第五百四十五章:如果她欺负我
高远踏进贺兰燕的房间之中,她正在坐在哪里,脸上神色变幻万千,欢喜与忧愁并居,看到高远进来,嘴巴张了张,什么都还没有说出来时,泪水已经断线珠子一般掉了下来。
她一生当中,恐怕也没有今天一天哭得多,两眼红肿得如同一个桃子一般,仔细想想,她这几些年掉的泪水,没有一次不是为了眼前这个男子。
真是自己天生的冤家,看着讪讪走进来,站在哪里,却有些手足无措的高远。
看到哭得泪人一般的贺兰燕,高远搓着手,半晌才道:“别哭了,你哭起来不好看。”
听了这话,贺兰燕顿时一阵气苦,索性张开嘴号淘起来,守在门外的乌拉和苏拉吃了一惊,将门推开一道缝隙,两个脑袋一上一下挤进来,只看了一眼,便赶紧缩了回去。
一句话出口,却起了反作用,高远不由急得抓耳挠腮,几步跨到贺兰燕跟前,粗糙的大手伸过去,替她拭着脸上的泪水,“燕子,你受委屈了。”
终于听到一句贴心的话,贺兰燕仰起脸,却是哭得更加伤心,这几年,她的确受了太多的委屈。站起身来,张开双臂,投入到高远的怀里,将他紧紧地抱着,她抱得是如此之紧,似乎稍微松一些,高远便又会从她眼前消失,以致于连高远也感到有些喘不过气来。
数年苦恋,终于守得云开见月明,贺兰燕这一哭,既是渲泄着这数年的委屈,却也是喜极而泣,拦在她与高远之间最大的障碍终于不复存在,其它的。在贺兰燕看来,都不是问题。
高远不知说什么才好,只能轻轻地拍着贺兰燕的背脊。
“你夫人好厉害!”稍稍平息情绪的贺兰燕。将头偎在高远的胸前,突然没头没脑地来了一句。
“啊?”高远一时没有反应过来。
“我说你夫人好厉害。”贺兰燕抬起头。看着高远,重复道。
“她哪里厉害了?菁儿一向是很温柔的。”高远摇摇头。
“哪是在你面前而已。”贺兰燕道,一向天不怕地不怕的她,今天在叶菁儿面前,那个柔弱的她一指头都能戳到的女人面前,却是束手束脚,有力无处使,完全被对方掌控着局势。“以后她要是欺负我。你可得帮着我,不许偏向她。”
看着贺兰燕,高远不由瞠目结舌,这还在哪里哪,就要上演宫斗戏码吗?
看着高远的模样,贺兰燕眼中不由闪过一丝狡缬,“还好我是不会呆在家里的,到时候我自带着骑兵去打仗,隔得远了,自然便没有哪许多矛盾。就算她要寻我的错处,也找不着人。高远,我可跟你说清楚。我是要带兵打仗的,要是一直闷在家里,会把我闷出病来的。”
高无愣怔了半晌,才呐呐地道:“燕子,你什么时候也变得这么牙尖嘴厉起来了?这可不是你的作风!”
“我一直都是这样啊!”贺兰燕得意地笑了起来,脸上泪痕仍在,这一笑却如梨花带雨,分外娇媚。看着高远一张老脸快要挂不住了,贺兰燕这才收起了笑容。拉着高远的手坐了下来,将她与叶菁儿两人之间的谈话。一五一十地讲给高远听。
等到高远从内里出来的时候,已经过去了快一个时辰。叶菁儿与吴夫人,曹怜儿几个女人已是不见了踪迹,外头却只有贺兰雄,蒋家权,吴凯,曹天成以及孙晓几个人正在划拳喝酒,看他们神色,个个都是轻松无比,显然,横亘在他们心头的那一根刺,如今已经不复存在了,心情自是愉快。
不过高远此时可高兴不起来,闷闷地坐到了贺兰雄的身边,端起他面前的一碗酒,一饮而尽,脸膛立刻变得通红起来。
“菁儿哪里去了?”放下酒碗,问道。
“夫人已经回去了,吴夫人与怜儿跟着去了。”孙晓笑答道:“今日才见夫人风采,不愧是叶氏这种大家族出来的,当真是极有气度。”
高远哼了一声,伸手提起酒翁,往酒碗里注满了酒,又端到了唇边,正想一饮而尽,却是被贺兰雄一把拽住了手臂,“都督,你是有名的三碗倒,这酒,就别喝了吧!”
高远还没有答话,一边的蒋家权也是伸过手来,遮在了酒碗之上,看着高远,含笑道:“都督,避是避不了的,躲得过今日,还有明日呢!都督还是早些回去吧,与夫人好好谈一谈,以夫人的气度,胸怀,纵然心中有些小小的不爽利,只要都督回去,说说软话,自然也便一笑了之了。”
桌上众人,都是连连点头称是,只有贺兰雄不以为然,斜了众人一眼,心道自家一个如花似玉,武艺超群的女子算得上是倒贴着要嫁给了你,但在这些人嘴里,居然好像是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对不起叶菁儿一般,要不是在座几人,都是征东府核心人物,兼且彼此交情不赖,他早就要沉下脸来破口大骂了。
也罢,看着今日妹子必然心花怒放的份儿上,暂且将这个不爽记在心里,逮着机会,再向他们发作。
高远愁眉苦脸地应了一声,站了起来,先前,他倒的确是准备借酒遁了,醉个人事不省的抬回府里去,叶菁儿自然是发作不得,等到了明白,那心里的气儿自然也就散了不少,但被蒋家权这么一说,也知道躲着不是个事。
走出大厅,背后却又传来了一众人等的欢呼划拳声,便连平日不苟言笑的蒋家权,居然也尽着嗓子在里了五魁手啊,六六六啊,可见众人是当真欢喜。
脚步再慢,奈何贺兰府离将军府也没有太远的距离,当高远磨磨蹭蹭地走进将军府,穿过前堂,刚刚走进后面的宅院,便听到了叮叮咚咚的筝音。
筝音类心音,高远不懂音律,但也能从这时而高亢如鹤鸣九宵,时而低沉如音起九幽的筝声之中,也知道叶菁儿的心情此刻自然极是不佳。
走到房门口,几次将手抬起,却又放了下来,怔怔地站在哪里,一时之间,却不知如何是好。
站了半晌,那筝音越来越低沉,渐渐的终不可闻,屋内一片安静,高远深深吸了一口气,终于再一次将手抬了起来,正准备敲击的时候,门却忽然从里面打开了。
站在门口的曹怜儿和吴夫人,看一高远,两人也是满脸愕然,曹怜儿刚想开口,吴夫人却是伸手一下子捂了她的嘴,一把拖了她便走了。
站在门口,叹了一口气,高远终于还是走了进去,屋内,叶菁儿独坐于古筝之前,双手扶在琴上,整个人如同雕塑一般坐在哪里,纹丝不动。
慢慢地走过去,双手放在对方瘦削的肩头上,但却不知道说些什么。
“我出嫁的前一夜,父亲跟我谈了很久,其中有一条,就是说像你这样的男人,绝不会为被一个女人束缚住,他说,以后的你,也许会有很多的女人,有些是政治,有些却是你喜欢的,但不管那一样,他让我都不许吃醋,而是要大度地接受。我曾经以为我作好了准备,但当我真正迎来这一天的时候,我仍然感到很不开心。”叶菁儿的声音缓缓传来。
“其实我最不开心的还不是这一点,而是你们明明已经有好几年了,却一直死死的瞒着我。”
高远沉默半晌,“是我对不起你,但我和贺兰燕之间,当真没有什么。”
叶菁儿缓缓地转过头来,脸色很平静,仰着脸,看着高远,“但是她喜欢你,你也不是不喜欢她对不对?”
高远默然,对于贺兰燕,正如叶菁儿所说,在他心中,他亦是喜欢的,那是一个与叶菁儿截然不同个性的女子。两人之间,的确没有什么,高远甚至连一句喜欢你之类的话也没有对贺兰燕说过,但高远知道,自己是喜欢她的。在自己的心中,的确有这个匈奴女子一个位置。
用他前世那个世界的话来说,他的确是出轨了,精神出轨了。
叶菁儿盈盈站了起来,转过身来,看着高远。
“是的,我是喜欢她,但我对你的爱从来没有改变过。”高远低声道,“我知道这不对,但我也不知道怎么办!”
看着高远惭愧的低着头,活像一个刚刚偷吃了家里糖的孩子,叶菁儿的嘴角终于勾出了一个孤度,一丝浅浅的笑容浮了起来,她想起了小时候,自己经常站在大门前,透过门缝看着路鸿教训那个经常惹事生非的小男孩,那个时候,这个小男孩也经常这样说,我知道这不对,但我还是忍不住。
她轻轻地依偎进高远的怀里,双手勾着高远的脖子,吹气如兰,在高远的耳边低声道:“你可别只见新人笑,不见旧人哭,有了新娇娘,便忘了我这黄脸婆,贺兰妹子武艺高强,娘家又有人,以后大家同处一个屋檐下,她要是欺负起我来,你可要替我出气,不许偏帮她!”
高远愕然地看着她。
第五百四十六章:张一归来
叶菁儿欣然接受贺兰燕,让高远心中既欣却愧,这一晚自然是使出浑身解数来讨好服侍叶菁儿,一晚上的风花雪月,巫山*,让两人都是精疲力竭。
叶菁儿依偎在高远的身边,听着枕边人沉沉的鼻息,两眼却仍是炯炯有神,毫无睡意,她早已不是当初扶风县的那个毫无城府的小丫头,对于今日白天发生的事情,也是早有心理准备,虽然初闻此事,心里仍是酸涩难当,但她也明白,这样的事情,迟早都会来的。
蒋家权说得清楚明白,为了征东府的大业,为了高远的大业,这桩婚事,迟早都会成行。
贺兰燕身份非同一般,别说高远对贺兰燕亦有情愫,即便是没有,他的麾下,恐怕也会使出浑身解数来成就此事,这根本不是自己能抗衡的。既然如此,何不顺手推舟,由自己出面来玉成此事,不但落得一个大度贤惠的名声,更让高远心中有愧,也让贺兰燕觉得欠了自己的情份呢?
想到这里,她不的得意的一笑,小手伸出,揪住高远的鼻子,使劲地摇了摇。跟着父亲一起生活了近五年,这五年之中,她学到了很多的东西,特别是随着高远的势力日益强大之后,父亲与她的交流也更多了,母亲更是耳提面命,教她如何作一个大家之妇,如何作一个女主人,当初她还不以为然,但时至今日,她不得不承认,父母当时所教给她的,讲给她听的,都是经验之谈。
高远在学着做一位雄霸之主,而自己,则要学着做好她的贤内助。女主人。贤内助好为,女主人则难当啊!
将高远裸露在外的粗壮的手臂拉进被子里,又掖紧了被角。静静地仰躺在床上,轻轻地摸裟着自己的小腹。早些有个孩子,最好是个儿子,那便是最好了。
贺兰燕入高府,将以平妻待之,但一正两平这是王君才有的规仪,其它任你权力再大,家世再渊源,也不可能僭越。否则便会被视会谋逆,但现在高远所统带的征东府以及所辖下的广大地区,已成事实上的割据,自然不在乎燕国朝廷上下怎么看,而且高远这样的做法,也是在隐诲地提醒着征东府上上下下所有的将领和官员们,高远的志向在哪里!也是在告诉这些人,他们的出路在哪里。
当然,蒋家权与贺兰雄也达成了协议,此事。暂时还不能公开,高远不能公开地向贺兰府下娉礼,亦不会大张旗鼓地宣传。只是将这一消息,通过一些渠道私下流传出去,以此,来试探下面军将和官员百姓的态度。
对于这一做法,贺兰雄虽然不满,但也知道这是稳妥的做法,只能同意,而贺兰燕只要能跟高远在一起,连名份都不在乎。哪里会在乎蒋家公等人怎么做,自是也毫无异议。
消息的传播异常迅速。数天之内,积石城上上下下。便通过各个不同的渠道知道了这件事情,便连最普通的百姓,在茶余饭后亦在讨论这件事情,而让蒋家权满意的是,无论是官员,将领还是普通的百姓,对于这件事情,都没有任何的反对浪潮,基本上所有的人都将其当成了一件普通寻常的事情。
看来积石城上上下下,都明白了他们的首领将来要做些什么。
而接下来随着时间的推移,消息将会愈传愈远,而征东府只需坐看各地的反应,便能知道哪些地方在自己的绝对控制之下,而哪些地方还需要加强力度,增加影响力。
而在这几天中,贺兰府中,却是人头攒头,但凡在积石城的高官显贵们,无一不是遣人送来了重礼,上门以示祝贺,除了这些人,聚集在积石城周边的各匈奴部族首领们,亦是携了重礼,前来表示祝贺。
对于这些匈奴部族来说,他们依附于征东府而生存,如果贺兰燕成了高远的夫人,他们的权益自然能得到更大的保证。
几天下来,贺兰雄自感脸皮也笑得有些疼了,终于是有些不耐,决定提前离开积石城,前往牛栏山大营。他是东方野战集团的司令官,他的副手孟冲在参加完孙晓的婚礼便已离开,前往牛栏山主持大局。
早一些将东胡打下来,自家妹子便能早一日堂堂正正地嫁到高远家里去,他便也算了了一桩心事。
初八这一天天还没亮的时候,贺兰雄便带着亲卫,悄然离开了积石城,只是留下了贺兰敏在天亮之后,到征东府中,向两位议政和高远报备。
时不我待,只争朝夕,这便是贺兰雄心中的想法。
也就在这一天,积石城外,出现了一支车队。
张一站在车辕之上,看着雄奇矗立的积石城,心中感叹不已,数年之前,高远还只是扶风县的一个小小兵曹,而自己更只是高家的一个仆人,但现在,高远已经是堂堂的征东府的都督,麾下辖地千里,兵将无数,名震天下,而自己,也成了一个在燕国赫赫有名的大商人,大老板,当然,还有另外一个身份,却是不足为外人道了。
推开马车门,探出一个脑袋的翠花,亦是惊叹不已。
“好大一座城啊,便是比起蓟城,也不差了啊?真是难以想象,公子是怎么做到的?”翠儿以手掩口,便是在蓟城住了数年,也算得上见过大场面的人,她仍然惊讶不已。
张一看了一眼翠花,积石城即便宏伟,但比起蓟城,却仍是小了不少,蓟城乃是燕国都城,数百上千年的积累,岂是眼下的积石城能比的,不过他相信,随着高远的努力,终有一日,积石城会成为蓟城根本无法相比的一座耀眼的明珠。
“翠花,今后我们就要在这里定居了,你还满意否?”他笑道。
“自然满意!”翠花笑吟吟的道。“只是不知这里房价几何?当年我们初入蓟城的时候,可是连租房也租不起。”
张一大笑,用力拍了拍荷包,“便是如今,难道我的荷包就很鼓么?”
翠花不由苦了脸,这几脸,张一经手的财物也不知凡凡,但大都是给人做嫁衣裳,但凡手中若有余财,又全都散了出去,翠花虽不知张一拿着这些财物去做了什么,但自己家的男人,她还是了解的,但凡不想让她知道的事情,自然便是与公子的大事有关的,而自家小事,却从不瞒她。是以只要张一不告诉她的事情,她也不会去问。
但现在家里资财匮乏,囊中羞涩,她却也是知道的。
“如果租不起房,那便只有住在公子家里去。”她嘟起了嘴巴,道:“哪怕公子撕了我们的身契,但我却仍当自己的公子家的仆人,去公子家住,哪自如同家里一般。”
张一笑了笑,没有作声,只是挥了挥手,道:“进城!”
马车刚刚启动,前方却是蹄声如雷,一行十数人骑着战马,如飞而来。
“可是张一张大哥?”当先一人,勒马而立,目光炯炯地看齹张一,大声问道。
“天赐兄弟!”张一看到来人,却是大笑道:“三年未见,别来无恙?”
三年之前,曹天赐只身入蓟城,便是去见张一夫妇,那时的他,尚不满十四,三年过去,如今的曹天赐却已长成了一个雄伟的青年。
“张大哥,院中事务繁忙,迎接来迟,莫怪莫怪!”曹天赐亦是大笑起来,抱拳向张一行了一礼,又转头看向翠花,“嫂子,一别经年,风采如昔。”
翠花格格的笑了起来,“曹兄弟,数年不见,你却是长成了一个翩翩佳公子了,我可是怎么也无法将你与那个小乞儿对上号来。”
曹天赐笑着道:“奉都督之命,前来迎接贤夫妇二人,张大哥,嫂子,请吧!”将战马一勒,与马车并排而行。
“都督尚好?”张一问着身边的曹天赐。
“一切安好。”曹天赐点头微笑:“都督说,你远来辛苦,进城之后,先安顿下来,晚上,将军会置酒宴与你接风。所以现在倒不忙着去见都督了。”
“张一微末之人,哪里当得起都督置酒接风?”张一摇头道。
曹天赐一笑,“这些年来,兄长单枪匹马,置身狼窝,四周虎狼窥伺,却仍为征东府立下无数功劳,都督无日不牢记并惦念兄长,更何况此次兄长回来,那是要担当大任的,何来微末一说?”
张一眼睛一跳,“不知都督准备让我做些什么?”
曹天赐道:“张兄自进入辽西之后,便有我院兄弟接应,当也知道了不少内情。军法司改组为监察院一事,兄长可知晓了?”
张一点点头,“知晓,只是那些人语焉不详,曹兄弟驭下有方。”
“张兄过奖了,我先在担任着监察院长一职,哦,不对,算是代监察院长。”说到这里,曹天赐眼睛不由眯了起来,李云聪到现在还没有着落,而周渊一行人马上便要进入到征东府控制之下,留给他的时间却是不多了。
“这么说来,都督是准备让我到监察院任职?”张一问道。
“不错,仍然干你的老本行。这些年来,老兄安置了不少孤狼,都督的意思是,你在监察院担任副院长一职,专司负责这些放在外头的孤狼,并想办法安插更多的孤狼,并让这些孤狼在必要的时候,成为狼群。”曹天赐道。
第五百四十七章:接风
征东都督府外,高远卓立门前,看着从远处走来的张一一行人等,他大笑着迎了上去,张开了他的双臂,“张一,我的兄弟,欢迎你回家!”
看着高远亲自出迎,称呼自己为兄弟,张一在这一瞬间,觉得这几年的辛苦和如履薄冰全都值得了,这几年,他呆在辽西城,呆在蓟城,无一不是在对手的老窝里行走,可以说是一步走错,便会万劫不复,不但自己会性命不保,还会连累到翠花,特别是自己的儿子出生之后,他更是多了一层担心,现在回到了积石城,回到了家,一股从来没有过的安全感,让他感到特别的舒适。
与高远重重地拥抱在一起,两眼之中,泪水禁不住夺眶而出。都说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时。
高远松开手,退后两步,看着张一,笑道:“比以前胖多了!”
张一抹了一把脸上的泪水,面向着高远,郑而重之地重新行礼参见,“张一见过公子。三年未见,公子风采更胜往昔。”
高远大笑,目光转到张一身边的翠花和他抱着的儿子身上,翠花弯腰向着高远行礼:“翠花见过公子。”
“这是你们的儿子?”高远看着翠花手里抱着的小孩,问道:“叫什么名字?”
听到高远相问,翠花不由幽怨地看了一眼自己的丈夫,“张一想给他取名叫张二,难听死了,我说什么也不愿意,让他重给取一个,他却说自己想不出来,便一只小二小二地叫着。公子可得给婢子作主。”
听到张一给自己的儿子取名张二,高远不由芫尔,他叫张一。便给儿子取名张二,倒是省事。“的确不好。现在征东府中有学问的大有人在,等回头我给蒋议政说一声,让他给你儿子取个好名字。”
“多谢公子!”翠花不由大喜,想到儿子终可以摆脱小二这个难听的名字,不由眉花眼笑。
“多大点儿事,也来麻烦公子,将军和议政们都日理万机,还得为你这点破事烦心。你这妇人,当真是不懂事。”一边的张一横眉冷目,翠花瞪了他一眼,却没有作声,在公子面前,这点面子还是要给张一的,等回到家里,再好好地收拾他。
高远知道这两人底细,晓得张一是极怕他这个老婆的,典型的妻管严。见他如此,亦是心中好笑,也不说破。携了张一的手,便向府内行去,“走走走,今日可得喝个痛快。”
内堂门前,站着叶菁儿,这一次张一归来,高远夫妇可算是给足了面子,一来是因为张一这几年的确是殚精竭虑,冒着极大的危险在替他做事。而来,他们与张一夫妇也算是贫贱之交。那几年张一夫妇可是为他夫妇二人打了不少掩护。
内堂摆上了酒宴,除了作陪的曹天赐之外。便再也没有旁人,一来张一虽然为高远交还了身契,但仍可算是高家人,而曹天赐是高远的徒弟,此是家宴,自然就不必邀请他人。
三个男人边喝边聊,大家都知道高远不擅饮酒,席上便用得是小杯,酒也是平和一些的果子酒,而叶菁儿却显然对翠花怀里的小二更感兴趣,两人小饮几杯,叶菁儿便喜滋滋儿地抱着小二与翠花一起到后头去了。
两个妇人一走,三个男人的话题自然就转到了公事之上,而在座的两人,都是从事着情报工作,公事自然便离不开这些事情。
“公子当真是高瞻远瞩,几年前,安排下去的那些孤狼,现在基本上都身居要职了。”张一压低了声音,得意地道,虽然厅中没有其它人,连侍候的仆人和卫兵都退了下去,但他仍然不由自主地压低了音量,这只不过是一些职业习惯,屋里另两人也不觉得异外。
“这么说,到时候他们都可以大用了?”曹天赐兴奋地道,孤狼这条线一直由张一负责,他只负责送出人去,这些人最终的安排以及身份,都由张一负责,哪怕他身为监察院的院长,也并不清楚,因为这些孤狼,现在并不准备起用。
“是的,也是我们运气好,公子当初的打算是至少让他们埋十年以上,徐徐图之,但檀锋周玉发动的这场政变,却使形式大变,檀锋清洗燕翎卫,他们中的一些人进入燕翎卫不久,根基浅薄,在内部没有牵扯,不但在清洗之中幸存下来,而且得到了大力的提拔和重用,其中位置最高的已经做到了一方指挥使,这不能不说是我们的幸运。“张一很是兴奋。
“一方指挥使?”这一下连高远也惊讶了,一方指挥使可是燕翎卫坐镇一方的大员。
“琅琊郡分部指挥使!刚刚任命的,估摸着就在这段时间要上任了。”张一点头道:“原来燕翎卫驻琅琊郡分部的指挥使许言茂因为押送叶相夫妇入蓟城时出了岔子,如今已经被闲置了,在总部担任了一个闲职,这个空出来的位子,却落在了我们人的手上。”
“太好了!”曹天赐击节叫好,“这就叫天作孽,犹可活,自作孽,不可活,檀锋周玉二人不来这一出,我们还不可能得到如此的好处。”
“此人能坐到如此位置,虽说是运气使然,但也与他的能力不能分割,如无能力,檀锋也不会让他坐到这样的位置之上,此人,会不会有什么二心?要知道,一郡之指挥使,在燕翎卫之中,亦算得上是高级将领了。”
“都督,这一点上您尽可放心。这些出去的人,都是我亲手挑选的,他们都是父母双全,兄弟姐妹一大家子的人。当初为了掩饰这些人的离去,我们作了精心安排,他们的家人都以为他们已经战死在沙场了,即便是为了他们的家人,这些人也不敢有丝毫的二心。”曹天赐笑道。
“嗯!”高远满意的点点头,虽然说他相信出去的人的忠心,但作好一些万一的按排,也是必要的。
三个男人在前头议论着公事,二个女人却在后头说着些私话,听着张一要给自己的儿子取名叫张二,叶菁儿是笑得仰后合,看着在大床之上爬来爬去的小家伙,好笑之余,眼中也是露出了羡慕之色。
“已经会走路了吧?”从桌上拿过一盒点心,放在床上,任由小家伙在哪里掏摸着往嘴里塞,也不怕他把床弄脏了。
“牵着已经能走几步了!”翠儿看着叶菁儿的模样,心中有数,“小姐也不用着急,您与公子成婚还不到一载呢,我与张一两人,成婚都三年多才有了这小子,公子与小姐都是福大贵大的人,还怕将来不儿孙满堂么?”
叶菁儿叹了一口气,“倒也不是我着急,而是你们公子啊,对这事从来都不着急,我看他样子,他似乎是不在乎,吴夫人跟我说,她那时刚成婚的时候,吴郡守可是着急的很。”
翠儿笑道:“小姐才多大年纪啊,当初我与张一结婚的时候,公子还特别叮嘱过我们,千万不要急着要小孩呢!”
“这是为什么?”叶菁儿奇怪地问道。
“公子说我的年纪小了,太早生孩子对女人是很危险的,说不定就会没命,恰恰当时我们扶风县里有好几个女人因为生孩子没了命,年纪也和我上下,我倒没有吓着,但将张一吓着了,一直到去年我过了二十,这才怀上了。”翠儿道:“兴许是公子看着您年纪还小,也怕您生孩子危险,这是珍惜您呢!”翠儿笑道。
“这事儿他可没跟我说过。”叶菁儿摇头道,“只是翠儿,你不知道,我现在非常想有一个孩子,这不仅是我喜欢上孩子,也还有一些其它的原因呢!”
“其它的原因?”翠儿讶然问道。
叶菁儿点点头,翠儿他自然是信得过的,当下便将这些天里发生的事情,与翠儿讲了一遍,说起高远与贺兰燕的事情,语气自然是酸酸的,在外人面前掩饰倒也罢了,便在翠儿面前,倒也没有必要。
听到这件事情,翠儿不由张大了嘴巴,现在她也不是那种没见识的乡下丫头呢,自然懂得这里头牵扯极大,但这样的事情,却让她如何置喙呢?
外头,三个男人已经喝到了酣处。
“这么说来,檀锋已经决定要处死宁则诚了么?”高远问道。
“檀锋或许是只想利用这件事情将宁家大小姐逼出来,但燕王只怕是真想杀掉宁则诚。”张一道。
“檀锋为什么要将宁家小姐逼出来呢?”因为前头叶菁儿与高远说起过宁家大小姐喜欢自己,高远不由多问了一句。
“具体情况并不清楚,不过有传言说是因为檀锋喜欢这位大小姐,想利用宁则诚的生死来要挟宁小姐。”张一摇头道。
“不会这么简单!”高远摇摇头,“檀锋不是这么浅薄的人,这里头,或许还有其它的缘由。”
“说起宁小姐,走时我见过他一面,因为夫人当初传信给我,要我想办法请宁小姐到积石城来,但宁小姐不愿意来,只是让我将一具瑶琴带来送组小姐。”张一突然想起这件事,“回头我就将这琴给小姐送来。”
第五百四十八章:囚犯
手轻轻地扶过身前的瑶琴,如水一般的筝音立时便在房中流淌,叶菁儿轻叹一声,对身侧的高远道:“大哥,这的确便是宁姐姐一直携在身边的那具琴,听张一说,当日宁氏被抄家之时,宁姐姐就只能携带着这张琴,孑然一身出得府去,可现在,竟然将这张唯一有些念想的琴也送来给我了,她,她只怕是以萌死志了。”
对于宁馨,高远的了解并不多,在他心中,这个女子给他的映象便是那一股淡雅的气质,的确是与众不同。
“那倒不见得。”他摇了摇头,“按照张一的说法,宁馨在蓟城居然还有人收留她,掩护她,这就是说,檀锋并没有能将宁氏的力量连根拔起,这倒是一件值得思量的问题,我想,宁馨不离开蓟城,恐怕不是以萌死志,或许她是想做点什么。”
“她一个女儿家,手无缚鸡之力,又能做什么,哪里能是檀锋这种人的对手?”叶菁儿难过地道:“她如果真想做点什么,只怕便是鸡蛋碰石头,一露头只怕就会成为檀锋的阶下囚!”
高远微笑道:“话可不能这么说,如果宁馨在蓟城真还有一股力量的话,哪她并不是没有还手之力的,她的确手无缚鸡之力,但只要有头脑就够了!”高远指了指脑袋。
“她如果真想做点什么事,那会是什么呢?”叶菁儿担心地问道:“大哥,你脑袋瓜子灵活,能想到她想做什么吗?”
“这可有点难度!”高远笑了起来,“如果是我落到她这种境地,最大的可能,便是去行刺。宁氏即便还有一些力量。但也不足以掀起大风浪,但行刺这种事情,三二死士可也。要知道檀锋位高权重,手中有无数的事情要去做。不可能一直关注着她,如果她有足够的耐心,并不是没有成功的可能。要知道,只有千日做贼,没有千日防贼的道理。”
“可不许你将宁姐姐说成是贼,檀锋才是贼呢!”叶菁儿不满地道。
高远哈哈一笑,抚摸着叶菁儿的秀发,“宁氏与檀锋之争。倒也不是私人恩怨,菁儿,政争就是如此残酷,我不是想偏帮哪一方,只是想让你知道,宁氏有宁氏的想法,檀锋有檀锋的道理,这种事情,自然是没有对错是非可分的,一方生。另一方就得死。当初檀锋在抄家之时放了宁馨离去,便已是心怀仁慈,很难得的了。”
“你居然这么说檀锋。他险些害死了你,还害死了我们多少战士,子民?”叶菁儿看着高远,翻了一个白眼。
“一码归一码,此人是我们的大敌,但并不能说此人就是一个坏人,立场不同而已。”高远叹了一口气,“真要说起来,我对此人还是有些惺惺相惜呢。他是个人才,可惜成了我的敌人。终有一日。是要刀兵相见的。”
“大哥,想办法将宁姐姐从蓟城带出来吧。我不敢想象,她一个弱女子,要是落在他们手中,会是一个什么下场。”叶菁儿扯住高远的衣袖,仰起头,央求道。
高远点点头,“好,既然你一直想这么做,我便安排天赐和张一去想些办法,不过这不是一件容易事,最关键的是宁馨自己愿不愿意走,尽人事,听天命,可好?”
叶菁儿高兴地点点头,“大哥这么厉害,只要愿意去做,哪有做不成的道理!”
高远微笑摇头,哪有这么容易了,想当年自己在蓟城,不也是九死一生才逃将出来么?而且檀锋此举,明显是想将宁馨逼出来,很可能这里面有什么别的蹊跷,既然檀锋在关注这件事情,哪这件事情恐怕便不好完成了。
最好的办法便是宁馨不动,将自己牢牢的藏起来,过上一段时间,檀锋无功而返,不见得还多关注这件事情,但问题是,檀锋要杀的是宁则诚,宁馨的父亲,她会无动于衷么?
不过看着叶菁儿那一副期待的模样,却也不想扫了她的兴,这里头的难处,自也不必与她说了,低下头,在她殷红的嘴唇上轻轻地啄了一口,“接下来我要往扶风辽西一行,这一去恐怕要月余才能回返。你一个人在家,如果嫌寂寞,不妨多出去走动走动。”
“我如果寂寞了,就去找贺兰妹子。”叶菁儿眼中闪过一丝狡缬的光芒,看着高远,道:“让她教我骑马,射箭,还有,学她上次在孙晓婚礼上跳的那种舞。”
高远怔了怔,却是说不出话来了,只怕自己一接口,叶菁儿便又一大堆的话在后头等着自己,还是落荒而逃来得好。
“你休息吧,我还约了蒋议政几人议事呢!”丢下一句话,高远匆匆离去,看着高远有些狼狈的背影,叶菁儿不由格格笑了出来,手轻轻挥手,屋里立时响起流水一般的琴音。
积石城一片欢欣喜舞,去年秋后的丰收,随后高远又率领大军力挫来犯者,这些喜事,都让这座新近崛起的城市过了一个好年,处处欢声笑语,显现出一片勃勃生机,而此刻,远在数千里之外,有着数百年悠久历史的古城咸阳,都显得有些沉重。
秦国大军攻击韩国,在大将军李信的亲自指挥之下,进展顺利,如果不出意外的话,韩国人只能过这最后一个春节了,因为到了今年,他们便会成为秦国的一份子,只剩下都城新郑还在苟颜残喘,一开春,秦军便会发动最后的攻势,拿下韩人顽抗的这最后一个堡垒,彻底灭亡韩国。
但这个喜讯却被山南郡的覆灭而冲淡了不少,咸阳的喜悦没有持续多长时间,来自山南的噩耗,便让咸阳沉默下来。
咸阳,刑部大牢的深处,一名犯人盘膝坐在草堆之上,长发垂下,覆盖在他的脸上,让人辩不出他的容貌。
与刑部其它的牢房里人满为患的情况比起来,这里却显得很冷清,偌大的牢里,只关了廖廖数人,显然,这里的犯人的身份,有些不太一样。
这座牢房里,关押的都是秦国犯事的官员。
“开饭啦!”一名狱卒提着一个木桶,走到栅栏外,当当地用勺子敲着木桶,每走过一间牢房,便从内里舀起一勺黑糊糊的也不知是什么的东西,倒进栅栏内的一个木碗内。
长发覆面的犯人站了起来,伴随着一阵铛锒锒的声音,走到了栅栏跟前,跪坐下来,端起这碗黑乎乎的食乎,三两下便扒进了嘴里,随着他的动作,牢房里铁链碰撞的声音便不停的响起。
此人的手腕之上,戴着铁铐,而铐子上,竟然学连着长长的铁链,铁链的尽头,被深深的嵌在了墙中。
沉默的吃完,这名犯人又退了回去,默默地坐在草堆之上。
牢房里很阴沉,再加上这个天气,这些草堆早已变得润湿,坐得久了,便连身上的衣服也变得湿漉漉的极不好受,但相比起其它地方,这块草堆,仍然是最暖和的地方了,身上每一块骨头都是酸疼,在这样的地方呆得久了,都不需要别的什么刑罚,关着的人也活不了多久,病痛加身,用不了多长时间,自然就呜呼哀哉了。
虽然落得这个下场,但这个犯人却没有多少怨恨,从他决定回到咸阳的时候,他就知道,自己的下场一定是在这间阴冷潮湿的牢房之中。
因为秦国所有的律法,都是他的老师制定的,而作为老师的关门弟子,他自然知道,回到咸阳等待自己的将是什么。
这个人,自然就是从山南郡大败而回的路超。
丧师失地,连主将都尸骨无存,按照秦国的律法,等待他的将是法场一刀。
路超回来,自然不是回来找死的。
他要报仇,要将那个恩将仇报,利用他的母亲攻破山南郡城的混蛋千刀万剐,而要做到这一点,他就必须回来。
心中怒火熊熊,深入骨髓的仇恨是使他能坚持下来的原因,这间牢房之中另外几间栅栏里关着的犯事官员,都已经病得快要死了,但他却坚持了下来,每天强挺着吃下这猪食都不如的东西,使自己能够有足够的体力坚持锻炼身体,用汗水来抵抗这里的阴冷,自己一定要活下去。
自己不会死的。作为制定律法的李儒的关门弟子,路超对于秦国的律法有着非常清楚的了解,严苛的律法之中,还是留下了缝隙,当然,这些缝隙不是留给普通百姓的,而是留给权贵的,母亲从辽西带回来的大量钱财,便是自己走出这间阴冷牢房的依凭,秦法有罚银赎罪的律条,这一条也是为秦国国库带来大量银钱的一棵摇钱树。
只不过自己的事情有些大,但只要有这个缝隙,相信老师也不会坐视不管。
路超坚信,自己一定能走出去,踏上向高远复仇的道路。
坐了一小会儿,路超站了起来,挥动胳膊,带动着铁链,开始打熬身体,不把身体炼好了,是很难熬过这段时间的,他可不想自己出去之后,便缠绵病榻,困死床上。
第五百四十九章:小事而已
大牢之中,不见天日,路超只能凭借着一天吃饭的大体时间来推断现在是什么时辰,大牢之中,一早一晚各有一顿,吃晚饭的时候,外面应当已经天黑了。
从山南郡返回,便被刑部官员直接拿捕下狱,母亲现在到底如何,他也不知晓,但路超对此倒并不什么担心,一来路斌会照顾母亲,二来,老师现在仍然在咸阳,有老师在,母亲倒也不至于会受人欺负。
牢门哐当一声又被推开,路超抬起头,借着牢中的火把发出的光芒,他看到了牢头带了两人进来,他霍地站了起来,几步扑到栅栏跟前,卟嗵一声跪了下来。
“母亲!”
路夫人此时早已没有了在扶风和辽西时的养尊处优,脸上尽是在严冬之中奔波过后而生出的冻疮,原本斑驳的头发,在短短的一个多月的时间内,便尽数变成了白色。看着路超身上连着的长长的铁链,她不由得一声悲号。
隔着栅栏,母子两人紧紧地拥在一起,跟着路夫人身后的路斌忍不住老泪纵横。
“母亲,你还好吗?找到地方落脚了吗?”路超忍住心中的伤悲,问道。
“我好,我很好,路管家租了一处小院子,我们已经安顿了下来。超儿,你,你受苦了。”摸裟着路超削瘦的脸庞,路夫人生生地忍住了眼泪。
“我很好,这一个多月,倒是我这几年最清闲的时候,吃了睡,睡了吃,再这样下去,都快要成猪了!”路超笑着道。
“公子。你都瘦了一圈了,这里头,哪里能住人啊?”路斌一边抹着眼泪。一边道。
“怎么不能住人?我一个待罪之人,哪里还有这么多要求!”路超摇头。“路管家,我吩咐你的事情,做得怎么样了?”
“这段时间以来,我与夫人便一直在为这些事奔波,已经有了一些进展,不过夫人从辽西带来的资财也全部都送出去了。”路斌蹲了下来,低声道:“为了能让公子以银赎罪,光是送礼。夫人就送出了十万两银子。”
路超点点头,“以我丢失山南郡之罪,应当是斩立决,拖到现在还没有判决,应当是那些银子起了作用,银子没了就没了,只要人能活着出去,就能再挣回来,路管家,你见到老师了么?”
路斌摇摇头。“李大家一直住在王宫之中,我与夫人哪里见得着?”
路超默然半晌,“我料老师不会不管我的。路管家,家里所有的银子都拿了出去,母亲和你现在怎么过活?”
“虽说大笔的银子都送出去了,但老奴也还有些积攒,撑过这个冬天是没有问题的,不过再过几月,便会出现亏空了,我已经将从家里跟来的一些家丁都打发了,这样也能省下几张嘴。切省一些口粮。”
“现在家里就只剩下你和母亲了?”
“是!”路斌垂下头,“公子。是老奴没用,连老夫人身边的几个丫头也打发了。”
“辛苦你了!”路超微闭双眸。“等我出来之后,绝不会亏待了你。”
“公子这是说什么话,我这条命都是老爷救回来的,做这些,都是老奴应当应份的,只要老夫人平平安安,公子早险脱去这场灾难就好了。”
“等着吧,一切都回好起来的。”路超点点头,拖着铁链走到墙角,从哪里摸出一大迭纸来,“拖老师的福,在牢里,我倒没有吃什么苦头,还能要来笔墨纸砚,这是我这些时日总结的山南郡的治政得失,以及我们大秦如果再次经营这些地方要注意一些什么,你带出去,想法送给我老师吧。”
“是公子!”
“你和母亲回去吧,这大牢里阴寒得紧,母亲身子弱,在这里呆得久了,会伤身体的,母亲,您也去吧,放心,儿子很快就能出来了。”路超看着路夫人,低声道。
咸阳王宫,那位于最高处的大殿之内,秦武烈王如同往昔一般,盘腿坐在黑色的大理石地面之上,那上面清晰的线条,勾勒出整个中原的地理图,与以往不同的是,以前的韩国版图,现在已经被纳入到了秦国的版图之内,新郑虽然还没有拿下,但在秦武烈王看来,这只不过是一个时间问题了。
在他的对面,一个清瘦的老者坐在一张棉垫上,正微笑着翻看着手里一叠纸张,而在他的侧方,另一人眼观鼻,鼻观心,安坐不动,却是黑冰台的首脑,关内候钟离。
虽然丢了山南郡,但秦武烈王看起来却还是心情不错,手指扒拉着身下的线条,兴趣盎然,的确,山南郡失去,虽然是一个损失,但对于秦国现在的战略来说,倒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这本是一着闲棋,用以牵制赵国而已,攻打赵国,灭亡赵国,现在的秦国还力有未逮,只有在拿下了韩魏,打残了楚国之后,秦武烈王才会将他的目光真正转向赵国。
“小师弟心高气傲,这一次受了重重一击,恐怕心里边是很难过的。“秦武烈王敲着大理石地面,当当作响,大笑着道:”特别是这个击败他的人,居然是他一向瞧不上的那个高远,恐怕更让他心里憋曲。”
对面的老者放下手中的纸张,微笑着道:“路超天资很好,又勤奋好学,吃得起苦,他这份吃苦的劲头,便是你当年也无法比拟的,当然,你们的身份地位也是天差地别。”
秦武烈王大笑起来,“知道老师你看重这个小师弟,但没有想到居然如此看重。”
“当然看重!”老者淡淡地道:“你以我之学术强大了大秦,更会在将来一统天下,但我更看好让路超来发扬光大我的学说,继承我的道统。但他太心高气傲,这一次受一个重重的挫折,于他而言。是一件好事,宝剑锋自磨励出,梅花香自苦寒来。不吃几次苦头,安知做一件事的难处。”
“哪倒是!”秦武烈王点头道:“这一次看来小师弟的确是受了一些教训。他从牢里总结出来的东西,老师怎么看?”
“还是很中肯的,并没有因为这一次的失败而昏了头脑,对于这一次失败的总结也很到位,并没有将一切归咎于高远的狡滑,而是反思了我们大秦在山南郡的施政的得与失,这才是最重要的,将来我们重夺山南郡。他的这些心得,倒是可以派上大用场。”老者拈须微笑。
“不错,我们当初击溃了匈奴人之后,只想着不让匈奴人再次凝聚在一起,却没有想到将这些匈奴人纳为己用,这一个失误,却是让高远抓了一个正着,如果我们能拢络几支匈奴部落加以扶持,这一次他们如何能轻易得手啊?”秦武烈王叹道。
“这件事对高远来说是极容易的,但对于我们来说。却很难。”一边的钟离摇头道:“匈奴败于我大秦之手,连他们的王庭也被赢英王子灭亡,而王逍在霍兰山口以一气杀了数万匈奴俘虏。这让匈奴人极端仇视我们,反观高远,与匈奴部落一直交好,他做此事,事半而功倍,我们,恐怕就是事倍功半了。”
“话虽如此说,但这世上不乏趋利避害之辈,高远的实力与我大秦相比。实在不值一提,亡着补牢。为时未晚,钟离。这件事情,你要着手去做。高远拿下了山南郡,却转手送给了子兰,无非是想牵制我们,如果我们能扶植起一两支匈奴部落来,侵袭代郡,切断代郡往山南郡的后勤通道,那山南郡在不久的将来,必然会重归我手。”
“王上这话是正理,赵国内部不靖,子兰得不到赵王的支持,以一郡之力应付我等,本来就很吃力,除了这个,还应派人到赵国,不断地就赵王与他之间的矛盾推波助澜,众口烁金,积毁销骨,时日一长,这两人之间便然会出现难以调和的矛盾,以赵无极的心胸,多半要对子兰下手,如果当真如此的话,哪代郡必乱,我军取代郡便易如反掌耳。”老者道。
“是,下去之后,我马上安排此事!”钟离欠身道。
“老师,小师弟罪也差不多受够了,而且朝中也有人提出了让他议罪纳银,以赎其罪,倒是正好就此借坡下驴,只是老师认为要将小师弟安排到哪里去,方才最合适呢?”秦武烈王笑嘻嘻地道。
“让他去李信军中戴罪立功吧!”老者道:“李大将军拿下韩国指日可待,而路超治理一方亦是极有才干,让他去韩国,为李大将军就地筹措军粮物资,让李大将军能够心无旁骛的在接下来的日子里谋算魏国。”
秦武烈王双掌一合,“老师之言,正合我意。小师弟是有相才的,让他去磨励几年,将来必能为我大秦之股肱。”
一边的钟离亦笑道:“路大人家中却是豪富,这一次为了请动那人提出议罪纳银,居然送了那人十万两银子,而据我所知,路夫人愿意倾其所有,救路大人出狱。”
“光是请人说项便送出了十万两银子。”秦武烈王瞪大了眼睛,“难怪那人这一次如此着力,倒省得我另想办法,不知路夫人准备了多少议罪银?”
钟离伸出了一个巴掌,“五十万两!”
此语一出,即便是秦武烈王也是倒吸了一口凉气。“想不到小师弟家居然如此富有?”
“超儿之父以前与高远合伙做生意,几乎垄断了整个燕国的酒业,攒下如此家产,倒也毫不意外。”老者淡淡地道:“大王,这一次超儿的议罪银,便定为五十万两,李大将军用兵,虽然连战连捷,国库却也是空虚得紧,正好拿来贴补。”
“这个嘛,好像不大好意思吧?”秦武烈王摸着下巴,干笑道。
“正是要让超儿就此一无所有,才能激发他最大的动力!”老者笑道,“不逼到绝路,何能让他真正成才?”
秦武烈王咽了一口唾沫,这位老师,倒也真是狠心,不过想起当年他是如何对付自己的,也就不以为异了。当下笑了笑,转过头对钟离道:“钟离,那位收了银子的人,也别让他好过罗,等小师弟这事结了,你寻个错处,非得让他将那十万银子吐出来不可。”
“属下明白,定然会将这十万两银子也纳入国库!”钟离点头道。
他们三人在这里三言两语,便将所有事情都定了下来,也随之将这件事情抛到了脑后,对他们而言,此事实在不值一晒。
“钟离,你这一次出去,在辽西呆了许久,也见到了我哪位师弟,说说吧,你对那位高远,究竟是如何一个看法?”老者对钟离道:“说实话,这位高远以前我也没有放在心上,但既然我那师弟也奈不得寂寞,跑去投了他,我倒是有些感兴趣了。”
第五百五十章:重新认识高远
这老者能登上这黑冰台,能在秦武烈王面前如此泰然自若,随意说话,在大秦,自然只能是一个人,那就是李儒,秦武烈王的老师,他的学术,在秦武烈王的全力支持之下,打造了一个如势凌天下的大秦王国,即便是其余六国通力合作,也不过是能与它形成鼎立之势而已。这样的一个人,却又不求权势,不求财货,所求的只不过是自家的学术能在天下形成一家独大之势,自然在威凌天下的秦武烈王面前极是洒脱。
李儒已经快要成功了,至少在他自己看来,快要成功了,他已经打造出了一个强大无比的秦国,一待秦国横扫天下,自家的学说自然也能随着秦国的铁蹄传遍天下,从而将其它诸派学说彻底击败。
所以他很骄傲。
但娇傲如他的人,也不能不对自家的师弟抱以重视,他很了解自己的师弟,那是一个和自己一条骄傲的人,当他输给自己之后,情愿隐姓瞒名,窝在渔阳郡数十年,在一个没什么前途的郡守之下当一个可有可无的师爷,也不愿意显露自己的身份。但现在,他居然出山了,而且前去扶佐的人,居然只是一个偏居一地的暴发户。
是的,在李儒看来,高远的确是一个暴发户,而且还不是那种势力很大的暴发户,这样的一个根基浅薄的人,或许在下一波浪潮之中,便会成为一点尘埃,在无边的暴风雨之中,迅速就被雨打风吹去。
虽然高远名震天下,但在李儒看来,高远现在所取得的成就,还远远不如叶菁儿在南山之下的那一句待我长发及腰时。君来娶我可好能流传千古。
但自家的师弟居然去了,而那个高远也是一个妙人,名不见经传的蒋家权一去到他哪里。就立即身居高位,看起来。这个高远也是一个识货的人。能将名声不显的蒋家权一下子拔擢到他的副手的位置,这个高远,倒也是一个颇有魄力的人物。
钟离是有见识的人,他亲自去了辽西,扶风一趟,自然对这位高远,对他麾下的征东军,有着最直观的认识。是以他直接开口便问。
秦武烈王也很感兴趣。虽然他一直吩咐黑冰台在收集高远的资料,但这些文字上的东西,自然没有钟离这种亲身而至来得更具体一些。
钟离点点头,在心中默默地又将自己的所见所闻回味了一番,这才抬起头来,看着两人,这两人,一个是大秦至尊,一个是帝师,随便谁一句话。都有可能改变一个人,甚至一个王朝的走势,现在两人都开始关注远在数千里之外的一个势力并不大的人。也不知是这人的幸运还是不幸。
但这并不关他的事,他要做的,就是将自己的所见所闻,自己的所思所想,用最客观的语气表述出来,而不能带上自己的好恶,因为自己的好恶极有可能会让决策者产生偏见,从而在政策的制定上出现偏差。
一旦出现偏差,短时间内便不可能将其纠正过来了。
作为黑冰台的首脑。能安坐数十年而巍然不动,甚至因功封候。钟离自然有他的一套行事准则。而正是这种行事准则,使他能得到眼前这二位的信任。
“王上。李师,如果要用最简单的一句话来形容现在的扶风,辽西,臣想用四个字,欣欣向荣。”钟离开口了。
秦武烈王与李儒对视一眼,能当得起钟离这四个字的评价可是不容易的。
“臣去辽西,去扶风,说来不过是兴之所致,想去见一见那个长发及腰,君来娶我可好的男主人公!顺便看一看那名满天下的南山梅花。”说到这里,钟离不由笑了起来,而秦武烈王与李儒也是会心一笑。
“不过臣此去,最后却觉得不虚此行,大有所获。那时候,高远尚没有得到辽西郡,他也去了东胡征战,臣倒是没有如愿,到时根据一些情报和信息来判断,高远此去,只怕是一去难复返,心中不免有些遗憾,当然,后来证明这一切,都是臣猜错了。”
“高远此行,早有定策,可笑燕国上下,竟然连高远自身的实力都没有判断准确,连他麾下到底有多少兵将也没有摸清楚,就想暗算于他,当真是可笑至极。”说到这里,钟离脸色便有些嘲弄,虽然燕国人没有弄清楚,他自己也没有搞清楚,但是这里头有一些其它的原因,因为秦人说到底,还根本没有将高远作为一个对手,也没有在他身上投入多少人力物力,而燕人将其作为大敌,却还犯下如此致命的错误,当真是输得不冤。
“现在看起来,高远早知道周渊宁则诚有对付他的心思,是以在出兵之前,便早已另遣一军,穿越草原,渡辽河,至河套,准备接应他的归来,即便是周渊灭了东胡,想要算计他时,他也能在事先的安排下,安然无恙的归来。”
“说到高远,便不能不说他的军队,王上,高远的征东军,是我见过的战斗力最强的军队!”说到这里,他停了下来,看着秦武烈王。
“哦?”秦武烈王果然大感兴趣,“比之李大将军的军队如何?”
李大将军,自然便是李信了,李信带着秦军,不到半年,便横扫韩国,所率之部,自然是秦军的精锐。
“钟离不敢隐瞒,只强不弱。”钟离正色道,“我虽然没有看到高远带出去出征的军队,却看到了他的留守部队,看到了后来的积石城攻防战。他们的装备,他们的士气,以及后来我了解的一些作战细节,这支军队,绝对不会弱于我们秦军。如果要说有什么缺点的话,那就是他们的人数太少了,高远麾下,到目前为止,不会超过两万人。”
“这是准数?”秦武烈王问道。
“是,臣不会犯下燕人的那些错误。”钟离笑了一笑。
秦武烈王点点头,“军队再强,亦要有强力的政权,源源不绝的后勤,否则已是无源之水,无根之木,这一点,倒不用太过在意,我秦军扫灭天下,碰到的强军不知凡凡,最后还不是倒在我们的铁蹄之下。”
“王上说得极是,这便是我想说的第二点,扶风,高远的根基所在,欣欣向荣。此地本是燕国偏僻之地,人烟稀少,穷困潦倒,这本是臣去扶风之前对哪里的映象,但我真到了哪里之后,看到的却是另外一番风貌。”
“哪里的人很富足,人人都很忙碌。一望无际的良田,层比叠次的工坊,川流不息的商队,一片繁华景象。”钟离正色道:“如果不是我知道这是在扶风,我真会认为是到了某个大城之中,以前的扶风不过一小县城,但现在,他们已经扩充到了可比美一地州城。人口几乎翻了十倍。”
“但这不是重点,我在扶风呆了很长时间,哪里的百姓,无论官民,对于高远的拥戴,可以说是无以复加,在扶风,没有燕王,只有高远。扶风,居里关,赤马等地,已经连成一片,在哪里,匈奴人,燕人和平共处,甚至可以说他们之间的关系相当亲密,我亲眼看到匈奴人居然在哪里也开有工坊,开有商行,在他们的这些生意之中,不少的燕人在为他们作工,而当地的官员,对这些匈奴人,并没有丝毫的不同,也就是说,在高远的统治区内,他们将匈奴人也视作自己的子民。”
李儒脸色微变,哼了一声,“非我族类,其心必异,高远此举,将来必反受其害,一旦匈奴强大的,必然会反脸相向,那时候,就有他受得了。匈奴,可以利用,绝不能相信,更不能引为腹心,听闻高远麾下,骑兵多由匈奴人组成,一旦其成势,高远必不能制。”
秦武烈王却对钟离所说的扶风人对高远的忠心更感兴趣,作为最高的统治者,他很是关心高远是如何得到这些人的如此拥戴的,收买人心,能做到这种高度,自然有他独到的地方。
“扶风,没有征发,没有徭役,农税极低,而商税极高,但控制着商业的主要却是四海商贸,而四海商贸,征东军却是最大的的股东。”钟离缓缓地道。“哪里的百姓,居者有其屋,食有肉,穿有衣,富足无比。”
“没有徭役,没有征发?”秦武烈王震惊地看着钟离,作为秦国的统治者,他当然是了解秦人的徭役是有多重的。
“是的,征东军辖区内,无论要做什么,老百姓去做工,不但提供食宿,还有工钱可拿,当然,这个工钱并不高,但对于农闲期间的百姓来说,却是额外的一笔收入。而且随着扶风商业的兴盛,这个工钱正在逐步提高,因为如果在工坊或其它地方收入更高的话,老百姓可以自由选择去哪里做工,征东军并不强迫。”
秦武烈王与李儒对视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震惊。
第五百五十一章:一箭双雕
“他是如何做到这一点的?”秦武烈王有些震惊,看着李儒,问道:“这便是老师与蒋家权的学术分歧所在么?”
李儒沉默片刻,点头道:“下民不可富,富则惜身,富则易惰,富则易失进取之心,富则易顾小家而不顾大家,长期以往,则国无敢战之军,军无敢死之士。”
“缘何征东军如此之强?”秦武烈王继续问道。
李儒微微一笑,“大秦与征东军何以比乎?”
秦武烈王点点头,两者的确无法相比,秦国疆域宽广,雄霸天下,秦军之强,凌驾诸*队,可以说根本没有什么对手,而征东军势小力薄,外敌环伺,处于这种环境之下,稍有不慎,便会满盘全输,一无所有,是以他们必须有一支强大的军队来保护自己,而秦国不同,秦国是主动向外进攻,扩展自己的地盘和势力。
李儒是对的,如果秦国之内,人人都富有,这种情况之下,的确会失去进取之心,而如今,虽然国富,但民却穷,为了向上爬,为了改变自己的生活和社会地位,秦国百姓便只能走军功一途,以军功论爵位,使得秦军人人敢战,个个争先,这是秦军赖以生存的基础,一旦失去,秦军必将失去现在的战力。
“然则高远与征东军,必须进入我们的视野之内,从他猝然袭击山南郡,并与子兰联手的动向来看,他已经认识到,我大秦设立山南郡对他的威胁,也就是说在他的潜意识中,我们大秦亦是他的敌人。”秦武烈王若有所思,“不得不说。此人无论谋略还是武功,都是上上之选,审时度势。少有人能及,现在坐拥辽西。河间,而且正在蚕食草原,一旦坐大,必成我大秦之患。”
钟离点头应是:“王上所思,臣下认为极是,此人现在虽然弱小,但如果势起,则必难对付。”
“老师以为呢?”秦武烈王看向李儒。
“关注此人。是必须的,但也无需太过担心,至少在现阶段,我们不必太过于重视此人,一来,他还没有资格站在我们的身前,我们对付他的手段也很有限,二来,我们现在的重点,仍然要放在彻底拿下韩国。并恐固在韩国的统治,并使韩国成为我们进攻魏国的基础,这样一来。国内的经济压力必将大减。拿下魏国之后,天下大势,便将握在我们手中,赵楚虽强,但却被我们从中一分为二,难以形成合力,直有到了这时,我们才能行有余力。”李儒淡淡地道。
“老师所言,的确是老成谋国之言。高远虽强,终究还是一只幼虎。能不能长成还很难说,如果他能击败东胡。将辽东辽西以及草原尽数纳入麾下,才会有资格站到本王面前,现在,还用不着为他多费神。钟离,这件事情你关注一下。”
“是,王上,对付现在的高远,一来我们可以派人潜入草原,笼络拉拢草原诸部,许以金帛,官位,引诱他们去对付高远,袭扰代郡,二来,我们可以为东胡提供征东军的情报,使东胡能够在与征东军的作战中,占据一定的优势。”钟离笑道。
秦武烈王大笑,“甚好,如此一来,可谓付出不多,但一旦有收获,就可能是大惊喜,可谓惠而不费。”
“王上,失去山南郡,虽然对我大秦的整体战略影响不大,但这事关我大秦的颜面,总不能听之任之,势必要派军夺回,不知王上属意何人?”钟离想了想,问道。
“李大将军率主力军团在外,王逍大将军又在函谷关与赵国对峙,楚国方面,蒙恬亦不能动。”秦武烈王在脑子里将国内大将逐个过了一遍,竟是觉得没有一个能独挡一面的大将,不由有些踌躇,倒不是秦国就找不出人来了,而是有些人,秦武烈王并不能放心使用。
“钟离,你可有人选?”秦武烈王问道。
钟主了思忖片刻,“王上,臣倒还真有一人可推荐,说来此人,王上也是熟悉的,那就是王逍大将军的儿子王剪将军。”
“王剪?太年轻一点了吧?”秦武烈王的脑子里浮起一张略显稚气的面容。
“王剪虽然还不到二十,但随其父上阵征战,已有数年时光,有王逍大将军言传身教,才能自然是不差的。而此次去山南郡,所要面对的不过是代郡一名寂寂无名的将领,倒正好可以拿来练练手,让这些年轻人去历练历练,说不定将来便又是一员如同李大将军一样的名将!”钟离道。
“军马何来?”秦武烈王摸了摸浓密的胡须,“王剪现在应当在函谷关吧,如果从那里抽走他与他的部属,涵谷关未免便有些薄弱了。”
“王上,何必从涵谷关调军?”李儒笑道:“可以这王剪为将,但所需人马,则可征调各地民团以预备役士卒。”
“如此伤亡可就会增大了!”钟离皱眉道:“镇守山南郡的代郡兵,可是训练有素的军队,并不输给赵国常备军多少。”
“拿不拿得下并不要紧!”李儒淡然道:“攻打山南郡,只是表明我们大秦的态度,其实以我之意,倒并不着急,倒是可以拿来练练手,难得有这么好一个陪练!”
“陪练?”钟离讶然道。
“李师莫非又有妙计?”秦武烈王睁大眼看看着李儒,笑问道。
“一箭又雕耳!”李儒微笑:“一来,我们可以以山南郡为练兵场,不断地将国内的预备役和民团轮调过去,利用这里的赵人,替我们练出一支支的精兵,在将来与赵国的大战之中,必能派上大用场。二来,我秦人不断攻击山南郡,却不能拿下,甚至多有败绩,代郡肯定士气高涨,子兰在赵国之内,名望当可大涨,要知道,赵无极在位,对上我们大秦虎贲,十战九输,如今子兰却以一郡之力,让我秦人无可奈何,赵人岂不兴奋?”
“离间之计耳,想来赵无极必然又惊又怒,又恼又恨!”秦武烈王大笑。“如果赵无极为了自己王位的安稳而收拾掉了子兰,那就妙之极矣。”
“正是这个道理!”李儒亦笑道:“一箭双雕,何乐而不为?”
“当是如此!”秦武烈王附掌而笑。“那便如此,调王剪前往山南郡,着他组建新军,便命名虎贲军,吾要亲自替他授旗。”
三人都大笑起来,秦武烈王亲自授旗,无形之中便给了外界一个错误的信号,这支军队乃王上亲兵,如果这样一支军队在山南郡屡战不下,便可更强烈的凸显代郡兵的战斗力,想来赵无极更加恼火了。
要么不做,要做就做到极致,这自然是秦武烈王的作风,至于他亲自授旗的军队如果屡遭败仗,会不会损害他的颜面,他根本就不在乎。
秦武烈王的面子不值钱,大秦的面子才值钱。他就是这样想的。
路超踏出大牢的瞬间,不由眯起了眼睛,在大牢里呆了近两个月,每日都不见天日,此时却是有些不适应外面的光线了,虽然没有太阳,触目所及之处,只有白茫茫的片片积雪,但仍然感到双眼一阵酸涩,将眼睛眯缝起来,过了好一会儿,这才适应了外面的光明。
释放来得很突然,连他自己都没有想到,来自刑部的官员面无表情的念完了对他的处罚,因为缴纳了相当数目的议罪银,路超的罪过已被赫免,但是,他的官职,他的爵禄,所有的一切,都没有了,现在,他又成了一个白丁,一个秦国最底层的百姓
但路超不在乎,他相信自己用不了多长时间,便可以重新崛起,而为了这个目标,他会不惜代价,不择手段,因为只有重新站到某个位置之上,他才有可能在将来站到高远的面前,并且亲手将高远的梦想终结
母亲没有来,路斌也没有来,显然,他们还不知道自己被释放的消息.不过上一次路斌来探望自己的时候,已经告诉了自己母亲与他租住的地方,自己寻过去就是了
拉过大牢门前的一个狱卒,问清楚了地址的所在,路超裹紧了单薄的衣裳,大踏步地走了出去
街上的积雪很厚,一步踏下去,便是一个深深的脚印,脚印向远方延伸,直至消失在街道的尽头
推开虚掩的蓠芭门,路超走进了小小的院子,这是一幢相当破败的房子,坑坑洼洼的墙壁,伸出墙头的烂了的椽子,还有那窗户,连窗纸也没有贴,竟是钉上了木板,或许这样能阻挡一部分寒气,但是,屋内也就失去了光线
一个白发苍苍的老者,抱着一捆柴禾,佝偻着腰正自走到门边伸手欲推门,看那背影,不是路斌还是哪个?
“路管家!”路超眼睛有些酸涩
老者霍地转过身来,手里的柴禾哗拉啦掉落在地上
“少爷!”路斌转过身,下一刻,他拼命地吼叫了起来,”老夫人,少爷回来了!”
第五百五十二章:启程
抢上几步,路超跨进屋内,破乱的房屋内,虽然有一堆柴火在燃烧,但却完全无法阻接寒气,屋内的温度比屋里也好不了多处。墙角处,路夫人站了起来,惊喜地看着路超,两手箕张,嘴唇哆嗦,却是一句话也没有说出来。
路超卟嗵一声跪倒在地上,重重地叩了一个头,“母亲,孩儿不孝,让您担心了。”
“回来就好,回来就好!”路夫人喃喃地说着,走上前来,一个踉跄,险些跌倒在地,路超撑直身子,将母亲扶住,母子泪眼相对,无语凝噎。
这一段时子,是路夫人最难熬的,她虽然不懂秦国的律法,但路斌从外面带来的消息却让她惶恐不已,因为外面盛传,以路超之罪,是足以被判斩刑的。
她毫不吝啬地将从辽西带来的所有资财全部散了出去,一部分用来打通关节,一部用来缴纳议罪银,数十万两银掷了下去,却没有得到一个准信,在咸阳,她是典型的人生地不熟,只能日日担心,夜夜难眠。
所幸,掷出去的银子终于收到了效果,路超囫囵地回来了。
“母亲,怎么会这样?这里怎么住人?”扶着母亲在火边坐好,路超哽咽道。
“少爷,夫人将所有的钱都拿去救少爷您了,现在我们虽然不是身无分文,却也差不了多少,只能够租下这个院子,维持必要的消耗。”一边的路斌道,公子回来了,他欢喜不已,虽然现在穷困潦倒了极点,但在他心中,只要公子回来。一切都会好的。
“多亏了路管家!”路夫人微笑道:“现在家里所有的消耗都是路管家在出钱,母亲我已是身夫分文了。”
“夫人这是说哪里的话,我的钱。不就是路家的钱么!”路斌往火堆里加了几根柴,刚刚从外头抱进来的柴禾上。还沾着雪花,落在火里,立刻发也劈劈啪啪的声音。
路超站了起来,向着路斌深深一揖,“路管家,多谢你,但有我路超东山再起一日,绝不会忘了路管家的恩德。”
路斌慌忙站了起来还礼。“这可挡不起,公子,老爷待我如同兄弟一般,现在路氏有难,我自当竭尽全力,现在公子好了,以后自然是前程广大。”
路超苦笑,“我已经被剥夺了所有官职,现在只是一介平民了。不过你们也勿需担心,等安顿好后。我便去寻老师,想来老师定然不会丢下我不管的。”
“公子说得是,李大家在大秦地位崇高。有他在,必不叫公子吃了亏去。”
外头寒风呼号,屋内却是其乐融融,虽然午饭只是几个黑乎乎的窝头配上一碟咸菜,但路超却吃得格外香甜。
不经历苦难,哪里能知道生活的艰辛,路超从小锦衣玉食,何曾吃过这等苦头,这一次算是遭了大罪。但也正因为如此,也让他真正的成长起来了。
“路师兄在家么?”外头传来一个清脆的声音。路超陡地僵住,手里的窝头啪的掉在地上。
“路师兄在家么?老师过来看你了。”外头声音再度响起。路超一跃而起,拉开门扇,抢了出去,篱芭门外,一个垂髫童子捧着一个小匣子,正自扬声叫着,在他的身后,一位老者双手负在背后,含笑而立。
“老师!”路超咽了一口唾沫,跪倒在雪地之中。
踏入屋内,与路夫人见过礼,扫了一眼屋内的状况,李儒叹了一口气:“路超啊,你这一次吃苦了。”
路超垂手而立,低声道:“都是弟子无能,辜负了老师的教导,连累家母也遭此苦难,弟子惭愧无地。”
李儒点点头,一撩长袍,坐在了火堆边,路斌赶紧端过来一杯热水,家里却是连好一点的茶叶也没有了。
接过热水,李儒轻抿一口,“经过这一事,想来你也学会了不少东西,今后的路,怎么走,你有了打算么?”
“弟子如今可算是一无所有,所有官职尽数夺去,正想求教老师,还请老师指点一条明路。”路超恭敬地道。
“如我去与大王说,尽复你官职也不是什么难事,想来大王也不会驳我的面子,但路超啊,如此一来,只怕朝野之间,便会有无数议论,要知道,我大秦王朝之所以卓立群雄,就是因为律法森严,王子犯法,与庶同同罪,你缴纳了大笔议罪银,因而得免刑法,但如果官职尽复,就不合规纪了。”
“老师说得是,不知弟子应当怎么办?”
“我给你指一条路,李大将军如今正在攻伐韩国,我与你荐书一封,你以白衣之身,去李大将军麾下效力,李大将军公正严明,如果你能立下功勋,必不会亏待于你,如此一来,大王再委你以重任,亦可说得过去,你看可好?”李儒微笑着道。“只是军中苦寒,军规森严,你又是一白身,去到军中,自然少不了你的苦头吃,你自小锦衣玉食,可愿意去吃这个苦?”
路超大喜,“多谢老师,弟子愿去。”
李儒自袖筒中摸出一封信来,“这是我与李大将军的荐书,你自收好。其实原本你在山南郡已经做得很好了,如果不是出了这一档子事,大王已准备将你调回朝中委以重任的,现在,却只能推后了,此事虽然在意料之外,但总要有人来负责任,何将军已然阵亡,这个责任,自然就要你来背,更何况,此事实与你有脱不干的关系。”
路超低头,两眼之中,闪过一丝仇恨的光芒,“弟子省得。”
“这一次路夫人为了救你出来,可谓是倾家荡产,你这一去李大将军麾下,也不知何时才能回来,童儿!”
李儒身后,捧着匣子的小童应声而出,将手里的匣子递给李儒。
“这是大王给你的,让你安顿将家眷,便立刻启程吧!”
打开匣子,内里金光闪闪,竟然是整整一匣子黄金。
路超眼含热泪,双膝跪地,接过匣子,“臣路超,恭谢王上大恩。此生此世,必当为大秦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有这心便好,你起来吧!王上是很看重你的。”李儒微笑着扶起了路超。
三天之后,路超离开了咸阳。与第一次离开咸阳前往山南郡上任,热热闹闹的送行场面不同,这一次,却是只有一辆孤孤单单的马车和两个人,看着路超单人独骑踏上前往韩国的道路,路夫人又是忍不住掉下泪来。
“夫人,大王送来的金子,足以支持我们一年的生活无虞,而一年之后,公子必然已能立下大功,官复原职了,夫人不必担心,公子此去,并不是上前线作战,安全上绝对没有问题的。”路斌安慰着泪水涟涟的路夫人。“夫人,外头风大,我们回去吧!”
就在路超踏上前往韩国,相助李信的路途之时,牛栏关外,东路野战集团军第一军军长孟冲亦迎来了主官贺兰雄与征东府都督高远一行人等。
高远此来,却是为了被东胡遣返的原大燕太尉周渊以及第一批被遣返的士兵。
牛栏山大营,比起两年前,又有了极大的改变。
原本的大营依山而建,本就是坚固之极,燕军东征之时,这里成为燕军的后勤辎重大营以及调配中心,在大营之外,又树立起了数个营房,此时,内里的物资虽然已经被搬运一空,但营房却空置了下来,稍加整饬,倒是让原来的大营扩展了一倍有余。
孟冲自抵达这里之后,一刻也没有放松对这里的整个,加固,因为这里,不仅是东路军进攻东胡的基地,反过来,也是抵御东胡入侵的要冲。
一个个寨堡从牛栏山大营延伸出去,凡五里,便建有一个寨堡,一直延伸到天际,高远自从建立牛栏山大营之后,触角已经探进东胡境内百里,附近的东胡小部要么被迫撤退,要么便被剿灭,这些寨堡的建立,便是征东军实际控制这一片区域的象征。
“见过都督,见过司令官!”孟冲大步上前,向着高远与贺兰雄行了一个军礼。
“孟冲,看来你到这牛栏山大营之后,还真没有闲着啊,这里可是大变样了啊!”高远翻身下马,哈哈大笑。
孟冲矜持的一笑,“都督,不敢说固若金汤,但凡东胡人敢来的话,必将他有来无回。”
“好,要的就是这份傲气。”高远大笑着拍拍他的肩膀,看了看孟冲身后的数十名将官,绝大部分都是他所认识的老兵老将,在这些将领的身后,一个步兵方阵和一个骑兵方阵肃然挺立,鸦雀无声。
“贺兰司令官,孟军长治军如何?”回望贺兰雄,高远笑问道。
“孟军长治军有方,贺兰佩服!”贺兰雄微微一笑,“孟军长,以后就要一个锅里搅马勺了,还请多多关照。”
“贺兰司令官言重了,您是我的顶头上司,但有所命,必不敢违!”孟冲肃然道。
“好了好了,你们两个以后要搭档,有的是机会攀交情,现在我们还是先进去吧,孟冲,周渊离此还有多远?什么时候能到!”
“回都督,估计今日傍晚,便会抵达牛栏山大营,末将已经派出一支部队前往迎接。另外,曹院长亦带人赶去了。”
第五百五十三章:接俘
牛栏山仍然是一片雪的世界,不仅是山下的大营,整个牛栏山依旧为冰雪所覆盖,放眼往去,尽是白茫茫的一片,偶有一点点的绿色自雪白之中顽强的探出头来,成为这片茫茫世界之中的一抹亮色。太阳照在无数长长的冰凌之上,五彩的光芒闪烁,伴随着啪啪的声响,一点点冰珠自冰凌之上落下,砸在雪地之上,蚀出一个个小洞,天气往后会一天比一天转暖,这些被蚀出的小洞也会一天天变大,最终这厚厚的积雪将化为沽沽流水,滋润这片肥沃的黑色大地。
从牛栏山往东胡方向,征东军这些年来开辟出了一条宽敞的大道,敲碎的石子铺地,压实,即便在雨季,亦可以承受马车的辗压,去年大燕远程之时,无数的马车载着物资,顺着这条大道,深入东胡境内,亦没有让这条道路有多少损毁。即便是现在,这条道路仍然是往来东胡与大燕商人们的一条坦途。
双方已经解除了战争状态,秉承着利润至上的商人们,便已经蜂拥而至,但凡有点眼光的商人都很清楚,大战过后,正是赚大钱的时机,从大燕运往东胡的是无数的日常用品,针头线脑,茶砖以及锅碗瓢盆,而从东胡带回来的却是真金白银,皮毛以及药材,这是典型的一本万利的生意,不仅有大型商队,也有独脚行商,反正只要顺利抵达,便能赚得盆满钵满。
当然,这一路之上,也不是没有风险的,通往东胡深处,沿途之上,因为大战过后而残存下来的溃兵。极有可能演变成土匪,而如果碰上巧取豪夺,你也只能捏着鼻子认了。一般的大型商队都有随队护卫,配备精良。而且这些商队一般都与当地政权的实权人物有勾连,并不担心这个,而实力薄弱的商人,则当真是冒着极大的风险。
当然,高远并不关心这个,任何时候,都不可能禁绝两地的商业交流,而且。禁绝并不见得就是一件好事,比方说东胡的一些特产,便是辽西所需要的,如果断绝商路,这些东西自然也就不能顺利获得了。反正商人们往来,都是要交税的,而这些税银的最终去向,又只能是征东府。内心深处,高远甚至希望两地的商业交流更频繁一点,这样。自己可以收取更多的税银。而在这些银两的利用率上,高远自信这个世界,没有那个政府能经自己的征东府更有效。
当然。这并不代表着征东府便对商业的来往放任不管,比如铁料,武器等便是禁止的,公然向东胡出售这些东西,一旦抓住,便只有杀头一条路可走。
不过自两国停战之后,根据监察院的调查报告,高远发现了一个有趣的现象,那就是东胡人对于耕种的农具突然大幅度的增加。曹天赐曾经怀疑,东胡人是另辟蹊径。将这些农具引进之后,重新融化成铁。打制兵器,高远却哧之以鼻,如果靠这些玩意儿来筹集铁料,打造兵器,东胡只怕早就灭亡了,还能等到今天。大量进口农具,应当是东胡人在国内政策之上出现了大的变动,或许,他们正准备从游牧向农耕过渡。对于东胡国内的任何一点变化,高远都感兴趣,因为这是他接下来的敌人,监察院大量的人力物力,已经向着东胡方向倾斜,力争为了将来双方的战争,打下坚实的情报基础。
今天,是周渊抵达牛栏山大营的日子,高远亲率东方野战集团各级将领,亲出大营五十里,迎接这位昔日权倾大燕朝野,显赫一时的前大燕太尉。
先期出发的前锋部队,已经扎下了营房,一千全副武装的步卒与五百骑兵,严阵以待,而在他们的对面数里的地方,便是东胡人的营房,看旗帜,却是阿固部。
看着对面飘扬的阿固部旗帜,高远摇头叹息,“城头变幻大王旗啊,想阿固部,原先可是东胡部至少排进前三的大部落,现在,却被打发来做这些无聊的事情,可见,阿固部已经要衰落了。”
贺兰雄点头道:“阿固一部在东胡内争之中站错了队伍,哪怕阿固怀恩反戈一击,保住了阿固一部分元气,但失去索普的眷顾那是自然的,像在这种事情之中做错了事情还能幸存下来,已经算是很不错了,一般的情况之下,阿固一部的亲族都会被斩尽杀绝,部属都会被分给其它部落,现在还有事让他们做,只怕阿固怀恩心里高兴还来不及呢!”
“看来在今后很长一段时间内,阿固部要成为你的对手了。”高远笑道:“我想,阿固部此来,不仅仅是押送周渊和第一批遣返的燕军吧,这一来,恐怕就要在这里扎下营来,与你唱对台戏了。”
“来得正好,一头丧家犬而已,正急着在新主子面前立功邀赏,想必这必急切得很,却正好给我送上门来,以彼之头颅来染红吾的战旗,求之不得。”贺兰雄冷然道。
高远仰天大笑,“一语切中要点,不过也不要大意,瘦死的骆驼比马大,阿固部毕竟曾为东胡排名前三的大部落,实力强劲,即便伤了元气,随时也可调集起上万骑兵,而你的东方野战军集团,现在只有三千步卒,三千骑兵,实力之上,可是他们占优。”
“都督不是说了,一个野战集团军,有六万编制么?”贺兰雄笑道。
“我是答应了,但要你能召到兵啊!只要你召到了,我便给你发饷,配备武器!”高远道。
“好啊!”贺兰雄指着对面,“在哪头,可有数万燕军战俘,第一批归来的便有五千人,不如留下,编入我东方野战集团军中如何?”
“这可不行!”高远笑着摇头,“原来你将主意打在这个上头,我与檀锋有约定,这些回去的战俘,都要交还给他们。”
“这家伙翻脸比翻书还快,咱们学他一回,还怕他翻脸不成?他敢吗?”贺南雄哧的一笑。
高远摆手,“现在还不是最后撕破脸的时候,该维持的面子上的东西,还是要维持的,何必把话头给别人说?”
“这些人可是燕军精锐,如果能拿下,定然能让我们的实力更上层楼。”贺兰雄不甘心地道:“你就这样舍得?”
“不是舍不舍得的问题。”高远道:“就算留下这些燕军,他们也不见得心甘情愿听你指挥,他们可是成建制地被放回来的,如果你想将这样的战俘收到麾下,可别忘了现在在东胡境内,有超过五万名这样的战俘,如果他们不是被东胡人遣返,而是被你救回来的,哪又另当别论了。”
贺兰雄双眼放光,“都督,你狡滑大大的。”
高远淡淡一笑,这数万被东胡俘虏的燕军,可是大燕军队之中的精华,说他不眼馋,那是假的,想吞进去,却也要讲究一些方式方法,东胡通过正规渠道遣返回来的,自己不能伸手,但如果自己是从东胡那里抢过来的,那可就是自己的战利品,任由自己处置了,檀锋想要人,可以,找东胡人去要吧,与自己可没啥关系。
“都督,来了!”两人身后一步之处,孟冲突然手指前方,叫了起来。两人停住话头,转头望去,阿固部的大营辕门大开,上千骑兵自内鱼贯而出,列队于大营之外,而在他们之后,一队队身着燕军军服,但却赤手空拳的人从内里垂头丧气的走了出来,他们每个人的右手,都被绳子串在一起,彼此相连,向着征东军方向行来。
“看样子,倒是吃了不少苦头。”贺兰雄摇头道:“瞧这一个个,面黄股瘦的,都跟竹杆一样了,都督,这些兵只怕要废不少,回去也顶不了大用了,我收回我先前的话,这些兵没用了,人瘦了,总会养得回来,但瞧他们这模样,却是连精气神也没有了。”
一侧的孟冲冷笑:“这些人,活着也是废物了,檀锋还指望他们回去能撑起燕军的脊梁,这个样子,顶多当个农夫,看来檀锋的算盘白打了。要我说,这些人简直就是军人的耻辱,数万人不战而降,当初要是破釜沉舟,与东胡人拼死一战,哪怕战死,也能换不少东胡人的性命,即便战败,也不失为一条响当当的汉子,哪会有现在这样的耻辱。”
贺兰雄闻言苦笑,孟冲的话,让他想起了在霍兰山中,被秦将王逍诱杀的超过两万的匈奴骑兵,如果当初拼死一战,不见得会全军覆灭,而且拼着一战的话,便能将秦军拖在草原之上,那赵国赵牧便能击破涵谷关,更说不定能当场击杀秦王,那天下大势必定大变,大败而归的匈奴人,不定就有了一线生机,哪会像现在这样四处流浪,一念天堂,一念地狱,可这种事情,事后想来都有无数种可能,但在当时那种情境之下,又哪里能想得到哪么多。如果事事都是料准,那就不是人,而是神了。
第五百五十四章:唇枪舌剑
每五十人一串,刚好是燕军一个哨的编制,看着如同蚂蚱一般被拴着向己方阵营走过来的燕军,严阵以待的征东军士兵眼中不约而同的闪烁着屈辱和仇恨的目光,虽然这些燕军算不上他们的战友,但怎么说,以前也并肩作战过。
高远骑在马上,面无表情地看着一串串从他前方走过的俘虏,东胡人以这种让燕人感到屈辱的方式交还俘虏,无疑是为了打击对面征东军的士气,看着这些垂头丧气的俘虏,高远在心中无声的叹了一口气,这些人落在东胡人手中,必然会遭受到非人的待遇,但这不是高远关心的。
人知耻而后勇,希望这些现在被打掉了精气神的俘虏们能重新振作起来,否则,他们人虽然回来了,但却没有了那股气儿,即便重整为伍,也与一支精锐,一支强军相距甚远了。
目光扫过又一队走来的俘虏,高远的目光落在了中间的数人身上,与其它人不同,这几个人没有低着头,而是站得笔直,每走几步,都会回头看一眼远方的匈奴旗帜,那眼光,高远很熟悉,那是仇恨。
总算还有些有血性的,这才是正常的,偌大一支军队,总不会全变成了那副模样,高远的目光落在其中一个人身上,那是一名校尉,虽然现在骨瘦如柴,但看他的骨架,以前应当是一个魁武的大家伙。
“下去之后,查查这个人!”高远的低声对身边的孟冲道。
“明白了!”孟冲点点头,“过了几百人,总算有几个像样的。我会派人去接触,如果此人有意,便将他弄过来。”
“知道那头怎么交待么?我不想因此而引起什么冲突?”高远道。
“简单。”孟冲微微一笑。“他们在东胡人哪里呆了好几个月,营养不良,骨瘦如柴。病死几个太正常了。”
高远点点头,“甚好。只要面子上过得去也就行了,这一次要释放五千人,里头应当有不少这样的家伙,记住,我们只要这样的家伙,这些家伙心里装满了仇恨,给他们机会,他们会比我们的士兵更凶猛。对东胡人会更加残忍。”
“是,都督!宁精勿滥。”
每一队俘虏走到征东军阵中,便会有士兵上来,割断他们手腕上的绳索,引着他们在后方列队站好,只有到了此时,那些俘虏兵的眼神里,才总算是有了一些神采。
五千人的俘虏兵很快便全部交接完毕,高远轻轻挺起了脊梁,眼光也锐利了一些。接下来的才是重头戏,根据约定,第一批释放五千人的燕军战俘。以及所有的高级将领。周渊,陶启功,熊本这些大将都将在接下来出场。
“周渊一门心思的想暗算都督,现在却是都督来接来回国,不知呆会儿看到都督您,他会是一个什么样的表情?”孟冲冷笑起来,一脸的幸灾乐祸。
“够了!”高远的脸色却并不好,眼睛看着对方的大营,嘴里道:“孟原。别忘了,再怎么说。我们也是燕人,周渊的耻辱。并不仅仅是他的,也是燕国,也是所有燕人的,秦,赵,燕,数百年来都不曾停止过对多族的作战,但像我们这样,连太尉这样级别的官员也被生擒活捉的,却只是我们独一份儿,我们有什么资格高兴,难道你忘了,我们是怎样狼狈的从东胡那地方逃回来的么?跟随我出征的七千健儿,最终回来的只有六成。其它的都葬身在东胡地域了。”
“都督教诲的是,末将明白了!”孟冲低下头,“末将失言。”
“兄弟阋于墙而外御其侮,我们再跟周渊怎么不对付甚至是仇恨,但在对付东胡人的战争之中,立场却是一致的。所以,这些燕兵的失败,也就是我们的失败。我们现在该想的是,怎样替他们报仇,而不是嘲笑讥讽。”
“是,末将记下了。”
“过来了,应当是他们了!”贺兰雄在一边低声提醒道,几人的目光转过去,便看到一行数十人正缓缓的从对方辕门步出,与先前那些被拴着的士兵不同,这些人都是自由的。
高远两腿轻轻一夹,战马四蹄迈动,向前奔去,贺兰雄与孟冲赶紧跟了上去,在他们身后,数十名亲卫亦是紧紧相随,一行人走到双方相隔距离的中线之上,便停了下来,高远翻身下马,向前走出一步,双手倒负在身后,静静地看着离自己愈来愈近的这一行人。
都是老熟人了。
打头两人,一个自是大燕前太尉周渊,另一个则是经常往来燕国出使的东胡大臣图鲁,而在他们身后,则是燕军大将陶启功,而一侧陪着他的人,是另一名东胡大将颜乞。
东胡人个个满面红光,脸带喜色,而一众燕军将领,至周渊以下,则是人人脸色灰暗,虽然比起那些士兵来,他们的待遇显然要好上许多,至少没有瘦得那么形销骨立,但正如孟冲所言,他们没了精气神,从士兵当中,他们还看到了不少的愤怒,但在这些将领身上,他们看到的却只有颓废。
“送君千里,终有一别!”图鲁大笑,冲着周渊一拱手,“太尉,高将军想来已经等得不耐烦了,我就不耽搁你的时间了,听闻您与周将军还有一些个人恩怨,但这就不是我们能置喙的了。不管怎么说,我还是要祝您能平安回到蓟城,重掌大权,再上巅峰,指点江山。”
周渊眼睛微眯,此时此刻,图鲁居然还不忘来离间一把,倒真是无孔不入,但也正因为如此显形,反而落了下乘,直到此时,他灰暗的眼瞳方才闪过一丝丝寒光,昔日一国之中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凛然气势方才显露一丝。
“倒是要多谢图鲁大人的吉言,但有此日,必将再来东胡,与贵王会猎。”
图鲁吃周渊眼光一逼,不由一滞。身后颜乞已是冷笑:“只要周太尉愿意给我们送更多的奴隶来,我们欢迎之至,平素我们捕些奴隶。还得四处奔波,往往捉来的却都是一些老弱病残。精壮都跑了个没影,难得周太尉这一次给我们送来了如此多的精壮,如果肯再来,我朝上至王上,下至平民,无不欢迎鼓舞。”
周渊闷哼一声,这一场,必竟是他大败亏输。颜乞以此相辱,他竟是无言以对,一拱手,转身掩面便走,路过高远之时,亦是连招呼也没有打,越过众人,直接向后走去。身后,燕军将领,一个接着一个的跟在周渊身后。急速离去。
高远身后的贺兰雄与孟冲大怒,贺兰雄甚至举起了马鞭,高远回过头来。摇摇头,又冲孟冲使了一个眼色,孟冲会意的点点头,掉转马头,随着周渊等一行人离去。
对面图鲁看到如此景象,不由眉花眼笑,冲着高远一拱手,道:“高将军,久违了。本想请了高将军到和林去做客,没有想到高将军跑得太快了。竟是滑不溜手,当真可惜之极。”
高远扬声大笑。“和林我自是要去的,不过这是往后之事,不提也罢,现在说来,只不过是徒费口舌,敢问图鲁大人,铁岭,克勒,克钦,克摩这几部尚还安好?”
高远此话一出,颜乞与鲁图的脸色顿时变得极其精彩,高远在与东胡之战之中,的确是狼狈逃走了,但逃走的过程之中,重创了铁岭以及克氏三部,现在克氏三部已经不复存在了,索普一声令下,受创严重的克氏三部,尽数并入了铁岭部之中,可以说,克氏三部的香烟传承断绝,便是拜高远所赐。
图鲁干笑一声,“高将军的确骁勇,不过来日方长,听闻现在高将军掌控了辽西之地,我王是高兴不已,恨不得马上便与高将军再度会猎,一较高下。想来我王请高将军去和林作客的日子不会太远,只望到时候高将军可不要再脚底板抹油,溜之大吉了。”
高远手中的马鞭啪啪有声的击打着自己的手掌,笑吟吟的道:“我去了榆林两次,放了两把火,烧了榆林两次,和林我肯定是要去的,图鲁大人回和林之后,代我问一声贵王上,和林可准备好了足够的灭火之物么?”
听得高远所语,身后的贺兰雄与孟冲都是狂笑出身,第一次高远千骑奔袭,一把火将榆林烧成了白地,第二次,这二位也是亲自参与者,听闻高远出言讥讽,自然要将气氛烘托得热闹一点。
颜气的脸气成了猪肝色,东胡军队虽然大败燕军,但偏生面对着眼前这个家伙,却几乎没有打过胜仗,便是这一次,还让他灭了三个部落,重创了铁岭一部。当下怒气冲冲地道:“高远,不要尽耍嘴皮子,我们总有在战场之上相见的一天。”
高远仰天长笑,“手下败将,安敢言勇,颜乞将军,要不今日我们便在走上几招?”
颜乞左手落到了腰间的弯刀之上,他的右手被高远所废,这些年苦练左手刀,如今也是大成,倒也不输右手,但他刚有所动作,图鲁已是伸手按住了他。
“高将军,如今你也是一方豪强了,这等匹夫之勇,何足道哉?颜乞将军可是千人敌,万人敌!岂能与你作匹夫之争!”
“是么?”高远将话音拖得极长,“今日我只率了一千步卒,一千骑兵,颜乞将军,要不然我们就以两千兵卒为数,先斗上一场,让我见识一下你的千人敌万人敌之术乎?”
高远愈是如此,图鲁便愈是惊疑,对方如此有恃无恐,不定有什么奸计在里头,这个高远滑不溜手,东胡诸部族与他交手,个个都吃了大亏,现在他出言相邀,肯定没安什么好心,怎能让他如愿?颜乞是大将,如果因为莫名其妙的意气之争,而折在这里,不但大折东胡士气,回去之后也没法交差。
“今日是我们送还周太尉的大喜日子,却不是妄动刀兵的时候,高将军,就此别过,来日再决雌雄吧!”丢下一句话,图鲁一挽颜乞的手,转身便走。
“图鲁大人,高远欺人太甚!”颜乞气得发昏,“怎不让我与斗一场?”
图鲁冷冷地道:“颜乞将军,好勇斗狠,岂是大将所为,你已经在他手上吃过一次亏了,还不够么?两国相争,岂能意气用事,你想报仇,异日大可在战场之上找回来,现在我东胡上下一心,而他内外交困,连燕人都恨不得他快点死,你还怕不能报仇,那时捉了他回东胡,岂不是任你鱼肉。退一步海阔天空也。”
“今日之辱,来日必百倍奉还!”颜乞恨恨回头,看了一眼意气风发的高远。
“不过如此耳!”高远马鞭戟指,扬声大笑,在他身后,所有的征东军士兵齐声大笑起来。
第五百五十五章:再见周渊
牛栏山大营足够大,五千归来的燕军独自占据了营地一角,在他们四周,是全副武装看守的征东军士兵,这些刚刚从东胡归来的燕军,情绪极度不平稳,必须加以防范。除了不允许他们擅自离开营地之外,供应这些归来燕军的一应物资却是一应俱全,一样不少。
“想不到你会亲自去接我回来?”周渊看着对面的高远,苦笑着道。回到牛栏山大营,重新洗沐了一翻,周渊有些颓废的精神略略振奋了一些,但内心的尴尬和煎熬却不曾稍减半份,如果有选择,他情愿高远对他的到来不闻不问,置之不理。“原本以为会是淳于燕过来。”
高远笑了笑,“不管怎么说,您曾是燕国太尉,而我是燕国征东将军,不谈这上下属关系,总还有同袍之谊。”
听到前太尉三个字,周渊目光闪动,“你不记恨我?”
“您说呢?”高远呵呵一笑。
周渊点点头,“这才是正理,不过高远,我现在倒更是高看你一眼了,公是公,私是私,你倒分得清楚。”
“这没有什么不好分的,东胡人今天送你归来,打得是我大燕的脸,我自当回击。”
周渊沉默片刻,“我虽然羁于东胡,但却也知道不少关于你的信息,你还自认为大燕之臣?”
“为什么不认!”高远笑了起来:“我亦是燕人。只是我有些奇怪,周太尉,你为什么一直要算计我?不管是在以前蓟城,还是这一次的东伐之战,你为什么一定要置我于死地呢?”
周渊呵呵一笑,“高将军。我的目的一直都是要将叶天南压服,在蓟城,只是为了将他拉下相位。而东胡之战,却是不想叶天南在拥有琅琊郡这样的富裕之地后。还有你这样一位手握军权的将领在外,所以,对付你,只是搂草打兔子,顺带的事情。不过现在看起来,我竟是本末倒置了,叶天南来是最大威胁,你才是。如果时光可以倒流。在渔阳郡的时候,我一定会想个法子直接将你除掉干净,而不是让你一步步坐大。”
他叹了一口气,“现在看起来,对燕国威胁最大的不是东胡,反倒是你了,高远,你也无需掩盖,更不需巧言辩解,有些东西是瞒不了明眼人的。你的目标从来都是颠覆燕王朝,如果说东胡人只不过是一些打家劫舍的强盗,你却是要剖腹剜心的凶手。”
“周太尉落到了如今田地。还在想着这些没用的事情么?”高远冷笑,的确,事情到了今天这一地步,落在周渊这等人眼中,自是无需隐瞒,也隐瞒不了,“周太尉恐怕还不太清楚燕国如今的格局吧?”
“正要请教。”周渊点点头,“我在东胡,他们只会告诉我他们想让我知道的事情。对于如今大燕的政局,我还真是不大清楚。”
“如今周玉担任着燕国太尉。檀锋任御史大夫同时统领燕翎卫,正在竭尽全力协助燕王收回分封给贵族的领地。如今燕国境内,除了渔阳,河间,辽西之外,已尽数被燕王拿了回去,燕国,已经正式开始实行君王集权的郡县制了。您的领地,宁大夫的领地,已经被折分成了十数个直辖县了。”高远幸灾乐祸地道:“周太尉,您可算是一无所有了。”
“可还平静?”周渊问道,“如此大的动作,国内没有反对的声浪?”
“反对?”高远哈哈一笑:“有您的得意弟子周玉的通力协作,掌控着燕仅存的军队,敢反对者,现在已经灰飞烟灭了。现在只剩下我控制的区域和实力强劲的渔阳郡,其它的贵族领地都已不复存在,渔阳郡只怕也支撑不了多久了。”
周渊深吸了一口气,“如果这能使燕国强大起来,我亦无话可说,但愿他们没有做错,不会使燕国陷入万劫不复之地。”
“你倒是心胸宽广。”高远呵呵一笑,“看来这一次东胡之行,你收获不小,不过宁则诚马上就要被燕王明正典刑了,不知周太尉作何感想?”
周渊霍的抬起头,两眼之中充满了惊讶之色,“宁则诚?明正典刑?杀他?”
“当然!”高远点头道:“已经诏告天下了。”
周渊一下子沉默下来。
“现在您该知道为什么是我来接您,而本应该出现在这里的淳于燕却不见踪影了么?”高远盯着周渊,问道。
“他们也想杀我?”
“更准确的说,他们不想让你活着回到蓟城。”高远道:“你与宁则诚不同,你在军中影响很大,军中门生子弟众多,这一点宁则诚无法比,宁则诚掌控的燕翎卫已经完全被檀锋所控制,但周玉却无法完全控制军队,军队的规模,毕竟不是燕翎卫能比的,所以,你不可能被明正典刑,光明正大的杀死,那就只能用些魃魃伎俩了。如果我料得不错,他们一定会想办法让你死在我辽西境内,这样,给我高远的头上再抹上一点屎尿。”
“这便是你来接我的原因?”
“虽然我也很想你死,但我不想你死在辽西。”高远毫不掩饰自己对周渊的厌恶,“所以我必须亲自来,因为这一次来辽西主持这件事的是李云聪。”
“李云聪?”周渊一惊,反问道。
“不错,此人已经投靠檀锋了,他的本领,想来周太尉也是知道的。此人一到辽西,便刺杀我与另一位征东高级官员,险些儿便让他得手。”高远道。
周渊冷笑起来,“即便我现在落魄了,但也不是几个刺客能近身的?”
“我知道周太尉身边的亲卫都不是泛泛之辈!”高远道:“但如果您的这些亲卫当中,也有不可靠的人呢?”
“这不可能!”周渊矢口否认。
“没有什么不可能的事情,你以前可曾想过周玉会在背后插您一刀,反戈一击?”高远不介于在周渊的伤口之上狠狠地洒上一把盐。“所以周太尉,您在辽西境内的安全,由我来全权负责,您的亲卫,都将被排除在之外,等出了辽西境,就没有我什么事了。”
周渊突然觉得浑身泛起一股无力感,默叹一声,今昔不同往日,高远虽然是要保护自己的生命安全,但其行事之间,却是满满地充满恶意。但他却无法拒绝,也根本不可能拒绝。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随你!”心中暗叹,但周渊毕竟是武将,倒也放得开。
“好,希望这段时间,能与周太尉相见甚欢。”高远击掌笑道:“此事撇开一边,周太尉,我见跟随您回来的诸将之中,怎么不见了熊本将军?”
“熊本不愿回国,他要呆在东胡,什么时候最后一批被俘的燕军被释放回国,他就什么时间回来。”周渊有些惆怅,心中却知道,熊本已经与他彻底分道扬镳了,在与东胡的最后一战之中,自己为了让周玉能脱身而回,下令前线不明内情的熊本率本部人马发动了不惜代价的一战,熊本麾下,死伤惨重,十停这中剩不下一二停了。
“看不出来熊本将军倒还是一条汉子,比这些跟着你回来的将领们要有胆色多了。”高远击节叹道:“熊本,还有那个胡彦超,周玉,太尉麾下原本人才济济,可惜这一仗却打成了这般模样,太尉,你在东胡一呆数月,不知可有什么较为特别的事情,能否相告呢?”
周渊目视高远片刻,点点头:“想必接下来,你与东胡便要开战了,看在这一点上,我倒是愿意坦承相告,如果你真能击败东胡,那也算是替我复仇了。”
“不是击败,而是彻底灭亡他们!”高远笑道。
周渊摇摇头,他是不相信高远能做到这一点的。
“我在和林,倒也没受到什么拘束,可以随意走动,东胡政局正在发生剧烈的动荡,索普现在正在做的事情,倒与姬陵差不多,部族势力被急剧削弱,东胡王庭的宫卫军急速澎胀,可以想见,接下来的数年之间,原本分散的部落联盟会变成一个高度统一的中央政权。”周渊道:“如果让东胡形成了这样一种体制,只怕就会成为一个极可怕的敌人。”
他看向高远,突然笑了起来,“所以我是真希望你能与东胡多打上几年,这样,大燕能够有足够的时间来重新壮大自己。高远,你可要多支撑几年。”
高远大笑,“不劳太尉劳神。”
“索普挟此次击败我大燕的威名,再加上阿固等部族实力大伤,做起这事来,几乎便没有什么阻力,这也是我看好他能成功的原因。”
“此人的确雄才大略,不输米兰达!”高远点点头,并不因为对方在自己手下吃过败仗便轻视对手,“此人正在筹谋着整个东胡的大变革,从游牧转向农耕,虽然最后效果如何还不知道,但敢这样做,已经值得敬佩了。”
“对了还有一件事情,你需要注意!”周渊突然道,“东胡境内虽然有丰富的矿藏,但他们冶铁练铁的水平低下,原本不足为虑,但我在和林,看到了齐国的大批工匠,以及为数不少的齐国人,虽然他们极力掩饰,但一眼就可以看出,他们是军人,如果我所料不差,齐国与东胡已经狼狈为奸了。”
高远一下子坐直了身子,这件事情,却是值得他重视的。
第五百五十六章:后手
周渊所提供的这一情报,由不得高远不重视,东胡铁骑虽天下无双,但他们有着致命的弱点,虽然矿藏丰富,但他们缺乏冶炼钢铁的技术,作战武器主要以弯刀,弓箭为主,比起中原各国五花八门,功能各不相同的武器来说,简直不值一提,多年以来,中原各国对待这些夷族也是报着非我族内,其心必异的态度,这些技术是一直对东胡封锁的,而齐国一旦与东胡联起手来,通过齐国,东胡人就能获得他们梦寐以求的这些技术,从而在兵工产业之上,实现一次质的飞跃。联想到东胡大量购进农具,高远似乎看到一个崭新的东胡,正在他的面前缓缓崛起。
齐国的工匠可以提高东胡人的技术水平,齐国的军人出现在东胡,就更加值得提防了。东胡人以骑兵纵横天下,步卒一直可有可无,在东胡的军队体系之中,步卒更多的承担着后勤的任务,极少被派上正面战场作战,而像中原各国,因为骑兵不易组建,更多的则是发展起了步骑协同作战的模式,齐*人出现在东胡,不会有别的事情,肯定是协助东胡人训练他们的步卒,一旦东胡的步卒也形成了强大的战斗力的话,那东胡的军事实力,必然再上一个新台阶。
“齐国?”高远哼了一声,心里已是怒极,齐国插手东胡,这简直就是拿着大棒子在砸自己的脑门儿。
“叶天南时代,依靠着齐国的支持,带着姬陵重返燕国登上燕王宝座,齐国田单满以为可以从燕国得到偌大的好处,谁知道叶天南上位之后,立刻与齐国翻脸。不但先前的承诺都赖掉了,后来更是险些与齐国开战,齐国想嫁公主为燕王后也泡汤。齐国焉能不怒?这一次燕国适逢大变,齐国岂不会乘机来趁火打劫。帮助东胡强大,便可以牵制住燕国的有生力量,然后他们自可以遣军北来,狠狠地咬燕国一口?”周渊缓缓地道:“或许现在齐国正在调兵遣将了,周玉檀锋一个应对不好,便会损兵折将,失地失城。”
齐国或许会趁着燕国现在虚弱不堪发动一次战争,夺取燕国一部分土地。但这并不在高远的考虑范围之内,那是燕国朝廷应该考虑的事情,他需要面对的是东胡现实的威胁。
“他们走得是水路!”高远突然冒出一句。
“当然是水路。”周渊道:“从陆地之上到东胡,要穿过我们燕国,哪怎么可能?从齐国走水路到辽东,顺风的话,一趟不过十几天就好了。”
“齐人对东胡的援助不会在短时间内就终止,而东胡人得到齐国的援助,或许也付出了不菲的代价,如果燕国派军在海上拦截。倒是可以切断他们之间的勾连。”高远看着周渊,道。
“说来容易,但做起来可就难了!”周渊摇头道:“我们大燕历来都视东胡为最大敌人。军事上也以东胡人为主要对手,根本就没有水师,而齐国,却有一支强大的水军,在各国之中,也只有楚国能与之相较。”
高远龇牙笑了笑,这个时代,所谓的水师,也就是船上装着士兵。相互接战,还限于最原始的接弦战。两条船靠帮,然后士兵跳到对方船上厮杀。直到将一方砍光为止,只可惜自己这疙瘩,根本就没有一个出海口,不然倒是可以打造一支真正的水师出来。想到这里,心中不由一动。
有些事情,或许可以早些着手。
“太尉的老家在汾州,这一次回国之后,是继续居于蓟城呢,还是准备回老家去呢?”高远笑问道。
周渊自失的一笑,“如果有可能,我自然是想回汾州去,难不成还留在蓟城,让人看笑话么?不过这也要活着回去才成吧?你刚刚不是说,有人不希望我回去吗?”
“当然,你如果活着回去了,某些人肯定为极为难的,不过在辽西境内,我可以保证太尉的安全,当然,出了辽西,我就无能为力了。”高远道。
“出了辽西,他们也就不会下手了。”周渊沉吟片刻,“或许,我可以表现得聪明一点。”
“太尉真是聪明人,早些表明态度,或者可以安度余生。”高远两掌一合,大笑道。“如果太尉真能安然回汾州养老,将来某个时候,我们或许还会打交道的。”
“高远,这你就想当然了,即便我回到汾州,我也不会支持你的,更不会帮助你。”周渊摇头道。
“我所说的与政治无关,也许只是单纯的一些生意上的事情。”高远笑道。
“生意?”周渊有些莫名其妙,看着高远半晌,突然想起汾州的地理位置,霍地站了起来,“齐国水师?”
高远笑着点了点头,周渊不愧是一头老狐狸,自己才刚刚起了一个头,他马上就明白了其中的意思。汾州临海,海边的人自然要靠海讨生活,船自是少不了的。
“到时候再说吧,这件事情,我想太尉不会排斥的,必竟,这于大燕,也是一件十分有利的事情。齐国想咬燕人一口,也许,我能帮助燕国反咬他们一口。”高远道。
“这,于你又有什么好处?”周渊凝视着高远,问道。
“太尉,您莫非糊涂了么?齐国帮助东胡,自然就是我的敌人,打击齐国水师,便可以削弱东胡从齐国那里得到更多的帮助,这于燕国,于我,是两利的事情,太尉不用想多了。”高远笑着站了起来,“太尉不妨考虑一下,不急着答复,等您能回到汾州之后再说吧。”
周渊默然点头,站了起来,拱手道:“如此便告辞了。”
“太尉早点休息吧,关于您在辽西境内的安全问题,明日曹天赐会向您来禀报我们的全盘计划,希望您能大力支持。”高远微笑着拱手送客。
周渊走不久,孟冲便悄然地出现在高远的面前。
“怎么样?”
“都督,末将派人去接触了那些士兵,不出都督所料,这些人都不愿意就此耻辱的回去,他们想留下来,想都督给他们一个机会。”
“大约多少人?”
“我接触了几个校尉军官,据他们所说,不下五百人。”孟冲道。
“这么多人?”高远略有些惊讶,“人数太多,倒有些不好办。”
“有什么不好办的,都督!”孟冲笑道:“统统报一个暴病身亡,就算他们知道其中有鬼又怎么样?还敢跟我们较真不成?就不怕惹恼了我们,五千人一齐扣下来?更何况他们还要为以后考虑呢?五百人,十分之一罢了,他们不会为了这十分之一的人,便与我们叫板的。”
高远笑着点头:“你说得对,倒是我小心得有些过头了,那领头的几个,你都带来了?”
“带来了,都在屋外候着呢!”
“叫他们进来吧!”高远道:“只要他们有心杀敌,我倒不吝于给他们这个机会。”
孟冲退了出去,片刻之后,便带着三名身着校尉军服的燕军军官走了进来。三人一进屋中,二话不说,当即便跪了下来,大声道:“请将军给小人等一个杀敌的机会。”
高远扫了他们一眼,其中便有白天他看到的那个颇为魁梧的大汉,看那身板,好好地养上几月,绝不会输给虎头的那家伙。
“你们可想清楚了,留下来,不是不可以,但在短时间内,你们可是回不了家了,你们的家人甚至会得到你们已经死亡的消息,什么时候能回去,那可就说不定了。”高远淡淡地道。
“将军,小人等想清楚了,与其这样耻辱的回去让人嘲笑,那还不如死了算了,死在外头,家里人还能抬得起头来,这样回去,家里人只怕连头都抬不起来。小人愿意留在辽西与东胡人战斗,不灭了东胡人,小人誓不还家!”
“小人也是!”
“小人也是!”
另外两个大汉也抬起头来,大声道。
高远哈哈一笑,走了下来,亲手扶起他们三人,“好,既然尔等有如此决心,我便成全你们,让你们留下杀敌。来,起来,先说说你们的名字。”
“小人朱仝。”
“小人杨富贵!”
“小人柳叶飞!”
孟冲在一边道:“都督,这三人,原来都隶属于熊本将军麾下,在征东之战中,属于先锋前军,这支军队损失惨重,像他们三个,原本都是前锋军中校尉军官,但他们所属的部队十不存一,像这一次愿意留下来的,极大一部分,都是这支军队中的人。”
“熊本将军不愿遣返,而愿意留在东胡与剩下的士卒同甘共苦,倒也不失为一个好汉子,一个好军官,这样的人带出来的军官,果然与众不同。”高远点头赞了一句熊本,“听说你们联络了五百余人?”
“是。”朱仝点头道:“除了我们三个的老部下外,其它兄弟部队中也有一些人愿意留下来,合计有五百余人。”
“孟冲,你去安排,将这五百多人都给我留下来。朱仝,这五百人我也不打散,就由你来统率,杨富贵与柳叶飞辅助于你。我也不瞒你们说,我征东军与东胡的战事,一触即发,你们想要复仇,便看你们自己的表现了,只要肯战,有的是仗打。”高远扬声道:“也许,将来你们还有衣锦还乡的一天。”
“多谢高将军!”三人大喜过望,万万没有想到会是这样一个结果,这可比他们预料之中的要好得太多了。
第五百五十七章:回程
数天之后,自蓟城而来的迎接这批自东胡返回士兵和将领的官员才姗姗来迟,这个叫邓公明的官员,以前藉藉无名,看来也是这一次燕国内变之中的受益者。
对于大燕的前太尉周渊,邓公明倒是极为有礼,“太尉,卑职奉命前来迎接太尉归朝,周玉周太尉请我向您致歉,因为齐*队最近动向频频,周玉太尉怀疑他们有进犯大燕的可能,必须要有所应对,是以不能前来亲迎太尉,还请太尉恕罪。”
周渊嘴角微微撇了一下,周玉是周氏本族人,哪怕只不过是一个旁枝末族,但总也是周家人,是以当他表现出在军事之上的才能时,周渊便大力扶持,如果没有周渊的一力力捧,周玉如何能以这个年纪,便在军中坐到了如今的地位,只是让他万万没有想到的是,在最关键的时候,却是这位他视为嫡系中的嫡系的远房侄子,狠狠地给了自己一刀。
事到如今,也没有什么可说的了,不管怎么说,他也算是周氏一族,自己这一脉的嫡系一族,这一次恐怕是难逃劫难,但好歹周氏不会因此而没落,没了自己,还有一个周玉,周氏不会像宁氏那样一败涂地,一蹶不振。
这也算是不幸中的万幸吧!
“国事为重,我一个败军之将,卸职官员,也不敢劳动堂堂一国太尉前来迎接。”周渊淡淡地道。
邓公明有些惶恐,他刚刚被提拔上来不久,对于这位以前声名赫赫的太尉,骨子里仍然有一种畏惧。
“太尉言重了。太尉羁留东胡,周玉周太尉是日夜忧心啊。”
周渊嘿了一声,却是不置可否。邓公明不敢再与他对面。转而对周渊身旁的孟冲道:“有劳孟将军了,下官请拜见高远高将军。”
孟冲大大咧咧的一挥手,“我家都督早就离开这儿了。都督日理万机,来见周太尉一面就不知累积了多少公文。哪有空在这儿等着你。来人,将兵册交给这位邓大人。”
听了孟冲的话,邓公明又羞又恼,孟冲话里的意思很明白,高远来见周渊,但不会见你,因为你没资格。别看他在周渊面前惶恐,胆怯。但在孟冲面前,却自觉身份要高了不少,怎么说自己如今也是大燕的上大夫之一,你一个微末小将,居然也敢大厥词,一挺腰杯,正想发作,一边的周渊淡淡地插了一句话,“邓大人,这里可是辽西。”
周渊一句话。陡地让邓公明反应过来现在征东军与朝廷的现状,高远根本就不尿蓟城,甚至已经摆明了一种敌对的架式。自己要是不识相,惹恼了这些大头兵,一刀子砍了自己脑袋下来,蓟城的反应多半是再派一个官员来,而不是替自己伸冤报仇。
当下硬生生的吞下这口气,接过燕军的兵册,一看头里的总数,便不由为了颜色,五千燕军的总数。已经被一支粗粗野之极的改成了四千五百之数,那一道狂野地划去原先数目的墨杠。让邓公明几乎气得七窍生烟。
“孟将军,东胡人释放的应当是五千人。为何却少了数百人?”他将兵册举到孟冲的面前,大声质问道。
孟冲抬起眼皮,瞟了一眼,不以为然地道:“怎么啦,死啦!”
“这怎么可能?”邓公明大声咆哮起来,“东胡人释放他们的时候,还是五千人,这才过了几天,就死了几百人?他们是怎么死的?”
孟冲咳漱了一声,啪的一声,一口浓痰直接标到地上,看得邓公明眼角一阵乱跳,“怎么死的?胀死的!”
“你说什么?”邓公明几乎不相信自己的耳朵。“怎么死的?”
“我说胀死的!”孟冲提高了音量,“邓大人,你是不知道啊,这些士兵一个个都饿得皮包骨头啊,显然是从来没有吃饱过饭,咱家都督一看这样子,就生了恻隐之心,这都是燕人啊,都是咱们的袍泽啊,怎么给饿成了这个样子呢?于是就下令我们杀猪宰羊,肉哪是一盆一盆地往上端啊,白面馍馍那是一筐一筐地往上抬啊,就是想让这些可怜的士兵吃了顿饱饭,可哪里知道,这几百人许是饿得狠了,又吃得太多,就给胀死了!”
孟冲说得是一本正经,邓公明却是气得发疯,翻开兵册,更是眼前一阵阵发黑,里面的名册上,那一个个被划掉的名字,绝大部分都是基层军官,校尉一级的便有数十人,其它哨长,兵曹更是占了大多数,什么被胀死的,明显这些人都是被征东军扣下了。
他喘着粗气看着孟冲,孟冲也一脸无辜地看着他,双手一摊,“邓大人,这事儿,我们是办错了,但也是好心啊,你要是痛惜这些人的死,不妨就去他们的坟前拜祭一翻吧!”
邓公明瞪着孟冲:“这些人都有家人在原藉,不知我能不能将他们的骨灰带回去?”
“当然可以啊!”孟冲一挥手,“来人啊,去将前些天下葬了的那些燕军士兵挖出来,遗体烧了,捡些骨灰让这位邓大人带回去。”
外头传来响亮的应答声,邓公明一下子便懵了,这些人要是真死了已经下葬,因为自己再被挖出来,那可是要被人咒祖宗十八代的。
“够了!”一边的周渊低吼了一声,孟冲是无耻,这位邓公明则是无能,既然心中明白这些人都被高远截留了,难道还能要回来不成,最明智的方法,就是装作不知道,难得糊涂,这样也就保住了自己的颜面,几百人而已,真要惹恼了高远,一股脑儿地全扣下来,你能奈他何?
“走吧!”大袖一拂,向着屋外走去,邓公明脸色发紫,跟在周渊身后,向外急步而行,显然,他也想明白了这其中的关窍,不过明白的晚了一些。
近五千燕军,开始从牛栏山大营向外开拔,与刚释放时不同,在牛栏山在营,高远给他们每人发了一件冬衣,这些东西,原本就是燕军为东征准备的,现在还给他们一些,高远倒也不可惜。至少能收获这些大头兵的感激,这些人回去,不论是还回到兵营当兵,抑或是就此退役回家务农,能帮自己传传仁慈的名声,那也是不错的。
随行的征东军是由贺兰雄麾下将领贺兰捷所率领的一千骑兵,这一千骑兵,既是保护,也是押送,必竟是数千人的队伍,要是中途出了什么乱子,也是极麻烦的。
虽然天气寒冷,道路尽被积雪所掩没,但好在也冻得结实,这些好不容易得返故国的士兵们急于返家,走得倒是不慢,一天下来,竟然走了将近百里,远远的已经可以看见远处扶风的城墙,眼见着已经快要天黑,邓公明便下令全军扎营。
大军不可能被放进扶风城内,但像周渊这样的大人物,自然是不会在城外硬捱苦寒的,早已得到消息的扶风新任县令刘新已经带着县内各级官员,迎了出来,亲请一众高级官员进城内休息。
城内,早已腾空的驿馆内,已经准备好了所有的用品,洗了一个热水澡,用过了丰盛的酒宴,邓公明心满意足地回到了自己的房间,屋里地龙烧得极旺,一走进房间,一股热气便扑面而来,刚刚喝了不少酒的邓公明,顿时觉得浑身都是燥意,脱掉外头的棉袍,坐在桌边,自取了一杯茶水,一口饮尽,一杯凉茶下肚,燥意这才平复了一些。
这个扶风县令刘新倒是一个一个知趣的人,比起孟冲那个武将有礼多了,邓公明在心中暗自道,大头兵,就没有几个知礼的。
门外响起轻轻的叩门声。
“什么人?”邓公明发声问道。
“邓大人,我是驿馆的驿卒,给您送热水过来了。”外头传来一个谦卑的声音。
“嗯,进来吧!”邓公明很是满意,这个驿馆的服务,比起蓟城内的那些驿馆都要周到的多,知道老爷一天骑马奔波,疲乏得紧,这个时候,好好的烫一烫脚,去去乏,美美的睡一觉,明天,便又可精神抖擞了。
这一次出京,是檀大人亲点自己前来迎接周渊周太尉,哦,应当是前太尉,自己可得小心在意,千万不能学了那陈茂言,押送叶氏夫妇上京,结果让叶氏夫妇横死在车中,让上到王上,下到檀大人,都险些无法下台,许茂言虽然保住了性命,但官职一撸到底,现在已经成了燕翎卫最普通的一个探子,数十年的功果,一朝尽付流水。
说是迎接,但实际上是押送,这一点邓公明亦是清楚得很,对这位周太尉如何处理,朝中还没有定论,周玉周太尉和檀大人都保持了沉默,王上也没有明言,倒是朝中其它人吵成了一团,到现在也没有论出个所以然来。
但不管怎么说,自己也得小心地伺候好这位前太尉,哪怕他下野了,哪怕他有罪,但周玉周太尉可也是周氏一族人,哪所现在他与周渊两人已经成了陌路,但一笔也写不出两个周字,出了问题,只怕周玉周太尉会借机找自己的麻烦,好给周氏族人一个交待,哪自己可就冤死了。
第五百五十八章:不速之客
房门吱呀一声被推开,一个驿卒一手提着一个木盆,一手提着热气腾腾的木桶走了进来,进得门来,放下手中的物事,转过身去,又将房门掩好。
“将水倒在盆里便好了!”邓公明坐在椅上,除去了靴子,又脱下厚厚的袜子,伸手揉了揉脚板,道。
“大人,小人有一手按摩穴道的本领,不知大人要不要试一试?”驿卒垂着手,低着头,声音之中带着讨好。
“哦,你还有这手本领?”邓公明大为惊讶,抬头看了一眼驿卒,可惜驿卒所站位置,正好背光,他又低着头,却是没有看清对方的容貌,足底按摩,在蓟城,也只有那些上好的堂子里才提供这样的服务,邓公明亦去尝试过,那一遍按摩下来,当真是遍体舒泰,只不过是收费也的确高了一些。
那些地方,提供按摩的都是一些容貌姣好的女子,不过在扶风这种小地方,有人会这个玩意儿已经很不简单了。
“好,好,那本官就让你服侍一回,按得好,重重有偿。”邓公明兴致勃勃地道。
驿卒弯腰蹲身,端起热气腾腾的脚盆,放到邓公明的身前,脚没入热水,邓公明舒坦的长出了一口气。
驿卒蹲在他的面前,手伸入水中,轻轻地替邓公明揉洗了片刻,抬起对方的脚,擦干水迹,放在自己的膝盖之上,翘起大拇指,对准脚底一个穴位,轻轻一按,一股酥麻顿时只传到心里,邓公明长长的哦了一声,舒坦的闭上了眼睛。
“邓老爷。这些日子想必烦燥难安,虚火上升吧?是差事有些麻烦?”驿卒笑道。
邓公明嗯了一声,忽地反应过来。一个小小的驿卒,安敢打探自己的公事。也太不懂规矩了,霍的睁开眼睛,便想训斥对方几句,恰在此时,那驿卒也抬起头来,四目相对,驿卒脸上满是笑容,邓公明却如同被雷电劈中一般。整个人都僵在了哪里。半晌,一只手抬起,指着驿卒的头,“你,你……”
驿卒的手按着邓公明的腿,如果不是这样,这个家伙这个时候铁定会跳起来。
“邓大人,安静!”
邓公明紧绷的肌肉慢慢地放松下来,只是看着对方,眼中仍然充满着不可思议的神色。压低了声音问道:“李大人,你怎么会在这里?”
李大人,自然就是潜入辽西的李云聪了。他奉檀锋之命潜来辽西完成两项任务,一个就是刺杀严圣浩,另一个就是干掉周渊。
第一个任务已经失败了,严圣浩虽然受了伤,但性命无碍,当确认这一点之后,李云聪毫不犹豫地便离开了积石城的控制范围,像严圣浩这样的征东府高官,你没有把握住机会。便不会再有第二次机会给你,如果有。那也绝然是陷阱。
李云聪丝毫没有想过完不成任务的后果,他只是知道。此事已经不可为。
征东军的监察院正在满世界地打他,他却无事人一般出现在了辽西城。
“我在这里,自然是奉了檀统领的命令。”李云聪无事人一般,不紧不慢地替邓公明按着脚底的穴位。
“积石城外刺杀严圣浩的事情,是你做的?”邓公明问道。
“可惜,没有成功,让这叛贼逃脱了。”李云聪遗憾地道:“我低估了高远对于危险的直觉性,当然,如果不是部下行动时有误差,其实还是能成功的,他们将手里的弩箭分散射向了数个目标,如果当时所有的弩箭集中攒射严圣浩的话,他是绝对活不下来的。”
说到这事儿,李云聪到现在仍然感到很恼火。老一发的燕翎卫被清洗得很严重,自己这一次来,带的却不是自己用惯了的心腹用下,一帮新丁,做事的时候,不是这里出问题,就是那里出问题,这让他泛起了一股深深的无力感。
“你来找我干什么?”邓公明隐隐感到有些不妙,被李云聪这样的人盯上,铁定不是什么好事。
果然,李云聪看着他,淡淡地说了一句让他魂飞魄散的话,“上头的意思,是绝不以允许周太渊活着进入蓟城,所以,他必须死,而且要死在辽西境内。”
“这不行!”邓公明立刻道:“周太尉如果死了,我怎么交差,你这是要置我于死地么?”
李云聪嘿然一笑,“邓大人,你莫非糊涂了么?周渊不死,你才难以交差,如果他死了,短时间内,或许会让你受些委屈,但从长远来看,你做下这事之后,檀统领还记不得你么?”
“周玉周太尉岂会放过我?”邓公明颤声道。
“如果没有周玉周太尉首肯,檀统领岂会任意做下这样的决定?邓大人,周玉周太尉现在已经是周氏一族的领头羊,如果周渊回去了,周太尉如何自处?而且周太尉已经与周渊分道扬镳了,难不成你还认为周太尉会维护他不成?”李云聪笑咪咪地换了邓公明的另一只脚,继续按摩起来。
“杀了周渊,你我如何脱身?”
“邓大人何必担心如何脱身?你是蓟城派来的特使,莫不成高远还敢扣留你不成?而我,更不用你担心了,就算不能脱身,落在对方手里,你也不要担心会牵扯到你。”李云聪淡淡地道。
“李大人,你……”听到对方语气之中透露出来的信息,邓公明不由一阵悸然,蓦地想起李云聪的出身,顿时明白了过来,李云聪是无路可退。
“你想让我怎么做?”他问道。
“我在积石城外行刺严圣浩,已经惊动了对方的监察院,或许他们也猜到了我有可能还要刺杀周渊,所以现在周渊身边防护严密,我根本无法走近到周渊身边,你要做的,便是将我带到周渊房中就可以了。”李云聪替邓公明擦干净了脚,拍拍手,却仍然蹲在地上。
“据我所知,在周渊的房中,仍然有两名亲卫。”邓公明道。“一旦动手,必有动静,外面的护卫就会破门而入,你哪有机会得手?”
“只要进了周渊的房门,我就有机会,而且机会很大!”李云聪微笑着道:“对于杀人的本领,我还是有几分的,两个亲卫而已,我完全可以在他们没有反应过来之前便得手,至于后面嘛,反正我只要杀了周渊,能不能逃出去,便听天由命了,而你,事后只消将所有事情都推到我身上就可以了。”
“你真这么有把握?”邓公明疑惑地问道。
“当然,邓大人,你也应当知道我以前是干什么的?这几十年,我一直就在干这个!”李云聪站了起来,眼中的笑意完全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片冰冷。
邓公明激凌凌的打了一个寒战,檀锋和周玉要杀掉周渊,如果自己不肯附和这个李云聪的意思,只怕回去之后,也没有好果子吃。
他突然后悔起来,当初这个任务派到自己头上时,自己还以为这是一个露脸的好机会,谁知道,却是一个大大的火坑,现在由不得自己跳不跳下去,而跳去之后,能不能爬起来,却是一点底也没有。
“那个箱子里有我的一些便服,你我身材差不多,且穿上吧,我带你去见周太尉。”邓公明横下一条心,周渊已经过气了,而自己却是万万不能得罪新科太尉周玉与御史大夫檀锋的,否则,不仅自己难以善终,只怕连家人也会受到牵累,更何况,此事之后,自己也不见得全有性命之忧,正如李云聪所说,自己可以完全推到他身上,声称自己是受到了他的胁迫。
片刻之后,邓公明带着李云聪出现在了周渊所居房门之外。
“邓大人!”门外,一名卫兵迎了上来,“时候不早了,不知这个时候邓大人过来有什么事情?”
邓公明脸上带着笑意,“是这样的,明日我们便要出发,但这四五千人的后勤啊什么的一些繁杂事务,我想来请示一下太尉,我是一个文官,这些东西,实在有些搞不懂,周太尉戎马一生,这些事情却是门儿清,我想请教太尉一翻,这样免和在路上出了什么问题手忙脚乱而误了行程?”
“这位是?”卫兵看向邓公明身后的李云聪。
“他是我带来的吏员,正是负责军队后勤调拨的,带他来向太尉禀报,可比我说得要清楚多了。”
卫兵点点头,“原来是这样,邓大人,您请吧,太尉还没有歇着呢,你再晚来一会儿,可就不成了。”
“多谢多谢!”邓公明点头示意,与李云聪两人向着房门走去。
在他身后,刚刚还笑容满面的卫兵,此时脸上却露出了奇异的笑容。站在哪里,凝定不动,背在身后的手,却做了几个手势。做完这几个手势之后,那名卫兵紧跟着两人走向了门边。
邓公明轻轻敲响了房门,“周太尉,邓公明求见!”
“公明啊,请进吧!”内里,传来了周渊沉稳的声音。
邓公明只觉得一颗心咚咚的跳了起来,回头看了一眼李云聪,伸手推开了房门,屋内的灯光,一下子将两人照亮。
第五百五十九章:死节
周渊的这间房子比起邓公明所住的那一间要大得多,中间用屏风隔开,外间用来会客,内里才是休息的地方,邓公明推门而入,眼眸之中,看到的却是空荡荡的外间,不由一愕。
“太尉,您休息了么?”他问道。
屏风后传来周渊淡淡的声音,“倒没有休息,李云聪李副统领,别来无恙?”
周渊话音刚落,邓公明肩头一沉,整个人便如同一个皮球一般被扒到了一边,双腿一软,已经狈狈不堪的作了滚地葫芦,而他倒下去的过程中,看到在他身后的李云聪手中多了一具黑黝黝的骑弩,手臂扬起,哧哧之声不绝于耳,三枚弩箭鱼贯而出,卟卟有声,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穿过了屏风。
弩箭出手,李云聪丝毫没有停顿,整个人向前疾扑,藏在长袍之下的佩刀如同一汪秋水,映着屋内的烛光,向前直刺而去。
李云聪刚刚起步,屋中间的那扇屏风已经凌空飞起,劈头盖脸砸向李云聪,屏风之后,一道人影似闪电,如流星,紧跟而来。
刀光如虹,飞起的屏风被绞得粉碎,两条人影纠缠到了一起,一连串叮叮当当的兵器碰撞之声不绝于耳,点点火星在两人之间飞溅,倒在地上的邓公明撑目结舌地看着两个斗在一起的人,那人身着周渊亲兵的服色,但此时的身形,他愈看却愈象一个人,一个他刚刚见过不久的人。
他不应该在这里。
但他却偏偏出现在这里。
邓公明有些绝望地越过两个激斗的人的身影,屏风已碎,周渊自然就出现在他的眼前,此时,这位昔日名震天下的太尉只是身着一身普通的棉衣。坐在椅子上,两眼之中,透出的却是悲哀的神色。在他的身边,站着另一个年轻人。年轻人手里提着一面盾牌,盾牌之上,先前李云聪射出去的三枚弩箭还插在上面。
一切皆在对方的算计当中,可笑李云聪还自以为得计,认为十拿十稳,却不想对方早已布置好了圈套,就在这里等着翁中捉鳖呢!
该死的李云聪,自己找死不说。还将自己也陷进了里面,这下好了,用不着等到回蓟城周太尉和檀统领收拾自己了,自己在这里不要交待了。
想到这里,他浑身颤抖,怎么也没有力气爬起来,在地上蠕动了几下,直到背脊靠着了墙壁,这才撑着身子坐了起来,背脊靠着墙壁。目光转向屋中激动的两人。
邓公明不是武将,也不懂武功,但他能够看出。场中这两人可算得上是势均力敌,打到现在,两人腾转闪躲,竟然都在方寸之间,出手之快,以自己的眼光,根本看不清楚,只是凝神瞧了一会儿,便觉得头昏眼花。几乎要吐将出来。
李云聪没有退一步,可也没有向前再前进一步。
门外传来阵阵脚步声。火把一根接着一根亮了起来,一个个的人影被火把投射在窗棂之上。这里,已经被死死的围了起来,那些密密麻麻的人影如同钉子一般矗立在外头,却偏生没有发出一点点声响,邓公明甚至听到外头火把的燃烧之声。
他无力地靠在墙上,泪流满面。
兵器的碰撞之声突然密集了起来,一阵几乎连绵在一起的兵器交击与拳脚相交的声音之后,一声闷哼传来,正在急斗的两人,倏地分了开来。
李云聪退到了门边,但却没有回头,执刀的手垂了下来,两眼死死地盯着已经退回到周渊身前的那个亲兵。
“高远!?”他叫道。
周渊身边的亲兵笑了起来,他的手上,握着一柄一尺多长的三棱军刺,另一只手中,一只无柄薄刃在手指间灵活盘旋。
“李副统领好功夫!”这人自然就是高远,此时的他,身上的衣服破开了十数道口子,衣衫破碎,筋筋道道的垂了下来,看起来十分凄惨,但是他却在笑。
“功夫再好,还是不如你!”李云聪吐出了一口浊气,随着这口浊气的吐出,他腿一软,已是单膝跪倒在地,血迹自胸口慢慢渗出。那是一道长约尺许的血线。
“你心乱了!”高远摇头道:“高手相争,输赢就在一线之间,你心一乱,手上自然不稳,手上不稳,输就是一定的事情。”
看着对方,高远还是十分佩服,这是他来到这个世界上这宾,遇到的第一个能与自己正面相抗而丝毫不落下风的人物,号称东胡第一猛将的颜乞,也远远不如他。如果不是他心乱了,自己不可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没有付出一点代价就击败他。
前世长时间游走在生死线上的高远,无论在怎么绝望的情况之下,都能保持一颗心古井不波,而这一点,对方却做不到。
就算对方心不乱,长时间斗下去,高远也有信心击败对手,但只怕要付出不菲的代价。
李云聪苦笑起来,“心怎么能不乱?苦心筹谋,却都落入对方算计之中,任务已经失败,又突然发现对手是你,心怎能不乱?”
“你不该来的。”高远摇头叹息,“刺杀严圣浩失败之后,你就应当知道,你的任力,已经全盘失败了。我虽然设下圈套,但却没有把握你一定会来,你如果不来的话,我还真不知道怎么找到你。”
“怎么能不来?”李云聪仰天长叹,“我之生死,非操之我手,上既有命,我便要想法设法完成,哪怕因此而付出自己的生命。”
“哪怕这个命令是错误的?”周渊突然发声问道。
“我是燕翎卫,我只知执行,不问对错!”李云聪看着周渊,冷然道:“周太尉,当你下达命令之时,下属如果因为你是错误的就不执行,你认为这可能么?如果真是这样,就不会有大燕数万大军覆灭于东胡,数万大军耻辱地成了俘虏了。”
周渊脸上掠过痛苦的神色,“吾即便有罪,也应付之国法审议,如此刺杀,哪里来的道理?”
李云聪哈哈一笑,不再理会周渊,转头看着高远,“以前听闻高将军武功独步天下,今日当真是见识了,盛名之下,果无虚士,我输得口服心服。高将军,我想请求你一件事,能答应我么?”
高远抬手,“请讲。”
“请让我有尊严的死去!”李云聪昂起了头,“我或许不是一个好人,但我自问我这一生,对得起大燕,作为一名燕翎卫,我不管曾级做过什么,但却一直希望大燕能够强大起来,以前也好,现在也好,都是如此!”
高远皱起了眉头,“何必要死?人生道路千万条,有无数条可供选择。也许另选一条,就是光明大道。”看着对面的李云聪,他已是起了爱才之念,此人的确是一个人才,如果能收为己用,那绝对是一大助力。
“我没得选择!”李云聪低头看了一眼胸前的伤口,那里的鲜血涌出来的已是更急了,“不过我仍然要感谢高将军你给我了选择的机会。宁大人倒台下狱,我投靠了檀统领,也不仅仅是为了家人的安全,更重要的是,檀大人所代表的仍然是燕翎卫,但是高将军,你知道你在做什么,我也知道你在做什么,试问,我怎么可能背叛我效力了一辈子的燕翎卫而投靠到你的麾下来呢?我知道,你手下有监察院,而监察院必将成为燕翎卫的敌人。”
高远点点头,“既然如此,我也不多说了,你的请求,我答应你。”
“多谢!”李云聪以刀拄地,站了起来,向高远认真地行了一礼,只是微微欠了欠身子,胸前便喷洒出一片血迹。
他转过身,向着门外走去。
“都督!”举着盾牌的曹天赐有些担心,以李云聪的战斗力,外头的士兵可拦不住他。
高远摇摇头:“他的伤很重!”
伸出手去,拉开了门,李云聪踉踉跄跄地跨出门外,门外,一排排的士兵严阵以待,看到李云聪出现,不约而同地爆发出一声大喝,手中刀枪瞬时之间举了起来。一嫁大叔桃花开
屋内,高远摆了摆手,带队的军官会意的点头,大声喝了几句,士兵们立时向外退去,空出了一大块场地。
李云聪走到了院子当中,双腿一软,终于是坐倒在地,他竭力地坐直了身子,盘起了双腿,向着蓟城方向深深地,长长地看了一眼,手腕陡地翻转,没有丝毫犹豫,佩刀插进了自己的胸腹。
高远,周渊,曹天赐走出了房门,没有人去看一眼瘫软在地上的邓公明。
“他虽然要杀我,但我还是很敬重他。”周渊看着跌坐在院子中的李云聪,“正如他所言,此人的确为大燕立下过汗马功劳。于大燕而言,他是功臣。本来我是想求你放他走的。但话到嘴边,却又收了回去。”
“为何?”高远问道。
“他如不投你,你必杀他,这样的人,你不会留着让他成为你的敌人。”周渊淡淡地道。
“太尉所言,正是我想。”高远毫不讳言,“他如不投我,我绝不会留着他,否则我也不会亲自来这一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