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集 单于归汉
汉家宫阙,阳光普照,云翳渐开。
汉宣帝升朝,诏立刘奭为皇太子,升任邴吉为御史大夫,疏广调任太傅。
镜头闪回,叙述疏广来历。
疏广字仲翁,东海兰陵人,自幼好学,早年家居教授,信奉黄老之学,从游弟子甚众。因被郡守举为贤良方正,被朝廷征为博士、太中大夫。疏广之侄疏受,亦以贤明被选为太子家令,后升少傅;由此疏氏叔侄皆为太子师傅,朝野无不钦仰,在朝中并称“二疏”。
疏广任太傅五年,见霍氏乱朝,恐遭其陷害,便与侄儿疏受商议,不如一齐告病辞老,请求还乡。疏受见朝中外戚专权当道,亦生退意,乃与叔父一拍即合,便上疏请辞。
汉宣帝素来不喜黄老之学,欲令太子效法家所为,故允准二疏所请,并赐黄金二十斤,以为程仪。皇太子亦赠金五十斤,并书籍一车。
闪回结束。二疏由是辞官,回到家乡萝藤,继续开馆授徒,讲学为生。
这一日,疏受整理太子所赠书籍,忽见其中有一锦匣。启匣视之,乃是《鬼谷子秘籍》三卷,伏龙令牌一面,鬼谷门历代掌门谱系一轴。
画外音:原来这个锦匣,是大将军卫青临终之时呈交宫中,无意间落于东宫太子之手,太子以为常书,又转赠师傅。
疏受观其谱系,竟见自己大名赫然位列其中,是为第十一代掌门祖师。由此疏受便习秘籍中所载奇术,执掌鬼谷派第十一代掌门,更寻资质绝佳徒众教之。
疏广不知其事,乃将皇帝及太子所赐黄金,拣乡里年长贫苦者,数年之内全部转赠。
二疏去世之后,乡人感其散金之惠,在二疏宅旧址筑方圆三里土城,取名为二疏城;复在其散金之处堆土为台,上立一碑,名曰“散金台”。
兰陵县令亦襄赞其事,在二疏城内又建二疏祠,祠中雕塑二疏写真像,世代祭祀不绝。
宣帝亲政之后,操心国事,励精图治。
魏相总领朝政,悉心辅佐,非常符合宣帝心意。
有话即长,无话即短。镜头速进,转眼已至元康年间。
忽这一日,西北边关来报:匈奴派兵犯边,围攻我大汉朝在车师国屯田部队。我大汉官军虽多次打退匈奴进攻,但作战极其艰苦,形势十分严峻。因此上奏,请朝廷发兵支援。
宣帝闻奏,乃集众臣,与丞相及后将军赵充国等人商议对策。
魏相:未知陛下意欲如何?
宣帝:若依朕之见,欲趁匈奴衰弱之机,派兵攻其右地,以靖西域。卿谓如何?
魏相:臣以为不可。
宣帝:却是为何?
魏相:臣闻拯危救乱,诛除凶暴,称为义师,所向无敌;敌人来击,不得已而反击,称为应兵,定能战胜;不能克制一时愤怒争胜斗狠,称为忿兵,因此常败;以别国货宝有利可图而兴师,称为贪兵,必遭其败;凭国大人众夸耀别国,欲展兵威,称为骄兵,必被消灭。此五者非由人事,且自天道决之。前日匈奴曾表善意,擒越境汉人使归,并不犯我境;虽攻我车师,乃疥癣之疾,陛下不必太过为意也。
宣帝:今边关诸将不胜其扰,奏请出击匈奴,此军心可用之际,不亦可乎?
魏相:微臣愚钝,不知兴师何名。
赵充国:彼犯为边境,我出兵应之,何谓出师无名?
魏相:边境州郡贫穷,父子共穿一袄,以野果充饥,难经战事。俗语云战事过后,必有灾年,是谓万民愁怨,则坏阴阳平和之道也。即使得胜,也有后患,恐灾变继之而临。
赵充国:丞相以此阴阳之道搪塞,臣恐诸将未必肯服高论。
魏相:如此不说天道,只论人事也罢。如今我大汉西部州郡太守、国相大多不得其人,风俗浅薄,风雨不调。子杀其父,弟杀其兄、妻杀其夫者,共二百二十二人,非为细故。今诸将不以此为忧,反欲擅兴大兵,报此不足挂齿小恨,实乃孔子所云:我恐季孙氏之忧,不在颛臾,而在于萧墙之内也。恕臣直言,惟陛下察之。
宣帝:丞相之言亦为有理。便依丞相,诸卿休再多言。
于是听从魏相意见,便不出兵,再议和亲之策。
画外音:魏相执掌权衡九年,其间数陈便宜,天子大都纳用施行。当时邴吉任御史大夫,与魏相同心辅佐汉宣帝,同为进行股肱之臣。神爵三年三月丙辰日,魏相去世,宣帝诏命厚葬,追谥为宪侯,命邴吉继任丞相。
镜头转换,未央宫中。
皇太子刘奭长大成人,此时已经二十余岁。因先从邴吉,后拜二疏为师,故善史书,精通音律,多负才艺。
汉宣帝因太子自幼便好儒术,为人柔懦宽仁,并无帝王气概,常以为忧。
而皇太子眼见父皇重用法家人物,常用重刑惩治下属,大臣杨恽、盖宽饶等仅因在奏疏中有刺讥辞语,就被杀害,也很不以为然。
一日宣帝用餐之时,命太子陪侍,乘便问以治国之道。
太子见有机会,便委婉劝道:父皇英武天纵,孩儿不能及于万一。但父皇亲近法家酷吏,用刑略嫌过分;依儿臣之计,应多重用儒生,以仁治国。
宣帝顿时变色,厉声斥道:汉朝制度,本是王霸之道兼而用之,岂能仿效周代,纯以所谓德政治国?俗儒不能洞察世事,最喜厚古薄今,名实不分,怎能委以治国重任!
太子闻言大窘,离席再拜:父皇教训的是,儿臣知罪矣。
连声认错而起,退席急趋而出。
宣帝望其背影,长叹一声:此后乱我家者,必是太子也!
五凤三年春,丞相邴吉病笃。汉宣帝亲临相府探视,便于病榻前咨问后事。
宣帝:爱卿即有不讳,谁可以自代者?
邴吉辞谢:朝中群臣行为德能,陛下皆所深知者;愚臣眼拙,无所能识。
宣帝:卿不必自谦,必要教我。
邴吉自榻上坐起,于枕边顿首:西河太守杜延年明于法度,通晓国家故事,前为九卿十余年,今在郡治,亦有能吏之名;廷尉于定国执宪详平,天下自以不冤;太仆陈万年事后母至孝,惇厚备于行止。此三人才能皆在微臣之右,唯陛下察而用之。
宣帝闻言颔首:卿之所荐,可谓得人。
其后不久,邴吉薨逝。天子乃赐邴吉谥曰定侯,以御史大夫黄霸为丞相,征调西河太守杜延年为廷尉,以廷尉于定国代为御史大夫。
画外音:汉宣帝刘询执法严明,又以为政宽简闻名。一面启用精干能吏严厉镇压不法豪强,同时任用一批循吏治理地方,从而改变吏治苛严现象,安定中兴盛世局面。由于宣帝幼时有过牢狱之灾,故对冤狱深恶痛绝,即位后坚决废除苛法,平理冤狱。亲政后不久,又亲自参加旧时案件审理,以杜绝冤假错案发生。又力行汉武帝所创“霸王之道相杂”汉家制度,枢机周密,品式备具,上下相安。由是国中政风吏治大为改善,循吏执法公平,恩威并施,颇合人心。是故整个西汉之世,良吏于宣帝一朝为盛,史称孝宣中兴。
镜头转换,西域大漠,匈奴汗庭。
神爵二年,虚闾权渠单于去世。
颛渠阏氏与右贤王屠耆堂私通,便趁此机会,与弟左大且渠都隆奇密谋,发动政变,拥立右贤王为王,称握衍朐鞮单于。
握衍朐鞮单于初立,专力对内,谫除异己。先将虚闾权渠单于时代当权贵人全部杀掉,又将虚闾权渠子弟近亲全部免职,转而任用颛渠阏氏弟都隆奇,自己子弟也都占据要职。
虚闾权渠单于之子稽侯珊不得继位,复恐被害,率部投奔妻父乌禅幕。乌禅幕本居乌孙与康居之间,因多次受到两国侵扰,便率部属投降匈奴,居于右地。
日逐王先贤掸素与握衍朐鞮有隙,闻说其篡位为单于,遂引本部人马东迁,归顺汉朝。汉宣帝亲自接见,盛情款待,并封先贤掸为归德侯。
握衍朐鞮闻报大怒,更立从兄薄胥堂为日逐王,又杀先贤掸两弟。
乌禅幕上书谏阻单于滥杀,握衍朐鞮不予理采。
其后不久,左奥鞬王去世。握衍朐鞮闻讯,不顾父死子继族训,更立自己少子为奥鞬王。只因少子年幼,暂时留在单于王庭,未至封国。
奥鞬部贵族不顾单于任命,另立原奥鞬王之子为王。因知单于必来征讨,遂率全族向东迁徙;为防单于派兵追击,并于途中设下埋伏。
握衍朐鞮闻报大怒,果然派遣万余骑兵衔尾追击,却中奥鞬部埋伏,失败而归。
握衍朐鞮怒不可遏,遂迁怒其余部族,两岁之内暴虐杀伐不休。太子与左贤王又相互勾结,多次谗毁左地贵族,左地贵族对握衍朐鞮父子皆都深怀怨恨。
又过一年,乌桓部族大举来伐,袭击匈奴东部姑夕王,掠取人民。
握衍朐鞮闻报恼怒,举兵还击。
姑夕王自忖不敌握衍朐鞮,便遣使往与乌禅幕、左地贵族洽谈,三部形成联盟,共立稽侯珊为王,称为呼韩邪单于。
呼韩邪继立单于之位,乃发动左地兵四五万人,大举向西,进攻握衍朐鞮单于。
黄沙漫漫,云卷云舒。两军相交,一场大战,握衍朐鞮众叛亲离,终于大败。
握衍朐鞮引领残众逃走,途中派出信使,向胞弟右贤王求救。右贤王恨其凶恶不仁,乐得袖手旁观,坚决不予援助。握衍朐鞮无可奈何,挥刀自杀身亡。
都隆奇单骑出走,投奔右贤王处。握衍朐鞮残余部属,则全都投降呼韩邪单于。
呼韩邪单于大胜,回师王庭,复派人嗾使右地贵族,命杀右贤王。
未料世事难料,其谋不成,反而泄漏。都隆奇怀其旧恨,与右贤王共立薄胥堂为屠耆单于,发兵数万向东,突袭呼韩邪单于王庭。
呼韩邪单于疏于防备,一战而败,率领部众放弃王庭而走。
屠耆单于夺得王庭,志得意满,于是大赏功臣,分封诸子。乃以长子都涂吾西为左谷蠡王,少子姑瞀楼头为右谷蠡王,留居单于王庭。又使日逐王先贤掸之兄右奥鞬王为乌藉都尉,带二万骑驻屯东方,防备呼韩邪单于卷土重来。
西方呼揭王与唯犁当户合谋,共同谗毁右贤王。
屠耆单于中其离间之计,诛杀右贤王父子;后知其冤,又杀唯犁当户,为右贤王报仇。呼揭王闻讯大为恐惧,随即引众叛去,自立为呼揭单于。
右奥鞬王闻此,就自立为车犁单于;乌藉都尉也自立为乌藉单于。如此以来,匈奴四分五裂,出现五个单于并存局面。
屠耆单于闻报大怒,出军征讨,兵分两路。亲自带兵东击车犁单于,使都隆奇攻击乌藉单于。乌藉、车犁都被击败,逃向西北,与呼揭单于联合,拥兵四万人众。
三家合兵,为共抗屠耆单于,乌藉、呼揭皆自愿免去单于之号,一致尊辅车犁单于。
屠耆单于闻此,决意乘胜追击,一劳永逸。于是再次兵分两路,派遣四万骑分屯东方,以备呼韩邪单于;亲自率领四万精骑,西击车犁单于。
两军相交,车犁单于再次失败,一路逃向西北。屠耆单于随即引兵奔向西南,留屯闟敦之地。如此以来,匈奴五部化为三足鼎立之局。
五凤二年,呼韩邪单于养足元气,再兴刀兵。乃派遣胞弟右谷蠡王等人为将,引众西进,突袭屠耆单于东大营,杀掠一万多人。
屠耆单于闻报,亲带六万骑东还,前来报仇。
行军千里,恰遇呼韩邪单于四万兵众,由此两军接战厮杀。
屠耆单于远来疲惫,一战而败,突围不出,被逼自杀。都隆奇保着屠耆少子右谷蠡王姑瞀楼头,死战得出,率引残众一路东去,归奔汉朝。
呼韩邪部下大将乌厉温敦,眼看匈奴内乱不休,遂与儿子乌厉屈商议,也率领数万部众南下,自请归降汉朝。
汉宣帝闻报大喜,接受其降,并封乌厉温敦为义阳侯,乌厉屈为新城侯。
呼韩邪逼杀屠耆单于,威势大盛,继续率兵西征。接连两战,车犁单于兵败归顺,乌藉单于被捕而斩之。呼韩邪单于奏凯还于王庭,威震漠北。
屠耆单于战死,从弟休旬王引本部兵马逃至右地,自立为闰振单于,位于王庭之西。
其后不久,呼韩邪单于之兄左贤王呼屠吾斯自立,称郅支骨都侯单于,居于王庭之东。郅支单于与闰振单于争战,阵斩闰振,掠取其众;又击败呼韩邪,都于单于王庭。
汉宣帝五凤三年,匈奴诸王并立,再次分为五单于,更相攻击。匈奴部众死于混战者每以万数,畜产大耗什之八九,人民饥饿,互相燔烧求食。
呼韩邪单于见此大忧,为引领族人寻找出路,于是率师东行,遣使请求归附汉朝。
汉宣帝闻说呼韩邪率部来降,更是喜不自胜,遂派使者率队北出长安,引导单于先行,使其部众屯居长平。
使者还报:遵陛下旨意,已将匈奴部众安置妥当,请派大臣前往安抚。
宣帝:呼韩邪所部匈奴,乃是前任单于嫡宗,不同于傍系支脉。此番前往安抚,须是朕躬亲自前去。众卿,随朕摆驾,前往长平去者。
众卿:诺,臣等遵命!
于是帝驾离京,率领三万禁军,浩浩荡荡西行。乃从甘泉宫到至池阳宫,登上长平山坡,诏令匈奴左、右当户及诸大臣列队参见。
当时长平之野,除却呼韩邪本部人马,还有各蛮夷部落首领王侯数万人众,都在渭桥下夹道排列,迎接宣帝。汉宣帝登上渭桥,众人皆都山呼万岁,如同海啸雷震。
画外音:自秦始皇命大将蒙恬与公子扶苏拒守长城,与匈奴对峙争战以来,至匈奴分为五部,呼韩邪归降汉朝,实为中原王朝至为兴盛之际。期间总计统一匈奴诸部大单于,共有十人,乃是:头曼单于、冒顿单于、老上单于、伊稚斜单于、乌维单于、儿单于、且鞮侯单于、狐鹿姑单于、壶衍鞮单于、握衍朐提单于;虽统一匈奴诸部但不被中国朝廷视为正统单于二人,乃是右谷蠡王、左大将;第一次分裂时期单于六人,乃是呼韩邪单于、屠耆单于、呼揭单于、乌籍单于、闫振单于、郅支单于。汉朝自张骞出使西域之后,七十余载汉匈相争,直至宣帝神爵二年匈奴日逐王归降,西域都护设立,西域广袤之地由此正式归属汉朝。
镜头转换,西域北道,万余汉军疾行向西,前往征伐车师。
帅旗之下,马上稳坐一员大将,乃是郑吉。
汉宣帝画外音:车师为匈奴控制,向对我大汉朝不敬。诏遣屯田渠犁郑吉,发西域诸国兵万余,及屯田汉兵一千五百人马,往讨车师,不得违误!
汉军抵达车师城下,郑吉立即下令发起攻击。车师国小兵弱,不敌汉朝联军,只经数次攻打,便即城破。车师王见不能逃,只得率领众臣自缚出城,表示降服。
郑吉挥军入城,未及解鞍歇马,哨马来报:启禀将军,匈奴派兵来战,距此三十里!
郑吉:我已得车师,敌来何惧。众将官,整兵迎击!
众将:诺!
一声令下,汉军尽出,背城列阵。
匈奴来至,见汉军阵容齐整,杀气腾腾,先有五分惧意;再抬头看车师城头,已经全部换上汉军旗号,更是丧气。
郑吉见此,下令擂鼓,全军上前。
匈奴首领见汉军发起冲锋,呼哨一声,拨马便走。部众皆都调转马头,如飞逃去。
郑吉哈哈大笑,下令鸣金。自带大军东归西域都护府营,留三百名汉兵屯驻车师。
镜头转换,关中大道。
一骑哨马绝尘向东,奔入京城长安,马上骑士高呼:六百里加急,行人闪开!
皇宫大内,司值官抱本上朝,当殿礼拜。
汉宣帝:卿有何本奏?
司值官:启奏陛下,西域六百里加急边报,南道莎车王弟呼屠徵造反,杀害国王万年与我大汉使节奚充国,自立为王,并煽动南道诸国叛汉,南道因此阻断不通。
汉宣帝:竟有此事!郑吉如今屯驻北道,无法分身,如其奈何?
前将军韩增应声出班,高举笏版上奏:臣启陛下,可遣水衡都尉冯奉世出使大宛诸国,就便打通丝绸之路南道。
宣帝:这冯奉世是何出身?卿可备细说来。
韩增:冯奉世字子明,上党郡潞县人。其祖先冯亭,乃是战国末期韩国上党郡守。秦灭六国以后,冯亭后代多曾为秦国将相。我大汉孝文皇帝名臣冯唐,便是冯奉世祖父。冯奉世因是良家子弟,在孝武帝朝被选任郎官,孝昭帝时积功补任武安县长宫。年三十岁时始习《春秋》,研其微言大义;又苦读兵法,明晓其要。本始年间随军攻打匈奴,今为郎官。
宣帝:这许多年来,为复通丝绸之路,朕曾数次派人出使西域,但大多贪污,或被外国刁难侮辱,不称其职。卿今举荐冯奉世,甚称朕意,着即宣其上殿。
殿头官领命,外出传旨。不到一刻,冯奉世上殿面君,大礼参拜。
宣帝:冯卿,今有西域南道莎车五弟造反夺位,杀我汉使,南道因此阻断不通。前将军韩增举荐卿之能,说可出使大宛诸国,打通南道。你可愿去,替朕分忧?
冯奉世:臣家累世叨食汉禄,深受君恩。为国分忧,乃分内之事,安敢不去!
宣帝:善哉斯言。朕便封卿为卫候,使持节,带百人使团,并率马军一千,以通西域南道,就便护送大宛诸国宾客回国,钦此。
冯奉世:臣谢主隆恩。
复又大礼参拜,辞帝出殿,至朝房关领印信使节,调集使团随员,以及护送骑军。
甘凉道上,冯奉世率使团西进,道不尽边关万里,一路风餐露宿之苦。
忽这一日,天色向晚,哨马来报:启禀卫侯,前面将至伊脩城,离此三十余里。
冯奉世:天色已晚,入城不及。传令安营扎寨,埋锅造饭,休息一夜,来日再行。
众军听命,一阵忙碌,安营已毕。冯奉世刚在帐内坐定,只听马蹄声响处,在帐外停住,都尉宋将引领哨马斥候入内,叉手施礼。
宋将:启禀卫侯,末将有要紧军情奏报。
冯奉世:讲来。
宋将:斥侯来报,匈奴发兵攻打车师城,失利无果而归。莎车国王呼屠徵扬言北道诸国已属匈奴,屡出兵攻击劫掠南道诸国,并歃血为盟,背我大汉。由此自鄯善国向西,皆都断绝交通。都护郑吉、校尉司马意,都被困在北路诸国之间。是进是退,请将军定夺!
冯奉世闻报,沉吟良久,与副使严昌商议:公以为如何?
严昌:我等军马不多,又兼护送大宛诸国使节重任,自是全身而退,返回长安为上。
冯奉世:公言虽是万全之计,但莎车国初反未宁,我若不趁此火速攻击,叛贼则必会日益强大,南道诸国亦必难以控制,定会危及整个西域。
严昌:愿闻将军良策。
冯奉世:我欲征聘诸国之兵伐之,公其助我如何?
严昌:下官虽然不才,惟将军之命是从。
商议已定,冯奉世乃命严昌手持大汉天子使节,通告丝绸之路南北道诸位国王,征发两道诸国之军,联手讨伐莎车叛军。
严昌奉令而去,数日后还报:属下幸不辱命,但只征得一万五千人马,甚恨其少。
冯奉世:我更有一千汉军精骑,讨伐小小莎车,有此一万六千人足矣!
于是传令拔寨起营,全军疾驰向西,就此进攻莎车国。
莎车王呼屠徵毫无防备,闻说汉朝天兵忽至,以为神兵下凡,顿时手足无措。
冯奉世率诸国联军到至城下,立刻下令攻击,一战而下其城。
莎车王龟缩王营之中,听哨探流水般报入,说城门已破,汉军将至宫门。由是知道走投无路,遂长叹一声,挥刀自杀,侍从皆散。冯奉世引兵入宫,寻到呼屠徵尸体,将其首级割下,遣使传送长安,并上书奏报此战详情。
西域诸国就此平定,冯奉世威名震动西域。
莎车国既平,冯奉世乃将其国库中财物搬出,给散参战诸国之兵,各自遣返。
歇兵三日,冯奉世下令离城西行,护送各国使节返回,最终到达大宛。大宛国王闻报,亲接入城,将冯奉世延入上坐。
大宛王:闻说冯将军只凭麾下千余兵马,更借西域诸国之兵,只一战便消灭一国,并诛杀莎车王,真乃天神也。
冯奉世:此皆大汉皇帝天威所致,更借诸国盟军用命,区区冯某,何足道哉!
大宛国王啧啧称奇,愈加敬重,遂命排摆酒宴,款待之厚,远超别国使者。
留住数日,冯奉世提出告辞。
大宛国王挽留不住,遂亲自相送出城,临别时又赠冯奉世一匹大宛名马,谓曰象龙。
冯奉世辞别大宛国王,自率使团回国,归报天子。
汉宣帝升殿召见,对前将军韩增说道:祝贺将军,所荐之人极称其职。
韩增:全是陛下慧眼识珠。
汉宣帝又对冯奉世笑道:朕闻卿祖冯唐,当年虽然年老,犹且壮志凌云,曾谓“凡犯我强汉者,虽远必诛”,何其豪迈!今卿一人便灭莎车一国,果不负令祖当年之志也。
冯奉世:臣假陛下天威,诸将用命,侥幸成功。陛下过誉,实不敢当。
汉宣帝:胜而不骄,成不居功,真名士也。尔等众卿,可议封赏冯卿之功。
丞相于定国闻言,出班奏道:《春秋》之义,大夫出使国外,遇有利于国家之事,可自行其事。冯奉世功劳尤其显著,应加封侯爵,裂土赐之。
少府萧望之出班反驳:微臣以为不然。冯奉世奉旨出使,擅以天子符节征发诸国兵马,虽然有功,但不可为后世榜样。今若封冯奉世为侯,便开以后方便之门,出使者皆以其为榜样,争相邀功,求赏于万里之外,在夷狄各族中滋生事端。此例绝不可开!
汉宣帝:少府所言是为公论。准奏,诏封冯奉世为光禄大夫。
冯奉世:臣知罪,谢主隆恩。
萧望之:启奏陛下,臣还有本奏。
汉宣帝:只管奏来。
萧望之:前有屯田渠犁郑吉,奉旨攻破车师,迎降日逐王归汉,扬我大汉天威,声震西域。此功更在冯大夫之上,不可不赏。
汉宣帝:卿言甚是。承旨官拟旨,诏拜郑吉为西域都护,加封安远侯,兼护车师以西北道诸国。许其在西域设置幕府,行便宜之权。
萧望之谢恩归班,于是散朝。圣旨不日传至西域,郑吉领旨谢恩,于是便在西域修筑乌垒城,距阳关二千七百余里;以此为西域都护幕府,统领天山南北。
画外音:西域都护正式设置,使汉朝号令得以颁行于辽阔西域,乃是华夏史上划时代大事。此后七十余年,东自车师、鄯善,西抵乌孙、大宛,西域诸国尽归汉朝版图。大汉扬威西域,张骞始之,郑吉终之;汉武之愿,宣帝实现。从此匈奴渐衰,不敢再与汉朝争锋。
镜头转换,甘凉道上,千里戈壁,汉军再发。
此番帅旗之下领兵之人,却已换成一员老将。只见其白马银枪,须发皆白,兀自精神抖擞,便似当年赵国廉颇复生。字幕旁白:汉军西征主帅,营平侯赵充国,字翁孙。
赵充国骑在马上,眼望前方,脸色刚毅,眼前浮现出一组组画面。
镜头闪回,叙述赵充国平生。
汉武帝时,赵充国少年参军入伍,初任汉军骑士,因善于骑射,补任羽林卫士。闲时喜研兵法,深有谋略,并通晓四夷事务。
天汉二年,赵充国官拜假司马,跟随贰师将军李广利攻打匈奴,被匈奴大军重重包围。汉军断粮数日,死伤甚众,赵充国与一百多名壮士当先陷阵,李广利得以突围。
经此一战,赵充国全身二十多处受伤,流血盈斗。李广利上奏天子,汉武帝征召赵充国到行在,亲自接见并探视其伤情,感叹称赞,授官为中郎,升任车骑将军长史。
汉昭帝时,武都郡氐族人反叛。赵充国带兵平定叛乱,升任中郎将,再任水衡都尉。后带兵攻打匈奴,俘获西祁王,因功升任后将军,兼任水衡都尉。
元平元年,赵充国与大将军霍光一起拥立刘询为帝,被封营平侯。
本始年间,赵充国任蒲类将军,带领三万余骑,联合乌孙征讨匈奴。乌孙军马先至,见汉军未到,便又引军而去。赵充国于是孤军出塞一千八百里,西去候山,杀死匈奴数百人,俘虏牲畜七千多头以归。
匈奴为报此仇,大发十余万骑入侵汉境,到达时符奚庐山,准备入塞抢掠。
汉宣帝闻报,复派赵充国统领四万骑兵,驻守边境九郡,以御敌寇。匈奴单于闻说是赵充国为帅守边,乃不敢战,领兵退去。
当时盘踞陇西羌人诸部,常与匈奴联合,侵袭汉朝西境。汉宣帝遂派光禄大夫义渠安国为使,带兵出巡羌人各部,宣示大汉天威,慰抚招降。
先零羌酋长答应降顺汉朝,但请求率部迁到湟水北岸,寻找汉民不耕荒地放养牲畜。义渠安国先行口头应允,其后遣使入京,上报汉宣帝。自此之后,羌人凭借义渠安国口头承诺,肆意渡过湟水,侵入内地,汉朝郡县长官无法阻挡。
元康三年,先零羌与诸羌酋长会盟,相约交换人质,订立盟誓,联手对付汉朝。汉宣帝闻报大为紧张,因知赵充国扬威西域多年,遂宣入内宫,向其征询应对良策。
赵充国:羌人向被我大汉控制,是因其各部常相攻击,不能统一之故。今羌人订立盟誓,同心抗汉,臣疑必是匈奴离间之谋。陛下宜趁其事未发,先做准备。
汉宣帝:卿言甚善。据西域都护奏报,羌侯狼何果曾遣使到匈奴借兵,准备攻打鄯善、敦煌,以断绝我与西域各国来往通道。
赵充国:狼何乃小月氏部落,势必不能独攻鄯善。臣疑匈奴使者已到羌部,诸羌受其蛊惑,这才解除仇怨,订立盟约,联手反我也。待秋季马肥,变乱必生。
汉宣帝:既是如此,我将奈何?
赵充国:若依臣策,陛下宜派使巡视边防,预作准备,使各羌部休结盟约。
汉宣帝:卿言甚是,朕来日设朝,便可议于丞相、御史两府。
两府众臣奉旨廷议,奏请天子:当再遣义渠安国出使诸羌,了解动向,以定对策。
汉宣帝:准奏施行。
义渠安国既奉诏命,遂辞帝离京,满怀杀气,率众西行。
旬日之后,义渠安国抵达先零羌。先零羌当时虽受匈奴蛊惑,将要反叛汉朝,但因准备未足,不敢公然得罪,于是大开城门,迎入汉使及其部众,以礼相待。
义渠安国假意安抚,命召集先零羌部落头领三十多人,齐听大汉天子恩旨。诸部头领丝毫不疑,皆至汉营听旨。义渠安国见人到齐,当即宣布先零羌大逆之罪,下令全部斩首。
一声令下,先零羌三十多颗首领头颅落地,血染黄沙。义渠安国杀得兴起,随继调集全部兵马,在城中四处劫掠,镇压先零羌民,屠杀一千多人。
羌族各部闻此,连同归义羌侯杨玉都很震恐。于是皆都离开所居之地,一面大肆劫掠其他小族部落,一面侵扰汉朝边塞,攻打城邑,杀死长吏。
义渠安国及其三千骑兵被羌人所击,久战不利。于是领兵退到令居城内,立刻遣使还京,向天子报告,请调援军平叛。信使纵马东还,飞报长安。
宣帝览奏大怒,便命御史大夫:当廷相问,谁可为将,往征丁零?
话音未落,七旬老将赵充国迈步出班:往征西域,老臣正是不二人选,何必再问?
汉宣帝:依将军测之,以目前羌人势力,带多少兵马去征可胜?
赵充国:兵者危事,很难凭空设想。老臣须到金城,再计划攻讨方略,陛下勿忧。
汉宣帝:此乃谨慎用兵之道,便准爱卿所请。
赵充国谢恩拜印,辞帝出京,到至金城。金城守将闻说钦差大帅来至,齐来参见。
诸将:我等参见主帅。因不曾得信,未能远迎,望乞恕罪。
赵充国:休说闲话,先议军情。我请问诸位将军,此处可集多少人马?
诸将:若假以时日,可集三五万人,仓促之间,只可集结一万骑兵。
赵充国:可有战船?
诸将:有大船三十,小舟百余。
赵充国:如此虽不充裕,欲渡黄河进兵足矣。
诸将:连人带马,欲渡黄河,若被羌人截击,奈何?(本集完)
第三十五集 老将征西
河东金城,汉军大营。冷月在天,群星不明。
中军大帐之内,老将军赵充国面对诸将,侃侃而谈,最后力排众议。
赵充国:兵法云,出其不意,攻其不备,又曰兵贵神速。我在夜间抢渡,其何得知?
诸将:末将等愿听将军命令!
赵充国:既是如此,诸将听令。着即派遣三支小队,第队百人,骑马衔枚先渡,渡后安营置阵。若无敌情,速派人回报,再渡大军过河。
诸将:诺!
于是各归己营,召集部众,依计而行。及至次日天明,三支人马全都渡毕,乃据守河岸,遣人回报大帅。赵充国亲率大军出城,依次全都过渡。
汉军渡毕,迅速上马,列成阵势。
忽见远处尘土飞扬,哨马来报:羌人百骑前来,前来哨探我军。
诸将闻听,齐都叫道:敌兵既至,末将请求击之。
赵充国:我军兵马方渡,略有倦意。况羌人区区百骑,不必着意贪求。
诸将听罢,不敢再言。
赵充国又问哨骑:前面四望峡中,可有羌人埋伏?
哨骑:属下已仔细探过,峡谷中并无伏兵。
赵充国:早知羌人不善用兵,今观果然如此。其若调派数千人防守四望、陿中,我军何能前进半步?传令众军,就地扎营,埋锅造饭,休息一日,再趁夜间行军。
诸将:诺!将军用兵如神,我等拜服。
羌人百骑远望汉军已经渡河扎营,不敢近前,拨马而去。
赵充国闻报,弃而不顾,只令大军饱食足睡,养精蓄锐整日。直待夜幕降临,乃传令拔营起寨,纵马疾行百里,天亮前到至金城西部都尉府,羌人哨骑竟然毫无知觉。
一万汉军精骑安全抵达都尉府,赵充国却不提打仗之事,只下令部众饱餐酣睡,而且日日飨宴军士,恍若太平无事。全体士卒皆都摩拳擦掌,盼望为朝廷效力立功。
数日之内,羌人游骑多次前来挑战,试探汉军虚实。诸将大都要求出击,赵充国不许,严令坚守不出,擅自出战者依违背军令处置。
羌人连日间多次往来,不见城中动静,也便习以为常,常有散骑跳下马来,坐在高坡远望城中。甚至坐骑跑到一里开外啃草,也不理会。
赵充国在城头见此情状,抬手唤过身侧副将,手指城外高坡,附耳低言。
副将点头领会,下城上马,招呼部下两员壮卒,命将城门只开一缝,三骑快马悄悄挤出城门,借树木草丛掩映,泼风般向高坡冲至。
羌人游骑听到马蹄之声,抬头看时,汉军三骑已到近前,不足十丈。羌卒叫声啊呀,翻身跳起。有的慌去地上掇起弯刀,有的急寻自己战马坐骑,乱作一团,不能相顾。
说时迟,那时快!汉军副将及两名勇士早至近前,各出兵器,将三名不及上马羌卒横扫在地,复哈腰提起,横担马鞍,拨马冲下山坡,向城中奔回。
这一连串动作,犹如电光石火,更似迅雷不及掩耳,只于瞬息之间完成。待羌人上马挺刀,或摘弓抽箭,汉军三骑早已奔回本阵,叫开城门入内。
副将押解三名俘虏登城,向主帅施礼交差:将军算无遗策,末将幸不辱命。
赵充国:亦全仗将军神勇,骑术无双。兀那羌奴,你等是要死要活。
羌俘:将军老爷恁地说时,我等皆是求活。
赵充国:你等若照实回答本将军提问,则可饶过不死。
羌俘:爷爷请问,小人等不敢不说。
赵充国:我来问你,你诸羌首领闻我天兵到来,作何计较?
羌俘甲:我家首领本谓道路遥远,天朝鞭长莫及,故此造反。闻说天兵到来,后悔莫及。
羌俘乙:汉朝发兵,倒也在我家首领预料之中,不甚担心。但听说是当年蒲类将军赵爷爷带兵前来,便就皆都恐惧,互相埋怨。
汉副将:狗奴!你道眼前此人是谁?
三羌俘闻此,抬头偷眼看时,见赵充国须发皓然,不怒自威,恍然大悟,齐都叩头。
羌俘丙:我诸羌众家头领痛悔不迭,互相埋怨。因说赵将军虽然年迈,但依旧被朝廷重用,必有奇谋。若我等一战败亡,则万事休矣!
赵充国:你等此言,似乎不实?
三羌俘:若有半句虚言,愿受重处!
赵充国察言观色,便知所言是实。于是挥手:带去关押,好生看待,不许为难。
三名羌俘闻说可以不死,皆都感激涕零,争相叩头称谢,后被军卒押走。
赵充国通过审问,知道羌人畏己,因而内部已发生矛盾;由是心中有数,便即下城,升帐召集诸将,并请都尉府都尉列坐,商议出兵之策。
赵充国:我军只有万骑,又渡河深入敌境,利于速战。都尉大人以为如何?
都尉:老将军所言极是,今敌众我寡,不战则已,战则务必一击成功,方是上策。
赵充国:如此,大人有何良策教我?
都尉:将军到此数日,只是养精蓄锐,不见动静。今忽聚将议战,必是成竹在胸。老将军百战百胜,威震西域;末将何能,敢在将军面前卖弄见识?
赵充国:大人休要过谦。公久居河西,熟悉诸羌风物人情,兼识地理,必有高见。公即藏珍,不如我先发问:公谓草原大漠争战,将以何策得占先机?
都尉:千里草原,万里戈壁,一望无际,只可侍勇冲撞,不利埋伏围歼。依某愚见,若保必胜,必须用间。
赵充国:善哉此言!既是如此,可有用间之便?
都尉:就便将军不问,末将也正要向将军回禀。当先零部落谋反之初,有羌族部落头领靡当儿,派遣其弟雕库来向末将报告,泄其反谋。末将只因雕库部众有加入先零部落中者,因此不敢十分信他,就将雕库留在府中,作为人质。未知此人,对将军可有用处?
赵充国:如此说来,此人先来首告,其后先零羌果反,便是有功无罪,更非诈降。公可就便释之,命其来见我。平定诸羌之叛,全在此人身上。
都尉领诺,起身出帐,传下令去。未及片刻,监吏引雕库入帐,命向赵充国施礼。
雕库:偏邦末将雕库,参见天朝上官。
都尉:雕库,你道上面这个将军,乃是何人?便就是当年蒲类将军,赵充国老爷。
雕库:阿呀,原来就是赵老爷。虽未曾见,如雷贯耳;今日见面,胜似闻名。
赵充国:闻你先来首告先零反状,果是忠心天朝,天日可表。今我要用兵诸羌,为免玉石俱焚,特放你回去,与你兄长靡当儿传信,你可愿去?
雕库:将军吩咐,无有不从。
赵充国:甚善。你归告汝兄,就说汉军前来,是诛杀有罪者,余者无论。汉帝有诏,凡守法羌民,助汉军斩杀强盗一人,赏钱四十万,中等罪者十五万,下等犯人二万;壮男三千,老人及妇孺千钱,并所获其钱财妻子,都归立功者所得。
雕库:顺天除逆,本是我兄弟分所当为,何况大汉天子颁此重赏!
口中称谢,再拜而起。赵充国大笑,赐酒三杯,亲自送到账外。都尉命送还马匹军械,并其四个部从,放出城去。
镜头转换,甘凉道上,令居古城。
一支汉军盔明甲亮,陆续开入令居城中。为首领军大将,乃是赵充国之子赵卬,官拜右曹中郎将。是为西征二路主帅,带军来助其父。
汉军入城,布置牙帐已毕,赵卬刚刚坐定,哨马来报。
哨马:启禀将军,有紧急军情,不敢不报。
赵卬:报来。
哨马:我军动向已为先零部羌兵侦知,先零乃出奇兵,抄我后路,截断粮道。
赵卬:若是如此,我军危矣。参军何在?
参军:属下听命。
赵卬:急代我修表,用上印章,遣使回京,向天子报告,奏请救兵。
参军:诺,属下遵命。
镜头转换,长安未央宫中。
汉宣帝阅览赵卬军报,急下诏命:颁诏。令八校尉与骁骑都尉、金城太守联合出师,搜捕山间羌兵,以打通粮道。调发三辅、太常地区犯人,免其监禁,编为部队;召集三河、颍川、沛郡、淮阳、汝南地方军,金城、陇西、天水、安定、北地、上郡等地骑兵,与武威、张掖、酒泉太守驻守各自郡县之军,共计六万余人,皆归后将军赵充国率领,进剿诸羌。
钦使赍诏,飞马出京,先至酒泉,向酒泉太守辛武贤宣诏。
辛武贤闻诏失惊,遂对钦使说道:赵充国将军今驻屯西部都尉府,数日按兵不动者,是为力主招抚先零等诸羌,不以武力征服也。贤钦使请暂住数日,待我上奏天子。
钦使:既如此,贤太守即请修表,待我替你回京上呈。
辛武贤:如此,深承贤使高义。
钦使:皆都是为国分忧,不须说得。
当日钦使便即飞马回京,向天子呈上酒泉太守奏疏。汉宣帝见其奏疏略云:
臣启陛下,今各郡部队都驻守南山,北边空虚,其势不能长久。北边寒冷艰苦,汉军马匹无法过冬;武威、张掖、酒泉部众逾万,人马大多瘦弱。臣请增加马料,命众军于七月上旬带三十日粮,从张掖、酒泉分兵同出,攻击鲜水罕羌、秆羌。则即使不能尽灭诸羌,亦可夺取敌人牲畜,俘其妻子儿女,然后退兵返回,冬季再行进攻。我大军频频出动,敌人定必震动瓦解,此为上之上策也。
汉宣帝览奏,乃问丞相、御史等诸臣:卿等以为此奏若何?
诸臣:此论是也,望陛下准其所奏。
宣帝:朕闻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用兵之事,将帅专长,我等不宜强行干涉之。
诸臣:陛下察纳雅言,虚怀若谷,虽古之圣君,亦不能过之。
汉宣帝大喜,遂另派驿使驰马出京,日夜兼程前往河西,将辛武贤奏书交给赵充国,命其与部下将士讨论。
赵充国详观辛武贤奏书,遂与长史董通年等人商议,复上奏天子:
辛武贤所云万骑出于张掖,迂回千里奔袭,欲使敌人不备,古之用兵者难为也。敌必提前入林,以逸待劳;占据险要,断我后路粮道,使我军陷入危殆也。又谓夺敌畜产,俘其妻子,亦是空话。另武威、张掖山谷贯通,水草丰盛,臣恐匈奴与羌人来犯,必图占据,二处军队尤其不可调动。先零是为叛首,挟持其他诸部族,故当捐弃罕、秆诸羌过错,只诛伐先零,以镇罕、秆诸羌。则其必重归善良,后择良吏抚之,乃全胜定边上策。
赵充国奏疏至京,汉宣帝刘询再次拿不定主意,只得交给百官讨论。事情结果令人大跌眼镜,经过丞相及三公六卿计议,皆都赞成辛武贤之策,反对赵充国之谋。
汉宣帝见此,难拂众议,于是下诏:任命侍中、乐成侯许延寿为强驽将军,作为三路主帅,再引一军出京;派钦使到酒泉,任命辛武贤为破羌将军,赐给玺书表扬,准纳其计;诏命辛武贤、许延寿、赵充国各率本部军马,合讨罕羌、秆羌,并命赵充国从速进兵。
赵充国见此,虽然满怀义愤,还是耐下性子,再次上书天子,陈说利害。
汉宣帝展书观看,见赵充国仍是抗旨不遵,并且絮絮叨叨,依旧抽丝剥茧,主张先平先零,再降服罕羌;并上屯田奏议,陈述罢兵屯田十二条利处。
汉宣帝毕竟是一代明君,详推利弊,终被说服。于是不顾朝中众臣反对,复诏准奏,并命赵充国为主将,辛武贤为副,约期于冬季进剿先零。
赵充国终得扭转圣意,由是大喜,随即引军大进,兵发先零。然而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大兵出发未久,主帅赵充国却不幸染病于途。
辛武贤、许延寿闻此,于是联名上书,依旧主张进击罕羌。
汉宣帝不忍驳其奏议,决定抚剿两策并用。权衡再三,乃下诏给赵充国道:
闻卿有病,年老加疾,朕心甚忧。诏令破羌将军辛武贤为卿副将,速趁此天时地利,将士锐气,定于十二月击破先零羌。卿可驻守养病,只让辛武贤、许延寿领兵前去。
钦使来至军营,宣读圣旨。赵充国急出一身大汗,拜罢圣旨,霍然而起。
赵充国:贵使,是何人屡为陛下出此主意?
钦使:正是辛武贤、许延寿两位将军。怎地,将军以为不可行否?
赵充国:此时诸羌内部不和,未曾交锋,羌众主动前来投降者,已有一万多人。若于此时出兵进击,必会引起降众动摇复叛,则兵连祸结,无已时矣!
钦使:但圣旨已下,进兵玺书已至,如其奈何?
赵充国:臣虽有病,但为社稷之重,当再次冒死上闻,请陛下收回成命。仍建议安排骑兵屯田,安定诸羌降众之后,来春进击,是为上策。有烦贵使,替某回京呈奏。
钦使闻说,脸现犹豫之色。
正在这时,中军引二路帅使者入报:禀将军,少将军赵卬有书寄来。
赵充国接过,展书而观:父亲奉命出兵,若破军辱国,其后亦可上书,向朝廷辩之可也。今出兵有利,且大人病重,又有何争?一旦皇上发怒,性命且不能保,何论社稷?
赵充国恚怒,叹道:我儿何说此不忠之言!若朝廷早用我计,羌患何能到此地步?此前推举可以出使羌人者,我推举辛武贤,丞相及御史却荐举义渠安国,导致羌事搞坏。金城、湟中谷物每斛八钱,我劝司农中丞耿寿昌,若籴二百万斛谷,羌人就不敢乱动。耿中丞请籴一百万斛,只得四十万斛。义渠安国出使,又耗其半。失此二策,羌人故此叛逆。为今之计,只可固守,不可轻举妄动,若四夷猝然起兵,则非只是羌患矣!
于是斥退来使,复抱病上奏屯田书,力陈屯田之便,出兵之患。
此后信使在途,往返再三。
赵充国每次奏报朝廷,皇帝都交给公卿议论。公卿群臣起初赞成赵充国者甚少,后来越来越多,丞相魏相也表赞成,皆被赵充国说服。汉宣帝终于意决,于是答复赵充国,肯定其计。但又担心赵充国屯田可能受到侵扰,于是采取折衷之法,诏令辛武贤、许延寿与赵卬等出击,赵充国负责驻兵屯田。
辛武贤等由是分兵南出,越过祁连山,在理水合击罕羌。经过数次交战,辛武贤和赵卬各斩杀、收降羌人二千余名,许广汉降获四千多人。
赵充国只以诱降安抚,未动刀枪,反而收降诸羌五千余人,然后一路推行至先零。
先零羌长久驻扎,思想松懈,突见汉军大至,不及应战,抛弃车辆辎重便逃。
赵充国此时疾病已痊,因见道路险隘,下令众军休要贪功,在后缓慢驱逐。结果反是羌人自相践踏,赴水溺死者数百人,投降及斩首五百多人。
汉军毫不费力,获得马、牛、羊十万余头,车四千多辆。
赵充国率汉军深入羌地,传令三军:不得烧毁牧民住所,损害农牧。
羌人闻知,喜悦传告:汉军果然不杀我。
头领靡忘派人前来汉营,请求汉帅:我等皆愿降汉,尚请将军还我失地。
赵充国深加抚慰:回禀你家首领,只要自此不与大汉为敌,我当奏报朝廷,还你故土。
羌使以此回报首领,靡忘感激无限,遂亲自前来汉军大营,表示投诚。赵充国设宴招待,与靡忘击掌约誓,不以兵戈相加。宴会已罢,使其回去,告谕部众。
靡忘将要告辞,汉军营中诸将皆持争议:反虏首领,不可放其回去!
赵充国:不可如此。公等皆欲杀敌建功,非为国家大计也。
言犹未完,朝廷答复玺书到达,命令靡忘将功赎罪,招抚部众来降,不予杀伐。
靡忘闻而大喜,向东三拜九叩,感谢天恩。由此竟不用出兵,诸羌就此平定。
神爵二年五月,赵充国上书汉帝:臣据羌众伤亡及投降者人数,谓其力量已大为削弱,不足与汉朝相抗,请罢屯兵,以休养生息。
皇帝下诏:准卿所奏。诏命设置金城屈国,令辛武贤之子辛临众担任护羌校尉。
黄沙飞扬,征尘满衣,赵充国率军振旅还朝。
画外音:甘露元年秋,羌人合谋,杀先零羌首领犹非、杨玉,联同诸部首领弟泽、阳雕、良皃、靡忘,率煎巩、黄羝部落四千多人降汉。汉朝皆命安置于金城屈国,西羌遂定。甘露二年,赵充国去世,终年八十六岁,赐谥号为壮,葬于圭卜山之阳。赵充国七十三岁时请命出征,七十九岁凯旋回京,如此老当益壮,在中外战争史上极其罕见。
甘露三年,匈奴呼韩邪单于来朝,对汉宣帝大加歌功颂德。
汉宣帝因思戎狄宾服,四海一统,天下太平,遂命在未央宫麒麟阁内,图画本朝十一位功臣。麒麟阁坐落在未央宫中,因武帝猎获麒麟而命名。
传旨官:汉天子诏旨,海晏河清,八方来朝,诸卿之功。兹敕封本朝十一功臣,图绘影像,供奉于未央宫中麒麟阁上,以为人臣荣耀之最,万世旌表。十一功臣,依序是曰:博陆侯霍光、富平侯张安世、按道侯韩增、营平侯赵充国、高平侯魏相、博阳侯邴吉、建平侯杜延年、阳城侯刘德、少府梁丘贺、关内侯萧望之、关内侯苏武。
图绘麒麟阁十一功臣已毕,众臣欣悦,百姓欢腾。
汉宣帝刘询乃派农业专家蔡葵为劝农使,巡视全国,指导农业生产。于是天下各级官吏都将劝科农桑、发展生产作为首要政务。
在刘询统治后期,国内经济繁荣,农业连年丰收,谷价创造汉代最低价,民间大足,时称“孝宣中兴”之世。
当此天下丰足,宣帝便又致力于推广经学,普及国中士人教育。这一日,因聚丞相韦贤、长信少府夏侯胜和侍中乐陵侯史高,向三人求问前朝经学之事。
汉宣帝:朕闻先祖孝武帝时,诏令太子刘据习学《公羊春秋》,从此《公羊》兴盛。而刘据通晓《公羊》之后,又喜《谷梁传》而私下习之。我欲兴《春秋》,其事如何?
韦贤:既蒙陛下垂询,臣等自当如实上奏。下臣以为,谷梁子本是鲁学,公羊氏乃是齐学,而儒家根基在鲁,故应兴学《谷梁》。
宣帝:少府、侍中二卿,以为如何?
夏侯胜、史高:丞相之言是也,我等附骥。
汉宣帝闻而大喜:既如此,便拟诏旨,立召《五经》名儒太子太傅萧望之等,在石渠阁召开盛大儒家经学会议,平均《公羊》、《谷梁》异同,各自用经论处是非。
圣旨既下,立即施行。萧望之等十一人各用经义核对,也多赞同推广《谷梁》。宣帝亲自进行审定,于是设立梁丘《易》、大小夏侯《尚书》、谷梁《春秋》博士。
从此之后,举国《谷梁》经学大为兴盛。
镜头闪回,叙述萧望之来历。
萧望之字长倩,开国丞相萧何七世孙,东海兰陵人。自幼好学,研究齐诗,师事后仓。后到太常受业,师从夏侯胜问《论语》、《礼服》,京师儒生皆称赞其才。
大将军霍光执政,长史邴吉推举儒生王仲翁、萧望之数人,都被召见。此前因有左将军上官桀谋杀霍光之事,之后进见大将军者都要露体搜身,摘去兵器,由两个侍卫挟持。
萧望之不肯听其摆布:如此有辱斯文,我羞于见之。
一边说着,早已转身,自动出阁。侍卫闻听此言大怒,齐都上前,嚷扯不休。
霍光听闻府门喧嚷,出厅问明情况,喝止侍卫:命来人进前答话。
萧望之挣脱侍卫拉扯,上前整冠拜见,起身说道:将军以功德辅佐幼主,使教化流传天下,天下士人皆引颈跷踵,争相效力辅佐。今如此相待士子,恐非周公握发吐哺之礼。
霍光闻而不喜,对邴吉所荐诸生,惟独不授萧望之官职,王仲翁等都补为大将军史。此后三年之间,王仲翁官至光禄大夫给事中,萧望之仅以射策甲科为郎,看守小苑东门。
王仲翁每次出入大将军府,皆都前呼后拥,威势赫赫。有次经过小苑东门,远远看到萧望之,立即上前,趾高气扬道:公不肯循常作为,何宁为看门人耶!
萧望之坦然答道:人各有志,非公能知之。
又过数年,萧望之因弟犯法受到牵累,不得宿卫,免归而为郡吏。魏相经过考察,命其在大行令部下做司礼官。
地节三年夏,京师下雹,萧望之因此上疏,要求天子接见,当面申说灾异
汉宣帝早在民间时已闻萧望之大名,乃遣少府宋畸致问,要求不必隐讳。
萧望之奏道:《春秋》载昭公三年,鲁国下大冰雹,彼时季氏专权,驱逐昭公。使昭公明其灾害,则可避之。今陛下圣德为君,寻求贤人,尧舜用心。但吉兆未临,阴阳失调,是大臣一姓独揽权力之故也。强枝折干,强私害公,故而上天降雹示警。臣望明主亲自理政,选拔同宗,任贤以为腹心,使参政谋划,命公卿朝见奏事,明述其责,考其功绩。如此则诸事备理,至公至正之道则树,邪恶被堵,私权可废也。
汉宣帝当时正为霍氏专权烦忧,闻奏大喜,遂任萧望之为谒者,得以近侍。又将官民上书交给萧望之处理,举止皆合天子之意,继而拔为谏大夫、丞相司直,一年中提拔三次,直做到二千石级大官。其后霍禹以谋反罪受诛,萧望之则日益受到信用,命为左冯翊。
萧望之知道皇帝试用意图,即振衣而起,积极处理政事。尽职尽责三年,京师内外交口称赞,于神爵元年乃被升迁为大鸿胪。神爵三年,萧望之迁为御史大夫,终登三公之位。
当时丞相邴吉渐渐年老体衰,但汉宣帝对其极为倚重,以为众官楷模,礼敬有加。
御史大夫萧望之上奏:今百姓贫困,盗贼不停,二千石官员多数才能低下,不能胜任其职。三公不当其位,故三光不明。今岁始日月少光,罪在臣等。
汉宣帝览奏不悦:萧望之言外之意,是在轻视丞相乎?诏命侍中建章、卫尉金安上、光禄勋杨恽、御史中丞王忠等,共同诘问之。
萧望之面对四卿诘问,心情激越,脱帽对答,口沫横飞,舌战群臣不屈。
丞相司直緐延寿当时在场,以为萧望之面对满朝公卿大放厥词,可谓无礼至甚;又替丞相邴吉不平,于是摘寻萧望之素日过错,写成本章,上奏天子。其疏略云:
前日侍中谒者温良秉承陛下旨令,前去告诫御史大夫,萧望之面对诏旨不恭,再拜而已。温良代陛下询问,其又故意伏地不起,却说谒者礼节不周。今丞相屡病,萧望之从不探问病情,在庭中相逢,又与丞相齐肩,其无理如此。萧望之身为御史,擅使其权,多让守史私乘车马,到杜陵照护其家事。位在九卿之上,不奉法自修、居傲不谦,受贿所属牢狱赃款二百五十万以上。臣等请予逮捕,囚禁惩处。
汉宣帝览奏不悦,命将萧望之降作太子太傅,黄霸代为御史大夫。此后丞相邴吉病死,黄霸继任;黄霸死后,于定国再为丞相。萧望之一时激愤,终与丞相无缘。
镜头转换,皇宫大内,汉宣帝斜卧龙榻,闭目假寐。
内侍趋入,轻声奏报:谏大夫、经事中刘向求见陛下,称有奇书进呈,供陛下御览。
汉宣帝:闲来无事,唤他进来。
内侍应声而出,轻唤一声,刘向入内见驾,大礼参拜。面部特写,字幕推出:汉宗室刘向,原名刘甦,字子政。楚元王刘交玄孙,阳城侯刘德之子,中国目录学鼻祖。
宣帝:贤卿何来?
刘向:臣奉陛下圣旨,因参与会审广川王一案,故对其事知之甚详。今作此《广川王刘去传》,因其内情奇诡异常,故此进呈陛下,以供天子御览。
说毕,自怀中掏出书卷,举过头顶。内侍接过,放置案几之上。
汉宣帝看了一眼:我今精神不济,懒看书文。卿且坐,何不口述其事,以解我困乏?
刘向:诺,臣谢坐,遵命上奏。
镜头闪回,汉武帝时,广川王府。
广川缪王刘齐,惠王刘越之子,汉景帝之孙。这日正在府中闲坐,忽见国相匆匆而入。
刘齐:国相何事如此匆忙?
国相:前者为臣谏劝大王,休要一味宠信佞臣乘距,大王不听。今其贪腐案发,因惧大王问罪,已越城逃走矣。
刘齐:叵耐这个贼胚,辜负本王一向看承眷顾,竟敢乃耳!所谓跑了和尚,须跑不了庙。传我令旨,擒其宗族,全部下狱,勒追其赃。
国相:诺,为臣遵旨照办。
镜头转换,乘距藏在乡间私宅,闻说家人宗族皆被下狱,心中怨恨,立即写成密书一封,向朝廷首告广川王刘齐,与其同母姐妹通奸情事,并说王子刘明诸般横行不法。
密书被御史衙得到,转呈天子案前。汉宣帝览书大怒,即派朝中公卿立即成立专案组,前往广川调查,并命中尉蔡彭祖带兵五百,捕拿刘齐之子刘明来京。
专案组到至广川,向缪王宣读天子圣旨,令其申辩,并欲拘捕王子刘明。
刘齐怒不可遏,又兼喝醉,高声叫骂:汉室江山,孝景帝天下也。今凭奸人诬告之辞,皇帝便即轻信;你等狐假虎威,干犯本王,便是叛逆。我将尽除尔等子孙,宁不信乎!
众官闻此,不敢当众反目,诺诺而出,立即遣使回京上书,向天子说明广川王刘齐不遵圣旨,反而诬骂朝廷大臣,奏请立即拘捕囚禁。
当日天晚,刘齐酒醒,闻听家人禀说日间情状,大为慌恐,后悔不已。于是急撰认罪奏疏,派出快马特使,抢先上书天子,称愿率广川勇士奋击匈奴,以赎前罪。
汉武帝览其服罪供状,便即息怒,回复同意其请,命出兵征伐匈奴。
刘齐奉旨,只得整军备伍,将欲北征。不料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大军尚未出发,刘齐忽发急病,一夜猝死。
有司听闻刘齐死讯,奏请废除其国,武帝许之。数月之后,念及亲情,复又下诏。准立刘齐世子刘去为广川王,以承国祀。
刘去又名刘去疾,自幼极其聪明,师受《易经》,《论语》、《孝经》皆通;又好文辞、方技、博弈、倡优,无所不学。幼而狠戾,长肆贪虐,好聚无赖少年游猎,游弋无度。
如今既奉武帝圣旨,继立为广川王,刘去再无管束,愈发肆意胡为。
刘去有个专门嗜好,便是盗墓。自被封王之后,国事政务一概不理,每日带军外出,到处挖坟掘墓。不到一年时间,便将封国境内历代冢藏,一皆发掘。
中尉大父爰猛为人正直,每每为此进谏,不厌其烦。因见刘去屡谏不听,由是告病辞职归家,并对家人说道:广川王发掘冢墓不可胜数,必获恶报。
大父爰猛既去,广川王乐得耳根清静,由此更加热衷于盗墓,乐此不疲。
镜头快进,刘去在盗墓之时,便屡遇奇事。
盗掘晋幽公古墓之时,见内有一百多具活殉女尸,面目如生,见风化为骸骨;
挖掘春秋时晋国名将栾书坟墓时,发现墓内有一只白狐,见人而去。
盗掘魏王子且渠墓时,见棺内死人栩栩如生。刘去骇甚,急忙退出,重新封闭陵墓。
刘去盗墓失惊患病,姬妾阳城昭信侍疾恭谨,被刘去立为正妻。爱姬王昭平、王地馀忿怒,欲杀阳城昭信,其后事发,皆被刘去虐杀。
阳成昭信:两姬虽死,其婢女会将此事说出,若传至京城,恐于殿下不利。
刘去:这事好办,可将其一并绞杀,值得甚事。
阳成昭信:妾尝梦见王昭平前来寻仇,奈何?
刘去:其于梦中现形,是欲使我畏忌,只用火焚其尸便可。
遂命绞死二姬婢女,又掘出二姬尸体,都烧成灰烬。
二姬既死,刘去便立阳成昭信为王后,宠姬陶望卿为脩靡夫人,主管缯帛;崔脩成为明贞夫人,主管永巷。阳成昭信犹不自足,又对刘去进谄。
阳成昭信:脩靡夫人对我无礼,衣服比我华丽,还拿丝帛送给宫人。
刘去:你无故谗毁陶望卿,何也?除非其有淫乱之罪,如此小事,休再啰嗦。
阳成昭信:妾早闻脩靡夫人召画工绘其住舍,与画工有染;并数次出入南户偷看郎吏,疑有奸情。大王若不问时,妾身也不敢明说罢了。
刘去:卿言难信,除非被我当场抓住。
阳成昭信默默无言,只在肚内盘算,暗设机谋。
忽有一日,广川王召王后阳成昭信等人饮酒,众姬都服侍在侧。因想起前番王后所进谄言,便借酒意,为脩靡夫人陶望卿作歌。其歌辞云:
欲瞒舅姑,淫乱一时;寻求奇异,自取灭绝。行走各地,自生灾祸!
脩靡夫人闻此,骇然变色,低头不语。当夜宴罢,刘去大醉,众姬各自散去,只余王后。
阳成昭信:妾向日所说,殿下尚还不信,观今日情景,又当如何?前番陶望卿与诸姬饮酒,醉后忘形,曾多次指点郎吏卧处,并遥望郎中令所盖锦被,面红如醉。妾疑其必有奸情,王若不信,刑讯之下何所不得?”
刘去当时已醉,闻言怒发,立命召集诸姬,来至陶望卿住处。(本集完)
第三十七集 昭君出塞
夜幕低垂,康居故国。
一支汉军逶迤而来,当先一员大将,正是西域都护府都骑尉甘延寿。
副校尉陈汤闻报,早已接出营门,两军就此汇合,一夜无话。
次日一早,甘延寿、陈汤率军继续前进,距郅支城三十里处扎营,然后全军列阵。早有郅支哨马发现汉军,急归报城中。
单于大惊,便派遣使者出城到汉军大营,询问汉军来意。
陈汤命中军回答来使:你郅支单于前番上书大汉天子,诉说处境困窘,欲归服汉朝,亲自入见我皇帝。大汉天子可怜你单于弃国外逃,寄身于康居,故派都护将军前来迎接。我等乃是前部先锋,十万大军在后,恐单于受惊,故不敢直接入城,便此在城外扎营。
使者乃将此言还报,郅支单于半信半疑,又派人来探详情。
陈汤见来使去而复回,故作大怒:我大军远道而来,是为救你单于归返故国。今空负往来,并无王公大臣前来迎接款待,何失礼如此!我军远道而来,人畜疲乏,粮食将尽,恐无力返回,望单于出城劳军,并考虑我军下步行止。
来使领诺而去,再不复返。
待到第三日,甘延寿挥军前进,至郅支城外赖水河畔,离城三里扎营布阵。
远望郅支城上树立五彩旗帜,有数百人身披战甲守护,并出动百名骑兵,在城下往来驰骋,又百名步兵在城门两旁布列鱼鳞阵。
城上匈奴军士早听全都报说汉军人困马乏,且已绝粮,便不以为意,高声向城外呼喊。
匈奴首领:你汉军万里远征,是来投死乎?若欲得粮,便来攻我城池可也!
喊叫半晌,见汉军不动,愈信其不堪一击,遂命百名骑兵冲阵。冲至近前,因见汉军张弩以待,士气旺盛,郅支骑兵不敢冒进,复又后退。
甘延寿见此,一声令下,汉军突发上前,只一阵箭雨,便射杀城门外匈奴步骑过半,余者只得退回城中,由此心中大惧。甘延寿便命擂鼓吹号,尽出五千精骑,都迫近城下,四面围城。汉军各有分工,穿越深沟堵住城门,大盾牌在前,戟弩在后,仰射城上守敌。
城上守军渐渐不敌,纷纷下楼逃跑。汉军大进,未料土城之外又有木城,郅支士兵从木城中向外射箭,汉军损折甚众。
陈汤见状,便命点燃柴草,焚烧木城。
木城中匈奴兵惊慌,趁夜派数百骑兵冲出,但被汉军迎面射回。
郅支单于见木城被焚,遂对部将说道:眼见汉军势大,土城难守,不如弃城而逃。
部将:可汗前番已杀康居王之女,其怨恨我等,必给汉军做内应;又闻乌孙各国军队皆都归附汉军,随其出征。我等离开此城,再往何处遁逃?
郅支单于:此言有理。与其远遁,不如坚守。汉军远道而来,势必不能久攻。传令全军披甲上城,更命数十位阏氏夫人带领婢女,都持弓箭,对城外汉军射击。
一声令下,于是阖城老少皆都上城,居高临下,施放矢石。甘延寿及陈汤挥令汉军还射,箭发如雨。激战之际,忽有一支冷箭飞上城头,射中郅支单于鼻洼,倒在城上。
陈汤见此,命令众军齐喊:郅支单于死矣!
汉军闻此,精神大振,愈加奋勇攒射。稍顷,又有数名阏氏夫人中箭而死。郅支单于被属下救起,骑马下城,转回内宫。
当日半夜以后,木城终被焚毁攻破,宫中众人冒烟突火欲入土城,登上城楼呼喊。
正在汉军将要破城之际,只见远处尘土飞扬,康居王率军而至。
康居王来至战场,闻报城中形势危急,便命部下万余军马分作十处,将汉军围住,与城楼上郅支宫人呼喊相应。
甘延寿与陈汤见此,下令暂缓攻城,严守营寨,分兵两面拒住。两军相持直至半夜,甘延寿见康居兵并不进攻,便以手加额,暗自庆幸。
甘延寿:此真是大汉天子鸿福,苍天助我!
陈汤:此言何谓?
甘延寿:康居来援,本当内外合击我军,今却围而不攻,故曰苍天助我。
陈汤:将军之意,我已知之。末将愿领一支奇兵,偷出康居包围圈,袭其后背。
甘延寿:将军甚知我心,可即行之。生死胜败,在此一举!
陈汤领命,当即检选五百精骑,借着暮色掩护,自两军缝隙中潜踪而出,透出重围;然后拨转马头,自康居军背后掩杀回来。
康居王未有觉察,而是派出使者,与城内商议待天明时内外齐发,夹击汉兵。
甘延寿传令全军:务必坚守,不许出击。若敌军来攻,只用强弓硬弩射杀!
相持半夜,晨曦微露,眼看天色将明。康居兵夜间多次佯攻冲突,均被击退。
天光大亮,土城中郅支兵数次冲击汉军营地,均被射回,只得退却入城。内外夹攻汉军计划,就此落空。
经过几番攻击冲突,将至辰时,康居兵皆已疲倦,在马上东倒西歪。
正在此际,突见背后火光大起,继而人喊马嘶。急回头看时,只见不知有多少汉军骑兵自烟焰中拥出,从外面杀至;同时汉营中亦鼓钲大作,阖营汉军杀出,势如猛虎。
康居兵前后受敌,如何当得?顿时死伤无数,几乎全军覆没,只有少数残余冲透重围,抱头鼠窜而去。汉军官兵高呼追逐,鼓声震天动地。康居残军远遁,郅支城立见不支。
陈汤率领五百精骑前来复命,检点部众,除却几人带伤,竟然没有损失一人一骑。
甘延寿大喜,于是传令:全军四面排列大盾,步步为营上前;先锋营集齐所有撞车,破门入城。抢先入城者,赏金十斤;生擒郅支单于者,赏百金,奏封万户侯!
汉军闻命,拼力上前攻城,犹如山呼海啸,势不可当。
郅支单于带伤不能征战,只得在卫兵护持下逃进内宫。
汉军入城,趁势冲进王宫纵火,官兵个个争先,人人奋力冲杀。郅支单于惊骇至甚,大叫一声,终至伤口崩发而死。
汉将军侯代理丞杜勋抢进内宫,见郅支单于已死,连呼可惜,只得一刀斩下首级。然后遍搜宫中,找到汉朝使臣节杖二根,汉使谷吉等人所带来帛书一捆。
战争结束,陈汤命令:扑灭大火,检点战果来报!
不移时,军曹来报:启禀将军,此役击杀郅支单于,获其首级,又斩阏氏、太子、名王以下一千五百一十八人,活捉一百四十五人,一千余人投降。
陈汤将此战果上报主帅,甘延寿大喜,乃将战俘皆分给此番出动军队助战之西域各国,并将郅支王国库中财富分赐诸国十五位国王。
甘延寿、陈汤消灭郅支单于,回军西域都护府。陈汤亲向朝廷上疏,其疏略云:
臣等不负王命,且仗陛下鸿福,借西域诸国之兵,千里奔袭,以伐不臣,由是擒斩郅支单于,尽灭郅支国以归。今传郅支单于与名王以下首级千余至京,请陛下诏命悬挂在京城外国人所居槁街,以向诸国示威,表明凡犯我强汉者,虽远亦必诛之。
信使到京,上殿面君,呈递奏疏。汉元帝览奏大喜,命将千余首级悬挂槁街,从头至尾,犹如葫芦架一般;且在街头巷尾张贴檄文,其上大书:“凡犯我强汉者,虽远必诛!”
由此甘延寿及陈汤二人,名振天下。
传首长安同时,甘延寿又命副将引军二千,到京师献俘。
汉元帝在五凤楼阅兵检俘,忽见在匈奴降军里面,竟有一些高鼻深目、白肤棕发之人,由是大感兴味,便命左右侍臣:速速下楼询问,此些俘虏何来?
侍臣:诺,微臣领旨。
于是下楼,来见献俘副将:天子下问,此些高鼻深目白人何来?
副将无法回答,遂命四名亲兵:你等押送一名会说汉语白人战俘上楼,答复帝询。
亲兵领诺,遂挑出一名会说汉语白人俘虏,左右傍押,随天使上楼,来见汉帝。那白人俘虏不懂中国礼节,见到汉元帝在上面高坐,立鞠一躬,便要回话。
押送军士大惊,喝令道:此乃大汉天子,还不跪下!
白俘又鞠一躬:依照我族礼节,若是双膝跪地,是将要砍头;单膝跪地,必是向姑娘求婚。则大汉天子命我双膝跪地,是必要杀头的了。我是战俘,皇帝为何要杀我头?
汉元帝听得明白,哈哈大笑:你跪下回话便是,我不杀你。
那白人战俘这才放心,跪地奏道:禀告大汉朝天子陛下,我等皆为罗马帝国将士,距此长安,恐有两万余里。只因地理气候不同,故此与大汉人种亦不相同。十七年前,也便是大汉朝甘露元年时,我罗马帝国有三大巨头,第一名唤作马库斯·李锡尼·克拉苏,统率七个兵团,约四万多人大军东征,对安息开战。我等这些被陛下大将甘延寿俘虏者,都是克拉苏将军部下。大汉朝将军善用计策,我等不及,故此失败。
汉元帝:你叫何名?既是随同你马将军对安息开战,又如何到郅支匈奴国,替那单于作战?你既说我大汉朝将军善于用计,则你等罗马国人擅何战法,以何战术为长?
那罗马战俘听得这一长串问话,张口结舌,不知怎生回答才好。
石显当时在侧,接过话头:我大汉皇帝问你,叫何名字?
罗马战俘这回听得明白,遂朗声答道:回禀大汉陛下,我叫费结罗·克拉苏。
石显转奏汉元帝:此人姓费,名结罗,字克拉,号苏。
汉元帝:甚是拗口,不明所以。
石显又问白俘:你等既对安息开战,因何又到郅支国中,替那郅支单于效力?
费结罗答:我罗马大军本来大胜安息,将欲返国,却遇一军,以丝绸为旗帜,包围我等。经过鏖战,统帅克拉苏中敌军埋伏之计,不屈战死,大部分将士成为刀下之鬼。只有克拉苏长子普布利乌斯,率领我等千余人突围出来。我等不能回归罗马,几经转折,便投靠了郅支单于,成为其国主力部队,为郅支单于守城布阵。
石显转奏天子:彼曰曾重创安息,后被我汉军击溃,因而东依郅支匈奴。则必是被我出使西域使团剿灭,乃博望侯属下之军也。
汉宣帝微笑点头:卿继续问来。
石显由是又问:你等罗马人作战,即不用计,则以何而战?
费结罗听罢此问,立即眉飞色舞答道:我罗马人擅长剑术,单独对敌作战。若遇大军对决时,则结方块阵,便似贵国豆腐形状,每能出奇制胜,所向无敌。与安息国作战之时,便似用快刀劈破竹竿一样,很快推进到卡乐莱地区。
石显转奏天子:此外国人善于自吹自擂。彼声言其国人皆善剑术,譬如我战国时荆轲;临战时又善结方阵,所向无敌,势如破竹。
汉元帝拂然不悦:果是有些自吹自擂,狂妄自大。既如此,卿便命其下楼,集合起彼战俘中罗马军士,试演剑术及阵法来我看。
群臣闻之,也大感兴味,皆欲观看。
石显领旨,便对费结罗道:我大汉皇帝有言,命尔等练剑演阵。若果如你所说,便饶尔等不死,且有赏赐。
费结罗闻听大喜,一跃而起,以左手抚胸,向汉元帝深深一躬。然后转身下楼,用罗马语向一众白人同伴传达汉天子之意。众罗马战俘闻之,喜动颜色,齐呼万岁。
石显随后下楼,传令进京献俘副将,命在军中找出罗马人所用长剑数十柄,皆令还于罗马战俘,观其练剑。
副将领旨,遂令费结罗充任队长,向大汉天子及众卿演练剑术。
费结罗闻命兴高采烈,高声喝令诸罗马军士每两人相对,嘱令勿须使出浑身解数,就此交锋。由是一声口令,众人对刺,战作一团。
汉元帝在楼台上居中而坐,众卿列立两侧,齐都下观,兴趣盎然。元帝见罗马诸将前纵后跃,便如斗鸡一般,不由哈哈大笑,前仰后合,乐不可支。
那罗马斗士竟是全力出击,毫不留情。不到一刻,已倒下一片,失败者各负重伤。
汉元帝心怀不忍,急令石显喝止,复命演习阵法。
费结罗遂命将受伤者扶在一旁,获胜未伤者结成“方块阵”,演示攻杀战守之法。
诸罗马将士听从费结罗口令,皆将长剑竖立左胸之前,剑尖上指,目视左前。费结罗自裤袋内掏出一物,纳入口中吹动,发出“嘟”地一响。
众兵听到口哨之声,皆将长剑上举过顶,动作整齐划一;费结罗又吹一响,众军跨步上前,挥剑斜劈;又复一响,回剑护身;又复一响,转身后刺。
只这四个动作,重复来去,再无任何花样。
演练半晌,费结罗将那乐器长吹一声,众军便恢复原状,仗剑护胸,静止不动。
不等天子发问,石显早就笑得打跌,问道:尔等便仗此阵法,所向无敌,势如破竹?你那姓费者,所吹奏乐器是为何物?
费结罗郑重答道:天下各国之军,若非似大汉天子军队好施诡计,皆必败于我罗马方块阵。我所吹奏者并非乐器,乃是军令,号曰口哨是也。
汉元帝闻奏,实在笑不可抑,直从龙椅上直跌下来,被侍者扶起,兀自笑声不绝。随侍众官,亦皆忍俊不禁。
甘延寿所派副将见天子龙颜大悦,遂上前跪奏:启奏陛下,前番大战之时,郅支单于所筑城防,及其布置阵势,皆是此方块阵之罗马帝国风格。
汉元帝笑道:原来如此,怪不得,怪不得也。传朕诏旨,尽赦罗马将士无罪,令在河西走廊永昌县境内,建筑骊革于城,以供罗马人居住生息。
费结罗闻命,与罗马诸将士罗拜于地,皆呼万岁。
汉军平灭郅支,甘延寿与陈汤引领得胜之师还朝,二人由此名声大噪,声闻天下。
汉元帝闻报大军凯旋还京,亲率百官亲出皇城迎接犒师,京城百姓观者如堵。犒师之后回宫,天子诏命丞相众卿及有司,评定甘、陈二将此番征战功绩。
石显、匡衡联名上奏:甘延寿、陈汤擅自兴师,假托君命,天幸不被诛杀而已;如再赐给爵位,分封土地,则以后凡奉命出使者,皆会争欲乘危侥幸,在蛮夷诸国滋生事端,为朝廷招致灾难。此端绝不能开,臣启陛下明察。
汉元帝心虽赞许甘延寿、陈汤功绩,但却难以驳回匡衡、石显意见,因此不能议定。
原宗正刘向闻知,慨然上奏:
郅支单于背汉,监杀汉使,及官兵数以百计,损我大汉威望。甘延寿、陈汤秉承圣旨,倚列祖神佑,统率百蛮,率城镇之国,出生入死,进入不毛,踏平康居,破其五城,拔歙侯帜,斩郅支单于首级,悬旌于万里之外,远播威名于昆山之西,洗刷谷吉之耻,建卓越功勋,万夷畏服,无不震动。呼韩邪单于见郅支被诛,向风慕义驱驰,稽拜归附,愿守北藩,历代称臣。二将诛杀远叛,建千年功业,保万代平安,古之贤臣不过如此。臣谓应予免罪不究,且宜尊宠封爵,以奖励有功。冒死以闻,伏惟圣裁!
元帝览奏,喜而从之,遂下诏曰:匈奴郅支单于背礼弃义,扣杀汉使及官兵,朕未即征讨者,不欲兴师动众,劳动将帅,故暂隐忍未言。今甘延寿、陈汤二卿,秉对朝廷忠心,乘此有利时机,联合属国,兴正义之师,伐无道之国。虽擅自出动军队,假托君命往征,但托天地祖宗佑护,终诛灭郅支单于,使大汉天威得振于万里之外。如此大功,不能免死之忧,罪在众卿固守成法,朕甚怜之!敕命赦免甘延寿、陈汤矫诏之过,法外施恩,不予治罪。卿等更宜叙论平灭郅支战功,对甘、陈二将封爵,随征将士赐赏。
公卿上奏:臣等以为,对甘、陈二将应按捕获斩杀单于之功,依汉律裂土封侯。
丞相匡衡及中书令石显固执不从,再次联名上奏:郅支单于本是丧国逃亡之君,于极远之地窃称名号,只叛国之贼而已。灭此叛贼,只依军功赏赐可矣,不宜裂土封侯。
汉元帝:既是如此,便行折中,依安远侯郑吉惯例,封甘延寿、陈汤千户侯,如何?
匡衡、石显:臣等以为不可,尚请陛下三思。
汉元帝:如此,朕便再退一步,便封甘延寿为义成侯,陈汤为关内侯,食邑各三百户,加赐黄金百斤。你二卿再若谏止,便谓挟私之嫌矣。
匡、石二人见此,不好再争,只得说道:臣等不敢,谨奉圣旨。
汉元帝大悦:传朕诏旨,授任甘延寿为长水校尉、封义成侯,陈汤为射声校尉、封关内侯,各食邑三百户。令皆掌军权,奉天命以讨天下不臣者。
众卿:陛下圣明,臣等遵旨。
画话音:初元六年,关东受灾,流民亡入关中,于定国上书谢罪罢相。汉元帝准奏,赐以安车驷马、黄金六十斤,允其免官家居。永光五年,天时不正,灾害屡现。颍川大水,淮南暴雨连日,黄河又在清河灵县鸣犊口溃决。当时朝野上下皆都认为,是因汉天子重用宦竖石显,以至天地不交,上下不通,导致灾害频仍,汉朝国运由此渐衰。
时有东郡人京房,学《易》于焦延寿,举孝廉为郎。因上疏屡言灾异,每有应验,元帝甚是惊奇,便数次召见,问以天象。
建昭二年六月,京房趁天子召见之机,在谈完天象之余,复又上奏:天降灾异,每因人间吏治不明,民怨达于上天之故。臣献考功课吏法,可惩此弊。
汉元帝:何谓考功课吏法?
京房:令、丞、尉共治一县,以崇教化。若县中无犯法者,都给以升迁;县中若有盗贼,满三日未发觉,则由县尉承担责任;如县令发现并捕除盗贼,则丞、尉负其罪。
汉元帝:准奏。可令公卿朝臣,来日与卿会议于温室。
镜头转换。来日清晨,京房持其奏稿,与众臣在温室展开辩论。众卿皆都观看中书令石显眼色行事,以为京房所言烦碎,极力反对,并传令上下有司,不可许行。
当时各郡刺史奏事京师,元帝召见诸刺史,令京房晓以课事,众刺史早已接到石显指示,也都表示反对,认为课吏之法不可行。
中书令石显、尚书令五鹿充宗专权,皆嫉妒京房受宠,于是建言,试以京房为郡守。元帝再受二人蒙蔽,遂任京房为魏郡太守,许用其考功法治郡。
月余之后,石显上书诬告京房,说其在魏郡诽谤政治,归恶天子。元帝不察,即命将京房下狱弃市,妻子徙边。御史大夫郑坐与京房关系密切,也受牵连,被免为庶人。
建昭四年,六月初五日甲申,汉元帝幼弟中山王刘竟去世。
刘竟与皇太子刘骜年龄相仿,常在一起游玩读书,是为发小。刘骜前往吊丧,元帝正亲自临祭,看到太子,怀念幼弟,悲哀不能自制。但见太子并不悲哀,不由大为怨恨,于是便将太子监护人驸马都尉、侍中史丹召至近前,怒而责之。
汉元帝:朕之幼帝与太子坐则同席,卧则同榻,形影不离,本谓情深义笃,两好无猜。今观太子情状,毫无悲戚。天下宁有慈爱全无,可承祖宗祭庙香火,为万民父母者耶?
史丹免冠请罪:中山王辞世,臣见陛下哀痛,以致身体瘦损。则太子进见,是臣暗中嘱咐,休要流涕号泣,免增陛下伤感。罪过在臣,非干太子之事。
元帝信以为然,这才息怒。
当年蓝田发生地震,山为之崩,霸水壅塞。安陵堤岸亦被崩塌,泾水壅塞,向西逆流。
建昭五年丁亥,春三月,元帝颁诏大赦天下,诏改次年为竟宁元年。
竟宁元年正月,呼韩邪单于第三次入汉觐见,提出愿为汉婿,复通和亲之好。元帝准其要求,乃传令内苑,遍选内宫侍嫔,认作宗室之女,以公主礼节远嫁西域。
时有宫女王嫱,字昭君,南郡秭归人,姿容丰美,仪态大方;幼时被选入宫,数年不得临幸。得知朝廷欲选宫女,前与匈奴单于和亲,便即慷慨应召,上书天子,自请远嫁匈奴。
汉元帝览奏大喜,当即临殿召见,赐为公主,命嫁呼韩邪单于。
由是昭君出塞,抵达匈奴汗庭,被称为宁胡阏氏。昭君通情识理,深得呼韩邪单于钟爱,与其共同生活三年,生下一子,取名伊屠智伢师,封为右日逐王。
成帝建始二年,呼韩邪单于去世。依匈奴风俗,昭君再嫁呼韩邪单于与大阏氏子复株累单于。二人共同生活十一年,育有二女,长女名须卜居次,次女名当于居次。
至汉成帝鸿嘉元年,复株累单于去世。昭君出塞后,匈奴与汉朝长期和睦相处,汉匈民族间政治、经济、文化联系有所发展,边境安宁,百姓免遭战争之苦。
复株累若鞮单于去世次年,已是汉成帝鸿嘉二年,公元前19年。王昭君在西域塞外生活已长达十四年之久,时年三十五岁。但天生丽质绝色,面容犹如青春少女一般。
暮春三月,清明前后,正是草长莺飞时节。
这一日闲来无事,宁胡阏氏王昭君正在野外帐中调节琵琶琴弦,谱制新曲,以寄怀思。新声未熟,忽听马蹄得得,渐行渐近。
王昭君放下琵琶,出帐看时,见有三骑自西而来,至面前停住。细观来者面容,见居中一位年长道姑,左右各是一名小道,皆都花容月貌,眉目如画。
那三个道姑见到王昭君,齐感讶异,惊若天人。年长道姑对另外二人说道:两位徒儿,你等来看!未料在这漠北不毛之地,竟有如此美妇。
二道:师傅说的是,果然美貌非凡,倒似我门中人。
年长道姑闻此,心中一动,于是下马上前,冲王昭君打个揖首,问讯道:行人远来,口中干渴,欲向施主讨碗水喝,请恕冒昧则个。
王昭君闻听来者所说乃是汉语,胸怀大畅,如见亲人,急迎入帐中,唤侍女点三碗奶茶,又将炒米、奶酥奉上,殷勤备至。三道谢了,席地而坐,喝茶吃酥,意态从容。
王嫱见其吃喝已毕,合掌问道:敢问仙师法号,哪座高山出家,何来至此?
年长道姑合什回礼:贫道许负,号为骊山老母,今年二百另三岁矣,驻陛骊山斗母宫。因西王母每二百岁在昆仑山召开一次瑶池之会,贫道幸逢其会,刚自西昆仑归来,欲回关中。闻夫人口气乡音,则莫也是关中人么?
王嫱闻她提起“关中”二字,如中锤击,呆坐不动,怔怔地流下泪来,悲不能抑。
骊山老母待其悲痛稍止,轻笑问道:他乡得遇故知,乃人生大喜,夫人不必悲苦如此。如贫道所料不差,夫人可是十五年前和亲公主,昭君夫人王嫱否?
王嫱颔首答道:仙长所料不差。陡闻乡音,悲喜交集,以至失态,仙长休要见笑。
骊山老母笑道:夫人纯情至性,贫道岂敢笑之。去岁贫道西去,闻说单于已故,则夫人如今孤身一人,再无牵挂。你我于此相见,便是莫大缘分。敢问夫人,可愿东归?
王嫱:此实我梦中所想!怎奈身负朝廷和亲重任,未有圣旨,怎敢擅归?
骊山老母:只要是夫人心中所想,那便就好,只怕你割舍一子二女不下。
昭君知道此言必有深意,又坚信道家法术,神通广大,无所不能,于是福至心灵,再拜叩首:只要能够再返故国,此身尚且不惜,世间万般情爱,无有不能割舍者。
骊山老母:如此便好,如此便好。
乃命左侧女徒:骊姬儿,便将王母所赐百灵丹,赠与夫人一粒。
骊姬闻命,有些不舍。老母微嗔,斜视一眼。骊姬不敢不给,遂自肋下囊中取出一只锦盒,打开盒盖,就里面拿出一粒赤红色丹丸,有杏仁般大小,递予昭君掌中,口中咕哝。
骊姬:此非凡间之物,仅有五粒。但师命难违,给你这般一个绝色美人,也就罢啦。
王昭君珍重接过,纳入怀中,笑道:多谢小妹惠赐。我韶华已逝,日将夕矣,还说甚么绝色美人?似两位妹妹这般,才是正当妙龄,人间绝色。
此话说毕,左右二女皆都笑不可仰。昭君不明其意,望向老母,有些发窘。
老母笑道:夫人不知,此二女皆年过七十岁矣。你以妹妹呼之,岂不可笑?闲话休论,我师徒三人这便告辞,夫人且回王城,待十五望日中夜,万籁俱寂之时,以无根之水望月服下此丹,盛衣而卧即可。十日之内,你我师徒相见,为师便带你回返关中,绝不食言。
昭君闻听此言,知道老母已经答应收己为徒,不由大喜,也不多问,只是行礼称诺。又嘱侍婢:多备奶茶清水,以及乳饼奶酪,赠于老母及二位仙姑,供途中饮食之用。
侍婢应诺,片刻准备齐整。老母命骊、骅二徒收了,出帐上马,扬长而去。
王昭君目送师徒三众去远,亦命随从拔营起帐,回归汗庭,将国中事务逐条安排,仿佛临终托孤一般,件件清楚,事事分明。诸部大人及左、右贤王,及世子伊屠智伢师,皆都嘱咐完毕。又嘱呼都而尸道皋若鞮单于,请封己子伊屠智伢师为右日逐王,给予部众封地。
单于乃是呼韩邪单于前妻之子,对王昭君向来敬若神明,无不听从。
当月十五日夜,王昭君仰望明月,服下灵丹,盛装而卧。凌晨五鼓,无疾而终。
伊屠智伢师闻知母亲亡故,悲痛逾恒,哀哭守灵三日,依照母亲遗愿,奏准异母兄呼都而尸道皋若鞮单于,将母亲葬于河套云中郡大黑河南岸,面向东南长安。
丧事即罢,亲友及族人散去,便只余荒丘一座,与风沙冷月为伴。
便在王昭君下葬次日夜间,骊山老母与二弟子骊、骅双姬驰来,以道家法力打开墓道,开棺起尸,将王昭君唤醒,复掩其墓穴。
原来前番王昭君所服灵丹,实乃是假死之药。果然是道家仙术,妙用无穷。
骊山老母对昭君说道:如今匈奴及汉天子皆知贤徒已经归天,再不复有后患矣。
昭君大喜,顿首拜谢。老母复命骊姬,自囊中取出草木之种,撒于墓上,念动咒语,拘来一片乌云,喝令一声。瞬时之间,天上降下六寸甘霖,滋润草种,且掩破土痕迹。
师徒四众,各上坐骑,离开塞北,直往关中而去。
画外音:期年之后,千里戈壁荒漠之上,只有此墓之上草木葱荣,号曰青冢。又过三年,许负坐化升仙,王昭君便即承继衣钵,为骊山派新一代掌门,亦号称骊山老母。七百年后,唐工部郎杜甫有诗《咏怀古迹》五首,其中有一首专咏王昭君青冢:
群山万壑赴荆门,生长明妃尚有村。一去紫台连朔漠,独留青冢向黄昏。
画图省识春风面,环珮空归夜月魂。千载琵琶作胡语,分明怨恨曲中论。
按下王昭君之事,复说汉元帝刘奭。
王昭君出塞之后不久,中山王刘竟病逝。汉元帝因悲伤幼弟之死,由此得疾,卧病在床。皇后王政君与太子刘骜请求入宫侍疾,元帝不从,命令内侍挡驾,只许宠妃傅昭仪及其子刘康入内服侍。皇后王政君见此,由是大忧。
镜头闪回,叙说王皇后来历。
王政君乃魏郡元城县人,父名王禁,母李氏是魏郡李家长女。李氏怀王政君时,曾梦月亮扑入怀中。李氏本是王禁正妻,因妒嫉诸妾,便与王禁离异,改嫁给河内郡苟宾为妻。
王政君长大后,貌美聪慧,性情温顺。十四、五岁时,先许嫁一户人家,男方未娶便死;后东平王纳其为妾,但还没入门,东平王又死。其父王禁深感奇怪,便派人为女占卜。
占卜者说道:梦月入怀而孕,此女贵不可言,常人不可配之。
王禁闻言大喜,遂遍请名师,使传授女儿各种才艺,于是王政君色艺双绝,名动全郡。王政君十八岁时,父亲将其献入宫中,初为家人子,后被皇后赐婚太子刘奭,遂为太子妃。
刘奭长年无子,王政君成为太子妃后,一夜之间竟然怀孕,后产龙孙。宣帝大喜,亲为皇孙命名为刘骜,字太孙,时时带在身边。
未料王政君自从生子以后,便日益受到太子冷落;其子刘骜起初倒也宽博谨慎,但渐渐喜好宴饮玩乐,也渐为其父刘奭不喜。
刘奭继位为汉元帝后,虽然在太后主持下册立王政君为皇后,但独宠傅婕妤一人。
其后未久,傅婕妤先后生下平都公主,以及定陶王刘康。汉元帝愈加宠爱,由此进封傅婕妤为昭仪,甚至更要罢黜刘骜太子之位,另立刘康做太子。
王政君与其兄王凤、太子刘骜闻此,皆都感到恐惧。多亏驸马都尉史丹一力拥护,多次直言进谏,太子方得不废。
闪回结束。此番元帝病重,只命傅昭仪及定陶王刘康常在榻前侍奉,而皇后王政君及太子刘骜却难得入见。王政君忧心忡忡,复又谋于史丹。
史丹时为元帝贴身宠臣,可以直入天子寝殿,由是趁傅昭仪及定陶王不在,独闯入室,伏在元帝床前声泪俱下,为太子求情。
元帝见史丹泣不成声,大为感动,一时心软,当面允其不会废黜太子。
史丹听罢安心,又连连叩头:陛下圣明,如此汉家社稷可得万安。
汉元帝:我病恐将不痊,卿宜善自辅佐太子,休负我托!
史丹大礼参拜,谢恩退出。刘骜皇太子地位这才稳定,王政君皇后之位也因此得保。
画外音:当宣、元两朝之时,史、许两家外戚交替用事,权势熏天。除此驸马都尉史丹之外,另有侍中许章,乃是宣帝岳父许广汉之孙,凭外戚亲属位尊,奢侈淫逸不守法度,纵容门下宾客犯法,横行京师。亦便因此,惹恼了一位铮臣,便乃是山东大儒诸葛丰。
诸葛丰字少季,琅琊诸县人。因通晓经术而做郡文学,以特别刚直闻名。贡禹任御史大夫时,任命诸葛丰为属官,并荐奏其为侍御史。
汉元帝闻说诸葛丰耿介刚直,遂提拔升任司隶校尉,受命纠察百官。诸葛丰履此大任,侦察揭发朝中各种不法之举,并不回避任何人,更不惧权贵勋戚,皆都一视同仁。由是京师人送其俗语,道是:“间何阔?逢诸葛。”意谓因有诸葛丰在,故友也不敢常相往来。
汉元帝欣赏诸葛丰高尚节操,又诏命升为光禄大夫。只因许章不守法度,又纵容门下宾客横行,故被诸葛丰考察确实,并写奏疏,将欲弹劾许章,尚未举发。
忽这一日,许章未奉令旨私自外出,被诸葛丰当街遇到。诸葛丰见是许章,立即上前当道拦住,举起手中天子符节,大声喝令许章:天子符节在此,还不下车!
同时目视左右,意欲拘捕许章。
许章处境困迫,急命御者调转马头,驱车逃去,诸葛丰在后追赶不舍。许章走投无路,被逼跑进宫门,向元帝乞怜道:诸葛丰手持天子符节相迫,陛下救我。
汉元帝:你因何事,得罪此老?
许章:也无甚事,只在街上遇此老儿,便要命人拿我。
汉元帝:竟有此事?岂有此理!
便在此时,诸葛丰随后追至宫门之外,被持戟禁军拦住。诸葛丰不能擅自入宫,却也不肯罢休,便当场掏出所写奏疏,请黄门官呈递入内,向天子上奏许章种种不法,兼且不奉圣旨私自出城,要求允准将其拘捕下狱。(本集完)
第三十八集 王凤擅权
天色向晚,汉家宫阙。
汉元帝看罢诸葛丰奏疏,最终偏向许章,于是大怒:此贼,依仗天子威风,追逼皇亲国戚走逃宫中,忒也可恶。传朕诏旨,无论谁对谁错,先收回诸葛丰符节!
由此便从诸葛丰开始,其后司隶校尉不再掌握天子符节。
诸葛丰被收符节,兀自不服,再次上书,以辞职相威胁。其疏略云:
臣丰驽怯,文不足以劝善,武不足以执邪。陛下拜臣为司隶校尉,复秩臣为光禄大夫,官尊责重,非臣所当处也。又迫年岁衰暮,常恐卒填沟渠,无以报厚德,使论议士讥臣无补,长获素餐之名。故常愿捐一旦之命,不待时而断奸臣之首,悬于都市,编书其罪,使四方明知为恶之罚,然后却就斧钺之诛,诚臣所甘心也。夫以布衣之士,尚犹有刎颈之交,今以四海之大,曾无伏节死谊之臣,率尽苟合取容,阿党相为,念私门之利,忘国家之政。邪秽浊混之气上感于天,是以灾变数见,百姓困乏。此臣下不忠之效也,臣诚耻之亡已。凡人情莫不欲安存而恶危亡,然忠臣直士不避患害者,诚为君也。今陛下天覆地载,物无不容,使尚书令尧赐臣丰书曰:“夫司隶者刺举不法,善善恶恶,非得颛之也。勉处中和,顺经术意。”恩深德厚,臣丰顿首幸甚。臣窃不胜愤懑,愿赐清宴,唯陛下裁幸。
元帝览奏,只是摇头,既不纳其建议,又不许其辞职之请。诸葛丰见此,再次上书:
臣闻伯奇孝而弃于亲,子胥忠而诛于君,隐公慈而杀于弟,叔武弟而杀于兄。夫以四子之行,屈平之材,然犹不能自显而被刑戮,岂不足以观哉!使臣杀身以安国,蒙诛以显君,臣诚愿之。独恐未有云补,而为众邪所排,令谗夫得遂,正直之路雍塞,忠臣沮心,智士杜口,此愚臣之所惧也。
此疏奏上,威胁之意更显,元帝不答,外戚皆恨。其后不久,诸葛丰反被人寻个过错,遭捕判罪,朝廷官员多议其非。汉元帝明知其无罪,乃命释之,调为城门校尉。
诸葛丰虽然被贬,犹不断上书,又控告光禄勋周堪、光禄大夫张猛。
汉元帝终不耐烦,乃下诏给御史府:诸葛丰前任司隶校尉,专作苛暴,以获威名,朕不忍讯,命为城门校尉。今不自省,反怨周堪、张猛,案无证之辞,暴难验之罪,恣毁人誉,不顾前言,实谓不忠者。朕怜其年老,不忍加刑,命其免官,永为庶人。
画外音:诸葛丰由此便被免官回乡,其后老死家中。诸葛后代耿直,皆类于此。
竟宁元年五月,汉元帝崩于未央宫,终年四十二岁,在位十六年,葬于渭陵,庙号高宗。太子刘骜登基,是为汉成帝。百官朝贺,拜舞已毕。
汉成帝:传朕诏旨,尊我生母王皇后为皇太后。诏命傅昭仪,随我皇弟定陶恭王刘康前往封国定陶,尊称定陶太后。
众臣:陛下圣明。臣等恭贺皇太后,陶太后。
汉成帝:卿等平身。有事早奏,无事退朝。
丞相匡衡出班上奏:臣有本奏。向有陈汤奉命出使,矫诏行事于蛮夷,自取康居国财物,阻止有司察查。今吾皇登基,虽颁大赦天下恩旨,但臣以为,陈汤亦不宜临朝伴驾。
成帝初临万方,不好驳回丞相之奏,只得说道:既丞相上本,陈卿可有不服?
陈汤:丞相此是挟私陷害,为臣的确不服。只因当初康居王送来侍子为假,不是真正王子。此等瞒天过海重罪,岂可不讨?因路途遥远,请示不及,臣故矫诏,调集诸国之兵,灭此不臣叛国。臣之微功,先帝已有定论,丞相今重翻此案,臣故不服。
汉成帝:丞相,果有此事否?
匡衡:陛下,臣等早已命人核实,康居王送来侍子确实是真,并为虚假。此是陈汤企图脱罪,诬告藩臣,乃是欺君重罪。臣请将陈汤立即下狱,并命有司议处其刑。
陈汤闻而大怒,直气得说不出话来。便在此时,太中大夫谷永太出班,为陈汤辩冤。
谷永太:陛下!臣闻楚有子玉得臣,文公为之仄席而坐;赵有廉颇、马服,强秦不敢窥兵井陉;近汉有郅都、魏尚,匈奴不敢南乡沙幕。由是言之,战克之将,国之爪牙,不可不重也。盖“君子闻鼓鼙之声,则思将率之臣”。窃见关内侯陈汤,前使副西域都护,忿郅支之无道,闵王诛之不加,策虑亿愤,义勇奋发,卒兴师奔逝,横厉乌孙,逾集都赖,屠三重城,斩郅支首,报十年之逋诛,雪边吏之宿耻,威震百蛮,武畅西海,汉元以来,征伐方外之将,未尝有也。昔白起为秦将,南拔郢都,北坑赵括,以纤介之过,赐死杜邮,秦民怜之,莫不陨涕。今陈汤亲秉戈钺,席卷喋血万里之外,荐功祖庙,告类上帝,介胄之士靡不慕义。以言事为罪,无赫赫之恶。《周书》曰:“记人之功,忘人之过,宜为君者也。”夫犬马有劳于人,尚加帷盖之报,况国之功臣者哉!窃恐陛下忽于鼙鼓之声,不察《周书》之意,而忘帷盖之施,庸臣遇汤,卒从吏议,使百姓介然有秦民之恨,非所以勉励死难之臣也。
汉成帝:卿言甚是,功臣不可加诛。然丞相之奏,亦非空穴来风,不可不问。若此,可免罚陈汤欺君大罪,只削除爵位,使充兵伍。
匡衡、陈汤、谷永太:陛下圣明,臣等奉旨,谢恩!
云卷云舒,花开花谢,风云轮转。数年之后,匡衡上疏弹劾石显,列举其以前所犯罪恶,纠举其党羽,由此石显免官,死在回乡路上。
匡衡奋起直言,为朝廷铲除奸佞,一时举国称颂。
然而其后不久,匡衡却又重蹈石显覆辙,利用郡图之误,非法扩大食封土地四万多亩。司隶校尉骏等联名上书,告其专地盗土,侵吞国家财产。因证据确凿,无可抵赖,匡衡以至晚节不保,亦被贬为庶人,返回故里。不几年,匡衡病死于家中。
匡衡罢相,王商代之。
忽这一年,边境战事再起,西域都护府受到乌孙兵马围攻。都护段会宗一面组织抵御,一面派出驿使,飞报京城长安,请求朝廷尽快发兵援救。
丞相王商接到边报,与大将军王凤及百官讨论数日,众言不一,毫无结果。
王凤由此建议:昔关内侯陈汤极善谋划,熟悉外国情况,可以召至问之。
王商称是,于是将此建议上报天子。汉成帝本来当年便是迫于丞相匡衡力纠,这才处分陈汤。此时匡衡已经罢相,无人相阻,于是立即召见陈汤,问以平定乌孙方略。
陈汤早在攻击郅支时落下风湿,又在军营中数年不得治疗,因此入见汉成帝时两臂不能屈伸。成帝免其跪拜之礼,并令赐坐,示以段会宗求救奏书,并问御敌方略。
陈汤看罢奏疏,沉吟半晌,故作推辞道:今满朝将相九卿都是贤才,通晓事理。小臣衰弱多病,不足以策谋军政大事。
汉成帝听出其话中怨气,抚慰道:卿乃先帝旧臣,今国有急事,卿勿辞也。
陈汤闻此,怨气渐舒:臣谓此事,不值陛下忧虑,大可高枕无忧。
汉成帝:卿据何而作是言?
陈汤:若论昔日诸国战力,胡兵五人方当我一名汉士,因其兵器粗笨,弓箭不利故也。今其虽学汉兵制器之巧,刀、箭较胜于前,但我仍可以一敌其三者。围攻段会宗之乌孙兵马,臣谓不足以战胜汉军,因此陛下尽管放心。
汉成帝:若依卿计,则我不发救兵,只坐观其成败耶?
陈汤:即使发兵去救,大军远征,轻骑每日可走五十里,重骑只可三十里,绝非能远趋万里以救急者。臣虽不敏,但料其包围已经解除,不出五日,当有吉讯来报。
成帝闻奏,半信半疑。陈汤见皇帝不言,遂起身请辞。
四天之后,果然西域军书报回,说乌孙兵已经解围而去,不需朝廷再发大军。
通过此事,汉成帝对陈汤刮目相看,极为欣赏。
适逢大将军王凤上书:臣启陛下,前关内侯陈汤御边经验丰富,于朝廷大有用处,不可久使赋闲。臣请启用陈汤,任其为从事中郎,以备军中咨询,望乞恩准。
汉成帝:准卿所奏。
陈汤复被重用,国中军情大事,大将军王凤都委以决断之权。陈汤重披戎装,再次领兵,因严明法令,采纳众人意见行事,颇有将帅风范。
汉成帝即位之后,丞相安昌侯张禹因曾为帝师,故此赐位特进,极受尊宠。
忽这一日,成帝设朝,公卿大臣都侍立在旁。刚欲议政,殿头官入内启奏:今有故太傅萧望之徒朱云,上书求见陛下,说有治国良策,面呈朝廷。
汉成帝:朕幼时便闻此人名望非凡,可特赐召见。
殿头官声诺,外出传旨,朱云随入,伏倒丹墀,大礼参拜。
汉成帝:卿既求见,未知有何朝对?
朱云:臣为靖朝纲而来。
汉成帝:朝纲有何不靖?
朱云:今观朝廷大臣,上不能匡主,下亡以益民,皆*****。孔子所谓,鄙夫不可与事君,苟患失之,亡所不至者也。臣愿赐尚方斩马剑,断佞臣一人,以厉其余。
天子大惊:卿所言佞臣者,乃是谁也?
朱云铿然答道:安昌侯张禹!
成帝大怒:尔小臣居下讪上,敢廷辱天子之师,罪死不赦。将朱云拖出,即行斩首!
御史闻命,应诺一声,急上前将朱云执下,往外便行。朱云双手攀住殿前门槛,死不肯走,以致门槛断折。殿中众臣见此,无不失笑。
朱云高呼:陛下且慢,请听臣一言。臣今日虽死,但得下从龙逢、比干诸贤游于地下,此生足矣!但未知圣朝今后,当何如耳?
成帝怒不可遏,拍案叫道:拉下去,先割其舌,然后枭首!
光禄大夫辛庆忌出班高叫:圣上息怒,刀下留人!
汉成帝:卿有何言?
辛庆忌卸下冠帽、摘除印绶,在殿下叩头:朱云乃前朝太傅萧望之高徒,誉满天下,但向以狂放正直闻名于世。今日虽于殿中狂言,但犹有可取者。若其所说为实,则不能杀之,以成其名而归过陛下;若其所云皆谬,则不过狂生悖论,何必杀之?更不必理会,愈要宽容待之。昔秦始皇焚书坑儒,至遗诟二百载,悔之无及。臣冒死进言,惟陛下思之。
成帝看看朱云豪气冲天之状,再瞧瞧辛庆忌惶急之态,复觉好笑,怒气逐渐消解,于是诏命:赦免朱云死罪,赶出殿堂!
禁卫入内,将朱云拖出殿外。
鸿胪寺卿出班上奏:臣请更换被朱云所攀折门槛,望乞陛下恩准。
汉成帝:休要调换!就照原样补好,以表彰刚烈正直之臣。
鸿胪寺卿:诺,臣遵旨。
汉成帝瞧向辛庆忌:贤冒死为朱云求情,也可谓刚烈正直之士。
辛庆忌:陛下圣明,本不曾真欲斩杀朱云,臣不过是顺水推舟,不敢当陛下谬赞。
字幕说明:辛庆忌,字子真,故破羌将军辛武贤之子。
镜头闪回。辛武贤与赵充国、甘延寿平定先零诸羌于鲜水,巩固西陲边境,立下赫赫战功。青年辛庆忌投笔从戎,被任命为右校丞。后跟随长罗侯常惠率军开赴西域都护府,在乌孙都城赤谷城驻兵守边,开垦屯田。
甘露二年,乌孙大、小昆弥王内争,辛庆忌与乌孙歙侯作战,陷阵却敌。朝廷论功行赏,升任侍郎,不久又升任校尉。当时匈奴争夺西域,辛庆忌再受朝廷之命,率兵前往焉耆国驻兵戍守,开垦屯田,朝廷倚为栋梁。
汉元帝初年,辛庆忌补任金城长史,后又调为郎中、车骑将,又升任张掖太守,徙任酒泉太守。精于武功,又擅长吏治,实是文武全才,为当时朝野称颂。
汉成帝初年,辛庆忌调回朝廷。因其父辛武贤与赵充国有隙,两家后人互杀,辛庆忌颇受株连,不得高升。后因大将军王凤极力推荐,成帝乃征辛庆忌为光禄大夫、执金吾。
闪回结束,辛庆忌起身归班。丞相司直何武上奏:光禄勋辛庆忌行义修正,柔毅敦厚,谋虑深远。前在边郡,数破敌获虏,外夷莫不闻。今我国朝兵革久寝,虽大灾未至,而宜豫御之,臣谓辛庆忌宜在爪牙官任,以备不虞。
汉成帝:准奏,诏拜辛庆忌为右将军、诸吏、散骑、给事中。
何武、辛庆忌:臣等谢主隆恩。
汉成帝:今有婕妤赵飞燕性情贤婌,甚可母仪天下;朕谓其父赵临,当为列侯。
宗室谏议大夫刘辅出班进谏:陛下不可。
汉成帝:因何不可?
刘辅:臣闻昔武王、周公承顺天地,享白鱼赤鸟吉兆,但君臣仍然敬惧,举动互相警戒。况今末世,不蒙继承之福,屡受威怒之怪异乎?今陛下触情纵欲,倾于卑贱,欲使赵婕妤为天下之母,此是对天不畏,对人不愧,何惑于此!俗云“腐木不可做柱,卑人不可做主”,天人不予,必有祸无福,市人皆知。朝廷不言,臣窥悲之。自念能以同宗见用,私受俸禄不忠其君,辱谏官之职,不敢不尽死以言,望陛下深察。
汉成帝大怒:逆贼,安敢当面谤讪天子!侍御史,立刻将刘辅关进掖庭秘狱听勘!
侍御史答应一声,如鹰拿燕雀,将刘辅扭送出殿。群臣因见天子震怒,皆不敢言。
辛庆忌再次出班,叩头上奏:陛下且慢。臣谓刘辅身为宗室,干预内宫外戚封黜,本是其份内之事,不谓越职。虽言辞过激,但念其刚直清正,故冒死上奏,请收回成命。
汉成帝:我闻无论朱云,或是刘辅,卿与其二人皆是萍水之交,并不亲厚。今都冒死上书营救,真可谓急公好义者也。也罢,便诏免刘辅死罪,命其回家思过!
辛庆忌:陛下圣明,臣谢主隆恩!
镜头扫描朝中领班重臣,字幕说明:
王商,字子威,涿郡蠡吾人,汉宣帝母兄王武之子,嗣位乐昌侯。汉元帝晚年宠爱次子定陶王刘康,皇太子刘骜地位受到严重威胁,王商作为外戚与朝中重臣,竭力庇护太子地位,对汉成帝顺利即位功不可没。至此王商接替匡衡为相,达到从政生涯顶峰。
王凤,字孝卿,太后王政君之兄,封任大司马、大将军,掌握全国兵权。
王崇,大将军王凤同母弟,被封为安成侯。
王谭,汉昭帝朝丞相王訢之子,被封为平阿侯。
王商,太后王政君之弟,被封为成都侯。
又有王凤族弟,王立为红阳侯、王根为曲阳侯、王逢时为高平侯,王氏权势大炽。
建始三年秋,京城长安忽然盛传谣言,说有大水将至,京师难保。百姓闻言惊恐,城中大乱。汉成帝闻知,立即召集公卿大臣,在殿前商议对策。
大将军王凤上奏:臣以为传言之事,宁信其有,不信其无。所谓未雨绸缪,今应准备船只,大水来时,陛下、太后及后宫可以登船避难;且请通知百姓登城,以避水灾。
大臣闻此,纷纷附和。唯独王商出班反驳:自古至无道者,即使招致天怒人怨,亦无大水漫过城郭之理。况今天下承平,四海安定,怎会无端发起大水?定是谣传。当此下令百姓登上城墙,反会助长谣言,制造混乱!
汉成帝:丞相之言是也,朕信以为然。
群臣见此,不敢再言,京师恐慌乃定。
其后果然不见水来,谣言自破。朝会之时成帝当众赞佩王商,王凤大惭。
王商身长八尺,体态高大,容貌十分出众。匈奴复株累若鞮单于来朝见汉成帝,顺便到未央廷拜谒丞相王商。王商起身离席,单于抬头仰望,心中畏惧,执礼甚恭。
汉成帝听说此事之后,由衷感叹:此真汉相,扬我大汉国威矣!
王凤因身材短小,闻说此言愈加惭愧,愤恨王商入骨。
河平四年,琅琊郡辖境频发灾害,丞相王商派人前往查办,叮嘱务必根究内中原因。
彼时琅琊郡太守杨肜,正是大将军王凤姻亲。闻说丞相派人来查,急命人飞报大将军王凤,请其在丞相面前为自己求情,妥为回护。
王凤闻说查到亲翁身上,便找王商说情,请其高抬贵手,放过此番。王商并不理睬,经调查核实之后,即上疏奏请罢免杨肜官职。未曾料想,奏章呈送入宫后竟如石沉大海,不见天子批复。王商一击不中,王凤立即展开反击,命人搜罗王商诸般罪证。
频阳人耿定接受大将军嗾使,于是上书朝廷,指控丞相王商与其父亲奴婢通奸;又其妹与人淫乱,奴仆将其奸夫刺死,也是王商在背后教唆。
汉成帝览奏,哭笑不得,对左右近侍说道:此皆是家务细事,难审难断。我不能单凭捕风捉影,便因此罢免国之丞相哉!此奏应予驳回。
王凤在侧,闻言奏道:丞相乃为百官典范,岂可因其事小,便即置之不问?臣谓无风不起浪,陛下应予重视,将此案移交司隶校尉,必须彻查到底。
汉成帝:既是如此,任卿自为可也。
消息传出,王商得知,知道自身难保,惶恐不安。因思前番皇太后王政君问及己女,欲令入宫为妃,由是急央求成帝新宠李婕妤帮忙说项,便欲送女入宫,以求免祸。
事情还没办妥,天象变异,发生日食。
太中大夫张匡为人阴险,为向王凤表忠,就此上书,请求面君,陈述日食发生原因。
成帝自是关心,遂派左将军史丹接见。
张匡面见史丹,趁机数落王商种种罪行,说丞相执政有亏,日食乃是上天示警。
史丹:如卿所云,则如之何?
张匡:只有依律法办王商,方可平息天怒人怨。
史丹不敢作主,将张匡之言转述天子。成帝不肯听信,诏命此案到此为止。王凤借此施压,坚持必要惩办王商,成帝只得下诏切责王商,免其丞相之职。
王商败在王凤手下,愤恨难抑,罢官三天后大口吐血而亡,谥曰戾侯。
王商死后,王凤犹不肯罢休,命将王商任京官子弟统统贬出京师,还唆使心腹上疏,请求褫夺王商袭封侯爵。成帝未肯听从,终让王商子王安袭爵。丞相含冤吐血而死,满朝文武惊惧,此后更是灾异不断,连年日食、地震,臣民无不惶恐。
会有日蚀,京兆尹王章就此天象奏事,说天灾星变皆因王氏擅权专政,凌逼天子之故,奏请罢黜大将军本兼各职,并荐贤侯冯野王代之。
镜头闪回,叙说王章来历。
王章字仲卿,泰山钜平人。初为诸生,就学于长安,家甚贫寒,独与妻子居于蔽舍。时逢王章疾病,寒冷至甚,家中无被取暖,遂卧于牛衣之中,与妻决别,涕泣不止。
王妻见此情状,张口怒喝:王仲卿!京师朝廷贵人勋戚,有谁学识能胜过我夫者?今仅遇疾病困厄,不自激励,乃反如妇人般涕泣不止,何鄙陋如此也!
王章为妻所激,奋然而起,其病不治而愈。
其后未久,汉元帝下诏于太学生中选拔才俊,王章以文学见长入仕为官,初为左曹中郎将,在朝廷以敢直言闻名。
当时中书令石显揽权擅政,飞扬跋扈,欺压群臣。王章与御史中丞陈咸相善,联名上书共劾石显,反为石显所陷,由是陈咸受髡刑发配,王章免官。
成帝继位,大将军王凤初揽朝政,欲博礼贤下士之名,极力举荐王章入朝。天子准奏,便征聘王章回朝为谏大夫,迅即又迁司隶校尉。大臣贵戚无不敬惮,复又选任为京兆尹。
王章虽为王凤所举荐,但恶其专权,遂不亲附。因见丞相王商被其所害,不由大怒,此番借日蚀天变之机,于是奋而劾奏王凤。
王妻闻说丈夫欲上书弹劾大将军王凤,于是劝止:仲卿!人当知足。今欲冒死沽名,独不念当年困顿,于牛衣中涕泣之时耶?
王章叹道:此非你女子所知也。
闪回结束。成帝本来已纳王章奏疏,但不忍罢退王凤,一时犹疑不决。
王章上书之后见无回复,再三入宫见驾催问,终于事泄,被人传入大将军耳中。王凤由是勃然大怒,命令党羽暗地构陷,必欲将王章置于死地,方解心头之恨。
王凤党羽闻风而动,先后陆续上书,反诬王章犯有大逆之罪。廷尉也是王凤同党,遂恃权将王章下狱,妻子皆被收系入监,但将王章与家人分押别室,不许相见。
王章小女当时年仅十二岁,十分聪明。这一夜听到狱卒查监呼号之声,忽然从草铺上坐起,一头扎入其母怀中,动情号哭。
母亲:我儿因何深夜恸哭?
女儿:我父死矣,因何不哭!
母亲:你因何知之?
女儿:平日狱卒呼囚查夜,常数至九人,是说此监中共有九名犯人。适才听到狱卒口诵囚号,到第八人而止,说明囚徒中已少一人。我父亲素来刚直,先死者必是我父亲也。
母女坐待天明,求问狱卒,王章果于昨夜自杀。
王章死后,妻子皆被流放到合浦。
冯野王闻说王章因举荐自己被害狱中,恐惧不安,由此病倒。于是上书乞请病假,与妻子儿女离开京城,自回杜陵疗养。
大将军王凤闻说冯野王离京,立即指使御史中丞弹劾冯野王,说其请假养病而图安乐,且持虎符出界回家,是为大不敬重罪。
时有大将军幕宾杜钦,素来尊重冯野王父子品行才能,遂向大将军上书,替冯野王美言求情。王凤不听,最终免去冯野王官职。
至此王章死于监中,冯野王罢职,满朝公卿无不畏惧王凤,为之侧目。
时有光禄大夫刘向少子刘歆,博学有才,名动京师。朝中大臣纷纷上书,荐于天子。成帝由是召见刘歆,闻其诵读诗赋,由是大喜,欲封其为中常侍,命人准备官服。
正准备加封,身旁随侍大臣皆道:陛下且慢,大将军尚且不知此事。
成帝不悦道:此等小事,与大将军何干?
众臣力谏:陛下休要固执己见,封赐中常侍重职,请务必通知大将军。
皇上拗不过众臣,于是派人告知王凤,要封刘歆为侍讲官。结果王凤认为群臣不经由大将军府,擅自向朝廷推荐人才,是对自己权威挑战,因此不从,此事就此搁浅。
当时王氏五侯,唯王凤马首是瞻,其五人之间互不和睦,门客之间也不敢互相往来。朝野中外皆布满王凤党羽,郡国守相,各州刺史,亦都出于王凤之门。
汉成帝即位多年,始终没有子嗣,故而忧急如焚。
这一日,定陶王刘康来朝,拜见天子。汉成帝请其留在京中,名为照顾自己,实欲立为皇太弟,以嗣己位。又因元帝生前喜爱刘康,太后王政君亦对定陶王待遇相当优厚。
王凤闻说此事,立即上书,要求刘康回其封国,不许滞留京师。汉成帝无力阻挡,只得准奏,诏命刘康归还封国。王政君虽然贵为太皇太后,拗不过兄长权势熏天,只有徒唤奈何。
刘康领旨,只好离京就国。回到封国之后未久,就此郁郁而终。
成帝闻报甚为哀恸,诏命其子刘欣继承定陶王爵。又追封太后娘家兄弟王曼为新都哀侯,以其子王莽承嗣父亲侯位,并任命为大司马。
王莽自此终得步入政坛,并渐渐跻身权力核心。
定陶恭王刘康去世,其子刘欣继承爵位,母为丁姬。傅太后亲自抚养刘欣长大,因见汉成帝无子,便欲使孙儿继嗣,因当时元帝之子中山孝王刘兴健在,计无所出。
丁姬见婆母忧虑,遂请问道:我儿继承定陶恭王爵位,此为幸事,太后因何不乐?
傅太后:你却不知,当年先帝临终,便有意传位我儿刘康。今天子无嗣,岂非先帝暗中护佑,欲其还位我孙刘欣?但有中山孝王健在,我孙无由继嗣,故而怀忧。
丁姬:既太后言及于此,儿媳心中早有疑惑,不敢动问。当今皇帝继位多年,后宫又颇多佳丽,却因何一直并无子嗣?
傅太后:若要问起此事,却需从头道来。
镜头闪回,傅太后叙说往事。
汉成帝在为太子之时,就已经沉湎于酒色,登基之后更是肆无忌惮。
时有富平侯张放,乃是大司马张安世曾孙,母为敬武公主。成帝欲效武帝故事,喜与近臣游宴。张放身为公主之子,又少年殊丽,性格开放机敏,由是得幸于天子。
张放又娶许皇后亲弟平恩侯许嘉之女,就此贵为皇亲。成帝赐以甲第,亲充乘舆服饰,号为天子娶妇,皇后嫁女。两宫使者冠盖不绝,赏赐以千万数计。
成帝又拜张放为侍中、中郎将,监平乐屯兵,置幕府,仪比将军。常相从微行出游,北至甘泉,南至长阳,斗鸡走马长安。夜晚则召张放与皇帝同睡,就此摒斥后宫佳丽。
诸国舅见此,皆都嫉妒张放独擅帝宠,因此纷纷告白太后;又值国中数有灾异,朝臣中议者亦皆归咎于张放。于是丞相、御史大夫,皆都进奏。其奏疏略云:
张放身为皇亲,高居侍中尊位,应为国之梁柱,百官楷模。然其行为轻薄,连犯大恶,更获阴阳之咎,为臣不忠,骄逸悖理,与背畔无异。臣子之恶,莫大于是,不宜宿卫内宫。
奏疏既上,成帝见难犯众怒,复又遭太后逼迫,万不得已,只得诏命外贬张放为北地都尉。数月之后,复征入京师再为侍中;群臣大哗,再次上书,张放又出为天水属国都尉。
其后连年日蚀,成帝不敢再召张放还都,只是经常派出使者,玺书劳问不绝而已。
又居岁余,敬武公主患病,成帝借此因由,诏征张放归第,探视其母公主之疾。张放还京,自然借故屡屡入宫,与天子旧梦重温。
然而好事不永,数月之后敬武公主病愈,张放只得再次离京,出为河东都尉。成帝虽然不舍张放,然上被迫于太后,下见逼于大臣,只得涕泣遣之。
自张放离去,成帝结发之妻许皇后得以专宠后宫,却亦算得夫唱妇随。许氏是大司马、平恩侯许嘉之女,成帝刘骜应称其为表姑。许氏曾与刘骜生下一子,但不幸早夭;其后又生一女,未料如何,也是早夭。许皇后生性聪慧,擅长隶书,由此宠冠后宫。
此时大将军王凤掌管朝政,王氏外戚如日中天。建始三年起,连续三年出现月食异象,进谏者多把罪过推到王凤身上;但刘向、谷永等王氏外戚党羽,却指谓是因后宫荣宠太盛,意指是皇后过失,这才导致天现异象示警。
许皇后闻此传言,遂亲写奏疏上交成帝,陈述己见,自辩冤情。成帝则以刘向、谷永之劾奏之言回复,认为灾异现象,确实归咎于后宫。
自此之后,许皇后因怀忧惧,渐渐色衰,形容憔悴。成帝由此移情别恋,始宠班婕妤。班婕妤为皇帝生一子,未料数月亦告夭折。
班婕妤美而不艳,丽而不俗,又博通文史,知书达礼。因谓自己不能再育子嗣,乃进自己侍女李平于成帝。
李平惶惧辞让:婢子出身微贱,恐不足以侍奉天子。
汉成帝:朕欲使卿富贵,其谁能阻之?况当初孝武帝卫皇后,也从微贱而起。卿其勿辞,朕即赐卿姓卫,晋封婕妤。
此后未久,后宫有许多嫔妃相继得到成帝宠幸,更有王美人喜得身孕。
鸿嘉三年,赵飞燕姐妹入宫,许后地位更不稳固。
许后长姐许谒,乃是平安刚侯夫人,姐妹情深,欲助妹子夺回天子宠幸,便在宫中复行汉武帝时期所盛兴巫蛊之术,以及妇人媚道,诅咒王美人及大将军王凤。
未料事情败露,被人告发。皇太后王政君大怒,将许谒等人投入监狱严刑拷问,然后处死,许氏亲属都被遣回封邑山阳。许皇后因此也被废黜,退居昭台宫。
一年之后,又从昭台宫迁到长定宫,称长定贵人。
许后又有次姐许孊,嫁于龙额思侯。因丈夫早死,长年寡居在家,难耐寂寞,遂与太后外甥定陵侯淳于长私通,甘愿下嫁为其偏房小妻。
只因淳于长倍受皇帝宠信,许后由此看到希望,于是通过二姐许孊贿赂淳于长,欲使其向成帝为自己说情,情愿不为皇后之尊,只求复立为婕妤,便即心满意足。
淳于长接受长定贵人许多钱财、车马、服装、用具,计以金钱成千上万,不好推托,便佯作允许,说必向成帝进言,复立其为左皇后。
长定贵人信以为真,此后更尽出资财,重贿淳于长。许孊每次入长定宫前来看望妹妹,都带来淳于长书信;但淳于长信中常有戏侮之语,言辞轻佻无礼。
转过年来,汉成帝忽然回心转意,怜悯起许废后来。乃下恩诏,命平恩侯许旦与长定贵人所在山阳郡亲属,皆许回到京城。但许氏皇后之位,不见恢复。
闪回结束,傅太后讲述完毕。
汉成帝元延四年,中山孝王刘兴与定陶恭王刘欣同时应召入朝,参见天子。傅太后趁此机会,多以珍宝贿赂赵昭仪,及汉成帝舅父曲阳侯骠骑将军王根,请奏立刘欣为太子。
赵昭仪与王根因见汉成帝无子,又都想事先结好于刘欣,为今后富贵作长久打算,于是满口答应,就在汉成帝面前交替称赞刘欣。
汉成帝也很器重刘欣,于是准奏,次年便下诏书,册立定陶恭王为太子。更立楚孝王刘嚣之孙刘景为定陶王,奉祀定陶恭王刘康之后。
刘欣被立为太子,欲归故国参拜祖母傅太后及生母丁姬,议于少傅阎崇、太傅赵玄。
阎崇:臣谓不可。《春秋》大义,不以父命废祖父之命,为人后嗣之礼,不得顾及私亲。庶人尚且如此,况太子贵为国之储君,乃天下所望乎?
赵玄:我谓不然。太子亦人也,岂可废弃人伦?今为储君,更当还国拜谢祖母。
刘欣:此言是也,我从太傅之议。
于是不顾少傅阎崇苦谏,命排东宫銮驾,离京前往定陶,拜祭父祖之庙,并拜放祖母及生母养育之恩。汉成帝闻说太子刘欣还国,便向朝臣过问其参拜祖母及生母情况。
尚书趁机劾奏:太子擅自离京还国,是为太傅赵玄建议失礼,臣请给予罢黜。
成帝信以为然,乃诏降太傅为少府,另派光禄勋师丹为太傅。(本集完)
第三十九集 傅后乱政
旭日东升,净鞭三响,景阳钟鸣。汉成帝升朝坐殿,众卿百官拜舞参贺。
汉成帝:众卿平身。前有尚书奏劾太傅赵玄,支持太子离京还国,是为失礼,故免其职。卿等今可秉公讨论,皇太子与祖母傅太后、生母丁姬,能否相见?
有司官员经过朝议,公推御史大夫上奏:太子承继正统,当供养天子,不得再顾私亲。
汉成帝:太后欲令傅太后、丁姬至太子东宫宴会,卿等以为如何?
御史大夫:当年高帝之时,帝父太公为维护皇家礼法,不许高帝私下相见。臣等以为,太子既为皇嗣,依礼不得接见生身之母。
汉成帝闻罢,遂命黄门内侍:便以群臣之奏,入报太后。
内侍奉旨而去,不一时转回:太后懿旨,说太子年幼之时,全是傅太后养大,今命太子与傅太后相见,是报其乳养之恩,有何妨碍?丁姬自幼未曾抚养太子,不令相见可也。
汉成帝:太后懿旨,不可不听。传朕旨意,令傅太后到东宫与太子相会。
绥和元年,淳于长为卫尉、侍中,在天子面前大受宠用,权压公卿。新都侯王莽欲得辅政之职,因与淳于长生隙,遂向太后王政君私奏,揭发淳于长接受许废后贿赂等劣行。
太后闻奏十分震怒,命人将皇帝唤来,厉声申斥。
汉成帝迫于太后压力,只好免去淳于长官职,而不治其罪,诏命离开京师,回到封国。废后许氏虽未被追究行贿之罪,但复位之事已然无望。
淳于长不甘失势,遂重贿红阳侯王立,托其向皇帝说情,请求恢复自己官职。王立被其贿赂打动,便上书皇帝,为淳于长说情。
汉成帝深知,红阳侯王立与淳于长恩怨颇深,向来互相攻讦,此时忽然回护说项,便觉极其反常。于是非但未纳红阳侯之奏,反而就此下令将淳于长下狱,对其进行彻查。
淳于长耐不住卫尉逼问,只得承认自己戏侮长定宫,助其谋立左皇后罪行。
汉成帝怒不可遏,立即下诏,将淳于长诛杀于狱中。又自长定宫中搜出淳于长书信,见其中言辞轻佻,便以为二人有私。成帝盛怒之下,也不深究,便派廷尉孔光持符节入宫,赐给许氏毒药,令其自杀。许氏遂死,葬于延陵交道厩之西。
画外音:许皇后既死,汉朝后宫,就此进入赵飞燕及赵合德姐妹时代。
镜头闪回,叙述赵飞燕来历。
赵飞燕生于京师长安,出身于贫户人家。父母见所生是个女孩,因家贫便不想抚养,将其抛弃荒郊。赵父三天后心生后悔,再去看时,见其竟然不死,正在草丛中号哭。
赵父大感诧异,于是将其抱回家中,千辛万苦养大。十几年后,赵飞燕出落成天姿国色,艳压群芳。适逢皇宫选秀,赵飞燕便以良家女身份被选入宫中,充属阳阿公主府内宫女,并由乐师教导学习歌舞。因其舞姿轻盈,犹如燕飞凤舞,因而被阳阿公主赐名为飞燕。
鸿嘉三年某月日,汉成帝微服外出游乐,来到阳阿公主府作客。
阳阿公主见天子光降,便将养在府中良家女全都叫出,当场演绎歌舞,以取悦成帝。
宴舞之时,汉成帝独见赵飞燕眼神勾人魂魄、歌喉清丽动人、舞姿婀娜曼妙,即刻为其倾倒。阳阿公主见状会意,宴后便将赵飞燕送进皇宫。成帝如获重宝,夜夜临幸。
汉成帝:卿身材曼妙,舞姿轻盈,真乃人间尤物,并世无双。
赵飞燕:陛下今日如此夸赞于我,若是他日见我妹时,则必将妾弃如蔽屦矣。
汉成帝:卿妹何名,今在何处?
赵飞燕:胞妹名唤合德,小妾两岁,亦养在阳阿侯府中,现充侍婢。其才貌双全,胜妾十倍。陛下若召至宫中,使我姐妹复聚,便是天大恩典。
成帝闻奏大喜,便遣中侍持节,到阳阿侯府,见公主往讨赵合德。公主正欲巴结天子,岂有不给之理?乃将赵合德打扮一番,犹如天女下凡,当夜亦送入皇宫大内。成帝见合德果是美貌出众,且比其姐飞燕更加妩媚,喜出望外,诏封二姊妹俱为婕妤,贵倾后宫。
自此之后,赵氏姐妹独擅胜场,班婕妤等嫔妃尽皆失宠。
其后未久,许皇后之姐巫蛊诅咒事发。赵飞燕趁机告发许皇后、班婕妤等人,蛊诅后宫女子,求己亲媚。许皇后因此被废,班婕妤被打入冷宫。
汉成帝欲立赵飞燕为皇后,太后出面力阻,嫌其出身卑微,不是侯门之女,坚不同意。永始元年四月,汉成帝便借改元之机,先封赵飞燕父亲赵临为成阳侯,六月便立赵飞燕为皇后,封赵合德为昭仪,大赦天下。
太后见此,也只得就此作罢,只作不见。
成帝为取悦新皇后,令工匠在皇宫太液池建造华丽御船,唤作合宫舟,每日泛舟湖上,乐此不疲。飞燕身穿南越所贡云英紫裙、碧琼轻绡,一面轻歌《归凤送远》之曲,一面翩翩起舞。成帝令侍郎冯无方吹笙,以配飞燕歌舞。
舟至中流,狂风骤起,险将赵飞燕吹倒。
汉成帝:快救皇后!
冯无方闻命,立刻扔掉乐器,上前拽住皇后两只脚,死活不肯松手。赵飞燕则趁其风势,在冯无方掌握之下继续歌舞。此后,宫中便流传飞燕能作掌上舞,传为佳话。
赵飞燕虽为皇后,但因太过瘦弱纤小,成帝宠爱便渐渐不如以往,更为宠爱昭仪赵合德。乃命将赵合德所居昭阳舍中庭涂以彤红之色,门限以黄铜襄饰,并涂黄金;上殿阶梯以白玉砌成,殿内横木饰以金环,同时嵌入蓝田玉壁、明珠、翠羽、其富丽奢侈,为诸宫之最。
赵飞燕姐妹相继专宠后宫,为使美颜常驻,使用息肌丸以致不孕,故此多年没有子嗣。
宫中有女官曹伟能,偶承帝幸,怀上成帝之子。然而到临产之时,赵合德暗命中黄门田客毒死曹姬,取走婴儿,其子最终不知下落。
其后又有嫔妃许美人怀孕,汉成帝暗派御医探视,又送给许美人三粒养身丸药,做保胎之用。许美人生子以后,赵合德哭闹一场,最后胁迫成帝亲手掐死皇子,方肯罢休。
赵合德固然残忍令人发指,而汉成帝昏蒙也无以复加。当时便有童谣唱道:
燕燕,尾涎涎,张公子,时相见。木门仓琅根,燕飞来,啄皇孙。皇孙死,燕啄矢。
画外音:由此言之,汉成帝并非不能生育,而是获罪于天,故不能立其后嗣。结发妻子许皇后先后生下一儿一女,但不久都早夭;之后班婕妤有一子,也早夭;后来宠幸赵飞燕、赵合德姐妹,而赵氏姐妹迫害后宫,导致汉成帝最终绝后,皇位复归定陶王一脉。
绥和二年二月,天象异常,荧惑星失采,似被水浇。
一时间人心惶惶,国内善星者皆谓皇帝将有不测,但只私下议论,不敢明言。成帝刘骜闻此议论,极为紧张,到处寻找破解之法。
郎官贲丽自称善于星相,密奏天子:若要禳此星灾,其实不难。只须在朝中找一个权重位尊大臣,作为陛下替身应之,则其灾自免,陛下万岁无忧。
汉成帝览奏大喜,乃密召贲丽入宫,当面问道:卿谓权重尊大臣,究系何人?
贲丽:陛下恕臣万死之罪,臣方敢言。
成帝:恕卿无罪,尽管直言无妨。
贲丽:至为权重位尊者,除当朝丞相翟方进外,更有何人?
成帝:卿言甚是。丞相职压百官,自然是权重位尊。贤卿且退,事后定有重赏。
贲丽:臣告退,谢主隆恩。
当日夜间,成帝便派内侍持诏,前往相府宣旨:翟方进身为丞相,不称其职,以致政事紊乱、天灾不断、星象示警,举国不宁,君忧民惧。今命自裁,钦此。
翟方进闻旨,便如五雷轰顶,先是莫名其妙,继而恍然大悟,只好自杀。
内侍亲见丞相已死,回宫还报天子。成帝刘骜闻说丞相自杀,龙颜大悦,自认为灾星已退,自己必致无虞。再下诏旨,命为翟方进隆重举行葬礼,天子亲临致祭,以示荣宠。
满朝大臣闻说丞相自尽而死,则都惊骇莫名。
镜头闪回,叙述翟方进来历。
翟方进字子威,汝南郡上蔡县人,父亲曾为汝南郡文学。十三岁时丧父失学,在太守府中做小吏,因生性迟顿,办事不力,常遭掾史辱骂。
县中有人名唤蔡父,极善相术,乃对翟方进说道:我观子有封侯骨相,应致力经术,研究诸子。何为此小吏,屈居庸人下僚,受其折辱?
翟方进闻而暗喜,乃上书太守辞职,托病回家。继而拜别母亲,欲前往长安学习经术。母亲怜子年幼,便随其同到长安,租房居住,平日纺绩做鞋,以供方进读书。
翟方进到至长安,从博士学习《春秋》十年,对经学研究极为透彻。于是开馆设帐,不久门徒络绎不绝而至,愿从其游学,京师诸儒极为称赞。适逢朝廷以明经取仕,翟方进以射策甲科为郎,二十三岁时举明经,调任议郎。
时有清河郡老儒胡常,和翟方进同研经术,官职比翟方进高,但名望却不及方进。
胡常由是嫉妒方进才能,议论翟方进时便多有不敬之处。翟方进知道后,每当胡常聚集诸生讲经时,就派门下弟子到胡常处提问疑难问题,记其学说。
如此很久,胡常才知道翟方进是尊重谦让自己,心中非常惭愧。之后在与士大夫来往之中,便即常常赞扬翟方进,两人成为挚友。
河平年中,翟方进转为博士;又过数年,任朔方剌史。翟方进做官不惧烦琐,所办政务均按条令执行,甚有威名,几年之后任丞相司直。在甘泉宫,翟方进弹劾司隶校尉陈庆,认为陈庆有罪未诛,却无恐惧之心,有损圣德。陈庆由此被免官,翟方进声名雀起。
时有涓勋初任司隶校尉,不肯拜会丞相、御史大夫;朝会相见,礼节傲慢。但路遇外戚成都侯王商,则必下车肃立,成都侯过后才上车,礼节又极谦恭。
翟方进见之,上奏弹劾:涓勋不遵礼仪,轻谩宰相,低视上卿,诎节失度;邪谄无常,色厉内荏,有失国体,扰乱朝廷礼仪秩序。臣请免去涓勋司隶校尉职位。
皇帝览奏,深以为然,遂诏贬涓勋为昌陵令。
翟方进在一年之间奏免两位司隶校尉,朝廷百官因此惧怕。
丞相薛宣却因此对其非常器重,时常告诫部下掾史:尔等须小心侍奉司直翟方进,其不久一定会做丞相。
当时在昌陵建立皇家陵墓,贵戚近臣子弟很多人独断专营,从中渔利。翟方进部署掾史立案审查,反复验问,追缴赃款数千万钱。皇帝认为其才能堪任公卿,便命其做京兆尹。
翟方进就此上任,搏击豪强,京师权贵无不敬畏。居京兆尹之位三年,翟方进升任御史大夫;数月之后,因被御史弹劾其在做京兆尹时有骚扰百姓之举,因而降职任执金吾。
其后不久,丞相薛宣被免职,相位空缺。群臣计议,大多推举翟方进堪任宰相。汉成帝也很器重其才能,于是提拔其为任丞相,封高陵侯。
翟方进身居国相高位,不托四方郡国办理自己私事,严格依法办事,不徇私情,对牧、守、九卿严格要求。对结党营私者皆依律弹劾,使其全部罢免,或降职使用。翟方进博学多识,通晓法律,善于用人,号称“通明相”,天子甚为器重。
闪回结束。翟方进无端受到皇帝斥责,即日自杀。汉成帝念其替己挡灾,多次亲临翟府吊唁,礼节及所赐之物都超过先前旧例,谥号恭侯。
冤杀丞相翟方进未及数日,成帝宿于昭阳舍,与昭仪赵合德同宿。早晨起床穿衣,忽然身体僵直、口不能言,随即中风扑倒在床,动弹不得。赵合德见此大惊,急令宫女传唤太医。然而医生未至,天子已经驾崩,年仅四十四岁,在位二十五年。
天子暴崩消息传出宫外,朝野大为震动。同里、太常丞谯玄等一众群臣,借此纷纷上奏太后,声讨赵合德红颜祸水,致使天子中道驾崩,奏请严惩。
赵合德当不住群议汹汹,辗转反侧寻思无计,由是自杀身亡。赵飞燕也由此惊慌不安,乃自忖曾拥立太子有功,因此静观其变。
太子刘欣即位,是为汉哀帝。因依汉家礼法,诏尊赵飞燕为皇太后,并封其弟赵钦为侍中驸马都尉、新成侯,兄子赵䜣为成阳侯。朝臣见此,再次大哗。
司隶解光当即上书弹劾:昭仪赵合德意毒心狠,灭绝人伦。曾怂恿先皇帝杀害许美人、中宫史曹官所生皇子,倾乱圣朝,亲灭继嗣。今正应追究赵氏一族罪过,岂可反而封侯!
汉哀帝:依卿所奏,免去赵钦、赵䜣侯爵,贬为庶人,皆命流放辽西郡。
解光:陛下圣明,臣还有本上奏。
哀帝:卿还有何奏:
解光:陛下只贬二侯,并未罢黜赵飞燕皇太后之位,百官何能心服?
哀帝:昭依赵合德倾乱后宫,须与太后无关。
解光:皇后引荐赵合德入宫,并封昭仪,由此乱政,怎说无关?陛下即不忍治其重罪,亦再难当皇太后,承母仪天下重任也。
汉哀帝闻奏,甚表为难,乃四顾众臣:卿等以为解光所议若何?
时有议郎耿育,体念新帝意旨,遂上前奏道:皇太后性情贤婌,并无罪过。臣以为解光望风捕影,所奏不实;诬蔑当朝太后,更是落井下石之举也。
汉哀帝:耿卿所议甚是,昭仪有罪,罪不及太后。但解卿也是公忠体国,直言无罪。
众臣:陛下圣明,臣等遵旨。
画外音:由于哀帝得继皇位,实乃赵飞燕大力促成,心中自然感激。再兼赵飞燕与自己祖母傅太后关系密切,自然就此下坡,不再予以追究,赵飞燕总算保住皇太后之位。虽然如此,赵飞燕却被太皇太后王政君及其家族所恨,两家势同水火,不能相容。
处置完赵氏一事,哀帝颇感轻松,便道:诸卿有事早奏,无事散班退朝。
议郎耿育闻声出班:臣有本奏。
汉哀帝:有本奏来。
耿育:昔有甘延寿、陈汤钩取深处之敌,招致远方之国,替我大汉朝彰示国威,洗刷多年之耻,征极远桀傲之君,俘万里之外难制之敌,岂功有大于此者?先帝嘉奖,屡颁诏令,彰明功劳,更改年号,记其功勋,传之无穷。当先帝卧病,还留意二公,屡派尚书质问丞相,命为其论功行赏。惟丞相匡衡排斥,不给记功,只封甘延寿、陈汤数百户,致功臣将士失望。孝成皇帝继承先帝基业,国家平安无事,但大臣邪恶不正,又谄奸在朝,不思本末,防患于未然,只擅君威,排嫉功臣,使陈汤蒙冤,不能自辩,终以无罪之身,老来被弃敦煌。倘陈汤死而未追其功,树碑以勉后世;或幸生盛世,任奸臣远斥亡匿,死无葬身之地,宁不痛哉!臣谓陈汤之功无人可比,而所犯罪过乃人情之常;其尚如此,则其后为国牺牲,抛尸沙场者,必亦受制于唇舌,为嫉臣所虏也。臣实忧戚,冒死奏闻。
汉哀帝:卿奏是也,准本。诏命速召陈汤回朝,复其旧爵,赐还府第。
耿育:陛下圣明,臣谢主隆恩。
于是陈汤终被召回京师,不久后病死长安。
陈汤死后数年,王莽为安汉公,执掌朝政。
王莽感激陈汤旧恩,又欲讨好皇太后王政君,就以讨伐郅支功劳,为陈汤追加谧号为破胡壮侯,封陈汤子陈冯为破胡侯,陈勋为讨狄侯。
汉哀帝一面保住赵飞燕太后之位,一面诏令傅太后、丁姬,十日内到达未央宫。
高昌侯董宏迎合哀帝旨意,上书提议封丁姬为太后。
太子太傅师丹由此大怒,当即上书弹劾:有道是天无二日,国无二主。今太后在朝,岂有更立太后之理!董宏心术不正,危害朝廷,实属大逆不道。宜付廷尉,案其罪状。
汉哀帝不悦,将太傅之奏留中不发。其后趁便之时,就禀告太皇太后,请下诏尊奉定陶恭王刘康为恭皇帝。
王政君大惊,问其缘由。汉哀帝奏道:《春秋》之义,母以子贵。今蒙太皇太后恩典,先帝遗命,儿臣幸执九五。推恩溯源,无父母焉得此身?故应尊奉儿臣祖母傅太后为恭皇太后,生母丁姬为恭皇后,伏乞允准。
太皇太后闻奏不喜,但无由反驳,只得从之。由是下达诏命,依皇帝之意,封赠定陶太后及王后,各设置左右詹事,封赏食邑按照皇太后、皇后制度。
一年之后,汉哀帝复又下诏:依汉家制度,当亲其所亲,尊其所尊,定陶恭皇尊号不应再加定陶二字。应称恭皇太后为帝太太后,丁后为帝太后。
因见太皇太后并未出言阻止,汉哀帝又下诏命:将帝太太后尊号改为皇太太后,所居宫殿称永信宫,帝太后所居宫殿称中安宫,各设少府、太仆,秩禄都是中二千石。
傅太后父亲有同母弟四人:子孟、中叔、子元、幼君。傅子孟子傅喜官至大司马,封高武侯。傅中叔子傅晏也为大司马,封孔乡侯。傅幼君子傅商封为汝昌侯,奉傅太后父崇祖侯之后。傅太后异父弟郑恽早已去世,追尊为阳信节侯,子郑业为阳信侯。
由是傅氏一人得道,鸡犬升天。一门六侯,家族大兴。
傅太后由此地位尊贵,便增骄横,与王政君说话时,甚至以老太婆呼之。傅太后当初曾与中山孝王刘兴母亲冯媛一同侍奉汉元帝,此时追想往日怨恨,就欲诬陷冯媛。
镜头闪回,补叙冯媛来历。
冯媛,上党潞县人,贤德惠淑,右将军冯奉世长女。初元二年选入后宫,始为长使,数月升为美人。永光二年,生子刘兴,被封为婕妤。
此时其父冯奉世升为光禄勋,长兄冯野王为左冯翊,父子并居朝廷,皆以才器而官居要职。而冯媛又母凭子贵,便由此受宠,与傅昭仪待遇等同,并无二致。
建昭元年,汉元帝前往虎圈,观赏野兽搏斗,妃嫔都在座奉陪。忽有一只熊跳出圈外,攀阑欲上殿堂。汉元帝左右侍从、贵族、包括傅昭仪在内妃嫔,皆都惊慌逃命。
只有冯媛向前,挡住那熊来路。左右侍从急上前杀熊,救下冯婕妤。
汉元帝问道:人人恐惧,卿何上前挡熊?
冯媛:妾闻猛兽凶性发作,只要抓着一人,就会停止攻击。妾恐伤陛下,故以身挡之。
汉元帝感激惊叹,对冯媛倍加敬重。傅昭仪深为惭愧,反恨冯媛以此邀宠。建昭二年,汉元帝封刘兴为信都王,并封冯媛为昭仪。元帝去世后,冯媛被尊为信都太后,与其子信都王刘兴共居于储元宫。河平年间,冯媛随子刘兴前往封国。
阳朔二年,刘兴被改封为中山王,冯媛随其前往中山,称为中山太后。汉成帝立定陶王刘欣为太子时,同时封中山王刘兴母舅、冯媛弟冯参为宜乡侯。
刘兴去世,子刘衎继中山王位,当时未满周岁,又患有惊风病,便由冯媛亲自照顾。
闪回结束。汉哀帝继位之后,思及宗室亲情,派中郎谒者张由带御医,去为中山王刘衎治病。未料张由素有狂病,发病时私自离开中山,回到长安。
尚书斥责张由擅自离开中山之罪,张由恐惧,为脱己罪,就诬陷中山太后冯媛,说其咒诅汉哀帝与傅太后,自己回京,是为防其迫害。
傅太后闻报,以为终于得到报复冯媛机会,立派御史丁玄审理此事,逮捕中山王官吏及冯媛兄弟等一百多人,分别监禁在洛阳、魏郡、巨鹿,逐一刑讯,但数十日未得供词。
傅太后不满,又另派中谒者令史立与丞相长史、大鸿胪丞一同审理。
史立迎合傅太后旨意,就以刑讯逼供冯媛妹冯习,及守寡弟媳君之,拷打致死数十人。巫师刘吾熬刑不过,自诬承认做过咒诅之事;医生徐遂成亦诬告冯习、君之曾说大逆之言。
史立:其曾说何言?
徐遂成:冯习及君之曾说,昔日修氏治好武帝之病,曾得赏钱二千万;今治好皇上,却不能封侯。不如咒杀昏君,立中山王为帝。
史立等人得供大喜,便上奏傅太后:中山太后冯媛等行诅咒之术,欲要谋反,实属大逆不道。如今人证及供状俱在,不容抵赖。
傅太后见奏,便请皇帝下诏,究治中山太后之罪。
哀帝并不糊涂,陪笑道:仅任此下人刑下攀诬之辞,怎可定皇亲之罪?
傅太后见说,又唆使史立讯问中山太后,必得其亲自供状回奏。史立仗恃太后撑腰,由是直入中山王府,逼勒中山太后口词。
冯媛怒斥:狗吏悖奴,怎敢罗织罪名,陷害皇亲?我未曾行巫蛊之事,难道无中生有!
史立不敢对其用刑,直被骂得一佛出世,二佛升天。
无可奈何之际,便出口讥讽:太后当年以身挡熊之勇,何其英勇;今只区区细过,便值如此抵赖,不敢承认耶!
说罢转身便走,也不拜辞。
冯媛恨怒交加,顾谓左右侍者:前朝旧事,此官吏何能知道?此必是宫中有人秘嘱,必欲陷害于我。我乃先帝婕妤,焉能受辱于此辈污吏!
于是愤然入于内室,服毒自杀。
家人见主母怀愤自杀,俱都哭作一团,乃扬幡挂孝,报与当官。
史立闻之大喜,暗道:此姥不愧当年敢于以身挡虎,果然性烈,受不得半点委屈。如此,倒省却我好大麻烦。
于是指令有司,按“畏罪自杀”上奏,自另修密书,报予傅太后。
汉哀帝闻而大惊,知道必是傅太后上下其手,诏以诸侯王太后礼仪下葬冯媛。
中山太后既死,傅太后却不肯士休,又暗派史立指令宗正,将冯参、君之、冯习等凡被牵连之人,或令自杀,或被处死。冯参女冯弁是中山王刘兴王后,废为庶人,遣送原籍。
这一边傅太后全力报复旧日情敌,汉哀帝便对王氏家族下手,欲削其势。
大司马、大将军王凤早于汉成帝阳朔三年八月病逝,其长子王襄袭爵为阳平侯,并担任卫尉。接替王凤其为大司马而辅政者,为其从弟车骑将军王音。
王音在职七年,碌碌无为;王凤之弟王商接为大司马卫将军,三年而卒。再由王凤之弟王根为大司马、骁骑将军辅政,在职四年病免。
当哀帝即位之时,是由王莽为大司马辅政,权压当朝。
镜头闪回,回说王莽来历。
王莽生于汉初元四年,父王曼,兄王永。孝元皇后王政君,乃是其嫡亲姑母。在王莽少年时,父兄先后去世,便跟随诸叔父一起生活,由此在王氏家族中最显另类,尤为落魄。
当时王氏家族权倾朝野,先后有九人封侯,五人担任大司马,最为显贵,更无二家可比。族中之人多为将军、列侯,生活侈靡,声色犬马,互相攀比。
唯独王莽独守清净,生活简朴,为人谦恭;而且勤劳好学,师事沛郡陈参学习《仪礼》,宛然一介博学儒生。服侍母亲及寡嫂,抚育兄长遗子,行为检点,作风严谨。侍奉诸位叔伯亦十分周到,又肯虚心结纳天下贤士。
王莽由此卓然别于其族同类,成为世人眼中道德楷模,很快便声名远播。
汉成帝阳朔三年,王莽二十四岁,始入中枢,开始做官。王莽办事认真,对人恭敬,更对伯父大司马王凤极为恭顺。
王凤对此侄大为赞赏,乃至临死前殷切嘱咐妹妹王政君,必要照顾王莽仕途之事。王凤死后当年,王政君果依兄长临终所托,升任王莽为黄门郎,后升为射声校尉。
叔父王商上书,表示愿将部分封地让给王莽;朝中许多名士亦都为王莽美言,汉成帝也认为王莽实属贤能。永始元年,王莽三十岁,被封为新都侯骑都尉,光禄大夫兼领侍中。
王莽身居高位,却从不以自己为尊,总能礼贤下士、清廉俭朴,常将俸禄分给门客及平民,甚至卖掉马车接济穷人。由是民间爱戴,朝野赞颂,名声超越其诸叔伯。
王莽表兄淳于长发迹在先,地位超越王莽,且善于阿谀奉承,又曾为赵飞燕立后出过力,深受汉成帝信任,升为卫尉,掌管皇宫禁卫。
大司马王根准备退休致仕,众人皆认为淳于长应继任大司马。
面对权势诱惑,王莽此时便一改谦谦君子形象,当权不让,为扳倒竞争死敌,秘密搜集淳于长罪行。然后利用过府问安之便,王莽便告诉叔父王根,淳于长已暗中为接替担任大司马做好准备,并给不少人封官许愿,以致朝议对王家大为不利。同时又于闲谈之间,说出淳于长与被废皇后许氏私通之事。
王根闻而大怒,便命其赶快向太后汇报。眼见证据俱在,王太后亦无话可说,便使汉成帝罢免淳于长,查清罪行,杀于狱中。
绥和元年,王根病重,举荐侄儿王莽代替自己大司马之位,时年王莽三十八岁。
王莽由此掌权执政,又恢复温良恭俭让之风,克己不倦,招聘贤良,所受赏赐和邑钱都用来款待名士宾客,自己及家人生活反倒更加俭约。有次百官公卿来探望王莽母亲之疾,见王莽夫人穿着十分简陋,还以为是其家中奴仆。
次年成帝去世,哀帝继位,定陶王傅太后与丁皇后家族开始得势。
面对王氏子弟皆卿、大夫、侍中、诸曹,据势官满朝廷局面,汉哀帝着手排挤王氏外戚势力。先封祖母傅昭仪与母亲丁姬,食邑皆与太皇太后王政君相等。
司隶校尉解光观察帝后相争风向,由是先自冲锋陷阵,上书弹劾王根在职时各项罪行。
汉哀帝就坡下驴,说道:王莽已为大司马,不能政出多人。王根既然行止乖戾,诏命夺其封爵,逐出京师;并将其所举荐官吏,悉数罢免。
高昌侯董宏承风希旨,奏道:《春秋》大义,母以子贵,请尊陛下生母丁姬为帝太后。
大司马王莽出班反对:此议不可。岂有一朝之中,有两个太后之理?
丞相孔光也上前阻止:董宏只图阿谀奉承,欲陷陛下于不义,决计不可!
字幕:孔光字子夏,曲阜人,孔子十四世孙,太师孔霸之子。自幼随父徙居长安,聪颖好学,通经学,年未二十即举议郎。后经光禄勋匡衡推举为方正,入朝任谏大夫。汉成帝绥和二年迁为大将军,继而拜相,封博山侯。哀帝刘欣即位,又封千户。
哀帝见大司马与丞相皆都反对,只得说道:此事罢议,将董宏免为庶人。
孔光:陛下圣明。
哀帝:定陶共王太后名爵既定,则应居何宫?
孔光:国无二主,定陶太后应另建宫殿居住。
大司空何武出班奏道:共王太后与陛下乃是至亲,臣谓可以住在北宫。
哀帝:准卿所奏,便请我祖母定陶共王太后移居北宫。
画外音:何武之奏请定陶太后居于北宫,其中自有深意。因北宫之中,向有紫房空中阁道与未央宫相通,如此虽然表面上将其祖孙隔离,实际来往愈加方便隐秘。移宫之后,傅太后从阁道早晚到皇帝住处,谋划政务;并求封自己亲属,使傅氏必与王氏外戚一争高下。如此以来,便使得汉哀帝不能根据正直原则,秉公行事。
其后不久,傅太后从侄傅迁贿买宫中内侍,施展奸邪伎俩,被朝臣告发劾奏。
哀帝因见赃证俱在,并无话讲,由是诏命将傅迁罢职,遣送回乡。傅太后由此恼怒,与孙儿哭闹不休,汉哀帝万不得已,又将傅迁留用。
孔光闻说傅迁复被留用,乃与大司空师丹联名上奏:侍中、驸马都尉傅迁巧佞无义,漏泄不忠,前已诏命免归故郡。未闻施行,复又诏止。如此朝令夕改,徒使天下疑惑,朝廷无所取信。臣等忝在有司之首,敦请即遣归傅迁于故郡,以销奸党,更应天戒。
奏疏虽上,哀帝毕竟拗不过祖母,傅迁卒不得遣,复为侍中如故。
傅太后又要与王政君同获尊号,群臣多顺从其意,只有师丹与孔光认为不可。
汉哀帝难违重臣正论,内部又受傅太后胁迫,由是悬而不决。
其后师丹因犯罪免官,朱博代任大司空。
孔光在汉成帝商议皇位继承人时就与皇帝不合,其后又严重违背傅太后旨意,因此傅氏宗族便与大司空朱博勾结,共同诋毁诬陷孔光。
汉哀帝拗不过诸位舅公,只得下诏罢免孔光,命其交出丞相博山侯玺印,罢官回家。
朱博代替孔光担任丞相,几个月后就因妄奏政事,犯罪自杀。平当接替朱博担任丞相,几个月后亦死。王嘉随后接任丞相,几次忤逆哀帝旨意;更换三相,皆都不如孔光。
未央宫中,觥筹交错,水陆毕陈,汉哀帝正在举行宴会。
内者令秉承帝意,为其祖母傅昭仪设帷幄,坐于王政君身旁,与之并肩。
王莽不胜其怒,当场呵斥:定陶太后不过藩妾而已,怎能与至尊并坐!
哀帝面带讪讪之色,只得诏命撤去祖母之座,安排别处。
傅太后大怒,离席而去,临走时狠狠盯视太皇太后王政君,及大司马王莽各一眼。
宴会过后,王政君见傅太后在皇帝支持下步步进逼,感觉非常不安,便以退为进,要侄儿王莽上书辞职回家,以观天子态度。
王莽奉命,遂上书请辞,自动卸职。哀帝本欲挽留,傅太后不许,由是诏准。王莽就此隐居于封地新都,闭门不出,安分谨慎,养光韬晦。期间次子王获杀死家奴,王莽严厉责罚,竟致逼迫王获自杀。世人以为此乃大公无私之举,颇具古圣贤之风,一时好评如潮。
朝中百官及平民,都为王莽被无故罢免鸣不平,纷纷上书,要求故大司马复出。
汉哀帝只得重新征召王莽回京,命其侍奉太皇太后,但未诏复其职。
王莽回至京师未几,元寿元年正月十七日,傅太后突发暴病去世。哀帝甚为痛悼,诏命与汉元帝合葬渭陵,上谥号为孝元傅皇后。
汉哀帝在位七年,未有子嗣。因其不喜宫中嫔妃,惟喜男宠董贤。
字幕:董贤字圣卿,冯翊云阳人,初任太子舍人。哀帝刘欣喜其容貌,继位后即升董贤担任黄门郎,当日又升为光禄大夫,其后使任驸马都尉、侍中,旬月三迁。
董贤性情柔和,喜逢迎,善用谄媚固宠。逢轮值休息,都不肯出,常在宫中服侍。汉哀帝出则同乘,入则随侍左右,所得赏赐共达一万万钱,富贵震动朝廷。
汉哀帝诏令董贤妻入宫,与董贤共处;又召董贤妹入宫,封为昭仪,地位仅次于皇后。
董贤尝与天子同床昼寝,头枕哀帝衣袖而眠。哀帝欲起,不忍惊动董贤,遂抽剑断袖,方才下榻。断袖之癖典故,既出于此。
汉哀帝复升任董贤父亲董恭担任少府,赐爵关内侯;又让董贤岳父担任将作大匠,内弟担任执金吾;家中仆人,都受赏赐。董贤乘衣车服,级别仅次于皇帝。
待诏孙宠、息夫躬控告东平王刘云妻伍谒巫蛊,审而认罪。汉哀帝乃命令宠、息夫躬将此功分给董贤,诏封董贤为高安侯,息夫躬为宜陵侯,孙宠为方阳侯。(本集完)
第四十集 制谶献符
董贤封侯,朝野上下无不惊讶,议论纷纷。
丞相王嘉查看东平王妻伍谒巫蛊之案,深感此事必有冤枉;又见董贤因为此案封侯,便知此中多有猫腻,于是上书力谏皇帝,认为董贤扰乱国家制度,要求彻查。
哀帝览奏大怒,非但不纳其谏,反而随便寻个缘故,命将王嘉下狱而死。
丞相既死,哀帝更是为所欲为,愈加信宠董贤。甚至公开违背先祖定制,屡次派中黄门到武库拿取兵器,送到董贤住所赐之,允其武装家丁。
帝舅丁明任大司马辅政,很称其职,但常忌妒董贤受宠,因此在朝中颇有微辞。
哀帝闻之,便下诏历数丁明罪状,将其免官,继命董贤担任大司马、卫将军。
当时董贤年仅二十二岁,便为三公,实在有汉一朝罕见。虽为三公之贵,但依旧常在殿中执事,并兼掌管尚书。百官皆靠其向天子奏事,因此无不忌惮。
董贤既升任大司马,便升调父亲董恭任光禄大夫,弟董宽信任驸马都尉。族中亲属都以侍中诸曹身份奉朝请,宠冠丁、傅两家之上。
元寿二年正月,匈奴单于来朝。
汉哀帝召见匈奴单于,朝会之后赐宴,诏命群臣侍宴,董贤位列班首。
匈奴单于见董贤位居君臣之首,感到惊疑,于是询问:天朝三公之首,何其年轻?
汉哀帝:大司马虽年轻,但却非常贤能,因得高官。
匈奴单于闻而肃然起敬,于是起身拜见董贤,恭贺汉朝获得贤臣。
董贤傲然还礼,面有得意之色。
与董氏崛起相比,此时外戚王氏家道已经衰落。王氏阖族男子之中,只有平阿侯王谭之子王去疾与哀帝有旧,因而得宠,担任侍中骑都尉。
汉哀帝爱屋及乌,复提拔王去疾之弟王闳担任中常侍,更使王闳岳父萧咸、萧育兄弟并在朝廷为官,皆受重用。
董贤之父董恭欲与萧家结为亲家,便央人替儿子董宽信求娶萧咸女为妻。
萧咸闻言惶恐,对媒人辞谢道:某是何等样人,敢跟大司马家结亲?
媒人:此乃门当户对,当世佳配,大人何必自谦如此?
萧咸:尊使悄言!请归报董少府,下官实不敢当。
媒人:则我如何向少府大人回话?
萧咸:如此,则不敢有劳尊介,我使小婿王闳亲自登门告罪便是。
媒人不解,但也不敢再说,只得告辞而去。
萧咸于是叫来女婿王闳,命其往董府辞谢求婚之事。
王闳自也不同意这门亲事,乃趁次日散朝之机,向董恭表达岳父不敢高攀之意。
董恭不悦,摇头叹道:我家因何得罪天下,被人害怕至此!
镜头转换,数日之后。
汉哀帝在麟麒殿摆宴,与董贤父子及亲属聚饮,王闳兄弟侍中、中常侍都在旁侍候。
洒过三巡,哀帝酒意上涌,眼望董贤而笑道:我欲效法尧禅于舜,卿谓如何?
董贤未及回答,王闳已起身昂然言道:天下乃高皇帝天下,非陛下所有者。陛下继承帝系,应传位于子孙直到无穷。世代相传大事至重,陛下幸勿信口言之!
汉哀帝默然不应,董贤脸上变色。稍顷,哀帝遂将王闳赶出,吩咐以后不许侍宴。
元寿二年初,董贤住宅落成,建造极为坚牢,但外大门无故自坏,董贤心厌恶之。
其后未过半年,至六月二十六日,汉哀帝忽然驾崩于未央宫,至此方知先兆于此。
皇帝驾崩,内侍急报太皇太后。王政君闻报,不待举哀,迅速移驾未央宫,连日连夜部署王氏子弟,命各带家甲禁军,先控制朝廷中枢。
王政君:奉宝郎何在?
奉宝郎:臣在。
王政君:皇帝大行,传国玉玺可在你处?
奉宝郎:启太皇太后,天子临终之前,已将玉玺交给大司马董贤。
王政君:岂有此理!
王闳插言:太皇太后不知,半年之前,皇帝便有意禅位于董贤矣。
王政君:我大汉江山社稷,岂可交由外姓之人!你速带兵去,命其交出玉玺!
王闳:诺,臣遵旨!
于是带兵而去,未至片时即归,呈上传国玉玺。
王政君:大司马今在何处?
王闳:随臣前来献玺,因无旨传见不敢入内,现在午门外候命。
王政君:宣他入内。
王闳应诺,与承旨官同出,传唤董贤入内。
董贤上殿,见王政君昂然高坐,便感不妙,只得大礼参拜:臣参见太皇太后。
王政君:罢啦。我来问你,卿为三公之首,将如何安排大行皇帝丧事?
董贤回答不出,免冠道歉:皇帝陛下猝然大行,臣实措手不及,惟太皇太后之命是听。
王政君:不是大行皇帝猝然驾崩,实是你太过年轻,不谙国典之故。这也罢啦,也难怪你。新都侯王莽前任大司马时,曾处理过先帝丧事,知晓旧例,我令其助你。
董贤叩谢:太皇太后圣明,臣惟命是听!
王政君冷冷一笑,遂遣承旨官持节,召见王莽入宫。
王莽奉旨入宫,路上心中早有计较。到达朝堂之后,先与尚书耳语一阵,尚书频频点头。王莽随同承旨官入内,向王政君大礼参拜:臣王莽参见太皇太后。
王政君:赐平身。
王莽:臣谢恩。
王政君:卿可知召你进宫,所为何事否?
王莽:臣不知,或与大行皇帝丧仪有关?
王政君点头,正欲说话,尚书执笏而入,拜倒高呼:太皇太后,臣有本上奏。
王政君:有本奏来。
尚书:臣不惧万死,要弹劾大司马董贤大不敬之罪。
董贤在旁听见,颜色更变。
王政君:你果然罪该万死,竟敢弹劾当朝三公之首。不知所为何事?
尚书:董贤正因高居三公之首,且受先帝殊宠,却在先帝卧病时不亲侍药,故有大不敬重罪。若不重惩,则何以约束朝中众卿?
王政君:如此说来,卿言甚是。怎奈皇帝刚刚大行,不宜对朝中重臣擅动刑罚。也罢,哀家可以法外施恩,免除对大司马董贤惩处,但自此之后,不得出入殿中司马府门。董贤,对此薄惩,你可有不服?
董贤:臣知罪,臣愿受罚,并谢太皇太后恩典。
于是悻悻地磕一个头,退到殿庭以外,免冠赤脚,跪拜谢罪。回府之后,一夜无眠。
镜头转换,日落日出,又是新的一天。
次日清晨,谒者持太皇太后诏书,径至大司马府给董贤下诏。董贤跪接,闻其诏略云:
自高安侯董贤入宫以来,阴阳不调,灾害并至,平民遭罪。董贤不懂事理,担任大司马重职,身为三公之首,近不能服众,远不能退敌安边。今收回大司马印绶,罢官回家听勘。
谒者宣旨已毕,将旨意塞入董贤手中,转身出门便回。
董贤脸如死灰,愣怔半晌,惊惧至甚,便与妻子吞毒自杀。
家人恐惧,趁夜埋葬,不敢声张。
王莽探知董府出丧,且惊且喜,又指使大司徒孔光,上奏太皇太后:董贤以谄媚邪佞封侯,父子把持朝政,兄弟并受宠爱,大举建宅筑茔,与皇上陵墓无异,费用以万万钱计,国库因此空虚。又父子傲慢不敬帝使,受赏不拜,罪恶昭彰。董贤自杀伏罪,父董恭又在棺上涂朱,雕以四季之色,左苍龙,右白虎,上附金银日月,以玉衣珠璧装殓,僭越无以复加。臣以为董恭不宜在朝,并请将其财物没收,所有靠董贤任职者都予免官。
太皇太后:准奏。诏命将董恭、董宽信与家属迁到合浦,董贤母回故乡巨鹿。没收变卖董氏财产,并命开棺,露现董贤尸骸检验。
画外音:董贤忽起忽落,传奇人生就此落幕。
董贤既死,太皇太后王政君遂与王莽合谋,议立新君。
因哀帝无子,嗣君便只有在宗室诸王中选立。王莽为便于日后弄权,不肯于宗室中择其年长者,便提议迎立年仅九岁中山王刘衎登基,太皇太后无甚主意,自是一说就肯。
九月初一辛酉日(公元前1年10月17日),中山王刘衎被迎入长安,即位为帝。
以王莽为首,率领群臣众卿罗拜丹墀,山呼万岁,是为汉平帝。
平帝高居御榻,鹦鹉学舌般赐令众卿平身,宣布次年改元元始。
字幕:刘衎原名刘箕子,汉元帝刘奭之孙,中山孝王刘兴之子,生母卫姬。
画外音:自此之后,王莽继为大司马,辅朝执政。遂以太皇太后诏书名义,将丁、傅两族之人全部罢官,丁氏一族并被赶回原籍。又将傅皇后降称共王母,丁后贬称丁姬。
是日太皇太后王政君垂帘听政,大司马王莽操持国政。百官聚于朝廷东厅,朝贺平帝,三拜九叩,拜舞起居。
汉平帝:众卿平身。可有本奏?
御史大夫:臣等众卿,联名上奏。
汉平帝:尽管奏来。
御史大夫:今有大司马王莽,自先帝大行以来,尽心王事,救倾扶危,有拨乱反正大功,功在社稷,犹如周公辅成王时崇高,功德巍巍。臣等以为如此大功,当封为王。
汉平帝:大司马之意若何?
王莽:臣虽有微功,分所当为。众卿此议,虽是一番美意,但臣谓绝计不可。
汉平帝:却是为何?
王莽:休说臣之微功难符此赏,便是当年高祖之时,便曾立白马之盟,非刘姓不得封王。微臣何人,敢破此例?
汉平帝:众卿之议,非为无由;大司马之辞,亦非无据。即是如此,可特赐大司马号为安汉公。更因扶立寡人之功,诏命对众臣俱都加封,赏赐天下臣民爵一级。官吏在位二百石以上,试用期未满者,都按已满看待,给予转正任用。
御史大夫及众卿:陛下圣明,臣等谢主隆恩!
当时班部之中有博山侯孔光,时任光禄大夫,心中暗思:王莽权势日益强大,凡与王政君有仇者,睚眦必报,尽行诛杀。我乃前朝宰相,若与其同处朝堂,如何得保长久无事?
计议已定,于是越班而出,持笏上奏:臣启陛下,今有安汉公赤心辅政,我大汉社稷必当稳如磐石,安享太平。臣今老矣,耳聋眼花,有心无力,故请告老,退职还乡。
汉平帝闻此,不敢回答,眼望太皇太后。
王政君:安汉公以为如何?
王莽:博山侯虽然年迈,但尚未达古稀之年。更为百官楷模,岂可擅离朝堂?为臣以为,既然孔侯不耐政务繁剧,大可委以清闲职责,以慰众望。
王政君:何谓清闲之职?
王莽:今皇上虽然聪睿异常,但毕竟年幼,臣谓应给其安排宿儒,以为师傅,朝夕教导为政之要。博山侯乃是前朝丞相,天下儒林之冠,恰当此任。
王政君:卿言甚是有理。皇帝陛下,便依安汉公之奏,可拜博山侯孔光为太傅,官位四辅之首,领给事中,负责宿卫供养,在宫禁之中办公,负责供给衣服、车马及食物。
汉平帝:就依太皇太后。
王莽及众卿:陛下圣明,臣等恭贺太傅。
孔光:臣谢主隆恩。
画外音:次年,孔光又升任太师,王莽自己则担任太傅。孔光深谙木秀风摧为官之道,此后经常称病,不敢与王莽并列朝班。王莽就此独揽朝纲,指使群臣上奏,颂扬自己功德。汉平帝复加给王莽宰衡称号,虽处公爵,但位于诸侯王之上,统率百官。
孔光看到此种情形,知道王莽篡位之意已明,自己若不从逆,必受其害,更感到恐慌,于是再三上表,坚持称病辞职还乡。
太皇太后王政君览奏,便下诏书:太师孔光乃是圣人后裔,先帝太傅之子,德行纯正端方,道义学术精通,担任四辅之首,辅助皇帝。虽年迈有病,但似此德高望重大臣,是国家重器,仍不可缺。《周书》说‘毋弃老成’,其国欲兴,须重师道。诏许太师孔光不用上朝进见,每十日赏赐一餐。赐给太师灵寿杖,黄门令给太师在宫禁之内设置坐几,太师进入宫禁之内可持杖,并赏赐十七种食,回府第养老,下属官员仍按照常规办公。
元始五年,孔光在家中寿终正寝,享年七十一岁。
王莽奏请太皇太后,命九卿策书,赠给太师博山侯印绶,赐马车、棺材、金钱、杂帛。由少府供设帷帐,派谏大夫持符节同谒者负责丧事,博士负责丧葬礼仪。
临丧之际,太皇太后王政君特遣中谒者手持符节前来吊唁,公卿百官共同吊唁送葬。时用丧车及副车各一乘装载,皇帝羽林卫军及诸儒生,合计共四百人。送葬车一万多辆,用五百名兵士掘穴下棺,坟墓隆起,同大将军王凤葬礼相同。赠谥号为简烈侯。
太师丧事已毕,王莽,遂重用当代名士鸿儒刘秀,任命其为右曹太中大夫。
字幕:刘秀原名刘歆,字子骏,大经学家刘向之子。
镜头闪回。刘歆曾与王莽共事,二人关系十分密切。自王莽执政以来,刘歆仕途异常通畅,由此接连升任;先为中垒校尉,后迁侍中、太中大夫,又累迁骑都尉、奉车都尉、光禄大夫,后因与时人政见不合,请求外任。便在此时,刘歆忽改名为刘秀。
王莽总领百官把揽朝政,为体现礼贤下士胸怀,由此便任命刘歆为右曹太中大夫。
画外音:刘歆得到王莽破格提拔,由此走马上任,复又总领五经,继其父未竟之业,部次群书。乃依《别录》体例,更著《六略》,又叙各家源流利弊,总为一篇,谓之辑略,以当发凡起例,总名为《七略》。是为中国第一部图书总目,著录图书13219卷。其分类体系对后世影响极大,此后南朝宋王俭《七志》、梁阮孝绪《七录》、隋许善心《七林》、宋代郑寅《七录》,均采用此七分法。
刘向、刘歆父子经过二十余年努力,完成中国历史上第一次由政府组织,大规模图书整理编目工作,总共整理出图书33090卷,分别收藏于天禄阁、石渠阁,建立起第一个国家图书馆。先秦古籍得以流传,图书由官府收藏转向民间普及,做出重大贡献。其父子所创系统古籍整理方法,亦使校勘、辨伪、考据等专门学科开始产生。
闪回结束,王莽为篡权大作准备,胁持上下,设计诛灭政敌,拔擢党羽。遂先任命刘歆为右曹太中大夫,很快迁为中垒校尉;随即任为京兆尹,封红休侯,命典儒林史卜之官。
刘歆为王莽所用,遂禀承其意,大力鼓吹古文经学,尤其《左传》《周礼》,颇有一些利于其篡汉夺权内容,为其托古改制制造舆论,提供谋略。
光阴荏苒,元始三年。
刘歆领会王莽心意,以为时机已到,遂至大司马府,献上一卷竹简。王莽打开,见上面写着四句话道:兆遇金水工相,卦遇父母得位。所谓康强之占,逢吉之符也。
王莽:此乃何意?
刘歆:此乃下官昨日见天象有异,于是占星卜卦,得此爻辞。
王莽:是谓天意属我,正当此时乎?
刘歆:主公圣明。
王莽:金水工相,隐指应期,自不必说。然则“父母得位”,其意如何?
刘歆:以在下详之,是说主公当先为天子父母,然后可得其禅位。
王莽闻言大喜,信之不疑,于是次日上朝,奏请进献己女给平帝,并请册立为皇后。
平帝长期处于大司马掌握之中,怎敢不从?自然照例准奏。
由此王莽之女被迎入宫,行大婚之礼,当即册立为皇后。国丈王莽亦由此加赐封号为宰衡,其二子王安、王临皆都封侯。
王莽于是复又奏请设立明堂辟雍,以刘歆典掌其事,制度之盛,无与伦比。
明堂既立,天下儒生学士大悦,皆都上书称赞宰衡巍巍大德,谓此举可比唐虞发举,成周造业,要求给王莽赐以束帛加璧,大国乘车、安车各一,骊马二驷。
平帝顺从众议,乃为岳父王莽加九锡,只去天子半阶,成为无冕帝王。
元始五年,刘歆作《钟历书》,恢复古代乐律。又创《三统历谱》,考其夏商周三代历日,探索历史变化与天命关系。
画外音:《三统历谱》是一部完整天文著作,有编制历法理论,节气、朔望、月食以及五星常数及其位置推算方法,还有基本恒星位置数据,包含现代天文年历基本内容,因而被认为是世界上最早天文年历雏形。其后《钟历书》及《三统历谱》皆为王莽所用,成为其篡权理论基础。刘歆卓越学识震古烁今,确为古今学者同声赞誉,然而又因助王莽篡夺汉室江山,建立新朝出力最巨,故而又受到后世史家学者唾弃,因此颇具争议。
刘歆因受王莽重用,很快成为当时天下儒士之首。因自己名字与汉哀帝刘欣同音,为避其讳,遂改名为刘秀。
彼时在南阳郡中,光武帝刘秀刚刚出生,不过一两岁而已。
元始四年,安汉公王莽上书汉平帝,奏请诏命设置西海郡,迁移天下犯人到此居住。又分出京师部分之地,建立前辉光、后丞烈二郡,更改十二州名称,划分郡国所属界限。
此后王莽政治野心逐渐暴露,开始排斥异己,驱逐政敌。
先逼迫太皇太后赶走叔父王立,继而上奏弹劾何武与公孙禄,将其免官;后又以各种罪名,陆续罢免中太仆史立、南郡太守毋将隆、泰山太守丁玄、河内太守赵昌等二千石以上高官,剥夺高昌侯董武、关内侯张由等爵位。
与此同时,大批拔擢依附党徒,巩固自己在朝中权势。乃以堂弟王舜、王邑为腹心,用亲信甄丰、甄邯主管纠察弹劾,平晏管理机要事务。
王莽平时一本正经,当欲获取利益,只须略微示意,党羽就会依其意思上奏。然后王莽却又磕头坚辞,对上迷惑太皇太后,对下欺哄百官及京师平民,以掩盖自己野心。
为取得朝中百官拥护,王莽屡次上书,先建言封赏诸侯王和功臣后裔,然后封赏在职官员,增加宗庙礼乐,使鳏寡孤独都有所养,对平民士人推行恩惠,再次博得朝野好感。
又上书建言,声称太皇太后王政君为人表率,带头大兴俭朴之风,自己身为百官之首,理应趋赴效法,于是自请献钱百万、田三十顷,用以救济民众。百官见此,群起效仿。
又每逢遭遇水旱灾害,王莽率其全家老少,只吃素食,不用酒肉。
大司徒司直陈崇上表,赞颂王莽功德,说其德比先贤,行超古圣。百官皆都附奏,阿奉之声布满朝野。
王莽准备代汉篡位,恐平帝外戚卫氏家族为碍,遂上书奏请将卫氏及其族封到中山国,并禁止其家人留居京师。长子王宇恐平帝日后怨恨报复,因此极力劝阻,王莽不听。
王宇遂与其师吴章商议:我父反意渐明,是取灭族之祸也,如其奈何?
吴章:安汉公重用刘秀,极信天命。你可阴命妻舅吕宽,于夜间偷持血酒,撒于你父安汉公住宅大门,以此为天象示警,劝其将权力交给卫氏,则大祸自然消解矣。
王宇:此计大妙。
计议已定,便找来妻舅吕宽,使行其事。
吕宽奉命而为,未料在实行程中行动不慎,被人发觉,告知安汉公。
王莽闻而大怒,命将王宇逮捕入狱,然后将其毒杀。复又借此机会,诬陷诛杀外戚卫氏一族,牵连治罪地方豪强,逼杀敬武公主、梁王刘立等朝中政敌。
经过此案,朝中权贵及宗室外戚被杀者数以百计,由此海内震动。
王莽为消除负面影响,又令人将此事大肆宣传,说安汉公大义灭亲、奉公忘私,甚至写成颂文,作八篇诫书分发各地,命官吏百姓背诵,然后登记入官府档案。又命将此颂文与孝经同列,作为朝廷选拔人才书目,使天下儒生皆都习颂。
为制造盛世景象,王莽又派风俗使八人到各地考察,回朝后赞颂天下太平,彰显宣扬教化之功。其次通过重金引诱,使匈奴等族遣使归顺朝贺。
由此以来,王莽遂成治国能臣,平定天下贤圣。
岁月更迭,光阴似箭,转眼已是元始五年。
这一日汉平帝升殿设朝,殿头官唱喝:百官有事早奏,无事卷帘退朝。
大司马王莽出班上奏:臣启陛下,前有共王之母及丁姬埋葬渭陵,不遵臣妾之道,坟冢与先帝同高,又各抱帝太后、皇太太后玺绶下葬,不合礼法。请掘坟取玺,改葬定陶。
汉平帝此时已然十五岁,略懂人事,知其不可。但在王莽积威之下,凡事不敢作主。闻听此奏,一时怯懦不言,只以眼光斜视身侧太皇太后,望其发言制止。
太皇太后:丁姬虽然越制,但安葬既久,岂有发墓掘坟之理?我谓不可,卿等再议。
王莽:皇家体制,岂可违背?臣谓此事含糊不得,无需再议。
太皇太后目视众臣,百官皆都低头,不敢应声。太皇太后无奈,只得勉强准奏。
王莽谢恩出殿,乃命有司立刻组织人马工役,发掘丁姬坟墓。
当日乌云密布,雷声隐隐,众人皆都感觉不祥。
王莽所派监督官吏不为所动,喝令开挖。一声令下,锹锄齐施。正当动工之际,忽然一声巨响,丁姬墓崩,砖石齐飞,当场压死数百人。
众人大惧,呼喊连声,扔掉锹锄,四散而逃。
监工厉喝:雷破其墓,正是天意,有何惊慌?土工撤后,木工上前开棺!
众木工不敢不听,只得上前。叮叮当当,斧凿齐施,掀开椁木顶盖。只听天下一声巨雷响亮,棺椁里面突然冒起熊熊烈火,椁中器物尽都焚毁,一件不剩。
待火焰渐熄,监工再次下令:清理灰烬,打开棺木!
棺木打开,臭气外溢,远飘数里之外。
丁姬之棺既开,复掘共王母之墓。
画外音:当时在朝大臣,为迎合王莽心思,便都出私钱,雇佣派遣家人子弟,共聚十余万人,助掘共王母及丁姬坟冢。饶是人多势众,亦费时二十余日,方将两座陵墓掘平。于是共王母傅氏及丁姬尸体亦都化为尘埃,再无骨骸孑遗。
掘墓事件之后,王莽因知姑母对赵飞燕深恶痛绝,便又假传太皇太后诏书。其书略云:
前皇太后赵飞燕与昭仪赵合德俱侍帷幄,姊弟专宠锢寝,执贼乱之谋,残灭继嗣以危宗庙,悖天犯祖,无为天下母仪。奉太皇太后懿旨,诏贬皇太后为孝成皇后,徙居北宫。
赵飞燕闻旨,不敢不从,只得含悲忍诟,搬到北宫。其后月余,传旨官来至北宫,复又下诏:孝成皇后罪恶深大,朝请希阔,失其妇道;且无共养之礼,而有虎狼之毒,宗室所怨,海内之仇也,而尚在小君之位,诚非皇天之心。夫小不忍乱大谋,恩之所不能已者,义之所割也。今废为庶人,就其故园。
赵飞燕闻此,知道大势已去,泪不能止。传旨官去后,辗转反侧良久,终将银牙一咬,逐出侍婢,紧闭门户,悬梁自杀。可怜绝世红颜,就此终化云烟。
时隔不久,傅皇后亦被王莽冠以类似罪名,活活逼死。
王莽先后除灭卫、傅、丁、赵四族外戚势力,便请为众姑母赐封爵号。太皇太后准其所请,诏命赐封王君侠为广恩君,王君力为广惠君,王君弟为广施君,都领汤沐食邑。
王氏一众姊妹自然大喜,遂在太皇太后面前日夜赞誉王莽美德。
王莽闻此赞誉,愈加谦恭,尽心侍奉姑母太皇太后。因知姑母讨厌深宫生活,便千方百计举办活动,让其外出散心。就连王政君侍女之子生病,王莽也前去亲自侍候。
汉平帝此时渐渐长大,凡事不得做主,心情郁郁不乐,便即患疾得病,辗转床榻。
王莽闻之,便亲撰祷文,率群臣祈祷上天,愿以自身代帝而死。
十二月,汉平帝病死于未央宫,时年十四岁,谥号孝平皇帝,葬于康陵。
画外音:平定之死,后成向来存在争议。《汉书·平帝纪》只记载其去世时间地点,并未记载死因。后来王莽称帝企图暴露,刘信起兵并发檄文,宣称汉平帝是被毒死。唐初经学家颜师古在为《汉书》作注疏时,提供平帝被毒杀经过:汉平帝逐渐长大,因为母亲卫姬缘故,对王莽产生不满;王莽闻而大惧,乃趁腊日向汉平帝进献椒酒时下毒,致平帝中毒害病而死。宋司马光作《资治通鉴》,也采信王莽在椒酒中下毒之说。
平帝既崩,王莽遂立汉宣帝玄孙刘婴为帝,年仅两岁。
众臣见此,体会宰衡之意,皆都上表太皇太后,请求王莽效法周公辅佐周成王故事。
太皇太后王政君认为不可,但无力阻止,只得秉承群臣之意,命王莽代理朝政,称假皇帝,臣民则称王莽为摄皇帝。王莽假作谦逊,乃自称“予”。
时值公元6年,王莽五十一岁,改元居摄元年。
王莽自为摄皇帝之后,野心大白于天下,由是朝野正直之士厌恶者极多,众议纷纷。
太皇太后王政君听闻众议不佳,乃私召丞相等重臣入内,说道:卿等众人皆是先帝所用重臣,所见者大略必同。我虽妇人,也知王莽改元居摄,似乎不可?
丞相:太皇太后所言极是。自古以来,倘皇帝幼弱,为人臣者亦止于辅政而已,便如周公及伊尹一般。焉有似安汉公者,竟称摄政,并号为摄皇帝者?所谓天无二日,古今同理,今安汉公重用刘秀,更以各种祥瑞之兆作为天命,蛊惑天下,企图代汉自立之心明矣。
太皇太后闻此大忧,隐入沉思。
王莽自称摄皇帝,并改元居摄,野心路人皆知,立即引起刘氏宗室反弹。
首先是安众侯刘祟发难,居摄元年率领百余人进攻宛城,未能攻克失败。
次年九月,东郡太守翟义起兵,拥立严乡侯刘信为皇帝,通告各地。
于是关中大乱,长安以西二十三县盗贼并起,赵明起而造反。
王莽十分恐惧,遂抱孺子婴到宗庙祷告,说明自己临时摄位,将来定归政孺子婴。
告祭祖庙已毕,还宫设朝,召集众臣,宣布刘信是为叛贼,需调动大军镇压。乃以从弟王邑为将,前往攻伐刘信,消灭翟义叛军。
经过几番交战,到至次年春暖花开,王邑平息叛乱,班师而归。
由此以来,朝臣缄口,更无有敢明言反对摄皇帝者。且自汉武帝以来,朝廷大臣与民间学者大论灾异与禅让,风气颇为盛行。王莽则大加利用,对入朝献符命者皆予丰厚赏赐。
时有长安百姓哀章,颇有歪才,于是杜撰一卷《金匮策书》,献至汉高祖庙,放置于供桌祭台之上。庙祝发现,不敢隐瞒,呈递朝堂。
安汉公得此策书,便与丞相、御史大夫当众发看。见其书中大意,是预言摄皇帝王莽当为真命天子;书后并附表格名单,开列出十一人名字,都有相应官衔,是谓上天符命。
王莽大喜,遂派从弟太傅王舜进宫,逼迫太皇太后交出传国玉玺。
王政君:传国玉玺乃天子印信,朝廷重宝,尔索之何为?
王舜:上天符命,太皇太后尚不知耶?孺子婴当禅位于摄皇帝,自须亲传玉玺。
王政君:逆贼王莽,痴心妄想如此!你父子一家承蒙汉家宠信,才能世代富贵,既无报答,又在托孤之时趁机夺位,完全不顾恩义。为人如此,猪狗不如!
王舜:天下归心安汉公久矣。且是自家亲戚,肥水不流外人之田,太后又何必执拗?
王政君:篡国逆贼,人人得而诛之,说甚亲戚不亲戚?且若自谓已得天命,欲改变正朔服制,就应做新玺,流传万世,何非欲得此亡国不祥玉玺?我不过汉家老寡,随时会死,将以此玉玺陪葬,你等终不可得之!
一边破口大骂,随即痛哭流涕,泣不成声。身旁侍者见此,无不陪同垂泣。
王舜见姑母如此,亦自感到悲哀,相陪着掉了几滴眼泪。但过许久,寻思无法回去交差,由是小心劝道:太皇太后所责甚是,义正辞严,臣等无话可说。但摄皇帝欲受禅让,定要拿到传国玉玺,太皇太后岂能到死,都能保有此玺乎?
王政君知其所言不虚,再次哭道:如此,你便拿去,让那狗才称心如意便了!
说罢,便将传国玉玺取出,怒而掷之于地。玉玺落到汉白玉石阶之上,发出怦然脆响,跳了几跳,终至不动。王舜急忙上前捧起,见其崩碎一角,咂嘴弄舌,痛惜不已。
王政君:拿去!我将老死,有你等兄弟,我王家必要灭族矣!
言毕又哭。王舜目的已达,哪里还听她唠叨?早已捧玺而出,回去献给摄皇帝。王莽得玺大悦,见其崩坏一角,虽感遗憾,倒也能自为宽解,遂又失笑。
王舜:兄长笑者何来?
王莽:常言天道有阙,世间岂有十全之物哉?可命宫中巧手匠人,以黄金镶其缺角,命曰“金镶玉玺”便了。
王舜由衷赞叹:陛下真天纵英才,我等岂能望之项背!
王莽大喜,将缺角玉玺交付匠人,吩咐镶以黄金;复命在未央宫渐台置酒设宴,请来姑母王政君,奉入上坐,与本族宗亲诸弟大肆庆祝。酒席宴间,丝竹管弦齐奏,歌舞升平,王氏兄弟极尽谄媚,太皇太后只是不乐,未假辞色。(本集完)
第四十一集 四处出击
长安未央宫中,新帝旧臣,改天换地。
王莽大集百官,接受孺子婴禅让。
再入汉高祖庙中,拜受帝号,更御王冠龙袍,即天子之位。
复回未央宫中登基,接受百官众卿朝贺,宣布改国号为新,自称新朝始祖。遂改长安为常安,称始建国元年。
画外音:在中国历史上,自从秦朝嬴政自称始皇帝以来,王莽就此开启通过符命禅让为帝先河。从安汉公至宰衡,再至假皇帝,直至登皇帝大位,共计八年,时年五十四岁。由是中国历朝,除贵族政变及平民革命之外,另开篡夺政权之例。
王莽登基称帝,颁布诏旨,令殿头官唱喝:自即日起,既然汉朝已灭,改原太皇太后王政君称号为“新室文母太皇太后”;毁汉元帝庙,改为“文母篹食堂”,又名长寿宫。
上封号已罢,新始祖王莽便于长寿宫设置盛宴,请姑母王政君移驾。
王政君无奈侍前往,抬头见元帝庙匾额已换成“长寿宫”,乃大惊失色,放声痛哭。
王莽不悦:开天辟地,大喜之日,姑母哭者何来?
王政君痛骂:此是汉家宗庙,皆有神灵存在。列祖列宗其犯何罪,让你毁掉!假设鬼神无知,修庙何用?如果有知,我原是刘家妃妾,怎能辱没先帝之庙,以为用食之地!
王莽闻言战栗,惧不能答,只得唯唯,入席就坐。
安座已毕,钟磬齐奏,水陆毕陈。众官接受新帝旨意,齐向文母太皇太后举酒称寿。
太皇太后手指王莽,咬牙切齿道:此人侮慢神灵,狂悖如此,岂能久得上天保祐!
众官闻此,皆都变色。偷窥王莽,见其惭愧无地,手足无措。
于是酒会草草了事,不欢而散。
王莽知道太皇太后怨恨自己,不敢得罪,常刻意讨好,王政君却愈加不快。
画外音:始建国五年二月初三,王政君逝世,年八十四岁。王莽命将姑母与汉元帝刘奭合葬渭陵,王政君平生之事叙罢,就此不提。
镜头转换,酒宴既散,王莽率领群臣返回皇宫,正式登基坐殿。
传旨官:始建国元年正月,新始祖建兴帝诏曰,册立宜春侯王咸之女为皇后。皇后曾生四男:长子王宇、次子王获,此前相继获罪自杀,三子王安荒忽不正,乃以四子王临为皇太子。王安封为新嘉辟王,王宇之子六人,皆封为公爵。
太子以及子孙王公:臣等领旨谢恩!
传旨官:建兴帝策命,封孺子刘婴为定安公,封以万户,地方百里;立汉祖宗之庙于其国,与周后并行汉朝正朔、服色;以孝平皇后为定安太后。改明光宫为定安馆,定安太后居之;以大鸿胪府为定安公第,置门卫使者监领。
孺子婴:臣领旨谢恩!
读策已毕,王莽离座下阶,亲执废帝孺子婴之手,流涕歔欷:昔周公摄位,终得复子明辟;今予独迫皇天威命,不得如意!
王莽丑态百出,哀叹良久,刘婴只作发呆之状,一语不答。中傅由是引领孺子婴下殿,北面称臣。百僚陪侍,莫不感慨万千。
于是朝拜新君完毕,王莽使人簇拥定安公下殿归府,并敕令定安公府仆从乃至乳母等人,皆不得与刘婴私语,更不得使其接触外人,日常只许在其宫中四壁之间活动而已。
画外音:自此光阴荏苒,日月如梭,宫墙之内不知岁月。至孺子婴长大之后,不能辨别六畜,亦不知世间万物其名为何,便成呆傻之人。王莽复恐世人议论自己监禁禅位于己之恩公,待孺子婴稍长,便以长子王宇之女嫁其为妻。王莽为其自己声名,先逼杀二子,复将孙女嫁给傻子,为人凉薄如此。
安顿定安公已毕,建兴帝王莽又依哀章所上金匮中名单,封拜辅政大臣。
传旨官:奉天承运,建兴帝诏曰,任命太傅左辅、骠骑将军王舜为太师,封安新公;大司徒平晏为太傅,就新公;京兆尹刘歆为国师,嘉新公;哀章为国将,美新公。是为四辅,位列上公。命太保甄邯为大司马,承新公;王寻为大司徒,章新公;步兵将军王邑为大司空,隆新公。是为三公。命卫将军甄丰为更始将军,广新公;轻车将军孙建为立国将军,成新公;王兴为卫将军,奉新公;王盛为前将军,崇新公。是为四将。
被封众官依序叩拜:臣等谢主隆恩!
卫将军王兴原为城门令史,前将军王盛本是卖饼商贩,只依照金匮册中所谓符命,因其两人相貌符合卜相,故从平民提拔为大臣,一步登天。
因其二人不懂朝典,进退失仪,跌跌撞撞,朝中众臣无不掩口失笑。
金匮册中所书众人名字,因有些是凭空杜撰,朝中并无其人,于是便命在京师及近郊寻找符合姓名者,七长八短,皆都宣进宫来,皆都授任郎官。
于是朝堂上犹如集市,扰扰攘攘,乱马交枪。同日授任卿大夫、侍中、尚书官职者,共有数百人众。但凡刘姓宗族担任郡太守者,一律调任为谏大夫。又置大司马司允、大司徒司直、大司空司若等官,位皆孤卿,下不置大夫;又贬刘汉诸侯王三十二人为公,王子侯一百八十一人为子,四夷称王者皆更为侯。
封罢众卿群臣,便始托古改制。
因谓“刘”字为卯金刀,为示除旧布新之意,王莽遂下诏旨,禁止臣民佩带钢卯饰品,亦不许使用金刀货币。于是罢错刀、契刀及五铢钱,更作一铢小钱,前大钱五十者为两,同时流通。为防止民间私铸钱,又禁令不准民间私藏铜炭。
始建国二年二月,开始实行盐、铁、酒专卖,官府铸钱,山泽收税,以及五均赊贷。此六种管制措施,称为五均六筦。
其法本为抑制豪强,利于百姓而立,原是一番美意。怎奈推行上述政策官员大多出身工商业主,其与地方豪富吏民狼狈为奸,操纵物价,强取百姓货物。又收税十分繁苛,至使中小工商业者乃至居民深受其害。五均六筦之制,反成对百姓暴政。
时隔未久,王莽再次诏令改变币制,更作金、银、龟、贝、钱、布之品,名曰“宝货”,共二十八种货币,称五物六名二十八品。
由于货币品类繁杂,比值极不合理,加以屡铸屡废,变更频繁,故民皆弃用,仍私下流通五铢钱。致使货币流通陷于停滞,一年后被迫废除。
由于币制混乱,民间盗铸钱者风起云涌,屡禁不止。王莽闻奏,乃重申严法,凡一家铸钱,五家坐之,没入为奴婢。由是上自诸侯、卿大夫,下至庶民,抵罪者不可胜数。于是农商失业,食货俱废,民人涕泣于市道。
王莽谋篡之时,重赏献祥瑞符命者,至此新朝建立,举国吏民依然争相假作符命,进京纳献,皆望封侯。以致天下百姓见面,皆都出言相戏:你家独无天帝除书乎?
司命陈崇见此,遂上书奏道:民间皆争献符命祥瑞,不务正业,希图一步登天,陡然富贵。此开奸臣作福之路而乱天命,取乱之道,不可纵容,宜绝其源。
王莽此时既为皇帝,亦深厌此道,览奏颇以为然,于是下诏:准卿所奏。立使尚书大夫赵并,专门验治此案,凡发现有呈献假符者,皆命下狱。
于是争献符命之风,渐渐止息。
镜头闪回。当初甄丰、刘歆、王舜为王莽腹心,皆称符命以助王莽篡位成功。
甄丰本为大司空,资格地位不亚于王舜、刘歆,就连其子甄寻也被封为茂德侯,官居侍中,兼京兆大尹。到王莽分封功臣,依照金匮符命,只封甄丰为更始将军,与卖饼儿王盛平级,与王舜、刘歆等人相差甚远,甄丰父子由是不乐。
究其根源,实因甄丰生性刚强,平时常冒犯王莽,故此王莽便借符命排序,将甄丰贬谪。甄丰子甄寻欲娶王莽女汉平帝皇后为妻,以为王莽真相信符命,遂决定以此施计。
闪回结束。甄寻出于谨慎,先借别事试之,乃假造符命,说新室当仿效周公、召公旧例,在陕地设立二伯,甄丰为右伯,太傅平晏为左伯。
符命呈进,王莽不敢斥其为非,只得当即诏准,其实心中已然大怒,便起杀心。
甄寻见符命有效,以为果将天子哄住,就再接再厉,又写一篇符命。其内容略云:
汉平帝皇后,应为甄寻妻子。
符命呈入内宫,甄寻满心期望王莽见到上天符命,再次批准,将主下嫁过来,自己好为驸马都尉,就此成为皇亲国戚。
未料王莽见此符命,勃然大怒,当众叫骂:我女黄皇室主,乃是天下之母,怎能做甄寻妻子?此必假作符命,欺君之诡计也!
甄寻闻说天子发怒,这才知道弄巧成拙,恐被杀头,就取些金银,一溜烟逃出家门。
不到半日,果有吏卒包围甄府,声言奉旨抓捕甄寻。
甄丰尚还不知甄寻所犯何罪,等问明情况,直吓得魂飞天外,急忙四处寻找,欲绑子入朝,为自己免罪。偏偏这甄寻惧罪,藏匿甚秘,寻之不果。
朝使在前院等得不耐烦,屡次登入内堂逼迫,渐渐无礼。甄丰眼见无法对付,只好服毒自尽。朝使见甄丰已死,遂派人入府挨屋搜捕,终未找到甄寻,只得回去复命。
王莽听说甄丰自尽,不肯罢休,便下令通缉甄寻,并追究党羽。
廷尉及御史大夫闻风而动,数日内搜寻不果,只得具疏上奏:臣等遍查朝中勋贵子弟,得知国师刘歆之子侍中刘棻、长水校尉刘泳,刘歆门人骑都尉丁隆,大司空王邑弟左关将军王奇等,都是甄寻素日好友,往来交厚。故请逐个问讯,望乞允准。
王莽:准奏。无论何等皇亲贵戚,若有包庇,一旦查实,皆属同罪!
廷尉领旨,于是照方抓药,将上述人员一股脑儿擒入狱中,逐一审问。
刘棻等几人因甄寻在逃,无从对质,自然不肯承认。因此数人皆是重臣亲属,勋贵子弟,故此事件迅速蔓延发酵,以致朝野大哗,沸反盈天。
数日之后,甄寻被擒回京。
甄寻到案,闻说父亲因受自己连累而死,不由大恸。因不欲再牵累朋友,遂对自己所犯罪行供认不讳,并说假作符命之事,与刘棻等人并未通谋,毫无关系。
偏偏主审官吏已得天子暗示,有心除掉这些知道天子当初假造符命篡位知情者,便不听甄寻所说,继续严刑逼供,非将刘棻等人牵扯在内。
甄寻无力自保,刘棻等人更是百口莫辩,只得听天由命,都被定成死罪。不但如此,又有刘棻授业老师扬雄,也成此案嫌疑犯,遭到传讯。
镜头闪回,杨雄出场,叙其平生。
扬雄字子云,蜀郡郫县人,与司马相如同郡,庐江太守扬季五世孙。先人是有姬伯侨后代,食邑晋国扬城,并以此为氏。扬雄五世祖扬季官至庐江太守,因避仇迁居郫都。
从扬季到扬雄,五代只有一子单传,家族世代以耕种养蚕为业。
扬雄幼时好学,为人平易宽和,口吃不能快语,爱静默沉思。博览群书,无所不读。因无嗜欲,不逐富贵,不忧贫贱,家产不过十金,并无一石余粮,却处之安然。胸怀博大,非圣哲书不喜;不合己意,既富贵不为,最喜辞赋。
郡中时有名士严君平,本姓庄,名遵,崇尚老庄,隐居于唐昌镇西南十里横山。通读《老子》《庄子》《易经》等典籍,深入钻研周易数理,皆融会贯通,得真知灼见。蜀人称其知天文,认星象,善占卜,通玄学,博学多才,无所不通。
严君平在山上开办横山读书台,平日一边教课,一边整理著作。
扬雄闻其大名,便上山拜师,行跪拜之礼,奉师仪十条腊肉以献。
经过一番谈论,严君平对扬雄颇为满意,收其为徒,授业八年。严君平知足常乐,一生收徒无算,扬雄是乃众徒中之姣姣者也。
汉成帝时,经蜀人杨庄推荐,扬雄得以入朝为官,随侍天子。
扬雄曾与成帝前往甘泉宫,眼见依仗恢宏,供奉奢侈,便作《甘泉赋》,以讽刺天子铺张。又作《羽猎赋》,仍以劝谏为主题。
汉成帝喜其文才,非但不怒,反而封其为黄门郎,使与王莽、刘歆等同僚。扬雄又作《长杨赋》,继续对成帝铺张奢侈提出讽谏。
汉哀帝时,扬雄认为辞赋是为雕虫篆刻,壮夫不为,转而研究哲学。遂仿《论语》著作《法言》,又模仿《易经》以作《太玄》,提出以玄为宇宙万物根源学说。
有人见其妄撰经典,出言笑之,杨雄于是又作《解嘲》以自辩。因家道贫寒,为自我宽慰,又写《逐贫赋》。其后在京师设馆收徒,刘棻即是其众徒之一。
闪回结束。甄寻、刘棻因献符瑞之事获罪,甄丰自杀,王莽不肯罢休,由是下诏。
传旨官:建兴天子诏命,甄寻伪造符命,罪不可赦,枭首弃市;同犯刘棻流放四裔,非遇特赦不得返京。复命收系诸犯供辞中所牵连到者,不必奏请。
廷尉:诺,臣等遵旨。
当即领旨,召集狱吏吩咐:刘棻供状中牵涉杨雄,与我当即拿来。
狱吏声喏,立即出动,如狼似虎,直奔当时扬雄所在天禄阁上校书之处。
早有杨雄学生听说此事,立即飞跑直上天禄阁,向老师报告:恩师,大事不妙!
杨雄:何事如此惊慌?
学生:甄寻假造符命事发,牵累刘棻。天子下令廷尉严查,一个不许漏网,复又涉及恩师。今办案使者即将到来,恩师可立即出京,无论到哪个偏僻郡县,避上一避。
扬雄:率土之滨,莫非王土,何处可避?我乃天下名儒,岂肯受小吏刑讯折辱!
说毕,将衣袖将脸面一蒙,便从阁上跳下。学生失惊,急下楼救起,见师父正在地上挣扎,只摔折一条左腿,差幸未死。
狱吏赶来,见杨雄坠楼受伤,于是以担架抬回,报知廷尉。廷尉不敢隐瞒,复又具本上奏,将此事报与天子。
王莽大奇,当即查问杨雄跳楼自杀原因。
便有杨雄在朝弟子,趁此上前跪倒,替老师折辩:究其原由,乃是刘棻曾跟扬雄学写奇字,故拜其为师。这些奇字被用于符命,扬雄并不知情,实是重刑之下,何求不得,胡乱攀诬而已。陛下圣明,尚请开恩。
王莽:既是如此,可以不必追究。恩准释放杨雄,令其还家养伤,所费由官家给付。
杨雄学生:陛下明鉴,臣等谢恩。
京师太学生闻此,作歌评道:因寂寞,自投合;因清静,作符命。
扬雄虽被无罪释放,但因断腿致残,由是免职,后又召为大夫。其家境一向贫寒,抑郁无聊时便借笔墨消遣,著成《太玄经》及《法言》,语句难以理解。
刘歆看完笑谓:空自受苦!今学者有利禄,尚不能通《易》,何况《太玄》?我恐后人将用其为酱瓿盖矣。
扬雄听罢,笑而不答。
时有钜鹿人名叫侯芭,常带酒菜前来,向杨雄求学,与其同室而居,专门学习《太玄》、《法言》二经。世人闻此,无不惊讶诧异。
新莽天凤五年,扬雄病死长安家中,寿止七十一岁。
侯芭为其师建坟以葬,并为守丧三年,世人皆都赞叹。
画外音:扬雄死后,其所著《法言》大行于世,并名列汉赋大家,世所称道。汉赋四大家者,武帝时司马相如,新莽时扬雄,东汉明帝时班固,和帝时张衡。扬雄生不逢时,死后亦为世人所诟,皆为其曾侍奉篡汉逆贼王莽之故。
始建国二年冬,建兴帝王莽始兴神仙之事。采纳方士苏乐妄言,起造八风台,巨费万金。又种五粱禾于殿中,先以宝玉渍种,计其得粟,每斛成本不下于一斤黄金。
五梁禾既然种植成功,苏乐得意非常,立即上奏:天降祥瑞,大新朝当兴!
王莽览奏大喜,于是当即下令:大新既兴,四夷宾服。诏命将匈奴单于改作降奴服于,并将匈奴分为十五国,立呼韩邪单于十五个子孙皆作单于。
大司徒王寻:以何人为使?
王莽:派遣中郎将蔺苞、戴级前往边境,于都护府中召集赐封单于者。
大司空王邑:匈奴若是不从天命圣旨,则以何应对?
王莽:可派立国将军孙建等统率士兵、壮丁、犯人,计三十万人,分道出击匈奴。
王邑:何时出击?
王莽:命令先期到达部队在边郡驻扎,待各路人马到齐后,同时出击。
王寻、王邑:诺!臣等遵旨。
始建国三年,大军未及发动,忽然天灾陡降。此年春夏之交,黄河在河北临漳县西决口,东南冲进漯川故道,经今河南南乐、山东朝城、阳谷、聊城,至禹城别漯川北行,又经山东临惠等地,至利津一带入海。继而黄河又在魏郡决口,改道东流,造成洪水泛滥。
始建国四年春二月,建兴帝王莽诏赦天下。
边境飞马入报,匈奴果然不肯听从新朝诏命,反对分裂为十五个小国。王莽大怒,于是重颁去岁诏命,下令立国将军孙建,立发三十万大军,西征匈奴。
匈奴单于得知新朝大军压境,大为震惊;即派王弟咸赍持重礼前往长安,朝见建兴帝王莽,表示愿意臣服于新朝,并将自己二子助、登,留在长安为质。
王莽见兵不血刃,恫吓奏效,就此得意忘形,遂当即下达恩诏:接受匈奴降书顺表,加封咸为孝单于,助为顺单于,诏令撤回西征大军,息兵停战。
单于弟咸跪叩谢恩,回转匈奴,还报兄长:新帝王莽胸无大志,实不可惧也。单于闻此,遂不以新朝为意,此后经常派军侵扰新朝,边地就此长期不宁。
新朝厌难将军陈钦、震狄将军王巡不耐其扰,联名上表,飞报长安。其表略云:
匈奴虽曰臣服,但却又屡次兴兵犯我边境,干戈不息反烈。据臣等所悉,皆乃孝单于咸子角唆使为之。今咸子登在长安为质,恐为其内应,望乞陛下速作决断。
王莽览表大怒,立即命将登斩首于长安。
新朝与匈奴关系,由此交恶。
字幕:始建国四年夏,大司马甄邯病故。
画外音:甄氏家族因对王莽有拥立大功,故在甄邯时期鼎盛一时。甄邯后代甄逸,在东汉时任上蔡令,其女就是魏文帝曹丕之妻甄氏,甄家因此再次显贵。甄逸嫡孙甄像袭封安城乡侯,死后追赠卫将军,改封魏昌侯,谥号贞侯。甄后兄甄俨孙女,又为齐王曹芳皇后。甄氏因此在三国时复又兴起,此乃后话,按下不提。
当时建兴帝王莽已在位四年,因其性格躁扰,不能无为而治,故常醉心于改革兴造。每有兴造,动辄便欲慕古,不度时宜,制度颁布之后又更迭不定;由是举国吏缘为奸,天下謷謷,陷于刑法者极众。
王莽自己亦知万民愁怨,乃下诏复改其前令:诸食王田,皆得卖之,勿拘以法。犯私买卖庶人者,一切勿治。
虽改前令,但却诸政并行,相互悖乱,刑罚深刻,赋敛重数,复犹如故。
对内如此朝令夕改,对外也是莫名其妙。
为显示天朝威仪,王莽在得罪匈奴之后,又派五威将帅出使西南夷,改封句町王为侯国。句町王邯由此怨怒,再不肯归附新朝。王莽大怒,便令牂柯大尹周歆诱杀王邯。
句町王邯胞弟名承,由是起兵诛杀周歆,以为兄长报仇。
周歆被杀,朝野震惊。王莽虽命西南沿边州郡发兵讨伐叛军,但终不能复使句町降服,以至西北边事未宁,西南复又兵连祸结,无有宁日。
西南之事未了,王莽复下诏命:尽发高句骊兵,使助新朝出击匈奴!
高句骊军民虽接新朝诏命,但明知匈奴善战,皆不欲行,左推右挡。新朝辽东郡守屡下严令强迫从征,高句骊兵民便皆逃亡出塞,甚至反与匈奴勾结为寇,对抗新朝。
新帝王莽闻奏愈怒,诏命辽西大尹田谭,带兵出塞追击高句骊亡民。田谭奉命率军出塞,但因不谙地理,一战而败,自己反为乱民所杀。
辽西大尹战死,辽东州郡刺史无由脱罪,由此上疏朝廷,归咎于高句骊侯驺。
王莽览奏,召集群臣计议,将欲治罪高句骊侯。
大司马严尤不以为然,因此出班上奏:貉人犯法,不从高句骊侯驺起;此时受刺史郡守胁迫,正有贰心,陛下宜令州郡抚慰安之,而不宜于此时加罪于彼。今若猥彼以大罪,恐其就此率国以叛,则其周边夫馀之属,必有附和者。今匈奴未克,句町犹乱,若夫馀、濊貉复起,此乃朝廷大忧,诚望陛下思之。
奏表既上,王莽不听,更不遣使安抚高句骊王驺。
于是在辽东州郡刺史逼迫之下,濊貉族人遂反,东北边境复又陷入混乱。
边报入京,王莽览奏大怒,立下诏书,命令大司马严尤发兵击之。
严尤不敢抗命,却又不愿就此大动干戈,遂施巧计,命辽东郡守以商议招抚濊貉族人为名,诱骗高句骊侯驺前至郡衙,埋伏刀斧手斩之,然后传首长安。
王莽见到首级大悦,遂下诏书,更名高句骊为下句骊,以此辱之。
貉人见首领受骗被诛,朝廷复加折辱,不由大忿,愈加聚众犯边,播乱辽东之地。
净鞭三响,景钟长鸣,建兴帝王莽洋洋升殿。
殿头官:诸卿有事早奏,无事散朝。
大司马严尤:臣有本奏。
字幕:严尤,字伯石,蜀郡名士严君平远房玄孙,曾与王莽共读于长安敦学坊,著有《三将》。因熟知兵法,又多谋略,常自比于战国名将乐毅、白起。
王莽:有本奏来。
严尤:自去岁以来,期年之间,兵灾四起,动摇大新国本,臣忝为司马,不得不奏。
王莽:卿休作此危言。何谓兵灾四起?
严尤:除中原之外,天下东、北全境,与西南夷皆乱,岂是危言耸听!
王莽:此乃疥癣之疾,何足为忧;今我国势方盛,四夷不足吞灭。
严尤:外来兵灾虽不可惧,臣恐变生肘腋,则噬脐不及矣。
王莽:这却不是胡说!天下太平,又何谓噬脐之忧?
严尤:陛下容奏。因陛下连年用兵于边境诸国,各地百姓苦于频繁征发,相继弃其城郭乡邑,流亡为盗贼,其中并州等地尤甚。此为京畿肘腋之地,是谓噬脐之忧也。
王莽:是何言也。卿既诱斩高句骊侯,辽东已平,西域自也不在话下。朕即令趁热打铁,厉兵秣马,集各郡精兵及边镇守军,再征匈奴,有何不可?
严尤:臣奉陛下诏旨,虽然施计诱斩高句骊侯驺,但濊貉族人元气未失,反致其暴怒反叛,何功之有?若再西征匈奴,必致四境纷扰,此为国之大患,惟陛下明鉴。
王莽:辽东蛮夷,何足为虑!自秦汉以来,匈奴为祸西域数百载,方为巨患。此番出兵征伐匈奴,务必一战而定,至灭其国,永靖天下。你我君臣建此不世之功,不亦乐乎?
严尤:陛下!匈奴为害久矣,未闻上世有必征之者。后世周、秦、汉征之,然皆未有得上策者也。周得中策,汉得下策,秦无策焉。
王莽:此言何解?
严尤:周宣王时,猃狁内侵,命将征之,尽境而还。其视戎狄之侵,譬犹蚊虻之螫,驱之而已,故天下称明,是为中策。汉武帝选将练兵,约贲轻粮,深入远戍,虽有克获之功,胡辄报之,兵连祸结三十余年,中国罢耗,是为下策。秦始皇不忍小耻而轻民力,筑长城延袤万里,转输之行起于负海,疆境既完,中国内竭,以丧社稷,是为无策。今天下比年饥馑,西北边犹甚。若征集大军征伐,臣谓有五难,故曰不可。
王莽:何谓五难?
严尤:兵发三十万众,具三百日粮,东援海岱,南取江淮,然后乃备。计其道里,一年尚未集合,兵先至者聚居暴露,师老械弊,势不可用,此一难也。边既空虚,不能奉军粮,内调郡国,不相及属,此二难也。计一人三百日食,用糒十八斛,非牛力不能胜;牛又当自赍食,加二十斛,重矣。胡地沙卤,多乏水草,以往事揆之,军出未满百日,牛必物故且尽,余粮尚多,人不能负,此三难也。胡地秋冬甚寒,春夏甚风,多赍釜鍑薪炭,重不可胜,食糒饮水,以历四时,师有疾疫之忧,是故前世伐胡,不过百日,非不欲久,势力不能,此四难也。辎重自随,则轻锐者少,不得疾行,虏徐遁逃,势不能及,幸而逢虏,又累辎重,如遇险阻,衔尾相随,虏要遮前后,危殆不测,此五难也。
王莽:卿谓五难,其实只是一难,惟恐粮草不济耳。我大用民力,斯不为难。
严尤:大用民力,虽足供应转输,但军功不可必立,臣伏忧之。
王莽:朕决计发兵,卿谓奈何?
严尤见天子着恼,脸上杀机已现,知道无力阻拦出兵,只得奏道:陛下既要发兵,臣不敢违拗。但依臣所见,陛下宜纵其先至者,令臣等深入霆击,且以创艾胡虏。
王莽:卿过于谨慎胆怯,如此何能胜敌!
乃不听严尤之奏,诏命转运天下兵谷皆至西域,预备征战如故。
镜头转换,征兵诏命下达各州郡县,张榜衙署四门。
百姓读罢,各怀不忿之色,皆有逃避之心。由此天下骚动,饥民纷起为盗;豪强为避征役,亦各怀反意。
始建国五年,乌孙国大、小昆弥部落同时遣使,至长安贡献方物,表示投诚归附。
王莽大喜,命设国宴以待,百官齐集,皆都列座。
排摆座次之时,王莽因谓乌孙国人多数亲附小昆弥部落,又见匈奴诸边并侵,自己欲得乌孙为援,便暗示引谒使者,先引小昆弥使者坐于上首,再引大昆弥使者坐于次位。
师友祭酒满昌见而不悦,遂大步上前,当众劾奏引谒使者。
满昌:陛下,臣有本上奏。
王莽:奏来。
满昌:四方夷狄之所奉陛下为主者,是以中国向有礼仪,故诎而服从也。大昆弥向为匈奴诸部之君,今序臣使小昆弥坐于其国君使节之上,此我中国无礼,非所以有夷狄也。奉使有大不敬罪,惟请陛下付予有司!
王莽:此贼,怎敢当众忤我!传朕诏命,即免满昌官职,驱出殿外。
当日酒宴不欢而散。大昆弥使者既归乌孙,还报国君,说知新朝皇帝如此无礼。
乌孙国王闻而不悦,遣使传言西域诸国,以为王莽累失恩信,皆都大怒。由是焉耆国率先反叛,袭杀都护但钦,宣布脱离中原王朝;其后诸国继之,皆叛莽新。西域与中原王朝结盟近二百载,至此遂告瓦解。
始建国五年十一月,彗星出现,当空二十余日,方才消失不见。
王莽闻报以为不吉,愀然不乐。
太史令:天象变异,亦为常事,陛下固体不乐?
王莽:汉哀帝时,只因彗星出现,由此汉室中衰,方为朕所乘,禅其天下。此番彗星当空,非谓新朝不永乎?朕故厌之。
太史令:臣有一策,可禳其祸。
王莽:卿有何策?速速奏来。
太史令:陛下不闻汉武帝因见彗星,改元元光之事乎?
王莽:改元其能避祸乎?
太史令:改元即为改运,必能避祸。
王莽:卿既如此上奏,则必有成竹在胸。
太史令:然也。依为臣之计,莫若改元为“天凤”。
王莽:天凤何意?
太史令:陛下天纵聪睿,必早知之矣。臣所谓天凤者,其意甚明,是将此彗星临照,喻为天降祥瑞,犹如凤鸣岐山故事,以说明新朝会更加昌盛也。
王莽:善哉是解。即依卿奏,明岁改元为天凤元年。
于是次日临朝,宣布次年改元天凤。
然而未待来年,是岁已为多事之秋。
当时多处州郡入报:虽然朝廷早已颁布禁铸私钱严令,但却屡禁不止,各辖区内挟铜烧炭、私铸铜钱者多不可制。官府若派兵缉拿,则揭竿持械,与官兵对抗。
王莽闻奏,无可奈何,遂下诏废除其法。
当年西域入报:匈奴乌珠留单于死,大臣右骨都侯须卜当执政用事。
王莽:须卜当却系何人?
信使:启奏陛下,须卜当即是伊墨居次云之婿。
王莽:伊墨居次云又是何人?
信使:启奏陛下,伊墨居次云者,即是王昭君之女也。
王莽:乌珠留死,须卜当执政,便又如何?
信使:伊墨居次云常欲与中国和亲,又素与于粟置支侯咸厚善。因见匈奴王子咸为陛下拜为孝单于,故遂立王子咸为乌累若鞮单于。乌累单于得立,便命己弟舆为左谷蠡王。乌珠留单于之子苏屠胡本为左贤王,其后更谓之护于,欲传以国。乌累单恨怨乌珠留单于当初曾贬己封号,此番以牙还牙,乃贬护于为左屠耆王。(本集完)
第四十二集 吕母报仇
未央宫中。西域信使在朝堂上喋喋不休,叙述匈奴政变,建兴帝早已不耐。
王莽:甚么乱七八糟,缠杂不清。匈奴内乱,权势更迭,与我何干?起去!
信使:诺,臣告退。愿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镜头转换,西域大漠,匈奴王庭。
字幕说明:天凤元年,边塞大饥,人相为食。
乌累单于闻说子登已死,悲愤交加,上书长安,求将尸骨取回安葬。
王莽为讨好乌累,诏命撤回驻屯边郡大军,将陈钦免职调回长安,复逮捕入狱。
陈钦愤然道:此是欲以我取悦于匈奴也,某宁死不辱!
遂于深夜解带上吊,自杀于狱中。
王莽闻说陈钦已死,以为与匈奴仇恨已解;于是复遣和亲侯王歙为使,率团护送匈奴右厨唯姑夕王、奉侍子登及诸贵人从者尸骨归丧。
乌累单于闻报,遣男大且渠奢等人至边塞迎之。男大且渠奢者,须卜居次云之子也。
王歙随男大且渠奢到至单于王庭,面南而立,开读圣旨,盛陈新朝天子王莽威德。
乌累单于听而不闻,恨怨之情形于颜色。
王歙见此,心中会意,乃命从人自军中搬出许多金珠珍宝,送入王帐;复令当场打开箱盖,只见满室流光溢彩,耀眼生花。
乌累单于:贵使此是何意?
王歙:王子登不幸死于长安,我大新皇帝陛下万分过意不去,因此特赐这些稀世珍宝予殿下,以为补偿。更因殿下诚心归附天朝,复命改称匈奴曰恭奴,单于改称善于,给赐印绶;更加封骨都侯须卜当为后安公,其子男奢为后安侯。
乌累单于:天朝皇帝如此眷顾,臣下何以克当,谢主隆恩!
匈奴单于因贪新朝所赐金币,故此甘愿接受新朝敕封,归附称臣。但因怀杀子之恨,自王歙去后,依旧寇盗入侵新朝边境如故。
王莽以为天下自平,故锐志于地理,制礼作乐,讲合《六经》之说。
公卿旦入暮出,论议连年不决,不暇省狱讼结冤案,对民之急务,置若罔闻。致有县宰出缺多达数年,便使郡守兼任,各地贪残日甚。
如此以来,中郎将、绣衣执法在郡国者并乘权势,传相举奏。
王莽又命公士分布各郡,劝农桑,班时令,按诸章,冠盖相望,交错道路,召会吏民,逮捕证左。由是郡县赋敛,递相贿赂,白黑纷然,百姓守阙告状者日益增多。
建兴帝因专权篡位,故不敢信任大臣,务求自揽众事,不厌其烦。国内政务皆命宦官兼领,封奏密事只命近臣启封。由是未过数年,致无大臣可信用者。
王莽又好变改制度,政令烦多,由此日理万机,勤政至极;常自入夜理政,直至天明犹不能胜。尚书因是为奸寝事,上书待黜者连年不得去,拘系郡县者逢赦而后出,卫卒不交接代戍者,延挨可至三岁之久。谷籴常贵,边兵二十余万人,皆仰求衣食于县官。五原及代郡尤被边卒荼毒,边民多起为盗贼,数千人为辈,转入旁郡。
天凤二年秋,邯郸以北大雨,水出,深者数丈,流杀数千人。
三年春二月,国内大地震,兼大雨雪,关东尤甚,深者一丈,竹柏多有枯死。
大司空王邑借故上书,以地震示警自劾失德,乞求骸骨致仕还乡。
王莽不许,并下诏抚慰:夫地有动有震,是为常态。震者有害,动者不害。《春秋》记曰地震,《易经》载曰坤动;动静辟翕,万物生焉。
其好自诬饰,玩弄辞藻,皆为此类。
只因四面出击,屡兴征伐,大新朝由是财政吃紧,入不敷出。王莽为解眼前之困,遂以制度未定为由,宣布上自公侯,下至小吏,皆不得领取俸禄。又诏命自六月朔庚寅始,按照制度发给官吏俸禄,分四辅、公卿、大夫、士,下至舆、僚,共计十五等。
由于制度琐碎,核算课计烦难,又国库空虚,官吏到底还是领不到俸禄。如此一来二去,各级官吏于是纷纷利用职权,靠收受贿赂解决费用开支。
镜头转换,西南夷民乱不休,边境战火纷飞,无有宁日。
王莽诏命冯茂为平蛮将军,使其率兵征伐。
冯茂奉旨出兵,前往攻打句町。中原士兵不服水土,又值瘟疫盛行,未经作战,死亡者便有十之六七,因此屡战不胜。
为保障军需,冯茂下令征收当地百姓财物,十中取五。
于是未过半年,益州繁庶之地已至民穷财尽,而句町叛乱不能平定。
王莽闻报大怒,命将冯茂调回京师,关进监狱,最终死于狱中。于是再派宁始将军廉丹与庸部牧史熊为正副将,大举征发天水、陇西骑兵,兼发广汉、巴郡、蜀郡、犍为等郡官员丁壮十万人,外加粮秣运输者共计二十万人,发兵再攻蜀南。
廉丹及史熊奉命而往,大举征进。
大军到达川南,正遇叛军,于是吩咐列阵,击鼓吹号,发动进攻。句町叛军未料官军再来,出其不意,一战而溃,退入山林。官兵此战斩杀敌人数千,旗开得胜。
廉丹立马高坡,指挥部下追亡逐北,乘胜深入敌境,脸露得意之色。
然而随着官军征进步伐加快,战线向纵深拉开,其后未久,形势便即急转直下。
只因蜀道转输艰难,军粮供应不上,士兵陷于饥饿,又染瘟疫,由此转胜为败。
消息传至长安,皇帝王莽无奈,只得下达诏命,准许廉丹、史熊回师。
廉丹、史熊虽接诏命,但恐就此回师,亦如冯茂被治败军之罪。二人略加商议,遂联队名上奏,要求朝廷派兵增援;并自愿签立军令状,若再不胜,甘受重罚。
王莽览表,以为二人勇气可嘉,当即准奏,决议再发大军十万。又檄令全国各州郡县府镇,加紧征夫筹粮,以供军需。
圣旨到处,各郡县不敢不听,只得奉旨而行。于是千里转输军饷,捐税更重。
檄文传至益州就都,大尹冯英见此,冒死具本上奏。其疏略云:
臣启陛下,自西南夷叛变以来,前后几近十年,郡县皆叛,抗击朝廷未曾停止。此前任用冯茂,苟且推行,不顾后果。道县以南险峻深邃,将其百姓赶到远地居住,费用常以亿计,官兵遭瘴气而死者十分之七。如今廉丹、史熊为保富贵爵禄,更立军令状,限期征调各郡士兵粮食,又搜民间财物近半,梁州民穷财尽,战功不就。臣谓宜停征战,派军驻守并开垦耕田,封赏招诱夷人,是为上计,伏惟圣裁。
王莽览奏大怒:此贼可恶。前线正当决战之际,怎敢怠慢国法,兼出此不吉之言,乱我军心!立命罢免冯英官职,下狱待勘。
御史大夫:陛下容奏。冯英虽然言辞不敬,但念其忠心体国,并无私心,尚乞宽宥。
王莽:如此说来,此人为民请命,倒也无可厚非。可调离就都,命为长沙郡连率。
御史大夫:陛下圣明。
王莽:冯英所云梁州民穷财尽,倒也并非危言耸听。既是如此,为迅速平灭西南诸夷叛乱,需借西域诸国之助,方可奏功。速传朕命,派五威将王骏、西域都护李崇、戊已校尉郭钦,分道出使西域各国,命其供应民夫粮秣,以助朝廷大军征伐。
御史大夫:诺!陛下圣明。
天使离京,到至西域都护府,传达圣旨。
王骏、李崇、郭钦三将跪听帝诏,山呼万岁,领旨谢恩。天使辞归,还报长安。
三将送走天使,返回府中,商议征集西域各国民夫粮秣之策。
王骏性格暴烈,率先发言:圣旨既下,有何商量?传谕列国,命其遵照执行可也。
李崇:自汉末以来,朝廷势衰,西域诸国不服天朝久矣。况今改朝换代,已非刘氏天下,诸国未沐大新朝恩泽,岂肯俯首听命于我?
王骏:天子旨意,即便诸国不听,我等身为新臣,岂可违拗?西域诸国果有抗命者,我等便可就此率兵袭击,强行索粮。又可趁机建立边功,甚至封侯,有何不可?
郭钦:将军所言甚是,末将愿唯马首是瞻。
李崇:既是如此,我等三人同心协力,不可怀有二志。此去西域诸国之中,焉耆首当其冲。前往焉耆宣旨索粮,我三人谁先?
王骏:天子圣旨,指定某为主使,自是我先。
李崇、王骏:诚然如此,我等不敢掠美,惟愿将军早奏凯歌。
王骏大喜,昂然领兵而出,踏上西征之路。于路无话,这一日眼见焉耆国遥遥在望,遂命扎下营栅,派出使节,往其国中求见焉耆王,传达新朝天子诏旨。
焉耆王闻报新朝使节到来,以礼相待,排摆香案,立听诏旨。闻说是前来征夫筹粮,虽然心中不愿,但知己非新朝对手,亦只得低眉顺目,施以缓兵之计。
新朝使节:殿下,我大新皇帝诏旨,可曾听清?
焉耆王:一清二楚,毫无差谬。
新朝使节:既是如此,殿下意欲如何?
焉耆王:我焉耆小国,累受匈奴欺凌,向蒙天朝庇护,使为外藩。既是天朝大皇帝今番有诏,岂敢不遵?小王情愿投降新朝,尽力供应民夫粮秣,甘受驱使。
新朝使节:如此妙极。某便告辞回去,还报王骏将军。
焉耆王:贵使远来不易,尚容小王敬备菲酌,以洗风尘。
新朝使节:既是殿下一番美意,小可受之有愧,却之不恭。
焉耆王:贵使休要这般客气。来人,备宴!
镜头转换,焉耆王宫之外。
焉耆王远望新朝使节离去方向,脸上笑容渐渐凝结,露出愤然不平之色。
侍臣见此,小心开口求问:大王,大新皇帝所命征缴粮秣,敢问如何筹措?
焉耆王:依其所需数量,公开征集筹措便是。
侍臣:我国地广人稀,草多粮少,哪有这许多粮秣供应与他?
焉耆王:谁说是要白白给他?我借彼之名筹粮,留作己用,有何不可?
侍臣:陛下,请恕下臣愚钝,不明其中深意。
焉耆王:传我号令,命众臣依数征缴粮秣;诸将秘密集结部队,防备汉人前来。
侍臣:诺!陛下大智大能,小臣不能及于万一。
新朝使节出离焉耆王城,还归大营,来见主将:末将幸不辱命,回营缴令。
王骏:那焉耆王怎地说法?
使节:焉耆王听罢我大新天子诏旨,神色间本有不愉之色。是末将提起将军已率精骑数万,即将兵临城下,他才更颜变色,唯唯从命。
王骏:如此甚好,免得一场征杀。传令众军,拔寨起营诈,进入焉耆,接收粮秣。
众将:诺!
于是三军结束停当,拔营起程。
一路黄沙漫漫,征尘滚滚,遮云蔽日。自辰至午,众军渐渐嘴唇干裂,睡眼迷离,东倒西歪。再自午至酉,狂风陡起,飞沙走石,打在众军盔甲之上,乒乓作响。
众军叫苦连天,渐渐散乱,不成行伍。
正在此时,忽听风沙之中号角之声大起,继而人喊马叫,惊天动地。王骏失惊非小,拢目光看时,遥见无数焉耆伏兵突起,直奔自己队伍,拦截袭击。
王骏立时惊醒,倒也不慌,就于马上传令:众军休乱。调转马头,抢占左侧沙丘。
正待拨马,探马来报:左侧沙丘之后,有姑墨国五千马军埋伏,张弓以待我军!
王骏:左翼军抵住,余者随我往右撤退。
话犹未了,又有探马来报:右侧胡杨林中,有封犁国精骑杀出,不知人数多少!
王骏:右翼军前往抵御,余者随我返师,寻归来路。
正说话间,后军探马来报:禀将军,大事不好。危须国叛变,断我后路!
王骏:竟有此事?传令三军,各自为战,拼力突围!
于是漫天风沙之中,西域诸国叛军从四面杀至,攻击新军,悍勇难当。新莽军奔波整日,人不得食,马不得草,毫无还手之力,纷纷落马。
一个时辰之后,风沙渐息,只见满地死尸,王骏赫然也在其中,与其将士全被斩杀。
焉耆王见此大喜,亲自下马上前,拔刀砍下王骏首级;然后飞身上马,呼哨一声,率领部众绝尘而去。姑墨、封犁、危须诸军瓜分新军器械辎重,也都各归本国。
千里戈壁,大漠孤烟,残阳如血。
便在如血残阳之下,只听马蹄杂沓,一支骑军动地而来。前队号旗飘扬,旗下为首一员上将,正是新朝戊已校尉郭钦。
郭钦看到眼前惨状,急勒坐骑,举刀止住军马,嘶声叫道:这是怎么回事?
身后众将在马上面面相觑,无人回答。
正在此时,忽听死尸堆中一声呻吟,有人出力挣扎,却因尸体枕籍,钻不出来。
亲军不待主将吩咐,急忙上前将死尸挪开,自下面拽出一个兵士来。那兵士右臂断折,小腹中刀,血透衣甲,已是奄奄一息。
郭钦:我来问你,怎生落得这般模样,王骏将军何在?
伤兵:将军,我等中了焉耆王缓兵诈降之计,在此埋伏袭击我等,以至全军覆没。王骏……将军,力战而死,被那焉耆王……割了头去。
话未说完,将头一歪,已然断气。
郭钦闻言,怒气满胸,将手中弯刀往虚空一劈,叫道:不报此仇,难消我恨!
副将纵马上前:将军,为今之计,却当如何?
郭钦:焉耆王口是心非,两面三刀,叛我大新,杀我天朝将士,罪在不赦。今其大胜之余,必要回城庆功,不复以我为备。传我将令,众军趁此夜色,衔尾直入焉耆,发动袭击,克其王城。必要生擒焉耆叛君,剥皮挖心,祭我阵亡将士!
一声令下,三军声诺,齐挥长刀,冲入夜色。
眼见焉耆王城遥遥在前,城门张灯结彩,并未关闭。
郭钦见此,暗道侥幸,唤过三员副将,当面吩咐:你我四人,各领一军,分从四门杀入。不需击鼓鸣号,只暗地斩关入城,尽屠焉耆国中老弱,一个不留!
三员副将闻命,均觉心头一寒,但立刻施礼称喏,不敢支吾。于是四人分兵,各自飞驰而去,便如四股狂风,刮入焉耆王城四门。
顷刻之间,只听夜幕之下杀声四起,继而城中到处火发,惨叫之声不绝。
郭部新军大逞淫威,狂杀一夜,直将焉耆屠城,然后焚毁。
黎明时分,焉耆王穿行地道,自城西北角破土而出。环顾身后,只有十数个心腹侍卫相随。众人簇拥国王,狼狈万状,步行至郊外隐蔽牧场,上马奔逃。
焉耆王在马上扭身回顾,见故国王城一派火光,与清晨初升朝霞上下相映,不由悲从中来,泪落如雨,哽咽道:是寡人不智,得罪新朝,累我国人遭此涂炭。
众侍卫:时到如今,伤心无益。陛下何不径往姑墨,借兵前来复仇?
焉耆王:卿等所言有理。我今前往姑墨,托拔尼与胡末陵可持寡人信符,分往封犁、危须二国,请其各发精骑,截断新军归路,替我报仇。
托拔尼、胡末陵领命,索取信符,分道策马而去。
焉耆城大火焚烧三日,终成灰烬。
郭钦至此一口恶气方舒,于是下令,将所夺国中珍宝皆都装载车上,奏凯还师。
军队返程未久,探马来报:焉耆王自姑墨搬来救兵,在我来路列阵以待。
郭钦:我今人困马乏,且携带辎重太多,不能再战。可取道车师,入塞回国。
部将:将军英明!
郭钦:传我将令,尽将马项鸾铃以棉布包裹,刀枪不可露刃,部众不可喧哗。改向北行,绕道车师,复向东还。
部将:诺!
于是众军调头向北,渐渐隐入漫漫黄沙,终至不见。
镜头转换,新朝第三路军行走在途,正往西进发。
主将李崇领先而进,不见前面两路军有探马来报,心中狐疑,因此不敢长驱直入,约束部众缓行。沿路之上又不断派出哨探,遇事立即还报。
不料封犁、危须骑兵早就候在路上,见到新军哨探,尽都斩杀,一个不曾漏网。
当夜三更,封犁、危须胡骑四集,摸到新军宿营之地,齐声呐喊,吹起号角,似狂风般卷入,四面剿杀。新军自睡梦中惊醒,急上马还击,但已损伤近半。
双方激战一夜,将至天明,李崇方得冲出重围。环顾部众,个个挂彩,人人带伤。于是长叹一声,收集残部,仓惶东撤。自此退保龟兹,直到王莽败亡,李崇不敢还国。
画外音:此役之后,西域乃与中国完全隔绝,不通使节。王莽无故兴师动众,讨伐匈奴及周边诸国,大都劳而无功。南征句町之战,前后征发吏民二十余万,军粮前后不济,士卒饥疫,又死数万人众。其后又连年天灾,多郡百姓人相为食,惨状史不绝书。
镜头转换。中原之地迭经人祸,又遭天灾,百姓因此流离失所,离乡背井,拥向山东及江淮一带,求乞为生。时称流民之祸,官府禁不能止。
流民一路向东,涌入琅琊郡海曲县境。爷呼娘唤,幼儿啼哭,沿路不绝。
县城郊区某乡,有一大户姓吕,在乡里以酿酒为业,累积数代,因致巨富。吕翁已死数年,遗下独生儿子名唤吕育,因自幼读书,便不肯子承父业,现为县中小吏。
吕氏家中偌大产业,因此便皆落在吕母肩上,独自操持。
忽这一日,天色近午,一个小厮自县城方向狂奔而来,直入吕家酒坊,放声大哭。
吕母听得院中哭声惨绝,心中不快,急出厅堂看时,见是随侍儿子厮仆,名唤吕三。
吕母:吕三噤声!晴天白日,因何嚎丧?
吕三:奶奶,果是嚎丧,果是嚎丧。
吕母:放你娘的屁!你不在县衙伺候你家相公,回来作甚?
吕三:奶奶,没的伺候了,相公被那县宰杀死哉。
吕母闻声此言,颜色更变,上前一把拎起吕三,怒道:狗才,怎敢扯这弥天大谎!
吕三:奶奶,小人何曾扯谎?相公果被县宰老爷命人打杀了。
吕母:为了甚事?
吕三:只因中原天灾,这几日县中到处都是河南流民,充塞城中,鬼哭狼嚎。县宰视而不见,小相公却不忍心,因进言劝说县宰,当开仓放粮,搭棚舍粥,救这万余人性命。不料这一下却惹恼了县宰老爷,竟说我相公收买人心,意图不轨。相公不服,顶撞几句,那县宰不由分说,便命将相公当堂拖倒,加力狠打。相公护痛挣扎,不料将脑壳凑到板子上,打得脑浆迸流,万朵花开。小人不来报丧,还待怎地?
吕母听罢,哎唷一声,往后便倒,昏死过去。
吕三见状,立时止哭,急唤坊中众仆,七手八脚,将主母救起,以姜汤灌醒。
吕母醒来,怔忡半晌,立时恢复平静,浑若无事。便命备下棺材,载以牛车,命吕三引路进城,直入县衙,要求将儿子收尸,拉回家中安葬。
县宰闻说吕母前来领尸,不敢与其相见,立即允许抬尸出衙,并派书吏赐银十两,以作抚恤丧葬之资。
吕母不受其金,舆尸还家,操办丧事。口虽隐忍不言,但下决心,必要报此大仇。乃散尽百万家财,铸造铁器,购买刀剑,并救济贫苦百姓,安置流民。
光阴荏苒,岁月如梭,转眼之间,已至天凤三年。
在此三年之间,吕母时刻精心筹备,酝酿报仇。乃于流民之中精选一班贫苦少年,养在家中,一面酿酒;一面延请名师,教以武艺。又借延师之机,结交江湖好汉无数。
这日九月重阳,新酒酿成。吕母借口欢庆佳节,便在庄上大设酒宴,聚集乡中父老,以及四方来投豪杰,习武子弟,与众人赏菊欢饮。
众人闻此,哪个不来凑趣?于是皆都奉召而至,济济一堂,坐满庭中廊下。
酒过三巡,吕母起身致谢,刚要开口,忽然悲不能禁,放声大哭。
众人见状,无不大惊,停杯不饮;更有上席父老豪杰皆起,争问其故。
吕母见问,收泪言道:公等不知内情,且听我一诉衷曲。想我一介村妇,无知无识,更无德能;之所以散尽百万家财,救助流民,结交诸位江湖英雄,非为别者。只因县宰不公,兼且阴狠,前年间枉杀我儿。今值万家团圆佳节,念及我儿,怎不痛断心肠!
众豪:令郎之事,我等皆知。只因其为我流民求情,反被冤杀,委实可惜。
吕母:我夫早丧,只有此子,却又死于非命,致我孤老无依。今日设酒,吐露心声,是请诸位帮我杀进县城,除此贪官,报仇雪恨,更无他求。
众人听后,大为激愤感动,纷纷喧嚷,个个豪气冲天。
座中便有一位江湖游侠,名唤郭义,乃是西汉侠盗郭解后裔。闻言奋然起身离座,向席间众人朗声道:今日之事,非仅只为吕母令郎报仇。自王莽篡汉以来,残暴无道,外兴征伐,内纵官吏欺压细民,哪个不知?不如就此造反,随吕母干出一番惊天大事!
众人闻听,哄然称是,并无异言。
郭义:既是万众一心,我等便借此酒,歃血为盟,共举吕母为首,如何?
众豪:愿奉吕母差遣,甘受郭大侠驱使。若有三心二意,天地不容!
吕母大喜,乃聚众一百八十余人,一同歃血为盟旗。海曲本乡广大农民闻之,纷纷赶来参加,不久便至数千人众。
郭义:吕母听我一言。今我虽有数千之众,但皆未经战阵,攻坚夺城,更非易事。依某浅见,此事且宜秘之,暗地铸造兵器,购置器械,训练部伍;待来年新春,狗官忙于布置春耕,不及设防之时,一举攻克县城,共图大事。不知吕母以为如何?
吕母:郭大侠此言甚善,皆依大侠之计而行便了。
天凤四年春,吕母再聚四方豪杰,整顿部众,扯起大旗,决定攻打海曲县城。遂自称将军,率数千起义农民与官军展开激战,一举攻下海曲县城,并活捉县宰。
吕母见到杀子仇人,分外眼红,戟指怒骂:狗官!往岁流民入城,嗷嗷待哺;我儿悲天悯人,劝你放粮舍粥,以救苍生,有何罪过,被你狠心打杀?
县宰:夫人不知,当时县城库中,并无多余存粮,倘若开仓,必酿民乱。
吕母:库中无粮,便可对众言明,因何草菅人命,狠心打杀我儿?
县宰:令郎年轻无知,当众叫嚷,欲激民愤,归怨于我。下官只想打他几板,施以薄惩,孰料吏役粗手笨脚,令郎复以头迎杖,故而误杀。
吕母:狗官!死到临头,偏还有这许多闲话支吾。杀人偿命,自古同理,你纳命吧。
说毕举刀,便要下手。县衙官吏见此,立时跪倒一片,皆为县宰求情。
吕母大怒:杀人者当死,此人罪有应得,你等何必为其求情!
于是将手一挥,县宰人头落地,死不瞑目。吕母怒气方息,当即布设灵堂,摆上儿子吕育牌位,以县宰首级献祭。
吕母攻破海曲、诛杀县宰,由此威名大震。周边各县许多贫苦农民不断来投,起义队伍迅速发展至数万人。
琅琊郡守闻变大惊,急修表上奏朝廷,请调兵马来剿。王莽览表怒不可遏,即命大司马调发三万兵马,前往海曲剿贼。
吕母闻说朝廷发兵来剿,知道孤城难守,遂率部退出海曲县城,转战于崮河两岸、琅琊附近及大海之上,声东击西,神出鬼没,多次与官军激战,连获胜利。
王莽极大不安,一面派兵镇压,一面又遣地方官劝降,要求义军放下武器回归田里,表示可以赦免众人攻城杀官之罪。吕母坚决拒绝,毫不理睬。
地方官劝降不果,只得上表,向王莽复命。其表略云:
臣启陛下,吕母之变,事出有因。今非但吕母为子报仇,山东饥民并起为盗。官军来时贼解,兵罢辄又复合。官问其故,皆曰愁法禁烦苛,不得举手。力作所得,不足以给贡税。闭门自守,又坐邻伍铸铁挟铜,奸吏因以愁民。民穷,则悉起为盗贼。故臣谓若息民乱,朝廷当追本溯源,悉除烦苛之法,并减税赋,与民休息。冒死上言,伏乞圣裁。
王莽览奏,十分恼怒,遂免其官职,复命调集大军加紧镇压。
吕母义军依山傍海,多次击败官军围剿,坚持数年,虽历艰险,但终无投降者。
画外音:数年之后,吕母病逝,部下皆投入樊崇赤眉军中,继续反抗王莽。吕母乃是中国农民起义历史上第一个女领袖,可谓名垂不朽。至今在山东日照崮河崖上,还有一座吕母崮,究其地名由来,便是为纪念这位首举义旗之巾帼英雄。
镜头闪回。天凤四年,临淮人瓜田仪在会稽长洲率众起义,纵横三吴东楚。
王莽闻报,特派专使前往长洲,劝说瓜田仪出降。
瓜田仪答应归降,但突然患病而死。王莽为示朝廷宽大为怀,复命地方官求其尸体安葬,起冢立祠,谥曰“瓜宁殇男”,以此招降余众。瓜田仪部众不为所动,无肯降者。
王莽下诏,再申六筦之令,设科条以为防禁,违犯者以死罪论处。
荆上地区连年灾荒,贫民在野泽中采掘草根为食,仍受官府榨取,追索不休。
时有江夏郡新市人王匡、王凤,好为众人评理诤讼,对抗官府,遂被推为渠帅。
亡命大盗马武闻说二王大名,遂与王常、成丹率众数百,主动来附。
字幕:马武,南阳郡湖阳县人,幼遇奇人,学会满身武艺,因杀人避仇移居江夏;与王常、成丹,颍川郡舞阳县人,与马武少年为友,情若兄弟。
王匡、王凤得三人来投,如虎添翼,不由大喜。于是歃血为盟,宣布起义。
五人乃各分领部众,共攻京山离乡聚,一战而克。于是得其府库中武器粮草,装备人马,就此藏身于绿林山中,号称绿林军,数月间众至七八千人。
镜头转换,天凤五年,青、徐一带大灾,琅邪人樊崇率百余人于莒县起义。
字幕:樊崇,琅琊人,墨家门派再传弟子,最善攻杀战守,剑术通神。
樊崇成功起义之后,知道依靠莒县一城无力对抗官军,于是率众进入泰山,以此为基,转战黄河南北。迭经数战之后,屡败官军,队伍迅速扩大。
时有樊崇同乡逢安,与东海人徐宣、谢禄、杨音等聚众数万,于次年前来归附。
樊崇得逢安等来投,实力大增,因此建立政权,分设众官。于是自称巨子,部下首领分别称为三老、从事、卒史,彼此之间互称巨人。义军起事之初,缺少旌旗号衣,为与官军区别,樊崇命每人皆以赤色涂眉,因而号称为赤眉军。
赤眉军内部不用文书、旌旗、部曲、号令,仅口头相约:杀人者死,伤人者偿创。
闪回结束,镜头转换,京师长安,未央宫中。
建兴帝王莽升朝坐殿,命殿头官传旨:众卿有事早奏,无事卷帘散班。
御史大夫:臣有本奏。
王莽:有本奏来。
御史大夫:见今中原之地水旱频仍,以至天下盗贼并起,请陛下早定应对之策。
王莽:奉天承运,乃为天子。天下不宁,是我天凤年号不合天运之故也。可命太史推算三万六千岁历纪,宣布六岁一改元,昭告天下。当如黄帝升天,盗贼自然销解。
众臣见此,皆都无语,山呼万岁而散。出殿未远,又都掩口而笑。
时隔未久,西域传来边报,匈奴乌累单于病死,其弟左贤王舆继立,称为呼都而尸道皋若鞮单于。报事者尚未离京,呼都而尸道皋若鞮单于使节已抵长安,请求奉献。
王莽闻奏大喜,忽然想起一事,遂问近臣:当前岁之时,朕曾听闻,那匈奴国中,虽是乌累单于为君,然则执掌权衡者,岂非王昭君女婿右骨都侯须卜当乎?
御史大夫:正是。陛下天纵聪慧,记忆过人,臣等敬佩。
王莽:今乌累单于既死,左贤王舆继立,且愿主动归附我天朝,实乃我大新将兴,匈奴将亡也。则匈奴诸部,惟有须卜当可与天朝相抗,是为隐忧。我欲以封赐为名,诱使须卜当到京师受封,因而囚禁在此,岂非永绝后患?
大司马严尤出班劝谏:陛下不可。须卜当今在匈奴右部,兵不侵边,对我大新有助无害。今若将其迎至长安囚禁,反激其部族之恨,与我有何益?(本集完)
第四十三集 田况之策
朝堂之上,众臣列班,商议安抚匈奴大计。
大司马严尤谔谔直言,陈说利害,王莽不听,当即赐封王昭君亲侄王歙为和亲侯,送匈奴使臣还至边塞,并诱逼须卜当至长安,立为须卜单于。
匈奴呼都而尸道皋若鞮单于闻说王莽更立须卜单于,不由大怒,立反新朝,派兵大肆抄掠北边。至此,除西域诸国之外,匈奴亦与中原王朝反目。
与此同时,西南边报传来,报说更始将军廉丹攻打益州郡,不能取胜。
继而又有告急文书入京,报说益州郡夷人栋蚕、若豆等起兵造反,击杀郡守。越郡夷人大牟亦叛,屠杀官吏平民,侵占财产。
王莽览表不悦,当即下旨:命召廉丹回朝待罪,改派大司马护军郭兴、庸部牧李曅代领其兵,攻打蛮夷若豆等部;另派太傅羲叔士孙喜为将,前去平定江湖盗贼。
大司马严尤:天下皆反,朝廷兵马不敷使用,如其奈何?
王莽:此又何为难事?立即传檄诸郡,诏命大规模招集全国壮丁,以及死囚、官吏、平民家奴,名曰猪突勇士,以为精锐。以此迎敌,何贼不破!
尚书出班上奏:兵员虽得,军资不敷支付,却又奈何?
王莽:此事更易。复向全国征税,官民财产三什取一,换成绸绢,运送长安。
严尤:若与匈奴交锋,我国中战马不敷使用,如其奈何?
王莽:却又来!开动脑筋,何策不有?可命公卿及以下官吏,皆在府中养马;据其官秩等级,以定养马多少。则一年之内,十万良马唾手可得也。
严尤:匈奴善战,天下皆闻。臣不知以何人为将,可期必胜。
王莽:这个不用你这个大司马操心,朕自有妙策。
次日平明,长安城四门皆都张贴告示檄文,上盖传国玉玺大印。其文略云:
奉天承运,大新皇帝诏曰,率土之滨,莫非王土。然匈奴为祸西北,数百年矣,不归王化。今布告天下,招集国中有奇巧技术者献策,以攻匈奴,被采纳者皆可越级提升。
檄文既出,京师轰动。旬日之间,上言建议者以万人计,出入朝廷,填塞宫阙。
王莽览其奏疏,只见五花八门,奇策百出,不一而足。
有说西渡黄河,不以舟楫,连接马匹首尾,既可成桥,以渡百万军队者;
有说不须筹备军粮马料,只要服食药物,便可使军队旬月不饥者;
有说自己怀有奇术,能凌空飞行,一日千里,可侦察匈奴军情者。
王莽看到此处,实在难忍好奇之心,遂命献此计者入宫登殿,当面试验。
献策者领旨上殿,便以鸟羽做成两翅,头身都附羽毛,登高纵跃,以扣环纽带操纵飞行。未料只滑行数百步外,便即跌落地上,摔得头青脸肿,众官无不大笑。
王莽知其皆不能用,但为保住朝廷颜面,亦都任命为理军,赏赐车马,等待出征。
时有夙夜连率韩博,听闻天子专好猎奇,乃上书奏报,推荐异能之士。其疏略云:
今有奇士巨毋霸,出于蓬莱东南五城,西北昭如海濒,身长一丈,腰大十围,轺车不能载,三马不能胜。来至臣府,欲求奋击胡虏。霸卧则枕鼓,坐以铁箸取食,此皇天所以辅新室也!若蒙陛下恩准,臣请即日将以大车四马,上建虎旗,载霸诣阙。愿陛下更作大甲、高车、贲育之衣,遣大将一人,与虎贲百人迎之于道。京师门户若不能容,则请开高大之,以示百蛮,镇安天下。
列位看官!你道世间焉有此等人物?原来韩博此奏,是欲效汉武帝之时东方朔,以此讽谏天子,劝其休要听信无稽之谈,遗笑天下。
王莽览奏,恼羞成怒,便即回复,诏命将巨毋霸留在新丰县,更其姓氏为巨母,意谓是因文母太后驾崩,而此人出现,是姑母欲使自己成为霸王之符命。同时命将韩博关进监狱,以出言不当、戏弄天子为由,终于将其处死。
自古以来,因开皇帝玩笑而丧失性命者,韩博当是第一人。
旬日之后,大司马严尤上奏:二十万大军征集完毕,屯于京师郊外,等候帝诏。
王莽闻报大喜,当即下诏:既是如此,便遣严尤、廉丹二卿为将,率军攻打匈奴。复将二卿都赐姓征氏,称为二征将军,命务必诛杀栾提舆单于,而立须卜当代之。
圣旨既下,大军于长安城西马圈祭旗誓师,准备西征。
主帅严尤止住三军,复上书奏道:微臣以为,国事纷扰,有缓有急。当今之计,匈奴之事可暂且罢置,首要之事,是平山东盗贼。臣冒死上言,伏乞圣裁。
王莽览奏,怒火万丈:箭在弦上,岂可不发?此贼一贯消极怠战,朕不用你便了。
于是下诏,命将严尤免职。满朝文武见此,皆都震惊,但无人敢言。
时有议曹史范升,代郡人氏,欲诣阙进言,先向大司空王邑呈递签呈。其书略云:
子不间父母,方称孝子;臣不毁君王,乃谓忠臣。今众人异口同声,歌颂皇上神圣,赞扬阁下英明。今天下大事昭如日月,震比雷霆,然天子不见,阁下不闻;则天下万民,阖唤苍天?阁下以善政不言,过失犹小;以恶政行之,失则大矣。两者必居其一,则无怪乎天下怨恨,皆归于公。天子今恐远方不服,臣却以国内百姓不满为忧。今正逢春始,却征调壮丁役使远方,粗食不充,田地荒芜,粮谷腾贵,一斛数千钱,官民水深火热,岂谁为国!臣恐不久,胡貊守阙,盗匪入帷矣。臣有良策,请引见天子,临阙奏之。
王邑看罢,冷笑数声,置之不理。
大军未发,翼平郡连率田况奏报,说郡县对民间财产估计不实。
王莽遂命再征税一次,并谓田况忠心为国,升为伯爵,赐钱二百万。民众本来不堪困苦,今又被征赋,皆都咬牙切齿咒骂田况,恨其早死。
青徐二州百姓家财荡尽,由此扶老携幼,抛弃家园流亡,终致老弱死于路上,强壮加入盗贼。遂皆推东海郡治县人刁子都为首,乃率流民起事,转战于徐、兖一带,拥众六七万人。由此北望赤眉,南联绿林,齐鲁吴楚一带皆反。
春正月,王莽诏命大赦天下,根据三万六千年日历,改年号为地皇。
为征匈奴,又下诏书:予之皇初祖考黄帝平定天下,将兵为大将军,内设大将,外置大司马五人,大将军至士吏凡七十三万八千九百人,士千三百五十万人。予受符命,稽考前人,将条备焉。因此诏命,设置前大司马、后大司马、左大司马、右大司马、中大司马职位,各州牧至县宰都赐予大将军、偏将军、裨将军、校尉称号。
诏旨既下,天使四出。于是乘坐驿站传车使者经过各郡,每天将近十批。各郡仓库中没有现存粮食供给,驾传车马匹不够,就掠取民间,征用路上行人车马。
秋七月,大风摧毁王路堂。
王莽又借符命,诏立王安为新迁王,将太子王临降为统义阳王。又下诏书,说黄色宝贵,红色轻贱,命郎官、侍从官都穿深红色衣服。
当时常有望气者入宫求见皇帝,都说京城中宜大兴土木,以压制邪祟。
王莽深信不疑,便命在长安城南兴建九座皇家祭庙。其中黄帝庙最大,东西南北四方各长四十丈,高十七丈,其它祭庙减半,规模十分宏伟。
为修建皇家祭庙,复下诏广泛征召全国工匠及捐助钱粮者,人马粮草络绎于途。
九庙设计极尽工巧,支出数百万钱,役夫丧生者万人左右。
当月大雨,连绵六十余日不停。
忽一日,大司空属吏王丹向朝廷告密,说有钜鹿郡男子马适求等人,意图谋反,欲发动燕、赵等地兵马,在密谋之时泄露消息,为小臣所知。
王莽览奏,赐封王丹为辅国侯。立遣三公大夫逮捕审讯马适求党羽,牵连到各郡国才俊之士数千,都被处死。自此举国大兴告密之风,奸巧欺诈之徒,皆以诬人造反为务。
汝南人郅恽深明天文星象,上书奏道:天兆汉室必当复兴。屡生异象者,是示以陛下觉悟,归于臣僚者。陛下宝位取之于天,宜还于天,谓知天命。
王莽览奏大怒,命将郅恽擒拿进京,下入诏狱;后又赦免,以示宽容。
地皇二年春正月,新朝皇后病死,谥曰孝睦皇后。
王莽下诏:皇后大丧,诸皇子王公勋戚皆许上祭。惟皇后亲子统义阳王临不孝,行为荒悖;且乱言天道星相,包藏祸心,故不许临丧,命在府中思过。
朝中众臣闻诏,再次震惊,私论纷纷。
镜头闪回,景阳宫中,皇后生前。
皇后本是王莽结发原配正妻,为人性情贤婌,贞静端庄。初因丈夫王莽为沽名钓誉,逼死自己亲生数子,皇后不敢明言,但只为之涕泣,以至失明。
王莽见此,心中也颇为后悔,便令太子王临居于宫中,奉养母亲。
皇后侍者原碧貌美非常,王莽本已临幸;太子王临既居内宫,亦与其私通。
天长日久,太子因恐事泄,便与原碧密谋,欲杀生父王莽,以免大祸临头。
然而原碧胆小怕事,只能参与密谋,不敢亲自动手。
王临归见其妻,面带忧色。
太子妃乃是国师刘歆之女,因家传秘术,自幼善观星相。因见太子脸色不愉,愈加相信自己观星所断,于是忽作惊人之语道:我说什么来?昨夜观星,便知宫中将恐有白衣之会;今日再看夫君脸色,果然不差。
太子猛吃一惊,以为被妻子看出心事,急问道:什么白衣之会?
太子妃:白衣之会,便是穿孝,意谓这皇宫之中,将有丧事发生也。
太子:此话可真?
太子妃:怎么不真?我家传观星绝艺,百不失一!
王临闻言大喜,暗道:此是我谋且将成功,必是举国为父皇挂孝之兆也。
心中虽喜,却不说破,也不形于颜色。
未料太子其事未举,便被父皇借大风降兆为名,贬为统义阳王,并命搬离皇宫。
王临不知父皇是为消灾,还以为自己密谋已泄,出宫还第之后,愈增忧恐。
其后未久,忽闻皇后病重。王临大惧,这才顿悟,妻子所云宫中将有白衣之会,是指母后,而非父皇。乃借问疾为名,上奏皇后母亲。其奏略云:
臣启母后,皇上对于子孙要求至严,天下共知。儿之长兄及次兄,俱在三十岁时便被父皇逼死,母后不记否?今儿臣复至三十,诚恐母亲一旦不保,则儿不知死所矣!
皇后读子密奏,忧叹不已,转思无计,置于榻侧。
适逢王莽入内探视妻疾,见其书大怒,便疑王临怀有恶意,欲要弑父篡逆。
其后未几,皇后病重不起,终于薨逝。于是皇后大丧,王莽不令王临上祭。
闪回结束。皇后葬礼即罢,王莽终不放心废太子之事,遂诏命案事使者司,派从事及侍者往皇后宫中,收捕原碧拷问。
原碧以为事情败露,又不耐酷刑,遂具服认罪,自承与太子通奸,并欲谋杀天子。
王莽见到原碧供状,怒不可遏,七窍生烟。但思似此父子同奸乱伦之事,乃系家丑秘闻,如何可以外扬?由是暗中指派中黄门,毒杀案事使者,就将尸首深埋狱中。
既将案事使者灭口,又命中黄门前往前太子府,赐予王临毒药,令其自杀。
王临自知不免一死,但不肯饮药,乃拔剑自刺而死。
王莽老来逢此人伦惨变,追根求源,遂迁怒国师公刘歆,亲下诏责道:统义阳王临本不知星相之变,何敢起谋逆之心?皆因令女告之,事从此起。卿其何辞?
刘歆无由自辩,为免灭族之祸,只得逼令女儿自杀。
便在统义阳王夫妇自杀当月,可煞作怪,新迁王王安亦随后莫名其妙病死。至此王莽发妻所生四子,宇获安临,皆都死亡殆尽,一个不留。
王莽见王安已死,自己再无嫡系后嗣,自此后悔莫及。忽想起自己当初封侯之时,曾临幸侍者增秩、怀能二女,分别生子王兴、王匡,皆留居新都旧国,未接至长安宫内。
如今嫡子已绝,只得退而求次,乃下诏旨,命以王车派遣使者,迎二庶子至京,封王兴为功修公,王匡为功建公。
时有卜者王况,行至魏成郡,见大尹李焉,对其闲话之间说道:天子后嗣绝矣,王兴、王匡二子来历不明。贫道以先天卦数卜之,汉家必当复兴,并有李氏为辅。
说者或许无意,听者委实有心。李焉闻此,便请王况伪作谶书,计有十余万言。
谶书传至长安,有人献入内宫,向天子告发。王莽览书大怒,命将李焉及王况二人皆锁拿至京,秘诛杀之。
时隔未久,两路远征大军败报迭至。
太师羲仲景尚、更始将军护军王党率兵东征,出击青、徐叛贼,累年不果。
国师和仲曹放相助郭兴征伐句町,损兵折半,亦不能克。
王师虽然剿敌无功,然而放纵害民有能,百姓由此陷于重困。
王莽览奏,犹不醒悟,又命转运全国粮食、丝帛,运往西河、五原、朔方、渔阳四郡,每郡以百万计,欲以此为资,进攻匈奴。
此时须卜当因病去世,王莽将宗室庶女嫁给须卜当子后安公须卜奢,尊宠深厚。
是年秋,陨霜杀菽,关东大饥,蝗虫成灾。
王莽既减轻私铸铜钱之法,犯者愈众,由是复重刑罚,命伍人相坐,没入为官奴婢;其男子槛车,女子步行,以铁琐琅当捆索其颈,传诣钟官服刑者以十万计数。到者则拆散其夫妇,离弃其子女,致愁苦困死者什之六七。
闰八月,丙辰,大赦天下。
郎官阳成进献符命,并上书劝谏:陛下春秋正盛,应继立皇后,勿使中宫有缺;更应遍选天下美色,以充后宫。岂不闻黄帝因御一百二十少女,致成神仙乎?
王莽览其符命大悦,遂遣中散大夫、谒者分行天下,博采乡里淑女,登记名册。
天下百姓闻此,俱各激愤,纷起反抗。是岁吴楚青徐之地未宁,又有南郡秦丰聚众近万人;平原女子迟昭平亦聚数千人在河阻,俱反新朝。
王莽大忧,召问群臣擒贼方略。
群臣皆都奉承上奏:此天囚行尸,命在漏刻,何劳陛下忧虑!
故左将军公孙禄当时位列朝班,抗然奏道:老臣有本上奏!
王莽:老爱卿有本,只管奏来。
公孙禄:臣此奏惊天动地,可挽大新气运,可致天下太平。惟忠言逆耳,故不敢言。
王莽:恕你无罪,自管奏来。
公孙禄:臣谓若要大新江山永固,天下太平,必除朝中谄佞之贼。
王莽:我朝君明臣贤,谁为谄佞?
公孙禄:陛下安坐,听老臣讲来。太史令宗宣典掌星历,测候气变,今以凶为吉,乱天文,是误朝廷之贼;太傅平化侯唐尊,饰伪以偷名位,是误人子弟之贼;国师嘉信公刘秀,颠倒《五经》,毁师法,是令学士疑惑之贼;明学男张邯、地理侯孙阳,伪造井田,使民弃土业,是害民之贼;羲和鲁匡,设六莞以穷工商,是乱国之贼;说符侯崔发,阿谀取容,令下情不能上通,是欺君之贼。陛下宜诛此数子,以慰臣民,则必天下太平。
王莽:咄!我看你是老糊涂矣,何狂悖如此?
公孙禄:陛下稍安,臣言未毕。
王莽:容你说完。
公孙禄:臣谓匈奴不可攻,当与和亲。臣恐新室之忧不在匈奴,而在封域之中也。
王莽闻奏恼羞成怒,喝道:我看你不是老悖,而是吃醉酒了。虎贲士何在?速扶此老儿出殿,遣送回府,命无事不得随意入朝。
公孙禄:何须虎贲武士,我自会行走,亦识得回家之路!
说毕作揖下殿,一路冷笑不止,笑声响彻金殿内外。
公孙禄人影远去,笑声依旧在大殿中回荡。
太史令宗宣等被弹劾诸臣,见天子不纳公孙禄之谏,并将其轰下殿去,亦都随之讪讪而笑。各种笑声混在一处,在金殿之中凝而不散。
王莽在此笑声中思索半晌,回思公孙禄所奏句句中肯,不由暴喝一声:别笑了!
各种笑声嘎然而止,便似一团游丝,忽被凭空斩断。
王莽:公孙禄虽然狂悖,其奏并非无理。传朕诏旨,左迁鲁匡为五原卒正,以息百姓怨诽。其余被劾众臣,虽不加罪,亦须回府自思己过,勿负国恩。
镜头转换。荆楚大地,饥民遍时;绿林山中,义军涌起。
画外音:此时虽然天下纷乱,叛民四起,但人民都是由于饥寒贫苦,这才起而为盗,常盼能够返回家园。虽然聚众万计,但不敢攻城杀官,只劫掠食物,当天吃完而已。但王莽不懂此理,只剿不抚;更不行善政,以消其患。以至遍地狼烟,愈演愈烈。
地皇二年初,王莽敕命荆州牧,全力围剿王匡、王凤绿林军。
荆州牧不敢违旨,闻风而动,乃选募壮丁二万,于当年二月发兵绿林山。
王匡、王凤闻报官军前来,起兵相迎,在云杜大战,杀死官军数千,尽获其辎重。
荆州牧收拾败兵,灰心丧气,正欲归师,忽见一支军马如风般赶至,为首大将正是马武,一马当先,直入中军。官兵初败,各无战心,马武所到之处,无不披靡。
荆州牧大惊,急驱车旁逸,离开军营,向荒野中而逃。马武策骑狂追,一矛刺入车中,复回手一钩,车辕倒地,荆州牧被摔出车外。
马武刺杀骖乘,对荆州牧喝道:某等为盗,只杀贪官污吏,不反朝廷。闻你从不害民,便暂寄此头,回去可也,只此后不可替那狗皇帝效力,迫害贫民!
荆州牧诺诺连声,乃引残部狼狈逃回。
绿林军乘此大胜,攻陷竟陵,袭击云杜、安陆,大量掳掠,复退回绿林山中,部众增至五万余人。
时有大司马掾吏到豫州办案,被绿林军俘虏。因知其为官清廉,不曾害民,便将其释放,甚至派人护送归县。
掾吏对义军心怀同情,遂连夜奋笔疾书,具本上奏朝廷。其疏略云:
今百姓聚众为盗,实因贫穷之故,且为官吏征税所逼,非欲造反也。臣请朝廷免其欠税,招抚还乡,复为良民,则天下太平矣。
王莽览奏大怒,诏责四辅、三公:吏者,理也。宣德彰恩,教养黎民,仁政之则;制豪察奸,捕杀盗贼,正义之节。今盗发而不能捕,每以千百为聚,大举造乱,岂饥寒可释之耶?尔四辅、三公,应严诫卿大夫、卒正、连率及各庶尹,严教善民,擒灭盗贼。再谓盗贼是因饥寒所迫,并为其张目者,即刻逮捕治罪,绝不姑息!
于是四辅唯唯,三公诺诺,天下官吏惶恐,不敢复说盗贼之事。州郡又无调动军队之权,盗贼此起彼伏,愈不能制。
时有翼平连率田况,素以果敢闻名。为求自保本郡,乃发郡中年十八以上百姓四万余人,大开武库授以兵器,与众人刻石为约,共防盗贼。
泰山赤眉军樊崇等闻之,不敢入界。
田况上书,自请出界击贼,王莽诏准。于是止留二万军马守城,自率二万精卒出城,四面征讨。兵锋所向,义军皆破,天下皆知田况大名。
王莽闻说田况建此大功,非但不赏,反下诏责备:朝廷未发给虎符而擅自调军,是谓擅动干戈,罪同误军。因卿能消灭盗贼,姑且不罪,命代理青、徐两州牧职。
田况不服,上书抗奏。其书略云:
盗贼初起,其基甚弱,吏役可擒。因县府官吏谎言欺郡,郡欺朝廷,百人谓十,千人报百,以致蔓延数州。朝廷严查,则郡县忙于应付责问,供给上司酒饭资费以赎己罪,而不忧盗贼。将帅又不冲锋陷阵,一战而败,士气低落,徒耗民财。前幸有朝廷赦令,盗贼欲散,官兵反又截击,贼复惶恐入山,辗转相告,愈加惊骇,旬日复聚众十万,故盗贼愈众也。今洛阳以东,米价每石值两千钱。臣闻陛下欲诏遣太师与更始将军前来征伐,则沿途民穷财尽,何以供给?臣谓应在州牧、大尹以下挑选官吏,明确赏罚,使收集乡聚,迁老弱居民于大城,储粮坚守。盗贼攻城不下,所过无粮,势必不能群集。如此,抚必降,攻必灭。今空遣将帅,天使到处,官民惧逾盗贼。臣谓宜将其全部召回,以使郡县官民休息。陛下若委青、徐两州便宜之权予我,臣必平定之;若不能平,愿纳项上首级。
王莽览奏,非但不喜,心中反生畏忌,遂派别官代领其军,诏命田况入朝,任命为师尉大夫。田况既赴京师,盗贼及义军无不弹冠相庆,齐地局势便即不可收拾。
地皇三年,绿林山中忽然大发瘟疫,蔓延而不可制。只旬月之间,五万义军,死者近半。王匡与诸将商议,只得撤离绿林山,别寻他处安身。
绿林军于是被迫出山,分作南北两路,各奔前程。
南路之军,由王常、成丹率领,西入南郡,号称下江兵;北路主力之军,由王匡、王风兄弟率领,北上南阳,号称新市兵。
当时又有平林人陈牧、廖湛,聚兵起义,号称平林兵。
三支义军各占一地,势力渐复壮大。
山东齐鲁故地,只因田况奉调入朝,樊崇赤眉军军威复振,其后大败朝廷所派官军,迅速发展到十余万人。
眼见农民起义风起云涌,新朝统治已是岌岌可危,中原一带地主豪强也趁机起兵。
时有南阳西汉宗室刘縯、刘秀兄弟,策动族人宾客起兵舂陵,号称舂陵兵。其后与绿林、平林、赤眉三路人马遥相呼应,连败官军,队伍迅速发展,亦达十余万人。
此时在河北诸郡,亦有数十支义军,先后并发。其中较为著名者有铜马部、青犊部、上江部、城头子路部等。
江南之地,又有张霸江陵义军、羊牧江夏义军、秦丰南郡义军、王州公庐江义军。这些义军少则数千,多则数万,往往跨州连郡,便成燎原之势。
休说诸国外郡,便在国都附近三辅地区,小股起义也多到不可胜数。其后甚至在长安城中,也有盗贼出没,白日横行。
此时旱、蝗、瘟疫、黄河决口改道等灾害频现,天下剧烈动荡,国库耗费殆尽,无力拨款赈灾,民众难以为继,故皆起为盗。天下糜烂,再不可收拾。
全国各地告急文书纷至长安,犹如雪片。王莽此时左支右绌,再也顾不得西击匈奴,东征高句骊,只得火烧眉毛,且顾眼前。遂下诏命:速置捕盗都尉官,令执法谒者追击盗贼于长安城中,建鸣鼓攻贼幡,而使者跟随其后。
地皇三年春正月,九庙终于修成,百官奏请纳奉神主。
王莽大喜,亲率众臣谒见,自乘六马大驾,以五采毛为龙文衣,著角,长三尺。又造华盖九重,高八丈一尺,载以四轮车;挽车者一路皆呼“登仙”不止,令在前引路而行。
百官观之,皆都窃相私语:此物明明酷似灵车,何谓仙物也?
当年二月,山东来报,樊崇率赤眉军大败官兵,阵斩太师羲仲景尚。
王莽大怒,遂遣太师王匡、更始将军廉丹率众离京,东出讨贼。
夏四月,王匡、廉丹会合诸将,率锐士劲卒十余万人,浩浩荡荡一路往东。
廉丹临行,征召同郡名士、前朝左将军冯奉世曾孙冯衍随军同行,以为幕僚。
官军所过之处,王匡及廉丹放纵军士,沿途抢掠百姓,甚至杀良冒功,无所不为。
关东诸郡由是大扰,不怨盗贼,反恨朝廷。地方官民不胜其苦,皆都传言:宁逢赤眉,不逢太师!太师尚可,更始杀我!
至此地步,卒如田况之言。天下糜烂,不可收拾。
大军逶迤东行,来至定陶,就此安营扎寨。
安营方毕,见西方一骑飞马而来,直至辕门停住,口中称赦,高举诏书。
门军报入大营:启禀主帅,天子陛下派来信使,传达密书,见在帐外。
廉丹:速速请入。
天使入帐,向廉丹微一颔首,直帅案,面南而立:天子密诏。
廉丹闻此,急忙挥手,摒退部将侍从,离开帅位,向北跪倒:吾皇万岁,万万岁!
天使:此是天子密诏,将军自己看吧。
廉丹双手接过,跪读其书:将军身受朝廷重托,率举国人马以征,若不能胜敌于沙场,则当捐身于荒野。若其不然,则上不能报君,下不能尽责,面对三军家眷也。
天使:皇上的意思,将军想是看明白了?
廉丹:完全明白,臣惶恐异常,必尽全力为之。
天使:那就好了。咱家差事送到,这就告辞。
廉丹虚让几句,不敢挽留,恭送天使出营,望其上马绝尘而去。然后返回帅账,趁夜将幕僚冯衍唤至,以诏书示之,便问对策。
冯衍答道:我闻顺时以成大业,常道所崇;逆常伐旧,权变者重之。故成大事者不依常规,循大体者不守小节。昔逢丑父代齐顷公成擒,郑祭仲复立公子忽,贤者之谋也。
廉丹:先生休要拽文,只说我当如何行止?
冯衍:古云机至勿怠。张良五世相韩,谋刺秦始皇于博浪沙,勇超贲育,名越泰山。高能者必遭非议,独谋者必谓多余。当断不断,必生祸患;良机休失,时不再来。
廉丹:却又来!先生只是引经据典,何不明言?
冯衍:天机勿泄,明言不得。此决断之机也,请将军三思。
廉丹仔细琢磨,终于品出言外之意,不由吓出一身冷汗,低声问道:依先生之意,是欲劝我趁此拥众自立,坐观朝廷成败;再乘其蔽,以谋夺天下乎?
冯衍:将军天纵聪明,则不需学生赘言也。
廉丹不敢答言,送出冯衍,思索再三,委决不下。次日清晨,传令拔营起寨,继续进兵。行至天晚,前至睢阳,下令安营扎寨,埋锅造饭。
篝火狐鸣,更鼓点点,刁斗无声,夜阑人静。
中军大帐之中,廉丹走来走去,心绪烦乱,片刻不宁。
冯衍手执茶盏,察言观色,知其难下决心,再次开口劝道:善明见者,观物之未成;怀智慧者,虑事之未生。况天下人皆必料之事哉?凡祸患皆发于疏末,因皆由细微渐聚,常人不觉也。败悔无及,良机莫失,将军察之。
廉丹知其言之有理,但自己优柔寡断,又不能决。
镜头闪回,领兵出征之前。
长沙太守郅恽仰观天象,知道大新朝将生大变,便起异心。因闻新帝王莽拜廉丹为讨贼主帅,将举国兵马委之,于是当即写书一封,密送廉府。
廉丹拆其书信,见内中略云:今镇星、岁星、荧惑三星,皆重现于翼、井二宿,乃汉楚分野,是谓汉朝定会再受天命。若有人能顺应天时,就此策划起事,则必建不世之功。将军乃前朝老臣,岂有意乎?
廉丹读罢,汗流浃背,既不复信,亦不告发。
闪回结束。此时中军帐中,面对冯衍屡次苦劝,廉丹兀自决心难下。
次日天明,金鸡报晓,旭日东升。
大军早餐已毕,哨马带领一人来报:今有无盐县索卢恢等人,占据县城起兵造反,响应樊崇赤眉军。县宰遣使出城告急,路遇末将,故引来参见将军。
廉丹略问来人数语,急与王匡商议:不如先解无盐之围,再剿赤眉贼军。
王匡:将军之言是也,即可照计而行。
二人计议停当,当即召集大军,领兵疾进,势如狂风。
不则半日,早至无盐城下,立时组织攻城。叛首索卢恢毫无防备,不知这许多官军从何而来,于是手足无措,进退失据。
廉丹挥军猛攻,如同摧枯拉朽,只半晌功夫,便一举攻陷无盐,斩杀一万余人。
官军收复无盐县城,捷书报至长安。建兴帝王莽大喜,派遣中郎将捧御玺丹诏至军,慰劳王匡、廉丹,进封二人为公,赐封有功将士十余人。
廉丹受封获赏,便息割据自立之念,专心致志,要为大新皇帝尽忠。
于是宣布歇兵三日,犒赏三军。
正在这时,探马来报:探闻赤眉军别校董宪,引数万人众,现在梁郡,请令定夺。
王匡闻而大喜,停杯不饮,起身说道:梁城近在咫尺,贼军且无防备。何不乘此士气正旺之时,趁夜进击,再建新功?
廉丹:不可。我等长途奔袭,新拔无盐县城,三军疲劳,难以再战。俗云强弩之末,其势不能穿鲁缟也,公不闻乎?依某愚计,当休士养威,寻隙而进。
王匡:将军如此谨小慎微,何日方才克敌?你若不去,我引本部兵独去可也!
说罢甩袖而出,自去召集兵马。廉丹无奈,只得随之。
官兵大进,早有义军伏路密探看着,飞马报入梁郡。
董宪闻说官军来伐,遂引大军迎之,正遇官兵于成昌,于是交锋会战。官兵远来疲惫,赤眉军以逸待劳,王匡一战大败,不管不顾,自引残部狼狈还走。(本集完)
第四十四集 四路合兵
残阳如血,征尘弥天。
王匡一战而败,自顾率领残部逃走,不顾廉丹生死存活。
廉丹身陷重围,一直战至天晚,不能突出重围。回首左右,止有数百士卒相随,亦各都带伤。廉丹遂解印绶符节,付予身侧偏将,说道:此国之重器,不可落于贼手。
偏将:将军此是何意?
廉丹:我知你骁勇,务必杀透重围,去寻王匡,将此印交还朝廷,表我忠心。
偏将:将军何必丧气至此?末将等便是拼死,也可保将军突出重围,整军再来。
廉丹叫道:休得多言。王匡小儿可走,吾不可也!
偏将不敢违拗,遂纳印绶入怀,自领一支人马,寻敌间隙而出。
廉丹为吸引敌军,掩护偏将突围,复又上马,直入敌阵冲突,高呼酣战。
董宪见敌将悍勇异常,高声喝令:众将退后,弓手放箭!
叛军闻令齐退,闪出一片空地,只留廉丹在内。又听弓弦铮铮,箭落如雨。
顷刻之间,廉丹身中数箭,血透征袍。胯下战马长嘶一声,中箭跌倒,将主人掀落在地。廉丹抛弃长枪,拔出佩剑继续拼杀,终于力竭战死。
董宪高呼:官军听着!你主帅已亡,何必拼命?降者免死。
当时官军阵中,只余校尉汝云、王隆等二十余名部将。眼见主将毙命,双目皆赤,相互勉励,齐声大叫道:廉公已死,吾谁为生!
于是持兵再战,皆都战死。夜幕降临,战斗结束,十万官兵全军覆没。
旷野之中,一支残兵打马飞奔,为首者正是那员官军偏将。冯衍赫然便在队伍之中,随那偏将趁乱杀出重围。奔逃途中,寻隙离开队伍,流亡逃命,终至河东隐居。
官军战败消息传至长安,王莽大惊失色,不知所为。
时有国将哀章,即是前番献符命助王莽篡汉,因功得封侯爵者,此时复大起忠君报国之念,出班上奏:臣愿请领一支军马,前去平定山东之乱。
王莽:壮哉,贤卿。实可谓家贫出孝子,板荡识忠臣。准卿所奏!
遂遣哀章引领二万军马,即刻出京赶往山东,跟太师王匡合兵再战。
又遣大将军阳浚,去防守敖仓;再命司徒王寻,统领十万人马驻扎洛阳,坐镇南宫;复命大司马董忠,在北军中垒营地训练士兵,演武备征。
大司空王邑在朝伴驾,兼理三公职务。
镜头转换,按下王莽在长安调兵遣将,准备与义军决一死战不提。
南阳郡白水乡,有一位顶天立地英雄出世,起兵反莽,正是将来光武帝刘秀。
字幕:刘秀,字文叔,南阳郡蔡阳县人,汉高祖刘邦九世孙,汉景帝子长沙定王刘发后裔。西汉建平二年,出生于陈留郡济阳宫中。
画外音:当初汉景帝时,封其子刘发为长沙定王。刘发生舂陵节侯刘买,刘买生戴侯刘熊渠,刘熊渠生考侯刘仁。刘仁因嫌长沙地势低下,气候潮湿,奏请朝廷改封自己到南阳郡白水乡,遂与宗族迁居于此。刘仁死,子刘敞继承爵位,正逢王莽篡位,封国撤除。舂陵节侯刘买幼子刘外为郁林太守,生钜鹿都尉刘回,刘回生南顿令刘钦。刘钦娶湖阳樊重之女为妻,生有三子:长为刘縯字伯升、次曰刘仲无表字、三名刘秀字文叔。
刘钦生性豪放,兼且素怀大志,可惜寿命不永,中道早亡。
刘縯三兄弟幼年丧父,由是家道中落,皆由叔父刘良抚养。
刘縯性情刚毅,慷慨有大节。自从王莽篡夺汉政,时常愤愤不平,心怀光复汉朝志向,不经营家产,反卖田宅,用来结交天下英雄俊杰。
刘秀生得鼻梁高耸,额角隆起,相貌非凡,但却性格勤勉,爱好种田。刘縯常常讥笑幼弟,将其比作高祖刘邦次兄刘仲。每闻兄长讥嘲,刘秀总是笑而不答。
刘秀另有长姐刘元,嫁予新野县吏邓晨为妻,夫唱妇随,甚是相得。刘秀曾随姐夫邓晨拜访穰县蔡少公,是为县中最善相术者。
少公闻听眼前少年名唤刘秀,将其仔细相了一相,心中暗暗称奇;又忽然想起二十年前所盛行图谶,于是笑道:我年轻时在长安曾闻谶语,道是“刘秀发兵捕不道,四夷云集龙斗野,四七之际火为主。”是说刘秀当作天子。其应于国师公刘秀乎?
刘秀笑答:国师原名刘歆,其为应谶而改名。某本名刘秀,焉知不是应于我身哉?
在座诸宾闻此,只当巧思妙对,皆都哄堂大笑。只有邓晨怦然心动,暗自欢喜。
镜头闪回。时有宛人李守,嗜好研究星历谶记,担任新朝宗卿师。
李守深知新朝社稷不永,尝谓其子李通:符命有云:刘氏当兴,李氏为辅。
比及绿林、新市、平林兵起,南阳骚动。
闪回结束。李通从弟李轶,外出经商,闻说前途皆被义军截断,于是中道而返。回至宛城,来见从兄,叙述途中见闻,言语间眉飞色舞,兴奋异常。
李通笑问:既是道路中断,生意必致亏损,贤弟却因何喜形于色?
李轶压低声音道:今四方扰乱,汉当复兴,以应符命,不是我兄常预言之乎?弟详观南阳宗室之中,独刘伯升兄弟泛爱容众,可与谋大事。
李通笑道:贤弟之言,正合吾意也!
李轶:天意使然,事有凑巧。兄知我回城之时,遇到何人?
李通:未知也。贤弟不需哑迷,且说究系何人?
李轶:小弟正驱车进城,适见一人正于宛城卖谷,丰彩俊逸,非同常人。弟上前借口问价,与其攀谈,谁知彼人正是南阳刘秀,字叔和,汉景帝阁下玄孙也。
李通:既是如此,何不请来家中相见?
李轶:好叫兄长喜欢,弟已将其连同稻谷带回,见在门外。
李通:何不早说,令贵人在门外久候?快快随我出府相迎!
李氏兄弟相随出府,见刘秀站立门首,不急不躁,气势俨然,神定气闲。于是以礼相待,迎入厅堂,各道姓字家世,互称久仰。
李通忙令家仆排摆酒宴,盛陈佳肴,以待贵客。
刘秀谦让不过,只得客随主便,恭敬不如从命。于是三人落座,先是客套一番,继而推杯换盏,相谈甚欢;继而投机入巷,面红耳热,情若兄弟。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笑态可拘,进入半酣。
李通见时机已到,遂支开家仆,命皆到院中廊下伺候。李轶再敬酒一杯,因具言途中所见,以及谶文之事,状态神秘。
刘秀早知其意,笑道:尊兄所言,莫非“刘秀当为天子”之谶乎?
李轶一惊,继而哈哈大笑。
于是三人心照不宣,遂于席上订盟,密相约结,商定大计。
刘秀亦胸怀大志,只性格沉毅,不如其兄张扬而已。所谋既同,遂倾心相交。
李通:若依小可之计,我等可于立秋那天,材官都试骑士之日,劫持前队大夫甄阜,以及属正梁丘赐,以其二人号令大众,举兵造反。叔和兄以为如何?
刘秀:此计大妙。我回南阳,便即说明我兄,一同起事便了。
计议已定,酒罢席散。三人遂分为两路,李轶与刘秀还归舂陵,举刘氏宗族子弟举兵相应;李通自于宛城率领家兵,预备劫持甄、梁二人,照计行事。
镜头转换,单说刘秀回到舂陵,将李通之计告于二兄。
次兄刘仲未曾表态,长兄刘縯立表赞同,遂召子弟豪杰,与众人计议。
刘縯:今王莽暴虐,百姓分崩;又枯旱连年,兵革并起,此天亡之时。我等何不趁此光复高祖之业,以定万世之基!
众宗族皆因王莽篡汉失爵,哪个不恨?由是哄然称是,无不赞同。
于是刘縯分遣亲客,各还于诸县起兵,自发舂陵子弟出门。
宗族亲客还至家,传令子弟,准备起义。诸家子弟闻说造反,大都恐惧,皆都藏匿不迭,并且互相传告:伯升为此大逆大事,必陷杀我全族!
正纷乱间,忽见刘秀身穿绛衣,头戴峨冠,行于队伍之前。
诸家子弟见此,复皆惊喜,又传语道:此谨厚者亦复为此事,则无有不成者也!
乃稍自安,纷纷出离家门,加入行伍。
刘縯检点部众,见共得子弟七八千人,于是大喜,对众人说道:当年楚霸王项羽,以八千子弟兵西向,破釜沉舟,一举灭秦。彼亦人也,我等有何不能?
部众闻此,群情激昂,齐声答道:我亦人也,何所不能!
刘縯见众心可用,于是当众宣布起义,部署宾客,分派官职,自称柱天都部。三弟刘秀为兄长臂助,时年二十八岁;至于次兄刘仲,充数而已。
镜头转换,宛城县中。
当舂陵起事之日,李通在宛城未及发动,其事已泄,被官府发觉,差人缉拿。
李通提前得到信息,不及回家,急越城逃亡远走,得以活命。其父李守及家属却不及逃走,皆被官府缉拿入狱,审明罪状斩首,亲戚连坐而死者,六十四人。
刘縯闻说李通事败,吃惊非小。但当时箭在弦上,已是不得不发。遂使族人刘嘉,往说新市、平林两部义兵统帅王凤、陈牧,约同合兵西击长聚。
王凤、陈牧皆都同意,由是兴兵大举,进屠唐子乡,诛杀湖阳尉。
义军首战告捷,然后纵兵掠夺。后因军中分赃不均,新市及平林部众恚恨,反欲进攻刘氏宗族,掀起内讧。
刘秀见此情状,急命收敛宗人所得财物,悉与新市及平林部众,自己分毫不取。王凤及陈牧部众乃悦,于是复又同心协力,挥师进拔棘阳。
便在此时,李轶、邓晨皆率宾客部曲,前来相会。
镜头转换,荆楚之地。
新朝大司马严尤与副将陈茂率领官军,正激战南郡,进剿下江义军。
严尤文武双全,善会用兵,以步步为营战法,分进合围,一举打败下江义军。然后挥师北上,平灭南阳民乱。
下江兵首领成丹、王常、张卬等人不敌,趁机收集逃散,率残部退入蒌谿,随后进入钟县、龙县一带活动。在此招兵买马,队伍逐渐恢复到数千,声势复振。
王莽闻报,复诏命荆州牧,率军往剿下江兵。
成丹、王常、张卬率部,与官军在上唐展开大战。
荆州牧只是一介文官,不谙军事,因此一战而败,退回荆州。下江义兵缴获军械钱粮无数,由此实力大增,乘势北上,进驻宜秋。
十一月,太史上奏天子,有星孛于张宿。
镜头转换,复说刘縯。自从攻拔棘阳,又得李轶、邓晨来会,刘縯自觉势力大壮,意气风发,便引舂陵军进攻南阳郡治宛城,挺进到小长安聚。
刘秀审视敌我兵力,劝谏兄长:宛城墙高池深,又有重兵把守;我舂陵子弟军并无攻城之械,不如先经略新野,待机而进。
刘縯刚获大胜,不肯听从,命令继续挥师北上。
前队正行之间,适逢宛城守将大夫甄阜、属正梁丘赐率军来迎。
两军相遇,就此交战。当时大雾迷漫,刘縯所率舂陵军不明此处地理,大败溃散。
因对面难辩敌我,诸将各不相顾,刘秀单骑逃命。奔出三十余里,浓雾始散,途中遇到胞妹刘伯姬,披头散发,徒步而奔。由是兄妹共乘一骑,继续奔逃。
正向前行进,又遇次姐刘元,带同三女,亦是徒步而逃。
当时大雾将散,刘秀看清前面奔逃者正是二姐,遂在马上疾呼,唤其火速上马。
刘元见兄弟与小妹同骑共乘,不肯上马,挥手叫道:一马三乘,如何逃脱?况有三女同行,焉能抛弃。你二人速逃,无法救我,休要俱死!
刘秀闻听追兵呐喊声已近,只得挥泪策马狂奔,带同伯姬逃离险地。
刘元与其三女终被追及,都被官军诛杀。
画外音:舂陵军小长安聚大败,刘仲及婶母皆都遇难,诸从弟皆亡于乱军之中。刘姓宗族死于此战者,约有数十人之众。刘縯收集残众还保棘阳,检点人马,所剩不过千余,且置于甄阜大军包围之中。当时全城一片哭声,更无一线生机。
便在此时,李通一路逃难,辗转来至棘阳。乃与从弟李轶及刘氏兄弟相会,执手唏嘘不已,庆幸劫后余生。
刘縯率先止悲,当即召开紧急会议,商量下步行止。
刘縯:我方新败,无力再战。倘官军复至,如其奈何?
李通:我闻王匡、王常所率绿林军,正屯驻平氏宜秋,不如与其联合,共抗官兵。
刘縯:是为善策。不知谁愿为使,前往宜秋绿林军大营,约盟联合?
刘秀:小弟愿往。
刘縯:那就辛苦贤弟,于路小心。
刘秀:兄长放心,静候佳音便了。
于是带领五十名子弟,出城而去。
镜头转换。复说甄阜、梁丘赐二将,一战获胜后声势大振。于是乘胜挥师南进,尽留辎重于蓝乡,引精兵十万南渡潢淳、临水,阻两川间为营。
甄阜:传我军令,断绝后桥!
梁丘赐:却是为何?
甄阜:公岂不闻当年霸王破釜沉舟,及韩信背水之战乎?我断绝此桥以示三军,若不尽灭舂陵贼兵,绝无还心也。
梁丘赐:将军有气吞山河之志,此番灭贼必矣。
镜头再次转换。刘秀赶到宜秋,搬请新市、平林两路绿林军往救棘阳。然而绿林军众位头领闻说官军势大,各欲解去,不敢与之对敌。
刘秀早闻下江兵首领王常甚为贤能,遂夜入其帐,说以合纵之利,分兵之害。
字幕:王常,字颜卿,鄠县人,汉成帝时移居颍川郡舞阳县。
画外音:王常尚侠好义,长大后因为弟报仇,隐名逃亡江夏。加入绿林军后,被王凤任命为副将,攻打邻近各县,多立战功。地皇三年,因绿林山爆发瘟疫,乃分兵出山,与成丹、张卬进攻南郡兰口,号称下江兵。后于上唐乡大破荆州牧所率官军,用兵得当,身先士卒,故为全军将士钦仰,谓曰贤能之士。刘秀知其大名,遂夤夜来见。
王常:早闻刘氏昆仲大名,今日得见,幸何如之。
刘秀:不敢。秀亦早闻将军豪侠过人,今日得见,胜似闻名。
王常:你我之间,毋须客套。未知公子远来,所为何事?
刘秀:愿与将军联手,共抗莽军,同谋大事。
王常:近闻官军新破舂陵之众,势大难敌;某欲引兵远遁,暂避锋锐,不亦可乎?
刘秀:公言谬矣。岂不闻战国末期,齐国避秦之事乎?何能避之,终被秦灭而已。
王常:若依公计,则当如何?
刘秀:我有八字,惟公详之。
王常:未知哪八字?
刘秀:合纵则存,分崩则亡。
王常大悟,击案赞道:善哉,好一个合纵则存,分崩则亡。王莽残虐,百姓思汉。今刘氏复兴,即真主也;某必为公前驱,以辅大业。
刘秀大悦,离席施礼:将军明见!若大事能成,我兄弟岂敢独飨其功哉!
遂与王常深相结交,排摆香案,焚香约盟,告辞而去。
王常送走刘秀,还归大营,便将与刘秀约盟之事,具向成丹、张卬等众将言之。
成、张二将自负己军强大,人数远众于舂陵残兵败卒,本来甚为轻视;今闻王常私自与刘秀约盟,皆都大为不悦。沉吟良久,成丹率先开口。
成丹:大丈夫既起义创业,当各自为主,何故受制于人,替他刘氏兄弟效命!
诸将帅闻罢,纷纷点头称是。王常因见诸将帅皆在,乃趁机剖析其理,晓谕众人:
王常:诸公所论非也,且听某一言。往者成、哀二帝衰微无嗣,太皇太后王政君信用外戚,故此王莽得以承间篡位。既有天下,而政令苛酷,大失民心。百姓讴吟思汉,故我等因此得起。民所怨者,天所去也;民所思者,天所与也。凡举大事,必当下顺民心,上合天意,功乃可成。以秦、项之势,尚至夷覆,况我等布衣相聚草泽?以此行之,灭亡之道也。今南阳诸刘起兵,天下仰之。某观刘秀深计大虑,具王公之才,与之并合,必成大功,此天所以祐吾属也。
成丹闻此,默然无言以对。下江诸将虽都倔强少识,然而素敬王常,均服其论。
张卬思索片刻,便问诸将:颜卿高论,公等以为如何?
诸将听出话外之音,哄然说道:若非颜卿将军,我等几乎陷于不义。愿敬受教!
成丹、张卬见众人再无异议,即从王常之策,引兵北向。
地皇三年十二月二十六日,下江兵赶到棘阳,与舂陵兵会合。次日新市兵、平林兵亦先后赶到,四家合兵,诸部齐心同力,锐气益壮。
刘縯大喜,乃于棘阳城外大飨军士,设立盟约,休卒三日,将三路义军分为六部。
三十日,军队秘密行动,乘夜出发,攻取蓝乡,将甄阜所留军资全部夺获。
时当旧年除夕,义军联合出击,南阳郡官军正在庆贺新年,俱都不知。
次日清晨,已是地皇四年,正月初一。
寅末卯初,朔风突起,气温陡降,天空中扯棉断絮,飞起片片雪花。不到半个时辰,地下已是银妆素裹,积雪盈尺。
成丹见此情状,约集张卬、王常等人,一起来见刘縯,同贺新岁。
刘縯见诸将来得齐整,微感讶异,让进大帐,叙礼落坐,笑问:昨日大战方息,今晨又降大雪,诸公不在帐中休养元气,如何起这般早?
成丹:我等相约前来,一为向将军称贺新年,二为众军求发棉衣,以御此严寒耳。
刘縯大笑:昨日大胜,缴获军资无数,棉衣尽有,着即发放。至若庆贺新岁,成公不说,我倒差些忘却。也罢,我这便命在大帐排摆酒宴,与诸公共度新春;并开府库,发放牛酒,犒赏六军。诸公以为如何?
成丹拱手:既是刘公如此安排,我等恭敬不如从命!
众人听罢,齐声大笑。忽见一人排班而出,叫道:诸公且慢,我有话说。
诸将吃了一惊,注目看时,见那人正是王常。
刘縯:王将军有何高见?
王常:末将不才,只问一句,诸公欲在此庆贺新春佳节,未知官军此时在做何事?
诸将闻罢,面面相觑,不知其意。
刘秀忽然叫道:也在呼卢畅饮,欢度春节!
王常:则我何不趁此大雪,到官军大营作客,凑个热闹?
刘秀:因其酒菜,不费我等一文,有何不可?
刘縯、成丹、张卬与诸将顿时醒悟,一起抚掌大笑。
于是下令召集四路六部义军,传餐饱食,轻装出发,便趁漫天大雪,向官军临水大营疾行。巳时三刻,官军大营已在眼前,营中欢饮之声,隐约可闻。
刘縯一声令下,六部义军同时发动,纵骑冲入官军大营,放手砍杀。
官军毫无防备,人不及甲,马不及鞍,只有伸颈就戮。战至午末未初,屠杀结束,义军取得完胜,阵斩甄阜、梁丘赐,杀其士卒二万余人。
其余残兵败将,趁雪突出重围,逃入南阳城中,具本上报朝廷败状。
王莽闻报,大惊失措:不料这些草寇蟊贼,如此猖獗!
于是下诏:急调纳言将军严尤、秩宗将军陈茂,率军自荆州北上,进剿诸路叛贼。
二将领旨,引军急趋向北,兼程而进,打算抢在义军之前驻防宛城,复夺南阳郡。
未料刘縯早就料到此步,已经排布重兵于淯阳,统率四路联军,列阵以待。
官军赶到,人困马乏,发现落入对方埋伏,为时已晚。严尤只得下令列开阵势,与陈茂分兵对敌,由此便在淯阳平野,再次展开会战。
两军对垒,刘縯深怀报仇血恨之志,陈兵誓众,自焚积聚,再破釜甑,鼓行而前。
旗帜如海,剑戟似林。
三通鼓罢,刘縯一声令下,号角长鸣。舂陵刘氏子弟兵皆以必死决心,必胜勇气,伴随如雷战鼓号角之声,发起全军冲锋。
严尤也不示弱,同时下令擂鼓鸣号,正面对敌。
于是便在淯阳城下,两军各施雄威,展开激战。
起义军以一当十,愈战愈勇,四路并进,只一个冲锋,便斩首三千余具。
官军由是大败,严尤与陈茂奋力杀出重围,引残部逃入宛城,坚守不出。
义军乘胜追击,将宛城团团包围。
经过此战,舂陵军大显神威,刘縯自称柱天大将军,从此威名远扬。
探马飞奔长安,报说官军败讯。
王莽闻报严尤败于刘縯,方始重视此位汉室遗类,遂下诏公开悬赏:凡杀死刘縯者,奖励食邑五万户,黄金十万斤,并赐上公官位。同时下令长安官署及天下乡亭门侧堂上,一律画上刘縯图像,每日令士卒射之,以泄仇恨。
诏令下达,有司官吏闻风而动。为搪塞天子追问,以至胡乱下令,命人只要随便擒拿貌似刘縯平民,便即游街示众,然后杀之。
王莽知道下属是在杀良冒功,却也懒得究问。以后每闻刘縯名字,便即寝食不安。
当时青、徐盗贼虽有数十万人,但无文书号令,甚至并无军队组织,犹如一片散沙。至闻舂陵兵淯阳大捷,遂都自称将军,始敢攻城掠地,传递文书,声讨王莽罪恶。
时在平林兵营之中,有舂陵戴侯刘熊渠曾孙刘玄,被部众拥戴,自称更始将军。
四部联军兵围宛城之时,义军已有十余万人,声势浩大。淯阳大捷之后,诸将议论,欲立汉朝刘姓皇族为主,以便顺从众意。南阳豪杰与下江帅王常等主张立刘縯,而新市兵、平林兵将领乐于放纵,害怕刘縯威武严明,便欲抢先拥立刘玄。
王匡、王凤、张卬等人计议已定,便以更始将军名义会聚四路军马首领,并将刘縯从前线军营召回,会议推举汉室宗亲为帝。
刘縯已知王匡等人已有既定方案,由是说道:各位将军要尊立刘姓皇族,是对我舂陵刘氏厚爱,幸何如之!然今赤眉军在青、徐崛起,拥数十万众,若闻此讯,恐必亦拥立刘姓皇族为主。则王莽未灭,而刘姓皇族互攻,将使天下疑心,自相损害,非善策也。且舂陵距宛城不过三百里,仓猝称帝,必为天下攻击目标,使后来者承我之衰,亦非上计。不如暂且称王以发号施令,足以斩将服众。如赤眉立贤,我可归之,则绝不夺我爵;若赤眉未立,则我消灭王莽,收服赤眉,然后称帝,未为迟也。
此一番话说出,义正辞严,攻守兼备,舂陵、下江军诸将闻之,齐都称善。王匡等人虽怀私心,欲立刘玄,却也无辞以对。
便在此时,一人推案而起,勃然大怒,起身拔剑,砍击地面,口中叫道:疑事无功。今日之议,不得有二!
众人看时,见那人正是绿林军元老、新市军创始人、下江兵统帅张卬。
新市军、平林军、下江军诸将闻此,恍然大悟,皆都哄然赞成,必要拥立刘玄为帝。
字幕:刘玄字圣公,南阳郡蔡阳县人,汉景帝之子长沙定王刘发后代,刘秀族兄。
画外音:因弟弟被人杀害,刘玄始交宾客,欲为弟报仇。后因宾客犯法,刘玄避开官府抓捕,从舂陵逃到平林。地皇三年七月,王匡等率绿林军进攻随州,平林人陈牧、廖湛聚众响应,号为平林兵。刘玄前往投奔陈牧,担任安集掾。当时刘縯、刘仲、刘秀三兄弟也在舂陵起兵,后与各部会合,由是与族兄刘玄各属一军。
刘縯见张卬出头,鼓动众将,必要立刘玄为帝,不由大怒,还要据理力争。
三弟刘秀当时在其身后,便以足尖轻轻促之,低声道:兄长且自忍耐。你不见绿林众将对我舂陵子弟,以五比一?如起内讧,祸患不小。
刘縯恨恨,遂不再言。
镜头转换,二月初一,淯水河畔。
诸路义军首领在淯水畔沙滩中设置坛场,遵奉刘玄登极称帝。
刘玄举步登坛,面向南方站立,接受群臣朝拜。因自知毫无功劳,感到羞愧,满脸流汗,只举双手,示意众人平身,口中却说不出话来。
王匡见此,心中焦急,遂派郎官上坛教之。
刘玄鹦鹉学舌,根据郎官所教,一递一句:兹尔众卿,奉我为帝;推翻莽新,复我汉室。朕奉天承运,代天宣旨,今建国号,仍为大汉,年号更始。诏命大赦天下。
王匡率众跪拜: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刘玄:帝国既立,当封拜有功之臣。兹任命,皇从叔刘良为国三老,王匡为定国上公,王凤为成国上公,朱鲔为大司马,刘縯为大司徒,陈牧为大司空,王常为廷尉、大将军,成丹为水衡大将军,刘秀为太常偏将军。其他诸军将领,都称九卿将军。
刘良、王匡等:臣等谢主隆恩!
联军诸将见更始帝非以战功封职,知道全是出于王匡、王凤幕后谋划,均感不平。天下英雄豪杰大都感到失望,多有不服。从此之后,绿林军各部又统称为汉军。
刘玄即立大位之事,迅速传到长安。
新朝建兴帝王莽闻知,怒发如狂。此时王莽已是须发花白,老态毕现,为安定众臣之心,于是染黑须发,更册立杜陵人史谌之女为皇后。另设置后宫,遴选嫔妃一百二十人,地位封号分别比照公、卿、大夫、元士。
又宣布诏命:大赦天下,释放囚徒,征入军伍。分兵两路,命王匡、哀章等讨伐青、徐盗贼,严尤、陈茂等讨伐南阳盗贼。明谕叛将,来降者不杀、守约不变;如仍然执迷不悟,不解散叛军,即遣大司空、隆新公王邑带领百万大军,前往剿灭。
更始元年三月,更始帝刘玄下达诏旨,命汉军全面出击,攻城掠地。
成国上公王凤与太常偏将军刘秀等,分别率领汉军,攻掠昆阳、定陵、郾城,先后都予攻克,严尤、陈茂接连失败,再次上书告急求援。
王莽闻奏,遂遣司空王邑为将,和司徒王寻一起乘坐传车出发,发兵平定山东。
同时征召通晓六十三家兵法者为军官,任用大汉巨毋霸为垒尉。
巨毋霸终得见用,遂直入中军大帐,来见主帅王邑,自称善驱诸兽,请求集中上林苑中虎、豹、犀、象等猛兽,随己征伐,以助军威。
王邑闻言大喜,遂奏请皇帝王莽,遣特使携带上林苑上千只猛兽,东出函谷关,送至洛阳中军大营。同时发下兵符将令,传檄各州郡选派精锐,由州郡长官亲自带领,集合众军四十三万人,号称百万;其余又有行于途中者,旌旗、辎重千里不绝。
王莽览表,虽然心中狐疑,也只得准奏,派人装载上林猛兽东行。
夏五月,王寻、王邑离开颍川南下,同严尤、陈茂会合。
汉军诸将正在攻城掠地,忽闻王寻、王邑率百万大军前来,不禁惊惧非常。由是不敢对敌,都进入昆阳城内,皆欲分散,还归原来所占城邑。
刘玄毫无主意,议于众将。
刘秀出班奏道:今敌兵远来,立足未稳,虽然强大,但号令不一。我如尽心合力抵抗,或许可以立功;如就此分散,势必不能保全。况我兄刘縯正在力攻宛城,陛下若弃昆阳,各部只一日间便即溃散矣。诸将只爱妻财,不同心胆,共举大业,臣实耻之。
诸将听其语含讽刺,皆都怒道:偏将军何敢无理至甚!
刘秀不答,笑而起身,便要离帐而出。
正在此时,侦骑来报:新军将至城北,列阵数百里,只见其头,未见其尾。
刘玄闻报失色,手中茶盏跌落地上,摔得粉碎。
义军众将闻此,知道已无法逃走,不由面面相觑。(本集完)
第四十五集 昆阳大战
昆阳城内,大殿之上,人人屏息,空气似乎瞬间凝固。
更始皇帝刘玄向来惧怕刘縯,但一向轻视刘秀;但到此紧急时刻,眼见走投无路,也不得不落下身阶,向这位小族弟征询对策。
刘玄:既是如此,便请我弟详说退敌之策。
刘秀:今我昆阳城中,只有不足一万守军,自然无力对抗新军数十万之众。但若就此弃城而走,则失其险阻,又必被官军各个击破,再无生机矣。
刘玄:明知如此,卿又何必故作玄虚,讥笑在坐诸公?
刘秀:我有一计,可保昆阳不失,且可转危为安,大败官军。
刘玄:果是如此,愿闻其祥?
刘秀:陛下可使成国上公王凤、廷尉大将军王常,率引人马坚守城池,休要出战;臣率舂陵子弟出城,往南阳调集各部后继援兵,捣击敌背,俾昆阳可守,新军可破。
刘玄惊道:只此城中不足一万兵马,你再将舂陵子弟带走,则更加危矣!
刘秀:若陛下有此担心,则臣不带兵马,只引十余部从出城可也。
刘玄复问于王匡、王凤:公等以为叔和此计若何?
二王无奈,只可同意。由是朝散,命刘秀趁夜出城,其余诸将各去分守四门。
当夜三更,刘秀便率宗佻、李轶等十二部从,合自己共计十三骑,驰出昆阳城南门。趁新军尚未完成包围,自其各营间隙中纵逸而出,在夜色掩护下绝尘而去。
镜头转换,按下刘秀去调援军,复说新莽官军。
王莽地皇四年,刘玄更始元年,仲夏五月。
王邑、王寻会合严尤、陈茂余众,由颍川向昆阳前进,急如星火。只两三天内,即有十万军队到达昆阳城外。旌旗蔽日,戈戟如林。
统帅王邑召集众将,传下严令:围城三匝,扎下大营,休息一夜,来日攻城。
纳言将军严尤进言:大司空且慢,末将有话要说。
王邑:将军有何良策?
严尤:非敢说良策,实为提醒将军。昆阳虽小,城却坚固,非一日可下。且此城并非交通咽喉,雄关锁钥,无碍大局。若依愚见,只以三万兵马围困即可,大军应直趋宛城,击破刘縯舂陵军,则回师南向,昆阳不攻自破。将军何顿大兵于此,自陷困局?
王邑笑道:将军吃过两次败仗,便胆破矣。我前围翟义,因未能生俘之,曾受陛下指责;今统百万大军,遇坚城则绕道而过,岂能显朝廷威风!应先杀尽城中军民,全军踏血歌舞而进,岂不痛快!
于是不听严尤之谏,坚持以十万大军围住昆阳,来日会攻。
翌日平明,传餐已毕。
王邑命令:全军列阵,将昆阳包围十重,发动攻击!
一声令下,众军声喏,犹如山呼海啸。
城内汉军见此,急报入更始皇帝行宫。刘玄大惊,急引群臣上城,往城外看时,见敌军列营上百,密不通风;又闻其钲鼓之声不断,响彻数十里远近。
王邑抬头,见城上列有旗罗伞盖,知道贼首俱在,于是登上望楼,部署军马。
传令官于各营间往来奔驰,宣布元帅将令:先派掘子军挖掘地道,继派先登军用战车撞城;命弩手二万,一半隐于盾牌军之后,一半并登云车,向城内轮番攒射!
传令官每说一句,众军便答一声“得令”,继而依令施为,行动整齐划一。
王邑立于大营望楼之上,低头往下看时,只觉驱云拥海,其壮观景象令人心驰神摇:
营外遍布千余云车,俯瞰城中,旗手立其顶端,挥动令棋,指挥部队进攻;
另有无数弩手,居高临下往城内射箭。霎那间万箭穿空,遮天蔽日。
更始皇帝见城外箭矢如蟥飞至,惊叫一声,往城下便跑;王凤急令竖起盾牌,掩护皇帝回宫;一面与众将隐身墙内,指挥防御敌军攻城。
官军数万弓手一齐发矢,箭下如雨。城内军民莫说登城守御,就连出门汲水,都要头顶盾牌或门板而去;每次回来,门板已化作钉床。
王邑见此情状,开怀大笑,下令持续放箭,终日不停。
城内众军早奉首领指令,将盾牌及门板所中箭矢俱都拔下,送到武库中备用。
画外音:此后汉军守城逾月,箭矢不缺,皆王邑供应充足之故,功不可没。
激战整日,夜幕降临,王邑下令鸣金收兵,养精蓄锐,来日再战。
次日清晨,新军再出,发动云车攻城。
画外音:云车乃秦汉时期攻城利器,以八轮大车为基,车上竖立两根长柱,中间筑有板屋,可依靠滑轮自由升降;其屋四面开有望孔以及射击孔,居高临下,威力无穷。依靠云车高度,不仅可对城中进行箭石交替轰炸,甚至还可派遣伞兵,进行空降作战。
新军推动云车上前,至于护城河外停住。先是一番轮射,压住城内反击;然后便见一批奇装异服之人钻入板屋,升上柱顶,步出板屋,登上平台。
王凤站立城楼之上,望见这般奇诡情况,不明所以,开口问道:为是甚么东西?
身侧侍卫未及回答,早有前番被俘官军连声惊叫起来:鸟人!鸟人!
王凤急命唤至近前,问道:你等识得此物?
俘兵:禀将军,此是在长安城时,朝廷所招奇能异士。因取大鸟翮翎以为两翼,头与身皆著鸟毛,通引环纽,可飞行数百步方堕,称为鸟人。如此神通,将军不可轻觑!
话犹未落,只见那些鸟人手持弓箭短刀,从云车上一跃而下,凌空飞渡,蔚为壮观。
王凤大惊,急忙高呼:弓手何在?放箭,放箭!
众军闻命,急引弓发矢,对准空中乱射。
那些鸟人随风飘荡,左手扯动环纽,七扭八拐,躲避羽箭。于是有些中箭身亡,有些中途跌下云端,但终有半数成功着陆,降落在城墙之上,随即辗转格杀守城汉军。
王邑见鸟人奏功,大喜若狂,立即吩咐步军泅水过河,沿梯攀城而上。
昆阳守军因不识鸟人,一时惊慌失措,以致数处城墙因之失守,危险万状。亏得一众绿林好汉大胆顽强,且不惧死,头顶盾牌冲上,与鸟人反复争夺拼杀;兼有王常等早在城外郭楼、角楼安置强力连弩,对城外云车进行顽强狙击,这才保得昆阳城不失。
如此激战不休,转眼十日已过,昆阳城守军几近精疲力竭。
王凤等见援兵始终不至,暗恨刘秀狡猾,竟施奸计提前脱身;又见对方鸟人前赴后继登城,不由大惧,遂在城上往下呼叫:王邑将军,不要再攻,我等愿降!
高呼十数遍后,便命竖起白旗,向城外不停晃动。
王邑在营楼上看得清楚,笑对王寻说道:司徒大人,你看如何?
王寻答道:司空大人乃是主帅,某惟将军之命是从。
王邑:此些草寇狂贼,反叛朝廷,杀戮官军,自立为帝,罪不容诛。且我有百万大军在后,无敌鸟人在前,片刻就可成功,焉可容其投降脱罪?
王寻:我意亦是如此,就依司空大人高见。
王邑大笑,挥令强攻,对城中求降毫不理睬。
正在这时,严尤忽登上营楼,向王邑、王寻行礼:参见两位主将大人。
王邑:你不在城下指挥进攻,到此何干?
严尤:将军不见城内挥旗请降乎?因何不下令止攻!
王邑:此般贼奴,势穷则降,转身复叛,怎可使其称心如意!
严尤:《兵法》有云,围城留阙。将军即便不许其降,亦应撤其一门之围,纵城内之敌逃出,我继以大军击之。则若围攻宛城,贼军必惧,昆阳亦可克之也。
王邑:卿乃屡败之将,有何面目,在我面前喋喋不休?休要多言,速去攻城!
严尤见其刚愎自用,连连摇头,恨恨下楼。
城内王凤等摇旗半晌,见对方非但置之不理,反而加强攻势,知道只有拼死坚守,以待援军,才有生路。于是下令收起白旗,多方设守,与新军顽强搏杀。
画外音:八千绿林军依据险城,对抗百万雄师围攻,拼命坚守十余日夜,创下中国战争史上以少敌寡奇迹。此后“绿林好汉”之名,留传两千余载而不衰。
镜头转换,按下昆阳城被围,复说刘秀。
李轶、刘秀等十三人趁夜突围,日夜奔驰,终于到达定陵、郾城。
刘秀会集绿林军诸将,出示更始皇帝诏旨,以及成国上公大令,说明奉命前来调集各地兵马,前往昆阳解围之意。
诸将贪惜已经到手财物,且惧新军强大,便坚持分兵留守,不愿前赴昆阳增援。
刘秀见此,耐心劝道:列公只见目前,不思将来,实危殆之计,我为诸公不取也。今若能奔赴昆阳破敌,大事成功,推倒新莽,则天下珍宝多至万倍,何愁富贵?设若昆阳不守,一旦兵败,诸公首级尚不能保,又何论金银财物哉?
诸将闻而大悟,齐道:愿奉将军调遣!
于是检点各营将士,共得一万五千精骑,五千步兵。乃分出三千精骑,随刘秀、李轶等十三骑为前锋向导,一齐向昆阳开进。
当夜,刘秀引三千骑到至昆阳,距城五十里处扎营,唤过李轶嘱咐:贤兄可先引十名侦骑前往哨探,无论是何情状,务必于平明之前归报,以定下步行止。
李轶领诺,遂引十名侦骑而出,三更时到至昆阳城外,立马高坡,下观新军连营。
放眼望去,只见兵围十重,数十里内皆是灯火,犹如繁星,人喧马鸣,望而生惧。是夜天幕上亦是群星闪烁,空旷辽远,与下界诸营灯火连成一片,乃至不辨彼此。
及至子末丑初,忽见一颗流星自南而北,划破天际,径投昆阳城外莽军大营。那星大如磨盘,激湍气流,嘶嘶有声,远近皆闻;且又流光灿烂,照如白昼,甚是华美。
昆阳城内外两军俱被惊醒,仰面观之,双掌合十,祈祷发愿,休要落在自己头上。
那流星竟带尖利哨响俯冲而下,轰然坠落在莽军东北角营中。顷刻之间,便有蘑菇云升腾而起,继而火光耀天。所幸未闻惨呼之声,说明并无人员伤亡。
李轶在高坡见此奇景,急引从骑自后坡下山,纵马而回。平明时分,来至宿营之处,将上述所见,一五一十,如实报予刘秀。
刘秀笑道:流星自南而北者,预言我兄长必得宛城矣。殒于莽新营中而不伤人者,是兆其必然全军覆没也。我等此去,必获全胜!
遂命饱餐战饭,拔营起寨向北前行。
李轶将刘秀所言通报部众,三千铁骑闻之,皆都精神振奋。
未料行至半途,天上又生奇景。
众军正行之间,但见空中黑云聚集,状如土山崩塌,烟尘四起,自上而下,缓缓压向前方王莽军大营。一时间天地变色,日月无光,方圆数百里如同暗夜。
与此同时,新莽军数十万将士也都见到此景。于是惶然不知所措,纷纷伏地叩拜,口中喃喃祈祷不止。云团离地不足一尺,方才散去,天地复明。
王邑因见连生异事,心中发毛,于是下令暂停攻城,并召卜者占算吉凶。
卜者排卦,得其占曰:云如坏山,营头之所坠,其下覆军杀将,血流千里。
王邑怒道:昆阳城中守敌不足一万,怎会血流千里!
卜者惶恐,叩头辞出,口中咕哝道:然则若是百万大军皆死,会不会流血千里?
镜头转换,闪回。五月之末,南阳战场。
南阳郡治所宛城,被刘縯率军长期围困,勉强支撑至今,已是粮草吃尽,矢石用光。兼且外无援军,守将岑彭被迫无奈,为免百姓受屠,只得献城投降。
字幕:岑彭字君然,南阳棘阳人,署理棘阳县长。
画外音:当刘縯起兵攻克棘阳,岑彭便带家属逃出,投奔前队大夫甄阜。甄阜却恼恨岑彭不能固守城池,便将其母妻扣押,复令岑彭带其宾客与舂陵军交战。玄汉更始元年正月,甄阜兵败被杀,岑彭逃到宛城,与前队贰师严说一同坚守。刘縯围城数月,王邑大军又皆都围攻昆阳,不肯分兵来救,由是城中粮食用尽,岑彭只好自缚出城。
汉军诸将恨其拒守逾月,至令本军损兵折将,都要求杀死岑彭。
刘縯却深爱其忠义,乃斥退众将,亲释其缚,留于帐下为将。
闪回结束。宛城虽破,消息尚未传到昆阳。
镜头复转,昆阳城外。
刘秀引定陵、郾城援军到至城外,驻马高坡。诸将面对数十里连营,皆都面现惧色。刘秀见此,忽想起适才天现异象,便思一计,为鼓舞士气,向诸将高呼。
刘秀:适才云团忽降,你诸公可曾亲见否?
诸将:是曾见来。不知主何吉凶?
刘秀:你诸公不知,此乃是我兄大司徒刘縯发天使来报,宛城已破,汉军主力即将回师昆阳。我等宜速入城,将此消息传到城内,内外夹攻,则莽贼必破,大功必成也!
诸将闻之,信心倍增,声威大振。
刘秀于是下令饱餐战饭,自率精骑千人为前锋冲营,李轶率二千五百骑跟进。
汉军逼近新军四五里时,终被对方发现。新军前哨喝问:对面何方兵马?
刘秀见问,顺口答道:我乃中军游击,前来巡营!
新军前哨:既是如此,请出示元帅令符。
刘秀不答,回头喝道:摆开阵势,准备出击!
新军前哨大惊,回马便跑,一面高喊:贼军援兵至矣!
王邑稳坐中军,听闻前哨报说叛军援兵来至,但只有数千之众,不以为意。
前哨:请主帅速速遣将迎敌。
王邑:量此小股叛匪,成何气候!成副将,派你引兵五千,前去迎战。
成副将应诺,出帐点起兵马,随前哨前往御敌。
刘秀见有敌军迎来,下令吹号,亲率人马冲杀陷阵,刀斩数十敌众,壮若天神。
身后跟随诸将见状,皆都大悦道:刘将军平时看到小股敌人,都十分害怕,今见大敌,却勇不可当,真乃圣主也。今若不死,此后请随将军,惟公马首是瞻!
于是呼喝而进,皆都以一当十。成副将纵马上前,被刘秀一刀劈落马下。新军大败,被刘秀率军斩杀近千人。
刘秀更不恋战,乘胜抵至昆阳城下,撕下战袍底襟,大书“宛下兵到”四字,绑在箭上,亲引强弓,射进昆阳城内。
李轶及身后诸将见状,领会主将心意,亦各撕下袍角,手醮敌血,大书“宛下兵到”四字,射向新军营中。
新军得此血书,持见主帅。王邑、王寻见之恐慌,一时未知真假,踌躇难决。
帐下将士见主帅如此,愈加惊慌,皆私下相谓道:今止一个小小昆阳,我大军苦战月余,尚不能破。倘若宛城十万汉军复来,如何对付?
由是不一刻间,血书内容迅速在新军营中传开,终至军心大乱。
昆阳城中守军得到箭书,急报皇帝刘玄。
更始皇帝又惊又喜,急引百官上城。隐身城墙之后,就垛口往下看时,果见偏将军刘秀已引援兵到来,就在城下列队等候。只恨随骑太少,不知大军藏于何处。
王常见是好兄弟领兵归来,喜不自禁,不等刘玄下旨,急令打开半扇城门,将刘秀、李轶等人放入。刘秀不及与好友见礼,先登城拜见皇帝,声称回来缴令。
刘玄:贤弟此去辛苦,未知带来多少兵马?
刘秀:回奏陛下,臣今带来二万援兵,皆至城外。
刘玄闻说只有两万援兵,复又失色,脱口叫道:卿射箭书入城,不是说宛城已破,大司徒已率十万大军回师耶?其何时能到昆阳?
王匡等同声附和,亦都追问。
刘秀答道:陛下勿虑,我兄已派三万军先行,将次便到昆阳也。臣请来日出城,与我兄所率舂陵军三面夹击,必获大胜。
更始帝信以为实,当下大喜,改颜赞道:这就好了。你兄弟立此大功,朕定有重赏,绝不相负。来啊,速命椎牛宰马,犒赏三军,命各饱食战饭,预备来日决战。
次日平明,更始帝乃精选三千精骑,组成敢死队,便使刘秀带领出城,自城西冲击新军中坚。刘秀领命,鸣号出城。
王邑见城中有兵出战,遂使王寻引兵来迎。
王寻见是书生刘秀领兵,便存轻视之心,不以为意。由是只领万余人巡阵,为防止各营混乱,并令各营严格管束部队,没有命令,不准擅自出兵。
刘秀却不管莽军如何部署,只率三千敢死队向人多处杀入,横冲直撞。
王常在城头见敌阵松动,便命军士在城楼点起狼烟,向城外援军传递合击信号。
新军阵势很快即被刘秀军击破,士卒混乱溃逃。
其余各营因无元帅军令,因此不敢轻举妄动,故此无人支援王寻。
刘秀见新军诸营袖手旁观,虽感莫名其妙,但亦愈加振奋,率领敢死军奋勇冲击。敢死队一鼓作气打垮中军,李轶怀全家被斩旧恨,纵马上前,阵斩王寻。
王邑闻报中坚被冲垮,王寻被斩,急命传令官去调各营兵马,却已自来之不及。再兼此时新军各部失去指挥中枢,立即陷入混乱。
王常站立城楼,望见敌营大乱,以为宛城舂陵兵已回,便向更始帝请命出城夹击。
刘玄自然一说便允,下令大开城门,并命擂鼓助威。
王常便与成丹分率下江兵马,大开城门,呼喊冲出城来,内外夹攻新军。
城外郾城及定陵援军早至,看到城头狼烟升起,新军诸营扰乱,遂即拼力上前,奔驰入阵。一时之间,喊杀声震天动地,新莽四十二万大军迅速土崩瓦解。
新莽军大半是强迫应征而来贫苦百姓,早已对王莽政权痛恨已极,此时经起义军内外夹攻,各都不肯拼力应战,纷纷弃阵而逃。
刘秀杀透连营,与定陵军合兵一处,复又杀回。
数十万新莽兵四散溃逃,相互推挤,奔走时更又互相腾践击刺。因此而死于己兵者,比阵亡军士尤众十倍,以致伏尸百余里,果应卜者预言。
便在此时,忽听新军大营中狮吼不断,虎啸连连,一群猛兽冲出营来,直奔刘秀所引汉军而至。众汉军攻势顿阻,诸将见千余猛兽拦路,俱都惊骇,面无人色。
列位看官!你道这些猛兽何来?却正是那大汉巨毋霸自上林苑带至军中,平时养于偏营,欲待决战时所用,以威慑敌军,出奇制胜之用。
镜头闪回。上林苑猛兽自入军营,押运官完成交割,便回长安缴旨。
王邑连日来一直围攻昆阳,这些猛兽派不上用场,而其又不听别人管教,便使巨毋霸专门镇守兽营。由此致令巨毋霸反被猛虎捆住手脚,不能临阵;兼且千余猛兽,日费牛羊肉万斤,反成全军累赘,实出王莽及王邑等人意料之外。
此日巨毋霸闲居兽营之中,听得外面杀声连天。偏又接到大司徒王寻严令,命各营拒守原地,不得轻出,于是只急得抓耳挠腮,却无计可施。
闪回结束。直待诸营皆溃,刘秀引敢死军杀至兽营,惊动巨毋霸,这才不顾军令,放出群兽,来战舂陵军。汉军见而失色,攻势顿时受阻。
当时王邑被裹在败军之中,走投无路,忽见群兽皆出,不由大喜,遂传将令。
王邑:命令众军,皆向兽营靠拢。可借巨毋霸拼死一战,挽此败局。
新军声喏,保护主帅,并力突围。
更始军虽皆是敢死之士,但面对千余猛兽无从措手,于是皆都惊惧。王常、成丹率军杀至,但胯下坐骑不敢上前,任主人如何催逼,只往后挫蹄,连拉带尿,作成一堆。
刘秀见此,虽然故作镇定,也是一筹莫展,不知如何应对。
王邑聚拢残兵,命部将下马入围,向巨毋霸传令:速驱虎豹上前,击杀贼首刘秀!
巨毋霸闻令,虎吼一声,便待发出驱兽信号。
可煞作怪!巨毋霸啸声未待出唇,忽听天上一个炸雷,同时大风骤起,催动乌云,瞬间遮天蔽日,继而惊雷暴雨齐发。
片刻之间,城外村舍屋瓦皆被大风刮起,大雨倾盆而下,河水暴涨,声如牛吼。
上千象狮虎豹,皆都股栗战战,反身便逃。于是更将身后新军士卒挤入水中,淹死者不下万余,滍川被尸体堵塞,几乎断流。
巨毋霸反被兽群冲倒,踏成肉酱。
王邑、严尤、陈茂等仅带少数精骑冲出,踏尸渡河,才得逃脱。
昆阳大战由此结束,新莽军数十万众化作烟尘。
汉军缴获新军全部辎重物资,各种军械堆积如山,一连搬运月余,而不能尽。
镜头转换,新野城外。
当昆阳大战之时,平林兵一部围攻新野,迟迟不能攻克。
新野宰潘临率众百计守城,多次给予义军重创,内无粮草,外无救兵,宁死不降。
正激战之间,一骑哨马自昆阳方向飞奔而至,报说昆阳大捷消息。
平林兵攻城主将闻而大喜,遂纵马护城河岸,向城上叫道:潘太宰,今你新朝百万大军皆丧昆阳,大司马王邑已败;你区区新野,不降奈何?
潘临站在城头,听得清楚,半信半疑,乃向城下高呼:你等休得攻城,听我一言。某不管王邑死活,若得刘縯一纸书信,甘愿献城归降;若无刘公之书,宁愿玉石俱焚!
平林军主将闻之,下令暂停攻城;乃遣使前往宛城,告知司徒刘縯。
不几日,刘縯亲自率军赶来,到至新野城下。
平林军主将闻报,亲自出营迎接,就马前施礼,说道:那新野县宰如此如彼,指名点姓,非要大司徒只言片字,方可出降。未料将军竟亲自前来,实出末将意外。
刘縯微微一笑,也不下马,直出阵前,纵马池边,向城上高叫:楼上守军听着!则我便是汉司徒刘縯,今亲来此地,潘公何不出城相见!
潘临当时正在城上,遥遥望见旗号,已是七分肯信;今闻刘縯声音,再观相貌,于是全无疑虑,心悦诚服,开城投降。
刘縯既得新野,遂上书更始帝刘玄,请其迁居宛城,自请退居新野,以为屏藩。
刘玄接到刘縯奏疏,寻思宛城乃是南阳郡所,远胜昆阳小城,自是喜悦不尽。绿林诸将亦皆喜出望外,乃拥刘玄入驻宛城,便定此城为都。
画外音:经历昆阳及宛城两战,新莽军主力悉数被歼,天下大局已定。刘縯、刘秀兄弟一得宛城,一获昆阳大捷,赢得赫赫威名,由此天下尽知。
刘玄驾坐宛城,召集群臣,诏命叙功论过。诸将领旨,不先叙功,先论罪过。
王凤出班奏道:臣等以为,昆阳之战,是为自古奇险。究其根本,皆因是由岑彭固守宛城,牵制住大司徒所率十万汉军之故,以此请令斩之。
刘玄:言之有理。来人啊,与我拿下岑彭,推出斩首。
话犹未了,忽听阶下一声大喝,犹如凭空打个巨雷:陛下且慢!
众人皆吃一惊,顺声看时,只见一人出班,面沉似水,正是大司徒刘縯。
刘玄不敢得罪,陪笑问道:未知大司徒有何话说?
刘縯满怀不悦,冷哼一声,又横扫王凤一眼,这才说道:俗云食君之禄,忠君之事。岑彭是宛城州郡长官,决心固守讯地,职责所在,非但无罪,是有气节之士也。今我等欲成大事,当表彰义士,岂能斩之,以绝天下诸侯之望?
刘玄依旧陪笑:则依皇兄之意,更当如何?
刘縯:若依臣计,不如封之,以奖天下忠义之士。
刘玄看向王凤,王凤低头不语;再又看向众臣,亦皆不敢还言。
更始帝暗叹,又向刘縯陪笑:就依皇兄所奏,赦封岑彭为归德侯便了。
刘縯冷笑道:本当如此。
岑彭急忙上前,向刘玄大礼参拜,高声唱贺:臣谢主隆恩,定当舍命报效。
刘玄点头,自鼻孔中哼了一声;又将右手一抬,示意平身。
岑彭拜罢起身,退回班中。自然不念更始帝封赐之德,反对刘縯救命大恩感念在心。自此之后,岑彭便为刘縯、刘秀兄弟成为刎颈之交。
当日散班,众将皆退,惟王匡、王凤留下不走,脸色诡秘。
刘玄:二位国公不走,当是有事,以教寡人?
王凤:似刘縯如此跋扈,陛下自忖今后可以安枕乎?
刘玄:大司徒战功赫赫,威名远扬;更以王常、岑彭为党,我能奈其何?
王凤:某有一计,可除刘縯,永绝后患。
刘玄:计从安出?
王凤:来日请借大会诸将之机,陛下举玉佩为号;臣暗伏甲士于屏后,乘刘縯不备,一举击杀,岂不妙哉?
刘玄:刘縯是我同族兄弟,如此何忍?
王匡:俗语云,当断不断,必生祸乱。行大事者,岂可怀此妇人之仁!当年西楚霸王在鸿门宴上放走汉高帝,四年后自己终被逼杀于乌江,陛下不知此事乎?
刘玄:虽然如此,但恐众人不服。
王凤:陛下,臣请相问,你之帝位,是由何人所立?
刘玄听他这样质问,如何敢予反驳?由此计议已决。
昆阳之战结束不久,刘玄诏命诸将会集宛城,声称商议下步行止。
刘縯当时屯兵于新野,领此诏命,不疑有他,便令备马,意欲前往。
刘秀上前扯住:兄长哪里去?
刘縯:前往宛城,商议军情。
刘秀:兄长且慢。弟观陛下此诏,其中必有蹊跷,说不定更有阴谋,不去也罢。
刘縯:朝廷大会诸将,乃是例行公事,有何阴谋?贤弟忒也多虑。
刘秀:不然。前日朝会诸将,叙功授爵,兄长当殿驳回天子意旨,王匡等皆怀不忿。今时过未久,大军休整未毕,复有何事聚会众将?兄长须怀戒备,最好托病休往。
刘縯:何以至此!贤弟毕竟书生之见,疑神疑鬼。你好好守城,我去去就来。
于是不听刘秀劝谏,自率亲兵离开新野,前往宛城与会。刘秀送至城门,怏怏而回。
镜头转换,宛城临时宫殿。
刘玄大会诸将,只说庆贺昆阳大捷之功,特请大司徒刘縯上座,群臣谈笑甚欢。
酒过三巡,绣衣御史申屠建离席起身,进奏刘玄:今日佳会,诚为千古盛事。昆阳大战,若非大司徒兄弟昆仲,如何全歼莽新百万大军?臣请向司徒献此玉佩,以彰其功。
刘玄接过玉佩,犹豫片刻,满面堆欢,到至刘縯面前:诚然美玉,只司徒可佩。
说罢,轻轻将玉佩置于案上,退回己座。
申屠建见此,张大嘴巴,合不拢来。王匡、王凤则互视一眼,脸上色变。
镜头闪回,大会前夕,王匡、王凤向刘玄面授机宜。
王匡:来日宴会之上,酒过三巡,臣命绣衣御史献玉,请赐司徒刘縯。只要陛下接过玉佩,起身举起,昭示群臣,便是暗号,武士即会冲出,斩杀刘縯。
刘玄:夺其兵权可也,非必杀之耶?
王凤:刘縯勇冠三军,岂可甘心就范?陛下休得自误。
闪回结束。今日酒宴之上,刘玄伸手接过玉佩,忽又念及宗族亲情,便轻轻置于刘縯身前案上,并未举起。由此击杀刘縯阴谋落空,当日各路诸侯尽欢而散。
刘縯舅父樊宏在宴上看出杀机,散会之后随外甥同出,至僻静之处,一把扯住。
樊宏:大司徒,你今日命悬一线,可曾知乎?
刘縯:焉有此事!
樊宏:你不见申屠建献玉,王匡及王凤脸上神色?昔鸿门之会,范增举玉以示项羽,使杀高祖。今申屠建此意,竟是往事重现,得无不善乎?(本集完)
第四十六集 群雄倒莽
乌云翔集,空中滚雷。
刘縯听到舅父这番言语,轻轻一笑,不置可否。忽听空中雷响,抬头看看漫天乌云翻滚,于是飞身上马,向舅父拱手道:雷雨就要来了,孩儿去也。你也回家,休要淋着。
樊宏望着外甥背影,摇头自语:脑袋都要搬家了,还怕淋雨?
镜头转换,新野城中。
李轶站立府门之外,拱手作揖,正在送客。
来客解缰上马,将手一扬:所嘱之事,切勿懈怠。
李轶:请还报陛下及二位国公爷,尽管放心,某绝不负所托。
来客点头,再挥一挥手,纵马而去。
李轶却不还府,回首唤马,翻身骑上马背,向城南驰去。未及片刻,来到一处朱门大宅,下马上前叩门。一位官员迎出,与李轶携手入府。
字幕:大司马朱鲔。
一人手牵坐骑,立在街角,将此情景全都看在眼中。其后飞马回至县衙,报与刘秀:小人奉命前往监视李轶将军,见其私自接受皇帝密旨,又与大司马朱鲔常相来往。
刘秀:继续监视,小心隐蔽行踪。
那人称诺,告辞而出。刘秀入内来见刘縯,试探问道:兄长自谓朝廷相待如何?
刘縯:天子乃我本族兄弟,倒也相善。
刘秀:舅父差人来书,说二王大有相忌之意,欲图不轨,兄长奈何不察?
刘縯:二王既怀鬼胎,又奈我何?
刘秀:常言道,莫信直中直,须防仁不仁。
刘縯:此言何意?
刘秀:弟于暗中观察,发现李轶行动诡异,常与朱鲔来往,且受宛城密书。外部来攻或许无妨,则内贼之患,实可惧也。我兄常视李轶为心腹,此后当疏远之。
刘縯:李通与李轶兄弟,本是贤弟荐于为兄;且有共同起事旧谊,又何间焉?
刘秀:世事无常,人心恒变。外人再近,何如你我同胞兄弟?
刘縯:我知之矣,贤弟以后休言此事,致令众心瓦解,就此不睦。
刘秀闻此,只得辞出,心中怏怏不乐。
数日过后,天使由宛城到来,向刘縯宣旨:今天子欲巡视昆阳,请大司徒同往。
刘縯:臣遵旨。请天使先回,某随后即到。
天使告辞而去,刘秀谏劝:兄长不可轻离新野,弟恐其中有诈。
刘縯:昆阳守将,乃是我同宗刘稷,陷阵溃围,勇冠三军。有其在彼,何惧有诈?
刘秀:不然。弟闻刘玄被立为帝时,刘稷愤怒异常,曾对其部将道:“当初起兵图大事者,伯升兄弟也,今更始何为者邪?”未料此语被人暗报刘玄,刘玄怒不能忍。此去巡视昆阳,莫非乃是王匡及平林军诸将阴谋,教唆刘玄,图害我等兄弟?
刘縯:陛下亦我同宗兄弟,贤弟休要多疑。我去去就来,贤弟谨守此城。
于是不听刘秀劝谏,点起一千兵马,命李轶、朱鲔随行,直趋昆阳。
行至半路,只见前面旌旗招展,一队人马驰至,伞盖之下仪仗严整,左右遮护,逍遥马上一人紫袍玉带,正是刘玄。
刘縯见状上前,下马参见。刘玄下马还礼,故作亲热,并命刘縯率领本部前导。
刘縯坦然不疑,遂与李轶、朱鲔二将,率本部军为前驱,至昆阳城外叫门。
刘稷闻报大司徒刘縯到来,惊喜不置,下令大开城门,自己亲自出城迎接。就马上看时,见对面果是族兄刘縯,急将兵器挂住,下马上前,大礼参见。
刘縯见此,心中热浪翻滚,甩镫下马,上前挽住扶起,共话别来衷肠。
正在此时,只听马蹄杂沓,刘玄率众来到。
兄弟二人闻声,一齐回头。早见皇帝侍卫官纵马上前,开口喝斥:大胆刘稷,早知皇帝陛下要来,因何不远出接驾?又全副戎装,莫非是要造反?
刘稷闻言怒甚,刚欲回言,侍从官继又大喝:羽林武士安在?拿下此贼!
此番非但刘稷暴怒,刘縯也惊怒非常,大喝道:哪个大胆,敢动我兄弟!
话犹未落,忽听耳边一人冷笑道:我敢!
说时迟,那时快!早见两条人影从左右扑上,各自仗剑,分别挥向刘縯及刘稷脖颈。刹时之间,两颗人头与脖颈分离,落在地上。
刘縯临死之前看清仗剑来者不是别人,正是李轶与朱鲔,不由死不瞑目。
镜头转换,新野城中。
刘秀孤坐县衙之中,毫无来由,只觉心惊肉跳,遍体不安。
正在此时,门军引进一个人来,风尘仆仆,跪倒在地,未曾开言,放声大哭。
刘秀大吃一惊,抬眼看时,见来者却是归德侯岑彭心腹随从岑大。
刘秀问道:你不是岑大?因何这般模样?莫非你家主人有甚不幸?
岑大:非是家主不幸,实是大司徒已无幸矣。
刘秀:此话怎讲?
岑大:这里有家主密书,将军自看。
说罢伸手怀中,向刘秀呈上家主密书。刘秀启书观看,见其书略云:
更始帝以阅兵为由,诱骗大司徒刘縯同往。大司马朱鲔与将军李轶早奉更始帝密令,乃于阵前暴起,袭杀大司徒及抗威将军刘稷。愚兄闻此,胆肠寸断,恐不利贤弟,故派家人报信。弟见此书,须引遁远逃,寻一安身之地,割据招兵,以图报仇。切切!
刘秀观书,心如油煎,热泪长流。乃强忍悲痛,厚赏岑大使归,自归内室饮泣。
来日一早,刘秀身穿缟素,离开新野,匹马来至宛城,至宫外求见皇帝。
更始帝闻说刘秀在外求见,不由既惊且疑,当殿召见,且看他态度如何。
刘秀上殿,大礼参见,然后免冠谢罪,伏地不起。
刘玄:卿无过错,何必称罪?
刘秀:我兄长刘縯依恃战功,袒护部将,理应斩之。臣为其弟,平时屡谏不从,今兄获罪被诛,自应连坐,诚请天子责罚。
更始帝察言观色,见刘秀面容不戚不怒,又知其素常懦弱,便信前番昆阳大战之时,只不过碰巧激于必死之念,方才拼力作战而已。
刘玄暗道:我有心斩其首级,以绝后患,又恐舂陵宗室子弟心寒,引发哗变。
由是出言安慰道:一人有罪,刑不及家人。况卿前有昆阳解围大功,免罪不究,更赐金银布帛一车,以作酬劳。卿其下殿,解除军职休养,为兄守丧去罢。
刘秀大拜八拜,谢过不斩之恩,由此出殿,回到宛城府邸,闭门不出。自此之后深居浅出,对兄长刘縯部将,从不私下接触。
天下皆知昆阳之功首推刘秀,舂陵宗室子弟更为不平,因常登门,出言宽慰。但刘秀从来不表昆阳之事,并逢人便说,兄长犯上,自己也有过错。
刘秀府中自有间谍,便将其一举一动,皆都暗报朝廷。
更始帝刘玄本因刘縯一向不服皇威,又受新市、下江及平林军诸将胁迫,故而杀之,闻说刘秀如此谦恭,反而有些自愧。因此复又下诏,加封刘秀为武信侯,只不许带兵。
刘秀受封谢恩,大门张灯,二门结彩,喜气盈盈。
舂陵宗室子弟见此,皆都愤怒私议:此人醉心富贵,毫无心肝!
刘秀闻此,只作不闻。非但如此,更于兄长之丧未及百日,便即除下孝服,并在宛城迎娶新野豪门千金阴丽华。
字幕:阴丽华,新野大户,春秋名相管仲之后。
画外音:管仲第七代孙管修迁居楚国,被封为阴大夫,便以封地为姓。秦末汉初,阴家举族迁到新野,乃是当时南阳新野豪门大户,车马奴仆比于诸侯,富甲一方。
镜头闪回。刘秀姐夫邓晨家住新野,与阴氏有亲缘关系。借助于此,刘秀有机会接触到阴丽华,并为其美貌所迷,念念不忘。
刘秀后来在长安求学,有次看到执金吾率军出行,不禁连声发出感叹。
同学闻声发问:叔和因何发叹?
刘秀:仕宦当作执金吾,娶妻当得阴丽华!
同学闻而谔问:阴丽华是谁?
闪回结束。刘秀闲居宛城,每为兄长刘縯之死悲恨,暗地流涕。虽然当众不为兄长服丧,饮食、言笑一如往常,但亦常恐被更始帝刘玄得知,遭其谋害。为掩盖真情流露,乃决定立刻娶阴丽华为妻,借机离开宛城到新野就亲,并完成自己少年时心愿。
想到此处,于是寄书姐夫邓晨,托其往阴家提亲。
阴丽华父名阴陆,闻说邓晨是为刘秀提亲,倒也喜欢。但为表豪门矜持,也要装模作样,拿庄一番。于是说道:贤契谅必知道,我生有四子,分别名谓识、欣、兴、就。膝下止有一女,名唤丽华,年方十九岁,爱若掌上明珠。未知尊舅刘秀,多大年岁。
邓晨:实不相瞒,我家舅爷今年二十九岁,也是正当少年。
阴陆:休要顽笑。世间焉有二十九岁少年!
邓晨:我家舅爷与你家令媛虽然相差十岁,但乃汉景帝后裔,且被更始帝封侯,门第之高,贵不可攀。尊翁休要托故拿班,有道是过了此村,再无此店也。
阴陆大笑:却也难为你这个冰人,生就一张好口,伶牙俐齿。既如此说,老汉再无推托之辞,宁愿倒赔妆奁,作合其二人,成就夫妇之美。
邓晨:如此深谢贤翁厚谊。英雄佳人,真天作之合,人间绝配也。
既定良缘,便以婚期寄报刘秀,刘秀复上奏刘玄,请求到新野就婚。
更始帝见刘秀自解兵权,又落于温柔乡内,显无大志,由是释其疑忌,立即允准。并厚赠礼金绢帛,贺其大婚,此后不再复以其为意。
刘秀离开宛城之后,更始帝下诏,复以光禄勋刘赐为大司徒,接替刘縯职位。
刘赐亦是汉景帝之后,因不忿刘縯冤死,因而时时心向同宗刘秀。
某年月日,刘赐上奏:臣启陛下,昆阳之战,我虽获空前大捷,击溃敌百万之众,且毙巨毋霸等将,但酋首严尤、陈茂脱逃。为防其招集离散,卷土重来,当往征之。
镜头转换,湖湘大道之上。
昆阳大战,王莽大将严尤、陈茂战败,率残部一路南逃,慌慌如破笼之鸟,忙忙似漏网之鱼。狂奔终日,缺粮少食,走投无路。
陈茂:严公,我等遭此大败,长安归不得矣,如其奈何?
严尤:公言甚是。丧师百万,王莽岂肯相饶?莫若前往荆南,投奔刘圣。
陈茂:刘圣何人?
严尤:刘圣又名刘望,汉景帝后裔,钟武侯刘度之孙,父名刘则。王莽篡汉称帝后,因废除刘圣侯爵,其便在湘南各地联络汉室子弟,待机复仇。因闻刘縯舂陵起事,刘圣亦在承阳一带起兵。湘南各地闻风归附,因距中原遥远,不为王莽所重。
陈茂:既是如此,就依明公。
计议已定,便率数万残军,前往荆南。不则一日,承阳城头在望,遂遣使前往叫城。刘圣正在衙中闲坐,闻说严尤、陈茂来投,不由大喜,亲迎出城,厚礼以待。
严尤、陈茂心中感激,施以大礼:落败之将,不值贤侯如此厚待。
刘圣:二公乃莽新柱石,天下谁不知闻?可惜王莽不听公言,故有昆阳之败,并非贤公无能也。承蒙二公不弃,前来相投,孤愿以军政大权委之,决不相负。
严尤、陈茂闻此,更是感激涕零,立命排摆酒宴,大犒来投官军。
酒过三巡,严尤举酒称寿,乘机问道:为臣不才,敢问主公,可有远图之意?
刘圣:孤缺兵少将,岂敢与群雄逐鹿?只偏安一隅足矣。
严尤:主公过谦,臣谓不然。明公身为汉景帝阁下玄孙,名望播于天下,登高一呼,何人不从?况莽失其鹿,天下共逐,有德者获之,无道者失之,届时岂容殿下偏安?
刘圣:善哉斯论!则卿有何良策教我?
严尤:臣愿率本部军马,替主公攻略衡阳,称帝于此,再图谋天下,有何不可?
刘圣闻言大喜:若果如此,孤则必以大司马付卿,绝不相负。
计议已定,歇兵三日,便即起兵,抵达衡阳。
严尤本为朝廷重臣,手握兵符,且部下兵马皆是现成莽新旗号,衡阳守将岂敢据城不纳?眼见是朝廷军马来到,自是下令大开城门,亲出迎接。
于是兵不血刃,即得衡阳,鹊巢鸠占。
刘圣于是洋洋入城,在众臣簇拥下登基坐殿,龙袍加身,自称大汉嗣元皇帝。
乃分封功臣,话符前言,以严尤为大司马,陈茂为丞相,手下诸将,封赏有差。
严尤既有衡阳为基,雄心复起,于是上疏请奏嗣元皇帝,请丞相陈茂留守首都衡阳,亲自挂帅,率领三万精兵北上,一举占领汝南。
镜头转换,哨马奔驰,将汝南失守信息报至宛城。
更始帝刘玄闻报大怒:叵耐败军之将,到处拿你不到,反倒来伐我!
王凤:此疥癣之疾,陛下何需焦躁?可派大将刘信,亦率三万军抵御,必复汝南。
刘玄:就依卿所奏,命刘信挂帅,点兵南征。
刘信:诺!为臣遵旨,定不负陛下所托。
刘玄:若能擒杀严尤,朕必封卿侯爵;部下将领,官升三级。若是不胜,卿即自裁。
刘信:严尤屡败之将,何足为忧。臣此去必奏凯旋,请陛下静候佳音!
于是择日祭旗誓师,率三万大军南下,迅如狂风。
果然兵贵神速,且刘信又报必死之心,于是一战获胜,复夺汝南。
严尤心比天高,只恨命比纸薄,仓促出城应战,被刘信一刀劈于马下,就此黄粱一梦,化为尘烟。
嗣元皇帝刘圣闻说汝南得而复失,大惊失色,急遣丞相陈茂领兵去救。未料刘信早有防备,伏兵城外,趁敌军立足未稳,便即发动攻击。
陈茂也是时乖运蹇,陷入重围,左右冲突不出,死于乱箭之下。
刘信下令人不卸甲,马不去鞍,乘胜追击,一举攻破衡阳城,擒杀刘圣。
画外音:可叹刘圣,称帝不足两月,便即身死;数代王候之家,化作南柯一梦。当地百姓哀其不幸,将其葬于酃湖旁蒋家山,位于今湖南省衡阳市境内。
镜头转换,宛城宫阙。
更始帝刘玄闻说刘信一战复夺汝南,阵斩严尤、陈茂;再战攻克衡阳,平灭刘圣,不由欣喜若狂,果然话符前言,当即封赐刘信为衡阳侯,从征众将皆升三级。
刘信谢恩已毕,复又上奏:臣启陛下,奏请乘胜进击关中,攻取长安。
刘玄此时亦是信心满满,含笑说道:准卿所奏。定国上卿,可议如何派将。
王匡:若依臣计,可兵分两路,一攻洛阳,一击武关,使彼首尾不能兼顾。
刘玄:就依卿奏。衡阳侯已建大功,可留守宛城保驾。遣定国上公王匡为左路主帅,率军五万,攻打洛阳;命西屏大将军申屠建、丞相司直李松为右路正副帅,亦率军五万,攻打武关。两城既克,合兵以向关中,合击长安!
王匡、申屠建、李松:臣等领旨,谢恩!
于是祭旗誓师,六军齐发。战报雪片般飞向长安,新莽满朝文武皆惧,三辅震动。
海内豪杰纷纷响应,杀死牧守,自称将军,并用更始年号,以待更始帝诏令。旬月之间,起义部队遍布全国。
王匡一路西进,沿途发布檄文,以王莽鸩杀汉平帝为由,号令天下,为平帝复仇。
檄文传至长安,王莽感觉大冤,集合公卿到王路堂,打开金柜,拿出收藏策书,命群臣观看。众臣观之,乃是王莽当年替平帝请求解除疾病、愿以身代死之策书也。
王莽临策号哭道:平帝三岁即位,我辅政十一年,不敢稍怠。帝患病时愿以身代,有此策文为证。逆贼诬我弑君,岂不冤哉!
群臣见此,皆知建兴帝实在恐惧至甚,于是齐奏:逆贼诬诟檄文,陛下不必当真。
王莽闻奏收泪,遂封第六子王匡为太师,国将哀章为将,引兵前往守卫洛阳。
当日朝散,有道士西门君惠忽入卫将军府,对王涉说道:贫道手中有符命谶文,上说刘姓应当复兴,刘秀起兵以伐无道。国师公刘秀姓名在上,岂非天命耶?
王涉信以为实,遂与国师公刘秀(即刘歆)、大司马董忠、司中大赘孙暗中商量,欲率本部卫队劫持王莽,投降更始政权,以保全自己家族。
众人同心,计议已定。未料司中大赘孙口中应诺,转身便向朝廷出首告密。
王莽闻报,心中怒极,便以问政为名,召见董忠入宫。
董忠不知已被大赘孙出卖,入宫参见,行礼已毕:未知陛下夤夜召见,有何差遣?
王莽:朕今日若不召卿,则恐待至明日,我头已不在颈项上矣。
董忠:陛下何出此不吉之言?
王莽:尔等在卫将军王涉家所议之事,可谓吉利乎!
董忠大惊,知道所谋已泄,再无一言答对。
王莽见状,便知大赘孙所报是实,拍案叫道:虎贲武士何在?将董忠拖出门外,当场格杀。逮捕其家男女长幼,一个不留,全部诛戮!
一时之间,长安城内血雨腥风。国师刘秀及卫将军王涉闻变,皆都自杀。
因大臣内叛,王莽以为身边再无可信任之人,于是召唤王邑回朝,复命为大司马,以保京师皇城。又命大长秋张邯担任大司徒,崔发任大司空,司中寿容苗任国师。
王莽忧闷,每阅读文书通宵达旦。疲倦至极,便靠几案打盹,不敢再上床睡觉。
镜头转换。更始汉军两路进兵关中,风声鹤唳,三辅震动。
消息传到陇西,有成纪人隗义闻说王莽连败,野心发动,就与兄弟隗崔密议道:今天下大乱,诚英雄四起,开创大业之时也。你我何不举族东进,响应汉兵,攻打长安?
隗崔:兄长之策,正合我意。但我家族兵少,尚须联络本地豪杰,共举大事。
隗义:不知何人可称豪杰?
隗崔:今有陇西郡上邽人杨广、冀县人周宗,皆为英雄,何不与其二人合谋?
隗义:我也曾闻此二人大名。就依贤弟,请杨、周二人来家密议可也。
话音未落,忽听门外有人叫道:叔父此议不可。
隗义扭头看时,见侄儿隗嚣迈步入室,上前施礼:侄儿见过二位叔父。
隗崔:我等顺应大势,要平灭新莽,恢复汉室,此为义举,贤倒因何阻止?
隗嚣:兵者,凶事也!若一旦其事不成,而获大罪,则宗族何辜?
隗崔:常言道,富贵险中求。大丈夫立身在世,若不冒些凶险,岂非蹉跎此生?
隗义:此言是也。我侄素有名望,且熟读兵书,不如便为首将。
隗嚣眼见辞让不得,遂说道:二位叔父贤既然看得起小侄,并命我为将,则必须用我意见,才敢从命。
隗义、隗崔:既尊你为首,自然惟我侄之命是听。
当下商议已毕,于是聚集宗族数千人,复联络杨广、周宗,就此起事,攻克平襄。镇戎大尹李育急引军来迎,不敌隗嚣勇猛,被一刀劈于马下。
隗崔等旗开得胜,于是召开会议,共举隗嚣为上将军,杨广为右将军。
隗嚣既为上将,遂亲赍重礼拜访地方名士方望,请其出为军师,助己创业。
方望欣然允诺,便即出为军师,并向隗嚣提出建议:将军既以恢复汉室为号,当聚集众将,先祭汉高祖、汉太宗、汉武帝,再与诸将歃血为盟。祭盟已毕,再向天下各郡国发布檄文,昭告王莽罪行。如此举国响应,方可成其大事。
隗嚣:先生之言甚善,皆依先生妙计而行。
于是聚集诸将,祭祀西汉列宗,当众歃血为盟,发布讨莽檄文。
陇西群豪得檄,果然群起响应,皆来投奔隗嚣。
旬日之间,隗嚣得军十万,于是引众东向雍州,击杀雍州牧陈庆、安定大尹王向。然后分别派出将领,攻打陇西、武都、金城、武威、张掖、酒泉、敦煌诸郡。
只因隗嚣义勇,方望多智,故此义军所向无敌,势如破竹,陆续攻克陇西诸郡。
镜头转换,隗嚣起兵同时,又有南阳人宗成、商县人王岑起兵响应,夺取汉中,杀死庸部牧宋遵,集结数万人。
茂陵人公孙述时为导江郡卒正,郡府设于临邛,以才能干练闻名于世。因闻宗成占据汉中,于是主动派人前往联络,迎接宗成入蜀,继克成都。
宗成既得成都,却纵兵劫夺抢掠,残暴蛮横,以致蜀人大恨,皆都怀怨公孙述。
公孙述悔之不及,乃召集郡中豪杰说道:天下人不堪莽新迫害,怀念汉朝久矣。故某闻汉朝将军来至,迎接入蜀。而今蜀民无罪,妻子儿女却受彼凌辱,情何以堪!彼伧实乃强盗,而非义军,诸公当助我平灭之。
成都豪杰闻此,皆都说道:愿唯将军马首是瞻。
公孙述由是假作接受更始帝任命,选派州县精兵,亲自引军西击宗成、王岑,一战而胜,将二贼杀死,兼并其数万之众。
镜头转换。更始汉军西屏大将军申屠建、丞相司直李松,引兵自南路西进攻打武关。析县人邓晔、于匡在南乡起兵,响应汉军。
武关都尉朱萌不敢应战,主动献关投降。申屠建乘胜直进,进攻右队,杀大夫宋纲;复向西挺进,攻陷湖县。
王莽闻报武关已失,更加忧虑,不知所措。
说符侯、五威中城将军崔发上奏:古时国有大灾难,圣王则以哭天告哀胜之。今诸灾并至,陛下应祷告上天,祈求救助。
王莽信之,遂率群臣到南郊,陈述自己承受符命经过,仰天大哭,声嘶气绝,伏地叩头。又命儒民每天会集哭天,哭哀者命作郎官,达五千多人。
哭告上天已毕,王莽当即授封九将,都用“虎”作名号,命率禁军精锐士兵数万,东出拒贼。又恐九将降贼,皆将其妻子儿女收容到皇宫,作为人质。宫中储存黄金还有六十余万斤,王莽不舍,对九虎将军部属,每人仅赐四千钱。
众军怨恨,毫无斗志。九虎将军到达华阴县,扼守险要,不敢出战。
于匡、邓晔率军攻击,九虎将皆都大败。六位虎将军战败,弃军逃走,其中二虎将军回到朝廷,被王莽所杀;四位虎将军不敢再回长安,就此逃亡无踪。
还有三位虎将军倒颇忠义,收集散兵,退保渭口京师仓。
邓晔攻破华阴,打开武关,迎接汉兵。
更始丞相司直李松率三千人抵达湖县,与邓晔会合,共同进攻京师。
邓晔任命弘农掾王宪为校尉,率数百人北渡渭河,进入左冯翊境内;李松派偏将军韩臣等,一直向西推进到新丰。
王莽闻报,命波水将军窦融前往迎敌。
字幕:窦融字周公,扶风郡平陵县人,西汉孝文窦皇后之弟窦广国后裔。因胞妹嫁予大司空王邑,全家得以徙居长安,出入贵戚,连结闾里豪杰,向以任侠为名。
画外音:经王邑推荐,王莽遂命窦融为波水将军,引兵至新丰,堵截起义军西进。窦融虽有雄心壮志,欲将汉军挡至新丰城外,争奈部下禁军皆知王莽素常有功不赏,有罪必罚,皆不愿为新朝效命,由是稍触即退,溃散而走。
韩臣乘胜进击,直抵长门宫,就此扎住,等候后军前来合兵,直捣长安。
后续王宪部队,向前推进到频阳,沿途地方官府都望风迎降。
李松、邓晔率军抵达华阴,长安附近起义部队已从四方汇集,皆到城下。
诸路义军首领争要入城,贪图建立大功,并抢劫宫中财宝。
此时长安城中,再无兵马可调。
王莽乃命赦免监狱囚犯,发给武器,杀猪饮血,与众囚立誓:命史谌为更始将军,率领众囚督战。如有不为新朝效力者,社鬼铭之!
于是众囚出城,渡过渭桥,都四散逃跑,只剩史谌单骑而回。
当时各路义军齐集长安城外,挖掘王莽妻、子、父、祖坟墓,焚棺夺宝,复纵火焚毁九庙、明堂、辟雍,火光烛天,映照城中。
地皇四年九月初一,长安城破,义军从宣平门入城。
新莽丞相张邯欲趁乱出城,死于乱军之中;王邑、王林、王巡带兵,在北阙下负隅顽抗,死守不退。战至天黑,官府及豪门大宅家人除死于乱军者之外,全都逃跑出城。
初二己酉日,城中少年朱弟、张鱼等聚集成群,焚烧尚方工场门,斧劈敬法殿小门,冲里面叫喊:反贼王莽,怎还不出来投降?
殿内并无人应。大火蔓延,烧到掖庭、承明殿。王莽长女王嬿居住于此。
侍女来报:室主,若再不走,将困于火中矣!
王嬿流泪:我父篡汉,必至于此。我既生离此宫,尚有何脸面再见汉朝人也?
纵身投入火中而死。众侍女呐一声喊,眼见相救不及,只得纷纷逃出。
王莽身穿青色蟒服,手执虞帝当年所用匕首,在未央宫宣室前殿独坐,望着窗外熊熊火光,说道:上天赋德予我,汉军则奈我何?
初三庚戌日,天刚放亮,群臣陆续而至,搀扶王莽从前殿前往渐台,公卿等随从官吏千余人跟随。
王邑激战一昼夜,疲倦至甚,士兵皆死,乃飞马入宫,辗转来到渐台。与己子侍中王睦一同上台见驾,分立左右,守卫建兴帝王莽。
十月初六日,汉军兵士进入殿中,包围渐台数百重。
台上千余禁军仍以弓箭与汉军对射,箭矢用尽,短兵相接。
王邑父子及王巡等皆力战而死,王莽躲进内室。
窦融见势不可支,只得投降更始汉军。玄汉大司马赵萌允其投降,命为校尉,并推荐其出任巨鹿太守。
酉时三刻,大批士兵上台,唐尊、王盛等诸臣都死在台上。
商县人杜吴入内,杀死王莽,东海人公宾砍下首级。众兵士见状一齐上前,分割王莽身躯,四肢关节、肌肉被切割分尽,争上前砍杀者尚有数十人。
公宾手执王莽脑袋,前往王宪处报功。王宪由是进占皇城,自称汉朝大将军,城中数十万人皆都归属之。
王宪大乐,此后便住在长乐宫中,将王莽妃嫔都纳为妻妾,使用王莽车马衣服器物,俨然当今天子,且得自乐。
次日,李松、邓晔、赵萌、申屠建入城;因闻说王宪私匿御玺,奸淫宫女,使用天子仪仗,立擒斩之。
李松遂命关闭长乐宫,派兵看守,引众驻扎长安城外,出榜安民,并传王莽首级至宛城,向更始帝报捷。
刘玄当时正坐黄堂之中,忽见王莽头颅献上,不由取出匣中,细看一番,哈哈大笑。
太师王匡因问:陛下笑者何来?
刘玄:我笑此贼若不窃取帝位,其功当同与霍光也。
宠姬韩夫人在座,起身拜贺道:其若非如此,首级又焉能为陛下所得哉!
更始帝闻奏大乐,命将王莽首级悬挂在宛城闹市。
百姓见到王莽首级,无不称快,皆都以石掷击,又切其舌而食之。
新莽由此一世而绝,国祚十七年。
画外音:王莽死后,其头颅被后来历代皇室收藏。直到公元295年晋惠帝时,洛阳武库遭遇大火,遂被焚毁。一人头颅作为标本存放二百七十年之久,可谓独一无二。
攻克长安同月,更始汉军又攻下洛阳,活捉新莽太师王匡、国将哀章,以槛车押到宛城,呈献汉更始天子。刘玄二话不说,都命杀之,斩首示众。(本集完)
第四十七集 光武气象
字幕:王莽既死,新朝就此覆灭。自公元8年始,25年终,国祚17年。
巨鹿太守窦融高坐府衙,对本族众兄弟说道:众家兄弟,我观新朝虽亡,更始政权亦自不稳,东方扰乱。今天下安危尚未可知,我等则其奈何?
众人:愿闻兄长高论。
窦融:我高祖曾为张掖太守,从祖父亦曾为护羌校尉,累世都在河西。天下皆知河西殷富之地,带河为国。张掖精兵万骑,一旦缓急,杜绝河津,足以自守,此遗种处也。
众人:既是如此,我等愿随兄长回转河西,共创大业。
窦融大喜,于是寄书大司马赵萌,请求辞去巨鹿太守之职,自愿率众镇守河西。
赵萌一说就肯,遂向更始帝刘玄进言,任命窦融为张掖属国都尉。
窦融闻讯甚喜,携带家属就任。
画外音:此后窦融便在河西抚结雄杰,怀辑羌众,与酒泉太守梁统、金城太守库钧、张掖都尉史苞、酒泉都尉竺曾、敦煌都尉辛肜等结交,行河西五郡大将军事。张掖太守任仲得知,解印离去。窦融仍居属国,领都尉职,而置从事监察五郡。河西民俗质朴,窦融政亦宽和,故使上下相亲,晏然富殖。平时习练兵马,明烽燧之惊,以防羌人扰乱,抗击匈奴侵扰。于是安定、北地、上郡流民避凶饥者归之不绝,窦融遂成塞外天子。
镜头转换,宛城汉都。
新朝既亡,汉军诸将皆请更始帝移驾长安,以号令天下。
刘玄却不喜长安旧都,便命刘秀代理司隶校尉,派其到洛阳修建宫殿官府。
刘秀领命,遂辞别新婚妻子阴丽华北行,前往洛阳上任。
一路饥餐渴饮,晓行夜宿,自不必说。行到第三日上,经过父城。
刘秀望望日头,见天色还早,便有些犹豫,欲待绕城而过,继续北上赶路。
思由未已,忽听前面山林中有人高喝:呔!兀那汉子,休要再往前行。你须知道,此路是我开,此树是我栽;若打此处过,留下买路财。若是牙半个说不字,你来看,俺这宣花大斧,管杀不管埋!
话未落音,鸾铃响处飞出一骑,拦在当道。刘秀抬眼看时,见来人是个黑大汉,手中提一柄开山大斧,胯下乌骓马,恰似霸王再世,威风凛凛。
往林中看时,见里面影影绰绰,不知还有多少人马。
刘秀将坐骑勒后数步,问道:好汉!你是绿林,平林,新市,或是舂陵?
大汉:小倌!你说的这些,咱是半点不懂。闲话少说,还是将随身金银及乘坐马匹,留下来罢!
刘秀见其丝毫不知绿林之事,不由诧异。正在此时,只听对面林中有人哈哈大笑,鸾铃响处,十余骑战马驰出,顷刻已到近前。
其中一人叫道:刘文叔别来无恙?故人在此!
刘秀定睛看时,见来者正是旧日故交冯异,急下马相见,执手无语,热泪盈眶。
字幕:冯异,字公孙,父城人。
冯异:闻说文叔奉更始皇帝诏命,被封司隶校尉,欲往洛阳上任,则必从此路通过。恐我兄绕城而过,故于此等候三日,果然见着!
于是喝令诸人下马,欲待挨个引见。那个扮作劫道强盗者哈哈大笑,自报家门。
强盗:俺名叫铫期,字次况,早闻贤兄大名,开个顽笑,幸勿怪罪。
刘秀:既是自家兄弟,有何怪罪!
冯异:以下诸位,分别名为叔寿、段建、左隆等,皆是父城同县豪杰。
刘秀大喜,与众人见礼已毕。
铫期挑大指赞道:某闻向日昆阳大战时,公率三千铁骑冲突于百万军中,兀自不信。今日见之,竟未被俺铫期吓倒,方信其实。
众人闻此,皆都大笑。冯异遂请刘秀入城,父老豪杰早已列队迎接,开门奉献牛酒,如迎天使上宾。
刘秀暗叹:有友如此,我大事成矣!
镜头闪回,叙述冯异由来。
刘縯起兵之时,冯异任新朝颍川郡掾,奉命监护五县,与父城县长苗萌据城抵抗舂陵子弟兵。至更始元年,刘玄被绿林拥立为帝,命刘秀率军由南阳攻取颍川,进攻父城。
刘秀未能攻克,屯兵于父城所属城巾车乡。冯异外出巡视属县,被汉军捕获。
冯异堂兄冯孝及同郡人丁綝、吕晏都在刘秀军中,共同保荐冯异,刘秀当即召见。
冯异道:老母现在城中。如能放我回城,愿将所监五城献上,以报将军恩德。
此话一出,冯孝等都觉过分,皆都看向主将。
哪知刘秀毫不犹豫,当即从之,便令给还枪马,放回父城。
冯异也不道谢,只一拱手,便即告辞,引领从人以归。回到父城,便力劝城守苗萌,一同投顺刘秀。苗萌同意,于是果将所管五县皆献予刘秀,并不食言。
刘秀得其厚报,亦不出言相谢,心感而已。
冯孝等人皆都惊异,相互议论道:彼二人大有古人之风,我等常人不及。
其后刘縯遇害,刘秀回还宛城,而冯异始终坚守父城,拒不投降更始政权,并先后击败更始诸将十余次围攻。此后刘秀又娶阴丽华为妻,就亲新野,冯异无有不知。
至此时新莽王朝灭亡,刘秀重被得以重用,命为司隶校尉,使筹建新都洛阳,冯异亦提前得知,由此引十数位同乡心腹兄弟,就城外林中迎接。
闪回结束。
刘秀随冯异进城,欢聚三日,因劝冯异:何不放弃父城小县,与弟同往洛阳?
冯异:蒙兄长不弃,弟敢不从命。
刘秀:既是如此,便命兄屈为行军主簿,若何?
冯异:荣幸之至。
刘秀:铫期诸兄,可皆暂为营中掾史,若何?
铫期等:敬诺!
众人于是收拾行囊,带领家丁仆役,随从刘秀到达洛阳。入城之后,刘秀便设司隶校尉府,复置下属官吏,成立幕府。乃陆续发布校尉府公文,通知地方官府,处理政事完全按照西汉旧制,有条不紊。
更始二年春,新都宫室营建已毕,刘秀奏请天子移驾洛阳。
刘玄闻奏大喜,即率百官及内宫家眷启行,不则一日,到达新都。
三辅官员派代表到洛阳迎接更始皇帝,拜于道傍。因见更始皇帝仪仗不整,麾下绿林诸军将领经过,并无像样冠带,而是皆用布巾包头,身穿女子衣裳,无不耻笑。
皇帝仪仗过后,司隶校尉刘秀引领自己下属诸将官员,缓缓行至。三辅诸官见到刘秀等人服饰,皆都喜悦万分,几乎不能自制。
众官不由望尘而拜,有些年长官员皆流泪道:“未料今日,能重见汉官威仪也!”
字幕:从此天下有识之士,皆都归心刘秀。
镜头转换,洛阳新都王城。
申屠建、李松等人闻说天子建都洛阳,恐刘秀反居自己之上,便从长安送来帝王乘舆冠冕,又派遣中黄门从官及宫女千余到至洛阳。
申李二人上疏密奏:长安乃汉室旧都,列祖列宗陵墓所在,实乃万世不易之基。今新莽覆灭,汉室复兴,臣等愿效全力,奉迎陛下复还旧都长安。
奏疏既上,二人复恐刘玄不从,李松又亲引五千军东来,迎出函谷关之东。
至此地步,更始帝虽然不喜长安,但因举国精锐大军,半数皆在申屠建及李松二人之手,知道违拗不得,只得准奏,自洛阳向西而进,意欲迁都长安。
车驾西行,刚离洛阳不远,只见前面尘头大起,原来是李松引军已至。
李松下马参驾,山呼万岁,也不与众臣见礼,随即上马,率军奉引銮驾,在前而行。
百官见此,齐都变色,无奈敢怒而不敢言,只得奉拥天子车驾,一路西进。不觉日出日落,旬日已过,兵过霸桥,已临长安城下。
申屠建早命大开城门,率引长安众臣远出迎驾。未料更始帝车驾刚入长安城门,御马突然惊奔,触撞在北宫铁柱门上,三匹马都被撞死。百官皆都大惊,急忙上前救驾。
刘玄自车中滚落而出,口中叫道:“景帝当初曾贬我祖至长沙,今亦不允我回归长安乎!早知如此,我便建都洛阳,不复西进,岂不是好?”
由是连哭带闹,非要复还洛阳。又命李松:卿可引领五千兵马,镇守长安;并留下先前所派中典门从官及宫女人等,朕与众卿自回洛阳。
李松怒道:“今百官皆已至此,岂因三马之死,而中道废此迁都大计者!”
刘玄见李松发怒,不敢违拗,由是只得进城,终于定都长安。
申屠建待天子车驾入城,自后跟来,闻说竟有三马撞死北宫怪事,不由奇道:“马惊触门,死一二匹可矣,焉有三马同时皆死者?”
李松瞠目结舌,无言可答。
更始帝虽然定都长安,但每每想起三马同死之事,心中屡屡不安。
数日过后,李松与棘阳人赵萌联名上书,向天子建议,所有参与平灭莽新叛逆功臣,都应当封王。
刘玄将奏书示与众臣,诏命众议。
诸位绿林好汉自是称快,惟有大司马朱鲔当廷争辩:“此事不可。当初高祖曾杀白马为盟,约定不是刘氏宗室,不能封王,勋臣之后无大功者不得封侯。今若复封诸王,恐天下不服,反致其乱。”
更始帝:大司马此议,最是恰当不过。
李松:何谓最是恰当?彼时汉朝初建之时,韩信、英布、彭越等,不亦曾封王耶!
更始帝闻此,不敢再说,于是下旨,先封宗室诸王,次及开国功臣。
传旨官:奉天子旨意,诏封太常将军刘祉为定陶王,丞相刘赐为宛王,刘庆为燕王,刘歙为元氏王,大将军刘嘉为汉中王,刘信为汝阴王。
被封诸王:臣等领旨谢恩!
传旨官:奉天子旨意,敕封定国上公王匡为比阳王,成国上公王凤为宜城王,大司马朱鲔为胶东王,卫尉大将军张卬为淮阳王,廷尉大将军王常为邓王,执金吾大将军廖湛为穰王,九卿将军申屠建为平氏王,尚书胡殷为随王,柱天大将军李通为西平王,五威中郎将李轶为舞阴王,水衡大将军成丹为襄邑王,大司空陈牧为阴平王,骠骑大将军宋佻为颍阴王,车骑大将军尹尊为郾王。
群臣诸将闻此,皆都欢喜万状,伏阙受封,山呼万岁。
大司马朱鲔固辞道:臣不是刘氏宗室,不敢违犯王制。
更始帝:诸王皆受,卿又何必固执如此?
朱鲔:臣闻德不配位,必有灾殃。臣功微德薄,不敢与诸王并列。
刘玄无奈,于是改任朱鲔为左大司马,刘赐为前大司马,使与李轶、李通、王常等将镇抚关东。命李松为丞相,赵萌为右大司马,共同主持朝中内政。
字幕:右大司马赵萌,宛城人。更始帝刘玄早在苑城之时,便纳赵萌之女赵氏为夫人,很是宠爱,此时故将政事委托岳丈处理,使其能与诸位勋臣并列。
画外音:定都长安以后,更始帝以为莽新已灭,天下无事,便即将朝政尽托于李、赵二人,自己深处内宫不出,耽于享乐。
群臣有事上奏,更始帝常因醉酒不能接见,就命侍中坐在帷帐内,冒充自己答话。
诸将听出声音不对,出宫后皆都抱怨:今大事成败还不可知,陛下何放纵至此!
宠姬韩夫人嗜饮,每侍奉更始帝饮酒,见到常侍奏事,便即发怒,起身捶破书案。
韩夫人:皇上正在欢饮,贱奴何敢偏拣此时奏事?
由是常侍喏喏而退,便不敢再替群臣转奏。
国丈赵萌专权,作威作福,郎吏凡有直言赵萌放纵者,更始帝便拔剑相击。
赵萌仇恨侍中,命廷尉杀之,更始帝出面相救,赵萌竟不肯从。
由是李轶、朱鲔专制于山东,王匡、张卬暴虐于三辅,朝廷所封官爵,都是商贩厨师之流,皆穿奇装异服,甚至穿着女子装饰,在路上相互嬉笑怒骂。
京城便有歌谣传唱讽刺:灶下养,中郎将;烂羊胃,骑都尉;烂羊头,关内侯。
镜头转换,时有豫章人军帅将军李淑,上书讽谏。其书略云:
今贼寇初灭,王化未施,百官皆宜慎使职责。三公上应天宿,九卿下法河海,皆代天巡守者。陛下底定帝业,虽由下江、平林盛势,乃临时而发,天下既定,不可再用。亟宜改革制度,广揽天下英杰,按才授爵,以匡救国。今公卿无一不被官军霸占,尚书出身庸伍;亭长贼捕重用,以为辅佐治国大任。须知名器,圣人至重,今加于庸人,望其能裨益于万分,兴王化致理义,则谓缘木求鱼,入山采珠。海内见之,窥度汉室江山必矣。臣非因嫉憎,实为陛下惋惜。坏良材,损锦绣,实应慎虑者。望弃荒谬,以兴文王用人之德。
更始帝览奏大怒,令将李淑逮捕入狱。
自此关中离心,四方怨叛。诸将若是带兵出征,则各置亲信担任州牧郡守,使其征税供应军需。以至天下州郡交错,县官不知所从。
丞相刘赐进谏:新莽虽亡,天下未附;陛下宜招徕四方,使天下豪杰皆服王化。
更始帝:准奏。即派使节到各郡国,宣布诸郡国投降汉室者,可复其封爵官位。
圣旨既下,命右大司马派使出京。而赵萌所遣钦使,皆是贩夫走卒之辈,又多为李松、赵萌等人亲戚心腹,胸无点墨者。
钦使离京,韩鸿出场。
字幕:韩鸿,宛城人,右大司马李萌亲信,被派为上谷钦使。
韩鸿率团到达上谷,太守耿况亲出迎接,为表达归附汉室诚意,主动缴纳太守印信。韩鸿洋洋接受,但过一夜之后,并无发还之意。
上谷郡功曹寇恂与耿况交厚,又脾气暴燥,遂率兵拜访韩鸿,请求发还太守印信。
韩鸿:我乃皇帝使臣,即便不给,你欲威胁我乎?
寇恂:下官怎敢!只替天使思虑不周而感惋惜也。
韩鸿:有何惋惜?
寇恂:今天下初定,阁下代表皇帝驾临,各郡国无不伸颈洗耳,恭听天音。今阁下才到上谷,便自毁信誉,则以何再对别国发号施令?
韩鸿闻此,闭目不答。
寇恂大声呵斥韩鸿左右随从:你等何不便以天使名义,召唤太守前来?
韩鸿随从见主公不置可否,又见寇恂手按剑柄,须发皆乍,只得手持天使印信出府,去召太守。不到一刻,耿况跟随天使随从来到,与韩鸿见礼。
寇恂二话不说,自韩鸿随从手里复夺太守印信,交给耿况。
韩鸿无可奈何,只好以皇帝名义下诏,封敕耿况为上谷太守。
耿况受命谢恩,与寇恂一同告辞而出。
耿、寇二人走后,韩鸿独坐营舍,闷闷不乐。正在这时,门军持名帖入报。
门军:启禀主公,现有南阳故吏彭宠、吴汉,前来求见,今在门外。
韩鸿:既是南阳同乡,着他二人入见。
门军应诺,退身而出。未过片时,自府外引入二人,到至厅堂门前。
字幕:彭宠,字伯通,南阳郡宛县人,出身官宦之家。其父彭宏,在汉哀帝时任渔阳太守,因不肯依附王莽,与何武、鲍宣一起被王莽杀害。
字幕:吴汉,字子颜,南阳郡宛县人,出身寒微,起家亭长,因门下宾客犯法,逃到渔阳郡,以贩马为业。因善结交官府,后在县中谋得亭长微职,重操旧业。
镜头闪回,十余年前,南阳郡。
彭宠少年之时,在南阳郡做郡吏。王莽招募四方优异之士,彭宠由于才能卓越,被郡守推荐到长安,做到大司空士。
地皇三年四月,彭宠随主将大司空王邑去宛城平叛,围剿舂陵军。昆阳之战惨败,彭宠复随王邑逃到洛阳。
惊魂未定之际,彭宠忽闻自己胞弟也在更始汉军之中。由是心惊胆战,恐遭受连累,遂逃出洛阳,到渔阳郡寻找父亲彭宏旧部,以求暂时安身。
后遇同乡吴汉,二人结交为友,甚为相得。
因闻更始帝刘玄迁都长安,遣韩鸿为使到北方各地招降,彭宠便来找吴汉商议。
彭宠:今新莽已灭,天下无主。我闻更始帝刘玄乃高祖之后,汉景帝阁下玄孙,故汉正统苗裔,必得天下。今以南阳同郡韩鸿为使,巡视河北,我等何不前往投之?
吴汉:我兄所言甚是,弟惟兄马首是瞻。
闪回结束,钦使行辕。
彭、吴二人一起登堂,来见韩鸿,施礼已毕。
韩鸿还礼赐座,命人献茶。茶罢搁盏,便开口问道:二位壮士何来,有何见教?
彭宠:在下彭宠,此为吴汉,皆是大人同乡,南阳宛城人氏。少年之时,皆在故乡为吏,因遭新莽之乱,避难于此。今闻大人前来招降,情愿归附大人,为马前小卒。
韩鸿:未料在此边北之地,竟遇同乡闾人,实为人生大幸事也。我在南阳之时,亦早闻彭宠、吴汉大名,今日相见,足慰平生。
彭宠:我兄弟二人不才,岂敢当大人如此夸奖!
韩鸿:则你二人,可愿受我更始皇帝陛下任命?
彭宠、吴汉:报效汉室,心甘情愿!
韩鸿:既是如此,我便以天子符节,敕封你二人官职。任命彭宠为偏将军,行渔阳太守事;吴汉为渔阳郡安乐县令,以为彭宠属下。
彭宠、吴汉:臣领旨谢恩!
二人得官大喜,就此拜别天使,领职上任,前往署理渔阳。
彭宠到任之后,积极整饬武备,抚慰军民,渔阳郡很快安定。
韩鸿巡视一遭,胡乱敕封了一些太守、刺史、县令,就此回京复命。
更始帝刘玄闻说河北平定,不由大喜,复又派人前往山东,去说降赤眉军。
镜头转换,齐鲁大地。
画外音:樊崇率其赤眉军众,自无盐大捷,杀死廉丹,赶跑王匡,消灭官军十多万人,就此声震山东。此后挥师南下,连攻彭城、沛郡、汝南、陈留等地,连战连捷。又东下鲁城曲阜,向西攻破濮阳。前后转战五年,消灭莽新在齐鲁诸郡主力,割据山东。
更始帝使节到至赤眉军大营,与樊崇相见,宣谕更始皇帝劝降诏旨。
樊崇:如此说来,更始皇帝如今驾坐长安,汉朝复兴耶?
天使:正是。今中原以至关中,连河北诸郡亦皆归附汉室。未知将军将欲如何自处?
樊崇:我本大汉子民,揭竿起兵,是为反莽新暴政。今大汉复兴,情愿归附。
天使:将军见识高远,顺天应人,真丈夫也。既如此,何不随我入都朝见天子?
樊崇:诺。今容敬备菲酌,来日即行。
一夜无话。次晨一早,樊崇便即安顿部众,亲率部将二十余人,随同天子使节,来到长安见驾。于路征尘漫漫,江山如画,自不必多说,只旬日之间,已到长安。
刘玄闻说樊崇来降,喜不自胜,于是宣上金殿,不论高低,只将赤眉军诸将都封为列侯,但并无采邑,皆是虚位,每人赐授一颗玺印而已。
樊崇等人见此大失所望,于是不在长安久居,复又逃回山东,自此不听更始诏命。
当时又有庐江连率颍川人李宪,亦不服更始帝召唤,据守本郡,自称淮南王。
汉梁王刘立之子刘永到长安朝见,刘玄再封刘永为梁王,王府设在睢阳。
自此以后,赤眉军在山东发展迅速、声势日益壮大,与河北毗邻;
又有河北三王、铜马、尤来、隗嚣、公孙述等,皆怀割据之心。
由是当时新莽王朝虽然覆灭,但黄河以北各州郡都持观望,未曾归附。
消息传到长安,更始帝刘玄闻报大惊,便就议于众臣,欲再派亲信大将巡行河北,招降各郡国,命群臣推荐出使巡抚人选。
丞相刘赐出班上奏:臣在宛城之时,便闻童谣传唱:“得不得,在河北。”是说河北重地,非宗亲重臣不可轻任也。
刘玄:依卿之见,当委派何人前往?
刘赐:臣观南阳刘姓宗族子弟中,只有武信侯刘秀可以胜任。请陛下委以河北之重,则必有以报君,使河北诸郡复归朝廷所有。
刘玄:丞相之议,诸卿以为如何?
大司马朱鲔闻言,立即出班:臣以为此事决计不可。
刘赐:却是为何?
朱鲔:臣恐刘秀借此,一旦养成羽翼,则必报其兄被害之仇也。
刘玄闻之,也自疑惑,再问:既是如此,卿谓何人可担此重任?
朱鲔:臣未有合适人选,但刘秀决不可担此。
当日计议不果,只得不了了之。朝散之后,刘赐去而复回,求见更始皇帝,再以宗亲之情恳切规劝,并重申河北之重。
刘玄由此意决,于是不再经过众卿廷议,直接下旨授玺,任命刘秀代理大司马,持天子符节北渡黄河,镇抚慰问河北州郡,使其早日归附汉室。
刘秀领旨大喜,便带好友冯异,并十数个僚属,就此离京上路,渡河向北。
镜头闪回,离京前夜,刘秀府中。
刘秀:冯兄,今天子命我为代理大司马,前往经略河北,你道如何?
冯异:一言毕之,是撞破樊笼飞彩凤,顿开铁锁走蛟龙也!
刘秀:诚然。你我兄弟这一去呵,重开一片天地,另辟一道乾坤,再不复寄人篱下,看人眼色过日子也。
冯异:主公今虽持节在外,大权在握,也要结交朝中重臣,以为内应。
刘秀:兄言极是。未知结交何人为要?
冯异:莫若左丞相曹竟。
刘秀听从其议,乃趁夜亲往相府拜见曹竟,厚结纳之。从此刘秀虽然远离朝廷,但京中之事,有丞相刘赐及左相曹竟暗通信息,无不尽知。
闪回结束,河北冀州大地。
画外音:大司马刘秀率部到达黄河以北,便即着手开展招抚工作。所经郡县,公正认真考察官吏政绩,根据能力大小任用罢免,公平审理诉讼刑狱,废除王莽此前所行残酷政令,恢复汉朝官名制度。官民无不喜悦,争先恐后地赍持牛酒迎接慰劳,刘秀一律不受。只数月之内,河北南部诸郡人心皆附,时至秋末,到达邺城。
忽一日,刘秀正与冯异在衙中理事,讨论军情。忽门军入报:禀大司马,外面有一位先生求见,自称是将军故人,只说姓邓,将军便知。
刘秀又惊又喜,对冯异说道:此必是邓仲华也。
二人趋步迎出,见门外一人牵马而立,风尘仆仆,正是南阳邓禹。
字幕:邓禹,字仲华,南阳新野人。少年时在长安从师学习,与刘秀同窗,较诸师友皆都亲近。数年后回家隐居,到汉兵起事,更始帝即位,南阳豪杰多举荐邓禹,更始帝屡次相聘,邓禹不肯相从。后闻刘秀奉命持节安定河北,邓禹就驱马北渡黄河,追到邺县。
刘秀惊问:仲华先生向来雍容大度,今何至于如此狼狈?
邓禹笑道:故人相见,欲在门外立谈乎?
刘秀大悟,急命仆接过马匹,牵入后院饮喂,一面延请来人入内,方与见礼,介绍冯异与邓禹相见。二人互道久仰,叙礼入座,侍者献茶。
邓禹这才回答刘秀适才在府门外问话:某闻大司马来至河北,乃执鞭驱马追赶,直到邺城才追到,故此风尘仆仆,从容不得矣。
刘秀玩笑道:今我有权在手,可以任意封爵任官,先生追随前来,莫非欲入仕途乎?
邓禹答道:非也。只愿阁下威加四海,能尽尺寸之力,以图名载青史而已。
刘秀闻言其话中有话,笑将起来,遂命摆酒,邀入内室相谈。
刘秀:邓兄千里追来,必有以教我。
邓禹:王莽虽灭,山东未定,赤眉及青犊人马数以万计。刘玄庸材,又不亲理政事,部将都是庸碌之辈,靠机运占据高位,志在于发财,争弄权势,早晚自娱而已。以不才观之,古圣王兴起,不外乎天时人事。刘玄即位之后,天象变异兴起;以人事论之,帝王大业,非其所能胜任,土崩瓦解之势,已经可见。阁下虽立辅佐大功,但恐不得其信,终无成就。公具盛德,向为天下敬佩。无论军政,纪律严肃,赏罚公信。当今之计,不如招揽英雄,务求民心,创高祖当年功业,拯救万民。以阁下远虑,天下不难统一也。
刘秀闻而大悦,因命邓禹在营中下榻,与冯异等日夜磋商。此后每次任命派出将领,多征求邓禹意见,邓禹对诸将判断,都与职务才能相称。
刘秀自从兄长刘縯被杀,每逢独居,总不吃酒肉,枕席每有悲泣泪痕。
冯异进言:更始帝政令混乱,百姓无所依附。俗语云“饥者易饱”,今阁下得以便宜行事,独制河北,应分别派遣官属,巡行郡县,传播善政恩德,就此割据,以待天时。
刘秀采纳其议,于是派官巡行河北诸郡县,延揽各方人才。
正在此时,门军入报:禀大司马,外有舞阳王麾下骑都尉耿纯求见。
刘秀:快请进来!
镜头闪回,钜鹿郡衙外,耿纯登场。
字幕:耿纯,字伯山,钜鹿郡宋子县人,莽新朝济平尹耿艾之子。早年就学于长安,授官为纳言士。王莽败亡后,更始帝使舞阳王李轶向各郡国招降,耿艾投降玄汉。其后李轶兄弟掌权,独断行于一方,门下宾客极众。
耿纯前来求见李轶,看门人多方为难,不得通报。耿纯贿以金银,许久才得入见。
李轶:壮士何人,自何而来?
耿纯:某乃本郡人氏,姓耿名纯。
李轶:是何出身?
耿纯:白身。但家父耿艾,向为大王招附,现任济南知府。
李轶:卿今来此,所为何事?
耿纯:来向大王进言献策。
李轶:所进何言,所献何策?
耿纯:立身之言,保命之策。
李轶:咄!本王位在一人之下,万万人之上,开府建衙,何说立身保命之语!
耿纯:诚然如是,危乎殆哉。大王以龙虎之姿,遭逢风云际会,迅速崛起,一月之间兄弟称王,但士民不知德行,功劳不宣。恩宠与官位暴兴,智者所忌也。兢兢业业警惕自持,尚恐不得善果,况暴发而自足,而望成功耶?
李轶闻而奇之,温言说道:本王知你耿氏乃为钜鹿大姓,可愿为天子所用?
耿纯:臣今冒死来拜,便是为投附大王麾下。
李轶:既是如此,某就以天子诏命,拜卿为骑都尉,为我安集赵郡之众。
耿纯:敬诺,臣谢大王恩典。
闪回结束,邯郸府衙。耿纯闻说刘秀巡抚河北来至邯郸,即以下属之礼前往谒见。
刘秀以礼相待,宾主相谈甚欢。
言谈之间,耿纯见刘秀官属气象不凡,统帅军队法度又与众不同,心中暗道:此人日后必成大事,绝非李轶兄弟所能相比者。
于是告辞,其后主动向刘秀贡献马匹及缣帛数百匹,深相结纳。(本集完)
第四十八集 真定就亲
古都邯郸,前汉故赵缪王之子刘林家。
字幕:刘林,汉故赵缪王刘元昔之子,现为邯郸城内大豪。
画外音:刘林之父故赵缪王刘元昔,在汉末之时因无端杀人,被大鸿胪劾奏,削去王爵,处以死刑。刘林因而积怨已久,常欲借机起事。自新莽朝以来,便即喜爱结交亡命之徒,勾连豪杰奸猾之辈,并在府中豢养宾客,极不安分。
镜头转换,邯郸城某陋巷之中。彼街巷蔽宅之中,住有一位算命先生,名叫王昌,对人自称王郎。本人善于占卜,兼擅天文星相之学,且喜搜集前朝宫廷秘事。
这一日,王昌在家中翻阅野史,忽然看到一篇轶事,少有人知。其事略云:在王莽建立新朝之前,长安坊间有人自称是汉成帝之子刘子舆,欲图封王富贵,但遭到王莽诛杀。
王昌看到此处,掩卷大喜,因自语道:如今莽新王朝已经覆亡,我何不利用此事,诈称自己是真正前朝皇子刘子舆,到赵缪王府撞骗一番,以图谋一场泼天富贵?
想到此处,于是穿衣结袜,出离柴门,来到街上,转往刘林府门,报名求见。
刘林正在家中闲坐,闻说刘子舆名字,心中一动,遂命请入。
王昌摇摇摆摆进府,登堂入室,与刘林见礼。
刘林:先生何人,因何事前来见我?
王昌:某乃前朝汉成帝之子,刘子舆是也。
刘林:闻公此言,倒是失敬。口说无凭,以何为证?
王昌:我母本是成帝歌女,曾因黄气罩身,受孕生我。皇后赵飞燕欲害我母子,幸以别婴顶替,故保全一命,逃到蜀地,隐居多年。因见河北有天子之气,于是寻来邯郸。似此宫廷秘闻,若非亲身经历,如何得知?以此便是证据。
刘林:则阁下所见天子之气,是在何处?
王昌:便在贵府。某是望气而来,至此方知阁下乃汉室宗亲,更应其气势。故此不揣冒昧,投幅拜访,是欲与明公共图大事也。
刘林闻说大喜,明知其是鬼话连篇,乃佯作信之,急请入上座,以面君之礼参拜。
王昌不料刘林如此轻易上当,心下更喜:不知贤王手下,可有心腹文臣武将相佐?
刘林:今有赵国豪族李育、张参,皆富可敌国,家丁众多,可共谋大事。
王昌:如此妙极。既天子之气已显,便当速举,事不宜迟。
刘林称是,于是命人持己名帖,相请李育、张参至府,共同谋划拥立王郎为帝。
议事未决,忽见门人入内传报:禀主公,外有一人,自称大司马侍从,前来下书。
刘林吃了一惊,问道:这里何来甚么大司马?
李育:明公不知。弟闻更始皇帝刘玄驾坐长安,派出汉室宗亲南阳刘秀,封为代理大司马,命其巡抚河北,前日已来至邯郸也。
镜头转换,邯郸馆驿,大司马临时行辕。
刘林下马,在侍从官引领之下进入行辕,双眼东张西望,有些局促不安。
刘秀早已迎到门首,满面春风道:来者可是刘林贤兄?今日一见,足慰平生。
刘林:小可草民之辈,怎敢当大司马此等称呼?
刘秀:你我皆是景帝玄孙,同宗同脉,何谈不敢当此!
刘林:虽承蒙不弃,但公为朝廷三公之贵,某为白身,请受我一拜。
刘秀:绝计不可!此非庙堂,只论家礼,兄长为尊。此非讲话之所,便请登堂。
于是不由分说,上前拉住刘林,携手揽腕,亲如兄弟,引入厅堂。继而以平辈见礼,让至客坐,命从人献茶,殷勤相待。
刘林:弟闭目塞听,不知大司马来至敝邑,未曾远迎,尚请恕罪。
刘秀:贤兄何必如此见外?弟奉旨经略河北,前日路过邯郸,闻说此地有个前汉宗室后裔,按察家谱,不料竟是同宗同族,由是不胜欣喜,因不敢冒昧造府,故请在此相会。
刘林:承蒙见爱,幸何如之!
刘秀:贤兄乃赵王之后,又世居此处,当深知河北风土人情。愚弟派人相请光降,是欲请教我兄,可有安抚河北之良策?愿贤兄不吝赐教。
刘林见问,便趁机进言:既承大司马下问,弟岂敢藏私不言。愚以为如今天下最大乱源,便是以赤眉为首流民武装。将军以为然否?
刘秀:贤兄所言甚是,请道其详。
刘林:我闻王莽败亡之后,樊崇引其赤眉诸帅曾到洛阳投降天子,却被更始帝冷落,虽封为侯,皆虚职也。樊崇复引赤眉诸帅跑回山东,继续聚众为乱,此事有诸?
刘秀:有也。
刘林:据某所知,赤眉匪众今皆聚在黄河东岸,濮阳一带。彼处地势低洼,将军但决水灌之,不费一兵一卒,百万之众可使为鱼也。淹死赤眉,则赵郡便可安定矣。”
刘秀霍然变色:要某决堤害民,是何言也?贤兄且回,你我不足与谋!
刘林见刘秀忽然翻脸,诺诺连声,心怀三分窘迫,七分愤怒,告辞而去。
刘秀与刘林话不投机,次日便与邓禹、冯异等人离开邯郸,北向真定。
临行前吩咐耿纯:务必严密监视刘林动向,随时向我汇报。
镜头转换,邯郸前赵王宫。更始元年十二月。某日深夜,宫外人喊马嘶,火炬映天。
画外音:刘林本欲借刘秀之势,就此一举歼灭赤眉军,独霸河北,不料被刘秀所拒,由此深恨,于是就此意决,便利用假皇室刘子舆名号起事。更始元年十二月,刘林率数百车骑夺占邯郸故赵王宫,请王昌登殿即皇帝位,亦称汉朝国号,史称赵汉。
王昌登基坐殿,遂高居宝座,大封功臣。
传旨官:奉汉天子旨意,诏命刘林为丞相,李育为大司马,张参为大将军。
刘、李、张:臣等谢恩,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王昌大喜,遂发檄文,命张贴于河北诸郡。百姓拥挤城门观看,见其檄略云:
朕汉成帝之子刘子舆,大汉王朝唯一合法继承人也。前大司马、柱天大将军翟义聚众反莽,实乃朕躬派之。今逆莽已平,赤眉、绿林等军若不归附,便是乱贼,人人可得而诛之。刘玄等舂陵子弟,不知朕存,才妄自称帝;如今既知,已受诏去除帝号,并遣使兼程前来,以奉真龙天子。尔河北豪杰官民,宜见诏归附,则皆当裂土封爵,享祚子孙。
王昌传檄已毕,随即遣将派军,北上占领冀州、幽州。
画外音:赵地民众思汉,闻说昔日起兵反抗王莽之大将军翟义未死,正在赵汉朝中为臣,无不振奋,纷纷响应,由是河北诸郡,皆都归附王昌。又闻故赵王之子刘林,现在朝中任职丞相,更皆知其乃是潢潢贵胄,愈加毫不怀疑。由是赵国以北、辽东以西之地,纷纷上表归附,从而成为王昌赵汉管辖之地。河北各郡莽新官民,方属更始政权,又摇身变成赵汉官民,刘秀数月来努力成果,转眼化为乌有。
王昌见只用一纸檄文,便使大半河北归附自己,不由大喜,即对诸郡颁布圣旨,下达悬赏令曰:今有南阳刘秀,冒充汉景帝后裔玄孙,伪称奉刘玄之命前来招抚河北,实为我汉室逆贼,同于昔日王莽者。诏命各郡,凡有得刘秀首级献于朕者,赏邑十万户。
诏命到处,河北诸郡皆都奉命而行。
时有原西汉广阳王之子刘接,得到赵汉皇帝诏命,不辩真伪,立即起兵蓟中响应。闻说刘秀已自邯郸向北而来,便即派出兵马,到处搜捕。
刘秀此时便从河北招抚大员,沦为赵汉通缉重犯,处境岌岌可危。
其刚招抚之地,至此尽归王昌,就连刘秀代表更始帝所敕封真定王刘扬,也尽起国中之兵十万,宣布归顺赵汉政权。
非但如此,刘秀手下僚属、宾客见到赵汉皇帝檄诏,亦都无情背叛,趁夜各散。
真定城北,大司马行辕之中,灯火阑珊,人马寥落。
军帐之内,众人皆都散去,只有大司马府功曹令吏王霸一人独坐,愁眉不展。
字幕:王霸,字元伯,颍川颍阳人,云台二十八将之一。
王霸因见同郡宾客数十人,一夜之间全都逃跑,郁闷不已,便独自在帐中饮酒。
正在这时,只见烛影摇动,刘秀走入帐中。因见王霸正在独酌,乃上前就坐共饮。
王霸:时至如今,公其奈何?
刘秀不答,抚其肩而喟然道:颍川从我者皆逝,而子独留,始验疾风知劲草也。
王霸:末将是问,今邯郸及真定皆叛,我等却困在真定之北,蓟城之西。本当继续北行,但闻刘接在蓟城起兵响应王郎,公其奈何?
刘秀:北边去不得矣,只得南返洛阳,起兵来伐。
次日一早,刘秀遂率余部,狼狈南返。前面将近饶阳,忽然天气陡变,下起雪来。
王霸:将军,今被困于旷野之中,进退失据,又逢风雪交加,饥寒交迫,奈何?
刘秀:生死由命,绝地逢生。所有幕僚更换衣冠,冒充赵汉帝使,直入饶阳城。
众僚奉命而行,急换衣冠,高举赵汉大旗,大摇大摆进入饶阳城中。城门守军见是赵汉天子特使旗号,果然无人敢来拦挡查问。
刘秀心中窃慰,引众人直入馆驿,呼酒叫菜,气势轩昂。
驿吏见此驾势,不敢怠慢,吩咐厨下,好酒好饭伺候,只管流水价端将上来。
刘秀众僚数日来饥寒交迫,此时得以饱食痛饮,心中无不畅快。有个属僚喝得半醉,因呵呵大笑道:“若不是大司马出此暗渡陈仓妙计,我等今夜必冻死旷野也。”
王霸闻此,急使眼色制止,已然不及。又忽闻窗外脚步声响,急离座出门看时,见那驿吏已冲出大门,飞身上马而去。
刘秀警觉,起身喝道:我等身份泄露矣,此处不可久留!
众人听罢,急抢出门去,各自上马,冒雪出城。
等那饶阳驿吏引兵来时,只见漫天飞雪,人影不见,早已追之不及。
暴风雪中,行人断肠。
刘秀率领百余部众,勉强辩明方向,急如丧家之犬,一路逃往信都。
正行之间,忽听前面战马嘶鸣,风雪之中影影绰绰,不知有多少人马拦住去路。
刘秀回顾从众:前有拦截,后有追兵,如此奈何?
王霸:末将愿拼死一战,将军趁机夺路而走。
刘秀:岂有此理耶!你我情若兄弟,生则同生,死则共死!
便在此时,忽听前面有人高声叫道:对面来者,可是大司马刘文叔将军么?
刘秀闻此,不由大喜。
王霸高呼:先说你是何人?
对面回答:我等乃和成戎卒正邳彤将军部下,五官掾张万、督邮尹绥,在此迎候更始玄汉大司马刘秀将军者。你等究系何人?如若不答,便放箭了!
刘秀:原来是张、尹二将军。休要放箭,则我便是刘文叔!
对面将官闻说,立命全军放下弓箭,暴雪前来相见,果然便是张万、尹绥二将。
刘秀惊喜交集,问道:邳将军今在何处,因何知我遇险?
张万:邳将军率部据城以守,因知王郎檄命搜拿将军,故派我二人于路北上相迎。
刘秀:如此辛苦二位将军,在下情何以堪!未知前面是何所在?
张万:乃是堂阳县城。
刘秀:我闻堂阳县令已归顺王郎,必要拿我,如此奈何?
张万:将军尽管放心。末将麾下有精骑二千余人,当前来候迎将军之时,便曾经过堂阳,已警告堂阳县吏民,若大司马赶到,要马上开门出迎。若是不然,玉石俱焚!
刘秀:如此就好,如此就好!
于是便请张万、尹绥二将,率其本部在前引路,自率幕僚随后南进。不多一时到至堂阳县城,果见城门大开,县令率阖县官吏拱立雪中相迎。
刘秀不敢停留,穿过县城,继续前进。至晚间到至信都,命人报入城去。
信都太守任光,正据城以待刘秀,闻报大司马到来,遂率众开门相迎。
众人见礼,尚未入城,忽见远处雪霰飞起,一支人马疾驰而至。
任光大惊,正欲下令迎战,来军已至近前。为首之将滚鞍下马,在刘秀面前拜倒。
刘秀观之,见正是前番所招降邳彤,率和成部众赶来护驾。
邳彤:末将救应来迟,使大司马受惊,望请恕罪!
刘秀:将军如此用心,救我全伙性命,其功盖世。将军何罪之有?
众人大笑,由是合兵一处,进入信都,各自道惊。刘秀至此,总算脱离险境。
镜头转换,信都府衙。
任光在后堂设宴摆酒,为大司马一行压惊道乏。酒过三巡,刘秀不由发悲,落泪不止。众人大惊,急问究竟,
刘秀泣道:自我兄弟舂陵起兵,历尽艰险,亲戚丧尽。今奉天子诏旨巡抚河北,数月之内颇见成效,未料不知自何处冒出一个王郎,自称是前汉成帝之子,篡位自立。某乃天子亲封大司马,转瞬之间反为逆首,遭受通缉,无处存身。你等众卿皆为赵国豪杰,今弃到手富贵以从,捐阖族性命,刘秀宁不自愧,将何以报?故此发悲。
任光笑道:大丈夫生于天地之间,引剑加颈,是为一快,大司马何必乃尔?昔高祖斩白蛇起义,以布衣之身诛暴秦,败项王,平诸侯,终得天下。将军乃汉景帝阁下玄孙,且具大德,奋虎威战于昆阳,以三千步骑灭王邑百万之众,天下何人不知?
刘秀:往日辉煌,提他何用。今我穷途末路,亲戚丧尽,无能为力矣。
任光:我谓不然。今逢小挫,正是天将降大任于公,欲磨炼将军之志也。将军勿悲,我有一计,可灭刘林、王郎,平定河北,继而进取天下!
刘秀闻言止悲,便问:计从何出?
任光不言,就座间索取纸笔,一挥而就,示于众人。刘秀观之,见是以更始皇帝名义所拟成一篇檄文,其文略云:更始皇帝朕命!今使大司马刘公秀,将城头子路、力子都兵众百万从东方来,击诸反虏。檄文到处,各宜归附,违者灭族!
刘秀览檄大悦,赞道:贤弟真乃天下奇才也!
当即罢宴,急派人驰入钜鹿郡各县,趁夜间张贴县衙城门,四处传播。
耿纯时在宋子县城中,见到檄文,方知刘秀已离开蓟城之南,见在信都。遂与从弟耿䜣、耿宿、耿植,共同率领宗族宾客二千余人,来迎刘秀,相见于育县。
刘秀大喜,遂拜耿纯为前将军,封耿乡侯;耿䜣、耿宿、耿植都拜为偏将军。因见手下已有万余精兵,于是分兵派将,祭旗出征。
乃使耿纯兄弟皆居前队,引众先攻克宋子县;又设疑兵,迅急攻下堂阳、贳县;继而北攻曲阳,前击中山卢奴。
只因众志成城,又都是突出奇兵,攻其不备,由是便如风卷残云。任光、耿纯连续出击,旬月内相继攻下宋子、堂阳、贳县、曲阳、卢奴诸县,并将各根据地连成一片。
刘秀至此,终于可以睡能安枕。由是招降纳众,渐渐分兵,经略周边。
这一日,刘秀亲率大军北伐,以耿纯为先锋,兵至右北平郡,昌城门外,列开阵势。
城内有豪强大姓刘植,与弟刘喜、兄刘歆三人,纠集宗族宾客数千,拥兵固垒自保。闻说有兵来攻,冲冲大怒,遂率众登上城墙,预备迎敌。
三兄弟站在城墙之上俯视城外,看清来者乃是汉军兵马,中军大旗上书“汉大司马、武信侯刘秀”,九个大字。
刘植手扶垛口,冲城下叫道:尔等是何处兵马,敢来攻我昌城?
耿纯纵马上前,仰面叫道:城上非是我兄刘植乎?弟乃耿纯是也。
刘植:耿伯山!你引何方兵马,前来伐我?
耿纯:你不见军中旗号?我等皆是更始皇帝驾下,大司马刘秀将军之兵也。
刘植闻说是刘秀前来,叫一声道:“阿也!既是南阳刘文叔兵马,你怎不早说!
急忙下城,命打开城门,亲引宗族来与大司马相见。
刘秀大喜,急忙下马相见,并请耿纯引介,待刘氏昆仲以同宗兄弟之礼。
刘植见刘秀谦恭下士,大喜拜道:早闻南阳刘伯升兄弟大名,今日见之,足慰平生!
由是接迎汉军入城,宰牛烹羊犒军,设宴相待众将。刘秀大喜,当即任命刘植为骁骑将军,其族弟刘喜、刘歆为偏将军,皆封列侯。
刘秀既得昌城,便命刘植兄弟把守,自回下曲阳养兵歇马。由是军力渐壮,河北群贤闻而毕至,不到旬月之间,共聚集三万余众。
镜头转换闪回,小将耿弇登场。
时有上谷太守耿况,因前番受更始帝刘玄之封,就命年方二十一岁长子耿弇,到长安去朝见天子,贡献方物,以图更受重封。
未料耿弇走后不久,王郎即在邯郸称帝,传檄宣布更始政权是为叛逆。
耿况与长史景丹商议,决定继续奉更始玄汉为主,抵抗王郎,以图自保。
耿弇正往西行,适逢王郎檄文传至河北诸郡。
随行上谷郡吏孙仓、卫包信以为真,遂抛弃少主耿弇,投奔王郎。
耿弇大怒,因前往长安道路就此阻隔,闻说更始大司马刘秀现在卢奴,乃转趋北上,叩营晋见。
闪回结束。刘秀见到耿弇小将,甚是喜爱,当即任命其为门下吏。
耿弇请命:承蒙大司马见重,某请回归上谷,劝父亲耿况发兵攻取邯郸,若何?
刘秀笑道:卿小小年纪,未料竟有如此大志耶!今我手下无甚兵将,卿且缓行,以待时机。你今只随我身侧,升为侍从郎将,若何?
耿弇:多谢将军!只恐末将难当重任。
刘秀:依我看来,甚是当得。
自此之后便对耿弇多加重用,深加恩慰。
其后不久,刘秀拔寨启行,北至蓟城。听说蓟城出兵搜捕自己,便集官属商议。
耿弇再次自告奋勇道:我闻渔阳太守彭宠,乃是将军同乡;而上谷太守,是我父亲。两郡人马总有万骑之众,休说小小蓟城不足为惧,便是邯郸,又有何难取?”
刘秀手指耿弇,对众臣言道:此乃我北道主人也。
众臣听罢,齐都大笑。
镜头转换,蓟城兵马追来。刘秀连夜匆忙南下,官属各自分散逃离。
耿弇虽勇,但被追兵冲散,眼见追赶刘秀不上,只得拨转马头,就此回到昌平。
耿况见儿子回来,甚为狼狈,于是问道:我儿怎生弄成这般模样?
耿弇:父亲不知,前往长安道路已被王郎叛军阻隔,儿随行吏员亦都投靠王郎。又逢叛军围剿大司马刘秀,儿被乱军冲散,只得单骑回来。
耿况:既是如此,儿能安全回来,便是祖宗福佑。依为父之计,还是固垒自保为上。
耿弇:遭逢乱世,儿以为自保并非善策。
耿况:则便如何?
耿弇:大司马刘秀乃汉景帝玄孙,且是盖世英雄,必能创建大业。父亲不曾闻说其以少敌众,大战昆阳之事乎?若依孩儿之议,不如举兵投之,共谋大事。
耿况:我儿所言不差,便依你之计便了。寇恂何在?
寇恂:末将在。
耿况:某差你前往渔阳,约同渔阳太守彭宠,与我同时发兵,支持大司马刘秀。
寇恂:喏,末将遵命。
接令在手,出门上马而去。
镜头转换,战旗猎猎,军马并发。上谷、渔阳二郡,各发骑兵二千、步兵一千。共计六千人马,两军会于一处。
中军帐中,耿况升坐帅案,下达军令:耿弇、寇恂、景丹何在?
耿、寇、景:末将在。
耿况:命你三人率领上谷军马三千,作为开路先锋,逢山开路,遇水搭桥,打开南下通道。沿路遇到小股贼军,立即歼灭,若遇强敌,拒守待援。
耿、寇、景:末将得令。
耿况:吴汉将军。
吴汉:末将在。
耿况:请你率领渔阳马步军三千,随我中军南下,以为合后如何?
吴汉:将军有命,小将无有不从。
耿况:即是如此,祭旗出兵!
于是大军南下,疾如狂风。耿弇、寇恂、景丹等三人威不可当,势如破竹,连败王郎军马,沿途击斩王郎手下大将、九卿、校尉等四百余人,攻取涿郡、中山、巨鹿、清河、河间所属二十二县,终于在广阿追上刘秀。
刘秀见耿弇率军前来,大喜过望:我正欲与王郎决战,只恐力不能及。贤卿能率三千兵马前来助我,足见忠义之心。
耿弇:大司马不知,我父另率三千渔阳精锐,在后面正自赶来,即刻便至。
刘秀:有此二郡兵马前来,我无忧矣。卿前番在卢奴之时所发壮言,众将皆都不信,惟我信之不疑。今日观之,果不其然。
耿弇:多谢将军信任,末将自当赴汤蹈火,万死不辞。
二人正说话时,只听蹄声如雷,人喊马嘶,原来是耿况与吴汉引军来到。耿弇上前迎接父亲,并与刘秀引见。
刘秀大喜,立即以天子刘玄名义,赐封耿况为大将军、归义侯,耿弇、吴汉等人皆为偏将军,共定征伐邯郸之策。
耿况:多蒙大汉天子恩宠,大司马见爱,授我父子重任显爵,无由为报。末将愿为先锋,率上谷、渔阳两郡之兵,南击新市、元氏、房子,进击赵郡,以为进献之礼。
刘秀:将军有此壮志,真干国之臣,炎汉之福也。既是如此,有劳将军,休辞劳苦。
耿况:能为大司马效命,末将甘之如饴,何劳之有?
于是再整军伍,领命出征。
旬日之后,耿况接连取胜,兵入赵郡,已与王郎赵汉势力相接,形成对峙。于是发遣使者向大司马报捷,并要求与敌决战。
刘秀闻报大喜,引领诸官赶至赵郡大营,对耿况、吴汉等大加慰劳称赞,然后大聚众将,商议决战事宜。
耿况率先请战:请大司马下令,我等愿与贼军决一死战。
刘秀:如今既与逆贼王昌、刘林地域相接,我不攻彼,彼亦必攻我,势不两立,必有一战。然赵地三分,逆贼独占二分有余,又有真定王刘扬蹑我之后,实无胜算,奈何?
诸将听罢,众说不一,不能定决。
正在此时,忽有门军入报:骁骑将军刘植引十数骑自昌城来至,在府门外候见。
刘秀大喜:此公忽至,必有奇计教我!
由是亲率众人迎至府门,请入大堂相见,叙礼落座。
未待刘秀发问,刘植早已开门见山,环视众将道:今闻刘林已调兵遣将,将欲攻我,诸公不为大司马划策迎敌,犹若无事者耶?
刘秀:将军休怪,某与诸将正在商议,欲先下手为强,与敌决战。怎奈只忧真定王袭我之后,由此不敢冒然出击。我兄此来,则必有妙计,以教我众人。
刘植:主公料敌机先,小将实不能及。然小将此来,却正为真定王刘扬兄弟。
刘秀:此言何谓?请道其详。
刘植:主公不知刘扬出身乎?其乃汉宗室之后,景帝七代裔孙,真定共王刘普之子,正与主公同宗。王莽建立新朝,刘杨降格为真定公,始建国二年,公爵也被废除。虽然如此,但其世代占据真定,坐拥十万之众,实乃河北大豪,着实不可小觑也。
刘秀:原来是我同宗,那便妙极。但不知与尊兄亲疏如何?
刘植:向与末将交厚,不分彼此。
刘秀:则请遵兄赍持重礼,前往说其来降如何?
刘植:其家巨富,且今归附刘林、王郎,若以利害或金帛前往说之,未必听从。
刘秀:然则奈何?
刘植:刘杨最爱其妹,嫁与藁城大姓郭昌为妻,生有一女,名唤郭圣通,今年方十八岁。因郭昌早死,刘杨爱此甥女如掌上明珠,若将军肯纳此女为妻,令其反戈不难。
刘秀:贤兄莫说笑话。一个小小女子,如何可令真定王改志附我?
刘植:将军休要小看此女,委实胸怀大志,不让须眉。自幼之时便有义行,曾将数百万田宅财产让给异母弟,因此受到郡国赞誉。主公若娶郭圣通为妻,刘杨爱其甥女,则必破与王郎之盟,为我所用。既不助我,亦免主公后顾之忧。
刘秀:未知诸公以为如何?
冯异、邓禹:此计大妙,望主公从之。
刘秀:虽是妙计,然我今有结发之妻阴丽华在堂,弃之何忍?
冯异:纳新而不弃故,有何不可?
邓禹:将军岂忘长兄被害之仇乎?且恢复汉室大业,在此一举,主公不可拘泥小节。
刘秀:既如此说,便依诸公之议。
镜头转换,刘植奉命为媒,赍持重礼,前往藁城郭家提亲。
刘植欣然前往,先到藁城面见郭圣通之母,诉说刘秀家世才能,自是一说便成;然后又至真定来见刘杨,呈上厚礼,复以言辞动之。
刘杨:我早闻南阳刘秀大名,但不知其才能如何?
刘植:兄既知其名,却不知其率三千铁甲激战昆阳,完胜王邑百万大军之事乎?
刘杨:诚如贤兄之言,刘秀大才由此可见一斑。弟愿允此姻亲,但须依我一事。
刘植:未知何事?
刘杨:某爱此外甥,犹如掌上珍宝,不忍远离,需要刘秀到真定就亲方可。
刘植:就依贤兄。弟既告辞,请大司马前来就亲。
刘杨:有劳贤兄,弟在真定敬候,并预备婚礼可也。
刘植于是打马而归,回复刘秀,但心中忐忑不安,恐其不敢前去。
哪知刘秀浑身都是胆,满口答允,且只带五百随从,前往真定就亲。冯异为保万一,建议耿弇、吴汉扮作亲兵,左右卫护,刘秀从之。
刘杨闻说刘秀亲自前来就亲,满心欢喜,亲自迎出城外,与刘秀并肩还府,并对大媒刘植称谢不已。乃为外甥女郭圣通厚备嫁妆,于郭圣通所居漆里舍亲为操办婚礼。
刘秀前来真定就亲,满城吏民大悦,万人空巷来看新郎,指指点点,传为佳话。
刘杨遍请城中亲贵,大摆筵宴,因而大醉,并在席间亲自击筑欢歌。姻亲即成,刘杨果然主动断绝与王郎之盟,转与刘秀汉军合为一家。
十日之后,刘秀携新婚妻子还至信都,召集众将及众谋士,商议与王郎决战。
谋士中先有一人起身说道:今我虽得信都、和成二郡,并有渔阳、上谷支持,但兵力分散驻守,不能集中。王郎势大,将军不如西归长安,请朝廷发兵前来,再平河北不迟。
刘秀闻之,心中不悦:诸公之意如何?
众谋士:此言是也,望将军思之。
邳彤自座间昂然而起,慨然进言:诸公之议非也。天下苦莽,黎民思汉久矣;故闻更始皇帝称尊,便即天下响应。某深知王郎其人,并非成帝之子,不过卜者冒充而已!亦仗赵人思汉之心,一时得志,纠集乌合之众盘踞燕赵,并无深基。大司马只须征调和成、信都两郡人马,邯郸必下,赵地必平,又何必远赴长安,请求援兵!(本集完)
第四十九集 经略河北
汉军大营,邳彤慷慨激昂,语惊四座。
刘秀听罢,频频点头。诸将及众谋士面面相觑,兀自议论未服。
邳彤又道:主公若弃此而归,不但空失河北,而且惊动三辅,使朝廷威风一旦坠损。王郎反以假为真,羽翼丰满,势力愈大,河北非为朝廷所有矣。主公初来河北之时,百姓望之如云霓,待之如父母;若就此西归,民则必如儿女不弃父母,千里追随而行。如此一来,和成、信都两地军民势必四散奔逃。则若失此根本,大事去矣!
刘秀听罢,以掌击案:邳公之言是也,我等亦听从之!
由是诸将再无异言,众议乃决。
刘秀:邳彤听令!
邳彤:末将在。
刘秀:本帅命你为和成太守,兼后大将军,带本部人马为前部先锋,你可愿意?
邳彤:多蒙将军信任,末将必尽全力。
刘秀:其余诸将,随本帅合后,尽发全部兵马,攻略河北诸县。
众将:喏!
邳彤领命起兵,派遣部将张万、尹绥先往堂阳县城,晓谕中吏民:更始皇帝派大司马刘秀经略河北,率领十万大军将至。大军到日,若不开城相迎,即是从叛,必严惩不怠。
堂阳县吏民闻而畏惧,果然不战而降,开城迎接汉军。邳彤由此兵不血刃占领堂阳,又率军在中山击破白奢流民军,为平定邯郸扫清通道。
当即便有哨探报入邯郸:报,堂阳县被刘秀派人打破!
赵汉帝王郎:小小堂阳,失便失了,不必大惊小怪。
话犹未了,又有哨马报入:更始帝刘玄又派尚书令谢躬,率六员上将军前来讨伐!
王郎大惊:众家爱卿,如此怎生是好?
刘林:陛下勿忧,臣愿领兵相迎,往击信都!
王郎:全仗贤卿,定要全歼来犯之敌,不要使其与刘秀合兵。
刘林:诺,臣遵旨。
于是领兵而出,在信都列开阵势。适逢谢躬引领大军前来,两军相遇,激战数日,更始军不能得胜。正在难分胜负之机,赵汉军只听背后金鼓大作,喊声惊天动地,急回头看时,却是刘秀军突然自信都城中杀出,与更始军两面夹击。
谢躬大喜,挥师大进,阵斩刘林。
赵军元帅毙命,由是大溃,复又逃回邯郸,固守不出。
谢躬乃与刘秀军合兵携手,复又分进合击,包围钜鹿。王郎再从邯郸派兵来援,被刘秀派邓禹于半路截住,以突骑冲垮敌阵,斩首五千余众。
赵军不能前进,复又退回。
刘秀见赵军虽众,但不堪一击,由是传令,只留一部兵力牵制钜鹿守军,自与谢躬联络同进,乘胜以主力进攻邯郸。
画外音:便在刘秀与王郎在钜鹿作战期间,上谷耿况、渔阳彭宠不遗余力,征集属县粮食物资,源源不断运到前线,汉军由此声势大盛。更始二年五月,汉军攻克邯郸,钜鹿相继而下。王郎、李育、张参等趁夜逃出,却被汉军追及,全部擒斩。王郎当初重金悬赏刘秀首级,终被刘秀枭首,赵汉至此灭亡。
谢躬率军开进邯郸,与刘秀在城内相见,然后分兵驻扎,各自进入赵王宫。
刘、谢二人因都是更始天子持节之使,由此谦让逊谢一番,皆都不肯先坐主位。
谢躬见此,于是面南而立,由怀中掏出圣旨:大汉天子有旨,刘秀听封。
刘秀下拜:臣刘秀接旨。
谢躬:奉大汉天子旨意,赐封大司马刘秀为萧王,钦此。
刘秀:臣领旨谢恩。
谢躬:萧王平身,快快请起,升坐王位。
刘秀:天使在此,小王怎敢?
谢躬:既是如此,你我可分宾主列坐,萧王请居上宾之位。
画外音:其后不久,刘秀得知更始帝破坏高祖白马之盟,在长安大封异姓诸王,心中不喜,便将萧王之封不以为意,更暗生异志。王郎赵汉既灭,更始帝所遣军马中诸将纵兵抢劫赵地,不听中书令谢躬命令,为所欲为。刘秀听闻诸郡太守来报,非常忌恨。谢躬因见刘秀势大,渐不能制,也自心中不安,由此遣吏持节慰抚诸郡,与刘秀争取民心。
部将向谢躬献计:元帅,如今萧王刘秀忌恨我等,常怀吞并之心,其部下诸将亦都蠢蠢欲动。将军何不先发制人,发兵袭击刘秀,就而夺占赵地?
谢躬:不可。刘秀并无反状,怎可兴此无名之师,自相残杀?何况刘秀兵力强大,即便发动奇袭,我等亦无胜算,若是偷鸡不成,反蚀米粮,此非善计。
部将:则我与刘秀两支部队,在邯郸分城驻扎,其若发兵袭我,如其奈何?
谢躬:此间之危,倒是不可不防。若依公计,便当如何?
部将:所谓道不同不相为谋,将军既不愿抢先下手,亦不可与刘秀共处一城。若依末将之计,不如率军离此,返回邺城驻扎。
谢躬:此为善策,便依将军。
于是传下将令,并派人知会刘秀,以扫除王郎余孽为名,率其数万大军,返回邺城。
当时邯郸虽破,但河北地区另有铜马、青犊、尤来、高湖、重连、五校、富平、获索等多股草莽势力,众达数百万人。
刘秀欲向南攻打青犊军,派人到邺城寄书谢躬。其书略云:
河北诸盗,以铜马、青犊、尤来为巨。我欲击青犊军至射犬城,必能败之。但尤来军在山阳人马得知,势必因此惊逃。若借将军强兵,截击逃散之敌,则必能使之束手受擒,建立大功,平定河北全境。书不尽言,望将军详之。
谢躬认同刘秀建议,于是同意,回书约定并肩作战。
刘秀见到谢躬回书,由是发兵,一举击败射犬城青犊军。
尤来军闻之,知道不是刘秀对手,果然向北逃窜,退守隆虑。
字幕:隆虑乃是西汉所置古县,在今河南林州,因县城之西有隆虑山而得名。
谢躬闻报,遂留大将军刘庆、魏郡太守陈康驻守邺城,自己亲率诸将,前往攻打隆虑。尤来军陷入困境,反而奋力死战,势力锐不可挡。
隆虑城外一场激战,谢躬军大败,阵亡将士数千人众。
谢躬未料在此小县折戟沉沙,暗恨自己大意,在部将保护下拼命杀出重围,只率不足一千残部轻骑,败回邺城。
黎明之时,眼见邺城城楼在前,旗帜鲜明,安堵如故。谢躬松一口气,命副将前去叫城。守将陈康见是谢尚书回兵,立命开城放入。
谢躬毫无防备,率先纵马而入。刚入瓮城,便听一声呐喊,伏兵大起。
谢躬大惊,高声喝道:刘庆、陈康何在?
话未落音,旁边转过一员大将,乃是吴汉,叫道:奉萧王将令,谢躬卖国通敌,致隆虑之败,立斩不敕!
未待谢躬答话,吴汉早已手起刀落,将其斩落马下,就而取了首级。谢躬所带数百轻骑皆被埋伏士兵擒获,只得投降吴汉。
镜头闪回,邯郸城中,萧王府衙。冯异与刘秀对坐,密议军情。
刘秀:兄谓谢躬若出战尤来贼军,胜败如何?
冯异:必败无疑。
刘秀:兄据何而言此?
冯异:自平灭王郎以来,谢尚书部下诸将骄纵成性,目空一切,焉能不败。
刘秀:则我派兵前往助之,如何?
冯异:末将以为不可。
刘秀:却是为何?
冯异:大王试思,小小河北之地,岂容二主并存?我若助其获胜建功,即便谢躬心怀感恩之意,其部将个个跋扈,亦必唆使主帅,与大王争尊比贵。强敌即灭,便是大王与谢尚书刀兵相见之时也。
刘秀:若依卿计,便当如何?
冯异:有道是先下手为强,后下手遭殃。不如便趁谢躬领兵在外、邺城空虚之机,分兵派将前往,就此夺了邺城。谢躬若是败回,便伏兵杀之。
刘秀:若天子知之,此罪不小。
冯异:自夺占邯郸之后,谢躬纵其部将为盗,劫掠地方在先,后又有战败之罪,杀之何患无辞?
刘秀:此计虽善,只是忒毒。
冯异:主公不闻当年太祖与项王鸿门之宴乎?若存此妇人之仁,必遗大患。
刘秀闻此,于是意决。于是传下将令,派偏将军吴汉及刺奸大将军岑彭二人,引领一支军马,前往袭击邺城。冯异临行嘱咐二将,如此这般,用计智取。
吴汉领了主公将令及军师冯异密计,与岑彭引军而出,直袭邺城。兵至城下,将到濠边,吴汉却不攻城,先派遣能言善辩之士,入城去劝说陈康开城投降。
陈康见城池被围,乃与刘庆商议:今我大军在外,城中空虚,如何坚守?
刘庆:不必守也。
陈康:此言何谓?
刘庆:以我观之,休说谢躬,便是皇帝刘玄,亦绝非萧王刘秀敌手,何况你我?
陈康:然则如何?
刘庆:不如见机而作,就便倒卖邺城,归降萧王。
陈康闻而议决,遂命将谢躬妻子儿女一同拿下,然后迎接吴汉等人进城。
吴汉与岑彭引兵入城,对陈康及刘庆大加夸赞,出榜抚民已毕。
邺城城头,陈康与吴汉并立。
陈康:邺城既归萧王,便请吴将军接受印玺,更换城上旗帜。
吴汉:不可,还是一切照旧为好。
陈康:却是为何?
吴汉:你道谢躬出击隆虑,或胜或败,下一步将去何处?
陈康:无论胜败,必要回归邺城,末将故请将军接印易帜,组织御敌。
吴汉:若是如此,必要刀兵相见,血流成河。都是玄汉兵士,怎可自相残杀?
陈康:愿闻将军高论。
吴汉:我有一计,待谢躬回军之时,可由将军引兵上城诱之,某自率精锐伏于瓮城之内,岂时兵不血刃,便可擒斩谢躬,并吞其众,岂不为好?
陈康:妙哉此计。早闻将军智勇兼备,今日得见,胜似闻名。
吴汉:将军过奖。时不宜迟,我等便就分头准备便好。
陈康:诺,末将遵命。
于是分别派兵,埋伏已毕。眼见城外远处尘头大起,谢躬败回,派人叫城。
陈康下令大开城门,放谢躬入内;吴汉骤马而出,将谢躬一刀劈于马下,闪回结束。
谢躬之妻被缚城头,亲眼见到丈夫被杀,流泪道:我早就告诫夫君,说将军与刘秀长期不能相容,今彼每以善言迷惑诸将,必有不臣之心,将要发动兵变。而夫君毫无防人之心,终至大祸临头,悔之何及。夫君既亡,为妻生而何益!
说罢,撞开身旁武士,一跃跳下城楼,落到城处,顿时香销玉殒。
谢躬之子见母亲已死,也不哭泣,眼望邯郸方向骂道:逆贼刘秀!今虽袭杀我父,夺得邺城,尚有幽州牧苗曾,上谷太守韦顺,渔阳太守蔡充,奉命接管河北诸郡,即将带兵前来,定将你万剐凌迟,以为我父报仇。我母既能殉夫,我何不能殉父!
说罢,将身子向武士长矛猛力一撞,穿透咽喉,登时身死。
吴汉听其死前遗言,不由脸上变色,若有所思。
镜头转换,邯郸城中,萧王宫温明殿内。
刘秀卧于床榻,瞑目假寐。
守城官入内奏报:大王,今闻苗曾、韦顺、蔡充等受更始帝委派,已各带本部兵马进入河北,分别到任,接管幽州、上谷及渔阳诸郡,即将来接收邯郸,望乞早做定夺。
刘秀闻奏大吃一惊,翻身坐起,失声叫道:谢躬已必遭吴汉诛杀矣。如此奈何?
耿弇时为心腹禁卫统领,闻声冲入内室,直到床前奏道:反之可矣,又何疑焉?
刘秀:彼众我寡,若是不胜,我等皆灭族矣。
耿弇:小可今有一言,未知大王尚肯听否?
刘秀:你我名虽君臣,情若父子,有话尽管讲来。
耿弇:天下乃天下人之天下,有德者得之,无德者失之,岂在兵之多寡?
刘秀:请道其详。
耿弇:方今更始失政,君臣淫乱,诸将大都出自绿林草莽,在京畿之内擅作威福,王公贵戚在京都纵横暴虐。天子之命,不出城门,州牧郡守动辄迁徙更换,百姓不知所从,士民莫敢自安。而大王以德服众,登高一呼,从者云集,因此终得天下者,必是大王!
刘秀:则眼前三路大军,我当以何拒之?
耿弇:官军虏掠财物,劫掠妇女,主公都是亲见,如此军队,有何战力?经其扫荡,郡国中凡怀金玉显贵之家,凡乎殄灭殆尽,余者皆怀反意。河北百姓捶胸顿足,反而更加思念王莽。又有铜马、赤眉军,拥众数十百万,更始帝何能剿灭?败期不远矣。主公首举义旗于南阳,破王邑百万之军;今定河北,据天府之地。若以大义以讨不道,发出号令,则群起响应,天下传檄可定。天下是为刘氏所有,岂可令外姓得之!大王既忧兵少不足与敌,则末将愿回幽州,增发精兵,以为主公前驱!
刘秀闻听耿弇一番话慷慨激昂,如同振聋发聩,乃霍然而起,跣足下地,以手抚耿弇之背赞道:卿真乃孤之樊哙也!
遂立即升殿,聚会众将,商定与玄汉政权正式决裂。
乃将吴汉自邺城调回,使与耿弇同为大将军,冯异为军师,整兵出城;又命人持节,以平灭铜马军为名,随耿弇往发幽州十郡突骑,往大营听用。
镜头转换,幽州蓟城府衙。
幽州牧苗曾闻说刘秀派人前来征兵,立即引起警觉,于是暗中指示本州诸郡官吏,一律不得应调。
城外大营之中,吴汉与军师冯异商议:苗曾不肯上当,如其奈何?
冯异:未知将军可惧死否?
吴汉:虽赴汤蹈火、粉身碎骨,无可惧也。
冯异:既是如此,某有一计,可助将军成此盖世奇功。
吴汉:既云可成大功,是未必死也。愿闻军师高论。
冯异:大将军附耳过来,可如此如此,必可再次兵不血刃,取得幽州之地!
吴汉受计,遂亲率二十骑出营,先驰至无终,再派人报进蓟城,说来归降幽州牧。
苗曾闻说吴汉只引二十骑来,不疑有他,亲自迎出城外。
吴汉飞驰而至,并不下马,直入阵前,一刀即将其苗曾斩杀,收其玺印及部众。
与此同时,冯异又派出耿弇,使用同样计策,引数十轻骑直到上谷,收斩上谷太守韦顺;继而马不停蹄直至渔阳,收斩渔阳太守蔡充。
冯异既得幽州、上谷、渔阳,由是传檄河北,再次征调各处兵马。北州诸郡守闻说苗曾等三太守已死,无不震骇,于是悉发其兵,响应萧王刘秀。
刘秀闻报,于是大发河北汉军,往击铜马军于枭城。
冯异、吴汉、耿弇便率幽州、上谷、渔阳突骑,与刘秀会师于清阳。
画外音:当时虽然王郎赵汉已灭,河北起义军尚有数十处之多,拥有上万兵马者便有铜马、大肜、高湖、重连、铁胫、大抢、尤来、上江、青犊、五校、檀乡、五幡、五楼、富平、获索等十五六支,共计数百万人。其中以铜马军最为强大,拥众三十余万,对外号称七十万众,为首者乃是东山荒秃、上淮况等人。
刘秀至于枭城,大会诸将,意气风发。但闻说铜马军有数十余万,又不禁忧形于色。
冯异:主公何故怀忧?
刘秀:诸公各仗奇能,屡建大功,着实可喜;然今敌众十数倍于我,奈何?
冯异:铜马贼虽然数倍于我,但多是流民,依靠劫掠为生,乌合之众,破之何难。其比王邑百万大军如何?战之可也。
刘秀:兵凶战危,军师不可大意。
冯异:既是如此,可派邓禹、铫期、盖延三人,各领兵三千出战,以探敌之强弱。
刘秀从之,于是便派三将出战。
两军相交,就此开战。邓禹等以为铜马军只是乌合之众,而且内部并无统一领导,因此不以为意,各逞英勇,来回冲突。
不料铜马军却极为剽悍,士兵各自为战,竟将三路汉军打得落花流水,大败而归。
三将败归,冯异面露愧色,便即无语。
刘秀又派马武等别将出战,自铜马军侧翼攻击,但亦战之不利,连吃败仗。
诸将败回大营,均都灰头土脸,面带愧色。
刘秀此番却并不动怒,亦不着急,反而大笑不止。
冯异:诸将连败,主公此是笑我等无能也。
刘秀:非也。公等皆为百战之将,偶尔小败,有何可笑者?今屡击敌营不能胜者,乃谓贼众精锐皆都集中于此,别处再无备用之兵。我已有计,破之必矣。
诸将:愿闻主公高论。
刘秀:你等诸公休要焦躁,急于挽回颜面。若依我计,今可筑墙固垒,坚壁清野,坚持不出;耿弇与吴汉二位将军却各带精骑三千,出于铜马军之后,断其粮道。今铜马军数十万众集中一处,若粮道断绝,则不出百日,必为我所破!
诸将称善,于是依令而为。果然三个月后,铜马军粮草断绝,遂至困窘,以至半数军士执戈不起,战力全无。
画外音:铜马军因为没有统一主帅,故此互不统属,军心涣散。粮道既断,上淮况部首先支吾不住,趁夜私自拔营撤兵。来日平明,东山荒秃见盟军已撤,军心涣散,由是也都退却,丢盔卸甲,数十里内漫山遍野,皆是乱军。
铜马军撤至馆陶,被汉军追及,折损其半;遂越太行山往西至蒲阳,正遇刘秀手下大将耿弇、吴汉军埋伏截杀,一阵猛击;欲返逃河北,又被铫期、盖延、马武等追至。铜马军由是一败再败,损失惨重,收拾败残人马,尚有十万之众。
汉军诸将要求乘胜进击,刘秀不许,笑道:此十万大军,乃我创业之基,岂可尽剿。
于是只与耿弇二人出营,到至东山荒秃军帐,亲自进行招安。
铜马营门军:来者何人,敢私闯我军营?
耿弇:速报与你家主帅,今有萧王刘秀亲来拜见,共谋大业。
门军吃了一惊,急转身入帐传报。铜马军首领东山荒秃不知所报真假,亲引诸将迎出帐外,只见营门只有二人昂然而立,并无别人。铜马军诸将因与耿弇对阵半年有余,大小数十战,如何不识?一见之下,俱都吃惊,各拉宝剑。
耿弇哈哈大笑:你等诸位英雄好汉,个个顶天立地,今在自家门首,尚惧我二人乎?
东山荒秃止住众将,向耿弇抱拳施礼:未知耿将军此来何意,此位又是何人?
耿弇:我等二人来意,是欲与诸公共谋天下大事。为表诚意,是故不带兵器,未携部从。至若此公,便是汉景帝阁下玄孙,当年大战昆阳,今之萧王刘文叔是也。
东山荒秃:既是萧王亲至,必有见教。此非讲话之所,请入军帐待茶。
刘秀将马缰递与门军,上前与东山荒秃并肩入帐,神采飞扬,旁若无人。耿弇随后跟入,只以手轻按剑柄而已。
东山荒秃暗暗称奇,将刘秀引入帐中,延至上座。耿弇却不肯坐,只在刘秀身后按剑侍立。东山荒秃引诸将与刘秀见礼,然后命人献茶,诸将分别入座。
刘秀:先时你我各为其主,刀兵相见,以至多有得罪,尚请见谅。
东山荒秃:不敢。既说各为其主,便为敌国,何需客气。
刘秀:将军快人快语,果是豪杰风度。未知将军新败之余,下步有何打算?
东山荒秃:在下无能,屡败于大王,时也运也,夫复何言。但若大王以力相逼,某虽不才,亦愿效齐士田横,楚王项羽,拼死周旋而已。
刘秀:果若如此,某便不至冒此风险,亲入贵营矣。今王郎已灭,玄汉无道,天下无主,群雄并起。你我何不就此联手,共创大业?若我一旦得志,则不但与将军共享天下,便是将军部下诸公,亦必裂土封侯,终不相负。
东山荒秃:大王对我败军之将如此优礼,莫非以言相戏?
刘秀自案上壶中抽出一支利箭,双手用力折断:若我口不应心,有如此箭。
东山荒秃:某虽出身草莽,亦识大义。大王以诚相待,穷途末路之人,岂敢不从?大王乃帝室贵胄,今亲自蹈险光降,本当盛情相待,只是……
刘秀:将军不必多言。某既诚意前来结盟,岂有薄礼送上?自然无需将军破费。
铜马军诸将未明其意,耿弇早已迈步出帐,到至营门,自怀中掏出一枚号炮,打火点燃。只见一溜火光,那号炮窜上天空,嘭然炸开。
片刻之后,吴汉带引一支人马自远处树林之后转出,来至营门。
东山荒秃与诸将出帐看时,见这支人马并未持枪挺戈,亦不背弓挎箭,而是押运数百辆大车,车上尽是财帛、粮食、牛酒。
铜马军当时已是数日不食,眼见粮食、牛酒送到,无不口角流涎,欢声雷震。
东山荒秃眼见此情,自知军心已散,已经无力再战;又见刘秀此般风采,难怪天下英雄倾心相随。因思屡败之下走投无路,于是终向刘秀拜倒,自愿请降。
画外音:刘秀单身进入敌营,亲自说服十万铜马军束手归降,成就一篇历史佳话。观其胸怀胆魄,自古以来帝王之中罕有其匹。于是刘秀凭空得到十万悍兵,皆都分别编入诸将帐下,由此军至数十万众,跨州据土,势力大增。其后不久,刘秀带其麾下诸将,又陆续降服其他十数支农民军,终至平定河北诸郡。
更始二年冬,长安宫阙。
更始帝刘玄闻报萧王尽得河北之地,不服诏命,大有割据自立之意,不由大慌。
当时又有匈奴单于名舆,在北面虎视眈眈,随时准备入侵关中。
刘玄为避免两面受敌,定下联北击东战略,遂遣中郎将归德侯飒、大司马护军陈遵,率团出使匈奴,授予单于汉制玺绶,约为同盟。
匈奴单于舆见其玺绶,面有骄色道:匈奴与汉,自高祖刘邦时便约为兄弟,又许和亲二百年之久。然我匈奴发生内乱之时,孝宣皇帝辅立呼韩邪单于,故又称臣以尊汉。今汉亦大乱,为王莽所篡,匈奴出兵击莽,空其边境,令天下骚动思汉。王莽卒败而汉室复兴者,皆我匈奴之力也。你汉朝当复尊我为主才是,又何敢托大,来赐我玺绶?
侯飒、陈遵无言以对,只得怏怏而回。
镜头转换,中原大地。
当刘秀经略河北之时,山东赤眉军趁机兵分两路,向更始汉军发动进击。
一路由樊崇、逢安率领,攻拔长社,南击宛城,再由武关向西进发;另一路由徐宣、谢禄率领,拔阳翟,进军梁县。准备分进合击,西攻长安。
画外音:更始三年正月,两路赤眉大军会师弘农,队伍发展到三十万人。由是西进至华阴,立十五岁汉宗室之后刘盆子为帝,来攻长安。
字幕:刘盆子,泰山郡式国人,西汉远支皇族,高祖刘邦之孙城阳景王刘章之后。祖父刘宪元帝时被封为式侯,父刘萌在王莽篡位后被杀。
镜头闪回,叙述刘盆子来历。
新莽末年,天下大乱,绿林及赤眉军相继而起。
刘盆子与二兄刘恭、刘茂孤苦无依,后皆被掠入赤眉军中,在后勤军中从事放牧。
刘恭从小学习《尚书》,随樊崇等投降更始帝刘玄,被封为式侯。因通晓经术,多次上书议事,便被任命为侍中,跟从更始帝前往长安。
刘盆子与刘茂在赤眉军中,归属右校卒吏刘侠卿,负责割草喂牛,号称牛吏。刘盆子对所管每头牛习好都了如指掌,其牛亦都甚懂人语,总是令行禁止,不随便啃吃庄稼。刘盆子有时倒骑头牛以辖牛群,便如大将军一般,乐在其中。
更始三年正月,赤眉军会师弘农,与更始诸将连战获胜,进逼关中。更始帝刘玄闻报大为恐惧,眼见朝中更无大将可用,便遣使节前往赤眉军营中请和,表示自己可以禅位,但要求赤眉军须重立汉宗室为帝。
樊崇闻而大喜,便问部下诸将:公等以为如何?
诸将:愿惟主公之命是听!
樊崇:我闻八水长安乃故汉旧都,形胜之地,非人力可攻破之。今我大军起自山东,千里西来迫近长安,战无不取,攻无不胜,实仗鬼神之助,方得如此顺利。更始帝既甘愿将长安让予我等,当求刘氏之后,与卿等共尊立之。
诸将:诺!我等遵命。
樊崇见无异议,于是准备立帝事宜,命在军中选出刘氏宗亲之后七十多人。经过排查家族谱系,发现唯有刘盆子与刘茂兄弟二人,乃是前帝近属。
但诸将因对诸宗室各有偏爱,究立何人为帝,众论不一。
樊崇乃与众人商议:我闻上古之时,天子若拜上将出征,池书札符,祈问天意。
诸将:何谓池书札符?
樊崇:便是依照宗室候选人数,命人写下相应书札,以作中帝符号,其中只有一枚是为帝札。将所有书札提前放进竹制盒中,规定诸宗室依年龄顺序摸札,从大到小,依次摸出示众。则不论何人摸到帝札,便是真命天子,是为池书札符也。
诸将:若是如此,倒也公平,我等并无异议。
中军大帐之外,高台之上,七十余汉宗室子弟邻里年龄大小并排而立,等候摸札。
刘盆子在候选人中年龄最小,因此只能站在最后,等摸最后一札。
说也奇怪,前面七十余人摸到札符,一一向众人展示,然而个个都是空札。
等轮到刘盆子之时,竹盒内只余最后一枚札符。刘盆子将手伸入盒中,摸出札符,递给监吏。樊崇及诸将无不屏息瞪目,心中打鼓。
监吏接过札符,当众展开,高声唱喝:是为帝札。
此话一出,诸将中有人离座欢呼,有人无声叹息,有人喃喃咒骂,一片噪杂。
樊崇:天意如此,公等何必再有异议?
诸将:既是天意,谁敢不从!
于是便就高台之上,拥立刘盆子为帝,时年仅有十五岁,改年号为建始。
闪回结束,高台之上,登基大典。
刘盆子虽然称帝,但因长期放牛,养成简衣草行生活习惯,被发徒跣,敞衣赭汗。行登基大典之时,见众人来拜自己,只是躲闪,不敢就座。
众侍卫见此,个个忍俊不禁,勉强捉住刘盆子,将其按在龙座之上,接受众官朝拜。
众官拜罢,刘盆子终于平静下来,乃依照樊崇所拟名单,分封诸臣。
传旨官: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命尔诸卿,各依其责。故县狱吏徐宣能通易经,推为丞相;樊崇为御史大夫,逄安为左大司马,谢禄为右大司马,杨音以下,皆为列卿。
众官再拜山呼: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画外音:樊崇等赤眉军诸将为夺长安,依照更始帝刘玄所提条件,以覆盆抓阄之计,拥立十五岁放牛娃刘盆子为帝,并且大封功臣。用抓阄方式拥立皇帝,可谓民主选举制始发此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便在此时,长安更始朝内部却又出现奇事一桩,致使赤眉军非但没有等来刘玄献城投降消息,反而引来大军征伐。(本集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