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零四章 斗鸡赛侥幸获胜题诗文御封翰林
斗鸡赛侥幸获胜题诗文御封翰林
在观里就寝了一晚,次日清晨,李云翰和少凌正睡得迷迷糊糊间,被宁芯叫醒了,命他俩扮成随从模样,即刻随车队进宫。
李、杜二人被扰了美梦虽不乐意,但还是慢腾腾的起了床,收拾好了行囊,跟着她出了道观。
李云翰望了眼车队,问为何没见妙锦?
宁芯说,她正在陪平钰说话,随后就到。
李云翰伸了下懒腰,道:“那就等她一会,我们一起走。”
“不必了;”宁芯似乎有些不耐烦,“她们的马快,咱们还是赶紧上路吧。”
“别磨磨蹭蹭的,上车吧。”杜少凌拉了下李云翰,与他一同上了马车。
少凌踢了下鸡笼,可是小斑一动也不动,于是嘟哝道:“真是的,人没睡够,鸡也没睡醒……”
“可不敢让它睡过头了,”李云翰打了个呵欠,对着少凌道,“赶紧唤醒它,捏捏身子、松一松筋骨。”
少凌听了又使劲拍打了几下,小斑仍是没动;他不禁有些纳闷,自语道:“不会是昨晚麻沸散喝多了……”
不一会儿,马车飞奔了起来,渐渐远去。从车上不时传来了少凌的喊声:“小斑,快醒醒;小斑,到站了……”
当日清晨,妙锦被一个女仆叫醒了,说是平钰想见她,将她带到了一间密室外。
妙锦犹豫了下,步入了密室,却未见着一人。她猛然回过神来,却为时已晚,那房门忽的关上了。
妙锦一边敲打着门上的铁栏,一边高喊:“开门!放我出去!”
平钰走到了近前,隔着门冷笑道:“骆姑娘,按摩的手艺还不错嘛,怪疼人的。”
“骗子,你想怎样……”
“别瞎闹腾了,此间有饭有菜,会有人伺候你的。”平钰面露得意之情,“好好在屋里待着,等我和云翰办完了事,还要请姑娘喝喜酒呢。”
“无耻,卑鄙!”
“别干嚎了,别忘了你的命还是我救的。不给点颜色看,你还真忘了自己几斤几两了!”平钰回过头来,吩咐身边的女仆将妙锦看管好了,谁也不许告诉!
庆华宫,御园。
斗鸡赛场临时安排在一片开阔的草坪上。场地两侧竖立着数只彩旗,当中一面大旗上写着“宫庭鸡王争霸赛”七个大字。
场地东侧,平钰公主和太子、荆王、盛王、丰王等人及其王妃依次列坐;林弗、杨嗣郎、张荟、贾升等臣僚坐在场地西侧。
李云翰、杜少凌和其他随侍、仆人等站于台下;周边还有一些围观的太监、宫女、士兵。
场地不远处,太乐署乐正陶子带着一众乐工演奏,曲音袅袅,在耳边萦绕。
众人神色悠然,在等着开赛。这时一小太监匆匆赶到了近前,对着林弗、杨嗣郎等人高声道:“传懿妃旨意,圣上昨夜赏曲受了风寒,正在宫内用药,一时难以亲临。”
众人听了有些不安,纷纷交头接耳窃窃私议。
杨嗣郎问,那斗鸡赛呢?
小太监道:“懿妃娘娘说了,比赛如期举行,将结果禀明圣上便可。”
杨嗣郎轻诺了声,走到了场地中央,向着在座的公主、皇子们及众大臣拱手行礼,一边宣布:“斗鸡赛第一场,由平钰公主对阵林弗。”
现场众人听了一阵骚动。有人说平钰公主胜,也有人认为林弗获胜。早有好事者支起了赌桌,在一边摇骰子、下赌注,押输赢。
张荟轻步走到了林弗身边,笑吟吟道:“大人,圈圈好久没遇到对手了,这一回准胜!”
林弗眯缝着双眼,道:“胜败事小,只要圣上开心就好。”
这时贾升也到了林弗跟前,颔首道:“大人,在下将赌注全押给了圈圈,跟着您也小赚一回。”
“贾大人亲手调教的还能败了?”林弗强掩住内心的得意,缓了下,漠然道,“不过赌注呢,还是给公主留一些。”
贾升支吾着:“这……”
“别忘了,坐庄的可是皇上。”林弗装作大度样,“去,给公主再多押些钱;输,也要让她输得服服帖帖。”
“是,在下明白。”说毕,贾升欣然离开了。
场地东侧。
平钰望了眼不远处的李云翰,心想着他这一次必输无疑,暗自得意。
这阵子,李云翰似有些心神不安,他看着蔫不拉几的小斑,问:“它怎么了?”
少凌拍打了几下小斑,道:“或是昨日麻沸散喝多了,还没缓过劲儿吧。”
“那就按摩一下风池穴、太阳穴、合谷穴……”
杜少凌听了哭丧着脸,道:“鸡哪有什么穴位!”
“不怕虎狼敌,就怕猪队友!”话毕,李云翰一把抢过了小斑,在它身上按压了一会儿,朗声道,“仁督二脉皆已打通,剩下的就看你了。”
杜少凌接过了小斑,用衣袖遮挡着,偷偷的给鸡身涂抹芥末油,连着打了几个喷嚏。他一手掩鼻一手抱鸡,冲着李云翰扮了个鬼脸,道:“真臭,熏死我了!”
随着一阵锣响,贾升当众宣布斗鸡比赛正式开始。
林弗亲手将斗鸡——圈圈放了出来。只见此鸡通体乌黑,体格魁梧、步态稳重,长相十分凶恶。
平钰迟迟不见少凌放鸡出来,心中纳闷,于是走上前来察看,却被李云翰拦住了。
太子、荆王不经意间往台下一看,认出了随从装扮的李云翰,两人不免心头一震。
平钰问云翰:“为何还不放它进场?”
“骆姑娘没到,不能赛!”
“她今日是来不了了!”平钰故作神秘,“她料定你不会赢,怕丢人,不肯来。”
“那倒未必!”李云翰淡然一笑,“今日我赢定了。”
李云翰说着从少凌手中要过了小斑,将它投向了半空,大喝一声:“走!”
小斑从半空盘旋而下,差点落在了圈圈身上。圈圈身子一斜,急忙躲开了。
圈圈见小斑傻愣愣的,欺它个头小,径直朝它扑了过来。不料小斑轻轻一闪,圈圈啄在了它的翅膀上,顿时被芥末油呛得流泪。
圈圈缓了下神,再次向前猛扑,小斑扭头便走;圈圈紧追上前,闻着了一股狸膏味,十分的难受,将头扭向了一边。
杨嗣郎见了颇为纳闷,自语道:“娘的,圈圈这是怎么了,常胜将军的威风怎么一点都没了。”
林弗听了呵呵一笑,道:“这叫礼让三分,给公主一点脸面。”
话音才落,小斑回过了头,冷不防啄在了圈圈的屁股上;圈圈怒了,回头再啄时,小斑又转身走开了。
小斑见圈圈不追,又跑过来逗圈圈;圈圈不愿争斗,始终和小斑保持着一段距离。
林弗惊慌道:“怪了,怎会是这样……”
杨嗣郎瞪眼道:“娘的,好久没见圈圈输了,这一回可真是遇到对手了。”
“急什么,不过才开局嘛。”林弗不以为然,再抬眼看时,只见小斑拍打着翅膀扑上前来,圈圈回身后退。小斑一纵,跳到了圈圈的身上,对着它的脖颈一阵猛啄,鲜血顿时渗了出来。
圈圈无心恋战,一溜烟逃出了赛场。
随着又一阵锣响,裁判贾升高声宣布:“鸡王争霸赛第一场结束,平钰公主获胜!”
在场众人见了有的欢呼,有的垂头丧气。
平钰看罢很是不解,喃喃自语道:“胜了?输了;输了?胜了……”
林弗表情木然,瞅了眼张荟,道:“怎么会输呢,这不可能!”
“肯定是那小子做了手脚,待在下前去查看一番!”说毕,张荟离了座,直奔小斑而去。
林弗恶狠狠地道:“哼,若敢作弊,老夫决不轻饶!”
“输就输了呗,何必跟一只鸡较真!”杨嗣郎一副幸灾乐祸的口气。
台下。
少凌见张荟疾步赶来,慌忙抱起了小斑就走。李云翰见状也随后跟了上去。二人装作不小心落入了水池,看似在抢鸡,却暗中为小斑洗去身上的异味。
张荟到了水池边,一时近不了小斑,不禁又恼又急。
这时,忽听得远处传来了一声高喊:“圣上驾到”;不一会儿,炫帝和懿妃等人到了赛场。
太子、荆王、福王等几位皇子、王妃以及林弗、杨嗣郎等臣僚赶忙上前参拜。
炫帝听闻平钰公主获胜,一时龙颜大悦,道:“不错,西西战胜了圈圈,可真为朕争了颜面。”
杨嗣郎恭维道:“此皆皇公主调教有方,当然会胜。”
炫帝“嗯”了声,将目光对准了林弗,讥笑道,“林卿老矣,不中用了!”
林弗听了很是不满,道:“臣虽老朽,可只要陛下开心,臣愿再比试一回。”
“输就输了,认了便是!”炫帝将目光移向了平钰,“小妹,你说呢?”
平钰有些神情恍惚,嗫嚅着:“赢了,输了……”
“小妹不是赢了吗?”
“嗯,赢了。”平钰回过了神。
“当然是赢了,众人都为你高兴呢。”
“不,是李云翰赢了。”平钰一脸肃然。
“李云翰……”
“回皇兄,这只斗鸡呢,并非是西西,而是师弟李云翰所训养,叫小斑。”
“噢,原来如此。”炫帝点了点头。静默了片刻,他突然想起了什么,对着杨嗣郎道:“可是那位曾救过你的恩公?”
“是的,陛下。”杨嗣郎不自然的答道,“此人绰号青城子,乃江南一名士耳。”
“青城子,想不到他的诗文名冠天下,这斗鸡功夫也是一流。”炫帝微微点头,又问平钰怎会与他结识?
“回皇兄,此人早年曾与小妹在青城山学道,拜紫旭真人为师。”平钰低声道。
炫帝听了微微一笑,欲宣李云翰觐见。
“这……”平钰望了眼远处,有些难为情。
炫帝见平钰面露难色,似乎看出了她的心思,笑道:“小妹放心,朕不会为难他的。”
林弗脸上划过一丝奸笑,暗自小声道:“落汤鸡,这一回脸可丢大了。”
随侍的高竣搀扶着炫帝缓缓上了凉台,扶他坐在了龙椅上。
平钰公主、太子、荆王、盛王、丰王以及林弗、杨嗣郎等人随后走了过来,分别列站于凉台两侧。
李云翰受诏来不及换衣,浑身湿麓麓走上前来参拜过皇上。
炫帝见他一身湿衣,不禁双眉一皱,道:“李爱卿衣衫尽湿,却是为何?”
李云翰心怀忐忑道:“陛下恕罪,草民因失足误落水池,未及换衣。”
炫帝听了稍作颔首,道,“李卿斗鸡有功,扬我李唐宗室皇威,朕赐你金鸡笼一只、黄金百两,并游街三日。”
“谢陛下好意。”李云翰迟疑了下,“只是这赏赐和游街就免了。”
“这是为何?”炫帝愣了下,问。
林弗私下里哼了声,嘟哝着:“比上次夺冠还多了五十两呢。”
李云翰道:“草民也是为陛下着想。”
“此话怎讲?”炫帝问。
“陛下,每年各地进京赶考者数以千计,他们落榜之后居无定所,常困顿于一日三餐,生活着实不易。小民以为不如用这些赏赐在京郊多建些馆驿,让他们有个栖身之地;那些不愿留在长安的,可资助其回乡盘缠。如此一来,也宣扬了陛下礼贤、爱才之仁德。”李云翰侃侃道来。
炫帝听了颇觉欣慰,笑道:“嗯,此议不错;李爱卿明义知礼,果真见识非凡哪。”
“游街就更不必了。”李云翰语气凝重,“草民可不想为那些斗鸡遛狗者做什么代言,以助长骄奢淫逸之风!”
林弗听了很不是滋味,对着李云翰喝道:“大胆,你敢借机讽喻圣上!”
张荟冷笑道:“不过一夸夸其谈之徒,哗众取宠罢了。”
炫帝并未理睬林弗,扫视了下在场诸人,高声道:“好,就按李卿之意诏告天下,从明年起但凡是进京应考者,朝廷皆免费供应其一月食宿。”
众人听了齐呼:“陛下圣明。”
一直肃然默立的平钰忽然想起了紫旭的叮嘱,当下心意一转,对着炫帝温言道:“皇兄,青城子的诗文也不错嘛。”
“小妹之意……”
“既是贤才,当然要为朝廷所重用了。”平钰急切道。
炫帝当即明白了她的用意,“嗯”了声,对着众臣僚道:“青城子风流蕴藉,且负气仗义,曾救过杨卿;朕欲重用他,不知各位爱卿有何谏议?”
林弗听了慌忙上前一步,奏道:“陛下,青城子虽负盛名,但不知其才学究竟如何;若是他当场能为懿妃娘娘作出一首赞美诗来,再言任用不迟。”
“好吧。”炫帝说着得意地瞅了一眼懿妃,“爱妃,你说呢?”
“那就有劳李爱卿了。”懿妃按捺不住内心的激动,径自离了座,在堂前轻舞了起来。
李云翰不敢怠慢,走到桌前凝神静思了一阵,随之在纸上笔走龙蛇,挥写了一通。不消一柱香的功夫,便已写就。
炫帝接过了小黄门呈上的诗稿,随口吟道:“芙蓉出水初露香,六宫粉黛少颜妆。曼舞一曲动仙庭,犹怜飞燕暗嗟伤。”
念罢,炫帝龙颜大悦,连赞了几句:好诗、好诗;一边问李云翰:“朕封你为礼部侍郎,如何?”
“这,”李云翰感觉事出突然,一时不知如何作答好。
“陛下且慢。”林弗慌忙奏道,“李云翰虽才华过人,可是缺少资历,并无从政经验;好玉尚需细打磨,如今翰林院缺人,不妨让他先去翰林院挂职,历练、历练。”
“陛下,臣也附议。”张荟跟着上前一步,“陛下酷爱梨园歌舞,可是自王诘走后,一直缺少一个能填写新词的高手;依臣所见,翰林待诏一职最合适他不过了。”
“好,朕允了;”炫帝点了下头,随即下旨,封李云翰为翰林待诏,专司为他填写乐词,后日即可入宫。
不待李云翰答应,平钰抢先道:“皇兄,小妹代他谢过了。”
李云翰见状苦笑了下,只好同意了。
第一百零五章 临入仕云愁雾惨
在平钰公主的帮助下,李云翰被炫帝赐封为翰林。由于事出突然,太子为此深感困惑。他一回到少阳宫,便叫来了岑燊,命他尽快查清此事的来龙去脉。
同样受此困扰的还有林弗。
他回到了月堂,当即派人找来了季温,板着面孔道:“那个李云翰已向老夫下战书了!”
季温听了一头雾水,问此话何意?
“他已入宫做翰林了!”
“什么他做了翰林……”季温听了颇为惊悚。
“李云翰使弄诡计,窜通平钰公主,借斗鸡赛之名入宫,已被陛下赐封为翰林。”林弗稍缓了下,“若是老夫没猜错的话,他必是想借接近陛下之机,献出那封密信。”
“这,”季温听了大惊失色,“不知大人有何赐教?”
林弗阴沉着脸,道:“看来那个褚庆是靠不住了,这一次非你出马不可!”
季温“嗯”了声,道:“下官明白。”
“尽快找到那姓骆的女子,将其灭口;即使密信落在了李云翰手上,他没了人证又能怎样!”林弗缓了下,又命他多派些人手,严密监视李云翰等人。
季温听后随之领命而去。
为了自己的仕途,韦溯有意讨好杨嗣郎,将其子杨暄列为铨试第一名。
杨嗣郎得知了后十分高兴,于是在府内宴请韦溯,并命儿子和魏怀冰作陪。
酒席之上,韦溯听着众人誉美之辞,虽内心窃喜不已,可仍装作一副心事沉沉的模样,对着杨嗣郎道:“大人,可别忘了先前之诺呀。”
“当然记着呢。”杨嗣郎嘿嘿一笑,“韦大人行事干练、善解人意,只是这吏部尚书一职着实有些屈才了……”
韦溯听了一愣,问他此话何意?
杨嗣郎轻啜了口酒笑而不语。
魏怀冰对着韦溯稍作颔首,道:“杨大人之意呢,不仅要荐举大人为吏部尚书,还想着有朝一日你能接任他左相一职呢。”
“这……”韦溯听了受宠若惊,怯怯的瞅了杨嗣郎一眼。
“可惜哪,”杨嗣郎意味深长的笑了两声,“只因目下林弗处处与我为敌,大人还需暂等良机哪。”
魏怀冰听了赶忙道:“韦大人,若是扳倒了林贼,这左相一位当然非你莫属了。”
韦溯听后大喜,当即起身离座,向杨嗣郎深施了一礼。
杨嗣郎笑着请他落座,旋即又皱紧了眉头,道:“犬子虽名列第一,可杨某身为其父,不便向陛下进言哪。”
韦溯听后心领神会,呵呵笑道:“何需大人赘言,此乃韦某分内之事,且交与下官便是。”
众人一面饮酒,一面又闲聊些近来坊间所闻之趣事,气氛融洽不知不觉间过了半个多时辰。
待酒席一毕,韦溯便乘着软轿径直去了皇宫,面见炫帝。
炫帝正在紫辰殿内陪着懿妃纳凉、听曲,一听说韦溯到了,急忙接见了他,问他此来何事?
“回禀陛下,吏部铨试才毕,录用名单已定,臣不敢怠慢特来面奏。”韦溯说着呈上了名单,请炫帝过目。
高峻接过了名单,呈给了炫帝。
炫帝瞅了一眼名单又放下了,道:“中书省可审核过了?”
“没有。”
炫帝听了面露不悦,道:“既然未经中书省审核、也未经朝议,你拿它来做甚?”
韦溯心里早有准备,不慌不忙道:“陛下,只因林、杨二相素来不和,一旦朝议臣恐他们又会为此事争论不休,以致久拖不决、延误政令。”
“滑头。”炫帝语气变得和缓了许多,“既然如此,那朕就看看吧。”
炫帝仔细浏览了一遍名录,双眉一皱道:“杨暄为何名列第一?”
“回陛下,上次省试杨暄高中探花,此番铨试他各项评比皆优,故此列为第一。”韦溯小心回道。
懿妃在一边听了,不禁喜上眉梢,笑道:“天佑杨氏,还是暄儿争气哪。”
“嗯,不错。”炫帝看了眼懿妃,复对着韦溯道,“你说该如何擢升他?”
“按朝例,官位五品以上当由陛下钦定。”
“韦卿禀公行事,朕甚是宽慰。”炫帝稍微收敛了下笑容,道,“那就擢升杨暄为吏部侍郎,跟着你多历练历练吧。”
韦溯听了大喜,随即拜谢过圣恩,告辞而去。
韦溯出了大殿没走几步,忽见一个小黄门带着林弗迎面走了过来,不禁心头一震。
炫帝见林弗到了,板着脸道:“秋暑未尽闷热难奈,林卿年岁已高不在家好生静养,为何偏要入宫……”
“回禀陛下,近来各地州府时有反映,他们所上报的公文迟迟得不到批复。”林弗轻轻瞥了眼懿妃,低沉着声音,“臣得知了后急忙派人查询,方知全压在了中书省。”
“嗯,朕知道了,回头让杨嗣郎加紧办理就是。”炫帝有些不以为然。
“陛下,臣还是担心,有些事他仍会拖而不办哪。”
懿妃在一边听了登时有些懊恼,哼了声,道:“林大人,你还有完没完了!”
林弗听了身子哆嗦了几下。
“到底是何事,你且细细说来。”炫帝缓了下神,问。
“回陛下,当务之急乃是渔阳军务。”林弗不慌不忙道,“据渔阳驻京进奏官报,褚漠寒欲提拔三百名部下为将军,另急需一批粮饷。可是公文报上去已有月余,仍不见一丝回讯。”
“一口气提拔三百名将军,未免有些多了。”炫帝面露难色。
“陛下放心,此当剿灭突厥之际,臣以为此举既可彰显陛下恩德,又可提振三军士气。”
“嗯,不错,那就催他照办便是。”炫帝缓和了下语气,“林卿年岁已高,仍不辞劳苦心系朝政,真是不易呀。来人,给林爱卿赐座,陪朕赏赏乐曲。”
林弗接旨后坐在了一边,听了一阵曲乐,突然变得有些局促不安,对炫帝道:“陛下,此曲婉转轻快而词作忧伤,有些不大相称呀。”
“嗯,此词乃前朝所作流传多年是有些老旧了。”炫帝思忖了片刻,呵呵一笑,“林卿勿忧,朕不是已诏李云翰进宫了嘛。”
“陛下欲用李云翰填写新词,只恐其难以胜任。”
炫帝听了一愣,忙问何故?
“李云翰虽长于诗文,不过据臣所知,此人不仅清高傲慢、且蔑视皇威。”
“哦?”
林弗拉长了脸,道,“李云翰嗜酒如命,喜与那市井闲人、青楼歌女狎酒取乐恣意狂欢,他口无遮拦,常以泄露宫闱之事为荣。”
炫帝一听泄露宫闱四字登时变了脸色,哼了声,道:“岂有此理!”
“可真是无聊,”懿妃早就对林弗不耐烦了,站直了身子,“林大人,莫不是因斗鸡吃了败仗而忌恨他吧!”
林弗听了身子一颤,忙道:“老臣不敢。”
“真是的,陛下想赏曲歇息一会,也不得片刻安宁。”懿妃狠狠的瞪了一眼林弗,复对着炫帝嗔怨道,“陛下如此操劳国事,就不怕累坏了龙体?”
“唉,朕为一国之主也是身不由己哪。”炫帝苦笑了下。
“陛下,”懿妃上前搂住了炫帝的腰,媚笑道,“何不移驾温泉宫,丢下这些烦心事……”
炫帝听了呵呵一笑,随即答应了。
当日,林弗面圣一事很快被杨嗣郎获悉。他听后勃然大怒:“这老贼真是可恶,竟敢趁我不在,诬蔑我慵懒怠政!”
不过圣命难违;他权衡利弊反复思量了一阵,决定将运往渔阳的粮饷缩减一半,以应付差事……
当日,宫庭斗鸡赛结束了后,李云翰心事重重的回到了芷园。
炫帝赐封他为翰林,确是有些太出乎意料了。他虽不情愿为官,怎奈圣命难违;若是入宫吧,又丢心不下妙锦……他神色凝重,在院内一边踱步一边思索。
石楠正在水池边逗着小鱼玩,丝毫没有察觉出来。
经过一番思想斗争,李云翰决意还是先行入宫,以见机行事。
因在翰林院供职,距离芷园较远,他打算搬到城北的官舍去住。李云翰叫来了武七,吩咐他准备一下行李,待用过餐后就去官舍。
交待完这些,李云翰顿觉轻松了许多。他进了客厅,饭菜早已备好了。
众人闷声不响的吃了一阵,少凌举起了酒杯,不冷不热道:“恭喜李兄做了翰林,来,小弟敬你一杯。”
“可是你真心话?”李云翰似乎看出了少凌内心的酸涩,微微一笑,“我本想借入宫之机,向陛下禀报密信之事,没想到一路误打误撞竟会做了翰林。”
“好么,那何时禀奏圣上呢?”少凌追问道。
李云翰取出了那份赃官名录,轻放于桌面,道:“密信尚在妙锦手里,仅凭这份名册怎能让陛下信服;再说了,锦儿是当事人,还是由她当面说更好。”
“嗯,小弟明白了。”少凌似有些内疚,低下了头用力夹了一块肉放进了嘴里。
“不入宫为官呢,圣命难违;去呢,又丢心不下你们,荞嬷、小楠,还有锦儿……”李云翰皱紧了眉。
“先生别犯难了,七郞定会保护好他们的。”武七高声道。
“嗯。楠楠尚小,切不可大意。”李云翰又将目光转向了少凌,肃然道,“还有骆姑娘,你务必尽快找到她。”
杜少凌放下筷子,眨了眨眼,道:“自那日金仙观一别,就再也没见着她了……”
“要是我没猜错的话,她仍在观里。”随后,李云翰吩咐少凌,和杜苗一同去找;约定三日后在三官庙见。
屋子里的气氛很快变得融洽了起来,众人心情愉悦又吃了一阵,桌上的饭菜已是所剩无多了。
这时,忽见门帘一挑,平钰飘然而入,一边高声道:“鸡赢了,官做了,怎么连一句谢语也没有!”
李云翰见她到了,赶忙起身行礼,道了声谢。
少凌仰望着平钰,嘟哝了一句:“殿下此来,不会是只为了听一句赞言吧?”
“嗯,”平钰看了眼宁芯,“小斑呢,还给你了。”
宁芯拎着鸡笼上前,将它轻放于墙角。
“物归原主了;”李云翰欣然一笑,“这一来一去,总算扯平了。”
“不,还赌了玉佩呢。”平钰道。
“师姐好记性。”李云翰笑着拎起了玉佩,“此佩乃祖传之宝,是我李氏族人血脉和身份的象征;当初为得师姐相助,只好剑走偏锋冒险而为!如今师姐赢了,玉佩当然还是我的。”
“强词夺理。”平钰冷笑一声,“不就一块破玉呗,我才不稀罕呢。”
“有诺在先呗。”李云翰说着向少凌使了个眼色,一边假意道,“师姐临门,还不快去采买些酒菜来!”
“好,我这就去。”杜少凌当即领会了他的话意,拎起了鸡笼,叫上了杜苗一同出了屋子。
李云翰招呼平钰落座,递上了玉佩,道:“师姐若真喜欢此佩,赠又何妨!”
平钰接过了那只玉佩仔细察看了一番,沉思了片刻,缓缓道:“记得九岁那年,有一次我和皇兄玩耍,不小心将他的玉佩磕破了一角,皇兄一不高兴将它甩到了草丛里……”
“你是说此佩?”李云翰心头一惊。
“不是。”平钰微微摇头,“虽说两佩极为相似,不过这一只呢,并未缺角,颜色也稍暗了些,还有一道血沁……当时我印象极深,皇兄曾厉声责斥我,说那玉佩是他心爱之物,已传了近百年……”
“师姐莫非在说笑吧……难道宫里还有一块孪生的不成?”
“嗯,我也纳闷,为何两佩会如此相像?”
“或许答案就隐藏于此吧。”李云翰凝视着她,语气稍带些沉重,“师父曾有告诫,两佩碰面、必有血难。”
“玄而又玄。”平钰面无表情,停了片刻道,“此中隐秘,或许只有上苍知晓了。”
静默了一阵,李云翰又问:“骆姑娘呢?”
平钰听后登时便了脸色,不耐烦道:“怎么还想着她?”
“她身上藏有褚漠寒谋逆的密信,只有将此信亲手交与陛下,方能使陛下信服!”
“哼,又想骗我!”
“云翰不敢有一字妄言。”李云翰慨然道,“褚漠寒肆意招兵买马,暗结权臣陷害忠良,其谋反之心路人皆知……”
“别说了!”平钰打断了他的话,问,“那你见了皇兄为何不语?”
“这,只因当时信在骆姑娘手里……”
“哼,我说过多少次了,朝政之事,本公主是一概不予过问!我帮你做了翰林,已是尽力,而你不思图报,还处处为她说话!”
“师姐错矣;为了天下苍生,云翰宁可舍掉这身官服!”李云翰肃然道。
“得了呗,休要拿大话压我!”平钰说罢,拂袖而去。
第一百零六章 摈前嫌兄弟筹谋除奸
杜少凌和杜苗稍做一番收拾,装扮成了仆役模样。两人出了芷园打马直奔城南而去。
到了金仙观外,两人找了块僻静处偷偷翻墙而入。小心行进了一阵,到了密室前。少凌见有两个小道姑在看守,急忙停下了脚步,贴在树后偷听了一阵。
随后两人昂首阔步走了过去,对那道姑说奉平钰公主之令,要将妙锦押往惠王府。
一个稍矮些的道姑打量了杜苗一番,双眉一蹙,道:“师父临行之前,命我等好生看管,为何突发此令?”
杜苗嘴角一撇,故作生气道:“那你去问她好了。”
另一位高个子道姑问他,可有公主手谕?
杜苗摇头,说没有。
“这就难办了。”高个子道姑阴沉着脸,“你们走吧,待公主回观了再说。”
少凌情急之下心生一计;他取下鸡笼的罩布,指了指小斑道:“此鸡你总该认识吧。”
“嗯,认得。”高个子道姑点了点头。
“那还不快点打开牢门!”少凌催促着。
高个子道姑犹豫了片刻,慢腾腾的取出了钥匙,正要上前打开房门时,那矮个子突然觉得少凌有些眼熟,惊道:“不对,你前日才来过……”
少凌听了赶忙低下了头,道:“没有……你怕是认错了人吧。”
见两个小道姑犹疑不定,杜苗冷不防从身后猛起一掌击在那矮道姑的后颈上,她身子摇晃了几下倒在了地上。不待另一个反应过来,少凌紧紧的抱住了她。两人解下了衣带将她的手脚捆缚好了,并堵塞住了嘴巴。
少凌和杜苗取下钥匙打开了密室,让妙锦换上了女仆的装束,带着她悄悄逃出了金仙观……
李云翰搬到了官舍,每日按时到翰林院上班,常常一待就是一整日。
他有时外出散步,在宫内偶尔会遇见炫帝,也只能远远的望上一眼,根本没有机会接近。
有的同僚笑他清高自傲,太拿自己当回事了,常以新人为由处处为难他。这些李云翰并不在乎,只是一笑了之。
李云翰很快明白了,只有等到某一日去掉了“待诏”二字,他才算是有了参政的资格,或许能面圣……
在翰林院当值不能喝酒,也不能随意离开。这里没有一个真心知交,多是一些整日里无所事事还梦想着有朝一日能飞黄腾达的酸腐学仕。
从他们身上,李云翰隐约看到了自己的将来,同时也看到了人生的尽头。他想与其遥遥无期静待皇宠,还不如走出这四面森严的高墙,重新回到原来的生活,俯仰河山直面苍生,一抒胸臆为快……
李云翰打开了书,随意翻阅了几页,又轻轻合上。
他起身走到了窗前,仰望着远方那一片湛蓝澄明的天空,一行白雁掠过脆鸣声声,不由得想起了妙锦、小楠……一时愁绪万千。
这时,一个翰林侍讲抱着一大摞典籍来找李云翰,说是奉林相之令,命他从中摘录出一些有关历代帝王治政的言论,务必于三日内完成。
李云翰苦笑了下,答应了。他将那些典籍摆放于案头,一部部仔细翻阅、查看,尔后从中摘录了出来认真的记在纸上。
光阴飞快,倏忽间三日已过。
这日上午,李云翰像往常一样进了馆邸,坐下来随意翻阅了一阵文稿,不免感觉有些枯燥无味。他起身走到了窗前,凝望着院中的花草树木陷入了沉思。他将近来发生的事情又逐一细细梳理了一番,脑海里渐渐浮现出了一个大胆、清晰的计划……
正凝思间,一个门丁走到了近前,说是宫外有一位叫杜少凌的人要见他。
李云翰听了心头一喜,急忙去见侍讲,说他家里突发急事,欲请假半日。
那侍讲听了十分不悦,翻了翻眼皮黑着脸道:“想走,那林相吩咐的事呢?”
李云翰说他已摘录完毕,随即将整理好的文稿呈上,请他过目。
侍讲漫不经心的翻看了几页,见一时挑不出什么大的毛病,语气稍变得和缓了些,道:“可别耽搁得久了;若发现有什么不妥之处,你务必及时赶回院内加以修正。”
李云翰轻诺了声,匆匆离开了。
出了翰林院,只见少凌在门外局促不安的徘徊;李云翰上前打了声招呼,问他怎么来了?
“能不来吗,”少凌一脸的怨气,“三日早过了,也不见你的面,骆姑娘可生气了!”
“唉,真是抱歉。”李云翰听了恍然醒悟,轻叹道,“我怎能不想她,只是迫于公务缠身一时难以脱身。”
“算了,别搪塞了,”少凌拉了下他的衣袖,“既然出来了,那就赶紧走吧。”
“急什么。”李云翰瞅了一眼远处柳树下的盯梢者,向少凌使了个眼色,“好几日没喝酒了,真把人给憋坏了。”
原来那个盯梢者是季温派去的,名叫瓦松。
“想喝酒,”少凌呵呵一笑,“那就去海明楼吧。”
“不了,”李云翰朗声道,“还是找达复;他家距此近些,况且深藏了颇多陈酿,也正好借此叙旧。”
两人向南走了约莫半个多时辰,眼看着快到达复宅了,少凌回头看了眼身后,悄声道:“那探子还跟着呢。”
李云翰听了并不在乎,笑道:“好么,我还怕他不来呢。”
此时,达复正在客厅内与王诘密谈。
原来,王诘收到了岑燊的信后,借口回京看望父母,向陈业硕请了假。王父早已知晓了他被贬之事,为此常忧心忡忡,胸口时有胀痛;见王诘平安回了家,这才稍稍放下了心。
在家歇息了一阵,王诘匆匆出了门,去找达复复命。
王诘告诉达复,陈业硕不仅贪污受贿,还伙同属下大肆侵吞国库粟米,欲请求朝廷查办。
达复沉思了片刻,认为陈业硕失势,对太子已没有多大的威胁,没必要动手。
见王诘面露不悦,达复斟满了一杯酒,亲手捧上。
达复说,当下朝政混乱局势复杂,太子担心时势有变,万一夺嫡失败,打算退往东都避难;为此太子已任命王诘为太子府洗马,命他去打前站。
一听说要远去洛阳,王诘当下便婉言拒绝了;推说父亲病重,想辞官回家照料父亲。
达复听后登时变了脸色,威胁道:“而今大家都在一条船上,谁也别想下来!”
见王诘黯然不语,达复又好言抚慰了他一会儿,直到他露出了笑意。
两人又聊了一阵;当听说李云翰入宫做了翰林,王诘颇为惊讶,有些不大相信。
达复生气道:“没承想他多次拒绝太子,到头来还是借助平钰公主入仕,可真是虚伪哪。”
王诘摇头,说李云翰不是那种人。
“你还信他?”达复眼神冷漠,“此人城府极深而言行不一,迟早会出事的。”
王诘听了若有所思地点了下头。
两人正说间,燕然陪着李云翰、少凌进了厅内。众人相见分外欣喜,略作寒暄后又一一落座。
王诘笑道:“想不到李兄竟有如此之神通,转瞬之间从一介布衣入宫为官,真是天佑其才呀。”
“不过是个翰林待诏罢了。”李云翰微微一笑,喝了口酒,“原以为入了宫,可以谏言议政,及至去后才发现,不过是为陛下写几句艳词、解解闷儿,逢场做戏罢了。”
达复干笑了下,道:“这怕不是李兄的真心话吧。”
王诘听了忙在一边打圆场,道:“宦海无涯,只盼着李兄仕途从此一帆风顺。”
“什么一帆风顺,我此来可不是听人恭维的。”李云翰端起了酒杯一饮而尽,叹道,“果真佳酿哪。”
静默了一阵,王诘似乎想起了什么,对着李云翰肃然道:“对了,上次李兄曾说收养小楠,月儿对此也很乐意;这一回我想带他走。”
“行,过几日我带他来见你。”李云翰爽快应道。
王诘“嗯”了声,突然收敛了笑容:“对了,不知何故吕克又到了渭州当差……”
“这,”李云翰愣怔了下,缓了缓道,“进奏院新换了一个叫严过的头儿,怕是容不得他这个旧人吧。”
“那骆峰呢?”达复问。
“问的好;我正要为此事找你呢。”李云翰双目炯炯紧盯着达复。
“找我,”达复面露些许惊慌之色,“不知是何事?”
“达兄不急。”李云翰淡然一笑,“好几日没喝酒了,先痛饮几杯再说。”
达复听了哈哈大笑,起身给李云翰、杜少凌分别斟满了一杯。
李云翰连饮了数杯,方觉有些酒意,沉下了脸道:“骆峰奉褚贼之命前往京城,给林弗送一封密信,不料途中被逼自尽。褚贼为找回此信,正派人四处追杀妙锦。”
“噢,原来如此。”王诘长叹了一声。
达复双眉紧锁,问:“不就一封书信,褚贼为何会下此狠手?”
“此信是褚漠寒窜通林弗谋逆的罪证。因事先用白磷涂抹过,信见光后便会自燃,故未曾打开过。”李云翰停了下,神情肃穆,“目下不光是褚漠寒,或许连林弗也惊动了,在四处查找此信。”
达复听了轻轻一笑,道:“兄长不是有恩于杨嗣郎,何不找他相助?”
“这……我当然想过了。”李云翰一脸沉静,“虽说林、杨二人嫌隙颇深,可中间又夹了个褚漠寒,我思虑再三仍觉难有胜算。”
“那李兄之意……”
“此番前来就是想与达兄计议,欲借此机将林、褚二贼一举拿下。”
达复听了只觉得可笑,冷冷道:“以目下之情形想除此二贼,可谓痴人说梦!”
“达兄切莫见笑,”少凌面色肃然,“李兄既出此言,想必他已想好了对策。”
“是吗?”达复仍有些半信半疑,稍稍低下了头,“若能除此二贼,我当然求之不得了。”
李云翰起身轻踱了几步,倏的回过了身子,对着众人道:“此次不出招则已,出则一击必中!只可惜有一人不在身边,恐难以成事。”
“不知是何人?”
“敏泰。”
达复听了微笑不语,对着里屋轻轻击了三下掌。掌声才落,只见敏泰一身仆人装扮从帘后走了出来,对着李、杜二人拱手行礼。
“将军为何还没走?”李云翰惊问。
敏泰黑着脸,道:“为父报仇,俺又回来了。”
“可真为将军捏了把汗呢;将军复仇之心固然令人钦佩,不过也着实太过凶险了。”李云翰道。
“可不是么。”达复阴沉着脸,“上月敏泰一时心热,只身前去刺杀季温,差点出了大漏子,事后我也训斥过他了;为防他再生事端,暂将他藏于府内密室。”
“嗯,”李云翰点了下头。
敏泰对着李云翰高声道:“先生,若能除奸报仇,尽管吩咐便是。”
“将军不急。”李云翰坐下了,慢慢喝了口酒,对着达复道,“若得此计成功,还需一人相助不可!”
“何人?”
“玉面郎君。”李云翰轻轻道。
“你说是太子……”达复睁大了眼。
“没错;只有以太子、敏泰为诱饵,方可引林弗上钩。”
“这岂不是飞蛾扑火、自投罗网?”达复随之断然拒绝了,“不可!”
“欲钓大鱼,怎能不舍得下饵呢!”李云翰道。
“不,你想得也太简单了,万一事败,岂不满盘皆输!”达复仍顾虑重重。
“成败就在此一举;”李云翰面露失望之色,凝视了达复一会,“你若不答应,那也只好算了。”
少凌道:“如今林贼步步进逼,不是鱼死,就是网破;达兄,别再犹豫了!”
见达复仍举棋不定,敏泰高声喝道:“都别争了;只要能除掉林贼一党,我愿去见太子当面劝说。”
“将军就不要去了,以免又出什么意外!”达复的眼神透射出一道寒光,直逼得敏泰低下了头。静默了片刻,达复又将目光移向了李云翰,“兄长有何妙策,且细细说来。”
李云翰“嗯”了声,遂将自己心中的谋划悉数说给了众人听……
达复听罢,仍是踌躇不决,道:“此计虽好,也不知太子是否同意;况且,荆王那边……”
“达兄放心,荆王就交给我了。”李云翰双眉微蹙,“只是这说服太子一事还需仰仗你了。”
达复见他如此胸有成竹,于是爽快答应了。
李云翰见自己的计划获得了众人认可,内心一阵激动;随后将少凌叫到了一边,向他细细交待了一番,命他即刻去见妙锦。
少凌听后面露惊慌:“那,万一事败……”
“放心吧,只要你我兄弟同心用命,上苍必会佑护。”李云翰轻轻拍了下他的肩膀,“去吧,明晚野狼坡见。”
少凌见他言辞恳切眼神坚定,登时像吃了颗定心丸一样,点头答应了。
李云翰担心少凌被人跟踪,又叮嘱他从后门悄悄离开。
待少凌一走,李云翰红涨着脸向达复、敏泰拱手道:“美酒已喝,该说的也都说了,我也要走了。”
“去哪儿?”达复问。
“找贺文大人,”李云翰眼角划过一丝悲凉,“前番铨试欠他一个人情,我得去还罗。”
第一百零七章 少阳宫情撼太子
贺文在家里歇息疗养了数日,身子渐渐有所恢复。这日天色晴好,他拄着拐杖到了园中散心。望着暖阳下一簇簇秋菊盛开、灿若黄金铺地,心情为之豁然开朗。
正在赏菊间,忽有仆人来报,说是门外有一位叫李云翰的年轻人求见。贺文听后恍然想起来了,急忙拄着拐杖前往迎接。
不料昨夜才下了场阵雨,石阶有些湿滑,他不小心摔了一跤,兀自轻叹道:“老了,一点也不中用了……”
不一会儿,仆人将李云翰带到了院内亭下。稍作寒暄后,贺文笑问道:“先生此来,不知有何事?”
李云翰深施一礼,毕恭毕敬道:“大人不必客气,请呼晚生姓名便是。前番科场惊扰了大人,晚生深感愧疚,故此登门谢罪。”
“赔什么罪哪,此事又非先生之过。”贺文呵呵一笑,请他落座。
两人交谈了一阵,贺文忽然双眉一皱,道:“先生才华横溢,可惜老夫不能为国荐才,真是让人憋屈哪。”
“实不相瞒,几日前晚生已奉旨入宫做了翰林,还请大人宽心。”
“入翰林院了……”贺文感觉事出突然,惊喜之余不免仍心存困惑。
“嗯,纯属机缘巧合而已;”李云翰脸色一红,有些不好意思说起当日入宫参与斗鸡之事,稍低下头,“入朝为官并非晚生所愿,只是迫于一时情势罢了。”
贺文听了更觉纳闷,问他何出此言?
“因家世之故,有违先父临终遗愿。”
“家世……”
李云翰“嗯”了声,道:“先祖为西凉王李暠,我乃其九世孙。”
贺文听了大惊,急切道:“如此说来,先生是李唐皇室宗亲……”
李云翰轻轻点了下头。
贺文轻捋银须若有所思,静默了一阵,道:“老夫斗胆多问一句,先生可入皇籍了?”
“没有。”
贺文听了脸色陡然变得严肃了些,道:“二十年前,陛下曾下旨昭告天下,凡是李暠的子孙皆隶入宗正寺,编入皇籍;为何你和家人没有登记入册?”
“这也正是晚生困惑之处,”李云翰面带愁云,“欲求此真相,还需贺老前辈相助。”
“这,”贺文身子微微一颤,“请问老夫如何帮你?”
李云翰取下了玉佩,双手呈上,道:“大人可识得此佩?”
贺文接过了后仔细察看了一番,支吾道:“嗯,似曾相识……不知从何而来?”
“此佩乃先祖所传,至今已逾百年。不知大人在何处见过?”
“唉,因时间太过久远,老夫一时半会也记不大清楚了。”贺文喝了口酒,沉思了片刻,“莫非此佩与先生家世有关?”
“是的。若能弄清此佩由来,便可一路追溯查清祖上和皇室的关系。大人历经四朝,掌管宫庭典籍、奏章多年,可否从中找出一些有关此佩的线索?”
“嗯。”贺文点了下头,“这主意倒是不错,老夫记下了。”
李云翰站直了身子,再次深施一礼,拜谢过他。
“先生客气了。”话毕,贺文突然脸色一沉,“只是此事在尚未证实之前,还需先生严加保密。”
“哦?”
“老夫也是为先生着想哪。”贺文手捻银须,目光柔和凝视着他,“此事若是被别有用心之人所知,告先生以假冒皇亲之罪,那就得不偿失了。”
李云翰听了顿感一股暖流涌遍了全身,忙道:“大人好意,晚生心领了。”
贺文呵呵一笑端起了酒杯,道:“老夫平生喜交青年才俊,今日与先生相见恨晚;来,且畅饮一回。”
“承蒙大人抬爱,晚生多谢了。”李云翰见盛意难却,于是陪着贺文又畅饮了起来。
送别李云翰,贺文顾不上歇息拖着老病之身去了皇宫的藏经阁。
他命人找来了高祖、太宗两朝的典籍文献,逐册认真查阅了起来。
仆人见他累得气喘吁吁,劝他别找了,小心累坏了身子。贺文听了却并不在乎。费了许多周折,他终于从中找到了有关玉佩一事的线索,不禁兴奋道:“唉,总算是找到了……”
贺文颤微微地走到了窗前,遥望着窗外的宫阙楼台,眼前不由得浮现出了四十年前的场景:那时炫帝二十出头,初为临淄王,戴着鱼龙玉佩在宫内读书……
贺文思虑再三,决意为了李云翰的安危还是保密为好。想到这,他喃喃自语道:“岁月不饶人哪。这一回待老夫见过了圣上,无论如何也要告老还乡罗……”
说毕,他由两个仆人搀扶着,缓步走出了藏经阁。
达复和岑枫骑着快马赶到了少阳宫。
进了宫内,岑枫径直奔往后院去见萧良媛。
太子见达复贸然来见很是生气,责斥道:“近来情势危急,你难道忘了本宫之令?”
达复慌忙道:“殿下恕罪,只因情势所迫,在下不得不来。”
太子哼了声,问他何事?
达复凑近了几步,将李云翰之计细细述说了一遍。
太子听罢心内惶恐,思索了一阵,道:“此计虽好,只是太过凶险,稍有不慎便会满盘皆输……”
达复急切道:“当下林贼步步紧逼,不是鱼死就是网破;殿下若再不还手,只恐坐失良机哪。”
付果对着达复冷笑一声,道:“莫非你也被李云翰洗脑了,对他的话言听计从?”
见达复面露慌恐之色,太子正色道:“本宫并非只为一己之安危,一旦有失,必会累及众多无辜哪。”
达复嗫嚅着:“殿下……”
付果阴沉着脸,道:“大人可真是糊涂,我看还是算了吧。”
“嗯,小果子所言甚是,”太子侧过了身子对着达复道,“你去告诉李云翰,权当此事没发生过。”
达复听了犹如冷水兜头一浇浑身透凉,他跪倒在太子脚下乞求道:“殿下,再不出手,可就没机会了!”
“哼,你敢逼宫不成!”太子怒道。
“在下不敢。”达复怯怯回道,“在下也是为大局着想哪。”
“什么大局,你这分明是痴人说梦!”说毕,太子跺了下脚,气呼呼的向门外走去。
“殿下,”萧良媛轻步进了屋子,差点和太子撞了个满怀。她稍作欠身道了声歉,将目光投向了达复,一边问道:“你这是怎么了?”
“姨娘,”达复看了眼太子,支吾着,“这……”
萧良媛轻叹了声,神色凝重对着太子道:“殿下息怒,妾妃刚才全听到了。”原来达复担心太子不同意,先派岑枫去见了萧良媛,将其谋划悉数告知了她。
太子愣怔了片刻,欲言又止:“爱妃,你……”
“殿下思虑慎重,妾妃当然理解。”萧良媛眼含着泪花,沉静道,“可殿下想过没有,这些年来,你一味忍让,又有多少无辜被害含冤九泉?韦直、石峥、阿思诺还有妾妃之父……眼睁睁的看着他们一个个离去。”
“这,本宫也是无能为力呀。”
达复慨然道:“殿下,若不除掉林贼,到头来我等必受其害!”
萧妃肃然道:“目下林、杨二人争斗正酣,已落下风;况且我方又手握林贼之罪证,何不趁此良机一举剪灭!”
劝说了几句,见太子仍无动于衷,萧良媛扑通一声跪倒在地,泣道:“殿下若不答应,妾妃今日就跪地不起了……”
“爱妃,你……”太子摇了摇头,思绪一片茫然。
付果疾步走到了萧良媛身边,欲扶她起身,可被她拒绝了。
太子见状颇觉无奈,狠了狠心,只好答应了。待送走了萧良媛,太子仍心怀顾虑,又与达复、付果等人重新计议了一番……
连日来,仝立奉命带着一众差役四处查找妙锦,可是寻遍了京城费尽了气力仍不知她的下落。
季温听了仝立的汇报深为困惑,道:“她会去哪儿呢?还有那李云翰,一连数日待在翰林院,不见一丝动静……”
“依在下看来,那封密信或许并未在李云翰的手上。”仝立凑近了一步,“大人试想一下,若是信在他手里,他岂能不呈与陛下?”
“嗯,若真是这样就好了。”季温听了稍感些许安慰,说当务之急,须尽快找到那姓骆的女子。
两人正密议着,瓦松匆匆来见,说是当日上午李云翰出了翰林院,去了达复宅;尔后两人一同出了门,达复去了少阳宫,李云翰又去见贺文了……
仝立抢先插话道:“莫非他沉不住气了,想找同伙动手……”
“想动手,好呀,老子正等着他呢。”季温冷笑了两声,随即命仝立亲自前去监视李云翰,切莫惊动了他……
由于迟迟没有找到密信,褚庆为此深为苦恼。当他听说李云翰已做了翰林,震惊之余不免又多了一层忧虑,担心他借接近皇上之机献出那封密信。
倪遂劝他勿忧;说当下林弗、季温已然插手此事,李云翰一个新进的翰林待诏,又能翻出什么大浪!
褚庆听了仍难以打消顾虑;说在没有除掉妙锦之前,绝不可掉以轻心……
三官庙。妙锦和杜苗在寺内一连苦等了数日,仍不见李云翰的身影,不免心生抱怨。
午后,妙锦望着鸡笼内躁动不安的小斑,怨道:“真不守信,好些天了也不见他来!”
“可不是么,”杜苗给小斑丢了块干馍,“还有少凌,走了多半日了也没个音讯。”
“这,不会出什么事吧……”想到这,妙锦皱紧了眉头。
“怎会呢,”杜苗嘿嘿一笑,“或许李先生做了翰林,早把我们给忘了。”
“哼,他敢!”妙锦一听顿时有些急了,说她这就去翰林院找。
妙锦简单收拾了装束,正欲出门时,被一边默然静思的刘氏叫住了,说李云翰绝非那言而无信之人;他不来,必是遇到了什么难处。
妙锦见母亲在劝,恨恨的跺了下脚,道:“也罢,那就再等他一宿。”
话音才落,只见房门一响,少凌急匆匆的走了进来。妙锦赶忙迎了上去,问他为何晚回?
“当然有事了。”少凌缓了下神,将李云翰所嘱细细说给了她听……
第一百零八章 巧言慧心劝荆王
黄昏时分,李云翰回到了芷园,岑枫已在客厅等候他多时了。
当听说太子已答应了他的计划,李云翰兴奋之余仍不免有几分担忧,生怕哪儿会出什么差错,坐下来又与她细细商议了一阵。
待送走了岑枫,他独自饮了两杯酒,心绪才渐渐平复了下来。他信步进了寝室,只见石楠正躺在床上酣睡。
李云翰伫立在床边默默的凝视着他,回想起这一年多来的飘泊、辛酸,不由得泪湿双眶。
这时,武七进了屋子唤他去吃饭。李云翰缓了下神,轻声道:“不急,我正有事找你呢。”
“先生,何事?”
“明日,将有一场恶仗在等着呢。”李云翰神色凝重,将早已谙熟于心的谋划一一说给了他。
次日一早,萧良媛便派人去了罔极寺面见竹影法师,说自己近来常有梦魇,请她再到少阳宫做法事驱邪。
竹影法师听了不敢怠慢,急忙带着法器和几个尼姑赶到了少阳宫。
到了斋室,萧良媛已等候她多时了。两人见面后略作寒暄,竹影法师便稍作一番布置,做起了法事。
趁着休息间隙,太子带着付果到了斋室,向竹影法师询问如何能疗愈萧良媛的病情。
竹影法师想了想,说萧妃所患之病,概因内心忧闷积郁已久而无法宣泄,只要时常走动祛了心疾便可痊愈。
“多谢法师提醒。”萧良媛听了面露喜色,思忖了片刻,将目光对准了太子,“重阳节将至,待今日法事一毕,殿下可否陪我上杜陵原登高望远,也好散心。”
“这……”太子犹豫了下,“本宫去不得。”
“殿下莫非还另有安排?”
太子看了眼竹影法师,欲言又止:“嗯,有一件急事……”
竹影法师见状,赶忙欠身道:“殿下,老尼还是回避一下吧。”
“法师不必见外。”萧良媛呵呵一笑,“都是老熟人了,留下便是。”
竹影法师听了勉强答应了,内心局促不安的静立在一边。
萧良媛问太子:“不知有何急事?”
“据铁衣社报,敏泰和一位姓骆的姑娘,约本宫今晚在野狼坡相见。”
萧良媛听了面露惊慌之色,道:“敏泰,他一个在逃的逆犯,找殿下做甚?”
“爱妃这就不懂了。敏泰和骆姑娘手中握有林弗一党的罪证;欲除林贼,怎能少得了它呢。”
“这,”萧妃迟疑了下,“只是夫君此去也太过凶险了……”
“本宫已约好了,岂能食言。”太子语气坚定,“只要能剪灭林贼一党,这一次本宫豁出去了!”
竹影法师在一边听着,暗暗记下了。
待法事一毕,她一路疾行赶回了罔极寺,将太子所言写在了密信里,命小蝶尽快将信交与季温……
瓦松奉命前去监视达复,一早便到了其府外候着。他在门外溜达了一阵,忽见一个身着黑衣的男子骑着马大摇大摆的出了达复宅。
瓦松见那汉子有些面熟,再仔细一打量,认出此人原来是敏泰。
瓦松心中暗喜,一路悄悄尾随着敏泰;将到南城门时,瓦松遇着了几个差役,于是使了个眼色突然围了上去。
不料敏泰似有察觉,未等他们动手,便催马扬鞭冲了出去。瓦松等人随后紧追不舍。待追出了南城门,早已不见了敏泰的身影……
李云翰和武七出了芷园,打马直奔醉仙楼。
到了酒楼,因为还没到饭点,厅堂里食客寥寥稍显冷清,二人随便找了个地方落座,叫了壶茶水闲聊了起来。
不一会儿,仝立也身着便装进了厅内,坐在了靠近墙角的位子。
武七见其形色诡秘,向李云翰使了个眼色,道:“骆姑娘已等了好些天了,您何时去见她?”
“不急,待我见过了岑燊再说。”说毕,李云翰举起了酒杯一饮而尽。
两人交谈了一阵,岑燊大步进了厅内。李云翰见了赶忙起身,问他:“太子可答应了?”
“是的。”岑燊高声道,“太子定于今晚去野狼坡,与骆姑娘、敏泰相见。”
“太好了,只要这些罪证到了太子手上,何愁不能铲除林贼一党。”李云翰双眉一扬。
岑燊“嗯”了声,拿出了一只包裹,递上,道:“这是太子的赏金,待事成之后另有酬谢。”
“多谢了。”李云翰接过了包裹,扭头对着武七道,“你速去见骆姑娘,命她做好准备,在野狼坡恭候太子。”
武七“嗯”了声,问:“那先生呢?”
“我呢,陪太子一起去。”李云翰微微一笑。
武七听了当即会意,起身道:“好,我这就去见她。”
“记着,让她务必保管好密信。”李云翰说着拿起了那只包裹,“还有这些赏金,也一并交给她。”
武七诺了声拎起了包裹,转身离开了酒楼。
估摸着武七走远了,李云翰和岑燊说说笑笑出了酒楼,骑上马慢悠悠地向北走去;行过一个十字,两人突然扬鞭催马一路飞奔,很快摆脱了身后的盯梢者。
李云翰和岑燊分手后,径直去了荆王府。
荆王见他突然到访不免起了疑心,问他此来何事?
李云翰双眉紧皱,道:“在下近来寝食不安,深为殿下忧虑哪。”
“不知因何而忧?”荆王淡然一笑。
“殿下深受陛下恩宠,且有百官拥戴,可是迟迟不见立为储君,故此心有不安。”
荆王稍作思索,冷言道:“先生游走于皇兄与本王之间,今日忽言此事,究竟是何用意?”
李云翰听了身子一颤,竭力使自己静下心来。荆王曾多次出手相助,帮他屡渡危难,这些恩情他最是深知不过了。可是为了自己心中那个神圣的目的,他不得不将友情弃之一旁而选择了欺骗、利用,甚至是背叛……想到这儿,他脸色一红,温言道:“目下朝政大势一目了然,何需云翰赘言;承蒙殿下多次出手相助,在下无以回报常深感愧疚;与其久憋在心,今日倒不如一吐为快。”
荆王听了心头的疑虑稍稍有些缓解,道:“莫非先生也开窍了,想见风使舵不成?父皇虽老,但精力充沛不减当年,独理朝政尚能得心应手,怕是一时无暇顾及换储之事吧。”
“不,以在下观之,他仍是不放心您哪。”
“哦?”
“放眼朝内,拥立殿下为储者比比皆是,尤以林弗最甚;不过他说的多了,反会引起陛下猜忌。”
“这是为何?”荆王急切道。
“陛下独揽朝政三十余年,忽见群臣如此一致拥戴殿下,他怎能放心得下?陛下之所以迟迟不肯换储,说到底,还是他贪恋皇权,不容许自己的皇位受到丝毫挑战。”
荆王听了心里微起一丝波澜,问:“照先生所言,本王又当如何是好?”
“为使陛下宽心,殿下尚需迎合圣意,做其想做而不能做之事。”
“这倒是难为本王了。”荆王呵呵一笑,问是何事?
“殿下,还记得宫廷斗鸡赛时,陛下当众责斥林弗吗?”
“嗯,记得,说他老朽不中用了。”
“没错。圣上嫌恶林弗已久,可一时又没有合适的理由罢免他,只好借杨嗣郎之手予以打压。殿下若能扳倒此人,岂不正合了陛下之意!”
“说了老半天,原来先生是此等用心。”荆王苦笑了下,“林弗为官多年根基深厚,连杨嗣郎尚且惧让三分,仅凭本王一人之力又怎能成事!”
“他不过虚有其势罢了。”李云翰肃然道,“这些年来,林弗滥用权势,害死了多少无辜,可谓上结仇于宗室,下结怨于臣僚、市井黎民……而今只需殿下轻轻一推,他便可轰然倒下。”
荆王听后沉默了片刻,冷笑道:“那些陈年旧事皆已过去,而今又有几人记得!”
李云翰板起了面孔,紧盯着荆王道:“故太子李瑛与两位皇兄蒙冤遇害,您不会也忘了……”
“这,本王当然记得。”
“难道殿下不想为他们报仇?”
“唉,先生这就不懂了。”荆王脸一沉,“三位皇兄遇难,皆因沈丽妃陷害所致;今沈丽妃已去,又何言复仇!”
“没错,沈丽妃是死了,可其帮凶林弗、季温仍在,难道殿下就不想为宗室出这口恶气?”
“胡说!此案乃父皇钦定,本王又岂敢揭此旧疤、自讨苦吃!”荆王听了很是懊恼,见云翰无动于衷,舒缓了一下语气,道,“没错,这些年林弗是借父皇之手做了些错事、恶事,不过他也是真心拥戴本王的。”
“可惜呀,殿下也为其假象所迷惑了。林弗深知其作恶多端、难逃一死;为避天谴,他先是投靠福王;福王失宠,他又转投于殿下……此等奸险势利之徒,又岂能说是真心!”
荆王听后静默了片刻,道:“权势好比一把双刃剑。他行善也罢,做恶也罢,反正都与本王毫不相干!”
“当然相干了。”李云翰目露寒光,“殿下若与林弗走的太近,一旦他东窗事发,那岂不连累了您?”
“这,”荆王听了身子一颤,“先生可不要凭空乱说哪。”
“当然有证据了。”李云翰从怀里取出了那份赃官名录,递给了荆王,“此乃渔阳进奏官骆峰所写的赃官名录,记有林弗一党多人受贿。”
荆王接过了后大致浏览了下,惊道:“怎会有这么多官员……只是骆峰已死,单凭此名录,又岂能让父皇坚信?”
“殿下勿忧,还有一份林弗谋逆的罪证。”
“什么,他敢谋逆……”
“是的。”李云翰点了下头,“林弗身为朝廷重臣,却私结边将褚漠寒欲图不轨,有一封密信足可为证。殿下只要见过了此信,所有疑虑便可烟消云散。”
“密信……”荆王听了半信半疑,迟疑了一会,道,“此事关系甚大,且容本王再想想吧。”
“这还有什么可犹豫的。殿下若能建此殊勋,何愁做不了储君!”
荆王听了心有所动,问:“那信呢?”
“回殿下,此信现在骆峰之女妙锦手里,在下愿陪您去取。”
荆王听了突然放声大笑,道:“先生莫非又想诓我!既然如此,何不带她来见本王?”
李云翰赶忙解释道:“殿下有所不知,只因骆姑娘一路遭人追杀,不便到此。”
荆王听了双眸放亮凝视着他,问:“她现在何处?”
“城南,野狼坡。”
“也罢,待本王见过了那封密信再说。”荆王收下了那份名录,说愿随他去见妙锦。
李云翰望了眼窗外的天色,笑道:“不急;自江南一别后好久没陪殿下下棋了,今日且对弈一局如何?”
荆王见他情恳意切,微微颔首:“先生真是雅兴;那就陪先生博弈一回吧。”
随后,荆王命人摆好了棋盘,坐下来与李云翰认真的对弈起来……
第一百零九章 布疑阵引蛇出洞
因敏泰突然现身而脱逃,瓦松急忙赶回了大理寺,向季温做了汇报。
季温听罢深感诧异,思索了片刻,道:“敏泰久未查获,为何偏偏这时跳了出来……”
“这……小人也不知。”
季温摆了下手示意瓦松走开。他独自苦苦思量了一阵,仝立疾步进了屋子。
仝立说方才在醉仙楼,李云翰与那太子府参军岑燊密谈,说今晚太子要和敏泰、妙锦二人相见,欲取回密信等证据。
季温听了大为惊讶,道:“什么,太子要亲去……”
“是的,在下亲耳所闻。”
“哼,果不出季某所料,那封密信仍在姓骆的手里;只是那敏泰,他又有何证据?”
“这,”仝立摇了摇头,“在下只听到了这么多。”
季温稍作思忖,问:“他们在何处见面?”
“城南,野狼坡。”仝立顿了下,“只需大人一声令下,在下定将他们一网打尽。”
季温听了直摇头:“不,万一是李云翰他们使诈呢?”
“使诈……”
“敏泰隐藏多时突然现身,那封密信也有了着落;还有,太子要亲往约见……这一连串的事情凑到了一起,难道你不觉得蹊跷?”
仝立“嗯”了声,道:“确是有些蹊跷。”
话音刚落,一个差役进了屋子,向季温呈上一封密信。
季温打开了信一看,不禁有所释然,笑道:“有竹影法师密报,这下季某便可放心了。”
随后季温派瓦松去少阳宫盯梢,监视太子的一举一动;并命仝立带上数十个精干士卒扮成商旅模样,到野狼坡一带设伏。
“是,在下遵命。”仝立缓了下,又问,“大人您呢?”
季温吭哧了声,说要去拜见林弗,看他还有何想法……
月堂。屋内烛光摇曳,有些阴森可怖,林弗斜靠在长椅上和严过密谈。
“林大人,”严过脸上堆笑毕恭毕敬道,“褚将军所托粮饷一事,不知办得怎样了?”
“老夫已禀奏过陛下了,正下旨催办。”
“多谢大人。”严过犹豫了下,又道,“在下多问一句,不知何时才能办妥?”
林弗听后一下子怒从心中起,坐直了身子,喝道:“老夫还没问你呢,那封密信可找到了?”
严过听了一时语塞:“这……”
“连一封信都搞不定,你也太让老夫失望了!”
“回大人,前番因李云翰搅局,而功亏一篑哪。”
“托辞。”林弗冷笑了下,“李云翰不过一个游走江湖沽名钓誉之徒,连他也对付不了?”
严过哆嗦了下,惶恐道:“在下知错了,请大人见谅。”
见林弗将头扭向了一边黯然不语,严过正欲起身告辞,只见扈管家带着季温进了屋子。
林弗问季温何事?
季温瞅了一眼严过,将目光对准了林弗,道:“回大人,据查密信仍在那骆姓女子手里,在下已发现了其行踪。”
“好呀,那你还不去赶紧找回密信,见老夫做甚?”
“在下本欲派人擒杀那妖女,不过,突接竹影法师密报,说是太子今晚要去密会她和敏泰,在下一时不知所措,故来向大人讨教。”
“噢,原来如此。”林弗沉吟了片刻,“怎么敏泰也现身了……消息是否可靠?”
“绝对可靠。季某手下曾亲眼见他出了南城门,想必是去赴约吧。”
林弗“嗯”了声,道:“这倒有些蹊跷了;什么大不了的事,非得太子亲自出马……”
“这,在下也不清楚。”季温顿了下,“或是敏泰想为其父翻案,搜集了一些褚将军贿赂朝官的证据,欲面呈太子……”
“哼,太子果真是贼心不死哪。”林弗冷笑了两声,“既然他们全都找上门了,是时候也该收网了!他们在何处见面?”
“野狼坡。”
“野狼坡,老夫早年打猎时曾到过此地。此地坡高林密、沟岔甚多,人犯极易脱逃。”林弗双眼放出一道幽光直逼季温,“仅凭大人手下那点人手怕是不够吧。”
“大人所虑甚是,要不再从京兆府抽调五十名兵丁。”
“不必了,冼通这根墙头草早就靠不住了。”林弗干咳了两声,阴沉着脸,“你去见敬琥将军,命他从南衙禁军中抽调出两百名精锐士卒。”
“这……”季温面露难色,迟疑了下,“调派禁军尚需陛下同意,这一来二去的……”
“这你就不懂了。”林弗轻捻短须阴笑了两声,“按朝例,调派禁军百人以上确需陛下同意;不过,这南衙禁军本责就是护卫京师的王公勋贵、文武百官,如遇紧急情况,宰相可先行调派,事后再予以禀奏。”
“那,万一陛下不允……”季温仍心存顾虑。
“这样吧,调派禁军的同时,可让敬琥将军转告于陛下。”
季温听了这才点了点头,问林弗还有何交待?
“一旦太子现身,便即刻捉拿敏泰、妙锦等人,就地销毁密信和所有证据。胆敢违令者,格杀勿论!”林弗微仰着头,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样,“为防万一,那两百南衙禁军由老夫亲自率领,在外围接应大人。”
严过听了大惊,道:“大人也要亲去?”
“那当然了。”林弗一脸得意之色,“老夫不在,只怕季大人难以镇住场面;更何况东宫私通逆贼本是大罪,以后见了陛下,老夫也好作个见证。”
严过在一边听了插话道:“万一他们使诈,可如何是好?”
“先生可真是多虑了。”林弗眼露不屑,“目下太子尚且自保无暇,又岂敢有胆使诈!再说了,即使有诈,只要销毁了密信和证据,他又能拿老夫怎样!”
严过听了未敢再多言,起身向林、季二人告辞。
出了月堂,严过一路打马疾驰赶到了伏龙山庄。
见了褚庆,他将方才月堂所见所闻扼要陈说了一遍。
褚庆听罢兴奋了一阵,转而又有些担心,道:“林相也要亲去?”
“是的;严某担心其中有诈,劝他也不听。”严过脸带愁色,缓了下,“对了,他还命我等不得插手此事。”
褚庆听了颇为不满,冷笑道:“这只老狐狸,我还信不过他呢!”
严过听了稍觉安慰,于是将他心中的谋划说给了褚庆……
炫帝带着懿妃等人到了温泉宫,歇息疗养了几日,他的咳喘病渐渐有所好转。
午后,懿妃从温泉池洗浴归来,在两个侍女的轻扶下缓步进了寝宫。炫帝见她酥胸微露肤如凝脂,不免心情愉悦笑着夸赞了她几句。两人说笑了一阵,懿妃忽然想起了什么,命侍女从藏衣柜取出了一件新衣,帮她试穿。
穿罢,懿妃轻扭着腰肢在厅内翩翩起舞。炫帝睁眼细瞧,见那裙服白底金边,上面绣了数朵七彩大牡丹,素雅大方又不失雍容富贵,不禁啧啧赞叹:“爱妃这身妆扮实在美妙,仪态大方、飘飘若仙哪。”
“陛下,这还是褚将军去年夏初送的,我一直没舍得穿;”懿妃摆了下宽大的衣袖,“明日就是重阳节了,正好拿出来试。”
“嗯,不错;”炫帝收敛了笑容,低声道,“这一晃又是大半年了,也没见着他了。”
“可不,往年他每隔三五个月便来长安看我;今年不知怎的,却突然就不来了……”
“唉,朕也纳闷……前番数次召他进京,他不是推脱身子有恙、就说是军务繁忙;哼,上一次其子大婚,他也是没来……真不给朕一点脸面!”
“陛下,或是他早忘了妾妃了吧。”
“怎会呢?”炫帝嘿嘿一笑,突然又记起了什么,脸色一沉,“对了,你劝一下令兄,叫他以后不要再难为褚将军了。”
“陛下这是何意?”
“朕重用令兄,本想让他制约林弗平衡一下权力;可他倒好,不仅和林弗斗个不休,还和远在边关的褚漠寒闹起了别扭……将相不和,朝政不稳哪!”
“陛下,这话臣妃就不爱听了。”懿妃柳眉倒竖拉长了脸,“林弗、褚漠寒皆为多年老臣,臣妃之兄呢,不过是个新贵;他们这伙人仗着资历、勋劳怎会把兄长放在眼里?还有,林弗和褚漠寒又走得那么近,不合伙欺负兄长就算不错了。”
“这算什么话!”炫帝稍有些愠怒,“别的什么朕都能原谅,可是他老说褚漠寒有反心,常以各种借口扣压渔阳来的公文,并拖延粮饷,你说这不是明摆着打朕的脸吗?”
懿妃听了十分伤心,呜呜的抽泣了两声,道:“妾妃本不懂什么朝政,是陛下先问的,如何又怪罪到妾妃的头上了。”
炫帝见她流泪如梨花带雨登时心软了下来,笑着抚慰道:“好了,别哭了;朕不过随口说说,你就当真了。”
“不,我是为陛下难过。朝廷养活了那么多人,这每日的粮饷开支呢,也不是笔小数目;兄长他谨慎行事、精打细算还不是想给陛下看管好钱袋子……没错,他对褚将军确是严苛了些,可也是为了陛下的江山社稷哪。”
炫帝听了连连点头,一边轻声道歉;懿妃又埋怨了他几句,心绪方才平复了下来。
这时,一个小太监进殿来报,说是秘书监贺文大人前来觐见。
原来贺文决意辞官归乡,去皇宫面圣,不料炫帝已移驾去了温泉宫,于是一路又赶了过来。
“这糟老头子,怎么追到这儿了!”炫帝听了有些生气,说不见。
小太监慌忙道:“陛下,贺大人说他要辞官归乡,临行之前向您道声别。”
“这老头子,不想做官走就是了,难道还要朕亲自为他送行不成?”炫帝仍不肯答应,“就说是朕累了,先安排他到馆驿歇息。”
小太监诺了声又走开了。
贺文听说炫帝不愿见他,顿觉脸上无光,于是心一横,说他不走了。他命仆人找来了一条长椅,坐在了宫门前,打算在此死等圣上召见。
午后,杨嗣郎在客厅招待韦溯饮茶,一边听取他有关吏部任免官员一事。
两人正相谈甚欢间,忽有仆人来报,说是南衙禁军统领敬琥登门求见。原来敬琥见林弗日渐失势,早有投靠杨嗣郎之意,故以问候为由携礼前来。
杨嗣郎见了敬琥,板着面孔道:“敬将军,什么风把您给吹来了?”
敬琥稍作颔首,恭敬道:“过重阳节了,敬某略备薄礼来看望大人。”
“将军客气了。”杨嗣郎冷笑了下,“将军乃右相府常客,只怕杨某待之不恭哪。”
敬琥见他话里有话,心怀忐忑道:“大人见笑了,什么右相不右相的,而今在下只认杨大人一人!”
“哦?”
敬琥肃然道:“杨大人素来公正勤恳,敬某此前只因误信了林弗,以致有所冒犯,还请大人见谅。”
杨嗣郎心中的顾虑顿时打消了大半,缓了下,嘿嘿一笑道:“敢问一句,将军任统领多久了?”
“已逾十二年。”
“哟,十二年了,”杨嗣郎轻叹了声,目光突然变得有些逼人,“这些年来,将军身系保卫皇室、朝臣之重任,兢兢业业任劳任怨,难道不觉得有些委曲?”
“这,”敬琥一时猜不透他的话意,身子颤抖了下,“回大人,此乃敬某职责所在,从未敢有什么非分之念。”
“将军误会了,”杨嗣郎深沉道,“将军正值壮年且忠勇无比,有朝一日必堪大用哪。”
“谢大人夸奖。”敬琥听了旋即放下了心,急切道,“实不相瞒,敬某此来有要事禀报。”
“有何要事?”杨嗣郎漫不经心地摇了下扇子。
“方才接林相之命,要敬某派两百名精锐去野狼坡;因未见圣上旨意,敬某一时踌躇不定特来向大人请询。”
“野狼坡,”杨嗣郎听了心头一惊,思忖片刻,问,“去那儿做甚?”
“这……敬某也不清楚。”
韦溯在一边听了恨恨道:“这只老狐狸,不知又打的是什么鬼主意!”
杨嗣郎“嗯”了声心生一计,笑着对敬琥道:“将军且莫声张,先答应他便是。”
随后杨嗣郎又命韦溯前去野狼坡,暗中调查林弗调兵的真相……
第一百一十章 野狼坡巧设连环计
黄昏过后,乌云漫空,天色变得十分阴暗,京城笼罩在一片淡青色的烟雾里。
太子身着便装带着五六位侍从出了少阳宫,骑着马往城南方向缓缓而去。
这一幕都被前来盯梢的瓦松看在了眼里,他随之跳上了马紧跟了过去。出了城没有多远,他打马如飞抄近道去了野狼坡。
出京后太子一行人缓行了数里,突然加快了速度,到了一处三岔路口忽然又急停下了。众人上了旁边的一条小路,而后藏好了马匹,进了一片茂密的草丛里。
约莫静候了不到两柱香的功夫,只见一支马队沿着大路飞驰而来,不一会儿便消失在了朦胧的夜色里。原来这伙人是李云翰、荆王以及他的随身侍卫。
见荆王的马队走远了,太子方才长长的吁了一口气……
夜幕降临,野狼坡冷风阵阵吹过,四下里雾气弥漫。
季温早已在坡道两边暗设下了伏兵。他抬头望了一阵坡上那间亮着暗淡灯光的茅庵,又看了看四周,显得有些焦躁不安,道:“此坡三面临崖,出入只有一条狭长山路,可谓易守难攻。”
仝立道:“大人勿忧;待他们上了坡,只要我等扼守住坡口,岂不是瓮中捉鳖!”
季温听了面露笑意之色,“嗯”了声,道:“通知各个士卒,抓捕凶犯时切莫误伤了太子。”
仝立诺了声,领命而去。
这时,瓦松抄近道赶到了近前,向季温禀报,太子一行正沿着大路往野狼坡方向而来。
季温听了颇觉得意,露出了一丝奸笑:“看来鸟儿要入网了,”
笑声才落,忽听得西北方向传来了一阵马蹄声响,季温抬头一望,转眼间一骑飞驰而至。那人到了坡前跳下了马,牵着马匹缓步上了高坡。原来此人乃是武七,他头戴斗笠略作化妆假扮成了敏泰模样。
武七到了草庵前,将马儿系好了,连着敲了几下门。门一开,妙锦走了出来,对着武七使了个眼色,高声道:“哟,原来是敏泰将军。”
武七“嗯”了声,喝道:“骆姑娘,太子可否到了?”
妙锦忙回道:“太子还没到,请将军进屋稍等。”
两人的说话声隐约传到了季温耳里,他望着二人模糊的身影,误以为是敏泰到了,悬着的心登时放了下来,长长吁了一口气。
夜色深沉,山下的雾气越来越重。
约莫不到半个时辰,又有数只快骑赶到了坡下。尔后那伙人下了马,牵着马缓缓上了高坡,直奔茅庵而去。原来这伙人是李云翰带来的荆王及其侍从。
因山雾浓重,季温在远处看得不甚清楚,还误以为是太子到了,于是急忙传令收紧包围圈……
到了草庵前,李云翰轻轻推开了门,陪荆王进了屋内。随行的四个护卫留在了门外警戒、守候。
见荆王到了,妙锦、武七、杜少凌、杜苗等人慌忙上前一一参拜。
行罢礼,荆王扫视了一眼众人,问:“敏泰呢?”
武七忙说,他还没到;劝荆王再稍等片刻。
妙锦走上前来,向荆王泣诉父亲蒙冤受害,以及自己遭人追杀的经过。
荆王听后不免一阵心酸,问:“那封密信呢?”
妙锦从发髻里取下了那只装有密信的蜡丸,呈给了他。见荆王欲打开蜡丸,她又一把抢回了,解释道:“因此信用白磷涂抹过,看后便会自燃。”
荆王听了十分懊丧:“如此说来,本王是无法得知信中内容了……”
“殿下见谅。”妙锦不慌不忙道,“家父生前曾有交待,命小女将此信亲手交与陛下。”
“这,”荆王听了十分不满,“看来本王又空跑一趟了。”
“不,恳请殿下带小女进宫、面见陛下。”
荆王听后摇了摇头,语气稍有些生硬,道:“既然不知此信所写,本王又如何向父皇交待?”说毕,他将目光移向了李云翰,狠狠的瞪了他一眼,“本王告辞了。”
李云翰见状急忙上前拦住了他,恳切道:“殿下且慢,容在下劝服她。”
荆王哼了声,勉强答应了,将头扭向了一边……
隐藏在茅庵外深草丛里的达复见荆王进了屋子,静候了一阵命手下放箭。随着数支利箭划过,一个侍卫和几匹马儿不幸中箭倒地,其他几人见了一边惊呼着一边躲闪。
埋伏在坡下的季温等人听到了喊杀声起,误以为太子的侍卫发现了伏兵、想要逃离,于是急令部下向茅庵冲去。
达复见状又命手下射出数支带着火球的箭;那些箭支落在了草庵上,借助强劲的风力很快燃烧了起来。
武七和少凌、杜苗闻声出了屋子,将事先备好的滚木、石块推下了山坡。冲在前头的官兵一时来不及躲闪,纷纷滚落于坡下。
荆王听到屋外一阵喊杀声,顿时惊慌不已;一个受伤的侍卫跑来禀报,说是有一伙不明身份的人前来围攻。
荆王听了一阵冷笑,紧盯着李云翰,问是怎么回事?
“这,”李云翰脸色一红,疾步上前,“殿下勿忧,请随在下脱离险境!”
“你若不说清楚,本王哪儿也不去。”荆王语气坚定,纹丝不动的站着。
屋顶起了火,一根木梁突然砸落了下来。李云翰见状急忙将荆王推向了一边。荆王虽说躲过了,可还是被木屑擦伤了额头。
李云翰见情势危急,不由分说将荆王拉出了茅屋。
见武七、杜苗等人在死守着坡口,荆王迟疑了下,指着坡下的围攻者,问:“他们到底是何人?”
“这……小人也不知。”武七神色紧张,“殿下,还是逃命要紧。”
见荆王仍在迟疑,李云翰赶忙将他领到了坡后,顺着事先备好的绳梯下到了坡底。
武七见众人下了高坡,于是也跟着沿梯而下,逃了出去。
不料一个侍卫因被射伤了小腿,还未走到绳梯旁,就被冲上来的官兵抓住了。
季温当即审问了那个侍卫,方知是荆王到了,不禁惊愕万分,遂令手下撤下高坡,回到了原地。
这时林弗纵马赶了过来,一听妙锦、敏泰等人脱逃,不禁勃然大怒厉声喝问:“为何不去追杀?”
季温指了指一边被俘的侍卫,道:“据此人交待,来者并非太子,而是荆王;在下担心有诈,故而未追。”
“荆王……”林弗听了暗吸一口凉气。
“林大人,可不得不慎哪;”季温缓了下语气,“若是误伤了荆王……”
“事到如今,也顾不了那么多了。”林弗稍作沉思,眼里透出一道寒光,“无论怎样,先找到密信、除掉敏泰和那姓骆的女子再说。”
季温又苦劝了几句见一时难以说服他,只好带着人马前去追杀。
李云翰等人护送着荆王下了谷底,向西急行了一阵赶到了激湍汹涌的猿王河边。河面上木桥已被拆毁成了三五段,桥板跌落于水中,四下里灰蒙蒙的连一只船的影子也没有。
妙锦见了颇觉纳闷,道:“一早路过时桥还好端端的,怎么才过了半日又被毁了……”
“那就不走了呗。”荆王冷笑一声,问李云翰,“说,到底是何人追杀?”
“殿下受惊了;”李云翰向荆王深施一礼,“依在下推测,必是那林弗。”
“林弗……”荆王瞪大了眼,“他为何这样?”
“在下以为或是他想得到那封密信、杀人灭口。”
荆王哼了声道:“那本王就在此等着,看他能拿本王怎样!”说毕,他一屁股坐在了草地上。
“殿下,夜黑风高,万一误伤了您,那可就说不清了。”李云翰劝了几句,见荆王仍无动于衷,于是将目光转向了武七,说此地距金仙观不远,命他速去见平钰公主请她前来接应。
武七诺了声,正欲离开时突然想起了什么:“那,公主怎会信我?”
李云翰取下了玉佩,递与他:“有此佩在,她会信的。”
武七接过了玉佩,拧身而去。
李云翰又安慰了荆王一阵,终于说服了他。众人起身向西赶路,行了数百步,进入了一片幽深黑暗的桦树林。除了脚下踩着落叶时发出的喀嚓喀嚓响声,四下里死一般的静寂。
忽听得小斑急鸣了几声,瞬间打破了沉寂,众人立时警觉了起来。
突然,小斑蹿出了鸡笼扑棱着翅膀向桦树顶上飞去。随之传来了一声惨叫,一个黑衣汉子从半空坠落而下。原来褚庆得悉情况后并不放心,派索鸮带着手下偷偷赶了过来,欲在此伏击。
李云翰走到了那黑衣汉子身前,仔细察看了一番,方知他是被小斑啄伤了眼坠地而亡。他顿觉情势不妙,提醒众人一边后撤一边小心防范。
当小斑飞向另一棵树稍时,不料被一支冷箭射中了翅膀,它哀号一声坠落在草丛里。
少凌赶忙上前拾起了小斑,见它的伤势并不太重,于是给它涂抹了些止血药,将它藏在了树洞里。
这时随着一声哨响,从密林间蹿出了十余个蒙面壮汉,手持着刀枪将李云翰等人团团围住了。
李云翰挥舞着剑和少凌等人一边与那伙蒙面人奋力血战,一边保护着荆王向密林外逃去。
由于对方人多势众,且武功不俗、出手狠辣,李云翰等人苦斗了一阵很快便落了下风。
索鸮眼见着将要取胜,不禁得意的冷笑了几声。笑声未落,从身后传来了一声大喝:“贼人休要猖狂,俺七郎来也。”原来是武七带着前来救援的平钰公主等人到了。
李云翰见了为之精神大振,冲着少凌高喊一声:“拿酒来!”
少凌愣了下慌忙从草丛里捡起了酒囊,随手抛了过去,一边道:“少喝点,小心误事!”
李云翰飞身接过了酒囊,连饮了数口,道:“醉仙翁,三杯通大道,一斗合自然!”
正饮间,不料索鸮趁势一刀斜刺而来,李云翰急忙闪身避过;武七赶来助阵,与他合力对付索鸮。
见平钰公主来助,索鸮不免有些心怯;打斗了七八个回合,刀法渐乱有些抵挡不住;他急欲脱身离开,不料慌乱之间被武七一刀砍中了小腿。索鸮痛呼一声,倒在了地上。
李云翰顺势用剑抵住了索鸮的脖颈,一把撕下了他的面具,喝道:“说,可是褚庆派你来的?”
“要杀便杀,少那么多费话!”索鸮不屑道。
“杀你,我还怕污了这把利剑呢。”说毕,李云翰命人将他给绑了。
这时,从黑暗处飞来了一支冷箭,直穿索鸮的后心;他惨叫一声倒地而亡。原来此箭乃仝立射出,意欲杀人灭口。
李云翰急令众人小心;话音才落,又是一阵乱箭如雨飞来,片刻之间其他蒙面汉子纷纷中箭倒地。
箭雨才停,随之冲上来了一队官兵,围住了李云翰、妙锦等人。
荆王见状挺身上前,喝道:“本王在此,何人胆敢行刺?”
“殿下,失礼了。”季温从兵士身后疾步走上前来,向他拱手施礼,“在下救驾来迟,还请恕罪!”
“救驾,”荆王冷笑了两声,“为何一路追杀本王?”
“殿下误会了。”季温干笑了下不慌不忙道,“在下奉林相之命,前来捉拿逆贼敏泰等人。”
“敏泰,”荆王愣怔了片刻,“他人呢?”
“回殿下,敏泰已逃走了。”
“季大人可真会说笑。”荆王嘴角一撇,指了指李云翰等人,“既已脱逃,又为何截杀他们?”
“殿下有所不知,”季温瞅了眼一边的妙锦,指着她道,“此女乃反贼骆峰之后,勾结李云翰等人公然对抗官兵、欲图不轨!”
“休得胡言。”平钰大步上前,对着季温怒斥,“今日我若晚到一步,荆王岂不也为你所害!”
季温身子猛一哆嗦,颔首道:“殿下言重了;季某奉令捉拿要犯,请勿妨碍公务!”
“哼,本公主要是不答应呢?”
“那就别怪在下无礼了!”季温说着朝仝立使了个眼色。仝立随即指挥一群官兵冲到了近前,欲捉拿妙锦。李云翰等人见了赶忙持刀相向,一边护卫着妙锦。
双方正僵持不下间,忽听得一声高喝:“季大人,休得无礼!”众人扭头看时,只见林弗从兵丁背后大步走了出来。到了平钰公主、荆王跟前,他深施一礼,道:“公主、殿下,林某赔罪了。”
荆王心头一惊,问他为何到此?
林弗干咳了声不慌不忙道:“据探逆贼敏泰在野狼坡一带活动,在下急令季温前来抓捕;忽闻殿下到此,为防不测,在下只好亲率禁军前来护卫。”
“你的消息可真够快的。”荆王冷笑一声,“那敏泰人呢?”
“回殿下,此贼已闻风而逃、不知所向。”
听到这儿,荆王心里已明白了七八分。他冷冷的扫视了一眼李云翰,略有些悔意,轻叹道:“唉,真乃天意哪。”
见情势有些缓和,季温瞅了眼荆王身旁的几个侍卫,见他们只是略受了些轻伤,心头稍觉宽慰,对着荆王假惺惺道:“此番有所冒犯,还请殿下恕罪!”
荆王听了虽有满腹委曲,却也只能将此过记到了李云翰身上,不愿再深究下去,于是漠然道:“不必了。”
“殿下,这不过是一场误会,”林弗满脸堆笑道,“此地距桃河官驿不远,在下这就护送您前往歇息。”
荆王听后迟疑了下,指了指李云翰等人,问:“他们呢?”
“殿下勿忧;这些人既与敏泰无关,当然要放走。”林弗说着向季温使了个眼色。
季温见了当即心领神会,喝令兵丁们退到了一边。
荆王见围兵散去不禁眉头舒展,对着李云翰冷笑一声,道:“月黑风高,先生且好自为之吧。”
说罢,荆王跳上了马,带着几个受伤的侍卫和林弗一同离开了野儿郎坡。
第一百一十一章 金仙观命悬一线
待官兵散去,李云翰察看过了妙锦、少凌等人的伤情,见其只是伤着了些皮肉并无什么大碍方才放下了心。
妙锦无精打采的坐在石块上,低沉着脸问他下一步该怎么办?李云翰听后愣怔了下,嗫嚅着:“这……”虽说自己的连环计初显成效,可是他总觉有一丝隐忧缠绕在心头。
李云翰正沉思间,宁芯姗姗而至,劝他一同回金仙观。李云翰谢过了她的好意,让她们先走,他和众人随后赶来。说毕,李云翰疾步走到了平钰身前,对着她深施一礼道了声谢。
平钰眼神冷漠凝视着他,道:“别装模作样了,欠我的太多了,也不知你今生何以报答?”
“这,”李云翰听了内心一阵愧疚,一时竟无言以对。
平钰见状凄然一笑,带着众道姑走开了。
李云翰和妙锦等人歇息了一阵,沿着林间小路向西行走了约莫两三里地,眼看着快到金仙观了,突然从前侧竹林里冲出了一群官兵,将他们一下子围住了。原来季温假意当面放人,待骗走了荆王后又率兵偷偷追了上来。
听到身后有喊杀之声,平钰急忙率其手下赶了过来,她一边挥舞着宝剑一边对着官兵高呼:“住手,放开他们!”
无奈那些兵丁并不听命于她,仍死死围着李云翰等人不放。平钰只好亲率着手下冲了上去,与官兵奋力拼杀了起来。
经过一番激战,在武七的奋力掩护下李云翰冲出了包围圈。他到了观前,回头看时却不见了妙锦等人,欲返身去救。
平钰拦住了李云翰,黯然道:“别去了,你救不了的……”
“不!死,我也要和他们死在一起!”李云翰慨然道。
平钰听了深为感动,满含着深情道:“云翰,你……”
李云翰取下玉佩,递到了她手里,道:“请收好此佩;我去了。”
那边,妙锦早已是体力不支,一不小心发髻散开,蜡丸跌落在地。两个兵丁持刀扑来,妙锦一边抵挡,一边照着蜡丸飞起一脚,高喊道:“七郎接住!”
武七听了虚晃一剑,正欲伸手去接,不料两边刀枪齐出,于是飞身一跃,用嘴叼住了那只蜡丸。孰料他刚一落地,又是数支长枪齐刺而来,他一时躲闪不及,被刺中了小腿。
武七又尽力拼打了十余合,终因伤痛不支被俘。
几个官兵一拥上前,死死摁住了武七,欲掰开他的嘴巴取出蜡丸。武七心一横,硬生生的将蜡丸吞了下去。
李云翰见状赶忙来救,不料脚下被枯枝绊了下,身子打了个趔趄。仝立趁机当胸一刀劈来,李云翰慌忙躲开了。他正欲飞身上纵,不料数只长挠直刺而来,钩住了他。
李云翰痛叫一声跌落在地,未等他翻身,仝立将刀架在了他的脖颈上,死死逼住了他。官兵趁势一拥而上,将他俘获。
平钰李云翰被俘,带着手下冲上前来试图将他救出,无奈那些兵丁训练有素,手持盾牌很快堵成了一道人墙,将她和李云翰层层隔离开来。
随后,妙锦、杜少凌、杜苗等人皆不幸被官兵所俘,捆缚成一团。
平钰见了一时束手无策,正彷徨间,只见数骑飞奔而至。到了近前,她仔细一看,却是王诘和岑枫、燕然三人。见李云翰等人被俘,他们挥舞着刀剑欲行杀入军阵。
平钰拦住了王诘,道:“你想去送死?”
王诘道:“为救兄弟,死又何惧哉!”
“放心,有我在,他们死不了!”平钰冷笑一声,将鱼龙玉佩递与王诘,命他速去温泉宫面见炫帝,就说自己有难,请其速来相救!
见王诘一时踌躇不决,燕然挥起鞭子猛的抽了下王诘的坐骑。那匹马受了惊吓,载着他嗖的蹿出了老远。达复和岑枫拍马紧跟而上,护送着王诘冲出了包围,转眼间消失在了茫茫夜色里……
官兵将李云翰等人拘押到了竹林边。
当季温得知装有密信的蜡丸被武七吞进了肚里时,不禁有些懊丧。他正思量着,林弗赶到了。原来到了桃河驿馆后,林弗安顿好了荆王,随即又悄悄返回。
林弗听罢吉温的禀报,当即命人剖开武七的肚子,找出密信。
两个兵丁上前按住了武七,扒掉了他的上衣;仝立眼露凶光手持利刃,正欲上前剖解,忽听得远处传来了一声高喊:“刀下留人!”
仝立抬头看时,只见数十骑飞到,为首之人却是韦溯,不由得一愣。
林弗见韦溯到了,想起前番铨试一事不免心生恼恨;他阴沉着脸故作镇静道:“韦大人,什么风把您给吹来了?”
“韦某还想问你呢。”韦溯紧盯着林弗,“大人深夜带兵到此,不知意欲何为?”
“墙头草!”林弗冷笑了两声,道,“反贼骆峰之女聚众闹事,公然持械对抗官兵、欲图不轨!”
“这,韦某就更不懂了;”韦溯指了指李云翰,“李翰林乃左相恩公,为何连他也抓了?”
“他们都是一伙的。”
“是吗?”韦溯走到了李云翰身边,“李翰林,你说呢?”
“韦大人,在下冤枉哪。”李云翰一脸悲容,高呼道,“他们为得到蜡丸密信,故意栽赃陷害于我!”
“密信……”韦溯听了心头一震,“它在哪儿?”
“已被他吞进肚里了。”平钰指着一边脸色苍白的武七,“韦大人,要不你来亲自审问?”
韦溯听了沉思了片刻,问林弗到底是什么密信?
林弗干笑了下,朝左右使了个眼色,一边恶狠狠道:“好,那就取出来给韦大人瞧瞧。”
仝立会意,当即持刀上前,将刀尖对准了武七的胸口。
武七青筋暴露咳喘不止,他心生一计,故作胆怯样,张着嘴巴艰难地挤出了几个字:“别、别动手,我、要出恭了……”
众人听了不由得一愣。
“扫兴!”平钰似乎看出了什么名堂,暗中朝武七挤了下眼,“你真憋不住了?”
武七点头连着“嗯”了两声。
平钰随即喝令仝立住手他回过了头,紧盯着林弗道:“大人不就想得到那只蜡丸么;只要他拉出来了,这不都解决了。”
林弗听了一愣,不知如何答好。
“殿下所言甚是。”韦溯说着将目光移向了林弗,“林大人,我等且回避一下吧。”
“嗯,也罢;”林弗怕事情弄僵难以收场,于是稍稍缓和了下语气,“看在公主的面子,再给他一次机会。”
说毕,林弗挥手令众人一齐向后退了数步……
黄昏时分,炫帝和懿妃听了一阵歌女的琵琶演奏,感觉身子有些困倦,欲回内宫就寝,一个小太监进殿来报,说是贺文仍守在宫外候见。炫帝听后不禁来了气,怨道:“这糟老头子,真是越老越倔了;既然他不想走,那就让他等下去……”
一边的高峻认为不可,轻声劝道:“贺监年岁已高,且夜寒风大,若是传了出去,怕是有损陛下的声誉哪。”
炫帝听后思忖了片刻,勉强答应了。
懿妃见状面露不悦,哼了声先自走开了。
不一会儿,贺文在太监的引领下进了大殿,拜见过炫帝。两人寒暄了几句,贺文便请辞告老还乡。
炫帝见他容颜苍老满身灰尘不免心头一酸,道:“贺爱卿历经四朝、忠心耿耿,如今这一去,也不知何日再相见哪!”
贺文缓缓道:“陛下不必难过,臣已年逾八旬,虽有心侍奉吾皇,可毕竟力薄气衰;人之将老,终有叶落归根之时,此大道然也;老臣能遇吾皇如此开明之君,此生足矣……不过,老臣临走之前,尚有一事再进一言!”
炫帝打了个呵欠,问何事?
“新任翰林李云翰才华盖世、忠义可嘉,这翰林待诏一职着实有些委曲他了,还望日后陛下能不拘一格予以重用!”
“噢,贺卿还想着此事呢。”炫帝脸色变得严肃了些,“没错,此人诗文确是一流,清新飘逸又雄奇多变;不过据林弗说,此人品行不端、恃才傲物,这一正一反,朕倒有些犯难了。”
“陛下,林弗所言实在有失偏颇。依臣看来,愈是高才俊杰,其傲骨愈突,方显其气节、率性;瑕不掩瑜,此上天之所赐也。若能给他机会有所历练,日后必堪国之重任!”
“如此说来朕是大材小用了?”炫帝有些不悦,对着贺文道,“此事就不必费心了!”
贺文仍是不依不饶,奏道:“为国荐才用贤,乃臣之本份,还望陛下三思。”
“好了,朕知道了。”炫帝起身伸了个懒腰,嘴角挤出一丝笑意,“贺卿呀,你离京之日,朕要亲率百官送行,也不枉你我君臣一场。”
说毕,炫帝转过了身子就要离去,一个太监匆匆来报,说是平钰公主差王诘前来觐见。
炫帝听了颇为困惑,沉吟了下于是宣旨召见。
待王诘刚一进殿,炫帝便板起了面孔,对着他厉声喝问:“王诘,你可知罪?”
王诘身子哆嗦了几下,惶恐道:“臣违逆旨意擅自回京,还请陛下恕罪。”
“哼,既然知罪,还敢来见朕!”
王诘赶忙答道:“陛下,只因家父身染重疾,臣不得不回京探望。”
一旁的贺文为王诘帮腔:“难得王才子一片孝心,还请陛下宽恕。”
炫帝“嗯”声,语气稍缓和了些:“念在贺大人说情,朕且饶了你。”停了下,又问他为何进宫?
“回陛下,林弗、季温带兵围杀李云翰等人,公主也受牵连自身难保,故急派臣来向陛下求救。”
炫帝听了颇为惊讶,问到底是怎么回事?
“林弗、季温为了一封密信,欲杀李云翰等人灭口;公主为保护他们,无端遭受士兵谩骂、围攻,险些伤及性命。”王诘道。
炫帝问,是何密信?
“是褚漠寒写给林弗的密信,现在骆峰之女妙锦手里;不过信上具体写了什么臣不得而知。”
“不就一封信嘛,竟然如此大动干戈;”炫帝沉思了一会,“皇妹现在何处?
“金仙观。”王诘说着呈上了玉佩,“公主她担心陛下不信,特命小臣献上此佩。”
高峻接过玉佩,呈给了炫帝。
炫帝仔细端详了一阵玉佩,轻轻摇了摇头,自语道:“小妹这是何意……”
贺文在一边提醒道:“陛下,难道您不觉得此佩面熟?”
“嗯,是有些面熟……”炫帝这才想起来了,顿了下,“此佩和朕当年做临淄王时所戴的那只极其相似。只是这一只呢,颜色略显晦暗,纹路也有些模糊……”
炫帝转而问王诘,玉佩从何而来?
王诘说,是李云翰祖传之物。
炫帝听后突然变了脸色,喝斥道:“你敢撒谎?”
“这,臣不敢有半字虚言。”王诘怯怯回道。
“陛下,臣曾亲眼见过此佩为李云翰所带。”贺文朗声道,“老臣询问他时,他说此佩乃其先祖所传,至今已逾百年。臣再细问,方知其先祖与皇室同宗,同为西凉王李暠之后。”
“他也是皇室后裔?”炫帝甚是惊讶,思忖了下,“当年朕曾诏告天下,令宗正寺将李暠的子孙后代尽皆登记入册、编入皇籍,为何从未听闻过此人呢?”
“陛下,臣问过他了,当初李云翰和家人并未报名。”见炫帝仍眉头紧皱,贺文迟疑了下又道,“陛下若想得知真相,不妨召其当面垂问。”
“嗯,好吧。”炫帝将目光转向了王诘,阴沉着脸道,“王卿呀,此佩先交还公主;还有,今晚所谈之事切不可外泄!”
王诘赶忙叩首答应了。
随后,炫帝唤来了一个太监,命他随王诘即刻前往金仙观,去救平钰公主等人。
待王诘出了大殿,贺文又向炫帝禀奏,说李云翰那块玉佩大有来头!
“哦?”
“方才有王诘在,老臣未敢多言。据藏经阁典籍记载,当年大唐立国之初,隐太子与唐王不和,二人为争皇位、势若水火。高祖为此深感忧惧,遂命匠师在一整块和阗玉上刻下了两只鱼龙玉佩,分赐于隐太子和唐王。两佩皆以太极阴阳图案为饰,寓意兄弟二人为了大唐社稷,能阴阳调和、合谐共生。”
“噢,原来如此。皇高祖真是深虑呀。”炫帝唉叹了声,低着头来回轻踱了几步,又问,“不过,那只玉佩又怎会流落于民间?”
“岂料事与愿违,后来突发玄武门之变,隐太子被杀,此佩从此不知下落。唉,据闻太宗晚年时,曾见佩落泪,常有追悔之意……”
炫帝听了不免有些伤感,突然睁大了眼睛,道:“那玉佩又怎会落到李云翰之手,难道说他是隐太子之后……”
“此为陛下家事,老臣不敢多言。”贺文小心答道。
“这,不会吧……据朕所知,当年隐太子死后,除了两个女儿外,膝下五子皆未能幸免,又怎会有后呢?”
“陛下所言没错。”贺文脸色凝重,“事后太宗皇帝心生怜意,将隐太子两个女儿养大成人,皆以公主身份嫁出。至于其他子嗣呢,史籍确无一字记载。”
炫帝听后长出了一口气,道:“照此说来,他不是隐太子之后了……”
“陛下,此事已逾百年,臣也一时难下断言;不过老臣以为,欲求真相不妨从高祖、太宗两朝的典籍、奏章中查寻,或能找到一丝痕迹加以印证。”
“嗯,经贺卿这么一说,朕还真想搞明白,这李云翰的身世到底是怎么回事?”言毕,炫帝遂命贺文秘查此事。
贺文苦笑了下答应了;说待他办完此事,便辞官归里、颐养天年。
炫帝点了点头,当即恩准了。
金仙观前,竹林边。
林弗等了好久,仍不见武七有什么动静,于是疾步走上前去催问。
杜少凌在一边笑道:“别催了,四周虎狼环侍,他岂能拉得出来!”
林弗听了恼羞成怒,命手下给武七灌泻药!
两个兵丁使劲掰开了武七的嘴巴,往他嘴里灌药水。武七极力反抗了一阵,无奈药水还是一点点灌了进去。
武七脸色苍白,痛苦的呻吟着:“别,快爆了……”
李云翰挣扎着向前挪动了下身子,怒斥道:“尔等奸险小人,必遭天谴!”
韦溯听了若有所思,对着林弗讥笑道:“大人可真是的,不就一只蜡丸,可真是煞费苦心哪!”
林弗见他话里有话,哼了声道:“韦大人,今日你也看到了,胆敢与老夫为敌者,绝无好下场。”
平钰见武七脸色煞白痛苦不堪,于是心生一计;她疾步走到了林弗跟前,说不必折腾了,她自有办法让武七交出蜡丸。
“当真?”林弗一脸狐疑。
“放心,本公主说到做到。”
林弗阴笑了下,问她什么条件?
“先给他松了绑。”
“松绑,这怎么成呢。”林弗轻轻摇了下头。
平钰慨然道:“我若食言,是留是杀,这些人任由大人处置!”
韦溯听了也随之附和,说他愿以身作保。
林弗轻捋着胡须思索了一阵,冷笑道:“好,那就一言为定。”
随后,仝立命人解开了武七身上的绳索,但仍给他系着脚链。
武七面色惨白,坐在地上大口喘着粗气,见平钰走到了近前,嗫嚅着:“殿下,你……”
平钰朝他挤了下眼,假意喝斥道:“趁早交出来,不然大伙都跟着你遭罪!”
武七听了似懂非懂,“嗯”了声。
平钰弯下腰来用手使劲按压了一下他的肚脐,问:“在这儿?”
武七摇了下头。
平钰又摸到了他的胸口,问:“是这儿?”
见武七仍是摇头,平钰随之向上摸到了他的喉咙,轻声问:“这儿?”
武七点了下头。
平钰顿时明白了,猜测那只蜡丸定是卡在了嗓子眼。她让武七坐直了;尔后她一边运气、发力,使劲拍打武七的后背……
突然间武七扬起了头,喷出了一股酸水,那只蜡丸随之从嘴里飞了出去。
林弗见状,抢先几步捡起了蜡丸,十分得意。
平钰上前两步,对着林弗高呼:“林大人,这下该放人了!”
“放人,”林弗冷笑了几声,恶狠狠道,“杀了,全杀了,一了百了。”
话音刚落,只见小斑从天而降,啄走了那只蜡丸,扑愣着翅膀又艰难地飞上了树梢。仝立见了赶忙指挥着手下张弓搭箭,
对准小斑纷纷射去。怎奈小斑蜷缩成了一团紧贴着树杆一动不动,丝毫也伤不着。
林弗见状气急败坏,当即对着众兵丁喝令,将李云翰、妙锦等人全都杀了。
李云翰双手被缚一时无法反抗,眼见着官兵挥舞着长刀冲了过来,顿觉身子一股透凉,哀叹道:“我命休矣。”
第一百一十二章 揭谋逆巨奸终罢免
其实平钰早已有所准备,急忙将手中的宝剑抛给了武七。武七接过了剑,只是两三下便砍断了自己的脚链。他纵身一跃到了李云翰、妙锦跟前,将那几个看守的官兵砍翻在地。
另一边,宁芯也率领众道姑冲了上来,与官兵持剑对峙。怎奈那些官兵训练有素人多势众,不一会儿便用盾牌将李云翰等人分隔开来。
危急时刻,一队飞骑而至,原来是王诘带着钦差等人赶到了,一面高呼着:“圣旨到。”
钦差下了马,走到了林弗、季温、韦溯等人面前,冷眼扫视了一遍,随即高声宣旨:“传圣上口喻:着即将李云翰、骆妙锦等人带回温泉宫,林弗、季温等人一同随行,不得有误!”
林弗、季温听了十分懊丧,耷拉着脸黯然无语。
韦溯面带得意之色,摆了下手道:“林大人,请上路吧。”
这边,达复、王诘、岑枫趁机解下了李云翰、妙锦等人身上的绳索,好言抚慰了一番。
李云翰叫来了少凌,命他速去桃河驿馆面见荆王,说是圣上召见……
约莫过了半个时辰,李云翰和妙锦赶到了温泉宫。在两个小太监的引领下,进了正殿。
只见炫帝一脸肃然端坐于殿首,左右两边分别站着荆王、平钰公主、林弗、季温、韦溯等人。
李云翰和妙锦进了大殿,先后拜见过炫帝。
炫帝仔细打量了他俩一番,问妙锦:“你就是那骆峰之女?”
“是的,陛下。”妙锦取出了那只装有密信的蜡丸,呈上,“家父生前留下此信,命臣女亲手交与陛下。”
“什么信哪,竟会闹得刀光剑影?”炫帝轻轻摇了下头。
“回陛下,此信乃是褚漠寒写给林弗的,因涂抹过白磷,看后即会自燃,故此臣女未曾打开过。”
高峻走上前来接过了妙锦手中的蜡丸,当众打开了取出密信,呈与炫帝。
殿内一时寂静无声。
炫帝接信一看,只见上面写道:“林相阁下:近来安好。本帅欲提拔三百名部下为将军,一千人为中郎将。另急需饷银二百万两,粮草十万石,棉帛三万匹,军械、铠甲各两万套,还望大人不辞劳苦、尽力相助。他日马踏长安平定四海,必当重谢。褚漠寒拜。”
炫帝看过了信,心头猛的一震,不由得暗吸了口凉气。就在他发呆之际,那信倏的燃成了一团火球。
炫帝内心十分紧张,不过表面上仍故作轻松。他扫视了一下众人,突然放声大笑。
众人见了一时困惑不解。
李云翰急问:“陛下,此信乃褚漠寒勾结林弗谋逆之证,不知为何发笑?”
炫帝只是微微一笑,并未理会。
林弗对着李云翰怒斥道:“大胆,你敢口出狂言、诬蔑老夫与褚将军!”
炫帝神态平和摆了下手,缓缓道:“褚将军好大的口气哪,一张嘴就要十万石粮草、两百万饷银,目下关中大涝、秋粮欠收,朕一时半会哪能筹措得上呢。”
林弗、季温听了,顿时稍觉心安。
李云翰道:“陛下,此信必有端倪,还望陛下三思。”
“什么端倪,”炫帝摊开了双手,朗声道,“不过是一纸寻常公函,难道还要朕给你们再背上一遍?”
“陛下,看来此次确是一场误会。”林弗强打起几分精神,“褚将军为国戍边、忠心耿耿,只因担忧陛下龙体欠安,怕有所讨扰,故此写信给老臣。”
“没错,褚将军也是想为朕分忧哪。”炫帝呵呵一笑,“此信所说之事,前些天林卿也禀奏过朕了。”
妙锦听了甚是失望,可仍不肯放弃,奏道:“陛下,此信若只是寻常公函,为何林弗、褚漠寒要派人苦苦追杀臣女?”
炫帝愣了下,问林弗可有此事?
“此皆误会也。”林弗不慌不忙道,“回禀陛下,臣接报逆贼敏泰在野狼坡一带出没,于是带兵前去捉拿。黑夜之中误将骆姑娘等人当成了其同伙,故酿此差错。”
炫帝问:“那敏泰呢?”
林弗说,敏泰闻风潜逃不知所向。
“胡说!”妙锦对着林弗厉声责斥:“分明你是为密信而来,岂能拿敏泰搪塞陛下。”
林弗听了面无表情一语不发。
炫帝问妙锦,那褚漠寒又派何人追杀?
妙锦道:“回陛下,褚漠寒所派索鸮等人,皆被季温所杀灭口。”
炫帝瞪了一眼季温:“此事当真?”
“陛下,臣冤枉哪;”季温慌忙辩解,“臣并不认识什么索鸮……黑夜之中双方混战,误杀亦在所难免。”
见炫帝沉默不语,李云翰高声道:“陛下,季温所言不足为信,臣还有一证。”
“哦?”炫帝皱了下眉。
“陛下,骆峰迷途知返,生前为防不测曾留下了一份名录,记下了这些年他所行贿的赃官。”
众人听了不免又是一惊。
“怎么又是骆峰……”炫帝黑着脸,“那名册呢?”
李云翰道:“回陛下,此册现在荆王手上。”
炫帝心里咯噔了下,慢慢将目光对准了荆王,问他可有此事?
“嗯,”荆王心怀忐忑,犹豫了片刻,取出了那份名册,呈上,“请父皇过目。”
炫帝接过了名册后粗粗看了下,随手放到了一边,喃喃自语:“哟,不少人呢……”
季温急忙道:“陛下,骆峰为人心胸狭窄,他这是蓄意陷害。”
林弗跟着奏道:“陛下,逆贼骆峰因贪赃枉法之事败露,投奔突厥途中畏罪自尽,此册绝不可信!”
李云翰问林弗:“你说骆峰是逆臣,可有证据?”
林弗迟疑了下,道:“此皆渔阳所报。”
“陛下,我爹冤枉哪!”妙锦向炫帝泣道,“褚漠寒担心我爹欲告发其谋逆,故而将他害死。”
“这,”炫帝板起了面孔,“既然令父有冤,你为何不向官府申报而拖至今日?”
“回禀陛下,臣女不敢哪。为此密信,褚漠寒、季温他们四处派人追杀民女;还有,即使上报了官府,那些官员与之沆瀣一气,又岂能公平办案!”
炫帝离开龙位兀自踱了几步,回过了头,抑郁着脸道:“尔等各执一辞,可真是让朕犯难。”
林弗听出了话意,忙对着炫帝道:“陛下,既然此信只是寻常公函,足可证明褚将军并无反意;其二,骆峰、索鸮已死,仅凭骆姑娘一人之言,实难令人信服。臣以为,双方不如各退半步,不再追究此事为好。至于那份名录呢,因涉及朝官众多且年代久远,按大唐律法,当交由御史台一一查实后再行定夺。”
“嗯,此议不错;”炫帝将视线移向了妙锦,微微一笑,“此事就到此为止吧,朕赦你和令父无罪。”
妙锦欠了下身,道:“谢陛下好意,小女感恩不尽;只是小女此番前来,并非为了个人,而是想提醒陛下,当心褚漠寒起兵。”
季温听了怒道:“真是不识好歹,陛下都做让步了,你还敢乱言!”
“嗯,朕意已决,尔等就不必多说了。”随着倦意来袭,炫帝接连打了几个呵欠,怨道,“真是的,不过是些鸡毛小事,竟然折腾了一宿!”
“陛下累了,臣等也该告退了。”林弗见状赶忙向炫帝施礼告别,走了几步回头一看只见除了季温以外,其他人皆原地未动。
李云翰对着荆王高声道:“殿下,难道你忘了受伤一事?”
荆王身子抖了下,仍是一言不发。
炫帝扭头看了一眼荆王,见他额头上有道伤痕,迟疑了下,问:“此痕……”
“那就要问季大人了。”荆王见无法隐瞒,阴沉着脸道,“儿臣随李翰林前往野狼坡,按说此事十分隐秘,怎会被季温所知,且要痛下杀手?”
“这,”炫帝听了登时怒目圆睁,问季温到底是怎么回事?
季温吓得哆嗦不止,慌忙道:“回陛下,听说逆贼敏泰在野狼坡一带活动,臣带兵前去欲将其抓获,孰料误中了贼人圈套,不幸连累了荆王。”
林弗道:“陛下,臣已说过了,此事纯属一场误会。”
“哼,什么误会!”荆王神色肃然对着季温道,“你命手下焚烧草屋,若非李翰林及时出手,本王险些被断梁所伤!”
“陛下,草民愿以为证。”李云翰对着炫帝道,“当时季温派兵攻杀,连荆王所带之随从、马匹也未能幸免。”
季温听后立时慌了手脚,强辩道:“陛下,臣也是被逼无奈呀。当时李云翰、妙锦等人公然持械对抗,伤了许多官兵……”
“真是目无尊上、恣意妄为!”炫帝一脸铁青对着季温,“你也太让朕失望了!”
“陛下,这……”季温支吾着说不出话来。
“唉,老夫真是瞎了眼了!”林弗见势不妙,随之变了风向,对着炫帝道,“只怪老臣一时糊涂,误信了季温所言才酿此大错,还望陛下恕罪!”
一边的韦溯这时再也按捺不住了,上前一步对着林弗道:“林大人,都什么时候了,还想装糊涂!”
见事已至此,炫帝也无法宽恕季温了。他当即宣旨免去季温刑部尚书、大理寺卿之职,其案交由御史台严加审理,待查明之后再行判罚。
旨意一下,随之上来了两个侍卫,将季温押走了。
炫帝长吁了口气,扫视了一下众人,无精打采道:“争议已罢,众位爱卿也该歇息了。”
“陛下且慢,草民仍有话要说。”李云翰深鞠了一躬,“林弗身为朝廷重臣却听信季温谗言,派兵围攻公主殿下,臣以为当治其不敬之罪。”
“皇兄,你可要为小妹做主呀。”平钰双颊挂泪,“林弗为得到密信,他倚势凌人,对小妹百般羞辱,险些伤了我性命。”
“陛下,臣愿为此做证。”韦溯面带肃杀之气,“林弗不仅当众羞辱公主,还擅自调派禁军围杀公主及其手下。”
炫帝听了一脸愠怒,责问林弗:“莫非你真是老糊涂了。未得朕的同意,为了区区一封信函,竟敢私自动用禁军!”
“陛下,此臣之过也。”林弗内心惶恐,仍强作镇静道,“臣为官多年一贯行事谨慎,只因当时情势所迫,未能及时禀报陛下。不过,臣在调兵之时曾派人嘱咐过敬琥将军,请他转告于陛下。”
炫帝问:“那为何没见他禀报呢?”
“这……”林弗面色惶恐,缓了下神,“或是敬琥将军还没来得及说吧;陛下如若不信,可召他当面垂询。”
“不必了。”炫帝长叹了一声,“林卿呀,你一错再错,真是老朽不堪了!”
林弗听后惊惧不已,赶忙跪拜道:“陛下,臣是有过;念在臣多年忠心效命的份上,还请宽恕。”
“唉,林卿老矣,也该修心养病、颐养天年了。”炫帝语气沉重,“即日起,朕免去你右相之职。”
林弗听罢口吐鲜血,登时晕倒在了大殿上。
炫帝有些厌恶,急命人将其抬走救治,随之下发了旨意:“林弗勤于政务、为国操劳多年,今年事已高体衰多病,着即免去其右相之位;为表其忠心可嘉,特赐金百两、锦缎百匹。右相一职,由杨嗣郎接任。”
一百一十三章 阴风起嗣郎图谋易储
次日,李云翰回到了芷园,歇息了多半天才感觉恢复了精神。他将荞嬷叫到了屋内,郑重道:“小楠聪慧过人,正是读书识字之时。为了他的前途,我想将小楠送与王诘做养子。”
“石大人过世,家人皆已离去,也只有我们能帮他了。”荞嬷听了颇为伤感,但也深知此举有益于小楠的成长,她沉思了一阵,问:“那,王诘可否愿意?”
“嗯;他膝下无子,楼姑娘又因伤病不能生育,有小楠在身边,多少也是个慰藉。”
荞嬷听了点了点头,泪湿眼眶,道:“唉,一听说他要走,我真是舍不得呢。”
“先让小楠一人去;以后若想着他了,你可随时探望。”李云翰不免也有些心酸,哽咽了下,“完成此事,也算是对石大人有个交待了……”
不料两人的谈话被站在门外的石楠偷听到了。他十分伤心,一转身跑进了柴房,关上了门,蜷伏在角落里呜呜啼哭。
李云翰向荞嬷交待完毕,欲起身找石楠说明情况,忽听得院内有说话声。他抬头看时,只见见荆王带着艾允和两个侍卫怒气冲冲地进了屋子。
李云翰急忙深施一礼,道:“殿下来的正好,在下正想去向您赔罪呢。”
“赔罪,”荆王冷笑一声,“先生下了好大一盘棋哪,连本王也成了一枚棋子,被你随意拨弄。”
“殿下恕罪,臣被逼无奈才出此下策……”
“你不必解释。”荆王打断了话,道,“本王早就看出了,你和东宫事先串通好了,故意引本王上钩。”
“殿下恕罪。林弗专横不法败坏朝纲,此等奸佞小人,人人得而诛之;殿下弘毅宽厚深明大义,为天下人除奸,又有何过意不去?”
“真是巧舌如簧!”荆王阴沉着脸,“没错,在先生眼里,他是奸人;可在本王眼里,他不过是个弄臣,至少他还是拥立本王的。可是当下,林相被免,皇兄无疑成了最大的赢家,而本王又得到了什么?”
“殿下高节清风,得到的是人心、是廓清朝政阴霾的转机。”李云翰微微一笑,“经此一事,陛下必会对您愈发看重,您又离储君之位近了一步。”
“是吗?”荆王冷笑了下,“若真如先生所言,那就好了。”
“还有,将密信呈献陛下,也会使他有所警醒,对褚漠寒有所防范。”李云翰继续道。
“哼,又是褚漠寒。”荆王登时来了气,“你休要借此再骗本王!”
“殿下——”
“先生有所不知,”艾允干咳了声,道,“因密信一事陛下甚是不悦,责令荆王前往东海巡视了。”
“巡视东海,”李云翰身子一颤,支吾着,“这……”
“事到如今,难道你还不明白荆王殿下的良苦用心?”艾允神情落寞,“他之所以这样,说到底还是为了得到先生。”
李云翰听了微微颔首,温言道:“在下知错了。”
荆王以为说动了他,缓和了下语气,道:“先生与东宫勾连不断,本王因顾念旧情,方能一忍再忍,恳望先生别再错下去了!”
李云翰再次施礼,道:“殿下大恩,云翰感激涕零;只是在下并无心仕途,还请见谅。”
“口是心非。”荆王紧盯着他,问,“那为何做了翰林?”
李云翰呵呵一笑,道:“不过是机缘巧合罢了。今林弗已倒,日后若见得陛下,云翰定会向他当面请辞。”
荆王听了用怀疑的目光凝视了他一阵,哼了声扭身便走;走到门口时又回过了头,肃然道:“奉劝先生一句,趁早远离东宫;不然,休怪本王无情!”
说罢,荆王拂袖而去。
李云翰紧趋几步跟着出了门,望着荆王远去的背影深为愧疚。他在飒飒冷风里默立了许久,泪水悄然湿润了眼眶。
回到了书房,他独自静思了一阵;眼前浮现出和荆王的一件件往事……他虽是深为自责,可是每当念及社稷大义时,他不得不一次次狠下心来舍弃了友情,选择了欺骗、虚伪……
妙锦到了芷园,听罢云翰所述,不禁慨叹道:“唉,为了救我,这一回连荆王也得罪了。”
“是呀,欠荆王这份人情,以后无论如何我都要还上。”李云翰缓了下神,道,“本想着能一箭双雕,既使陛下有所警醒、防范褚贼谋逆,又能借此除掉林弗一党,只是收效却不尽然。”
“问题不会出在那封密信上?”
“不,是陛下。”李云翰轻轻摇了摇头,“陛下宠信褚贼太甚,早已对他丧失了戒心。”
“没错,陛下才是褚贼最大的靠山,容不得别人对他有丝毫怀疑!”妙锦思索了一阵,问他下一步作何打算?
“且静观时局吧。”李云翰神色黯然,“林弗失势,其余党必会见风使舵转投于杨嗣郎。我是担忧,万一杨嗣郎操之过急,反会逼得褚漠寒提早起兵……唉,当下内忧外患仍在,着实令人难安哪。”
“那,你不打算走了?”
“嗯。等我安顿好了小楠、处理完手头上的事再说。”李云翰苦笑了下,“你呢?”
“我想带娘离开京城。”
“去哪儿?
“三槐岭,运回我爹的遗骨。爹生前曾有交待,他死后要归葬于故土——岳麓山下。我生前未能尽孝,如今他不在了,做女儿的无论如何也要帮他完成这个遗愿。”
“唉,我真想辞了官,陪你一同去。”
“不必了。”妙锦淡然一笑,“等我办完此事,再回京找你;慢则两月,快则一月。”
“好吧。”李云翰思忖了下,“就让苗苗随你一起去,他知道地方。”
妙锦点了下头。
林弗自被罢免了右相,情绪十分的低落,加之年老体衰、时常忧惧,身体每况愈下。他心怀怨恨,仍不肯就此罢休。经再三思虑,他叫来了扈管家,仔细叮嘱了一番,命他去进奏院一趟。
扈管家到了进奏院,见了严过,与之简单寒暄了几句。
严过看起来心事沉沉,耷拉着脸道:“密信泄露、林相被免,这下可如何是好?”
扈管家听了似乎并不在意,呵呵笑道:“先生不必多虑,此皆杨嗣郎报复所致,而陛下尚未对褚将军有丝毫疑心。”
“这,”严过听了微微颔首,意味深长道,“若真是这样就好了……”
静默了片刻,扈管家道:“经此一劫林大人虽身陷囹圄,可仍对褚将军寄以厚望哪。”
“此话怎讲?”严过身子一颤。
扈管家看了眼四周,低声道:“林大人说了,杨嗣郎逼人太甚,先生不妨劝说褚将军起兵,以诛杨贼、清君侧之名,迫使陛下除掉此贼。”
严过听了神色骤变,道:“此乃谋逆之罪,大人切莫乱言!”
扈管家冷笑道:“先生不答应?”
“这,”严过犹豫了片刻遂心生一计,紧绷着脸道,“请转告林大人,严某定会转告褚帅的;只是目下季大人尚囚禁在狱,待严某救出了他再说。”
“好,那扈某就静等先生的回话了。”扈管家站起身子,眼露一丝寒光,“而今大伙可都是一条船上的;再不动手,下一个可就是褚将军了。”
“是,严某明白。”
扈管家道了声别,转身离开了进奏院。
一回到月堂,扈管家便向林弗做了汇报。
林弗听后颇感失望,哼了声,道:“这个严过,老夫刚一失势,他就另眼相看了!”
扈管家劝他勿忧;说过几日再去拜访严过,催问一下。
林弗无奈的点了下头,斜靠在长椅上闭目沉思。
忽有家丁来报,说是张荟登门拜访;林弗听了稍作思忖,吩咐扈管家且出屋回避一下。
林弗拖着病体接见了张荟。两人略作寒暄后,林弗仰天长叹道:“老夫被免,昔日同僚纷纷转投于杨嗣郎门下,着实令人心寒哪。”
张荟见他话里有话,耸了耸肩道:“在下曾深受大人照顾,岂是那见风使舵、忘恩负义之徒。”
“唉,放眼朝堂之上,难得有张大人这般知己者了。”林弗神情忧郁,“老夫能有今日,真是可悲哪。”
“大人切莫伤心。”张荟顿了下,道,“在下试问一句,大人可想过卷土重来夺回相位……”
林弗听后有些悚然,叹息道:“老朽之躯,不行罗。”
“大人真能咽下这口气?”
“不忍又能怎样!”林弗冷笑一声,“为今之计,老夫也只有坐等时机了。”
“什么时机?”
“渔阳起兵。”林弗压低了声音,一字一字道。
张荟听了身子猛的一颤:“这,岂非谋逆……”
“你怕了?老夫为相十余年,忠于陛下任劳任怨,方有大唐今日之昌盛。可到头来又得到了什么!”林弗将多日来积压在心里的愤懑一下倾泻而出,“这些年来,有老夫在朝,尚能镇得住褚漠寒;而以杨嗣郎之急功近利、恣意妄为,必会逼迫那褚漠寒铤而走险、起兵反抗……到了那时,老夫或可有东山再起之机。”
“这,也太过凶险了。”张荟耷拉着脸,怯怯道,“大人素与褚漠寒交好,若他起兵,大人又岂能逃得了干系?”
“这你就不懂了。”林弗嘿嘿一笑,“若论与褚漠寒之亲近,又有何人能比得过陛下?老夫之与褚漠寒,不过是奉旨行事罢了。还有,一旦渔阳起兵,陛下必会反省自责,命老夫去收拾这个烂摊子……如此一来,老夫重掌大权之日不远矣。”
“嗯。”张荟听了会心一笑,“大人深谋远虑,荟甚为佩服。”
两人密谈了一阵,张荟对林弗东山再起又重燃希望,感觉此次没有白来。不过在林弗看来,虽说盼着褚漠寒起兵,可是仍心里无底。
季温被关押在刑部牢狱,虽受了狱卒的严刑拷问,仍死死不肯交待自己的罪行。
侍御史魏怀冰得知了后,于是亲来提审。他进了狱室,冷眼打量了一番季温,长叹一声,道:“季大人可真能扛呀;不过,这一次可没人救得你了。”
季温听了黯然不语。
“还想着等林弗救你?”魏怀冰嘴角一撇,“实话告诉你,他已被免去相位削职为民了。”
“这……”季温听后身子颤抖不已,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大人饶命;只要能保在下一命,在下愿听命于魏大人,并送上全部家财。”
“嗯,这还差不多。”魏怀冰听了有些心动,干笑了下,“说,你为何谋害荆王?”
“大人,季某冤枉哪;这都是太子在背后捣的鬼。”
“太子,”魏怀冰冷笑了下,“我没听错吧?”
“当然不会错了。是太子设下了圈套,诱我和林相前去抓捕……他才是此案的幕后黑手。”
“撒谎,”魏怀冰漫不经心地挥了下皮鞭,“都什么时候了,还想嫁祸于太子!”
“在下不敢。”季温向前挪动了几步,紧拉着魏怀冰的手,“您可千万别小瞧了太子。为迷惑众人,他表面上装痴作憨,实则阴险狠毒,从不放过每一个对他有威胁的人。”
“哦?”
“太子以天山派诗会为名,暗中网络了一批死士,组建了铁衣社;他们打探情报、收买朝官、刺杀政敌,是无所不用其极!”
“这……可有凭据?”
“当然有了。”季温嘿嘿一笑,“他们曾劫走逆犯敏泰,在惠王府行刺褚漠寒……难道这还不够?”
魏怀冰听后不由得暗吸了口凉气,半晌说不出话来。
“从汪拱、陈业硕,再到林相,他们一个个接连倒下,背后无不是太子一党在作祟。”季温突然站直了身子放声狂笑,“杨大人若不及早下手,下一个恐怕就是他了。”
“危言耸听。”魏怀冰略作沉思,猛的甩了下衣袖,“你还是安心待在牢里吧;至于能否出狱,待魏某禀报过杨大人再说。”
说罢,魏怀冰扭身出了狱室。
为庆贺就任右相一职,杨嗣郎在府内大设酒宴款待同僚、故旧。第五祺、冼通、敬琥、魏怀冰、韦溯等人皆来赴宴、道贺。
酒席上,杨嗣郎受到了众人的恭维谄媚,一时眉飞色舞得意万分。
敬琥颔首道:“杨大人此番运筹帷幄、巧施妙计,一举拿下了林弗,实在令我等佩服。”
“哼,那老东西能逃得一命,已是我手下留情了。”杨嗣郎仰着头扫视了一下众人,“诸位放心,以后跟着杨某干,绝不会亏待你们的。”
敬琥、冼通等人忙道:“是,大人。”
“杨大人,”韦溯稍作欠身,朗声道,“此次我方大获全胜,有一人功不可没。”
杨嗣郎问:“何人?”
“青城子——李云翰。”韦溯不卑不亢,“此人乃沧海遗珠,大人若能将其收至麾下,可谓是锦上添花哪。”
杨嗣郎听了苦笑了两声,道:“此人清高狂傲,怕是难以收服。”
贾升正寻思着献媚邀功,闻听此言赶忙对着杨嗣郎颔首笑道:“大人勿忧,此事就交给在下了。”
“你……”杨嗣郎嘴角一撇。
“大人放心,只管静候佳音便是。”贾升拍着胸脯道。
众人又饮酒、高谈了一阵,杨嗣郎起身走到了冼通跟前,怒喝道:“你也有脸来见本相?”
冼通见了慌忙拱手行礼,一边装作不解样,问:“大人这是何意?”
“野狼坡一案查得怎样了?”
冼通听了忙道:“大人恕罪。在下因受林弗一再打压,致使凶案迟迟未能侦破;大人放心,一月之内冼某定将真凶缉拿归案。”
“废物!”杨嗣郎哼了声,“要不是看在你我曾为蜀地旧人的情份,本相早就免了你!”
“大人,在下知错了。”冼通连连点头称是,一边怀里掏出了一份礼单,呈上,“为表歉意,冼某略备一份薄礼孝敬于您。”
“真是荒唐。”杨嗣郎扫视了一眼众人,故作不悦道,“若是一月之内仍破不了案,你这京兆尹呢,就别做了!”
冼通听后赶忙收回了礼单,怯声回道:“是,大人。”
随后,杨嗣郎大摇大摆走到了魏怀冰身前,问:“季温可认罪了?”
“是的,俱已供认不讳。”魏怀冰顿了下,“为减轻刑罚,他说愿为大人誓死效命。”
“哼,墙头草。”杨嗣郎一脸不屑,“就这些?”
“季温说,太子才是您的死敌;野狼坡之事就是他在幕后捣鬼。”见杨嗣郎脸色突变,魏怀冰压低了声音,“他还说,大人若不及早下手,下一个只怕就是您了。”
杨嗣郎听了身子微微一颤:“他敢!”
“大人切莫小觑了他。”魏怀冰神情肃然,“据查太子以天山诗会为幌子,暗中组建了一个秘密团伙——铁衣社;此社以达复、岑燊、王诘等人为骨干,暗中打探情报、收买朝官、行刺政敌……”
“铁衣社,”杨嗣郎听了暗吸一口凉气,自语道,“太子他究竟意欲何为?”
敬琥上前一步,对着杨嗣郎高声道:“什么铁衣社、铜衣社的,只需大人一声令下,敬某即刻率兵前去将他们抓了。”
“将军未免太过心急了,”杨嗣郎轻轻摆了下手,扫视了一眼众人,“目下我等只需一心拥立荆王,待时机一到废了太子,则大局无忧矣。”
魏怀冰听了赶忙向杨嗣郎提议,说季温尚可利用,不如先赦免了他,由他来对付太子一党。
“大人不可,”第五祺走到了杨嗣郎身前,急切道,“在下以为,季温所言不过是为了推脱罪责,欲嫁祸于太子。”
“这,”杨嗣郎听了一时犹豫不决。
韦溯同意第五祺的看法;说季温乃林弗的心腹;虽说林弗被免,可其府前每日依旧车水马龙,其余党还盼着他东山再起呢。
“他还想东山再起,做梦去吧!”杨嗣郎听了颇不以为然,随之他将目光对准了魏怀冰,说季温知道的也太多了,还是暂且收押在监为好。
魏怀冰听了虽是懊丧,可也只好答应了。
第一百一十四章 惊狐吓弱女产婴孩
帕沙回到了京城以后,又增派了人手四处寻找阿娜尔,可是一连找了数日仍没有她的下落。
他担心受到可汗责罚,于是命贝孜随同河东帮的货队回了草原。
泽勒可汗听说盐货到了,赶忙撂下了手头事务,带着部下赶到了货场。他望着眼前小山一样的盐包,地上白哗哗的盐粒儿,不禁大喜道:“这批盐不仅质地好,而且量也足;贝孜,这趟差办得可真不错呀。”
贝孜颔首道:“大汗过奖了,此乃奴才份内之事。”
忽然间,可汗眉头一皱,问货款如何结算?
“回大汗,帕沙大人已与河东帮说好了,为安全起见,以后呢货款改由在京以飞钱交付。”贝孜小心回道。
“在京交付,这主意倒是不错,以后再也不用担心路上出什么差错了。”可汗停了下,又问,“阿娜尔呢?”
“这,”贝孜听了心头一紧,翻了翻眼皮,“帕沙大人尚在寻找……”
可汗听了一脚踹倒了贝孜,喝道:“一群废物,都这么久了还没找见!你告诉帕沙,要是十日之内仍没阿娜尔下落,叫他提头来见!”
贝孜一脸惶恐爬起身来,道:“大汗息怒;帕沙大人还说,既然公主在京走失,他想上报陛下,请朝廷协助查找。”
“哦?”
“这……”贝孜面露难色,“没有大汗恩准,他不敢擅做主张。”
“他娘的,唐皇老儿欺人太甚,本汗欲与他和亲,可他连一句准话也不回;如今又向他张口求助,也太失颜面了!”
叶护劝可汗息怒;说事到如今,无论如何先找到小妹要紧,至于和亲一事以后再说。
“好,为了小女,老子且委曲一回。”可汗轻叹了声,狠狠的瞪了一眼贝孜,“听着,到时候若还找不到,休怪本汗翻脸无情!”
贝孜慌忙点头答应了。
渔阳城。
这日,褚漠寒又召集部下到了帅府,商议起兵一事。
祆教大法师尚炎首先出列,道:“当今天下三分势力,朝廷、回纥与东北三镇。如能说服泽勒可汗,约他同时起兵,与我一东一西前后夹击,如此一来长安唾手可得。”
褚漠寒听了轻轻摇头,道:“这个呢,本帅也曾派人前去试探过,可是可汗并未答应。”
“他是想坐山观虎斗。”尚炎冷笑一声,“大帅若要劝服他,还需再加重些筹码。”
“什么筹码?”
尚炎道:“上次严过提议,为促成回纥与我结盟,当免收其盐款,并许诺事成之后与他平分疆土!”
“嗯,没错,严过是曾这样说过,俺也答应了。”褚漠寒耷拉着脸,“不过自他去了长安,此事就再没了音讯……”
尚炎劝他不妨再派人进京催促严过,命其速去拜见可汗,商讨结盟之事。
褚漠寒未加思索答应了。
众人正商议间,忽见一个兵丁匆匆进了厅内,向褚漠寒呈交了一封密信。
原来此信乃严过所写,将蜡丸密信的下落、林弗罢相之事告诉了他。褚漠寒看罢大惊失色,忽的跳离了帅椅,自语道:“什么,林相被免了……”
旋即他又一屁股跌坐在了帅椅上,对着众人唉叹了一声:“林相被免、季温入狱,这可如何是好?”
史鸣怒道:“大帅,干脆反了得了,杀到长安去,一刀宰了杨嗣郎那狗贼!”
褚勖高声道:“姓杨的气咱们可是受够了;只待父帅一声令下,儿臣即刻带兵前去征讨。”
“这……”褚漠寒见众人群情激沸,犹豫了下,“庆儿尚在长安,俺这一动手,只恐害了他呀!”
“大帅所言甚是。”尚炎提醒道,“目下我军准备不足,粮草仅能维持俩月;一旦起兵而战事陷入胶着,只恐难以为继。”
褚勖听了很是不满,瞪眼道:“依法师之意,我等只有束手待毙不成?”
“公子误会了。”尚炎微微一笑,将视线移向了褚漠寒,“据从各路打探回来的消息看,在下以为此次林相被免,皆因他与杨嗣郎争权所致;至于那封密信,不过是一个导火点罢了,而陛下并未对大帅生疑。”
褚漠寒问:何以见得?
尚炎娓娓道来:“其一,朝廷已向三镇调运粮饷,七日之内可到;其二,中原各地兵马仍驻守原地、并未见什么异常。由此看来,陛下仍对大帅深信不疑。”
褚漠寒听了如释重负,哈哈大笑道:“没错,陛下还是信任俺嘛。”
见众人默不作声,他又收敛了笑容:“不过自古君威难测,且有杨嗣郎这等小人在他身边作祟,时间一久,难保陛下不会动摇哪。”
尚炎当即表示同意褚漠寒的看法;向他建议,为争取时间做好准备,可行瞒天过海之计,先稳住杨嗣郎。
褚漠寒听了颇觉困惑,问他是何瞒天过海之计?
尚炎神色淡然侃侃而谈:“阿思诺反叛,其部多已降顺我军;大帅不妨从中选派数名死忠之士押送至京,就说他们俱已供认,当初阿思诺曾与林弗勾结,两人约为父子同谋反叛。”
褚漠寒听了立时又惊又怒,瞪眼道:“林相才免,你就想落井下石、借刀杀人?”
“不,这叫顺势而为。”尚炎不慌不忙道,“大帅不是常说平生所惧者只有林弗一人?而今他已失势形同废人,您就再也不用为此担惊受怕了。为了稳住杨嗣郎,大帅可给他修书一封,就说是当初迫于林弗淫威,您不得已才向其低头;今闻巨奸已倒,才敢揭发其罪。如此一来,既撇清了您和林弗的关系,又为三镇起兵赢得了喘息之机。”
褚漠寒听了眉头紧皱,思忖了一阵道:“此计虽好,可那姓杨的又非三岁小儿,岂能瞒得过他!”
尚炎道:“他当然会信了。林弗虽倒,可他为相多年,余威尚存,杨嗣郎必惮其死灰复燃。有此一信,杨嗣郎定会如获至宝、乘势追击;只要他们两个鹬蚌相争,大帅便可高枕无忧矣。”
褚漠寒听了不住的点头,大笑道:“此计妙哉!”
话音才落,史鸣上前一步,道:“大帅且慢;季大人尚在狱中,此信一发只怕是他难逃一死了!”
褚漠寒听了恍然有悟,神情沮丧道:“可不是么,季温乃林弗心腹,只怕他又身受牵连了……”
尚炎嘿嘿一笑,道:“长公子不是尚在京城么?为防万一,可命他设法救出季温,尔后再按计行事。”
“好,此事就有劳法师了。”褚漠寒当即接受了尚炎的建议,命他速去信告知褚庆;待救出季温后,两人尽快赶回渔阳,不得有误!
尚炎笑着答应了。
随后,褚漠寒下令崔乾佑找几个可靠的同罗死士,以其告发林弗与阿思诺窜通谋逆为由,择日将其押解进京……
突闻林弗被免、季温下狱,褚庆为此整日来恐慌不安。他担心季温受不住酷刑而泄密,于是急命严过疏通关系设法营救他出狱。
这日一早,褚庆收到了渔阳来的五百里加急,看罢后他心事沉沉。李婳见他一脸苦闷之色,于是邀他到园中散步。
褚庆陪着李婳漫不经心的走了一阵,忽见眉黛独坐于亭下对着一池浮萍发呆,于是走上前去俯下身子问她为何忧愁?
眉黛听了并未理睬,紧绷着脸一声不吭。
李婳见状不免心起妒意,挺着大肚子疾步上前,责斥道:“不过一个侍女,端的什么臭架子!”
眉黛原本就因受了褚庆冷落而心怀不满,遭此责骂登时起了火,嘴角一撇道:“小女命贱,怎敢跟郡主比呢。”说毕,她径自走开了。
褚庆感觉很不是滋味,望着眉黛远去的身影无奈摇了下头。
他正愣怔间,忽见严过疾步进了院内,于是丢下了李婳,带他去了客厅。
严过说他已用重金买通了狱吏,约定于今夜子时换防之机救出季温。
“太好了;”褚庆长长出了口气,“这一回多亏我们提早下手,你看,就连父帅也来信催了。”
褚庆说着从博古架上取过了一封信,递给了严过,一边问:“你说父帅为何要告发林弗谋逆?”
严过看过了信,道:“要是严某没猜错的话,他是想为起兵多争取些时间。”
“哦?”
“渔阳起兵在即,而粮饷、兵械尚有不足,大帅为缓过这口气,只好将矛头引向了林弗,使其无暇顾及三镇。”
“噢,原来如此。”褚庆登时恍然大悟,顿了下,又问,“那,拜见泽勒可汗一事,不知先生何时动身?”
严过犹豫了下,道:“大帅以前也曾派人去过,可是泽勒可汗首鼠两端不肯答应;即便严某去了,也恐一时难以说服。”
褚庆听了颇为不悦,阴沉着脸道:“你敢违抗帅令?”
“不。”严过嘿嘿一笑,“严某有一计,不费吹灰之力便可使可汗出兵。”
“先生何计?”
“可汗视阿娜尔若掌上明珠,只消除掉此女、嫁祸于朝廷,何愁他不答应!”
“这……此计虽好,不过也不知她现在仍否在京?”
“当然在了,听说帕沙也在四处找她呢。”严过道。
“那,如何找到她?”
“这有何难,只需盯紧李云翰便可。”严过冷笑了两声,凑近了褚庆身边向他低声耳语了一阵。
褚庆听了连连点头。
眉黛受了李婳责骂颇觉委曲,独自在院内杂草深处行走着。为发泄怨气,她挥剑狂舞,砍倒了身边的一片片草木。不料,惊吓到了两只藏在草丛里的野狐,它们一时慌不择路奔着亭子方向急蹿而去。
李婳正坐在亭下休憩,忽见野狐扑来,顿时惊吓不已慌忙避让。不料她脚下一滑,重重地摔倒了在台阶上,身下立时渗出了一滩血迹。
李婳早产了。
府内诸人见了急忙将她抬回了寝室,一面请来了郎中救治。好在抢救及时,虽是早产,她和婴孩皆安然无恙。
当晚,严过派人救出了季温,随即将他秘密送到了伏龙山庄。
眉黛知道自己闯下了大祸,是走是留一时拿不定主意。当夜,她辗转反侧一宿未曾睡好。
次日一早,她想好了说辞,来向褚庆赔罪。
褚庆将她带出了寝室,厉声责斥了一番,见她泪水涟涟又心生恻隐,不愿再深究下去。
忽见倪遂匆匆走了过来,褚庆喝退了眉黛,问他可查清了那两只野狐是如何入园的?
倪遂道:“回公子,庄园四周皆筑有高墙,且有家丁日夜值守,若有野兽入园,定会被人及早发现。为此,在下也颇感困惑。后来,在园内排水道近旁,发现了野狐粪迹……”
“难道说它是从排水道而入?”
“没错。”倪遂点了下头,“在下细细察看过了,此道宽大,足有半人多高;自公子入住此园后一直没有清理沉垢,加之秋冬之季降水稀少,野狐定是沿着此道钻入园内。”
“噢,原来如此。”褚庆长长出了一口气,缓了下又问,“此道通向何处?”
“约摸两三里开外,注入了曲江池。”倪遂停了下,道,“为防再次发生意外,在下已命人在管道出口安装了铁栅。”
“嗯,不错。”褚庆似乎想起了什么,突然脸色一沉,“你去见一下贾升,就说是郡主生了,请他来喝杯喜酒。”
倪遂诺了声匆忙离开了。
褚庆进了寝室。李婳才服用过汤药,面色苍白静静的躺卧在床。他伫立在床前凝视了一阵,见她睁开了眼,笑吟吟道:“婳儿,你可算醒了。”
“嗯。”李婳眨了眨眼,“公子,刚才像是做了一场恶梦……”
“什么恶梦,你生了。”褚庆俯下身子轻抚着她,微笑道,“还是个男婴呢。”
李婳听了面带羞涩,缓了口气,久久的凝望着他。
这时巧珠抱着婴儿上前,让李婳看。
李婳喜滋滋地仔细端详了一会,让褚庆给孩子起个名。
褚庆想了下,道:“叫褚——鸿,怎样?”
“褚——鸿?”
“嗯。每逢北国之春万物复苏,鸿雁声声安然归来。”
“好,那就叫褚鸿吧。”李婳双眉一蹙,轻声问,“眉姑娘呢?”
褚庆听了登时板起了面孔,道:“她呀,也太任性了;方才受了我一顿责骂,正在门外反省呢。”
“这……怨不得她。”李婳轻轻叹息一声,“该来的迟早都会来的!”
褚庆听了似乎明白了什么微微点了下头。
第一百一十五章 守洁身寒士拒折腰
贺宴之上,贾升在杨嗣郎面前夸下了海口,欲收服李云翰;次日,他派陶子去了芷园,说已备好了酒席,欲请李云翰前往百鸣堂一叙。
孰料李云翰听后一口回绝了,说他要为妙锦送行无暇赴会。
陶子苦劝了一阵无果而返。
贾升听说李云翰不肯前来赴会,登时来了气,哼了声道:“不就做了个翰林,连老子也不认了!”
贾升正闷闷不乐间,倪遂来见,说是褚庆喜得贵子,请他前往山庄一叙。
贾升听了不好推辞,于是携带着一份礼物出了宅子。
进了庄内,褚庆满脸堆笑请他落座。两人寒暄了几句,褚庆忽的皱紧了眉,道:“有件事呢,我已憋了很久了,也不知当讲不当讲?”
“说吧,”贾升放下了酒杯,仰迈着脸儿,“你我情同兄弟,还有何不好意思的。”
褚庆“嗯”了声,道:“贾兄与李云翰、王诘等人来往密切,可不得不当心哪。”
“哦?”
褚庆肃然道:“据查,李云翰违逆旨意,私藏钦犯石峥之子。”
“公子可不要空穴来风哪。”贾升面无情。
“当然是真的了。”褚庆紧盯着他,“此子现藏身于芷园,贾兄如若不信,不妨亲去察看一番。”
“这,”贾升干笑了下,“不就是收留了个孩童,算不得什么罪过。”
“还有比这更严重的呢……”
“哦?”
“李云翰与王诘、达复等人为太子做事,暗中组建了一个以东宫为首的秘密团伙——铁衣社,他们打探情报、构陷行刺,无所不为……”
贾升听了故作紧张,问:“此事当真?”
“信不信就由你了。”褚庆放下酒杯,眼神透出一道神秘的冷光,“那武德秘宝,贾兄可曾听说过?”
“嗯,贾某是曾有所耳闻。”
褚庆唉叹了声,道:“可惜哪,此宝也要为他一人所独吞了。”
贾升听了半信半疑:“不会吧,他怎知秘宝下落?”
“李云翰乃玉华观道长裴旻之徒,他常借拜师为名上山查找,故此得知。”
“噢,原来如此。”贾升听了若有所思。
“褚某今日多言了,还请兄长不必介意。”褚庆端起了酒杯,“来,干了。“
贾升举起酒杯一饮而尽,又与之闲聊了几句,告辞而去。
这时季温从内屋走了出来,一脸阴郁道:“公子既欲告发,又为何说及秘宝之事?”
“当然有用了。”褚庆冷笑道,“杨嗣郎若得知此事,必欲将其攫为己有;以李云翰之心性,断不会答应。如此一来,就有好戏看了。”
季温听后点了下头。
午后,李云翰出了芷园,送妙锦及其母亲刘氏、杜苗等人去往涿州。
众人一路缓行离开了京城,不知不觉到了灞柳驿站,仍是离情满怀难舍难分。
李云翰将杜苗叫到了一边,嘱咐他路上多照顾妙锦,将骆大人灵柩运回岳麓山后,再返回长安……
尔后,他走到了妙锦身边,深情凝视了她一阵,心中的千言万语似乎全都通过眼神传送了去。一番仔细叮咛后,他说吕克现在渭州当差,劝她路过时顺便去看望一下。
妙锦听后欣然答应了。
得知林弗被免、季温下狱,太子为此激动万分,对着半空大笑了数声,多年来积压在心头的苦闷、怨愤倾刻之间便似烟消云散。
这日,他在少阳宫内与付果闲谈了一阵,当听说荆王奉旨巡视东海时,不禁皱眉道:“父皇数次命他出巡,究竟是何用意?”
付果略作思忖,道:“奴才以为,陛下年岁已高,或是想让他多些历练,为日后承继大位而作准备吧。”
太子听了不免内心发慌,叹息道:“若真如此,本宫储位难保矣……”
两人正商议间,仆人来报,说是达复求见。原来,自林弗被免后,达复派人悄悄诱捕了竹影法师,将她关押在京郊一处秘密据点。
达复向太子禀道:“经审讯,竹影法师供认她是季温的卧底。此人原为奚国一王子妃嫔,早年随夫到京行商,因其夫涉及前太子谋逆一案,夫妻二人俱为大理寺所囚;竹影法师为救其夫,不得已投靠了季温,被安插在罔极寺,用作侦探前太子李瑛及其同党的眼线。”
太子听后“嗯”了声,问:“她夫君呢?”
“据查大理寺秘档,方知她夫君已死去数年,而季温一直隐瞒实情,仿冒其夫笔迹,谎称他仍活着……”
太子听了颇为惋惜,唉叹道:“这老尼倒也痴情,只可惜为情所累、陷得也太深了。”
达复道:“她也是被逼无奈,事后十分悔恨。”
太子听了心起怜惜之意,吩咐道:“既有悔意,那就留她一命;逐出长安,永不许回京。”
达复诺了声。
静默了一阵,太子轻轻撩拨了下双鬓的银发,慨叹道:“自立皇储以来,本宫屡受林贼一党陷害,恨不能食其肉寝其皮;十多年了,上天有眼,终于让本宫出了这口恶气,也可告慰九泉之下的三位皇兄了,还有韦直、石峥、阿思诺这些冤魂……”
“当然值得高兴了。”付果笑着恭维道,“此番我方大获全胜,全仗殿下运筹有方哪。”
“嗯。”太子脸露一丝得意,“那个敏泰呢?”
达复说,他已去九原郡投奔普怀恩了。
“不错。”太子双眉一扬,“下一步就可全力对付杨嗣郎了。”
达复点了点头,道:“林弗被免,其旧部又多转投于杨嗣郎门下;而今敬琥已兼任兵部侍郎,听说杨嗣郎还想表奏他为禁军大统领呢。”
太子闻听了大惊失色,嗫嚅了半晌,道:“才去一虎,又来一狼哪。”
达复肃然道:“殿下,应是两只狼。”
太子一愣:“哦?”
达复道:“据龙标密报,东平王褚漠寒正磨刀霍霍、不日将欲起兵反唐。”
“达卿错矣。”太子摇了下头,漠然道,“褚漠寒虽为朝廷大患,可他远在天边;即使反了,又能翻起什么大浪。可荆王就不同了,他可是随时都会取代本宫,这才是本宫最大的威胁哪。”
达复迟疑了下,道:“可是,此番荆王也立下大功了……”
“什么大功,”太子打断了他的话,喝问道,“莫非你又听李云翰说了什么……”
达复身子猛的哆嗦了下,道:“他说荆王稚嫩不足为虑,只是担心陛下年事已高,为防生变,还需加紧联络陈行甲将军。”
太子听了这才稍稍放下了心,神色淡然道:“青城子所言不虚也……这一次是该本宫出面了。”
说毕,太子命达复安排他与陈行甲见面一事。
贾升听了褚庆所言仍是半信半疑。出了伏龙山庄,他绕道去了一趟芷园,打算找李云翰面谈,劝说他投靠杨嗣郎。
到了芷园,贾升悄悄下了马。他推开院门轻步而入,才走了没几步,嗵的一声给人撞着了。原来,石楠正追着小斑玩闹,不小心碰到了他。
石楠见了赶忙低头道歉,向贾升说了声对不起。
贾升想起了褚庆所言,仔细端详了小楠一会,对着一边正在浇花的少凌道:“这孩儿真懂事;可是李兄之子?”
杜少凌摇了下头,随口道:“他叫小楠,乃石峥大人之子。”
“石峥之子……”
“嗨,错了。”少凌见贾升眼露寒光,赶忙改了口,“是石相故友之子,因其父母远行,暂留宿舍内。”
贾升听了若有所思地点了下头,随少凌一同进了客厅。
李云翰正在与荞嬷说话,见贾升到了急忙起身相迎,一边问他此来何事?
贾升坐下了,道:“先生才高八斗,只做了一个小小的翰林,着实有些委曲了;为此杨大人很是过意不去哪。”
“杨嗣郎,”李云翰淡然一笑,“官位虽小,可李某也知足了。”
“先生不必自谦。”贾升眯缝着双眼,“自林弗倒后,朝廷亟需用人之际,杨大人思贤若渴,只要先生投靠于他,仕途不可限量哪。”
“谢大人美意;”李云翰轻轻点了点头,试探道,“李某素来闲散无羁,只会作几句诗文,不知在他膝下又能有何作为?”
“那就要看先生的诚意了。”
“此话怎讲?”
“小事,小事。”贾升轻笑了两声,“听说先生知悉武德秘宝下落,这个投名状份量可不轻哪。”
“不知大人又听了何人所言?”李云翰听了立时有所警觉,扫视了一眼屋子,“李某若知此宝,怎会落得家徒四壁、贫寒至此!”
贾升听了有些生气,道:“真不想说?”
李云翰故作神秘,压低了声音道:“实不相瞒,我也在找它呢。”
“先生如此行事,杨大人会失望的!”
“哼,我早已对他失望多回了!”
“哦?”
李云翰慨然道:“当初我救他时,他曾许诺启用郭翊将军,可是至今不见一丝动静。”
“这……郭将军不是尚在丁忧吗,”贾升一脸肃然,“按朝例,若得启用最快也须两年以后了。”
“哼,若知有今日,悔不该当初救他!”
“算了吧,李兄,那都已过去了。”贾升缓了下,眼神透出一丝阴寒,“俗话说,人过直则易折,你可要好自为之呀。”
“大人勿复多言;”李云翰神色镇静,“云翰生性淡泊,对官场早就心灰意冷了。”
“你真不想升官……”
“是的,翰林这顶帽子,我早就不想戴了!”
“嗯,有志气。”贾升苦笑了下,见一时难以劝服他,于是起身告辞、气呼呼走开了。
送走了贾升,李云翰的心情久久难以平静下来。他在院中默默伫立了一阵,望着正在与小斑玩耍的石楠,不免有些黯然神伤。
他叫来了武七,命他去一趟樊川,就说小楠想杜姨了,请她来一趟芷园。
武七诺了声正欲离去,一抬脚只见贺文进了园内。
李云翰见了一惊赶忙迎上前去,请贺文进了客厅。
原来贺文接旨后不敢怠慢,带着一帮精干之士到了藏经阁,查遍了从武德年间到太宗一朝的奏章、典籍、书册等资料,仍未找到有关隐太子之后的可靠线索。后经一位守库老吏提醒,劝他去宫外的户部西苑库房去碰碰运气,说唐隆年间宫廷兵变,大火焚毁了藏经阁的部分楼宇;事后为了重新整修,将一部分损毁严重的典籍、奏章等搬运到了西苑库房。
贺文听后为之心头一振,赶忙又带人到了西苑库房。经过他的一番苦心查找,终于发现了两条有价值的线索……
“辛苦前辈了。”李云翰听了贺文所述惊喜万分,“不知是那两条线索?”
贺文淡然一笑,说:一条是贞观元年七月的圣旨,御史萧禹奉太宗皇帝旨意,秘查有关隐太子之后;一条是贞观二年的萧禹奏折,据他所查隐太子生前曾宠爱一侍女,且有孕在身;不料玄武门之变后,此女再无下落……
李云翰听罢起身,向贺文深施一礼再次拜谢过了。
“如此看来,先生十有八九便是那隐太子之后。”贺文缓了下眉头一皱,“不知先生有何打算?”
“既明真相此生足矣,晚生又岂敢有别的什么奢念。”
“不想攀皇亲……”
“嗯,”李云翰轻轻点头,“晚生生性淡泊、喜好交游,多一个皇室宗亲的身份反会让人处处难以自在。”
贺文听后长长吁了一口气,道:“先生品行高洁,实难为小人所容;若此事为他们所知,难免又会添什么乱子。先生放心,为了先生的仕途,老夫愿将此事一直保密下去,包括圣上。”
李云翰思忖了下,道:“大人多虑了。若是圣上有问,尽管如实上奏便是。”
贺文微微一笑,点了下头。
第一百一十六章 泄私欲奸党恶斗不止
扈管家回府后苦等了数日,仍不见严过回话,于是又携带了一份重礼前往进奏院。
两人见面相互行了礼,严过似乎早看出了扈管家的来意,不待他发问,便阴沉着脸道:“上次林大人所托之事,严某已禀报过褚帅了,孰料他闻之大怒……严某心怀歉疚,故此羞于回话。”
“这……难道褚将军真不愿起兵?”
“是的。褚帅忠于陛下,岂能因小人谗言而行叛逆!”
“谁是小人?”扈管家听了登时双眉倒竖,铁青着脸道,“扈某实话说了,他若不起兵反抗,到头来必受其害!”
“此乃褚帅之意,严某也无能为力呀。”
“是吗?”扈管家冷笑了两声,看了眼桌上的礼物,起身道,“看来扈某又白跑一趟了。”
“大人且慢。”严过赶忙上前拦住了他,拉他坐下,压低了声音,“风雨欲来,扈兄可得准备好退路呀。”
扈管家听了一惊,迟疑了下,问:“先生此话何意?”
严过面色冷漠道:“听闻有同罗铁骑士卒向褚帅告发,说是林大人曾与阿思诺串通谋逆;褚帅顾及林相情面,才压住了此事。不过,万一此事传到了圣上耳里,不仅林大人罪责难逃,扈兄也怕是身受牵连哪。”
“胡说!”扈管家猛的站了起来,怒道,“阿思诺谋逆一案早已尘埃落定,岂能扯上林大人。”
“唉,看来扈兄仍蒙在鼓里哪。”严过嘿嘿一笑,“是否有罪,如今还不是杨嗣郎一人说了算!”
扈管家听后如同挨了记闷棍,一下子泄了气,半晌说不出话来。
严过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道:“扈兄为人忠实宽厚,严某实在不忍心相瞒哪。”
“那就多谢先生好意了;”说毕,扈管家气呼呼的离开了进奏院。
回到了月堂,扈管家将他与严过面谈的经过向林弗细说了一遍。
林弗听后又惊又恐,脸色苍白颤抖不已。
扈管家好言劝抚了一阵,林弗才缓过了神,骂道:“娘的,好个褚漠寒,不听老夫好言相劝也罢,竟敢诬蔑老夫与阿思诺谋逆!”
“大人息怒,严过只不过是随口说说。”
林弗嗖的站直了身子,冷笑道:“褚漠寒是什么货色,老夫难道还不清楚?严过既能这样说,想必他早已谋划好了!”
“大人,这是为何?”
“蠢货,”林弗脚步踉跄向前走了几步,回头道,“他还不是想寻求自保、讨好杨嗣郎!”
“他敢出卖大人……”扈管家睁大了眼,愤然道,“这胡杂,真是卑鄙至极!”
林弗无力的晃了晃脑袋,唉叹道:“如今最后一个希望也破灭了,老夫活着还有什么意思……”
林弗说着突然腿脚一软,斜倒了下去,一头磕在了桌案上。
扈管家见了急忙上前搀扶,却被林弗一把推开了。
他挣扎着爬了起来,一面喘息道:“褚漠寒,你这忘恩负义的东西,真是、气煞老夫了……”
说罢,他口吐鲜血,突然一命呜呼。
林弗的死讯很快传到了宫内。
炫帝听后心头一震,沉默了片刻,唉叹道:“这老家伙,前几日还在朝堂上唇枪舌战的,怎么说不行就不行了呢。”
懿妃哼了声,道:“怕是因罢相一事生气而死吧。”
“嗯,”炫帝轻轻点了点头,“此人为相多年一贯忌贤妒能,确是心胸太过狭窄了。”
炫帝虽不觉得伤心,但念其多年来一直追随自己,于是命高峻代他前去林府吊唁,并追赠林弗为太尉、扬州大都督。
当晚,太子便收到了林弗的死讯,不由得激动万分。他紧紧抱住了萧良媛,泪水夺眶而出,泣道:“老贼终于死了,这下本宫可以安心了……”
萧良媛为他轻轻拭去了泪水,冷冷道:“殿下可别高兴得太早了,尚有一虎呢。”
“你是说杨嗣郎?”太子听后松开了她,轻蔑一笑,“不过一头蠢猪,只待人宰杀罢了!”
得悉季温获救,崔乾佑奉命押解着三个同罗骑兵的士卒赶忙动身,星夜赶往京城。
不几日,崔乾佑一行人到了长安城内,已提升为大理寺少卿的魏怀冰奉命前来接收。
两人寒暄了几句,崔乾佑指着那几个同罗士卒,道:“此三人原为阿思诺部下,告发其旧主曾与林弗约为父子共同谋逆。”
“嗯,”魏怀冰打量了一番那几个囚犯,复将目光对准了崔乾佑,“为何今日才押来?”
崔乾佑小心回道:“当初林贼位居右相权倾朝野,褚将军因惮其淫威未敢多言,为此他是追悔不已;现修书一封,说明原委、以示忠心。”
崔乾佑说着掏出了一封书信,双手递上,请他将信交与杨嗣郎。
魏怀冰笑着收下了,随即命差役押走了那三个囚犯。
尔后,崔乾佑又携带着三箱财礼去了庆华宫,拜见过懿妃。
崔乾佑对懿妃说,褚漠寒因常年征战旧伤复发,加之急火攻心,后背生一恶疽,实在不能进京拜会她。
懿妃看了一眼装满了大食香料、古玩、银器的箱子,轻叹了口气,道:“褚将军常年戍边、积劳成疾,真是令人心痛。你回去告诉他,且安心养伤,待病愈之后再见不迟。”
崔乾佑赶忙诺了声,缓了片刻,说他还有一事禀报。
懿妃问,何事?
“褚将军说了,以往他与杨大人政见不和,皆因受林弗蛊惑,故此常心怀愧疚。”
“嗯,不过屑小之事何足挂齿。”懿妃淡然一笑,“将军放心好了,这些话本妃会转告兄长的。”
送走了崔乾佑,懿妃满心欢喜命人收拾好了财礼。她回了寝宫,禁不住在炫帝面前又多美言了几句褚漠寒。
“不错,”炫帝听后甚觉宽慰,朗笑道,“还是爱妃懂朕的用心哪。”
“臣妃不过随口说说而已,陛下又何需如此赞美。”
“唉,朕内心所忧者莫过于此矣。”炫帝板起了面孔,语气变得凝重了些,“令兄与褚将军一文一武、一内一外,皆为朕之股肱;将相和,则社稷安;将相生怨,则天下危矣……”
“又是一番大道理,听得臣妃差点都晕了。”懿妃扭了扭柔软的腰肢,一边挽起了炫帝的胳臂,“接连几日都没外出了,陛下可否陪我一游?”
炫帝听后欣然答应了。
午阳高照,一阵秋风掠过,杨府内外一片静寂。
客厅里,杨嗣郎正在和韦溯、第五祺等人议事,魏怀冰疾步走了进来。
杨嗣郎听罢魏怀冰的汇报,又细看过了那封褚漠寒的书信,一时不知所措。
魏怀冰欠了下身子,问杨嗣郎:“大人,这林贼谋逆一案是否还要追究下去?”
杨嗣郎摇了下头,道:“人都死了,还查他何用!”
“不,大人。”韦溯干笑了下,“韦某以为不仅要查,而且要大张旗鼓地彻查!”
“这是为何?”
韦溯道:“大人新任右相,何不趁势一鼓作气肃清林贼余党,既为大人立威,也可借机敲打一下东宫。”
杨嗣郎听了点头,恨恨道:“没错,我就是要让他身死名灭、遣臭百年!”随之,他命魏怀冰查办林弗谋逆之事,务必将此案办成铁案。
当说及太子时,杨嗣郎起身轻踱了几步,道:“至于太子呢,他近来倒也识趣,先不予深究了。”
魏怀冰听了内心一慌,急忙道:“大人不可。太子一贯装痴卖傻,大人切莫为其假象所迷惑!”
“放肆,本相又非三岁小儿,何需你来指点!”杨嗣郎忽想起了季温越狱之事,沉下了脸,“前番你曾说季温可资效用,可他人呢?”
魏怀冰身子一颤,忙道:“是,在下多嘴了。”
静默了片刻,第五祺一脸肃然对着杨嗣郎道:“此番褚漠寒不仅送来了人犯,还向您上书悔过,您不觉得有些可疑?”
杨嗣郎听了颇为不屑:“有什么可疑,这叫识时务!”
“杨大人,难道忘了他曾当着众臣僚之面羞辱之事?”第五祺缓了下,“此人狡诈多端惯于见风使舵,还望大人三思。”
杨嗣郎听了脸色一红,黯然不语。
第五祺又道:“大人新任右相亟需立威,何不借此召他进京,以试其是否诚心;他若不来,必是不肯心服。”
杨嗣郎听后似有所悟,勉强答应了。
魏怀冰一回到大理寺,便召集众部下开会计议;待安排停当,带着一众差役直奔林弗府第。
林府上下才忙毕丧事,尚沉浸在哀伤里,突见差役手持着刀枪闯了进来,顿时惊惶失措乱作一团。
随后,魏怀冰以查案为由带走了林弗的两个儿子和女婿齐傕。
回到了大理寺,魏怀冰当即提审齐傕。
齐傕见了那些血渍斑斑的刑具,经不过住他三五声威吓便腿脚发软,全按魏怀冰的指令一一招认了……
翌日,朝会。
炫帝在高竣的陪同下缓步迈入了勤政殿。他坐在龙椅上轻轻扫视了一眼群臣,问可有本奏来?
话音刚落,只见帕沙上前一步,高声奏道:“陛下,臣帕沙有事禀奏。”
炫帝见是回纥使臣帕沙,不由得双眉微皱,迟疑了下,问他何事?
帕沙说,两月之前阿娜尔公主在京走失,欲请他派人协助查找。
炫帝听了心有不悦,冷冷道:“贵使莫非想找朕要人?”
帕沙怯怯道:“臣不敢,只是恳请陛下能施以援手。”
见炫帝面露难色,杨嗣郎对着帕沙冷笑一声,道:“公主既未出嫁,当然仍是回纥人;此乃回纥家事,为何你死缠着陛下不放!”
“杨大人,拎得可真够清的。”帕沙扭过头来瞪了他一眼,复将目光对准了炫帝,“和亲乃两国邦交大事;陛下如若不满,还请及早退了婚约;至于找人一事,也不劳陛下了。”
“你敢逼宫不成?”杨嗣郎对着帕沙怒道,“蕞尔小邦,为了区区一女子,竟敢出言不逊、要挟吾皇!”
帕沙肃然道:“杨大人,回纥虽小,可也是堂堂一国,泱泱之众数以百万,你又岂能以大欺小!”
“这,”杨嗣郎愣怔了下,“我且问你,回纥为何突然毁约、拒收官盐?”
“大人问的好,在下正欲向陛下禀报此事呢。”帕沙冷笑了两声,将视线转向了炫帝,“陛下,上次所运官盐多掺有沙土,人不能食,只得喂了牲畜。”
杨嗣郎听了一愣,道:“大胆,你敢诬蔑朝廷!”
帕沙并未理睬他,随手从腰间取下了一只小袋子,双手捧与炫帝,道:“陛下,这是取自那批官盐的货样,臣来时捎带了些,还请陛下明察。”
高峻上前接过了袋子,呈与炫帝。
炫帝随手打开了袋口,将里面的盐粒倾倒在地。
众人伸头一看不由得全傻了眼,只见那盐粒色泽晦暗,里面掺杂了许多沙土。
炫帝惊道:“运往回纥的官盐,选用的可都是河东产的上好池盐,怎会是这样?
魏怀冰在一边喝道:“大胆,你敢用此等劣盐糊弄陛下!”
帕沙听了不慌不忙道:“陛下,所运官盐皆是如此,臣不敢有一丝作假。”
“这……”炫帝低头思忖了片刻,自语道,“难道说有人做了手脚……”
杨嗣郎迟疑了下,劝炫帝勿忧;说盐运之事概由盐铁使负责,至于其间到底有何变故,待第五祺查明真相后再定。
炫帝点头答应了,随即下旨命第五祺彻查此事,无论牵扯到何人,绝不轻饶!
静默了一阵,帕沙硬着头皮又问炫帝:“那和亲之事,您答应还是不答应?”
“你回去告诉可汗,就说他的好意朕心领了;”炫帝干咳了两声,“至于和亲之事,还是等找到公主再说。”
帕沙见状也无心再追问下去了,拜谢过圣恩离开了大殿。
炫帝望着帕沙离去的背影轻叹了声,问群臣,可还有本上奏?
“陛下,臣有本上奏。”杨嗣郎上前一步,“据东平郡王褚漠寒举报,林弗曾与阿思诺约为父子共同谋逆,因其案情重大,臣不敢擅作主张,还请陛下定夺。”
炫帝听了大惊:“什么,林弗谋逆……”
“正是。”杨嗣郎随即呈上了一份材料,说此中不仅有阿思诺一干旧部的供状,且有褚漠寒奏本,请炫帝明察。
高峻赶忙将那些材料呈给了炫帝。
炫帝匆匆翻看了下,抬起头来一脸困惑道:“此等旧案,怎会又牵扯上他呢……”
这时魏怀冰出列,手捧着一页纸道:“陛下,经大理寺讯问,林弗谋逆之事,其婿齐傕也已供认不讳。这是他的供状,请陛下明鉴。”
高峻接过了供状,呈与炫帝。
“这……”炫帝看也没看,随手将那份供状丢在了桌案上,苦笑道,“人都死了,还要朕怎样……”
杨嗣郎道:“林弗为相多年,他嫉贤妒能、独断专行,容不得陛下重用新人,且常于私下说陛下沉溺酒色、恩宠寡薄,嫌弃他老迈无用。如今他又涉谋逆,臣以为当深究其罪!”
魏怀冰接着禀奏道:“据报林弗死后,其家人四处传言,说他是被陛下气死,其余党也纷纷响应为他鸣冤叫屈。”
韦溯出列,高声道:“陛下可别忘了,上次林弗为了密信,不仅伤了荆王,还当众羞辱皇公主呢。”
炫帝一听此话不由得回想起了那封密信,怒道:“真是可恶!传朕口谕:削去林弗所赐官爵,劈开其棺木,剥下紫金朝服,改用小棺以庶人之礼安葬。”
魏怀冰又问,那他的家人该如何处置?
“这还用问?”炫帝不假思索道,“抄没家产,除去诸子名位,皆流放岭南。”
杨嗣郎、韦溯、魏怀冰等人听了齐声道:“陛下圣明。”
处理毕林弗一案,炫帝面露倦意,静坐了一阵,对着群臣道:“各位爱卿,可还有事上奏?”
太子鼓足了勇气上前一步,说他有事奏报;说褚漠寒好久没有进京了,既然此案和上次密信一案均与他有所牵连,何不召他进京当面查清?
炫帝听了登时来了气,瞪眼道:“恒儿,你敢怀疑褚将军?”
“这……儿臣不敢。”太子哆嗦了下,跪倒在地。
炫帝见状仍不肯罢休,喝道:“急什么,朕还没老糊涂,你就想对朕的江山指手划脚了!”
朝堂上一时寂然无声。
这时韦溯打了个圆场,对着炫帝道:“陛下息怒;即使褚将军无关此事,依朝制,他也该回京向您述职了。”
炫帝听后这才回过了神,轻轻点了下头,道:“是呀,有大半年都没见着他了。”随之,他下旨召褚漠寒进京。
第一百一十七章 孤儿行别突起波澜
开罢朝会,炫帝心情仍难以平静下来。高峻见他有些闷闷不乐,于是劝他到御园散心。
缓步行走在龙池湖畔,但见两岸青草丰茂枫叶染红,一群白鹤盘旋于半空脆鸣声声,炫帝伫立观赏了一阵,心头的烦忧也随之消散的一干二净了。
他正醉心于这秋色美景里,一个小太监来报,说是贺文前来见驾。
不一会儿,贺文在两个小黄门的带领下到了跟前,拜见过炫帝,向他如实禀报了查找李云翰身世的经过。
炫帝听后沉思了一阵,轻声道:“如此说来,李云翰就是那隐太子之后了……”
贺文“嗯”了声,道:“有玉佩和文献相互佐证,虽不能十分确定,却也有七、八成的把握。”
炫帝听了双眉紧锁遥望着远方,冷冷道:“此人不可留哪!”
贺文听了颇为惊慌,道:“此事已逾百年,宗室恩怨早已烟消云散,为何不能留他?”
炫帝回过了头,轻轻笑道:“贺卿误会了,朕并非要杀他,而是说不可留朝为官!”
“这……李云翰才华横溢,不能留用也太可惜了。”贺文一脸不悦之色。
“这些日子朕一直在想,此人恃才傲物倒也罢了,只是锋芒太盛;这不入朝才几日,就与人合伙告发褚漠寒谋逆……你说朕如何能容忍!”
贺文犹豫了下,道:“常言道‘忠言逆耳’,还请陛下三思。”
“朕意已决,贺卿勿复多言。”
“这……老臣已完成了陛下所托,也该离京还乡了。”贺文长叹了一声,“陛下放心,从此以后,有关李云翰身世之秘将随臣之身骨埋没于青山之下永无人知。”
“好吧。”炫帝听了顿觉心头轻松了许多,“贺卿临行之日,朕要亲率百官前往送行。”
“不必了;臣虽年迈,可身子骨硬朗着呢,一骑一仆便可欣然成行。”
说罢,贺文向炫帝道了声别拄着拐杖缓缓而去。
这日清晨,天色刚一放亮,吕克收拾好了行囊,悄悄逃出了渭州城。
孰料他走了没多远,就被陈业硕派出的两个杀手追上了。两人将吕克劫持到了路边,抢了他的包裹举起刀来正欲行凶灭口,恰遇着妙锦、杜苗等人路过。妙锦和杜苗赶忙冲上前去击退了杀手,救下了吕克。
吕克见了妙锦分外惊喜,寒暄了一阵,听闻骆峰不幸遇难,他不禁失声痛哭。
吕克当下心有悔意,说出了陈业硕暗通河东帮,在官盐里掺假一事。
妙锦听后十分震惊,劝他速回京城去见李云翰。
吕克答应了。他辞别了妙锦,径自赶往长安。
得知吕克被人救走,陈业硕十分懊丧。自林弗被免去右相后,他时常寝食不安;又闻林弗被定以谋逆之罪、剖棺另葬,更是惶恐万分如坐针毡。
他担心勾结河东帮之事败露、遭杨嗣郎清算,于是收拾好了金银细软,带着家人和几个心腹仆人连夜逃出了渭州城,前往渔阳投靠褚漠寒。
武七去了樊川,经过再三打听终于找到了杜姨。
午后,两人一同回到了芷园,不巧荞嬷带着小楠上街游玩去了。
李云翰从包裹里取出了三十两银子递与杜姨,说榴花客栈被毁,想资助她重开一家新店。
杜姨一听当即婉拒了;说他为官也不易,还是留着给小楠用吧。
闻听此言李云翰不免有些伤感,沉默了一阵,道:“每次看到小楠,就会想起石大人;可是至今不能为他雪冤,实在令人愧疚!”
杜姨皱眉道:“林弗已死,为何还不能给石大人平反?”
“唉,这你就不懂了。”李云翰轻轻摇了下头,“此案虽是林弗主使,可杨嗣郎也曾参与其中;有他在,不仅翻不了案,反会连累更多无辜。”
杜姨听了似有所悟,轻叹道:“小小年纪,便遭此变故,真是可怜哪……”
两人心平气和的交谈了一阵,忽然荞嬷带着王询进了屋内。王询说,王诘近来一直忙于在家照料父亲,没时间来芷园;约李云翰两日后将小楠带往灞柳驿。
原来,王诘此番回京,本想侍机除掉元冲,怎奈太子数次派人催他前往东都赴任。王诘想那元冲武功高强且在暗处,确是难有胜算,还是等以后有机会了再说。
见楼月面露不悦,王诘笑着叉开了话题,说石楠天资聪颖、乖巧俊秀,真像他小时候,她见了保准会喜欢的。两人遂决定后日赶往洛阳,带上小楠一起走……
一听要将小楠送人,杜姨登时有些急了,道:“不,我舍不得他走!”
“此次叫你来,就是为了此事。”李云翰鼻子一酸,“小楠正是读书识字之时,可你看我这情形,怎能带好他呢?思来想去,还是让王诘收养了好。”
“不,还有我呢。”
李云翰苦笑了下,道:“京畿之地人多眼杂,小楠又是戴罪之身,一点也不安全;再说了,王诘与我情同兄弟,他膝下无子,定会视若己出、照顾好他的。”
杜姨静思了一阵似乎想通了,“嗯”了声,又问:“去哪儿?”
“东都——洛阳。”
“天哪,有七、八百里地呢,以后想见他一面也不易!”杜姨说着滴下了泪水。
李云翰劝她别难过了;以后若想念了,让杜苗陪着去就是。
杜姨擦拭了下泪水,“嗯”了声。
静默了一阵,李云翰转而问起了杜苗的身世。
杜姨一听倏的变了脸色,哼了声,道:“多管闲事!”说罢,她扭身出了屋子。
李云翰赶忙起身去追,劝她再多等一会儿小楠。
杜姨说声“不等了”,便头也不回离开了芷园。
见此情景,李云翰心里五味翻腾颇不是滋味,寻思着自己究竟是哪儿做错了……他沉思了一阵,唤来了武七,打算一同出门去找石楠。
师徒两人出了门,沿街寻访了许久,终于在一家新开的名为鸣乐园的赌场里找着了小楠。
原来,石楠随荞嬷外出闲逛,到了一间赌舍,见众人围聚在一起斗蛐蛐。他看了一阵觉得好玩,于是向荞嬷讨了些钱,跟着下起了赌注。孰料运气不佳连输了几把,不仅将荞嬷身上的钱赌了个净光,还欠了不少赌债。那店主本是马六,一眼看中了石楠勃子上戴的玉貔貅,非要以此作押。小楠不肯,当众哭闹了起来。
荞嬷走又不得,只好向马六不住的说些好话,苦苦相求。
正僵持不下间,李云翰进了屋子。石楠见了一头扑到在他怀里,呜呜啼泣。
李云翰问明了原由,从怀里掏出了一块碎银,递给了马六。就在马六拿过银子的瞬间,他猛然觉得此人有些面熟。
李云翰的大脑飞速转动了一会,认出此人正是那日在阿曼货栈的滋事者,于是大喝一声,道:“朱三,原来是你哪!”
“你认错人了。”马六愣了下,黑着脸道,“我不是什么朱三,叫马六。”
“马六,”李云翰厉声喝问,“说,你为何去阿曼货栈闹事?”
“乱说什么哪,老子听也没听过。”说毕,马六抬脚便想溜走;才走了没几步却被武七一把给抓住了。
武七猛的一使劲将他推倒在地,道:“再不说实话,我揍死你!”
马六见了登时腿脚发软,爬起来乞求道:“好汉饶命……我也是受人指使哪。”
武七问,受何人指使?
马六怯声道:“伏龙山庄,倪管家。”
“哼,果不出我所料。”李云翰思量了片刻,肃然道,“那就带你去官府吧。”
两人押着马六正欲出门,忽听得身后传来了一声高喝:“先生也够狠的,你这不是砸我的场子么!”
李云翰回头一看,只见贾升从西厢房大摇大摆走了过来,于是稍作颔首,说马六犯事,欲带他去京兆府录个口供。
贾升眨了眨眼珠子,笑道:“不看僧面看佛面;说吧,开个价。”
“不是赔钱多少,是带他去官府作证。”李云翰道。
“先生乃高雅之士,何必与一市井无赖较真!”贾升拱了下手,“此过且记到贾某头上,怎样?”
“嗯,既有大人作保,那就饶了他。”李云翰收敛了笑容,“不过日后用他时,可要随叫随到。”
“放心,有贾某在,他跑不了。”贾升说着踹了马六一脚,“还不赶快谢过李先生!”
马六当即叩谢:“先生,小人错了,错了……”
见李云翰欲走,贾升急趋几步拦住了他,道:“上次所说之事先生可想好了?”
“想好了,”李云翰神色镇静,“不劳大人费心,云翰生性散漫,做不了那折腰谄媚之事。”
“先生真不领情?”贾升瞅了眼石楠,稍带了些哭腔,“为此我是夜不成眠,未敢向杨大人回话哪。”
李云翰听了淡然一笑:“这有什么可忧虑的,大人尽管如实禀报便是。”说毕,他带着石楠出了院子。
贾升望着他远去的背影恨恨的跺了下脚。
这日午后,魏怀冰审讯毕林弗的两个儿子,见结案在望心情不禁宽松了许多,于是想着去海明楼美食一顿好好犒劳一下自己。
他独自出了御史台,沿着朱雀大街向南行走,一路上但见秋光明媚,行人熙来攘往好不热闹,步子也随之欢快了起来。
进了海明楼,他坐下来要了生鱼脍、油焖大虾等七八样饭菜,悠闲的享用了起来。刚吃了一会,忽听得门前有人高声说话,那声音十分的耳熟。魏怀冰抬头一看,只见达复和陈行甲两人着便服复,有说有笑的上了二楼。
原来达复奉太子之命约陈行甲到此相见。
魏怀冰见了不禁心起困惑,正欲跟上楼去察看个究竟,不料一个又高又胖的汉子从他身后挤了过去。待那人转过楼弯时,魏怀冰打眼细瞧,认出了那人是太子。
魏怀冰顿觉有些异常,可又不便于上楼查问,想了想又回到了原座,心不在焉的吃了起来。
达复陪陈行甲上了二楼,进了一间雅室,桌上的酒菜早已摆好了。
达复再次拱手施礼,道:“上次所言有所冒犯,还请将军见谅。”
“又客气了,老夫还要谢你呢。”陈行甲朗笑了几声,“多亏你送来了良药,内人病已痊愈。”
“嗯,这下达某就放心了。”达复敬了杯酒,换了个话题,“回想十多年前,我曾随将军巡游边塞;那时军营虽苦,却高谈畅饮无所拘束……只是自将军做了大统领,就再也没有和您开怀畅饮过了。”
陈行甲听了淡然一笑,道:“大人此次相约,不单是为了饮酒叙旧吧?”
“嗯。”达复放下酒杯,“在下有一言,不知可否讲来?”
“说吧,何事?”
“老将军忠勇一世,只可惜受奸人谗言,官位怕是不保呀。”
陈行甲听了一愣,问他何出此言?
“据闻杨嗣郎曾向陛下奏报,欲让敬琥取代大统领一职,不知将军有何想法?”
“胡说!提升、任免禁军统领皆由陛下一人所定,岂由他姓杨的说了算!”
“将军可别忘了,有那懿妃娘娘在枕边吹风,他什么事做不出来!”
陈行甲听了拍桌而起,怒道:“他敢!”
达复赶忙扶陈行甲坐下了,道:“将军息怒,但愿陛下不会为谗言所惑。”
“达御史,你见老夫就是想说这些?”
“不,欲与将军为国解难。”
陈行甲听了不动声色,问:“不知国有何难?”
达复肃然道:“内有杨嗣郎专横跋扈、败坏朝纲,外有褚漠寒独霸三镇、意欲起兵;有此内忧外患,岂非国难当头?”
静默了片刻,陈行甲问:“你想怎样?”
“行兵谏,诛杨贼!”
“休得乱言!”陈行甲按剑而起,怒道,“老夫此生只知宿卫宫禁、护卫陛下,从未有过他念。哼,若不是念在昔日旧情,老夫即刻杀了你!”
达复挺直了身子,轻轻一笑道:“在下不过是想劝谏而已;将军就是杀了在下,又于事何补!”
“哼,以后休要再见老夫!”说毕,陈行甲转过了身子往门外走去。忽然门帘一挑,太子迎面走了进来,对着陈行甲稍作颔首,道:“将军忠义,实在令人钦敬。”
陈行甲见是太子,愣了下赶忙拱手施礼,道:“殿下——”
“本宫仰慕将军威名已久,故托达复邀约一见。”太子轻扶着陈行甲坐下了,道。
“这怕是不妥吧……”陈行甲心怀忐忑望了眼窗外,“禁军统领私交东宫,可是大罪。”
“什么私交不私交的;将军放心,今日本宫只与将军饮酒叙旧,不谈政事,如何?”太子恳求道。
见陈行甲仍紧绷着脸,达复赶忙弯腰致歉:“方才在下所言实在偏激,还请将军海涵。”
陈行甲见二人情恳意切,语气稍变得软了些,苦笑道:“陈某有言在先,饮罢三杯便走!”
“好,就饮三杯。”太子急忙斟满了酒,双手捧与陈行甲。
陈行甲接过了酒杯一饮而尽……
魏怀冰草草用完了餐,离开海明楼后,径直去了杨府,将太子秘会陈行甲之事告知了杨嗣郎。
杨嗣郎听后颇为震惊,冷冷道:“竟敢私会陈行甲!看来杨某还真是小觑他了。”
魏怀冰道:“当初太子之所以与大人结好,不过是想利用您来对付林弗;而今他缓过气了,又想对您下手。”
杨嗣郎思量了一阵,唉叹了声,道:“本相又何尝不想早日易储,只是陛下迟迟下不了决断哪。”
“大人勿忧。”魏怀冰阴笑了声,“昨日荆王不是又回京了,大人不妨亲去劝说他……到时候再借机进谏,劝圣上废了太子。”
见杨嗣郎仍有些踌躇不定,魏怀冰于是向他说出了自己的谋划。
杨嗣郎听了颇为认可,笑着点了点头。
两人正密议间,管家杨柯带着贾升进了屋子。
听说李云翰不肯来投靠自己,杨嗣郎不禁大失所望,讥笑道:“看来贾老弟又白跑一趟了。”
“当然有收获了。”贾升顿了下,“据在下探知,李云翰不仅暗中与东宫往来密切,还私下收养了石峥的幼子——石楠。”
杨嗣郎听了一惊:“此事当真?”
“是的,此乃在下亲眼所见。”
“这,”杨嗣郎皱紧了眉,“李云翰背靠东宫、又收留逆臣石峥之后,他到底是何用意?”
“当然是另有图谋了。”魏怀冰阴沉着脸,“既然如此,不如除掉此人。”
“嗯,他既无情,那就休怪杨某不义!”杨嗣郎眼露凶光,狠狠道,“是时候该铲除太子一党了……”
第一百五十一章 结束语
结束语:
达复因功封侯,后病死于任上。
杜少凌仕途坎坷,一生四处漂泊,仍不忘为民请命、秉笔直言,终成一代诗文大家。
王诘携妻隐居于辋川,将石楠抚育成才;他潜心研习佛道、诗画,成就非凡饮誉海内。
李婳皈依佛门,孤火青灯、聊度余生。
阿娜尔与煌王喜结连理。
眉黛和家人定居长安城内,随杜姨一同料理生意其乐融融。
持续了数年的叛乱终告结束,大唐江山重归一统,又获得了新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