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风波
吴非,20岁。
小时候母亲告诉他,这是外公给他取的名字,寓意一生没有是非,平平安安。可是,从出生起,他的生活从来没有断过是非,即使没有他的事儿,也会被这样那样的缘由关联上,大有“无事生非”之意。
吴非出生在南方一座山城,城市不大,依山而立。整座城市一年三百六十五天里有一半以上的时间都被雾气笼罩,是座名副其实的雾城。
雾兆神锋,山峦叠翠,孕育出物华天宝,地杰人灵。据说只要走出山城的人,在外面都混得风生水起。
听到外面回来的人神侃,尤其述说北京、东海、深圳等那些大都市如何如何光怪陆离,整夜里霓虹闪烁,高楼比山城的乌巴山还要高……吴非的心思就飞到了远方。
那一年,他高中毕业,高考前夜,疯癫的母亲在家烧了一把火,把三间房子全都烧了个干干净净,母亲还被烧成重伤。那几天,轻伤的他在医院照顾母亲,没办法参加高考,自然上不了大学。
毕业后,他也想跟着同学去大城市打工,可是家中疯癫的老娘孤寡一人没有人照顾,只好打消了这个念头,在山城一家小汽车修理厂找了个学徒的活计,学习修车。
一晃就是三年,三年里,吴非勤勤恳恳,不嫌脏不嫌累,早已出师,成为厂里的技术骨干。可是,他周围依旧是非不断。
有一次,明明前一天晚上修好的车子,第二天客人来开的时候却发现车尾灯碰碎了。可又找不出是谁干的,吴非只好自己顶缸,承担了责任。这种事情,刚开始时,吴非还是非常计较的,觉得要查个水落石出,决不能白白被人冤枉。
厂里也就只有二十几个人,只要稍微留心一下,便会知道是谁干的。
动车子的人叫张峰,是吴非的师傅。张峰家里有个长期病号老婆,每个星期都要去医院开一大堆药,经济上比他还不宽裕,于是他晚上总会去干些私活。比如开着客人的车子去车站拉客,开黑车等等。
对于张峰,吴非还真不敢张口去找他理论,只好闭嘴。张峰也觉得对不住吴非,因此只要有活儿,他都会抢着干。一些少见的进口车子进厂时,张峰总会叫上吴非一起修,混几个奖金,聊当补偿。不是张峰不会修,而是张峰想让吴非也见识一下进口车的内部结构等等。吴非也心领神会,落个见多识广。
随着时间的过去,诸如此类的事情屡有发生。
有时是交警的罚单、有时是客人的车子被扣……吴非就是知道是谁干的,也不再叫嚷。只要是损失不大,他也懒得理睬。
得不到老板的重任没什么所谓,反正他也不想在这个小车行干一辈子。就算现在,也不靠着修理厂这份工资过日子。在这里上班,他只关心技术,关心能在客人的车子上练手。而且他让同学寄来很多进口车子的资料,一门心思扎进各种车辆资料中,一边学习,一边练手。
据回乡探亲的同学说,外面的名车多得是,能修名车的技师在外面可吃香了,一个月能挣到一万多块。这比他一个月只有八百块钱工资来说,简直就是天文数字。所以,他要抓紧一切时间为未来做准备,尽管成不了大技师,做一个小技师也是可以的。那样他就能存够钱,到大城市的医院给母亲看病,还要为妈妈把那张烧坏的脸整整容。而不是现在这样,每天晚上他都要进山去抓野物,早晨回来卖给野味餐馆,很是辛苦。所以,一般上午他都会找个僻静的角落眯一下,有活时,张峰会帮他顶住。
修车是技术活,也是个辛苦活。三年里,吴非自认为什么车子都能修了,就算是没有见过的车子,也能人到病除,这种本事早就超过了干过二十多年的张峰。
无他,他的记忆里一直比同龄人好的不是一点半点,任何东西过目不忘。
这事儿还要追溯到吴非六七岁的时候,他妈妈给了他一块石头。那块石头一点也不起眼,只有大拇指头大小,表面灰不溜秋的。他查过书,肯定不是块传说中的翡翠或是其它类型的宝石。但是,握在手里看书,很温暖,也让他特别能专心。妈妈说,因为那是爸爸留下的东西,上面有爸爸的气息和爸爸对儿子的希望。
吴非没有见过父亲,从小就和母亲相依为命,这块石头是唯一一件留有父亲烙印的东西,因此被他视为珍宝,用绳子系在脖子上,连洗澡时都不舍得摘下来。
但是,在十三岁的一天,学校高年级的男生伙同校外的小流氓欺负他同桌的女孩儿,他看不过眼,就和他们打了一架。
双拳难敌四手,恶虎还怕群狼。
吴非虽然很英勇,却哪是十五六个大小伙子的对手。一顿棍棒砖头下去,吴非就被打的浑身是血,晕死过去。要不是派出所的警察及时赶到,他估计会被人打死。
在医院住了几天就出院了,生龙活虎,像是一点事儿也没有。但是,那块石头却不见了,这让他伤心了好些天。
塞翁失马焉知非福,丢了石头之后,他的记忆力猛增,学习成绩忽然好起来了。只要他看过的书,全都能够倒背如流,真有过目不忘的本事。他对学习的兴趣也由此大涨,从初二开始,始终都是全年级第一名,一直到高三毕业。高考前,被学校老师一致认定肯定是那一年的全省高考状元,并寄以厚望。
可是,人算不如天算,那场火灾让一切都成了泡影。
过目不忘,就如上学时一样,只要他修过的车子,看过的技术资料,全都深深烙印几大脑中般,想忘也忘不掉。
不过,他很低调,他这种本事从来也没有告诉别人。打小妈妈就告诉他,木秀于林风必摧之,说话要谦虚,做事要低调,所以他一直牢记。摩登厂里的人都很朴实,他不会做出头鸟,引来同事的嫉妒,最后搞得在厂里呆不下去,失去了八百块钱的薪水。或是让其他人没有饭吃,被老板解雇。
八百块钱也是钱,足够他和母亲一个月的生活费了。在那个环境下,他只能选择像华夏无数人一样,上班挣钱,逆来顺受,养家糊口。
抓野物是个经验活,首先要熟悉猎物的习性,然后长时间蹲点、跟踪,在他们长期行走的路线上下套子、设陷阱。可这也不一定稳妥,很多时候也会毫无收获。如果套子被一些大型的猎物踩中,会将预先设计的套子全都破坏掉。还有的时候,陷阱困住了猎物,不是被其他人捷足先登取走,就是被一些大型猎物吃掉。这样的事情,吴非就遇到过很多回。
七月天的山城热得跟火炉似的,知了躲在树荫下都懒得叫出声来了,街上少有人闲逛,绝大多数人都躲进空调房间纳凉去了。
反而在这种天气,汽车修理厂的生意反而更好。一上午吴非跟着拖车都出去五趟了,可那边电话还在一个劲儿地催。
“师傅,我的车子坏在高速出口了,我都等了两个小时了,你们的拖车怎么还没有来呢?”
诸如此类的电话,吴非一上午接到十个之多,厂里的两辆老爷拖车车轱辘都跑得冒烟了,可依旧不让停下来喘口气。老板刘大力亲自督阵,带着金戒子的胖手不时地挥动着,“快点,你们这么磨蹭,客户就会找别的修理厂去了……客户就是上帝,人家车子坏在半道了,本来就着急,发点脾气,你们要受着,这叫职业操守。职业操守你们懂吗?在国外的修理厂……”
刘胖子这个修理厂虽说不大,却开了二十几年,在山城小有名气,刘胖子也挣了一点钱。有钱之后,每年他都要带着全家去外面旅游,美其名曰叫享受生活。
这时胖子见到吴非跟着拖车拉了一部丰田车进厂,马上向吴非招手:“吴非,你别跟拖车了,留下来修车。家里的车都堆满了,要不及时处理,你们晚上全都要给我加班!老王,你闲着也是闲着,跟拖车出去。”
老王六十多岁,是一家国营汽车修理产的退休工人,退休后来摩登汽修厂来看大门的。平时,只要忙的时候,老王也会被“临时”调用。一个月五百块钱,老王很看重这份差事,够他和老伴一个月的生活费用了。加上山城的人很朴实,多干一点,也没什么计较,从来都是随叫随到。
来摩登修理厂修车的大多是国产车,好的进口车一般都不来这里修理,除非是特殊情况。往往有高档的进口车进厂,刘胖子都会亲自在现场盯着,生怕出现纰漏,搞得自己赔钱赚吆喝。
吴非进厂虽然只有三年,比绝大多数修理工都要年轻,可很多人都知道他肯钻研,平时不显山漏水,技术却是非常好。尤其是对那些高档的豪车、跑车,些许毛病全都是手到擒来,没有出过一次差错。刘胖子早就知道这一点,但为了不给吴非加工资,总是装着不知道。
“刘总,我留下下来做什么?”吴非见到老王跟着拖车走了,对刘胖子问道。
“小吴,你去帮你师父他们修那辆奔驰。”刘胖子不经意地挥了挥手,“客人下午就要来提车,他们都搞了四天了,还没有结果。你小子要是帮他们搞好,我给你两百块奖金。”
吴非知道,一辆奔驰车进厂,刘胖子最少都要收人家五位数的修理费,更何况这辆奔驰s500,在高速公路上突然失衡,要不是司机反应快,采取措施得当,估计就飞出高速公路的护栏了。刚进厂时,吴非过去瞄了一眼,知道这是控制系统出了问题,可他没有想到师傅他们四五个人四天都没有解决问题。
“两百?”吴非很是不解地看了一眼刘胖子,那意思再明显不过了,两百太少了。
“两百还嫌少?你这小子,忘记刘叔是怎么关照你的了,忘记是怎么收你进厂的了?两百块钱够你和你老娘过半个月了,你居然还嫌少。再说了,也不是你主修,也就是过去搭把手,出点傻力气,两百钱已经很多了……做人要厚道,大家都要口饭吃,你说是不是?”
一提到钱,刘胖子的口水就比六月天山水暴涨还要快、还要多,而且小眼睛即刻瞪得溜圆,精光四射。
“一千八,我保证下午四点客人就能提车。”吴非可不管这么多,现在不宰他,过这个村就没有这个店了。说是搭把手,人一过去就不一样了。更何况现在不和老板说好,到时候自己怎么好跟师傅他们提分钱的事儿?
“一千八百?你不如去抢银行……”刘胖子脸上肌肉疼痛地抽了一下,感觉心都被人剜了一刀似的。但他看到吴非不理他的茬,竟然扭身要走,“……三百块,这是底线。你师傅他们忙活了四天,一人才两百块奖金,我给你三百呀,非常多了,你可千万不能让他们几人知道,否则老刘我不好做……”
吴非嘿嘿一笑,竖起中指,接着大拇指和食指向上岔开,比划了两下,“我听说这部车你收了人家四万八的修理费,一千八百块你居然嫌多?其实我应该问你要八千的才对。这样吧,一千八百块我不要了,我请假回家,老娘昨晚上又犯癔症,我怕家里有事发生……不行,越想越怕,她老人家别又想不通把床给我烧了。”
这话说得很干脆,吴非一边说,一边脱工作服,那架势绝对不是骗人。
吴非的后半句话还真不是瞎话,老妈昨晚上见他从山里回来,就说什么也不睡觉了,嘴里车轱辘话,拉着吴非的手,“非非,你不能走,他们都是坏人……非非,他们都是坏人……”,吴非问了几次,老妈也没有说清楚谁是坏人,那个“他们”到底是谁。猜测她老人家一定是又做恶梦了。这样的情况以前也有过,老妈似乎生怕他丢下她不管了,心里很怕。这种事儿发生已经不是第三回四回了,吴非一直也没有往心里去,觉得老妈脑子病得糊涂了,现在说出来也并没有当真,只是拿出来搪塞刘胖子的。
“吴非,你给我站住!”刘胖子见软的不行,一下子变硬气起来,“你在我厂里打工,我给你分配工作,你就必须干好,这是天经地义的事情。你竟然跟我讲条件,你还想不想干了?”
第二章 笼络
“我一个学徒工能干什么?也就是给师傅递个钳子改锥,大扳手拧几下螺母、用千斤顶把车子顶起来之类粗俗的活儿,修奔驰车那么复杂高精尖的活儿,哪里轮得到我伸手。刘胖子,别说你不想让我干了,我这个月底合同就到期了,也不打算和你续签了。城西的万祥厂的李小姐、城东的通利厂和咱对面的亨通厂的老板都找过我,开出每月工资三千,外加每部车提成奖金。要不是我感谢你在我困难的时候收留过我,我早就拍屁股走人了。现在既然你让我走,那车你就是给我八千块,我也不修了,我正好谢谢你。”
员工进厂签劳动合同,一般都是签三年,交劳动保险,这是政府相关规定。刘胖子也从来不和员工签更长的合同,那样在合同到期后,继续干下去的话,在未来结算、工伤赔偿等等方面,他就会少损失不少钱。
“学徒工?你胡说!你早就是正式工了,你的转正报告我早就签字交给人事部了。”刘胖子一脸愕然。工厂有规定,满一年的学徒工就要转正,成为正式的修理工。如果达不到独立工作的能力,那就要被辞退。但是,一到转正时间,刘胖子和他做人事管理的老婆金翠萍就合伙,一人唱红脸,一人唱白脸,能拖就拖,能多拖一天,他就能少发一天的钱。
“好吧,既然今天把话说开了,我也就不顾忌什么了。两年你没有给我转正,我打了三次报告,金翠萍都说你还没有签字。现在我不管了,先给我补发两年的工资,每个月四百,两年合计九千六。你要是不给的话,我去找劳动局,让他们来问你要。”
事情没想到一下子闹僵了,刘胖子真想抽自己几嘴巴子,一千八不愿意给,现在要掏九千六了,这不是剜他身上的肉,而是在摘他的心肝儿。但是,这事儿真要被捅到劳动局,九千六一分钱也少不了,而且还要付出相应的利息不说,被罚款是肯定了。至于罚多罚少,这就看他送多少红包给某些人了,这简直就是大出血啊!
刘胖子很激动地紧走几步,一把蒿住吴非,“小吴,有话好说嘛。这些年你在我这里惹了不少的事儿,我待你也不薄吧?仅仅是替你交警察的罚款和客人的扣款都不下十万块,你这要是撂挑子走人,那我们可要好好算上一算……”
又是那些烂事儿,吴非很是无语,不想和刘胖子争执这些陈芝麻烂谷子,更不想和师傅他们搞得很对立,否则这两年来的低调就白费了。
甩了一下手臂,甩开刘胖子的小胖手,“交警的罚款你几时帮我交过?客人扣款,你哪个月没有从我工资奖金里按比例扣除?刘胖子,山城不大,低头不见抬头见。今天是你让我走人的,也不是我给你找茬。九千六百块是我应该拿到的,这两年我帮你修了多少豪车,你都按照学徒工待遇没有一分钱奖金,我也不和你计较了。现在补发我的工资,我自己走人!”
事情闹到这个地步了,修理厂的人一下子全都知道了,不少人围了过来。里面自然有吴非的师傅张峰,还有几个平时和他比较好的同事。但这个时候,他们一句话也没有说,只是抄着手看热闹。
连一个帮腔的人都没有,这让吴非心里的感觉非常不好。尽管知道这些人很看重这份工作,他们怕丢掉,但是想想自己平时怎么对他们的,二十几个修理工,哪一个自己没有在修车上头帮过他们?
这时候,一股刺鼻的香水味从身后传来。吴非不用回头看,就知道来人一定是刘胖子那位妖艳的老婆金翠萍。
“小刘啊,你这是何必呢?多大事儿呀,一点小钱就挣的脸红脖子粗的,这不是让别人看笑话嘛。你转正手续是我扣着的,刘总很早就给你签字了。只是你的手续总不补全,你的身份证、户口本什么的总是交不来,我让人催你几回了,你不会忘了吧?”
金翠萍长得不算非常出众,倒也有几分姿色。尤其是时尚的打扮,没少花刘胖子的钱。而且金翠萍一张嘴极其会说话,吴语侬软,江浙一带的女人说起话来腔调也好听,而且她也不怕刘胖子吃醋,暴涨的胸脯挨着吴非,恨不得在他的胳膊上蹭上几下,让后者感到一阵的肉紧,不自然地向旁边闪了一步。
吴非没有身份证,也没有户口本。在三年前那场大火中,所有的资料全都烧了。后来,吴非去当地派出所补办,又查不到他和母亲的所有信息。加上她妈妈的脑子有病,根本提供不了有用的信息,办事民警说有可能他们的户口并不在这个辖区,答应按照照片给他们到市局去查,但这事儿一查就是三年,始终没有音信。人家说送送礼就快了,可吴非手上那里有钱呢?好在家里没有什么大事儿需要户口本,也就没有那么着急,也就一直拖到现在。
想想人家也说得有理,吴非叹了一口气,“你们也不能这样就扣发我的工资吧?那可是我的血汗钱。”
“小吴弟弟,我们又不是不给你,放在厂里,就跟放在银行一样保险,你就当是给你存钱了。要是你有急用,姐姐给你做主,先写张借条,等你身份证下来,我们再办手续冲账,你看怎么样?”
很多事情态度决定了一切,很棘手的事情到了金翠萍的嘴里,几句话就将责任全都推到吴非的身上,而吴非偏偏提不出什么反驳意见。
见吴非不说话了,金翠萍那双单眼皮眨了眨,“小吴弟弟,你看厂里也没有什么对不起你的吧?反而在你困难的时候接济过你,而且那次你母亲去医院没钱,还不是姐姐帮你垫上的。现在山城的修理厂越来越多,好不容易厂里有点生意,你可不能在这个时候撂挑子吧?你这样做,姐姐对你可是很有意见哦。”
吴非悻悻地瞪了一眼刘胖子,可不等他说话,金翠萍的话又递上来,“今天,是我家老刘不对,不会说话,就知道摆老板的架子,姐姐跟你说声对不起了。这次如果修好了车,就按照你说的那个奖金当场对现。等会儿你写张借条,我给你批字,你到财务小刘那里先借一万块钱。多出的四百块,就算是这两年的利息,你看怎么样?”
要的东西人家都给你了,吴非不知道还能怎么样,感觉金翠萍处理事情太老道了,他根本提不出任何意见。
“刘胖子,今天就看在金姐的面子上,以前的事情既往不咎了。”吴非说着又穿上工作服,挤出围观的人群,向车间走去。
“散了、散了,都围在这里干什么?你们不干活了?”见吴非被摸顺溜了,金翠萍心中很是有气,对着周围的人嚷嚷道。
很快,围观者全都离开,金翠萍把刘胖子拽到办公室,关上门,拧着刘胖子的耳朵就骂道:“你这死胖子,你能不能让老娘省点心呀?你知道现在是什么局势?”
“哎哟~~老婆,您轻点!”刘胖子五大三粗的,但是在娇小玲珑的金翠萍面前就如老鼠见到猫,一下子矮了一截,“老婆,你今天也太大方了吧?一万块呀!而且那小子要了一千八的奖金,要是以后别人也跟他一样开价,我们还能赚钱吗?”
“说你眼睛小,你还真是做老鼠的?现在什么年月了,新车越来越多,电子化的配置也越来越先进。摩登厂二十七个人,干活的二十一人,六个三十岁一下的,包括五个学徒工;三十到五十岁的有十三人,五十到六十的两人,这些人谁会修那些高档豪华车?以前有一个钱磊是把好手,结果被你逼走了。现在你又想把吴非赶走,我问你你以后还想不想继续开厂了?吴非也没有瞎说,四环、万祥、通利、亨通、永勤等等七八家厂子的人都找过他了,都想把他从这里挖走,四环的老板娘秦琼上周日打麻将时还跟我递话,让我开条件,她们那里需要吴非这样的人。甚至可以直接给我二十万,让我把吴非让给她。你说说,这样的人才你不留住,你是想死呀?”
金翠萍越说越有气,恨铁不成钢。
“这小子这么吃香?他好像也没有修好过几部车吧?”刘胖子揉着被老婆打人揪疼的耳朵,一边哈着气,一边小心翼翼地问道。
“你这死胖子,除了一天天眼睛往小姑娘胸口瞅,你还关心什么?他师父、赵山、马强他们修好的名车其实全都是吴非指点的。刘玉本,我警告你,把心思用在工作上,注意员工的动态。我要是再看到有事没事往库房跑,我就休了你!”
库房的陈玉莲是刚来不到三个月的女孩子,人长得很火辣,容貌青春姣好。
陈玉莲的两个姐姐全都在广东打工,总给她买一些香港那边的潮流服装,穿在她身上那个性感劲儿就别提了,前凸后翘,每天都会吸引厂里那些男人的目光。
近水楼台先得月,再加上是老板,刘胖子自然时不时找个理由就往库房一呆,有话没话跟陈玉莲搭讪。
“老婆,你还不了解我嘛,你还在这个厂里,我就是有贼心,也没有那个贼胆呀。”刘胖子拉过一张木头椅子,一屁股坐下。那张凳子即刻吱呀呀地发出抗议,不知是嫌刘胖子太重了,还是说它已经该更换了,承受不了这么重的家伙了。
“知道就好!赶紧去财务支一万块钱,先给吴非送过去,让他在借条上签字。下个月起,给吴非加工资,一个月三千六,外加10%的修车提成。一个小毛孩子,我就不信不能把他绑在老娘身上。”金翠萍快速写了一张借条收据推到刘胖子的面前。
“这么多?!”胖子刚刚合上的嘴巴,一下张到最大,差点没让脸颊肌肉抽筋。此时,他真有点怀疑吴非是不是老婆养的小白脸。
第三章 跳槽
“这就是捆绑经营。死胖子,我老早就跟你说,没事儿多学习学习人家的先进管理经验。在我老家那边,很多家族小厂对精英骨干都这么做,有的甚至还给股份。这样不仅可以留下人才,让他们死心塌地为我们赚钱。而且还能吸引更多的人才到这里来,这叫经营,这才叫管理。而不是像你那样每天站在人家后面盯着,动不动吼上几句。你那是看住了人,看不住人的心,你懂不懂?”
金翠萍家里在温州也是做小电器产品制造的,仿制一些国外的名牌工业电气产品,在国内市场买。说仿制好听一点,实际上就叫盗版。类似的接触器、空开、继电器、按钮等类型的产品价格比较低,而且还冠之以名牌,最是迎和国内很多工厂和工程单位的采购人员,生意一直很不错,常常供不应求。她家里就是绑定了三五个设计和工艺很在行的年轻人,产品质量虽比不上那些正品,但是比周边大多数厂家好多了,因此吸引了不少的客户。
“老婆,你不会到时也想给一点股份给那小子吧?”刘胖子有些后怕地瞅着老婆,尽管心里不以为然,但说话的声音还是很低。
“瞧你那点出息,吝啬也是要分对象的,拜托你用你那个猪脑子好好想想!”金翠萍拍了拍桌子,不耐烦地挥了挥手,“你老婆这都是为了你好!快点去,对吴非态度好一点,别让人反感,否则我跟你急。”
关起门来是一家人,别人自然不知道老板和老板娘在屋子里密谋些什么,大家都是打工的,你只要发工资,不拖欠,打工者永远都不会去上赶着八卦老板的不是。
十分钟后,吴非便收到了一沓有着银行封签的老头票。他把钱揣进工服里面的衬衣口袋里,没有搭理刘胖子那张谄媚的脸。
这钱也不是他的,马上回家就要拿去还账,不过感受到胸口那厚厚一沓散发着钱币特有香气的钞票,他的感觉还是很好的。
“小吴,这几天天气太热,火气太壮,刚才是老哥不对,你也多包涵。下个月起,我给你涨工资,每个月三千二,外加5%的修车提成。另外,我还要重用你,升你为主任,带领四个人,专门负责豪车的修理保养工作,你还有意见吗?”
吴非听到这话,心里一愣。好奇地侧仰着头,看向蹲在修车坑道上面的刘胖子,心说这胖子是不是发烧烧糊涂了,怎么一下子一百八十度大转弯,竟然给他谈涨工资,而且还要加提成。
他师傅的在厂子里干了快二十年了,工资才两千八,修车提成3%,已经是厂里最高者了。其他几个老师傅也就两千到两千五,提成一律2%,他竟然给他涨到三千二,外加5%的提成!
有点太阳从西边出来的错觉。而且这刚才还在跟老板吵架,一转眼人家就要加工资,加提成了。但是,如果他知道金翠萍说的是比这个数字还要大,刘胖子私自做主扣除了不少,心里又不知道该怎么想。
“我可不会带人,而且我岁数小,也没有办法去管人。修车有提成,加班也有加班费,工资也补发,我没意见。对了,老板,请你帮我谢谢金姐,你们都是一家人,你看看人家多会说话办事儿,再看看您老人家,哎……”
说到这里,吴非一头钻进车子底下去了,再也不搭理刘胖子。
刘胖子被吴非最后这句话噎得葛洛葛洛的,狠狠瞪了一眼吴非的背影,心说,小子,你要是敢打我老婆的主意,小心老子找人废掉你!
刘胖子走了,张峰这时走了过来,蹲在坑道沿上,“小吴,真有你的!居然让铁公鸡这么容易就拔毛下来了。”
“师傅,看你说的,这是我补发的工资,早就该给我了。要不是债主逼得紧,我还不敢这么跟他闹呢。”
这一万块钱是本钱,吴非要拿着它打个翻身仗,肯定不能先还钱了。
“是呀,一万块钱,左手进,右手出,还没捂热乎呢。穷人的日子真他妈的不好过!小吴,中心城开了一家进口车4s店,叫华夏四环公司,据说这家公司背景很厉害,在全国有上百家分店,专做名贵豪车的维护修理。现在他们正需要人手,昨天晚上他们老板叫人找我去了,跟我谈承包的事情,工资和提成比例开得很高,你有没有兴趣一起过去?”
“算了吧,天下乌鸦一般黑,我们打工者到了哪里都是出苦力的,我还是求个稳定,就不去了。”
这事如果在刘胖子说那话之前说,吴非肯定不会这么干脆地拒绝。在山城,大家的收入水平都不高,一般收入在一千二三的,现在刘胖子给他涨到三千二了,这已经不是低工资了。他相信就算是自己跟着张峰去四环,也不一定拿得到这么多。工资有大提高的反而应该是张峰,而他则是陪绑的一个马仔。这么简单的事情,吴非眼珠子一转,便能想个明明白白。
“小子,话别说这么快,这么绝好不好?我可是答应拉你一起去的。再说了,你就算是不去,也要给师傅我一个面子,去那边坐一下,聊几句再说。机会是聊出来的,而不是干出来。兴许你和林老板聊得开心,他让你做四环的技术总监也有可能。技术总监那可是当仁不让的白领,少说一个月有五六千的工资吧?”
张峰昨晚上可是夸下了海口,说是一定能把吴非拉过去。刚才看到吴非和刘胖子吵架,他就心花怒放。可是十五分钟才过去,没想到这才一张嘴,就被拒绝,他的脸上着实有些不好看。
和吴非相处三年了,他知道吴非很能干,英文好,电路、油路、发动机、甚至微电脑等方面的技术全部精通。对于世面上名车,他是如数家珍。汽车发烧友仅是能说出大体的特点和所有的性能,而他可以告诉你任何型号的名车内部、所有你想知道的东西,包括零件尺寸,材质含量数据等等,简直就是一本名车大全。
有时,张峰都怀疑这小子的脑子是不是人脑,怎么在那里面能记忆下那么多的东西。
现在的生意人都不是傻子,在一个地方投资几百万,一定都在行业里做过调查的。吴非则是四环公司重点拉拢的人之一,而且对方正宗许诺,只要能把吴非拉过去签约,对方就给他十五万块钱的介绍金。
十五万!
这对于山城人来说,是一个很巨大的数字,可以在城里买上大半套一百平的房子,也能让他把身上的债一下还清爽了。
谁知道吴非居然这么不上道,张口拒绝了,张峰自然有点急了。
“师傅,我劝你也先别动,四环那家公司我听说过,场面搞得很大,黄金旺地的门面,我真怕他们水土不服,干不了几天就黄摊了。那时你再想回来,刘胖子会怎么咔嚓你,你不想也能知道。”
“你……你不是刚才还说要离开吗?”
“我离开这里也不想做个修车的,我想开个收山货的店铺。现在山货很赚钱,干的人还很少。我交货的那家店,才开了三年的时间,人家在省城就买了大别墅,还开上了宝马和路虎车。三年里,我已经摸清楚了那些下家,而且山里的猎户和山村我也走遍了,跟他们混得很熟,我开店,他们肯定会来支持我。”
“收购山货?那可是需要大本钱的,你从哪里搞得到启动资金?”山城的路子张峰也想过,不是没有打过类似的主意。但是,做什么生意不需要本金呀?除非去抢。
“这不用担心,我已经跟下家谈好了,每次收货他们可以预付我三成的定金,加上我同学答应借我一点,这笔钱便是我的本金,已经能收购到大部分他们需要的山货。如果我按照多批次交货,这样便能将这笔本金滚动起来,完成大量的收购。而且再加上,我和一些山村的村长谈好了,让他们入股我的公司,他们本村的山货可以先不用付款,等我们拿到钱了,在给他们拨过去。这样做肯定很辛苦。但我算了一下,不用一年,你我都能把欠债还清,而且还能积累起一笔属于我们自己的基金。等到第二年,那就是我们真正赚钱的时候。师傅,这么好的发财之路难道不比你去四环上班好吗?不用你出一分钱,只要你把你们家在东风路的房子的房产证的复印件拿出来,我们注册一家公司,我给你一成的干股,你看如何?”
无利不起早,这世界没有平白无故的生意。
省城的公司打定金要求吴非一定要有公司和基本账号。别人的公司无非可不放心,只好自己去注册一家公司。注册公司就需要启动资金、营业地址等等,而且吴非还没有身份证,只能找有身份证的人来合伙。现在,他找那些注册公司的中介机构来操作,佣金都谈好了,工商税务全部搞定,需要七千块钱。这已经是最低的价格了,如果要他们提供营业地址等手续,那就要再加三千。
三千可是个大数目,对于创业初期的人来说,能免则免。等赚到钱,再去注册一家正式的新公司。
“我的房子?那不过是一间二十三个平米的平房,不靠街,不临道,怎么能做商铺?”张峰不知道吴非拿什么说动别人省城的公司先打钱,后拿货,那可是一件比登天还要难的事情。
“只是要个地址而已,也不在你那里办公卖货,你放心就是。另外,公司的法人可以是你,董事长必须是我,因为那些村长们不认识你,这让你放心了吧?”
“好,这个办法不错。小吴,你很聪明,从进厂我就看好你。这生意我做了,也不去四环公司了。对了,这辆奔驰车要不要帮手?你放心,免费的。”
张峰分得清,人家找上门绝对不是看上他那点修老爷车的手艺,而是冲着吴非来的,想必他们在吴非那里碰了钉子,这才找他寻求帮助的。吴非要是不去的话,那些人答应他的条件一条也不能兑现,估计呆不了几天,就被人炒鱿鱼了。
“不用了,这活很简单。我查了控制系统,有几路信号有异常,肯定这车子跑了野路,底盘被蹭过,造成信号线被挤压短路。问题已经找到了,换几根线就好,几分钟的事儿。”
吴非很轻巧地说着,浑不把这个车子当成大事儿。他忘记了张峰他们几个人可是在这辆车上折腾了四天了,一筹莫展。
“就……就这么简单?”张峰像是脑门挨了一棍子,下意识地问道。
“就这么简单。”淡淡地说着,吴非从坑道里爬上来,摘掉手套,“我去仓库领专用的信号线。师傅,你赶紧回家取房产证和你的身份证,复印后带过来,晚上等着急用。”
这就叫难者不会,会则不难。一层窗户纸捅破,只剩下两个字——简单。
可是张峰心知回去取房产证一点也不简单,家里那个病婆子把那张破纸看得比命还重要,要想个十足的理由,才有可能取出房产证。否则,吴非这趟美差也就要落空了。
第四章 贵客临门
傍晚时分,吴非回到冰冷的家。跟以前不一样,妈妈并没有在门前的小栅栏院子里坐着发呆,而是在葫芦架下和两个人在说话。
吴非的家在山城的边上,是某医院暂停的工地。以前是给那些建筑工人用的,工地没钱停工了一年多,那些工人也走了,此处也就空出了和多房子。他和同学把活动板房前面有六七米来宽的地方围起了栅栏,算是一个小院子,里面有棵大树和葫芦架子,看起虽然简陋,却很温馨。
这里冬冷夏热,三伏天屋里根本呆不了人,他便在门口的树下搭起几块木板,铺上兽皮褥子,再铺上自己编织的竹席,权当母亲的睡榻,这样做能隔潮,预防风湿。母亲本身就有病,他可不想她老人家在染上风寒或风湿,让他本就拮据的经济雪上加霜。而他自己则就在地上猫上一宿,等母亲睡着了,他才会去山里搞山货。
冬天,他就在屋里点上炭火盆子,让母亲睡在距离火盆近一点的地方,而且每晚上他都要起来三回,生怕母亲不小心,掉进火盆里。
三年期间,母亲的脑袋时好时坏,吴非遍访了山城以及周边几个城市的名医,全都摆手说没有办法。直到有一天,他在山里遇到了一个采药的老者,认为他是一个老中医,便将其请回家中给母亲诊治。
岂料,老者子给母亲号了一下脉,便摇头起身离去,无论吴非怎么追问,也不没有得到一个字的回答。
但是,从那一天起,母亲的脑子大见好转。虽然还有糊涂,说话没顺序,但是她已经能分清楚“家”的概念,有时还能和远处的邻居说上几句符合逻辑的话,更不会四处乱跑只在小院子和屋里活动,这让吴非省心了不少,上班也踏实不少。
吴非远远地隔着栅栏的缝隙看着葫芦藤架下那个与母亲说话的女孩子的倩影,吴非感觉很熟悉,女孩子旁边还坐着一个穿便装t恤的中年男人倒是很陌生。
家穷四壁,又没有亲戚,就算是街道的人也不来,吴家极少有人会登门拜访。那两个人是谁?
吴非寻思着加快了脚步。
“……阿姨,没想到您年轻的时候这么漂亮,而且还去过那么多的地方。我好羡慕……”
走近了,那个女人的声音细雨轻柔,就如夏日的微风袭来,听得人心里很舒服。
“宛丽!她怎么会来我家?难道说放暑假了?”吴非的脑子里一下子钻出一个秀丽脸庞的女子,她是他中学同学,名叫宛丽,现在应该在东海上大学三年级。
吱呀一声,吴非推开栅栏门,完全看到葫芦架下的石块上坐着的那个女孩正是宛丽。
而这时,两个女人的眼睛也随着开门声扭转过来,看向吴非。
宛丽迟疑了一下,眼光在吴非的身上、脸上、还有后者手上的菜兜上瞟了一圈,这才站起来,“吴非,你终于回来了!”
“妈,我回来了!”吴非一如往常,一进门向跟母亲喊一声,然后也打量了一番宛丽。
宛丽还是上中学的样子,那么美丽端庄,一双澄净的秀目中透着丝丝湖水的静谧,配上一身简洁的白色长裙,婉约俏丽,如水中白荷,婷婷玉立,超然脱尘。
模样还是那个模样,可吴非还是能感觉到后者身上多出了一丝成熟的气息。
“宛丽,你怎么来了,放假了?”吴非莫名地有些紧张。至于为什么紧张,他也不知道。
“还没有,我是提前回来的。”宛丽说着扬起手中文件袋,然后伸到吴非的面前,“而且,我是特地为你的事情才提前回来的,你先看看这个。”
“为我的事情?我的身份的问题搞清楚了?”吴非心里老大的问号,放下菜兜子,接过了文件袋。
他知道宛丽的家庭在山城来说算是上等人的家庭,父亲是市里主管公检法的副市长,母亲是驻军医院的院长。吴非母亲被烧伤时,没有少麻烦宛丽的母亲。前些日子,因为户口和身份证的事儿,他也给宛丽写过信,请她帮帮忙,让她父亲方便时候给下面打个招呼。加快点查询速度,莫非是这件事?
宛丽没有直接回答他的问话,而是俏生生地看着后者打开文件袋。
文件袋里面有两份表格:第一份是医院的体检表,第二份的题头是“报名表”三个字。
表格的下面还有一份红头文件,吴非快速瞄了一遍,顿时惊愕地看向坐在石头上,背靠大树的母亲。
“这怎么可能?”看着母亲那半边正常半边留下大面积烧伤痕迹的脸,吴非不知道该说什么,“妈,你……你和我爸原来是特工!”
吴非长这么大,和母亲相依为命,一直没有发现母亲居然是国安局的特工。这要是在以前,吴非肯定会兴奋得睡不着觉,立马奔走告诉那些歧视过他的那些人,他会自豪,会骄傲。
母亲却没有看他,一眼睛死死盯着吴非手上那张报名表,身体异常地有些发颤。
吴非吓得赶紧走到母亲的身边,蹲下身去,拉着母亲的手。
母亲的手冰凉,像是刚从冰水中浸泡过似的。吴非马上丢掉手上的东西,两只手紧紧地捂着母亲的手,“妈,你怎么了?不舒服吗?”
母亲的嘴唇抖动了几下,脸上的肌肉抽搐着,像是在压抑着什么思想和记忆,额头上青筋乍现,几乎到了崩溃的边缘。
这时,那个始终坐着的中年男人张嘴说道:
“是,你父母都是。你父亲名叫陆翰,是我们国安局驻外高级特工。在一次行动中,你父亲深入虎穴,在得到一份机密情报,但在回国的路上被人杀害。为了保证你们母子的安全,领导将你母亲安排到山城这个不起眼小城市,隐姓埋名,那时她的肚子里怀着你。因为很多手续资料不能公开,你母亲的身份也属于高级保密的,所以在地方政府根本没有完整的档案资料……二十年过去,原来的行动组早就解散了,那些知道你们身份的人有些牺牲了,有一些调离了原来的岗位,还有的跟你们一样,被雪藏起来。直到前些天,我们在公安部网上查询栏里看到了杨馥琴同志的照片,才记起了以往的过去。组织上接到我的报告,当即派我过来。杨姐,小石来晚了,让你们母子受苦了。我对不起你们,更对不起陆翰大哥!”
中年男人说到这里,站起身,深深地对着母子两人鞠了一躬。
这信息量有点大,而且全都出乎吴非的熟悉的范畴,他感觉自己的脑袋瓜有些不够用,有种脱离这个世界、不真实的感觉。对了,像是在做梦,或者说在听人说梦话。
他觉得自己变成了局外人,眼前的人正在说他梦里的故事。
特工,那是他青少年时期多么崇拜的职业,神秘而带有梦幻般的色彩。
见到中年男人鞠躬,母亲慌张地站起来,嘴唇动了动,终于没有说出任何话语。但是,那双刚才还闪着精光的秀目却一下子又变得浑浊起来,跟着一屁股坐下来,仰头看着葫芦架上上一个个悬垂下来的青幽幽毛茸茸的葫芦,悠悠唱道:
“山花开,山花漫。哥哥背篓压弯了腰,我给哥哥擦汗汗……”
听到母亲那熟悉温柔的歌声,吴非像是又回到了过去。
这是一首儿歌,吴非记得小的时候妈妈就常给他唱。这已经有十几年没有唱了,不知道为什么这会儿她又唱起来。
“杨姐……杨姐……嫂子……”
石姓的中年男人对着杨馥琴喊了几声,可是后者站起身,双眼木呆呆地,一边唱着儿歌,一边向屋里走去……
第五章 何去何从
看着石姓的中年男人脸上有种怅然若失的表情,吴非微微笑了一笑,“可能是那场火的原因,我母亲这些年脑子一直不太好使,像今天这样已经非常非常好了。应该是看到您这个故人来了,勾起了一些不堪回首的事情。”
其实,在吴非没有回来之前,杨馥琴一直没有说话,而且完好无损的那半边脸也很木,并没有因为见到石姓的中年人而激动,反而是看到宛丽,目光闪烁了几下。
“没关系!小吴,我叫石国志,和你父母以前都是同事,而且还是很好的朋友。没有把你们照顾好,让嫂子变成了这样,全都是我的过错啊!陆翰大哥可是救过我的命,而我呢?这么一点小事情也没有给他办好,我……以后你放心,我会照顾好你们的。”
石国志扣腕顿足,一副后悔莫及、愧疚难当的样子,显得很真诚。
吴非知道这种表情就算是装也装不出来的,这倒让他心里有些过意不去。
“这和你没有什么关系,你也有工作要忙,不可能时时刻刻跟在我们身后的。”
“难辞其咎!”石国志坐在大石头上,右手锤着大腿,使劲儿地摇了摇梳得整齐背头的脑袋,“小非,组织上已经安排你母亲去东海治病。你的工作,组织上也安排好了。记得你父亲在世的时候曾经说过,我的儿子一定要让他干警察。为了让烈士的遗愿得以实现,组织上已经和公安系统打好了招呼。只要你填好表,到医院做一个常规的体检,便可以成为东海公安局的一员干警了。”
“我父亲希望我做警察?”吴非很纳闷,因为母亲从来也没有跟他提起过,可能是那时他还小吧。眼睛再次投向那几份表格,“为什么是东海而不是山城或者其他城市?”
“不止一次说过!他说,不管是男孩还是女孩,都让他(她)当兵或者做警察。你已经过了入伍的年纪,只好替你选择当警察了。至于为什么不是山城,原因很简单,你和你母亲的照片已经在公安部的网络上出现了,这里绝对不能呆了,必须换一个地方。你的身份证我已经帮你办好了,是我的姐姐的孩子,到东海就住在我家里,户口也落在我家里。对了,现在我上班的地方也是在东海,你们离我近,我也好照顾。孩子,叔叔发誓以后绝不能让你们再无依无靠了!”
听到一个陌生人对自己发誓,吴非心里怪怪的。但是想起石国志说起父亲曾经救过他的命,他也就释然了。
“事情都过去二十多年了,还那么危险吗?”吴非不想走,他有些留恋这个出生长大的地方。在这里,虽然他们母子的生活很拮据,但是这里的青山、这里的河水,全都记录了他成长的岁月。更何况,他刚刚准备大展身手,做一番事业出来,难道就这么快夭折了?
想到山货生意,吴非心里很是不甘。因为他为此付出了多少汗水和口水,外人又哪里知晓呢?
“你不想走?是舍不得这个地方吧。”这时宛丽好奇地看着吴非,“我以后也要留在东海,我舅妈给我联系到中青旅行社,是涉外的,我正好可以学有所用。我劝你也去,到时郁闷了,也好有一个人能听我毫无顾忌地发牢骚。韩冰、薛芳芳和刘东旭也都想留在东海,那里城市很大很大,机会也很多。对了,你上次不是说要去那里修车吗?”
韩冰、薛芳芳和刘东旭也是吴非的同学,韩冰是同一个班的,另两个是同校的。
韩冰在东海复旦读书,高中时一直和吴非是竞争对手,可是三年里,加上体育比赛,也没有一次超过吴非,在山城一中有个“千年老二”的绰号。后两者一个在华东师范,一个在东华大学。这几个人都是吴非在高中时的好朋友,死党。在吴非家里着火之后,这些人既掏钱,又出力,从来没有说过一句话怨言。
“嘿嘿……”吴非不好意思地笑了笑,“你们都是大学生,我一个高中毕业生不敢和你们相比。”宛丽跟他曾经是初中的同桌,那次丢石头的打架,就是因为她引起的,心说,这丫头还是那么了解我。“石叔叔,既然是父亲的遗愿,我愿意做警察。但是,我没上过警校,也不是技术型人才,对公安那些工作一点也不会,更不了解,又能做什么?”
“听说你在汽车修理厂干了三年,我让他们先给你安排到下面分局的小车队。等熟悉了情况,再安排你去警校培训。”石国志说起很轻巧,仿佛他是东海公安局的一把手似的,“吴非,你要记住:你父亲是我们国安系统的英雄,王牌特工。你不能给他丢脸,一定要干出个样子出来。”
最后这句话,石国志忽然加重了语气,让吴非一下子有种热血澎湃的感觉。
“好吧,我就试试看吧。”吴非缓缓地回答道。
“不能试试看,是一定要干好!”石国志似乎对吴非的反应还有点不满意,但是知道这孩子在逆境中长大,信心不足,也是正常,就不在这上面啰嗦。
说着话,他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小信封递给吴非,“这是你的新身份证,你的名字也改了,名叫吴凡。另外还有一张银行卡,包括你父亲的抚恤金和一些战友的慰问金。你拿去把这些年欠下的债还干净。给你半天的时间处理山城所有的事情,按照计划,明天下午我们必须赶到省城机场。你母亲的病不能再耽误了,组织上已经安排好了行程,尽早得到治疗才好。”
母亲的病已经拖了很多年了,多个一天半天的,实际上也不打紧。但是人家都这么说了,吴非更加恨不得母亲的病今晚上就被治好,自然不会反对。更深一层想象,吴非想起刚才石国志说的那句话,“你和你母亲的照片已经在公安部的网络上出现了,这里绝对不能呆了,必须换一个地方”,这应该才是石国志这么着急安排他和母亲离开山城的原因吧。但是,父亲他们到底惹了什么人,都过了二十几年还要继续追杀我们母子。这得要多大的仇恨啊?
打开小信封,看着手中崭新的银行卡、身份证和一套驾驶证等身份资料,吴非心中满是感叹。
这三年里,吴非省吃俭用,又起早贪黑拼命挣钱,欠下的债基本上已经还的差不多了,这方面不会花太多的时间。只是父亲的抚恤金怎么这么晚才发下来,让他有些疑惑,更加有些不满。要是这笔钱早点给下来,他和母亲的生活绝对不是现在这样子,母亲的病也不拖这么久。
“吴非,我留下来陪阿姨,你去还钱,钱不够跟我说,我带了不少现金。这次不管怎么说,要把帐还清爽。”
这时,宛丽拧起地上的菜兜子,一边向厨房走去,一边对吴非说道。
宛丽每个假期都来家里看母亲,留下来跟母亲说话也不是一次两次了,吴非没有觉得奇怪或是突兀。但是要他从宛丽那里拿钱,那他打死也不从。
“石叔叔,你要是不嫌弃这里太简陋,就留下来吃晚饭吧。正好我今天补发工资,买了一只烤鸭,我再去买两个凉拌菜和啤酒。”
“来得早不如来得巧,看来我的口福一直挺不错,留下来!”石国志没有丝毫犹豫。
他留下来还有很多话要嘱咐吴非,比如如何辞工、邻居问起该怎么说……等等琐碎的事情。
往往小事情出错会坏了大事情。作为一个三十年特工经验的老手来说,决不能在这方面出问题。
留石国志吃饭喝酒,这不仅仅是客情。母亲很少说父亲的事情,好不容易来了一个父亲的老战友老同事,吴非很想从石国志的嘴里听到那些关于父亲的往事。
第六章 礼物
吃完晚饭,石国志和吴非在院里的大树下私语了很长时间,宛丽自然不知道他们说了些什么,杨馥琴眯着眼在床上躺下来,对外面发生的事情不闻不问,更加不会关心。
石国志交待完所有的事情,独自走了。
吴非看了一眼母亲迷糊着了,和宛丽坐在葫芦架下。看着依旧美丽让他不可高攀的同班同学,吴非有些纳闷。心说,石国志既然这么小心翼翼,为什么还要把宛丽牵扯进来?难道宛丽也是他们准备招纳的预备队员?
“他们让你带路?”
“吴非,不,应该叫你吴凡了。我知道你好奇,可我也不知道原因,是我父亲打电话让我去找石叔叔,然后一起回山城的。你对未来有信心吗?”
“没有。”吴非直截了当地摇摇头,“宛丽,没想到我父母原来是那种身份的人。小的时候,我还为没有父亲感到过自卑,可现在……哎,人生有时候就会跟你开玩笑。当我春风得意时,她马上给我一闷棍。高考没参加,我以为会在山城生老病死,陪着母亲到百年之后了。于是,我做好了一切准备工作,一边在汽修厂扎稳了根,同时又在三百里大山中不停地寻觅赚钱的机会。终于眼看我就要翻身了,生活的现状有望很快改变。可忽然天降神兵,你和石叔叔来了。石叔叔诉我绝不能在山城呆了,否则有生命危险。于是,我又要去适应一个崭新的环境,一个崭新的职业,一群崭新的人。既然是父亲的遗愿,我就一定要干出个样子来。既然母亲有望得到最好的治疗,这也了去了我最大的心病,我可以放心去做事了。不过,我不知道你掺和进来是好事还是坏事,有些担心。”
“嘻嘻,你还是如以前那样,什么事情都要想得这么复杂。真怀疑你的脑瓜是人脑还是非人脑,怎么会装下这么多的东西。有啥好担心的?我的生活很简单,只要认为该做的事情,那就去做好了。吴凡,以后你到东海了,每个星期都要让我欺负一回,就当是你还账。”
宛丽最后这句话一下子让吴非想起那些在学校的岁月,宛丽身边总是有男孩子围着她转,只要她不喜欢,吴非便成为了挡箭牌,没有少给他惹是非,也没有少打架。好在吴非小时候妈妈就教了他一种气功心法,每天让他按照口诀运气,让他抗打力非同寻常,这才没有被打残。但是他可以吃也没有真正还手,因为他知道如果把别人打伤了,家里那么穷,根本就赔不起。而且,他从来都不会自作多情以为宛丽看上了他。人家那是从梧桐树上飞来的凤凰,怎么能看得上他呢?
“大小姐,不带这么玩的。以你的背景和容颜,在上外学院不是校花也是女神级的,你想欺负人还不是勾勾手指头的事儿?”
“欺负别人不爽。”宛丽眼珠子诡异地转了转,惬意地笑着盯着吴非的脸。
吴非都二十一岁了,按说在汽修厂那些老娘们说话很粗俗,大庭广众之下,身体上器官都不忌讳时不时地都能从嘴巴里蹦出来,说起男人和女人的事情,也从不避讳人,吴非的脸皮也练得够厚了,但是在宛丽的眼光中,他忽然感觉脸皮有些发烧,心里异样地有些暖呼呼的。
“哦,那……那就这样吧。”吴非喃喃低说着把头扭到一边去了,心说自己也太贱了吧?
那声音很小,可能只比蚊虫的叫声大不了多少,可是听到宛丽的耳中,是那么地清晰,那么地动听。
“好,不枉我对你那么好,大老远跑一趟。你可要记住你说的话,一辈子不许忘记!明天我跟你们一起回东海,大后天我们要期末考试。等考完试,我带你畅游东海滩,吃遍沪上美食。来,走得匆忙,没有给你准备礼物,这是我的手机,上周末才买的。为了祝贺你成为一名人民警察,同时也方便我们随时联络,我送给你。”
随着她的话语,一部最现代款的智能手机从小背包里拿出来,递到了吴非的手中。
吴非木纳地看着这款差不多要一万多块钱的金色大屏手机,手机背后还贴着两颗交叉的心形图案。只是瞟了一眼,吴非就知道那是由128粒细小的小水晶颗粒组成的,线条流畅,每一颗水晶颗粒都一模一样大,形状与光泽也一模一样,显然是经过细致筛选过的。
而且,两个心形相交,乍一看上去,很像英文字母里的“w”,这与吴非的吴字的汉语拼音第一个字母相同。
“这么贵的手机,我不能收。”
“你敢!”宛丽见吴非把手机推回来,立即杏眼一瞪,柳眉挑起,“一部手机而已,何来贵贱?吴非,你以前在学校吃我的早餐、喝我的饮料等等加起来肯定能买好几部手机,你推辞过吗?”
“推……没推过……”吴非心的话,那不是每次你强迫我拿着的吗?而且还恐吓我,说是不吃不喝的话,你就告诉老师说我欺负你等等,我怕老师不让我上课,这才不敢推辞嘛。但是,感觉到宛丽的手指尖已经捏在自己的腰眼上,他下意识地哎哟叫了一声,脸上做出痛苦状。
“少装了,我还没使劲呢,你就喊疼,太假了吧?”宛丽白了他一眼。
“你要真是掐到了,那我就不是喊疼了,而是要你送我去医院了。好了大小姐,我收下还不行吗?”
吃人的嘴短,拿人的手短。吴非很是无奈,知道宛丽家里不差钱,她舅舅是做金融的,据说还是个绰号——“金才狙击手”。她舅舅和舅妈结婚二十年了,就是没有孩子,属于典型的丁克家庭,于是宛丽便成为两家“共养”的女儿,她舅舅比她父母还要惯着她,要什么给什么,从来都不会说半个不字。反正一次是拿,十次也是拿,一百次一千次还是拿,不过是多了两颗心形的图案罢了,你这个丑小鸭千万不要多心自作多情。
想到这里,吴非也不矫情了,把伸出去的手又缩了回来。
“这才是好兄弟!手机号码是我新申请的,我的电话号码已经存在里面了,要是不行疼漫游费的话,你现在就能用。到东海后,我们山城一中的五人帮又团聚了,一想起这个,我就兴奋。对了,手机背面的粉钻是我昨晚上花了两个小时特意给你贴的,一粒也不许弄掉。以后每次见面,我都要检查,掉了一粒,我就跟你急!”
“这颜色也太艳了吧?很不适合男人用,别人还以为我有特别嗜好呢。”
“吴非,看来山城你真的不能呆了,你已经out了!这叫艳吗?明明是优雅,明明是……你懂不懂?真怀疑你语文是体育老师教的。”
“……”
吴非知道争到最后,也不是巧舌如簧的宛丽的对手,只好废话少说,免得惹来更多的口水把他淹死。以后到东海,在外面他还是用他的洛基亚,只要见到这个大小姐,再拿这部手机出来用不就解决了嘛。
两人接下来聊了一些其他同学的八卦,直到夜深时宛丽的父亲派车来接她,两人才分手。
夜深了,夏虫不安分地鸣叫着,像是在呼唤交配的异性,吵得吴非无法入睡。
看了一眼床上已经进入深度睡眠的母亲,吴非走到门外的大树下,盘腿坐在大石块上,按照母亲小时候传授的口诀,呼吸渐渐变得轻微而悠长,吴非很快进入一个奇异的境界中,感受到一股小手指粗细的奇异气体在体内的经脉里循环往复地运转……
第七章 消失
口诀是妈妈在吴非六岁时教给他的,而母亲说这是吴非从未见过面的父亲留下的,能强身健体,却除疾病,让吴非坚持每天深夜时分最少练习打坐两个小时。
那门气功也不知道叫什么名字,共有六层。
十五年来,吴非从未间断。刚开始时,他只能感受到一丝气感,半年后内视真气如牛毛般细微;一年后贯穿周天,有纱线那般粗细……十五年后的今天,经过吴非自己摸索,功法突破到第四层——青罡境界,真气已经变得小手指一般粗细。现在,真气浓度已经达到了最密实的程度,经过全身经脉流转后,在丹田中产生告诉旋转,相互之间发生密集的撞击,有少许的真气已经呈现液化状态,只要真气在丹田内完全液化,再凝结成真元。那时便能令真气凝聚成针,从而破穴而出,于体外施展,无名功法第四层便是大圆满。
真气液化是一个漫长的过程,并非一朝一夕的事情,在十八岁那年,吴非已经有开始液化的迹象,经过了三年,才液化了不到三分之一。按照吴非的估计,如果坚持不懈,在没有书中写的奇遇情况下,估计全部真气液化还需要七八年的时间。
达到第四层,吴非的灵活性、柔韧性以及**的力量早已经不是常人所能比拟的,所以他更加小心控制自己的行为,以免被人知道,搞得惊世骇俗,违背了母亲的教训。
吴非家的房子靠山而住,很是偏僻。当初选择这个地方因为这片地属于宛丽妈妈所在医院的新院址,他们住进来不要花钱买地皮,也不需要向什么单位请示,宛丽的母亲一句话的事儿。反正工地很大,因为资金的问题停建,留下了一些工棚,只要收拾一下,搞搞房顶墙面就能使用;第二个原因是因为周边没有邻居,方圆三里都被铁栅栏围了起来,只有大门口两个看工地的老头,吴非修炼搞出什么动静,也不会有什么顾忌。只是生活上有些不方便,上下班的路途稍远一点,吴非都没当成回事儿。每日徒步上班,下班路上将要买的东西全都买回来。家里有一台他从别人家里收来的二手冰柜,被他修好了后,就跟新的一样,能装不少东西。再在门前围出一个十几米长,六七米宽的小院,种上一些经济类的瓜果,绿藤环绕掩映,看上去一点也不差,倒像是乡间别墅,另有一番风景。
心神沉浸在体内,悉心体会着真气周而往复地在体内运转,吴非已经感受不到体外任何情况。而这时,他不知道有一双眼睛始终在注视着他。
这双眼睛的主人不是别人,正是他那脑子有病的母亲——杨馥琴。
此时杨馥琴的双眼一点也不浑浊,清澈如月光。透过简陋的窗户,看着儿子如大树般盘坐在石头上,身上仿佛有股氤氲的银辉闪动,杨馥琴的眼光变得异常地期待和慰藉。
吴非不知道,十五年来,不管刮风下雨,还是天雷闪电,这双眼睛时刻都停留在他的身上,像是在保护着他,免受外来不测因素的干扰。
良久,杨馥琴在心里喃喃自语:“吴翰,你看到了吗?无名神功竟然被他练到这种境界!吴翰,你的付出总算没有白费。咱们的儿子已经超越了我们的成就,只要他突破第六层,就能唤醒那块石头,就能得到天大的造化。吴翰,你应该安心了,儿子已经长大了。你的在天之灵保佑你儿子吧,我已经不能再陪着他,看着他娶妻生子。那些人已经找上门来了,今夜我必须走了。小非非,请你原谅妈妈要不辞而别了,这三年的逆境让你成熟了,我已经能放心你出去闯世界了。对了,你那个女同学很不错,妈妈很喜欢。我看得出,她也喜欢你,可是你和你爸爸一样,情商怎么这么低?人家已经抛出绣球了,你居然视而不见,我真是服了你们父子……”
看着儿子,杨馥琴脸颊上忽然滚落下两行清泪,她不舍离开,但是她已经感受到危险正一步步地靠近,如果再和儿子呆在一起,那些人肯定连儿子一块杀了。但是,如果她离开,便能吸引那些人的视线,混淆他们的判断,儿子便可以得到很长一段时间的成长缓冲期。
不知道过了多久,一道黑影从吴家后窗飘了出去,如一只夜鸟滑过月空,消失在房后的崇山峻岭之中。
子夜时分,吴非收功完毕,舒展了一下四肢,感觉丹田鼓掌,又有一丝真气液化成功。虽然很少很少,只要时间的积累,定会全部液化成功的。
收完功,他又在院子里打了一套拳,这才满意地在水龙头下洗了一个凉水澡,换上干净的衣衫走进房门。
母亲卧室的门关着,从门外听不到一点声音。吴非轻轻地推开一道缝隙,透过朦胧的月光,隔着蚊帐,看到一个人形的影子在床上躺着,一动不动。吴非见此,满意地笑了笑,回到自己的房间,放下蚊帐,上床睡觉。
当鸡叫三声之后,如往常一样,吴非按时起床,来到简易的厨房为母亲做早餐。
母亲这些年只吃家里做的饭菜,对于儿子从外面买的食品,她鼻子一下子就能闻出来,然后一口也不吃。所以,吴非只好自己做。每周按照医生给的食谱,熬粥是加入一定的药材,不仅能安神,还有助于加强人体的免疫力。
今天做的是天麻鱼片粥,生鱼是昨晚上买回来的,阳仔门口的大水缸里,只需要洗干净杀好,然后切成薄片便可下锅;天麻是他从山里采摘的野生天麻,晒干后被他用擂钵打成粉状用玻璃瓶子装好、密封好,防止受潮。
吴非麻利地先用小锅掏干净大米,街上适量的水,让后放在煤气炉子上,打着火,开始杀生鱼。
生鱼是生活在淡水中的一种无鳞类黑鱼,身体滑得跟泥鳅相仿,而且个头大,挣扎的时候力气很大,一般卖鱼的都带着特制的手套,一抓一个准。可是吴非并没有用手套,而是瞄了一眼水面,看准之后,猛然一伸手,生鱼还未反应过来之后,他的五根手指彼岸准确滴抓在鱼头和鱼身的衔接处,也就是鱼鳃稍下一点点的地方,手指尖如钉子一般扣住鱼头,手腕一抬,一条三斤重的生鱼剧烈扭动着鱼尾和鱼身便被提出了水面。跟着左手屈指在鱼头上一弹,三斤多重的生鱼便晕厥过去,不再挣动。
快速地开膛破肚,洗干净后,剁下鱼头,将鱼身平放在案板上,右手按住鱼身,左手用刀从鱼尾开始贴着鱼骨,将上面的鱼肉整体片下来,然后反之片下另一半鱼肉。鱼骨是吊汤的好材料,可以增加钙质。吴非以前都会留下来,等到炖汤是加入,可是今天不用了,这是他和母亲在山城最后的一顿早餐,留下来也没有用了。
跟着扒鱼皮,切薄片,这都是程式活,十几年里,吴非已经不知道干了多少次。就在锅里的米粥沸腾之前,这些活计他全部利索了。
现在只等稀饭快熬好,加入天麻粉、鱼片、姜丝、盐、预制的药材面等调味品,最后盛在碗里后,撒上一小撮葱花,一碗香喷喷的鱼片粥便做好了。
把两碗粥端上桌子,吴非先去敲母亲卧室门,喊上一句,“妈,早饭好了,起床吃饭了”,然后他便回屋拿起洗漱品,去小院子的水龙头那里洗漱洗脸。一般来说,吴非洗漱完毕,母亲也起床了,那时鱼片粥没有那么烫了,正好食用。
这三年来,几乎每天都是这种程序,没有多大的偏差。但是,今天吴非洗漱完毕,坐在桌子上五分钟了,母亲卧室的房门却一点动静也没有。
吴非有些奇怪,竖起耳朵听了听,没有听到母亲卧室里面有一点点的声音。心里顿觉不好,放下碗筷,吴非一个箭步就冲到母亲卧室门口,伸手推开们,却见母亲的床上蚊帐被晨风吹起,而床上却空空如也!
“妈……”吴非顿觉脑袋发胀,头皮发麻,一眼看到敞开的窗户,想也没有想,足尖一点,便跳到窗台上……
第八章 被迫离去
站在高高的房顶上,吴非徒然地看着四周,心已经跌落到了谷底。
整个工地和山林他都跑遍了,找了每一个角落,也没有发现母亲的一根头发丝。
杨馥琴以前也走失过,急得吴非团团转转,但是最后还是找到了。可那几次都是在白天,这是第一次晚上消失。
想着好日子就要来了,然而母亲再一次不见了。他的心里惆怅,难道说这又是老天爷在跟开了一个玩笑?
“吴非,不是没有是非,而是无事生非。看来我这个名字的确不好,一定要把这破名字改掉。吴凡,不能平凡,也许这个名字好一点。”
吴非心中闪念,但绝大部分心思还是被母亲所占据。
他从早晨六点钟找起,连后山都去了,方圆十公里之内,他已经跑了一个遍,问了许许多多的人,了无音信。
“看来必须通知石国志叔叔了。”一时间吴非,不,从现在起应该叫吴凡了。吴凡没有了主意,只好回屋拿出手机,找到石国志电话号码,打了过去。
石国志一听说杨馥琴失踪了,感觉到事态忽然变得严重了,电话里安抚了吴凡几句后,立马以最快的速度从酒店赶到了吴家。
在杨馥琴的卧室里,石国志一双厉眼仔细勘察了房间的没有个角落,最后停在了窗台前。
“小凡,你能确定你母亲昨晚睡觉前还在?”石国志问道。
“大约一点多钟时,我还从门口看了一眼,隔着蚊帐,看到床上确实有人,我也没有多想,便去睡了。”
“你注意到没有,房间里又一股恶臭味道,虽然很淡,却还没散去。而且你过来看一下,这些泥土。”石国志闪开身体,指着窗棱上一小撮红色的泥土,看向吴凡。
“红色的泥土?”吴凡走过去,捻起一点泥土,举到眼前仔细地看了一会儿,开动脑筋,立刻意识到一个非常严重的事情,“工地周围都没有这种颜色的泥土,只有后山十五里地以外的莫穿峪溪水边才有这种泥土,粘性很大,我曾经去过那个地方追野兔子,在溪水边踩了一脚泥,蹭了半天也没有蹭干净,所以记得很清楚。我母亲这三年里绝对没有去过那个地方,一定是别人带进来的。石叔叔,莫非我母亲是被人从这里带走的……”
吴凡的脸色猛然间变得极其苍白,想到母亲一定是在他睡觉后,在他的眼皮底下被外来的高手掠走了,他的心就一阵抽搐。修炼了十五年的无名气功,他的警觉性不是一般的灵敏,即使在睡觉的时候,房间哪怕有只蚊子在什么地方飞,他都能知道。但是,却有人进入房子将母亲掠走,足以说明来人的武功一定高出他非常多。
“的确有这种可能。按照杨姐的脑病,她绝不会半夜三更掐断窗户上的钢筋棍子,在你没有察觉的情况下,自己跳窗户出走。即使她能拗断钢筋,也一定会搞出很大的动静,你也肯定能发现。所以,十有**这里已经被那些人发现……不好,你在这里很危险,我们必须、马上离开!你赶紧收拾几件东西,这里绝对不留了。”
特工身份的石国志哪怕是在国内,也时刻保持着一颗警惕的心。而且做事情一点也不优柔寡断,谁知吴凡却不愿意走。
“不,我不想走,我想就在这里等他们来,这样才能知道母亲的下落。”吴凡捏紧了拳头,瞪着后山的方向,眼睛里冒火。
“孩子,那是一个异常强大的神秘势力,就算是把两百个我们绑在一起,也不是人家的对手。遇乱不慌,而且第一个想到是你母亲的安慰,不退缩。你这份能力、孝心和勇气让我很欣慰,你身上有你父亲最优秀的基因,假以时日,你成长起来,未来一定不可限量,所以你更加不能留在这里,必须马上离开。如果你母亲在这里,而且清醒的话,面对今日之事,她也会做出和我一样的决定。鸡蛋碰石头,不是英勇,而是愚蠢。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这些道理你应该懂,是不是?”
道理一点就透,只是涉及到感情就让人难以接受。吴凡知道石国志的话是正确的,君子报仇十年不晚,如果命没有了,还怎么给父亲和母亲报仇呢?
“这是一个什么样的势力?怎么连你们国安局的人都怕他们?”吴凡不接地看向石国志,期待他的答案。
“目前的你什么也不知道,才是最安全的。所以,在你成长起来之前,我是不会告诉你这些的。你只要记住,先辈的鲜血不会白流的,血债终须血来还。”
“成长起来……”吴凡不知道自己达到什么样的高度才算是成长起来了,可他知道目前的自己距离那个底线还差得远。人家潜入自己家中,拗断了钢筋栏杆,还带走了母亲,自己竟然毫无所觉。这样的人要是来杀自己,会是怎么样?一个自保能力都没有的人就算是知道对手是谁,又能如何呢?
吴凡不是十五六岁的半大小子了,他已经在社会上混迹了三年,明白了很多的道理,已经过了打破砂锅问到底的年纪。
犹豫了一阵子,吴凡妥协了。
他快速地收拾了几件换洗的衣服,一些钱财等重要之物,还有母亲最珍爱的一个藤木箱子,走出这个住了三年风风雨雨的工地小院子。
石国志在吴非出门之后,把煤气灌拧到房里,又从车子上拧了一桶汽油泼洒在三个房间里,做了一个长长的引线,打开煤气开关,走出院子。
“小凡,离远点,最好驱车子里坐着。我要把这里烧了,不留下一点痕迹。”石国志对着郁郁不欢的吴凡喊了几声,催促他离开。
吴凡看了一眼石国志手中的引线油瓶子和打火机,虽然不理解为什么要这么做,但是他能确定面前这个中年男人有极高的专业素质,他必须这么做。
走到百米外的小车旁,打开车门,吴凡坐了进去。
石国志也走出五十米,点燃了汽油瓶上的引线,然后手臂一震,将汽油瓶扔进那座留下吴凡母子两个辛酸苦辣的小院子。
“轰”地一声,汽油瓶准确地落在院中的石板上,带着火苗的油花溅的四处都是。
石国志头也没有回,跑到小车处,做紧驾驶室,发动车子,一加油门,小车屁股紧地冒出一股白烟,就向工地大门飞驶而去。
当小车驶出工地两公里的时候,吴凡就听到身后的方向猛然传来一声惊天动地的爆炸声。回头看去,一道百十米高的火柱直冲天际,火焰中还夹杂一些杂物碎片一起升空,向四面八方射去。
大地颤动,惊动了方圆十几里的居民,很快就有人拨打119,十几辆救火车拉着警笛,呼啸而去,惊得街道上一片混乱。
石国志没有停留,也没有再回宾馆,直接驱车出了山城,上了通往省城的国道。
第九章 逃离山城
石国志带着吴凡并没直奔省城,而是到了一百多公里外的石厦市上了高速,向另一个地级市奔去。
在石国志的允许下,吴凡拨打了宛丽的电话,昨晚上他把该还钱的人家都还清楚了,有几个同学在外地,到时到网上划转过去就可以,山城只剩下摩登汽修厂的辞职手续没有办了。善始善终,于是他请宛丽去摩登厂帮他递交辞职报告,理由就是母亲的亲戚要接母亲去省外治病,他必须跟过去,不会再回山城了。
本来约好一起到省城一起返回东海的,没想到吴凡先走了一步。吴凡本以为这位大小姐一定会骂他个狗血喷头的,谁知宛丽非但没有骂他,还安慰他了几句,说她这就去摩登厂办手续,中午两点在邻省的省会城市机场碰头。
石国志驾车在周边的几个城市转了一大圈,一会儿国道,一会儿高速,很明显是在故布疑阵。
下午两点钟才到达了邻省的江中市机场。车子刚到机场离港b门门口,便有几个身穿便服的男人和一个身穿民航制服的女人迎上来。
在石国志和来人寒暄之际,吴凡四处张望,寻找宛丽在什么地方。
这时,一位穿着时尚的女人从一辆奥迪车上走下来。
她头戴一顶白色系红票绸带的宽沿太阳帽,一副大镜片的太阳镜,紫蓝相间花纹的阿玛尼修体长裙将她的身材彰显得婷婷袅袅,性感而美丽。
好看的美女是一幅画,不管画里的女人心地如何,都会第一时间引起男性的注目。
吴凡看了一眼,眼光飞快地从哪个女人身上滑过。在他的心目中,宛丽绝不是这种高调华丽的风格,向来都是温婉而清丽,如白的荷花玉立水中央,飘洒着淡淡的香气。
但是,这一回他走了眼。
这位女子在周边男士的注视下,竟然直接走到吴非的身边,顺着后者的眼光看去,“靓仔,你找美女呢?这么大美女在你身边,你还不满足吗?”
柔声细语,幽香飘逸,吴非惊得一转身,却见那女子笑嘻嘻地摘掉太阳镜,露出宛丽那美丽的柳眉杏眼。
“怎么会是你?”吴凡诧异地上下打量着变了风格的宛丽,像是吞了一个大鸭蛋似得,噎住了嗓子眼。在这样一位时尚丽人身边,他感觉很有压力。人家是一道靓丽的风景线,而自己充其量是风景区里打扫卫生的。
宛丽在吴凡面前得意地转了一圈,裙摆飘起,秀发飘飘,“好看吗?”
“咯喽”一声,吴凡猪哥般吞进一口口水,感觉到四周投来无数复杂的眼神,吴凡煞有介事地点点头,“有点夸张。大姐有些面熟,不知从哪里见过?”
“滚一边去!”宛丽杏眼圆睁,瞪了他一眼,“我给你忙活厂里的事儿都累死了,你好意思说这么两句不咸不淡的话刺激我吗?快点去给我拿行李,今晚上到东海,罚你陪我泡吧。”
宛丽说着,见吴凡悻悻之色,不以为然,也把他没有办法,遂扭头看向石国志,乖巧地道:“石叔叔,我来得够快吧?”
石国志抬手看了一眼手表,蛮有深意地看了一眼宛丽身边不自在的吴凡,“小凡,去把你和你同学的行李转到前面那部车子上,十分钟之后有班飞机去南京,我们飞南京,再坐高铁到东海。”
其实,二十分钟后还有架飞机直飞东海虹桥机场的,石国志没有选择,而是先到南京,吴非估计还是跟上午开车路线一样,这是在故布疑阵。即使有人注意到他们,也不会直接找到东海,而是会先去南京。这样就有可能给他们提供一个小小时间差,按照那些小说中说,这个时间差虽然很短,也不一定有用。可一旦发生作用,等同于救了自己一次生命。
国安局特工的确有些特权,不用机票,也不用排队登机,直接被机场的车子送到了停机坪上,作为最后一批头等舱乘客登上了飞往南京的飞机。
当吴凡他们乘坐的飞机起飞的时候,在候机大厅里,一双清澈的眼睛透过宽大的落地玻璃注视着这一切,直到飞机钻进了云层,消失在视线尽头,她才收回了目光。
这双眼睛属于一个四十多岁的中年女人,她的样貌平常,穿着打扮也很平常,一身深蓝色的职业装,里面套一件白色的尖领衬衣,脚穿一双黑色半高跟皮鞋,手里拧了一个黑色的电脑包,看上去像是一个出差在外的白领。
半小时后,这个女人登上了飞往香港的飞机,她登机牌上的名字叫做董群,身份证尾数四位显示为:7681。
长这么大,吴凡是第一次坐飞机,心里还有些小小的紧张。好在身旁的宛丽不停地跟他说话,让他渐渐忽略那份紧张,逐渐变得自然起来。可是,离开了出生长大的地方,吴凡心中还有些依恋,时不时地江头靠在舷窗旁,看上一眼越来越小的大地、山川、河流。但是,他更多的实在想母亲,担心母亲的安全。
宛丽可不是第一次出门的小姑娘了,每年她都要飞几次,倒显得很洒脱。说说笑笑,有时也逗得吴凡笑上两下。
由飞机转高铁,到达东海的时候,已经是晚上八点钟了。来车站接石国志和吴凡的车子先把宛丽送到了虹口区的东海外国语大学的女生宿舍楼,然后才沿着高架,过了黄浦江,驶进浦东新区张杨路世纪公园附近的豪绅花园小区。
俗话说,大隐隐于市。东海这座近三千万人口的大都市绝对是一个隐居的好城市,这里每天都是车水马龙,人来人往。人们行色匆匆,脚步也比山城人快得多。没有人关注其他人来自哪里,又要往何方去。他们最关注的是怎么在这个繁华的都市里站稳脚跟,打开一片属于自己的小天地。
一个家,一所房子,不管大小,只要属于自己的,就在东海生了根,融入了这个花花世界。
“小凡,以后这里就是你的家。这是你舅妈陈欣;你还有个妹妹叫石英男,在东海中学读高三,周一到周四住校,周末才回家。陈欣,这就是我大姐的儿子吴凡,以后他就是我们家的一员,住在这里。”
一进家门,石国志就给吴凡和一个中年女人相互介绍。前面的话是对吴凡说的,后面的话则是对陈欣说的。
吴凡进门的时候就打量过面前这位中年女性,跟母亲比起来,皮肤细腻也很白,保养的很好。四十多岁的女人,看上去三十多岁的样子,举止优雅,一看就是那种大家闺秀出身。
“哟,大姐的孩子都这么高了,长得蛮精神的嘛,浓眉大眼,鼻梁也很翘,个子也蛮高,蛮好,蛮好!”
陈欣脸上洋溢着笑意,看起来蛮热情的。
吴非不知道怎么蛮好的,自己的身高180,对于现在的年轻人来说,仅仅略高于平均数,自然算不得出众。再说自己的样貌,五官还算端正,却没有显著的特点,属于掉进人群就马上被人遗忘的那种。
吴凡站在门口,面前就是陈欣。对方不知道有意还是无意,就是不闪开道,他是进也不是走也不是,拧着行李站在那里,有些傻,有些局促。
石国志敏感地察觉到这一点,拉了一下陈欣的袖口,“陈欣,你让孩子进来说话呀,挡在门口干什么?”
“哦,不好意思,看我这记性,只顾了说话,把正事忘了。小凡,以后这里就是你的家,千万不要和舅妈见外。把东西给我,我带你去你的房间。”
陈欣忙不迭地去接吴凡的行李,可吴凡怎么好意思让长辈干活呢,“我自己来,这点东西也不沉。”
第十章 东海舅妈
走过玄关,只见左手便是一个二十几平米的餐厅,右手边是一个五十几平米的客厅。
客厅装饰很豪华,全都是欧式古典的装饰风格,配上一百多吋大屏幕的彩电,豪华舒适的牛皮沙发,比起吴凡以前的住处,这里简直就是宫殿。
吴凡都看傻了,他做梦也没有想到这辈子能住进这样的房子里。比起他那个窝,一个是天,一个是地。
这是一套顶层复式套房,一楼有两间房,一间书房,一间客房;楼上三间房,最大的是主人房,另外两间南面的一间已经住人了,北面一间已经收拾出来,留给吴凡住。二楼往上还有楼梯,可以上到整栋楼的天台花园。
房间不算大,十六七个平方,另外还有一个四个平方的洗手间。卧室里摆了一张单人床,一个床头柜,两个一米宽的五门衣柜,一张一米五长的写字台和一张皮质写字椅,进门口还立了一个树形的衣帽架。
床是实木制作的,床垫是那种吴凡小时候就很羡慕的席梦思床垫,躺上去,整个身体被温柔地托起来,柔软而舒适。床上用品都是纯棉的,摸起来很舒服。
写字台上有一台联想的大屏幕电脑,衣柜里也挂了好几套新睡衣、西装、夹克衫、运动服、白衬衣之类的衣物,崭新崭新的,一看就是新买的,商标都没有撕掉,而不是别人忘记拿走之物。
“房间还喜欢吧?床上用品、电脑、台灯、浴巾、睡衣、衣服,裤子、鞋子……,这些都是这两天我在淮海路买的,尺码都是你那个同学提供的,只是颜色和款式是你舅妈拿的主意,也不知道你喜不喜欢。”
这是真实的热情,吴凡以前只有从母亲那里感受到过这样的啰嗦和唠叨,但是他没有心烦,反而感受到一股暖意包裹住他,让他很感动。
吴凡心的话,这些衣服绝对不是路边货可以比拟的,手感款式都很棒,这要花多少钱啊?
“喜欢,真的很喜欢,谢谢!”
“唉,你这小丫子,都是一家人,说什么谢谢?这里以后就是你的家,需要什么就直接告诉舅妈,舅妈马上给你买。”
“不用了,这已经很多了,估计要穿上好几十年的。”
这三年时间,吴凡没有给自己买过一身衣服,他所有挣的钱,除了母子两人的生活费之外,全部拿去还账和给母亲买补品了,哪里舍得花钱去买衣衫?上班有两套工服,天气热了他还可以光着膀子在家,不需要什么体面的衣裳。今天穿着的这一身牛仔裤和t恤衫还是宛丽送给他的毕业礼物,说是安慰他那颗失落的灵魂,弥补没有参加高考的缺憾,务必收下。
“小凡,你就会哄舅妈开心。这些衣服都是临时穿一下,不能到高档场合的。等哪天周末,我们一家人去逛街,再给你选几套体面的衣服。今天你也累,房间里面有洗浴间,你先洗个澡,我让张嫂准备晚餐,你和你舅舅一起喝两杯。”
“是,舅妈!”
吴凡刚开始喊舅妈时,总觉得很别扭,但是到了楼上,喊得就顺嘴了,一点也没有别扭的感觉。
在来东海之前,他听同学和那些打工的人回山城说东海人都很势力,也很小气,但是没想到陈欣这么热情,对他这个乡下来的“穷亲戚”没有半点小家子气。
吴凡不知道,陈欣和石国志结婚了十八年,生的第一个是儿子,却不幸在交通意外中夭折了。好在那时还算年轻,生了第二胎。但是个女儿,陈欣总觉得少了什么似的。每每看到别人家的儿子,她就羡慕不得了。本打算生第三个的,一是石国志是有公职的人,而且还是一个干部,政策不允许。二是,第二胎胎儿很重,生下来时有九斤八两重,只能是剖腹产。生完第二胎,就检查出有**肌瘤。虽然动手术把肌瘤割掉了,但已经可以肯定是不能再生育了。于是,没有儿子这件事儿让陈欣耿耿于怀了好多年。前几天,石国志忽然告诉她,他在边疆插队的大姐找到了,可是大姐夫在雪崩中死掉了。大姐在被人挖出来时还有口气,命是保住了,却因为大脑长时间缺氧,造成脑神经思维障碍,说白了就是有些疯癫。他要把大姐送去治病,然后把外甥接到家里来住,而且户口也转到家中来。
陈欣一听,一点也没有犹豫,一口答应。心的话,这不是老天爷给她送来一个儿子吗?一连几天,她高兴得睡不着觉,紧地张罗着收拾房间,又让手下介绍男孩子喜欢的东西,帮忙参谋,紧张采购,忙的不亦乐乎。
这些吴凡不可能知道,但他能感受道这个便宜舅妈的一份热忱和真诚,那是不参杂有色眼镜的。
洗了个澡,换了一身白色休闲服,人一下子舒服很多,也精神了许多。
吴凡一直过惯了穷日子,从未花时间去收拾自己。人是衣服马是鞍,只要一收拾,他也算是一个十足的靓仔。再加上十五年无名功法的修炼,身材匀称,身上多了一股常人没有的气质——沉稳而大气,更让人觉得有大男人才具备的厚重。
走到楼下,餐桌上已经摆上了四碟精美的炒菜,一盆香气扑鼻的鸡汤,还有两副精致的白瓷小碗以及两双铁木筷子。这是这些年来,吴凡头一次吃别人做的饭,过饭来张口的日子。
“哟,我家小凡蛮帅的嘛!”陈欣一见吴凡换上她买的衣服,一扫刚才进门时那灰头土脸的劲儿,精神百倍,让人眼前一亮。
“都是舅妈买的衣服好。”吴凡微微一笑,谦虚地说道。
“男人一定要自信,帅就是帅,没必要谦虚。你千万别像你舅舅,明明高兴的事儿也要绷着,装出一副风轻云淡的劲儿,活得多累……对了,你舅舅刚才接了一个电话,说是有紧急任务,已经出门了,今晚上都不回来。他让我嘱咐你,明天早晨七点半,江湾分局的人会来接你去报到。报道资料他给你准备好了,就在书房的桌子上。还说,第一天你上班没有亲自送你过去,觉得有些内疚,让你到新的地方多做事,少说话。其实,我就不明白了,做警察有啥好的?没日没夜,还有生命危险。我说让你去我公司上班,他就是不肯。小凡,你要不想做警察,就到舅妈的珠宝公司上班去,我公司里都是年轻人,美女很多的哦。而且给我们代言的明星还是现在影坛最红的名角儿,叫尹雪儿。哪天我介绍你认识她,她可是个大大的美女……”
吴凡一坐下,还没开始吃饭,陈欣便话不停口。
好在吴凡从小就领教过宛丽的唠叨,早就培养出足够的耐心和倾听他人说话的态度,所以也没有觉得烦。
“舅妈是做珠宝生意的?我可不会。那东西都很珍贵的,我听说一块小指母大的绿色石头就值好几百万,看着我就怕。”
吴凡因为想知道父亲留给他的那块石头值不值钱,在这方面还下了一番功夫,不过那也是表面上略知一二而已。三百六十行,行行都有自己的门道,要想精通一行,有的人就是花上一辈子沉湎其中,也不敢说“精通”二字。
“你说的是翡翠吧,翡翠里面学问大着呢。舅妈在那上面没有少吃亏,十年前我跟着玉石协会的人去缅甸赌石,八千万全打了水漂,弄了一堆不值钱的玉石回来,搞得我三年没有缓过劲来。从那以后,我就不碰翡翠了。即使碰,也不去赌石,宁愿花高价钱买他们开出来的石头……”
赌石是一种风险极大的投资,吴凡在小说里看到过,却没有机会亲眼目睹和听行里人亲口说过。谁知道面前就碰到一位满肚苦水的失败者,这才知道书中写的风险是存在的。赌这个字,从古至今都不是一个褒义字眼,他让百分之九十九点九九的人全都栽在其上。
“八千万!”吴凡差点要到了自己的舌头,心的话,我妈妈看病我借了十八万的债,都搞得自己三年没有吃上一顿好饭,这八千万的窟窿,舅妈三年就缓过劲儿来,他的心里不禁对面前这位保养极好的女人由衷感到钦佩。
“八千万这个数字说他多他不多,在东海滩拥有这个数字的人比比皆是。说他少,它也不少。东海近三千万常驻人口,两千万的流动人口,这么庞大的人数中,能拿出八千万的人所占的比例小得可怜。很多人还在为了一日三餐奋斗,就算是八千块钱也难以拿出来。我是看出来了,在东海滩,你要想有地位,除了你是著名学者、政府大官之外,那就要有钱……追女孩子要钱,结婚买房子要钱,有钱人会越来越有钱,没钱人最后只能帮着有钱去数钱。小凡,你初来东海滩,不要着急。你舅舅舅妈就是你的后盾,等你熟悉了环境,想做点事情,如果缺钱的话,就告诉舅妈,我帮你参谋一下,还能帮你筹集启动资金。”
不知怎么回事儿,话题由此一转转到了钱字上。而且陈欣依旧很热心,但是吴凡却没有了心情。
对于钱,吴凡是深有体会。他就是舅妈嘴里所说的,拿出八千块钱都难的那一类人。口袋里拮据,连说话都不敢大声,而且人家欺负你,你还不敢还手,生怕一还手把人家打坏了,你拿不出钱给人去治病,那窝火的日子真让吴凡不堪回首,他曾暗自下决心,在妈妈有生之年,一定要让她过上无忧无虑的日子。
一想到母亲,他的心里就更加沉重,一个字也不想说了。可陈欣说得兴趣正浓,不可能停住嘴巴。吴凡自然不好意思站起来走人,只能乖乖地坐在那里,听着他便宜舅妈的演说。
于是,这顿晚饭从八点半开始,一直吃了一个多小时,直到门铃响起,陈欣这才闭上了嘴……
第十一章 小车班
来的是一对夫妻,是陈欣生意上的朋友。
一般生意场上的朋友很少会在这个时候登门拜访的,能来的一定是平时走得很近的,或者是人家遇到了很大的麻烦,电话里又不好说,只好硬着头皮上门求助。
他们二人一来,吴凡就解放了,很有礼貌地跟陈欣说了一声,说是今天太累了,上楼睡觉去。其实,今天这一天可以说过的惊心动魄,他从来没有想到自己还有被人追杀的一天。母亲被人绑架走了,他不得不逃出山城,虽然到了一个他曾经向往的大都市,可他看到窗外霓虹灯闪烁的世界,忽然间陌生和恐惧涌上心头。
到了一个钢筋混凝土造就的一丛森林中,除了几个同学外,都是不认识的陌生人,也不知道未来又将在自己身上发生什么样的事情,所以陌生的感觉再正常不过了。但他不知道自己恐惧什么,又为什么恐惧。
从行李箱里捧出母亲珍视的首饰盒,盒子是红木做的,表面的漆皮都磨没了,尤其边缘的棱角处已经泛起了幽光的木纹。
他知道,这是母亲每天都要摸索一边的东西,看到这盒子,他仿佛又看到母亲坐在大树下,眼睛专注在木盒上,一双不再细腻的手掌不停地抚摸着木盒的每一条棱角,每一个平面。
想到母亲,吴凡的眼角就有些发湿。
“妈妈,你现在在哪里?你吃过饭了没有?他们没有折磨你吧?”
一边辛苦地臆想着,一边打开盒子。
盒子里面只装了三件东西,一个木头雕刻的木偶,一束系着红绳的头发,一个做工细致的银镯子。
木偶雕的是一个女孩子,吴凡小时候妈妈告诉他,这是爸爸当初亲手给她雕刻的。那雕工很精湛,刀法细腻,一根根毛发都是那么匀称儿柔顺。吴凡为此也学了几年,但是远远达不到这种境界。
“对于爸爸来说,这就是他的爱人。对于我来说,这就是妈妈。”吴凡郑重地把木偶捧出来,立在了书桌上,心里默默地为母亲的安危祈祷着。
盒子里那束头发是吴凡的胎毛,本来妈妈说要拿它请人制成一管毛笔的,但是最后又舍不得,就此成为了她的收藏。
镯子说用如金似铜的材料制作的,镯子外延镂雕着如意花纹,中央是一圈九个生肖的小兽,虽然小兽很微小,看上去却很生动,让你一眼就能分辨出是龙蛇之类的动物。持此之外,在手镯上还吊着三个精巧的小铃铛,吴凡记得这是他小时候戴在手腕上东西,走起路来,铃铛会跟着手臂的摆动发出悦耳的“叮当”声,声音清脆,能穿出去很远很远。
“叮铃铃……”
这时包里的手机响了,吴凡取出来一看,是宛丽发来的信息。
“晚上一回校,就被辅导员抓去开会。准备欢送四年级的校友毕业文艺晚会的演出节目安排,今晚活动取消。你好好休息,别记恨哦,等考完试一定带你去玩个痛快。”
吴凡微微笑了一下,他怎么会记恨她呢?这世界要说真心对他好的女人只有两个,一个是母亲,另一个就是宛丽。
吴凡认识她十几年了,后者帮过他的次数数也数不清楚。在他的内心深处,他觉得他欠她的。无论宛丽对他做什么,他都能微笑而待之。
“宛丽,你这个人情我一定会还的,就是不知道你能不能等到那一天了。”吴凡默默地念叨着,给她发回去一张笑脸的短信,然后就关好房门,盘坐在床上,准备安静一下有些混乱的大脑,滤出一个头绪出来,好应对那不知道结局的未来。
第三日早晨,东海便是朝阳似火,热气蒸腾起来。
随着温度的高企,街道上、马路上的人流和车流也达到了高峰。
徐岚是江湾分局某位领导派来接吴凡的警花,刚从警官大学毕业两年的大学生,分配在办公室打杂。一身卡基蓝布的警服,白皙的肌肤,闪光的警徽,让她看起来很精神。之所以让她来接吴凡,原因是徐岚的家也住在世纪公园紫荆花小区,和吴凡目前的住址相距不到五百米远。而且还因为两个人岁数差不多,会有不少话题。但是,两人从见面到下车,总共只说了三句话。
“我是江湾分局办公室的徐岚,你就是吴凡?”那是徐岚站在石家的门口,看着身穿白长袖衬衣深蓝色长裤的吴凡,问道。
吴凡点点头。
徐岚皱了一下眉头,似乎对眼前这个脸上带着些许山野气息的男生有些失望。不过,她很好地控制住思维,没有再多露出一厘一毫情绪,旋即一转身,“跟我走吧。”
至此,两人再也没有说一句话。吴凡看到前者皱眉头,却不知道这个女警官为什么要皱眉头,难道我吴凡看上去就那么不堪吗?
想虽想,吴凡并没有问,只是背上运动包,跟在徐岚的身后,出了门。身后这时传来陈欣不厌其烦的叮咛,“小凡,路上注意安全。要是在那里受气,就不干了,舅妈给你安排新工作。”
昨晚和吴凡聊天聊得很兴奋,在陈欣的眼里,吴凡有些腼腆,很乖巧,又能听她唠叨,这很符合她对儿子的要求和感觉。
吴凡回头对着陈欣微微地一笑,向她挥挥手,“舅妈再见!”
陈欣也挥挥手,看着吴凡的背影和关上的门,“多乖的孩子啊,就是命太苦了。哎~~”
因为开的是警车,无形中享受着某些特权,一路畅行无阻。从世纪公园走张杨路,再转到杨浦大桥,行走不了几分钟下高架,不用半个小时就到了江湾分局。徐岚将车径直驶进大门,停在分局大楼正门口侧面的停车场。
“你拿你的报到材料去四楼的410房间找王琳警官,她会帮你办好所有手续。”徐岚一下车,以最快的速度对吴凡说完这句话,然后再也没有多余的话,而且看也没有多看后者一眼,径直朝着一部正开进的警车跑过去。
吴凡抬头看了一眼主楼正中央挂着的圆形警徽,心里似乎并没有想象中的那么悸动。
虽然我不是很感兴趣,但这是父亲希望我做的事情。我之发肤授之于父母,我的筋骨起源于父母,我的血液传承着父母的优秀。我是王牌特工的儿子,我这一生不再是碌碌无为,的确应该来做警察,为社会伸张正义。
他没有去看徐岚跑向了谁,而是径直向主楼大门走去。
八点钟,正是政府部门上班的时间,此时主楼进出的人很多,绝大多数都是身穿警服的人,像吴凡这种穿便装的几乎没有。
就在吴凡走进大门时,徐岚已经跑到警车1159号车子旁,车门打开,一位身材魁伟的男警察下了车。此人眼光犀利,一下车就习惯性地看了一眼四周,最后才看向徐岚,不禁一笑,“温大美女,今天上班挺准时的嘛,是特意来接我的?”
“林队,你说话不算话,你说这个月要调我去刑警队,为什么王姐说没有收到任何通知?”
“我有说过吗?”此人名叫林萧,是江湾分局刑警大队的大队长。林萧忽然发现了吴凡的身影,猛地眼睛一亮,“那个穿便衣的小子是谁?是来局里办事儿的?”
“林队,别跟我捣糨糊转移话题,你百分百说过……”徐岚话虽如此,眼睛还是顺着林萧的手指看去,见是她刚接到这里的吴凡,不禁撇了一下嘴,“一个靠关系和金钱混进我们警察队伍的富二代,名叫吴凡,二十一岁,家住世界公园高档小区丁香原著公寓。”
丁香原著公寓都是大户型的,一梯一户,每户都是复式三百平米以上,那里的房子最低起价十二万元一平米,创造浦东当年最高房价。比徐岚家所在的紫金香小区的房子单价贵了一倍还要多,一套房少说也要四五千万,根本不是一般人买得起的。
“富二代?我看不像是娇生惯养的,身上带着一股野气。”林萧做警察二十年,与形形色色的人打交道,相人无数,从一个人的走路坐姿就能一眼看出很多别人看不出的东西。“此人走路动作协调如一,气定神闲,自然而然流露出一股和谐气息,肯定从小就接受了某种艰苦体训。此人不动则已,一动就如脱兔,敏捷超越常人,是个当兵做刑警的好材料。我那里正好缺人,徐岚,你知道他分到哪个部门了?”
“小车班。”徐岚脱口道。
第十二章 见习警员
“小车班?怎么可能?他应该进刑警队。”林萧笃定地道。
“晕,他有这么厉害吗?装逼的富二代,连大学也没有上过,现在的破案可不仅仅是靠拳头,要靠高科技……不对,林队你不是说你那里编制已经满了吗?为什么……我明白了,你一定看上这小子家里有钱,想打土豪解决你们经费的问题。”
“没上过大学怎么了?我也没上过。”林萧抛下这句话,也不管徐岚的幽怨,快步往主楼而去。
徐岚一下被干在哪里,心里好不别扭,甚至有些尴尬。看着急冲冲二区的林萧,不禁有些怨言,“那小子有那么好吗?竟然值得林大队长去抢人!莫非我看走眼了?”
她在心里再次把吴凡的形象仔细地过滤了一边,身体结实,脸色微黑,身上带着些许土气,也看不出吴凡有什么天生的能力,怎么令得东海警界赫赫有名的破案高手林萧的如此重视?
……
主楼总共八层,是江湾分局行政管理和为民办事的主要场所。
人事科在四楼,吴凡坐电梯直接来到那里,循着门牌号,走到410房间的门口。
刚上班,屋里的四个人还在忙着打扫卫生,一位拖地的女警官见吴凡站在门口,直起了腰,“你找谁?”
“我是吴凡,是来报道的。请问哪位是王琳警官?”吴凡说着,从背包里拿出一个牛皮纸袋。纸袋里装的是他的报到材料,今早晨他已经熟悉了一遍,生怕会说错。
拖地的女警官大约三十几岁,皮肤微黑,看上去很健康。笑容也很有亲和力,如果没有穿警服,像是邻居家的大嫂。
“你就是吴凡啊,小温怎么没有陪你一起过来?”拖地的女警官指了指门口靠墙的简易沙发,“你先坐一下,我这里马上就好。”
“她碰到熟人了,没有过来。”吴凡看着地上没有拖过的地方走过去,坐在木质的沙发上。
虽然知道是组织上的安排,进警局是板上钉钉的事儿,没有人能够更改,却也不敢自以为是,想着让所有人都要围着自己转。尤其是自己的真实身份保密,更加没想让人知道他是王牌特工的后代。更何况自己一个连大学都没有上过的人,到了警校生警官生扎堆的地方,也实在没有什么骄傲的,人家看不起自己那是自然的。
“你是刚回东海吧?对了,局长说你在外地。”王琳一边拖地,一边和吴凡搭话,以免他一个人坐在那里孤独。
“昨晚上才到的。”吴凡一边观察房间里的情况,一边随口应道。
至于“局长说”三个字,他能听到很多内容的含义,比如你是局长钦点的,你可能和局长有某种关系,或者说自己的工作安排是局长亲自交待过的……等等之类,这些都说明了吴凡是空降下来的。在办公室,能空降到警察局,而且不是通过正式分配和考试进来的,这都说明了两个字——背景。此时在王琳的眼中,虽然坐在那里的后生很文气,看起来岁数不大,肯定没有什么社会阅历,但是他却代表了一方势力。而且以后在一栋楼里办公,低头不见抬头见,留下个好印象是必须的。
吴凡看着王琳拖地的动作很娴熟,而且很仔细,一看便知道她一定是在家总做家务,工作肯定很认真,而且还是个很讲干净的女人。
“哦,那挺赶的。我父母也是支边的,他们去的是云南,不过上世纪八十年代就回来了……”
吴凡的档案上是西南某省的原住址,因为家庭破碎的原因跟着舅舅过,这些粗略的情况,王琳在几天前就知道,而且比吴凡自己知道自己的历史还要早好几天。
云南就挨着山城所在的省,都属于西南地区边疆地带。吴凡听到王琳说这话,一时间搞不清楚对方是什么意思,也没有搭腔。
“……东海和那边天差地别,气候、生活习惯、风土人情等等都不一样,我们当时举家东海,就适应了很长时间。这些你也会遇到,不过不用怕,我们局里的人都很热心,也特别团结。只要你说一声有困难,立马会站出很多人主动帮助你……”
这回吴凡听明白了,对王琳的好感直线上升,眨眼之间便超过了徐岚。
这样的集体以前他呆过,就是他上高中的那个班级,一个班六十人,平时虽然内部有些小摩擦,但是在遇到事情时,不管男生还是女生,不管平时有没有交集,都会热忱地伸出一双手,帮助有需要的同学。
这和之前在的那个修理厂也截然不同,让吴凡很是期待能进入这样一个地方上班。
“还有啊,公安局的男警官找对象可不好找,尤其是刑警队的那些大能们,工作性质很危险,常常不能回家,搞得家不成家,女人很少喜欢这样的工作性质。不过你不用担心,你分在车队,属于内勤……”
吴凡没想到王琳会跟他介绍这么多的情况。警察不好找老婆,尤其是刑警队的警察,这是他绝对不知道的。
这时,王琳拖好了地,把墩布交给另外一位男同事,走回座位上,让吴凡把报道资料拿过去。
资料袋里是封签好的,说是吴凡的档案资料。为了不说错话,昨天在车子上,石国志就让吴凡背熟了。不过,他从心里佩服国安局的特工们,这无中生有的本事也太厉害了,这么简单就让那个叫吴非的人消失在全国的公安局档案中,同时生成“吴凡”这个人二十年的经历,成绩表、各个阶段学校的签章、老师的名字等等一应俱全,这伪造的功夫也太登峰造极了。
吴凡不知道,要伪造一个人的身份,石国志一个人也办不到,首先必须是组织上允许,而且还要若干相关部门配合,这才能办到。而且,这些事情全都是在严格保密的情况下完成,那就需要更加周密的部署和严格的审核程序。仅档案要进数据库,也不是一天两天就能搞定的。
王琳打开档案袋,拿出里面的资料仔细浏览了一边,然后在电脑上分类归档,最后拿出一张表格给吴凡让他填写。
表格的内容都是常规的个人情况,例如家庭住址、联系电话、身高、学历、身份证号码、驾驶证号码、家庭直系亲属等等。
吴凡还没有来得及办理自己的手机号码,只好把宛丽送给他的手机号码填写在上面。父亲一览上,添上了“亡故”,母亲那一栏,他想了想,填写上“失踪”两个字。
王琳看了一眼吴凡交过来的表格,尤其是在靠下面的亲属一栏,眼珠子向上瞅了一眼吴凡,也没有问什么,把表格夹在文件夹里,并录入到电脑中。
“报到手续都办好,你现在就正式成为我们警察队伍中的一员了,现在是见习警员,恭喜!下面的事情本来是徐岚带你办的,既然她不在,我领你去吧。”
“谢谢王警官。”第一天办事,就能遇到王琳这样的热心人,吴凡很是欣慰。心说,这名字改了之后,效果也太好了吧?
这么热情,吴凡还以为人事科的人都闲得慌呢。他可不知道,干人事的人都长着第三只眼,能看到别人看不到的东西,自然处理事情就有不同的方式了。
后勤领警服,食堂办饭卡,财务建立工资档案……这一圈下来跑了两个多小时,最后王琳领着吴凡来到地下一层车库旁边的一间办公室,办公室的门上贴着“车队”铁皮的铭牌。
王琳敲了敲门,推门走进去。
第十三章 下马威
一股浓重的香烟味道扑面而来,吴凡禁不住捏了一下鼻子。
房间不大,十几个平米,左手靠墙摆了两张一米二的两头沉的老款办公桌,办公位上相对坐着一老年一中年警官,七八个年轻警官在办公桌边上围着。
听他们的话语,就知道他们正在派出车单。
房间另一边靠墙处,摆了一套已经裂缝了暴露出里面海绵的黑色人造革的沙发,沙发上坐着五六个警官,正在抽烟聊天。
如果吴凡早晨在进主楼时多看一眼徐岚的话,就会发现此时坐在几个人最中央的那位身材魁梧的警官就是林萧。
“……王俊,你下午两点三十分开176车送局长去市局开会;李涛、马迈,今天羁押室有几个人要转移到市局看守所,你们两个人十分钟后跟着老林去刑警队听候差遣,用七号和八号囚车……”
坐在对门的那位中年警官对着调度表,不紧不慢地安排着。
是凡叫到姓名的人,全都立马起立,在对面一位姓贾的老警官手里领取车钥匙,然后走开。而且,这些人见到王琳,全都非常客气地喊了声“王姐”才离去。
王琳也没有打扰他们的意思,只和吴凡站在门外面等候。
“派车的是小车队的队长周卫国。你可别小看他,他以前可是我们局的英模,绰号犯罪克星。五年前,在一次抓捕毒犯时,腿部中了三枪,一条腿截肢,靠假肢行走,只好退到第二线。他对面的那位老爷子名叫贾自立,是从市局下来的,至于什么原因不知道。那边那群人中,中间最威武的那人不是小车队的,是分局乃至市局的风云人物、分局刑警队的大队长林萧。”
王琳小声地给吴凡介绍办公室里几个最重量级的人物,当说到林萧时,心里不禁纳闷,这个时间应该是最忙的,这位号称局里比局长还要忙的大队长怎么会跑到这里来聊天?
在挨着办公桌的墙上挂着几幅规章制度,还有警风警纪的规定,还有一面墙上挂着小车队十六个在岗人员的照片,所有照片下面都标记着姓名、警号,一旁还挂着出车记录牌。
吴凡很规矩地站在门外,距离那堵墙足有十米远,可上面的号码和名字只扫了一眼,便看得清清楚楚,对照照片和名字,他早就把除了林萧以外的所有人员都认识了一遍。当王琳说到林萧时,他不经意地瞥了他一眼。
当吴凡的视线落到林萧身上时,林萧也抬头看向他。
两人的眼光快速地交错而过,虽是一刹那,吴凡一下子想起在主楼门口看到的那位警官,同时却感受到了后者眼中莫名其妙的笑意。
很快,七八个司机就被派出去了。桌边的周卫国站起身,掏出香烟,点燃了一支,眼光看向门口的王琳和吴凡。
“小王科长,既然来了,就别嫌弃烟味大,站在门口干什么,进来吧。”周卫国说话时露出一口长期被香烟熏染而成黄牙,有些污染视线。但他往那里一坐,身上的气势依旧强悍,眼光犀利,带着一股说不出来的威严。
吴凡心道,不愧是犯罪克星的强人,身残雄威在。
“周队长,你千万别乱叫。我哪是什么科长,这要是被我老大听到了,我可是怕她要找我谈心了。”王琳一边笑着,带着吴凡走进车队的办公室,将一张交接表放在周卫国的面前,“周队,这是前几天跟你已经打好招呼的吴凡,今天来报道了,其它手续已经办完了,你签字,人我就交给你。”
周卫国的眼睛忽然看向吴凡,那眼神带着十足的挑衅,像是要把吴凡瞬间扒光,看到后者的身体里面去。
吴凡感受到一道凌厉的目光从身上扫过,思量着这莫非就是新人的第一道坎,入门考验?
感觉那眼神肆无忌惮,带着凶悍的压力,居然有种震慑心神的错觉。吴凡立马悄然运转无名气功,真气微微在体内一转,所有压力霎时间如三伏天的冰雪,顷刻化得一干二净,而且他的表情没有一丝的变化,心境更没有受到任何影响。
“卖相还不错,这人我收了。奶奶的,小车队都成了关系户的收容站了。”
周卫国悻悻地哼了一声,拿起签字笔,似乎很不情愿地要在交接表上签上大名。
吴凡一听这话,心里便很不舒服,心的话,什么叫卖相不错?我又不是小白脸。
就在周卫国的签字笔要落在纸上之时,那边聊天的林萧张嘴了。
“师傅,你先别签字!”林萧及时阻止了签字笔的落下。
“为什么?你小子难道还有好屁放?”
“嘿嘿,我是说,既然师傅你不想要这个新人,不如把他让给我。我那里缺个专职司机,孙局长已经答应给我名额了,不如就让他到刑警队开车也不错,您说是吧?”
周卫国眼皮一耷拉,眉梢耸了耸,签字的手便悬在空中,像是发现新大陆似的,有趣地看向林萧,“小林子啊小林子,我说一上午美好时光你居然不去办案,窝在我这里,说得好听来看师傅我的,原来是在这里等着抢人呢。”
林萧嘿嘿一笑,站起身来,从包里拿出一条红双喜,扔在周卫国的桌子上,“师傅,什么事情都瞒不过你,请您老就高抬贵手吧。”
周卫国瞥了一眼桌子上的香烟,又看了一眼站在那里手里拧着一堆东西的吴凡,眼睛眨了眨,悬着的手腕还是落了下来,在交接表上一笔一划地签上“周卫国”三个字。
“师傅您……”林萧没想到周卫国一点情面也不讲。
“小林子,你除了会破案之外,很多事情你都不懂。”周卫国把交接表交到王琳的手中,打断了林萧诧异的话语,然后对吴凡道:“吴凡,你已经是江湾分局小车队的一员了。警察不是是个人就能当好的,就算你是到我这里来镀金的,做一天警察,就要有一个警察的样子。现在是十点四十分,你去一楼大厅门口去站着,看看每一位进出的警官和你现在的形象有什么不同,你和一个真正的警察有多大的差距。看明白了之后,回家自我整顿警容,背会警风警纪,明天早晨八点钟准时来上班。记住,明天我不想看到你今天的样子,否则我赶你出门。”
这叫什么呀?吴凡没想到自己热血澎湃地来报道,迎接他的却是周卫国这样冷冷的几句话。难道我的样子真的很丢人,不能做个好警察吗?警察的样子?警察难道还有标准的样子吗?
“好吧,我这就去。”
“错,你的回答只能‘是’或者‘不是’,而不是‘好吧’。下级回答上级,要立正!”
一通呵斥,吴凡顿时感受到房间里所有的目光都看向了他,脸色一红,心里很是委屈。心的话,我可是第一天上班,哪里懂这些?难道就不能给新人一个过渡期吗?他很想反驳,但心里一转,又放弃了这种无谓的举动。
这里是警察局,警察是纪律部队,不是其他闲散之地,也不是汽修厂,想尥蹶子就尥蹶子。何况今天是他第一天报到,以前不懂,以后就必须懂。行动没做到,再狠的话语也是苍白无力。
“是!”想起电影电视上那些警察,吴凡手里的东西一丢,来了一个标准的立正。
“嗯”周卫国鼻子里哼了一声,“把东西放在更衣柜第二行第五格,以后那个格子属于你专用。去吧,明白后再回来取。”
第十四章 警察的样子
吴凡强力压制着自己的不满,把东西放好,快步走出小车队的办公室。
当他的背影一消失,办公室那压抑的气氛顿时一松,刚才噤声的王琳才感受身上的压力一下没有了,大大地喘了一口气。
“周队长,你要不要对一个新人这么凶啊?他没有上过警校,也没有当过兵,总要给人家一个适应时间吧?”
“做不到就不要做警察。在我手下,就必须按照警察的规则办。哪怕是一天,也必须如此。小王科长,人我已经收下了,你还有别的事儿吗?”
“没了,人交给你,局长让我嘱咐你,要是不给他带出个样子来,他会直接找你谈理想、谈人生。”
“哈哈,那就让他放马过来吧!我老周可不怕孙三泰的棍子。”
“好吧,话我已经传到,我走了。”
王琳没想到周卫国的脾气还是那么臭,难怪在警队干了二十多年了,依然升不上去,至今还只是一个副科级。
直到王琳离开,林萧都没有说话,他想起了第一天到刑警队报到的时候,师傅也给他来了一个下马威,当时他差点扭头跑掉了。今天吴凡的表现明显要超过自己当初的样子,很从容,他不禁对自己的眼光更加自信了。
王琳走了,周卫国挥手又把其他警员打发出去了,屋里此时只剩下他、林萧和钟自立三个人。
“师傅,现在可以告诉我为什么不给人了吧?”
“哎,小林子,这个小子其实我第一眼就喜欢,听说他的家庭很不错,经济条件非常优越,可他身上一点浮夸的劲儿也没有。眼神沉稳而自信,我相信他第一眼便把办公室里所有的人全都扫进脑子里了,身体的协调性、灵敏度比你我好十倍,这样自持力、观察力和身体条件,在当今社会的年轻人中,或者说在现在我们全市的警队里,少之又少。这样的人不去干刑警,简直就是浪费人才。但是,他注定了不会在我们这里呆很长时间的,孙三棍子让他来小车队,也是有深意的。而且他给我打了三个电话,让我好好敲打敲打这个新人,难道我还听不出弦外之音吗?如果刑警队适合他的成长,孙三棍子会考虑不到?”
“你的意思是说孙局长把这小子放在这里是要您亲自培养?”
“小林子,你也太把我这个残疾人当回事儿了,就我这样还能培养人家?不过,我能让他明白什么是警察,什么是男人的荣耀。”
什么是警察?
林萧变得异常沉静,看着眼前的师傅,他的脑海浮现那个千里追踪,拖着断腿将三个毒贩生擒的场景。
不屈不挠,生死不羁,也要把罪犯绳之以法,那就是警察吗?
……
站在主楼的大门口,吴凡看着走进走出的警察们,有的行色匆匆,脸上带着焦虑;有的面孔威严,肃穆得如三秋之水;有的兴冲冲地,脚步轻盈,脸上带着喜悦……
他们都是警察,他们的衣装整洁统一,不管男女,不管高矮胖瘦,不管年少还是年长,他们都是挺胸收腹,步伐刚劲有力,从骨子里散发着一股发自内心的骄傲。
一样的衣服,却有着不同的精气神,自然显现出来的就是不一样的风貌。
想自己这些年小心翼翼,低调做人,丝毫也不会嚣张,更不会当众露出骄傲之意,似乎人也变得畏畏缩缩,以前那股骄傲劲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
难道这就是差距?
低调有错吗?妈妈曾经说过,吃亏退却不是怕别人,而是对一个人的心里承受力的检验。但是低调也是有底线的。当你穿上警服,就要考虑到你能给警服带来什么?是骄傲还是屈辱,是荣耀还是忍气吞声。
看着看着,吴凡下意识地学着他们的样子,笔直站立,挺胸收腹。他不知道,这时的他给人不再是秀气的感觉,而是自信而强壮起来。
看来这是一种气,也是一种势。气行高远,势如滚石,无往而不利。无名功法和打拳莫非也是一样?那液化的蒸汽不应该一点点地去液化,应该不断积存起“势”,压缩势,直到再也不能压缩为止,那股蕴含的力量将会猛然爆发,将体内的真气一气呵成液化成功,突破到第四层次。
这一刻,吴凡想的很多,甚至把它引申到他修炼的功法上。这么一琢磨,他竟然觉得身体某处像是开了窍,有种豁然贯通之觉。真气竟然自动地在体内循环起来,吸纳灼热的物质,让他一下能适应着高温天气,不在出汗。同时,一丝丝的真气如雨丝如牛毛被吸纳进丹田。
放弃执着等若放下了包袱,境界一下提升了,真气的流转和吸收同化速度陡然加快。
如果周卫国要是知道一番下马威竟然被吴凡联想到长久以来图进展缓慢的神功秘法的修炼上时,并提升了一个小层次的境界,不知道他该做如何之想。
夏日的太阳越来越烈,可是站在阳光下的吴凡心里却越来清爽,尽管汗流浃背,他却一动不动,把无名功法的后续修炼细节一点点地琢磨透彻。要是在山城,他会立刻找个没人的山洞,立刻尝试新的体会效果如何。
他的思想在转,而他的眼睛却在看,猛然间像是能一心二用了,周围的景物尽收眼底,那一张张的容颜、高矮胖瘦、男男女女们的所有身体特征,只要被他看到的,全都记在了心里。不是在心里,准确地说是在大脑中某一个地方,他能随时翻看。就像是大脑里存在了一块计算机硬盘,而那些人就是存入硬盘的数据,只要他不删除,就永远存在。
他试着去想十分钟之前从他面前过去的年轻女人,十五张脸旁和完整的形象便自动地跳进他的脑海,就如此刻那些人正路过他面前似的。
全息录影!
吴凡以前只知道自己的记忆力超常,没想到恐怖到可以把某个时段录影下来形成一连串的记忆。
太强大了!
这一时刻,吴凡有些怀疑自己是不是有特异功能。正在暗自惊喜的时候,一个声音从他身后传来。
“喂,吴凡,大太阳天,你站在这里干什么?你不上班了吗?”
第十五章 挑衅(上)
声音很熟悉,徐岚那张不冷不热的秀美脸蛋浮现在吴凡的眼前,这回不是脑海中,而是真实地眼前站了一个美丽警花。
“这就是上班。”
“你有病吧?零上三十九度半的桑拿天,你进行日光浴?”
“谢谢关心,我不热。”
徐岚毕竟是把他接到江湾分局来报道的人,也是他遇到的第一个同事,人家又是出于关心的目的,吴凡对她很客气。
徐岚皱了一下眉头,抬头看了一眼日头快走到天中央了,阳光火辣辣的,嗮得她脸颊和脖子发疼。这种天气居然说不热,看来这个富二代小时候脑子一定被驴踢过。
“一定是你们周队长让你站在这里的吧?他是分局最会搞下马威的人了,全市局都是最有名之一。要不要我去找他理论理论,他可最怕我了。”
吴凡也皱了一下眉头,心的话这个美女警官到底是不是大学毕业?怎么听不懂人话呢?不过,人家也是在关心自己,对于自己好的人,吴凡从来都不会恶语相向。
“徐警官,你忙你自己的事去吧。这和周队半毛钱关系也没有,是我想在阳光下嗮嗮发霉的思想。不过,还是要谢谢你,等周末请你喝茶。”
一听这个富二代还想请她喝茶,徐岚的心里一阵恶寒,心的话,本姑娘最看不上的就是你这种寄生虫,富二代了。你要嗮就嗮吧,反正我也劝过你了,嗮死与我没关系。
“喝茶就免了,周末我还要上课。”
吴凡听到这话,也不好再说什么。本来是一句客套话,没想到人家当真了。看到她不屑地眼神,吴凡很是无语。
徐岚走了,但她的光临,即刻引来不少警官的关注。其中一位年轻高大的警官,肩上扛着“三毛一”,叫住了徐岚,“岚岚,刚才跟你说话的人是谁呀?我看他不耐烦的样子,真想揍他一顿。”
“一个新来的小屁孩,被周队体罚,他还甘之若饴,真是搞不懂。”徐岚很是无语地摇了摇头。
“咱警校又有人分配来了?”那位高大警官疑惑地问道,心说不是下个月才是报到的时间吗?怎么这么早就来了。而且蹊跷的是还被分到小车队那个最自以为是的老家伙手里,看来这小子以后有的是罪受。
“胡乐乐同志,你们领导没有告诉过你吗?该问的就问,不该问的别胡乱张口。这么八卦,你想做新一代包打听吗?”
徐岚也不搭理这位姓胡的警官,拿着文件夹,扭头闪了。刚才在吴凡那里搞得心情很堵,没想到一转眼就找到一个最好的出气筒,这一下心情愉悦起来,徐岚连走路都觉得轻盈了许多。
胡乐乐和徐岚是一所警官大学毕业的,以他一米八八的身材,体型威武,仪表堂堂。在江湾分局可是数得上的高度,而且格斗散打全都排在年轻警官前十位,三个月后还想着参加全市公安系统大比武,准备拿上一个好名次呢。以他骄人的成绩一分配就进了让很多人羡慕的刑警队,也吸引了不少未婚女警官的瞩目。唯独这个徐岚,竟然屡屡拒绝他,让他缕缕吃瘪,让胡乐乐心里很不是滋味。
恰此时,林萧从楼梯间走了出来,在胡乐乐的肩头拍了一巴掌,“胡乐乐,站在这里发什么愣?”
“哦……师傅,我这不是在等您老人家吗?”胡乐乐反应还算快,以最快的速度忘记最不愉快的事情,是他这两年在徐岚身上练就出来的最大的本领。
“518的案子有进展了?”林萧瞟了一眼大堂外面站在太阳底下的吴凡,对胡乐乐问道。
“师傅您真是料事如神,我们按照您的吩咐,还真的在那小子的娘家找到了一柄一尺多长的砍刀,砍刀上还有干涸的血迹,我已经送到技术科去检验,并做了痕迹对比,结果下午就能拿到。”
“很好,走,我们去嫌犯工作单位,如果我猜测不错的话,嫌疑犯这时应该还没有察觉到我们已经掌握了证据,这会儿去诈他一下,有可能还会有大收获。”
“是!”胡乐乐一听能跟着林萧一起去查案,兴奋劲儿即刻高涨。不过,出门走不远,看到门口不远处的吴凡,还是压抑不住心中的好奇,“师傅,您那位师傅下手还是那么狠啊,三十九度半的高温都敢对新人下狠手,他也不怕这小子身体扛不住,来个中暑什么的,再来个全局通报批评。”
“我师父是你能嚼舌头的吗?没大没小!”林萧不满地瞪了胡乐乐一眼,想着吴凡的身影,心中犹有不甘,忽然站住了脚步,“小胡,你先上车,我过去看看。”
在胡乐乐诧异中,林萧居然径直走到吴凡的面前,上下打量着额头没有一点汗水的后者,“吴凡,你想不想加入刑警队?”
吴凡知道来者是何人,却不知道对方为什么要拉自己加入刑警队。自古少年都有梦,做警察就是要刑警和特警,那才是最威风的事情。这个梦吴凡也有过,但是看着林萧那双期待的虎眼,吴凡摇了摇头。
刚来警察局上班才一天就想着要跳槽,那绝对不是件好事情。以自己现在的水平,也就除了开车还能找到一点自信,去了刑警队只会是被人家虐的份儿。尽管他很自信,可以飞速成长。但是,那也要选择一个能让他接受的方式,如果自己对破案有些理论上的基础的话,他不介意被人虐。越是被人虐,他的进步就会越快。而现在过去,除了打杂,他又能干什么?还不如先熟悉一下新环境,等参加完警校的培训班以后,再思考跳槽的事儿。
“你不愿意?!”林萧没想到他一个堂堂的刑警大队的大队长上杆子问一个见习警员,反而被后者来了个大窝脖,直截了当拒绝了,颜面大失,“你知道多少人想进刑警队我都不同意吗?”
吴凡站得笔直,但是又摇了摇头,眼神很无辜,那意思是在说,我第一天上班做警察,又怎么会知道呢?
“刑警是热血男儿的阵地,在那里方显英雄本色。这就与上阵杀敌一样,只有战斗在最前线,才能让人热血澎湃。刑警队就是杀敌、就是与犯罪分子做斗争的最前线,难道你就不想做个真男儿真英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