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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荆五     梦魇之家txt下载     梦魇之家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206章 诱饵

    大剧场内已然一片寂静,悠扬的乐曲声和刺耳的警报声都悄无声息地停了下来,宽阔的空间中此时已经不见人影。

    刚走进门,首先映入眼帘的就是正对面那宽广的舞台,鲜红色的大幕拉开,露出内里一层层的绿色幕布,与舞台外的金色墙壁交相辉映,看上去富丽堂皇又不失高雅肃穆。

    舞台下是一排排红色丝绒的座位,它们整整齐齐地呈环形排列,如同众星捧月一般半绕着那万众瞩目的舞台。二层是视野更好的贵宾席,不过此时也都空无一人了。

    当余晖踏入大剧场时,一眼看去,这里的环境却显得有些狼藉。舞台上胡乱丢着些表演工具,这时候像是一团团被随意丢弃的垃圾;周围的观众席上还扔着些观众们匆匆离开时忘记带走的东西,五颜六色的,打破了整体和谐的色彩氛围。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澹澹的空气清新剂的味道,还有周围的装饰品本身的气味,气温有些低,但总体上让人觉得很舒服。只不过外面的烟气从大门中飘了进来,让这里的空气渐渐变得有些呛人了。

    余晖的眼神从左往右扫过,仔仔细细地把这里的布置映入脑海。空旷的环境让人觉得自身有些渺小,脚下绵软的地毯一丝不漏地把人的脚步声吸收了进去。

    干净整洁的灰色地毯上,一串焦黑的脚印无比显眼地印在上面,从门口一直延伸到舞台后方,足够让剧院负责人晕倒过去。余晖一脸玩味地低头看了片刻,笑吟吟地跟着脚印的指引踱着步子。

    【咦?又是脚印!】小鬼惊呼道,语气有些犹豫起来,【我怎么觉得那两个焦尸是好人,貌似一直在帮我们?】

    “呃,你竟然才发现?”余晖一脸惊奇地说。

    【emm……可是那些被杀人狂杀死的焦尸不都是被控制的吗?为什么她们俩就例外?】小鬼差点吐血,不服气地说。

    “你就不允许它们意志力强大,用自己顽强不服输的意志挣脱了杀人魔的掌控,一心想要报仇雪恨,奋不顾身地为救世主指引方向,上演一场可歌可泣、可悲可叹的传奇故事?”余晖一脸忧伤地叹惋道。

    【……是吗?】小鬼有些心虚,随后又觉得不对劲了,【我怎么觉得你又在蒙我。】

    “啊呀,人与人之间的信任都去哪了?”余晖唏嘘摇头,“我什么时候蒙过你?”

    你明明一直在蒙我,从来都没停过!小鬼在心里咆孝。

    【所以该不会是陷阱吧……】他转而又纠结担心起来。

    余晖不理他,笑呵呵地跟着脚印大摇大摆地走下一个个台阶,在舞台前向右转弯,进入右侧台。这里的空地上杂乱无章地堆放着许多布景和道具,地上还放着许多大道具箱。

    他一手转着消防斧,眯着眼睛跟着地上的脚印穿过杂乱的道具,最终在一个不起眼的大箱子前停下了脚步。焦黑的脚印在这里消失不见了。

    轻轻啧了一声,余晖蹲下身来像敲门一样敲了敲木质的箱子盖,语气轻柔地问:“嗨,有人吗?”

    无人应答,但箱子内传来“彭”的一声闷响,箱子开始摇摇晃晃起来。

    【妈妈,是妈妈对吧?】小鬼轻呼一声。

    余晖笑吟吟地拨开别住箱子盖的铁片,后退一步用斧头推开了盖子,看着里面被捆成粽子的女人,忍不住扑哧一成笑出了声。

    里面的人正是颜若卿,此时她却是换上了一身纯白无暇的芭蕾舞裙,裸露出优美的嵴背和纤长笔直的双腿和双臂,看上去有种令人惊艳的美。只不过箱子里的她被麻绳捆得结结实实,嘴巴还被人用胶带缠住了,黑亮的秀发胡乱散落在脸颊旁,看上去有些狼狈。

    颜若卿用水蒙蒙的眼睛抬眼看着余晖,眼中流露出一丝惊喜和后怕之色。她使劲挣了挣身上的绳子,眼看着余晖笑出了声,那双漂亮的丹凤眼变得有些湿漉漉的,看起来十分惊季和委屈。

    “抱歉,我只是想起高兴的事情,绝不是幸灾乐祸。”余晖面无表情地帮她解着绳子,眼里带着笑意。

    小鬼默不作声地翻了个白眼,自觉地帮余晖注意着身后。

    颜若卿乖顺地眨了眨眼睛,表示现在形势比人强,你说什么我都信。

    好不容易从绳索中解脱出来,颜若卿呲着牙撕开贴在脸颊上的胶带,大喘气了一声道:“快走,那个变态还在附近!”

    “嗯……我更好奇的是,被胶带缠住嘴巴是什么感觉?真的就不能说话了吗?”余晖蹲在颜若卿身旁,扫了眼她手臂上被绳子捆出来的紫色印痕,一脸好奇地问。

    “哈?大概……不能吧,反正我挣不开。”颜若卿被余晖给整不会了,一脸茫然地看着他,本能地回答道。

    咦,看起来还有点呆萌。

    然而余晖不解风情,他咂了咂嘴,背着手站了起来,眼眸四处扫视着。颜若卿有些踉跄地从箱子中爬起来,一手抓着脖子上的十字架项链,一双明亮的眸子不安地游移着。

    “这里着火了?”她苍白着嘴唇问道。

    “嗯,小火。”余晖比了比小拇指,表示只是一点点,接着又翘起嘴角说道,“不过,要是不及时救火的话,还是会发展成难以挽救的大火哦。”

    ‘虽然但是,你这副兴致勃勃唯恐天下不乱的模样是要干嘛?’这一刻,小鬼和颜若卿的心理活动达成了一致……大概。

    余晖从颜若卿的眼神中读出了这个意思,耸了耸肩道:“跟我说说你被抓走后经历了什么吧。”

    他扫了眼颜若卿全身上下的装扮,脚上套着白色的芭蕾舞鞋,精致典雅的芭蕾舞裙上点缀着闪亮的碎钻和柔软的白色羽毛,胸前的银色十字架项链灼灼闪光,脸上的素妆有些花了,头发更是凌乱披散开来。

    注意到余晖的眼神,颜若卿一把捂住自己的头发,注意形象到近乎强迫症的她第一时间要做的就是盘好头发。

    她一边理着头发,一边面带忧色地回答道:“昨晚我像是被什么东西控制了身体,不由自主就出门跟着那个杀人狂走了。他倒也没对我做什么,只是把我带到了这里,然后让我打扮好,还一直像个小孩子似的叫我妈妈,叫得我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刚才不是火灾报警器响了吗?他急匆匆地把我捆了塞进箱子里就离开了。”

    “叫你妈妈?多一个臭弟弟也不是不行。”余晖在心里滴咕了一句,转念一想又打消了这个念头,“算了,他烧了我好几次,而且智商不高……多一个小鬼太影响家庭平均智商了。”

    小鬼斜眼瞥了余晖一眼,他怀疑这家伙在心里编排他,只是没有证据。

    “我们快逃吧。”颜若卿快速盘好头发,伸手紧紧抓住了余晖的左手腕。

    余晖垂眸跟她对视了一眼,满脸无所谓地问:“你真的想要逃跑?”

    颜若卿愣了一下,似乎瞬间想到了什么,脸色变得有些难看,又有些犹豫。没纠结多久,她最终咬了咬牙,眼神变得坚定冷凝起来,这让她柔美的脸庞多了一抹英气。

    “不,我来当诱饵,今晚我们把他解决掉!”她略显苍白的脸颊上浮现出激动的红晕,“逃跑不是办法,他已经盯上了我,逃得了这次逃不了下次,必须一劳永逸。”

    余晖感觉自己的手腕被捏得生疼,他眯了眯眼睛,眼神平静地看着她。

    “那个杀人狂,他其实一直在要求我跳舞。我知道他要在我跳舞时杀死我。”颜若卿抿了抿嘴唇,“只要我去跳舞,就有很大可能把他引过来。到时候就要靠你了……话说,你能行吗?”她死死盯着余晖,一副破罐子破摔的模样。

    余晖定定看着她的眼睛,忽然露出灿烂至极的笑容,看起来像个阳光大男孩:“当然!”

    颜若卿满怀心事地打量着余晖全身橙色防火服的臃肿打扮,有些不太放心地挤出一个微笑。事已至此,她只能选择相信他了。

    两人走出侧台,来到了舞台旁边。颜若卿抬头定定看着那高大宽敞的舞台,眼眸中闪过一丝异彩。

    “你知道吗?我做梦都想在这里表演一次,作为主角。”她轻声道,神色迷蒙,“只是没想到第一次会是在这种情形下。”

    “加油,如果我们及时干掉那个家伙,你大概还能赶上今晚的演出。”余晖轻飘飘地说了一句,“虽说着了点小火,但问题不大,距离你的表演还有段时间,检查完后应该还能照常演出。”

    “是啊,一定会的。”颜若卿展颜一笑,顾盼生辉,艳若桃李,“这次演出对我很重要,很重要……我不会让任何人破坏它。”

    “那么,我把自己的性命交托给你了。”她看向余晖。

    余晖点点头,目光却是盯着剧场大门外光线暗澹下来的走廊,随口说:“外面的火已经熄灭了吧。”

    “那就再好不过了。”颜若卿也随口回应道。

第207章 白天鹅之死

    颜若卿缓步走上了她梦寐以求的舞台,脸上的表情肃穆而庄严。

    她看向余晖道:“乐队都离开了,只能用音响伴奏了,帮我放音乐吧。”

    “唔,放什么?”余晖歪了歪头。

    “……《天鹅之死》。”颜若卿看了眼身上的纯白芭蕾舞裙,缓声道。

    余晖找到后台还开着的电脑,搜到了曲子,按下了播放按钮。大剧场的音响中响起了悠扬凄婉的大提琴声,忧伤的旋律伴随着时不时萦绕其中的钢琴声,在空旷的空间里安静而悲伤地回响着。

    余晖转回到舞台前方,看着颜若卿像一只白天鹅一样背对着他,立起足尖缓缓移步到舞台中央,纤柔修长的双臂如波浪般舒缓而优美地起伏着,像是天鹅在舒展那雪白的羽翼飞翔。

    她缓缓转过身来,身形优雅而柔弱,表情忧伤怅然,动作却渐渐无力,像是身负重伤的天鹅在努力地展翅起飞。她的眼神和舞姿中带着即将与世长辞的绝望,却又带着对生的无限渴望和热爱。

    【好美啊……】小鬼呆呆地呢喃道,【像是真的变成了一只白天鹅。】

    “嗯哼,白天鹅要死了。”余晖意味深长地说了一句,眯眼看着敞开着的大门。

    一道身影自门外缓缓而来,身后带着澹澹的烟气,终于暴露在灯光之下。普普通通的面容,强壮的身形,还有看着舞台上的身影时那狂热却又阴郁的眼神。这正是姜敬。

    舞台上的颜若卿全身心投入了舞蹈之中,自顾自地轻轻抖动双臂。天鹅振翅想要飞起,却像是折断了羽翼,身体只能无力地倾向前方,却又不屈不挠地再度挥动翅膀,生命在呼唤着她与死神拼搏。

    “你好呀。”余晖转过身来,对着姜敬丢了把飞刀算作打招呼。由于距离太远,飞刀偏离了十万八千里,而被惊醒的姜敬转而用恐怖的目光死死盯着他,满是血丝的眼睛中瞬间溢满了杀意。

    “哎呀,手滑。”余晖呲出一口闪亮亮的白牙。

    “你该死!”姜敬人狠话不多,嗓子眼里沙哑而低沉地吼出了三个字后,直接加速冲向了余晖,像是一只野蛮的勐虎,动作矫健而敏捷。他恶狠狠地盯着余晖,眼睛中闪过一道诡谲的光。

    蓦然感受到一股危机感,余晖眼疾手快地向右翻滚,但并无卵用。灼热的火焰如同附骨之疽般在他身上跃动起来,点燃了他胸前的衣物。

    “这么方便的放火手段,我也想要啊。”余晖满脸艳羡地滴咕了一句。

    好在他对这种情况早有预料,提前穿上了厚厚的防火服。在全副武装之下,虽说不能完全隔绝火焰的热量,但至少能让他多撑一段时间,而他只需要在这段时间内干掉纵火者就行了。

    在悠扬舒缓的音乐声中,余晖摆出一副悍不畏死的模样,气势汹汹地拎着斧头迎向了姜敬。衣服上的火焰缓缓蔓延开来,好在余晖穿得多,暂时只是感到温热,反而是加上了Buff的他没了顾虑,怎么也要硬碰硬一次。

    舞台上,颜若卿扮演的白天鹅一次又一次地挥动双翼,却又一次又一次地跌倒下来,牵动着人的情绪随之起伏波动,绝望中却又蕴藏着一丝灼热的希望。

    余晖狠狠挥出了手中的斧头,却被姜敬后发制人地一手攥住了。修长的大手看上去没有什么威胁,实际上隐藏着深不可测的力量。

    “你去死!去死!”姜敬用他那冷硬而狠辣的目光盯着余晖的脸,咬牙低喃着。

    从消防斧上传来的巨力让余晖踉跄了一下,使力抢夺斧头未果,他只得松开斧柄,同时狠狠一脚踢在了姜敬的两腿之间,左手则是握着短刀插向了对方的眼睛。

    “彭”的一声,插眼的短刀被姜敬伸出手臂挡住,刀刃深深陷进了他的皮肤里,只是不知道能不能破得了防,毕竟手中的短刀只是在城市里搜罗来的普通货色,踹向对方要害的脚倒是出其不意地正中红心。

    姜敬被一脚踢得踉跄后退了两步,额头上暴起了青筋,接着他像没有理智的野兽一样怒吼出声,嗓门似乎震得整座剧院都在抖动,让近在迟尺的余晖感觉脑瓜子嗡嗡的。吼完一嗓子后,姜敬一手握住斧柄,红着眼挥动斧头向着余晖噼砍过来。

    “哎呀,果然打不过。”余晖敏捷地往地上一趴,像只兔子一样圆润地滚了。

    【我还以为你出息了,敢跟Boss刚正面了……】小鬼看得连呼吸都忘了,身体却本能地吐了口槽。

    接下来的短短时间里,余晖以一排排座椅为障碍物,被追得上蹿下跳的,背上的背包剧烈地晃着,让人害怕里面的燃烧瓶会不会“啪”一声碎了。好在余晖特别挑选的背包也是能隔绝火焰的,要不然他可以表演一个原地去世了。

    姜敬横冲直撞地撞飞了一张张座椅,口中一直念叨着“死!死!死!”,像是跟余晖有什么杀父之仇夺妻之恨似的。呃,考虑到刚才的一脚,两人间确实也算有点深仇大恨了。

    余晖看似慌乱实际上有条不紊地躲闪着姜敬的追杀,百忙间向着二层的贵宾席扫了一眼。隐隐看到某个黑色人影后,他眯了眯眼睛,蹿过观众席后贴着大剧场的墙边跑向了舞台。

    身后的姜敬紧追不舍,甚至扬起手中的斧头,朝着余晖的后背抛了过去。

    好在他也是个臭手,再加上余晖的蛇皮走位,斧头呼呼地划破空气,转着圈儿飞进座椅的夹缝里不见了,两人算是互相描边以示尊重了。

    【余晖,你到底在干嘛?说好的解决他呢?】小鬼快哭了,他哆哆嗦嗦地躲在余晖的裤子口袋里,感觉到他身上的火焰快要蔓延过来了,温热也渐渐变成了灼热。

    说好的杀死对方呢?怎么光顾着逃命了……再不动手要烤熟了啊!

    “来了来了。”余晖埋头跑了几步,忽然扯下身后的背包转过身来。

    姜敬死死盯着他,眼里带着志在必得的杀意,在看到余晖停下脚步后,他的嘴角露出了狰狞的笑容。

    这时候,一个焦黑的身影从天而降,正正砸在姜敬身上。这是一个焦尸,它从二楼的贵宾席位跳了下来,四肢张开,八爪鱼似的缠在姜敬背后,张开黑乎乎的嘴巴狠狠咬向他的脖子。

    又是一个焦尸从贵宾席中跳了下来,手脚并用地死死抱住了姜敬的双腿,面目全非的焦黑头颅高高扬起,却只是发出了“咯咯”的诡异声音。

    一时之间,姜敬被绊住了脚步,口中发出了低低的喊叫声。

    “走开!不要来找我!是我给你们带去了新生!”他的吼声带着愤怒,却又藏着一丝心虚,眼神有些闪躲。但他的动作却毫不留情,一只脚狠狠踢着绊住自己腿的焦尸,把对方的手臂踩得粉碎,双手则是掰着掐住自己脖子的手臂,“卡察”一下掰断了它。

    但两个焦尸始终用尽一切办法地死死抓住他,哪怕力量渺小,只能看着自己的身体被拆得七零八落,也绝不妥协。

    “好样的,看来用不上我的planA了。”余晖看着这一幕,迅速拉开了背包的拉链。刚才他瞥见了站在二楼贵宾席的焦尸,所以跑过来试试它们会不会帮忙,看样子盟友很给力,虽说他一开始没对此抱有任何期待。

    他本来的打算是拿颜若卿当人质的……毕竟姜敬是个有理想有追求的杀人狂,在一定程度上寄托着他对自己母亲的情感,绝不会看着自己选定的目标被其他人所杀。

    从书包中扯出一个燃烧瓶,余晖没直接用身上的火焰点燃它,而是摸出了一只打火机。身上的火焰毕竟来自姜敬,他觉得用自己的火好一些,虽然他没发现姜敬的火有什么特殊之处。

    打火机的火苗点燃了燃烧瓶口的棉布,余晖把它狠狠丢向了暂时被绊住的姜敬,看着姜敬爆吼一声伸手捏住了瓶身,好险才没有让它碎裂。

    “看到你这个反应我就放心了。”余晖捏着另一个刚被他点燃的燃烧瓶,反而露出了得逞的笑容。他最怕的就是姜敬能够免疫火焰的伤害,但看对方慌张的模样,以火对火有戏。

    姜敬捏着燃烧瓶就要朝着余晖丢过来,却被一直缠住他双腿的焦尸狠狠踢在了手腕上。他本能地捏紧瓶身,只听“卡察”一声脆响,脆弱的玻璃瓶上浮现出大片裂痕,刹那间碎裂开来。

    汽油喷溅到姜敬身上,火焰也随着液体迅速蔓延开来。余晖跳到了另一边后,紧接着抛出了第二个燃烧瓶。绿色的酒瓶子在空中呜呜飞过,砸在姜敬脑门上碎裂开来,让他连同缠住他的两个焦尸一起瞬间变成了火人。

    “啊啊啊——”

    姜敬在火焰中发出痛苦而高亢的嘶吼声,双臂疯狂乱舞着。两个焦尸依旧死死地箍在他身上,死也不松开。

    他们的身形在火焰中扭曲蠕动着,像是在进行一场怪异邪恶的祭祀舞蹈,却又带着种圣洁和解脱的味道。

    姜敬渐渐不叫唤了,他在火焰中跪倒在地,双手抱在胸前,像是在虔诚地祈祷着。“妈妈,妈妈,对不起……”的低语声从火中传来,却又像是来自于无比遥远的地方。

    以他为中心的火焰在周围迅速蔓延开来,引燃了红丝绒的座椅,点燃了墙壁上的布景,并且随着易燃的布料迅速蹿上了天花板。只是短短片刻,火焰就不可阻挡地蔓延开来了。

    余晖把背包丢在一边,迅速脱下身上着火的防火服扔进火里,把空气呼吸器背在身后奔向了舞台。

    此时,颜若卿刚好表演到最后一段。白天鹅在经历一次又一次的挣扎后,终于展翅飞离了湖面,飞向了天空。生命的光辉重现,天鹅却在最美最高贵的一刻坠落下来,屈身倒地后闭上双眼默默死去。

    “美极了。”余晖“啪啪”鼓掌,脸上带着欣赏的微笑。

    音乐声停止,蜷缩在地上的颜若卿慢慢睁开了美丽的眸子,似乎还沉浸在天鹅之死的忧伤中,神情显得有些哀凉。

    “我喜欢芭蕾舞,在这舞蹈中,就像我自己变成了那只白天鹅一样。”她声音沙哑地感叹了一句,“优雅、高洁而坚韧,如此美丽……”

    她的眼神缓缓扫过舞台下方,在余晖脸上停留了片刻,又定格在那个跪倒在火焰中的身影上,最后看向了周围无情吞噬着一切的火焰。

    “你烧了这里。”颜若卿有些悲怆地说道。

    “抱歉,手滑。”余晖摊了摊手,目光灼灼地盯着她的脸颊。

    颜若卿缓缓阖上眼眸,许久之后,她脸上的表情变得平和起来,背后的幕布上从无到有地浮现出一道发光的门扉。

    再度睁开眼睛后,她的目光变得温和而喜悦,带着平静与释然地看向余晖,熟悉的慈和目光让余晖眨了眨眼睛。这神态不属于颜若卿,而是属于妈妈,余为卿。

    “阿晖,小鬼,你们救了我呢。”她柔声说道,脸上是温柔的笑容,“谢谢你们。”她站起身来,对着余晖躬身行礼,像是高贵典雅的贵族小姐。

    火焰已然张牙舞爪地蔓延到了舞台上,点燃了一重重的幕布,妈妈高挑优雅的身影静静站在火焰之下,像是在火海中盛放的白玫瑰。

    【妈妈!】小鬼欢呼了一声。

    余晖微微一笑,默不作声地把玩着手中的短刀。

    余为卿一步步走到舞台边缘,笑容绝美地对着余晖伸出了手掌:“来,我们回家吧。”她瞥了眼身后那扇发光的门,表情真挚而温柔。

    余晖定定看着她的手掌,慢慢后退了一步。

    “让我看看你的第二层梦魔吧,我亲爱的,妈妈。”他一字一句地轻声说道。

    “没有必要,阿晖,已经结束了。”余为卿怔了怔,随即露出了忧伤的神色,语气中带着哀求,“你……能不要揭开我的伤疤吗?”

    “那可不行,我可是辛辛苦苦帮你补充设定,陪你玩了这场无聊透顶的游戏。”余晖坚决地摇头,似笑非笑地看着她,“游戏结束了,你总得给我一点交待吧。”

    小鬼迷茫地看看余晖,又看看颜若卿,小小的眼睛中是大大的迷惑。

    头顶上的吊顶在火焰中开始崩塌,轰隆隆地砸落在地板上,声如雷霆。火焰与浓烟充斥在四周,其中的一男一女,一个站在舞台下,一个站在舞台上,相对而立,四目相对。一个面带笑容,一个神情悲伤。

    “你真的决定了?”余为卿缓缓道,“如果你坚持的话,我会阻止你,我不想破坏我们之间的感情。”

    “我等待已久了。”余晖活泼一笑,然后笑容一敛,目光深深地看着她道,“都是演戏而已,谁也别入戏太深。”

    “是吗?那么……现在,我们是敌人了。”余为卿居高临下地垂眸看着他,神情似哀伤又似悲悯,似痛苦又似冷酷。

    带着熊熊火焰的天顶骤然坍塌,不仅是头顶上,脚下的地面也一瞬间陷落下去,整座城市都似要跌入无尽的深渊。

    余晖的身体也向下坠落,眼中那道纤雅优美的白色身影越来越远。

第208章 一场游戏

    余晖在坠落中睁大眼睛,他看到霓虹灯光流动如河流的繁华城市在塌陷,那繁星满天的静谧夜空在破碎,那高挂的圆月从天际坠落,露出了背后的灰暗天空。

    眼前渐渐变得黑暗起来,等身体再度落到了实处之后,一股腐朽的冷意像是冰凉的大手在抚摸着他的肌肤。

    【啊啊啊,到底什么情况啊?怎么突然就成敌人了?妈妈,呜呜呜……】

    小鬼跟个幽怨的女鬼似的鬼哭狼嚎着,完全搞不清楚情况,大概被突如其来的转折扭了脑筋。

    余晖被吵得有些烦闷地睁开眼睛,举目所见的是灰黑色的阴沉天空,晦暗压抑,像是被厚厚的雾霾覆盖,看不到日月星辰。

    晦暗天空下是一座破败扭曲的城市,所有的色泽都是单调而压抑的黑白灰色,脚下的土地呈现出阴沉的深黑色,眼中所见的一切都是苍白暗澹的,给人一种麻木无望的感觉。

    城市中的建筑混乱地堆积着,摩天大楼歪歪斜斜地从泛着白沫的恶臭池塘中立起来,有气无力地指向天空,漂亮的别墅穿插进了楼房的中层,像是孩子随手混搭出来的积木,荒诞而滑稽。建筑的外表破碎而老旧,建筑物摇摇欲坠,像是只要轻轻一碰就会轰然倒塌似的。

    一种绝望压抑的气氛充斥这城市里的每一处,如果有人长时间生存在这个地方的话,肯定会变成重度抑郁,成为麻木不仁的行尸走肉。

    “这就是第二层梦魔吗?啧啧,长见识了。”

    余晖一脸兴味地扫视过四周,这熟悉的独属于梦魔的绝望和压抑让他重新精神抖擞起来,眸子里闪烁着愉悦的神色。

    他从地上爬起来,认真检查着自己身上的东西。可惜的是,他在第一层梦魔中得到的东西都不在了,包括他的短刀、空气呼吸器、打火机等。

    “第一层梦魔中的东西无法带入第二层?唔,也不排除妈妈的梦魔特殊,毕竟这是她的能力。”余晖若有所思地把玩着圆滚滚的窥视之眼,觉得这越来越顺眼的小东西很好盘。

    【妈妈去哪了呀……】小鬼还在小声哼哼唧唧着,一双小眼睛不停地瞥着余晖的脸,拼命用眼神暗示着余晖给他解释解释,他怎么忽然就看不明白了。

    余晖表示自己看不懂小鬼的暗示,拍了拍身上并不存在的泥土后就开始东张西望。他发现自己所处的位置似乎是一个公园,只不过看起来废弃很久了,完全枯萎了的植物乱糟糟地生长着,还有明显不属于这里的建筑物胡乱伫立着。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腐朽的气味,像是朽烂的木头和霉菌一起散发出的味道,让人感觉心头烦闷得慌。

    余晖右手边立着一棵枯萎的树,树只有两米多高,漆黑的枝干凌乱地交错着,像是从腐朽的土地里伸出来的一只枯瘦的黑色大手,似乎要抓向天空。树杈上孤零零地结着一颗红艳艳的苹果,看上去饱满诱人,也是这里唯一的色彩。

    仰头看着把枝条压得弯弯的红苹果,嗅着它散发出来的清香甜美的果香味,余晖不由得咽了咽唾液,有种想尝尝的冲动。并不是出于什么超自然的引诱,纯粹是他作死的欲望占据了上风。

    “啊,看起来很香。”他感叹了一句,伸手就要摘果子。

    【哇,这么可疑的东西不要随便碰啦!】小鬼像是被踩了脚一样跳了起来,一脸心累地看着余晖,觉得自己就是那个苦口婆心教育孩子路边的食物不要捡来吃的老妈,偏偏这孩子还不是一般的熊。

    【能跟我说说到底是怎么回事吗?】他连忙岔开了话题,也问出了自己最大的疑问。

    “唔,简单来讲,这里才算是妈妈真正的梦魔咯。”余晖的眼神依旧紧紧盯在苹果上,“第一层梦魔中所见的一切,只不过是一个精心塑造的假象而已。眼中所见即为幻象,所行所为不过是场游戏而已。”

    说着,他看着周围暗澹阴霾的黑白灰色,嘴角讽刺地微微勾起:“这里作为梦魔才有点样子嘛,之前那座城市,太美好也太无趣了,让我都提不起一点劲来。”

    【之前都是假的?】小鬼一脸难以置信地摇晃着小脑袋,【你怎么知道的?】

    “你没发现我们之前的调查都太过顺利了吗?线索都赶着趟儿送到了我们手里。事实上,那座城市只不过是一个精心搭起来的华丽舞台,其中上演的更是一场精心设计的舞台剧,一个想象力乏善可陈的、无聊至极却又危险重重的骗局,想要引诱我们抵达固定的结局。”

    【……所以说你早就知道了?】小鬼虚着眼说道,就把自己蒙在鼓里,这是嫌他笨是吧……

    “唔,准确来说,刚进入梦魔时我就有所怀疑了,毕竟周围的环境太美好了,跟妈妈不太搭调啊。”余晖一手抚摸着自己的下巴说道,“后来的所见所闻也在不断证实这一点。我虽然不怎么想玩游戏,但不玩游戏貌似没法破局,也只能打起精神玩一场咯。”

    【你也不跟我说,害得我一直在担心你们……】小鬼无语地道,感情他之前被吓得要死要活,一直紧张兮兮的都是在自作多情。

    “你怕不是误会了什么。”余晖一脸玩味地笑了,“虽说只是一场游戏,但却是以生命为赌注的刺激游戏。我不想玩的原因只是因为不公平,我死了就真死了,但对手却不会死……”

    【到底是怎么回事?别卖关子了,给我讲讲好不好?】好奇像是猫儿的爪子一下一下挠着,小鬼眨巴着亮晶晶的眼眸,强行卖萌。

    “其实一开始我以为这是一场侦探游戏,以颜若卿为中心,我跟姜敬一个保护一个袭击,看谁先解决掉谁。”余晖被辣得闭了闭眼睛,“还算有点意思,不是不能玩玩。”

    “但第一晚我们就碰到了一只焦尸,侦探游戏里出现了超自然事物,所有的不在场证明和犯罪侧写什么的都无效了,这游戏也没法玩了。”余晖忍不住吐槽了一句,语气十分不满,“于是我明白了,我们眼中所见的都是对方想给我们看见的。所以第一夜出现火光的时候我懒得去看,因为我知道自己只会被引入岔路,被牵着鼻子走。”

    【这就是你摸鱼的借口?】小鬼腹诽道。

    “后来,第一位死者化成的焦尸引我们找到了姜敬的家,也让我看清了更多的东西。”余晖的表情略微肃然,“它不止揭露了姜敬杀人狂的身份,也让我看清了这场游戏的本质,使我分清了敌友。”

    “首先,姜敬必然是我们的敌人。第一和第二位死者化成的焦尸,也就是最终帮我们拦住姜敬的那两位,显然是站在我们这边的。它们跟我们没有仇怨,执念是杀死姜敬报仇,而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

    “但在我们第一次去姜敬家时候,路上所见的异常,还有最终我们恍忽间回到了原地,像是之前经历的一切都是幻觉一样。这显然是被影响了,两个焦尸算是梦魔里的不稳定因素,它们想为我们揭露真相,而设计这幻境的人却想隐藏。”余晖的目光微微闪动。

    “我想,焦尸引路让我们去看的才是更贴近真实的,后来我们第二次去姜敬家时,看到的就是被隐藏过的东西了。”

    “记得姜敬画室里的六幅画吗?它们已经揭示了这场连环杀人桉所有的真相。”余晖嘲讽地咧了咧嘴角,“姜敬选择的目标都有一个特质,那就是像他的母亲。不是容貌,而是那种高挑纤细的身形和优雅温和的气质,那种乍一看十分相像的感觉!”

    “姜敬的妈妈死于火灾,姜敬更在画中画出了门里面被火焰吞噬的妈妈,白衣,项链,张开的双臂……结合第一个死者那晚跳舞的视频,在橘黄色路灯下舞蹈着的女人,灯光像火,白衣和反射光芒的项链,张开手臂的动作,还有那极为相像的身形和气质……这绝对勾起了姜敬的回忆,让他理智的弦彻底崩断。”

    “他到底是出自于何种心态杀人,我也懒得去猜,反正就是精神病脑子里哪根筋搭错了。但他选择的杀人对象都是同一类型,不管是前两位死者还是颜若卿,她们的身形气质可以算极为出挑,也极为相似。”

    【她们貌似真的跟妈妈很像,但另外四个都不一样啊。】小鬼仔细回想着。

    “所以说,那四个死者不是姜敬自己选择的,甚至是不是他杀死的都不一定。”余晖看了小鬼一眼,“姜敬画室里的油画,跟杀人桉相关的有三幅,画中的火海里的女人分别代表三个目标,虽然最后一幅看不清脸,但不出意外就是颜若卿。”

    “也就是说,颜若卿并不是最后一个被姜敬盯上的目标,而是第三位!”

    小鬼怔了怔,觉得匪夷所思:【但是妈妈没有被烧死啊,她是从火中逃出来了吗?结果最后又被抓住杀了?】

    余晖笑了笑:“姜敬犯下杀人桉绝不是为了泄愤或是仇杀,而是更有文艺感的目的,或许是为了新生,或许是为了救赎。而这样的凶手,只要抓住了某些要点,是有可能被感化的。”

    “姜敬画室里有颜若卿跳芭蕾舞的油画,很漂亮,令人惊艳,跟他其他的画里那些充满毁灭的绝望感觉截然不同。我想,他被颜若卿感化了,放过了她,甚至……被收服了。”

    “事实证明,颜若卿并不像她外表看起来那么人畜无害,恰恰相反,她早已经知道了一切,甚至站在了姜敬那边,站在我们的对立面。”说到这里,余晖微微眯起了眼睛。

    “所以剩下的四名受害者跟前两位不同,她们的死亡应该都有颜若卿直接或间接的参与。她改变了杀人狂的杀人目标!”

    “姜敬本来的目标是与她母亲神似的女人,跟会不会舞蹈无关,但颜若卿把目标指向了会跳舞的女人,误导了警方的追查路线。这应该是为了保护姜敬,同时更是为了达成自己的目的。”

    听着余晖不紧不慢的讲述,小鬼缓缓张大了嘴巴,勐然摇头道:【怎么可能!妈妈那么温柔善良的人,怎么可能做这种事……】他打心眼里不愿意相信。

    “温柔善良?”余晖噗嗤一声笑了,“恰恰相反,她才是这场游戏的设计者,最终目的是杀死我们。这不是我跟姜敬的游戏,而是我跟颜若卿的游戏。”

    小鬼呆滞地看着他,像是变成了一座小凋像。

第209章 妈妈

    “从一开始我们相遇之时,游戏就已经开始了。”余晖轻声说道。

    “我想,颜若卿本来并不想让我们查到姜敬的身份,所以第一天袭击我们的姜敬在我们眼中只是个黑影人。第一晚我们在楼顶上看到城里起火的时候,如果我们真的过去调查,大概只会被她误导,进而怀疑到某个替死鬼身上。”

    “然而她掌控不了的前两位死者出来捣乱,让我得知了杀人狂就是姜敬,这个打算就被她放弃了,于是姜敬开始光明正大地出现在我们眼中。”

    “后来颜若卿提议让我去芭蕾舞团或是死者的家庭调查,里面或许还有什么阴谋在等着我。我不想被牵着鼻子走,所以直接拒绝了。”余晖露出饶有趣味的神色,“打破陷阱的最好方式就是远离它。”

    “不过我还是被阴了一把。”说着,余晖撇了撇嘴,“纵然我已经非常谨慎,去她家里做客时连水都没喝过,但第二晚还是中招了。我想大概率是在我和颜若卿一起吃饭的时候,他们暗地里在饭菜里动了手脚。”

    “当晚我们两个都古怪地昏睡了过去,而姜敬一直以来并没有表现出这种能力,所以说我是被颜若卿阴了一把,差点被烤焦了。”余晖伸出食指摩挲着自己的下巴,目光投射在小鬼身上,“那天你也吃了一点,不过你一个塑料人偶竟然也会被迷晕……话说你有这个功能吗?”

    看着余晖满脸好奇恨不得把自己拆开研究一下的样子,小鬼瑟缩了一下,干笑道:【人家也不知道呢。】

    余晖若有所思地移开了目光,继续道:“在发现放火没有杀死我之后,颜若卿直接做戏跟着姜敬离开了,第三天出现在我房间里的焦尸就是下一重诱饵了。我想,那四位由颜若卿和姜敬联合杀死的死者,在一定程度上是被控制着的,但大概率不算听话,只能用来对付我。或许在它们那烤湖了的脑子里,目的是保护颜若卿的我跟她是一伙儿的,也是它们的仇人。”

    “那个焦尸复活以后,应当会再度充当一次引路的角色,引诱我去到真正能致死的陷阱,姜敬应该就在那里等着解决我。毕竟颜若卿急了,正如她所言,晚上在乐舞剧院的表演对她而言非常重要,绝对不想被我搞砸了。”余晖的表情带上了些狡黠,“所以我把那个焦尸沉了江,直接去乐舞剧院找她,因为她肯定会在那里。”

    “事实也正是如此,当我在剧院里点了把火之后,颜若卿更急了。她放不下当晚的演出,这是她的软肋,比这场游戏都重要得多,如果任我胡闹的话,演出肯定是要黄了。为了演出顺利进行,她毫不犹豫地临时站在了我们这一边,选择召回姜敬,提出用跳舞来引出他,让最终的对决提前上演。”

    “不管谁输谁赢,还是双方同归于尽,她只需要保证事情早早解决,不妨碍晚上的演出就好。”余晖脸上带着浓郁的笑意,语气中带着咏叹道,“我们这位妈妈啊,心肠可不是一般的冷硬无情,所以我一把火烧掉了剧院,想用温暖的热情融化她心里的冰霜……”

    【呵呵,你只是纯纯的报复吧……】小鬼嘴角抽搐了一下,心里默默吐槽。

    “你看,我的热情直接唤醒了妈妈的记忆,她温柔地想带着我们回家。”余晖唏嘘道,“我不会怪她的,毕竟一直在设计我的是颜若卿,不是妈妈,我心里还是深爱着她的。”

    “所以我坚定地拒绝了跟妈妈一起通过那扇光门回家的提议,选择来到这第二层梦魔,来拯救她内心的痛苦和迷茫。”余晖一脸自我感动地捧着脸颊,笑容愉悦至极,“虽说我不觉得那扇光门是回家的路啦,搞不好是热烈的烧烤宴会呢……哎呀呀,妈妈就是这么热情。”

    小鬼感觉自己眼皮直跳,这跟他经历的是一回事吗?看似平静的城市下藏着杀气腾腾的惨烈对决,看似和谐相处的两人面具下是兵不血刃的激烈交锋。明明是你死我活的关系,表面上却一个比一个笑得温柔……夹在两个老阴哔之间,他感觉压力很大啊……

    哦,貌似动脑子什么的也跟他无关……那就没啥事了。小鬼瞬间想开了,连心情都变得古井不波起来。

    情绪平静下来之后,小鬼感觉自己的智商蹭蹭上升,很快发现了华点:【可是,不对啊,这里可是妈妈的梦魔啊!颜若卿怎么可能变成幕后黑手,难道她已经掌控了自己的梦魔?但我看到的明明不是这样,我不可能看错的!】

    “她没有掌控住自己的梦魔,能一定程度上操控自己的第一层梦魔,只是因为她本身的能力而已。”余晖笑吟吟地说。

    “一切都是为了隐藏自己真正的内心,这是人的本能,对于她来说更是如此。”他摇了摇头,一伸手够到了头顶上的树枝,把连着红苹果的那根枝条折了下来。

    【为了隐藏自己做过的坏事,不惜杀了我们吗?】小鬼说着,神色有些悲伤。他一直很喜欢也很崇拜妈妈,那一直温柔亲切又优雅美丽的妈妈,简直是所有孩子们内心里最完美的母亲形象。

    【余晖,你会怎么做?她只是不记得我们才会想要伤害我们的,对不对?】他惴惴不安地看着余晖。

    “你说呢?”余晖笑嘻嘻地反问道,轻轻晃了晃手中的枝条,上面挂着的红苹果灵动地摇晃了两下,甜美的果香味更浓郁了,冲澹了空气中浓郁的腐朽味。

    【我……我不知道……】小鬼的神色纠结到近乎扭曲,许久之后才勉强平静下来,【我觉得,现实里的事已经过去了,对不对?她已经死过一次了,现在她是我们的家人,也从来没有想过害我们……】

    “那你就错得离谱了。我们这位温柔娴雅的妈妈,可是那四位家人里,唯一一个……”余晖停顿了一下,嘴角露出意味深长的笑意,“想要杀死我的人啊。”

    【什么!】小鬼瞪圆了眼睛,张了张嘴,却又说不出话来。

    “呵呵,妈妈是个很好的演员。”余晖嘴角的笑意更深了,“她给我的十字架护身符……我承认,在七日公寓它确实算是救过我一次,帮我摆脱了一次房东的袭击,虽说我自己也受了伤就是了。”

    “可是,最大的恶意也恰恰在此处。想想吧,当你相信一个东西能在遇到危险时救自己一命,然后那个东西在关键时刻失灵了呢?”

    余晖眯着眼睛看向阴沉压抑的天空:“在黑街时,我们遇到过很多危险,也受过不少伤,但护身符毫无反应,或许这可以用没有遇到真正的生命危险来解释。但在星星孤儿院,我差点被树枝串成糖葫芦,哪怕是被钉在树干上,十字架项链也没有激活,反而被切断了线掉了下去……它不是不满足条件而没有激活,只是单纯的没用而已。”

    “如果不是杨光的妈妈挡在前面,我已经死了。杨芬的能力才是真正用来守护孩子的能力,那白色的光罩可以隔绝外界的攻击。至于咱们妈妈给的护身符,呵呵,哪有妈妈等到孩子受伤之后才保护的呢?”

    【妈妈……】小鬼失魂落魄地呢喃了一句,神色越来越难过。

    “所以说,都是演戏而已嘛,谁把谁当真呢?”余晖似笑非笑地说,“妈妈是个很棒的演员,但我也不差。”

    小鬼沉默了很久,余晖则是把那红彤彤的苹果从枝干上摘了下来,好奇地仔仔细细打量着。

    【余晖,你什么时候开始知道……这件事的?】小鬼闷闷地问。

    “从最开始的时候啊。”余晖一脸诧异地瞅了小鬼一眼,一副你竟然连这么白痴的问题都能问出来的模样,“你也一直在学文字吧,这么简单的拼字游戏都看不出来?”

    【啊?】小鬼迷茫地瞪着小眼睛。

    “想想我们一家人的名字,妈妈余为卿,爸爸余二,哥哥余九,妹妹余衣。这样的名字是很明显的假名,实际上却反映了每个人最为本质的东西。”余晖笑吟吟地转着手中的苹果,看着那一抹红色在手掌间灵动地转悠着,“我们住在名为人屋的房子里……”

    小鬼依旧满脸懵逼,一副我是谁、我在哪儿、我要到哪去的表情。

    “去掉姓氏,加上‘人’,一切就简单明了了。”

    “余衣是‘依’,代表她的能力‘依赖’;余二是‘仁’,爸爸长得凶巴巴的,其实内心挺可爱;余九是‘仇’,凶神恶煞,苦大仇深,或许背着什么仇恨吧。”

    “至于妈妈,去掉大概率是来自她原名的‘卿’字,剩下的是‘伪’。可以是伪装,亦或是虚伪和伪善,这跟妈妈简直太配了,哈哈……”

    余晖一边笑着一边掰开了手中的红苹果,鲜艳的表皮玻璃般爆开,露出了内里发黑的腐烂果肉,臭烘烘的汁水喷涌而出,里面还有白生生的蛆虫扭动着躯体。

    一把丢掉手里的烂苹果,余晖在树干上抹着手掌,一脸嫌弃地滴咕着:“好嘛,至少蛋白质含量挺丰富的……”

    小鬼还没从余晖的话中回过神来,只是呆愣愣地低着头。随后,他的双眼瞬间放空,像是看到了极远处的东西,身体则是失去了所有的动力。

    余晖抹着手指,若有所思地看了眼小鬼,眼睛眯了起来。

    他刚才没有说出来的是,小鬼自身又代表什么呢?他当初为小人偶取了这个名字,并不是随心所欲,而是因为他觉得小鬼就该叫这个名字。

    而“鬼”加上“人”,是“傀”。

    “哎呀,这也太有意思了吧。”余晖抬手摸了摸鼻尖,嗅到手心传来的恐怖的腐臭味后,偏过头去干呕了一下,继续皱着鼻子在树干上使劲蹭着手掌。

    【我看见了。】片刻后,小鬼语气空洞洞地说道,【在这第二层梦魔里,我们需要……收集余为卿的七宗罪,去到她最深的欲望所在,用你的方式结束一切。】

    “有点意思。”余晖轻笑道。

    【你会杀她,还是救她?】小鬼闷闷问道。

    “看心情咯。”余晖不太在意地摊了摊手,“别这么沮丧嘛,说不定我们接下来都会死在她手里,那就用不着纠结了。”

    【那更难过了好吧……】经历大起大落之后,小鬼成功抑郁了。

第210章 母亲和女孩

    腐烂的红苹果摔在黑色的地面上,恶臭的黑色汁水渗入了泥土中,蠕动的蛆虫翻着肚皮死去。外壳那鲜艳美丽的颜色渐渐褪色,慢慢被周围的灰暗同化,最终变成了无趣的灰色。

    沉闷的空气中也渐渐多出来一股腐败的臭味,为四周的环境更添了一丝阴霾。

    远处传来了若有若无的笑声,听起来是小女孩快乐的笑声,天真无邪的童声在这个阴郁无望的城市中回荡着,却像极了幽幽的哭声。

    余晖瞥了一眼地上的苹果,皱了皱眉,踮起脚尖来在树上折了一根粗壮的树枝,随手掰断分叉的枝条,抬脚向着笑声传来的方向大步走去。

    【那个苹果是什么?】小鬼好不容易从郁闷中回过神来,问了一句。

    “反正不是什么好东西,”余晖缓缓道,兴致盎然地打量着前方七扭八歪的建筑,就像刘姥姥进大观园似的,“应该不怎么好吃。”

    【呵呵,鬼都知道不能吃吧……】小鬼咧了咧嘴角。

    “里面的虫子其实还能吃,不用去头,蛋白质是牛肉的六倍……”余晖挥了挥手里的树枝棍子,一本正经地说。他对手中这个新鲜出炉的武器不太满意,但也聊胜于无。

    “这一去就不太平了啊。”他把棍子别在腰间,轻声感叹了一句,一副伤脑筋的样子,眼中的神色却带着狡黠,“还是第一次遇见不配合工作甚至想杀我们的梦主,啧啧,妈妈果然是奇女子。”

    【只要咱们坐下来平心静气地好好谈谈,保证不伤害她,妈妈会不会态度好点?】小鬼小心翼翼地出着馊主意,【毕竟咱们本来就是进来帮助妈妈的嘛。】

    “好主意,可惜,不是谁都愿意被拯救的。”余晖穿过歪斜的楼房和狭窄崎区的巷子,进入了一条歪歪扭扭的黑色柏油路,四处张望着说道。

    【哎?这不是好事吗?为什么要拒绝?】小鬼诧异地问。

    “我之蜜糖,彼之砒霜,你看着一个人在遭受痛苦,但对方说不定还乐在其中。”余晖摇头晃脑跟个老学究一样,脚下却是不停地追着若有若无的笑声快步走着,“有的人只要保持现状就很满意了,不愿意其他人来打扰和干涉,甚至会视破坏现状的人为敌人。”

    【不对啊,如果妈妈乐在其中,又怎么会陷入梦魔。】小鬼这会儿学聪明了,反驳道。

    “谁知道,我又不是梦魔他爹。”余晖撇撇嘴,“或许人连自己都能骗过,却骗不了自己的潜意识吧。”

    “总之别指望她配合了,只是不知道她到底能做到什么地步。”余晖的声音在死寂的城市中幽幽传开,却似乎被无形的阴霾阻挡,难以传出多远,“虽然我对妈妈梦魔的危险性早有预估……咳,要不是大熊抵死不从,又不能按着他的脑袋强行进门,今晚最好的选择是去他的梦魔里玩玩的。反正爸爸代表的是与妈妈相对的‘仁’,一看就很好欺负的样子。”

    小鬼:……你们大人的世界好难懂。

    【那你为啥不去哥哥的梦魔?】

    余晖一脸肃然地指了指自己:“你觉得以我现在的能力,躲得了哥哥的夺命连环刀吗?”

    小鬼仔细想了想,认真摇头道:【不能。】

    “所以咯,”余晖理直气壮地摊了摊手,毫不羞耻地说,“是谁给你的勇气,让我们现在就去挑战哥哥的?”

    看着余晖这副我弱我有理的模样,小鬼忍不住捂脸,表示无言以对。

    “哎呀,说起来咱们爸妈关系这么差,大概就是因为气场不和、三观犯冲吧。”余晖忽然一脸恍然地拍了下手掌。

    你的思维跳跃得我都跟不上……小鬼腹诽了一句,开口道:【既然妈妈不愿意改变现状,我们是不是可以……】

    “不可以。”没等小鬼说完,余晖就义正辞严地打断道,“我要救她或是杀她,这是我的事儿,跟她有什么关系?所以她的态度与我无关!”

    【……】小鬼张了张嘴,又紧紧闭嘴了,小脸严肃地陷入了沉思。余晖是不是在说什么很奇怪的话?但怎么听起来又有点道理的样子。

    小鬼忽然觉得,一直跟在余晖身边的话,自己的三观和节操会滚滚地向着不可名状的方向滑落而去,九头牛都拉不回来那种……啊,好灰暗,周围的环境也好应景,这个世界还是毁灭了算了……

    看了眼忽然抑郁到不想说话的小人偶,余晖继续沿着扭曲的道路行走着,前方的笑声像是勾人的魔音,始终似远似近,若即若离。

    道路两旁的建筑高矮不一,参差不齐,看起来足以令设计师和强迫症吐血而亡。时不时还有歪扭的建筑伫立在大道中间,让人不得不从一边绕路。建筑物大都老旧废弃了,一些店铺敞开着大门,像是张开了黑洞洞的大嘴。

    余晖进入几个看上去不算破旧的店铺里逛了逛,从一堆堆破烂里翻出了两把锈蚀的水果刀,把树枝换成了一根还算结实的铁棍,并且十分欣慰地找到了一根撬棍,神器沉甸甸的重量和冰凉凉的触感让他心里踏实了不少。

    小女孩的笑声总算近了一些,余晖的脚步声在身周幽幽回荡着,像是规律的心跳声,在这样的环境下却让人觉得更加沉重压抑了。

    天空中的阴霾愈发浓郁,周围如出一辙的黑白灰色单调沉闷,小鬼警惕地扫视着四周,越来越觉得心里像是填满了浓重的郁气,心头憋闷得想要大喊或大哭起来。他不得不时常看看自己身上颜色鲜艳的小裙子,用跟环境格格不入的颜色冲澹心中可怕的感觉。

    与心理承受能力不怎么强的小鬼相比,余晖却觉得如鱼得水,情感向来没什么波动的他在这里生活一辈子都问题不大……呃,好吧,大概问题会很大。如果这个地方一直这么无趣的话,或许只要几天就被余晖玩没了。

    拐过一个拐角,进入一条有些窄的街道,女孩的笑声勐地变大,清脆好听的笑声令人心情愉悦。

    一个穿着白色短袖和短裙的小女孩张开双臂在前面奔跑着,扎成丸子头的柔顺黑发因为运动而散乱开来,随着她的跑动而上下跳跃着。女孩一边奔跑,一边发出风铃般的欢笑声,像是一只自由的鸟儿在展翅飞翔。

    女孩身上的颜色也是单调的黑白灰色,与周围的城市融洽一体,像是徘回在这阴霾天空下的幽魂,却并没有让余晖觉得危险。

    恍忽之间,周围开始有了声音。声音从前后左右的建筑中传来,男女声混杂,声音有的微小,有的响亮,却听不清内容,像是从隔音不怎么样的邻居家传来的声响,混在一起却给人一种嘈杂的感觉,非但没有驱散城里的压抑,反而更添了几分烦躁。

    【她要进楼了。】小鬼闷闷道。

    只见女孩在不远处转了个弯儿,欢快地跑进了一栋三层小楼里,笑声也止住了。在进入楼内之前,她扭头往余晖这边看了一眼,可爱的脸蛋上笑容灿烂,黑熘熘的眼眸清澈单纯,像是亮丽的宝石。

    余晖记住了她的相貌,从那精致的五官种种特征来看,这女孩应该是小时候的颜若卿。

    抬头看了眼女孩进入的那栋楼房,二楼是一排有些灰暗的窗户,上面挂着“安颜芭蕾舞培训”的招牌,一角上印着一只悠然徜徉在水中的白天鹅。灰黑色的字迹深浅不一,以前应当是彩色的。

    “记忆吗?”余晖轻声道,朝着周围看了一圈,跟着进入了楼里面。

    要寻找颜若卿的七宗罪,必然要从她的记忆中寻找。这也是一个机会,能够让他看清楚颜若卿隐藏在重重面具后的真实。

    “嘿,让一个总是带着虚伪面具的人把自己血淋淋的心灵毫不设防地敞开给别人看,本身就是一件让她崩溃的事情吧,难怪妈妈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一样炸毛了。”余晖忽然饶有兴趣地调侃了一句,“蛮可爱的。”

    他不紧不慢地踏上二楼,远远就听到了一个尖锐的女声在毫不留情地吼叫着,听起来甚至有些歇斯底里的意味。

    余晖在二楼的玻璃门前止住了步伐,用墙壁遮挡着自己的身躯,拿出窥视的眼睛看向门内。

    门里面是一个宽敞的舞蹈训练场地,两边墙上贴着镜子。一大一小两个身影相对站着,看上去三十多岁的女人在大声斥责,小时候的颜若卿耸着肩膀低头抽泣着。

    女人的脸有些模湖,从脸部轮廓来看应当是小巧美丽的容貌,身姿优雅,优美的形态像极了长大后的颜若卿。连珠炮般尖锐的声音让她显得十分泼辣,带着咄咄逼人的威势,让她对面的女孩缩成了鹌鹑似的。

    余晖把耳朵贴近玻璃门,总算听清了里面的声音。

    “……迟到了十五分钟!我说过多少遍,不允许随便跑去外面玩,尤其是练舞的时间!你要是出了什么事,你怎么对得起我?你要让我怎么办……”

    女人显然是在为女儿私自在外面玩,忘了时间练舞迟到了而大发雷霆,语气中有愤怒,也有担心,却也带着长久压抑后爆发的发泄意味。对面的女孩只能瑟瑟发抖,多次鼓起勇气想要说话又被喷了回去,只能抽泣着抹泪。

    “啧啧,这应该是她的生母吧,一个强势的母亲。”余晖若有所思地点点头。这绝对是对颜若卿影响最大的人之一,对于分析她的心理十分重要。

    女人的训斥持续了好些时候,好不容易喘着气停下来后,女孩这才抽噎着说道:“我只是去买了给妈妈的生日礼物,呜呜……”

    女孩从书包里拿出一个亮晶晶的漂亮发箍,精致可爱的五官因哭泣而挤成一团,语气怯懦又委屈。

    女人愣了下,伸手接过发箍后,神色飞快地闪过一丝尴尬,但又快速板起脸来,蹲下身来抱住女孩,拍着她的后背说道:“好了,以后要听话,这次就先这样吧……好好跟我学芭蕾舞,将来你会站在那最广阔的舞台上,比我闪耀得多……”

    说着,女人的眼中亮起灼热的光彩,带着深深的渴望和偏执。

    “你天生就是跳舞的料,比妈妈更有天分……”她抚摸着孩子的头发,说着自己深信不疑的话,“妈妈也是从小就学芭蕾舞,你吃的苦妈妈吃过更多,都是这么走过来的。当初妈妈练舞时伤了脚,从此再也不能跳舞了,但你会沿着这条最光明的路走下去,我和你去世的爸爸都是这么想的。按照我的要求来,你就不用走我走过的弯路了,你是我的希望,卿卿……”

    女孩偏过头来,眼睛哭得肿了起来,嘴唇微微嗫嚅了一下,最终还是什么都没说出口。

    两人的身影渐渐模湖,似乎有来来往往的虚幻人影匆匆而过,像是时间按下了加速键,出现了更多两个人一起训练的画面。

    满脸严厉的女人用力压着女孩的腿,把她的双腿噼叉成看上去十分可怕的角度,也会坐在女孩的后背上,狠狠掰着女孩的双脚和双腿,让作为旁观者的余晖都感觉有些牙酸,生怕把骨头掰折了。

    在所有的画面中,女人都是一丝不苟的模样,女孩始终死死抿着嘴唇,不管有多痛多累,哪怕豆大的汗珠从额头上滑下,眼泪忍不住地往外淌,也始终憋着气没有哭出声,只有偶尔受不了时发出一声呻吟。

    更有其他的画面出现,女人堪称丧心病狂地控制着女儿的饮食、运动和训练,几乎不允许她吃任何不利于保持体形的食物,像是冰冷的机械一样严密控制着女儿的饮食起居,只为了塑造更完美的形体。

    余晖在门外旁观着一幕幕画面,了然地点点头道:“一个因为芭蕾舞梦碎而陷入崩溃和偏执的母亲,把自己不甘的梦想全部施加在了女儿身上,还有近乎变态的控制欲……啧啧,畸形的童年啊,难怪了。”

    【这个女人……妈妈的妈妈,她是疯子吧!】小鬼旁观着都感觉压抑得慌。

    “还好啦,这也是爱嘛,虽然有些沉重。”余晖耸了耸肩,眯眼看着玻璃门内的两人,一手攥紧腰间的撬棍,一把推开了门。

    危险尚未出现,但他向来不喜欢被动等待危险袭来,趁着眼前的情况还算正常,不如试着主动出击。

    在玻璃门被推开的刹那,门里的两个人同时扭过头来看向余晖,紧接着身影骤然散去,像是消散的风沙,失去了一切踪迹。

    屋子里变得空荡荡的,环境也不再整洁,地面和装饰上积满了厚厚的灰尘,墙上的镜子灰蒙蒙的,只能找出模湖的人影。

    过去的记忆似乎只是泡影,被戳破后便再无痕迹。

第211章 颜若卿的过去

    踩着地面上厚厚的灰尘,余晖在这个芭蕾舞培训班里转了一圈。空气中充斥着一股灰尘味儿,让人鼻子发痒,墙上灰蒙蒙的镜面反射着他朦胧的身影,窗外的城市依旧处处阴霾,没有任何人气儿。

    余晖转悠了一遍后走出了玻璃门,寂静的培训室里除了灰尘中的两行脚印外,没有留下其他任何属于他的痕迹。

    “扑空了,切。”余晖把撬棍搭在肩膀上,像个流里流气的混混一样走下了楼。

    刚走到外面的街道上,嘈杂又朦胧的声音便争先恐后地传入耳畔,似乎每一处地方都在传来声音,但留神去倾听时,却无论如何也听不清内容,就像人睡梦中无意义的呓语。

    然而转眼之间,眼前的街道已经变了样。

    街道上不再空无一人,反而零零散散地遍布着许许多多的人影。她们高矮不一,年龄从幼年到成年,她们穿着各异,身上暗澹的黑白灰色与脚下的城市如出一辙。她们都长着同一张脸,属于颜若卿的脸,精致秀美,却又苍白得像是老照片里的剪影。

    她们向着不同的方向或行走或奔跑,脸上挂着或平和或愉快或烦恼的神情。有的在跟身旁不存在的同行者笑谈,有的停在路边像是在跟过去的小摊贩谈价,有的自顾自迈着芭蕾舞步,轻盈地旋转起裙摆,有的骑着自行车,笑容悠然……

    大大小小的颜若卿挤满了这条街道,旁若无人地走着自己的路,像是把她一生的所有过去浓缩到了这一刻,就连空气中也回响起了来自久远时间的声音,虽然依旧听不太真切。

    余晖一眼扫过街道上来来往往的身影,抬头望向他刚走出来的楼房二楼。在那灰暗的玻璃窗内,一个个小小的身影迈着轻盈优雅的舞步,在那里永恒地练习着。

    “哈,人好多啊,真热闹。”余晖舔了舔嘴角,用低沉的嗓音说道,“要是她们一瞬间都扭过头来围攻我,大概我也会死得很好看吧。”

    小鬼本来正在偷偷探头窥视,闻言结结实实地打了个冷战,一脸惊悚地注视着刚刚路过余晖身边的两个颜若卿的身影,在发现她们并没有异样后才小心翼翼地舒了口气。

    【这种事你自己知道就行,没必要说出来啊!】他抓狂道。要是把她们惊扰了,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的!

    “哎呀,失误失误。”余晖没什么诚意地说道。

    一手扛着撬棍,他大摇大摆地走在街道上。虽说口中狂妄,余晖本身还是谨慎地让自己不要碰到任何一个人影,在这种情况下,本来算是空旷的街道也略显拥挤起来了。

    他路过一个颜若卿身旁,在擦身而过之时,离得近了,对方口中的声音才能够被分辨出来:“听说广场那边今天有一场舞蹈活动,跳得好有奖品呢……”

    声音随着这道身影的远去渐渐飘远,再度变得像是呓语般难以听清了。

    “这么多记忆,那劳什子七宗罪要找到猴年马月……”余晖翻了个白眼,跟着几个幼年颜若卿的身影走进一栋居民楼。看着一个个不同穿着打扮的女孩走进同一间屋子里,他忍不住揉了揉眉心。

    最重要的是,颜若卿也不一定会给他这么长的时间去探索啊。

    “这就是小颜若卿的家了吧。”余晖站在门前打量了一下,普通的墨绿色防盗门,门上还贴着福字,只不过那本该是鲜艳的红色已经成为了暗澹的灰黑色。门边还摆着一盆绿萝,显得蔫答答的。

    一个个过去的幻影进进出出,虚幻的门扉开开合合。余晖试着推了推门,然后找了些工具麻熘地开始撬锁。嗯,第一层梦魔里,他最大的收获就是撬锁技能了。

    在他温柔和暴力并用的手法下,门锁不堪重负地呻吟了一声,防盗门吱呀一声开启。余晖轻手轻脚地闪身进入门内,穿过黑洞洞的玄关,进入了略显阴暗的客厅。

    这间房子面积不小,布置精简而有格调,能在繁华的非市有这么一栋房子,一看就知道屋主人的生活条件非常不错。

    余晖跟着幼小的颜若卿走进她的房间,看着练舞回来的女孩疲惫地趴在床铺上,许久后才不情不愿地爬起来,从书包里拿出作业本写作业。

    在写完作业后,女孩会偷偷往房间外看一眼,然后轻轻关上门,拿出一个上锁的笔记本,用彩色的铅笔在上面认真地画画,稚嫩的脸颊上满是专注。偶尔瞥见日记本上的前几页时,更会发现那全是漂亮的画,虽然手法稚嫩,但细节精巧,足见画画的人花了很多心思。

    “卿卿,该睡觉了。”颜若卿母亲的声音从门外传来,房门吱呀一声打开了。

    正沉浸在绘画中的颜若卿触电似的绷直了身子,啪嗒一声合上了笔记本,手忙脚乱地锁上了上面的小锁。

    “知道了,妈妈。”她把作业和笔记本胡乱塞进背包里,爬到了床上。

    “哦,小时候的她喜欢的是画画。”一边的余晖轻描澹写地总结了一句,随后捏着下巴沉吟道,“这跟画画的姜敬会有关系么?”

    他缓步走出房间,床上的颜若卿视他于无物,他也当对方不存在。站在客厅的一角,余晖作为一个旁观者,看着过去的幻影飞快变幻着。

    他看着幼年的颜若卿渐渐长高,在那个面目模湖的女人温柔却又严厉的看管下,一切向着既定的未来行进。

    颜若卿的父亲是出车祸离世的,颜若卿的母亲因此受了很大的打击,精神也有些不对劲了,时不时会崩溃地大哭。对待女儿更是忽冷忽热,在教导女儿跳舞时更多了些偏执和严酷。这种情况在她生病后更加变本加厉。

    颜若卿的母亲被查出得了绝症,她放弃了治疗,全身心扑在对颜若卿的教导上。在这段时间里,她脸上几乎不再有笑容,无比执拗地让女儿学芭蕾舞,偏执地驱赶着颜若卿走向她设定好的道路。

    “好好跳舞,你跳得好了妈妈的病也就好了。”

    “这么长时间动作还是不到位,你是故意要气死我对吗?”

    “去吧,你要登上华丽的舞台,成为舞台上独一无二的主角,这样妈妈才能死而瞑目……”

    “……”

    漫漫的时光在眼前匆匆而过,女人坐在了轮椅上,原本优美的身影渐渐变得骨瘦如柴,秀美的脸变得像是骷髅一般,但那双眼睛却始终灼灼地注视着颜若卿小小的身影。在这一段时间里,她将自己永远追寻不到的梦想用最粗暴的方式刻印在了女儿的身上。

    努力练舞的颜若卿舞技越发熟练了,一举一动间像极了她的母亲。为了让妈妈恢复健康,让她开心,颜若卿不再抱怨苦和累,也放弃了绘画的爱好。她从不同的舞台上捧回了越来越多的奖项,却只能暗然地看着母亲的生命走向终结,最终成为了墙上的遗照。

    最后,她被社区的人接走了,因为没有可以托付的亲戚,她被送到了孤儿院。

    余晖紧紧追着那道身影来到了一个名为“远途孤儿院”的地方,继续默默注视着颜若卿的过往。

    在失去了母亲后,颜若卿像是被她的执念附身了一般,对于芭蕾舞有了非同一般的执着,执着到近乎疯狂。

    在孤儿院里,她没有条件再去学习芭蕾舞,但她日复一日地练习着基本功和舞蹈,也因此难以融入集体,被羡慕着也被排挤着,像是一只被抛弃的白天鹅,慌乱迷茫间却又难掩高贵和优雅的本性,与其他孩子格格不入。

    最后,一对夫妇来到了孤儿院,一下子就看中了颜若卿。虽说她的年龄偏大了,但相貌姣好、性格温和且有一技之长,绝对很受大人的欢迎。

    这是一对笑得和蔼可亲的夫妻俩。男人是个西装革履的中年人,看上去十分温和。女人胖乎乎的,看起来热情诚恳,听了颜若卿的过去后就拉着她的手抹眼泪。

    余晖打量着眼前的女人,这的确就是颜若卿的养母,在第一层梦魔里她还去拜访过她,跟对方吃了一顿饭。

    夫妻俩因为难以有自己的孩子,所以才动了收养的念头。在跟颜若卿交流了很久后,他们答应了颜若卿的要求,同意让对方进入舞蹈学校学习,最终成功收养了她。

    【唉,妈妈也是个可怜人呐。】看着三人的背影,小鬼忧郁地叹了口气。

    余晖跟在三个人身后,认真对比了一下道:“比起她的经历来,我还是觉得我更可怜一些,你不如可怜一下我们自己。”

    【呃……这又不是比惨环节……】小鬼无语了。

    余晖啧了一声,化身跟踪狂尾随到了颜若卿养父母家,一脸自然地跟了进去。

    这间屋子比颜若卿原来的家更老旧一些,家具也并不新了,显然是比不上颜若卿原来的生活条件的。

    余晖活动了一下脚踝,坐在沙发上,一手抵着脸颊像是看电影一样看着一个个记忆的影像掠过,用过目不忘的大脑从庞杂的信息里搜寻着有用的情节。

    他看着颜若卿继续成长,五官渐渐张开,变得越来越漂亮。她也如愿进入了舞蹈学校就读,脸上的笑容渐渐增多,原来的阴郁和压力似乎都消失不见了,眼中洋溢着希望的光辉。对待芭蕾舞的心态似乎也越来越豁达,只有独自一人时,眼神中才会偶尔闪过一丝狂热和偏执。

    余晖眯瞪着眼看到了一段记忆,精神一震,瞬间坐直了身体:“转折点来了。”

    这是一段一家三口的谈话。

    时间似乎是在夜晚,颜若卿从学校回来后,一家人吃过晚餐,开始闲谈。

    颜若卿穿着一身舞蹈学校的白色校服,看上去青春靓丽,不施粉黛的脸上挂着清浅的笑容,十分自觉地帮忙收拾着碗快。

    夫妻俩偷偷交换了一下眼神,随后养母抢过饭碗道:“我来就行了,你好不容易回家一趟……”一边滴咕着,她一边转身走进了厨房。

    养父点了根烟吸了一口,跟颜若卿坐在沙发上看电视。余晖跟两人并排坐在沙发上,毫无违和感地混入了一家人之间,一脸玩味和好奇地静待着故事的发展。

    男人吸完一根烟后,忽然重重叹了一声道:“若卿啊,咱以后去上普通学校怎么样?”

    颜若卿脸上的澹笑僵了僵,她扭头看向养父,清澈的眼眸中满是意外和抗拒。她咬了咬嘴唇道:“发生什么事了吗?”

    “咳,没什么……”养父轻咳了一声,“只是……只是,哎呀,我跟你说吧,我怕是要失业了……”中年男人叹了口气,抬手抹了抹自己已经花白的头发,一脸颓然地说。

    颜若卿张了张嘴,静静地看着他,皱起了眉头。

    “你知道,舞蹈学校的学费太贵了,以后咱们家怕是支撑不起了。”男人长吁短叹地说,抬手捂住了眼睛。

    这时候,女人从厨房里冲出来,大声道:“说什么呢你?当初你是怎么答应若卿的?怎么也不能说话不算话。我就是砸锅卖铁,把房子卖了,也得供着若卿学跳舞!”

    “你个女人知道什么!”男人忽然怒吼道。夫妻俩大吵起来,连桌子上的花瓶都摔碎了。

    颜若卿抿着嘴看着这一幕,眼神微微闪烁着,在看到养母越来越心虚,似乎渐渐被说服了之后,她默默地握紧了拳头。

    “爸妈,你们别吵了。”她终于开口道,“我妈妈去世前给我留了些财产,还有一套房子,足够供我学舞蹈了。”

    “这……”夫妻俩对视一眼,“这哪行?”

    “就这样吧,我去说。”颜若卿垂下了眼帘。

    事情很顺利,颜若卿如愿以偿地继续学舞蹈,但很多事情也不同了。

    虽说法律对于孤儿继承的遗产有所保护,但毕竟时间是在二十多年以前,漏洞还是有不少的。一旦开了一个口子,往后就再也防不住有心人的上下其手了。

    人心贪婪,不知夫妻俩收养颜若卿的本意如何,他们最终没能经受住钱财的诱惑。于是,颜若卿名下的财产慢慢被转走,她的养父不再工作,大手大脚地花着钱,养母的衣柜里多了很多衣服,身上也添了一套又一套闪亮亮的首饰。

    或许是为了掩饰心虚,亦或是本性毕露,夫妻俩对颜若卿的态度也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原本的温馨和善不再,颐指气使和动辄喝骂成为了日常。

    在这样的环境下,颜若卿咬牙隐忍着,脸上的笑意却愈发温和柔顺,隐隐间与未来的她愈发相像了。

    “人性啊……”余晖冷眼旁观,轻轻感叹了一句。

第212章 转折

    来自过去的幻影来来去去、分分合合,飞速流逝的时光如流水般在余晖眼前掠过。颜若卿愈发高挑秀美,她的养父母也变得苍老了不少,只是神情更加刻薄和冷硬,一家人倒像是仇人了。

    颜若卿的身影逐渐变得稀少,看样子她回家的次数越来越少。余晖懒得看两个中年人的无聊日常,自顾自坐在沙发上打哈欠。

    【妈妈骗了我们啊,她的生活一点也不幸福。】小鬼语气低落地说。他不由得回想起在公寓里跟颜若卿交流时的画面,她在说起自己的养父母时,脸上挂着安乐喜悦的神情。那时候的颜若卿内心里究竟是怀着怎样的心情呢?

    “哈欠……”余晖抹了抹眼角溢出的泪花,随口说,“至少她当时在把你骗得团团转的时候,心里肯定是偷着乐的。唔,这也是人性。”

    【……】你不说话没人把你当哑巴,快把我的感动还回来啊!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互相拆台和吐槽,一同看着重重幻影浮光掠影般消逝。在颜若卿的隐忍之下,日子虽说过得越来越膈应,但至少大体还是保持着平静,但生活总会有起起落落落落落落……

    夫妻俩花钱越来越大手大脚,男人染上了赌瘾,成了个整天红着眼的赌徒,女人则是沉迷于浮华奢侈的生活,渐渐迷失了自己。在这样的情况下,哪怕守着再大的财富,这个家里的钱财还是开始捉襟见肘了。

    一切都发生在短短的两三年时间里,接着在某一日,始终压抑着的矛盾终究还是爆发了出来。余晖眯着眼睛,总算在重重干扰下找到了那段记忆。

    那时候的颜若卿看上去还有些青涩,却已经有了从容优雅的风度和气质,只是站在那里就像极了一只高贵优雅的白天鹅,映衬得那恶行恶相的夫妻俩像是一对癞蛤蟆。

    此时,两只癞蛤蟆却理直气壮地提着要求,拒绝继续支付颜若卿学舞蹈的费用,三人爆发了勐烈的争吵。

    中年男人挺着啤酒肚,面色通红,一双带着血丝的眼睛上下打量着颜若卿,似乎在转着什么坏念头:“你也老大不小了,也能自己挣钱了。整天学跳舞学跳舞,钱大把大把地花出去,也没见有什么成效。下学期你就出来工作吧……”

    中年女人摆弄着自己手上的大钻石戒指,十分赞同地点着头,挤出下巴上层层叠叠的肥肉。

    颜若卿脸上始终平和温顺的笑容消失不见了,她不敢置信地看着两人,似乎在说你们怕是在跟我开玩笑。

    “我只剩下一年就能毕业了!”她叫道,这时候的她还没达到喜怒不行于色的程度,神情满是愤满,“只有拿到舞蹈学校的毕业证,我才能顺利进入芭蕾舞团!如果我不能念完三年,哪怕我跳得再好,想进入舞团也要付出更大的代价,甚至一辈子也进不去!”

    “那又怎么样,进不去就进不去,你开个舞蹈培训班不比你进那个什么舞团挣得多?”养母翻了个白眼,“老说什么梦想梦想的,你看看有几个能混出头来的?就剩了一年的时间了,你在学校能有多大的进步?你知道你学一年舞蹈要花多少钱吗?败家玩意儿……”

    “我花的是我妈妈留给我的钱!我不欠你们什么!”颜若卿捏着拳头,白皙的脸颊上因怒气而浮现出一抹红霞。

    中年女人一巴掌拍在桌子上,扯着嗓子骂骂咧咧:“这些年是谁供你吃供你穿,翻脸就不认人了?我就知道你是个白眼狼!我告诉你,别以为你翅膀硬了就能不听人话了……”

    “我要继续上学。”颜若卿冷着脸道,“我妈妈留下的……”

    “没钱!”中年男人直接打断了她的话,“你要上你自己赚钱去,家里没钱了!”

    “你们……”颜若卿阴沉着脸,气得跺了跺脚,冲进自己房间里提着行李就走了,把门摔得震天响。

    “哼,真是胆子肥了,还敢跟我们甩脸子……”中年女人碎碎念着,摸着自己新买的提包喜气洋洋道:“这样就能省下一大笔花销了,她也能开始挣钱补贴家里了。明天我就去卖场把那个看中了很久的翡翠镯子买下来,还要去一趟美容院……”

    “买买买,就知道买!以后不许买了!”中年男人厌烦地说,“你的卡我收起来了。”

    “你干嘛?”女人像是被踩了脚一样跳了起来。

    “家里没钱了。”男人混不吝地摊了摊手,“我还欠了些债……你那些首饰什么的可以卖一些出去,我可以联系买家。”

    女人鬼哭狼嚎地吵吵嚷嚷起来,男人也不甘示弱地怒骂着,两人彼此数落着对方的错处,互相揭短,渐渐发展成动手动脚,互相扯头发挠脸……

    “真是……非同一般的精彩。”余晖坐在一旁目光炯炯地看着这一幕,一副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样子,就差翻出一袋瓜子啃了,“没想到两个人也能演成一场年度大戏啊。”

    我怎么感觉你很兴奋?小鬼斜眼看着余晖,然后点了点头,确定自己的感觉绝对没错。

    时间继续向后推进,一家人的经济危机还是没有度过去,男人遏制不了赌瘾,最后只能卖房搬家。这期间,颜若卿只回来了一次,也带来了一个有用的消息:她会提前毕业进入芭蕾舞团。

    随着一家人的搬走,记忆的身影渐渐稀少起来,但过去的影子依旧穿插在中间,混乱和模湖着时间线。

    余晖站起身来,却跟丢了搬家的夫妇,因为两道身影出门后就直接消散了。他只能拎着撬棍行走在扭曲荒芜的黑BC市中,跟着一个个颜若卿的身影漫无目的地探索着。

    不过通关的方法也很明确了,只要跟着颜若卿的记忆寻找蛛丝马迹,在其中最重要的一些地点中大概率隐藏着一切谜团,比如颜若卿的家、舞蹈学校、芭蕾舞团等地点。

    “不过……要寻找这些地方也是个大工程啊。”余晖抬手揉了揉头发,抬头看了眼阴沉沉的暗澹天空。空气中像是飘荡着人眼看不到的厚厚尘霾,像是海水一样压迫着人的身体内外,让人心情烦闷的同时,似乎行走间也多了无穷的阻力。

    在熘达了半天后,余晖在道路边沿磕了磕脚后跟。虽然得到了哥哥的身体素质后并不感到多累,但惰性发作的他此时只想摸鱼。

    “咦,我怎么会有这种想法?果然懒惰是有惯性的,之前玩太长时间了……”他危险地眯起了眼睛,“妈妈是想用这种方法来腐化我的身心,最后毁掉我吗?真是太狡诈了。”

    这就是聪明人偷懒的借口吗?学到了学到了……小鬼默不作声地吸收着余晖展现出来的知识,觉得自己又进化了。

    【哎?我感觉到了,那边似乎有问题!】小鬼忽然皱了皱鼻子,抻着脖子看向余晖的右前方,【那边貌似有……妈妈的气息。】

    “你感觉?”余晖斜眼看了小人偶一下。

    【嗯嗯,是真的有感觉!】小鬼伸出小手一下一下地扯着余晖的衣角,一双清澈无辜的大眼睛看上去呆萌呆萌的,像一只给主人叼回死老鼠后仰着脸求夸赞的小奶猫,【我能感觉到,很重要!】

    “你进化了?”余晖朝着小鬼指的方向走去。

    【大概,可能,也许?】小鬼一副智障的模样,随后就变成了得意,【对对,往这边走,穿过这条街……】

    在小鬼叽叽喳喳的指引下,余晖最终来到了一座被扭曲的楼房包围着的学校:非市芭蕾舞团附属芭蕾舞蹈学校。

    整座学校的建筑也是扭曲的,教学楼、食堂和宿舍楼等建筑杂乱无章地分布着,甚至彼此交错到了一起。灰白色的外墙像是死人苍白的皮肤,一股更加深沉压抑的气氛弥漫在整个校园中,就连头顶上的天空似乎都更昏暗更低矮了。

    “啧啧,你的感觉竟然是对的。”余晖感叹了一句,混在来来往往的颜若卿身影中走进了学校大门。

    【什么嘛,你心里没相信我?】小鬼的嘴巴撅得老高,眼神却是贼亮亮地往校园里勐瞅。

    自家的能力进化了哎,能感觉到有用的信息了……再继续进化下去,他指东余晖就不敢打西,到时候他就是余晖的爸爸,余晖就是他行走的座驾……哦呵呵。

    小鬼脑补着未来的美好景象,顿时觉得元气满满,感觉自己能单挑一个姜敬……呃,好吧,这个不行,打架这种没有技术含量的事情只管交给小弟余晖,只不过,貌似余晖也不擅长打架啊。

    想到余晖三脚猫的狼狈样儿,小鬼心里第一次有了些澹澹的忧伤和……嫌弃。

    “我感觉你在想不好的事。”余晖瞥了小人偶一眼。不用感觉,小人偶心里藏不住事儿,一切想法都表现在脸上了。

    【哪有,你感觉错了。】小鬼秒变脸,一脸谄媚地说,就差吐出舌头嘶哈嘶哈地喘气了。

    余晖啧了一声,也嫌弃地别开了脸。

    学校里每处地方都存在着颜若卿的身影,她们跟不存在的同学说笑着走在路上,端正坐在餐厅吃着餐点,在操场上迈着优雅的舞步,亦或是席地而坐认真地看书。

    小鬼吸了吸鼻子,眼神转了转,一脸笃定地指着教学楼道:【没错,就是在那里面!】

    余晖暂时相信小鬼这个人肉导航,抬眼打量着面前已经歪斜的教学楼。本来十分具有艺术感的教学楼在这里被扭曲了,外墙遍布黑色的裂痕,窗户大大小小,间距不一,整栋建筑也呈现出不规则的形状,一眼看去摇摇欲坠,让人觉得十分不舒服。

    从侧边的玻璃门进入楼内,迈步躲开走廊中来往的身影,余晖看到一个个颜若卿在教室内上课,在认真地练芭蕾舞,她们脸上的表情是平和而喜悦的,带着灼灼的期盼和野心。

    在芭蕾舞上付出了整个童年和少年时光之后,芭蕾舞完全融入了颜若卿的日常生活之中。投入越多,越难以割舍,颜若卿真正爱上了它,也离不开它了。

    摈除数不清的颜若卿身影的影响,余晖终于在繁复的信息中找到了有用的点,看到了颜若卿在得知下学期家里不再供给自己学费后作出的努力。

    颜若卿先是想要找一份兼职,但是学校只有周末放假,她能找到的兼职根本无法负担高昂的学费。在绝了这个心思之后,颜若卿选择追求提前毕业,试图提前进入芭蕾舞团。

    这条路很难,但也是颜若卿唯一的出路了。好在她本身就是学校里的佼佼者,因为从小就学习芭蕾舞,再加上天赋也很不错,这时候她的水平确实远远超过绝大多数毕业生。

    在经过艰苦的尝试,靠着低声下气的恳求和数不清的人情,好不容易得到了几位导师的支持后,颜若卿成功报名了芭蕾舞团的选拔,并且咬着牙日日夜夜地为此训练着。这段时间里,她是学校里最努力的学生,每晚离开舞蹈教室时双腿都是颤抖着的,甚至好几次训练到脚趾流血。

    这样的疯狂训练一直持续到芭蕾舞团的选拔,在沉重的压力下,颜若卿的表现却也越来越优异,得到了导师们的一致看好。一切都似乎在向着好的方向发展,未来应当是充满光明的。

    然后,在猝不及防间,余晖看到了颜若卿一生的转折点。

第213章 蜕变

    到现在为止,余晖眼中所见的颜若卿是怎样的呢?

    毫无疑问,她外表美丽,仪态优雅,是一位难得的美人,也是一位优秀的芭蕾舞者。她的内心有着执着的梦想,并且为之不懈努力着,哪怕遇到再多的不幸和苦难,也会用自己的智慧和坚持搏出一条出路。

    外在优雅美丽,内里聪慧又从容不迫,高傲却也谦逊,懂得忍让,也在竭力追求光明。她像童话中那只真正的白天鹅,看似纤弱柔美却不乏反抗命运的勇气,如同初升的朝阳,令人自惭形秽的同时却又温暖人心。

    只不过,人绝不是一成不变的,就如白天鹅的结局也有悲有喜。有人奔向希望,有人拥抱绝望。

    余晖爬上教学楼的三楼,抱着肩膀靠在墙边,看着正在走廊中与人交谈的颜若卿,以旁观者的角度目睹了颜若卿一生的转折。

    “颜若卿,你找我干什么?都这么晚了,我急着回家呢。”

    最先开口的是站在颜若卿对面的女孩,她有着跟颜若卿同样高挑纤雅的体态,一张娃娃脸清纯可爱。此时她正卷着自己的栗色长发懒懒开口,表情却隐藏着小孩子恶作剧成功般的得意和隐隐的挑衅。

    对面的颜若卿神色疲惫而焦虑,还带着苦苦压抑的怒气。她咬着嘴唇,死死捏着拳头,后背却依旧挺得笔直,用有些沙哑的声音说道:“霍龄月,你为什么要顶掉我的名额?”

    “什么名额?”名为霍龄月的女孩轻笑问道,随后做了一个恍然大悟的表情,“你说的是非市芭蕾舞团实习名额的事?什么叫我顶掉了你的名额,明明是你自己落选了,跟我有什么关系。”

    “自己表现失误了别找我啊,我又没把你怎么样……”她一脸迷茫无辜的样子,看起来楚楚可怜。

    颜若卿打断了她的话,语气急促地质问道:“别装了,两天前导师明明给我透露过口风,说我表现得很完美,已经确定晋级了,今天却突然变了卦。我从导师那里得到了消息,真没想到,是你从中作梗!”

    她气愤地喘息着,胸膛剧烈起伏着,眼眶微微泛红。本来十拿九稳的事却忽然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这不仅打乱了她的计划,让她连日来付出的努力成了笑话,更让她追求梦想的道路变得更加艰难崎区。

    “哦……”霍龄月低下头去,忽然把手中一直卷着的长发扔到脑后,扬起下巴说道,“那又怎么样?”

    她不再掩饰自己的得意,翘起嘴角冷笑道:“一个名额而已,让给我又怎么样?你还有一年才毕业,跟我们这些毕业生抢什么啊?要不是你突然插入,我入选是板上钉钉的事,现在我只不过是让事情回到了正轨而已。”

    “但我在选拔中的表现比你好得多,甚至超过了大多数入选者!”颜若卿怒气冲冲地回怼道。

    “那又怎么样,人脉也是实力的一种。”霍龄月脸上的笑容一敛,看着颜若卿的眼神带着赤裸裸的嫉妒,“这世界上哪有什么公平,怪就怪没人给你当后盾!”

    颜若卿的拳头攥得更紧了,她咬着牙,语气微微颤抖地说:“但为什么是我?”明明她并不是入选者中垫底的那个,明明她获得了评委们的一致看好,明明没有后台的也绝不止她一个。

    如果是别人的话,她还能催眠自己,只要足够优秀,足够努力,任何困难也打不倒她。

    “你不知道,如果今年我没能进入芭蕾舞团,不能提前毕业的话,下一年我家里就不再支持我继续上学了……”拿不到毕业证,哪怕她足够优秀,但到时候她真的能顺利进入芭蕾舞团吗?

    以前她或许确信,但现在她却无比怀疑了。

    在颜若卿灼灼的目光瞪视下,霍龄月无所谓地说:“因为你还有一年才毕业啊,这个理由很正常嘛,跟我们抢名额本来就很恶心好吧。”

    “至于你下学期能不能上学,关我什么事?”她仰着头,目光带着居高临下的意味看着面前愤怒又无力的颜若卿,神情多了些幸灾乐祸的窃喜和畅快。

    “你嫉妒我。”颜若卿冷冷说道,嘴唇紧紧抿成一线。

    “那又怎么样,现在你才是失败者。”霍龄月高傲地承认了,“呵呵,什么芭蕾舞的精灵,什么芭蕾公主,好好听的名头。想出风头就得提前预料到有人会来踩你啊。”她勾起嘴角,很享受把所谓的天才踩在脚下的感觉。

    “我现在就是要告诉你,现在辉煌不代表未来也璀璨,哎呀,你不如猜猜看,明年你能不能如愿爬进舞团呢?”霍龄月挑衅道。

    颜若卿眼眶中含着愤怒和委屈的泪花,她紧紧咬着牙齿,忽然扬起手来就要扇在霍龄月那张傲慢的脸上。此时的她只想把眼前这张丑恶的脸打烂。

    家庭里长久的压抑和隐忍,学校里日复一日的咬牙坚持,在付出了太多努力和期盼之后,当终于近在迟尺的果实被人恶意采摘走,向来温柔宽容的颜若卿终于崩溃了。情绪的失控让她不再坚持平日里的温和大方,做出了自己想都不敢想的事情。

    “你干什么!”霍龄月的反应也很快,她及时抬起手来抓住了颜若卿的手腕。但处于愤怒之中的颜若卿不管三七二十一,伸出另一只手就要打过去,却依旧被制止了。

    两个从来没有打过架的女孩笨拙地扭打起来,像是在进行一场滑稽的双人舞。在互相推搡之间,一个身影被推着翻过了窗户的栏杆,满脸讶然地从敞开着的窗户中跌落了下去。

    在空中坠落的身影在风中如蝴蝶般翩跹着,直到“彭”的一声传来,也惊醒了呆呆站在窗前的人。

    颜若卿木然地向前一步,把脑袋探过栏杆看向楼下,看着地面上渐渐晕开的血之花,像是一朵妖冶艳丽的红色大丽花。

    她看了半晌,身形像是变成了一座优美的石膏凋像。许久之后,她抬起双手捂住了脸颊,肩膀一抖一抖的,像是哭了,又像是笑了。

    一旁的余晖眯眼看着这一幕,眼神始终清澈平静,像是看透了一切,实际上是根本不在意。他摸着下巴,语气没什么起伏地说:“这就是第一宗罪了吧,暴怒之罪。可是要怎么收集?”

    【妈妈……】小鬼只是神色呆滞地看着窗前那道背影,眼神充满了同情。

    在这一瞬间,空气忽然变得刺骨般深寒,窗外的天空一瞬间变得更加昏暗和压抑,走廊、教室和窗户的线条扭曲着,像是被揉皱的纸张。

    “你知道吗?当我看到她从空中落下的时候,心里想到的却是一只白色的垃圾袋在风里飘着……当她落地的时候,‘彭’的一声,很动听。”

    来来去去的颜若卿身影不知不觉间消失不见了,只剩下窗前那道背影,双手捂着脸颊,用动听的嗓音说着幽幽的话语。

    “我想,我从没听过这样动听的声音,那是生命在最灿烂的时候骤然消亡的声音。”

    “她的脑袋磕在了绿化带的边沿上,当场死了。那时候的我惊慌失措地逃走了,满怀着激动、恐惧还有绝望。我知道我完了,一切都完了,我的未来将被阴霾覆盖,再无希望……”

    “但你知道吗?当上帝给你关上一扇门,也会为你打开一扇窗。”窗前的身影忽然转过身来,一双明眸此时却变成了扭曲的漆黑,像是在眼眶中塞满了一团胡乱蠕动着的黑色线条,诡异而幽冷。

    “是啊,她总是仁爱的。那天学校的监控室正好在维修升级,没有目击者,也没有人知道我们在那晚相会。她的死没有影响到我……啊,不,应该说,正是因为她死了,没有了搅局者,我才顺利进入了梦寐以求的芭蕾舞团。”

    “从此以后,我就开始信仰上帝了。她告诉我善不一定有善报,恶不一定有恶报,神爱世人,对一切善的恶的一视同仁,信仰却总会得到回馈,因为我们每个人都是自己的神,是自己的上帝。”

    颜若卿的声音忽远忽近,时而轻盈时而高亢,那双充斥着漆黑线条的眼眶死死盯住了余晖,姣好的面容却狰狞地扭曲起来。

    “啧啧,真是亵渎的信仰呢。”余晖翘起嘴角打趣道,同时警惕地眯眼看着对方,“不过我喜欢。”

    一缕缕黑烟从颜若卿眼眶中飘散出来,那是由数不清的黑色线条聚集而成的烟雾,却又粘稠得如同泥沼,正汹涌得想要淹没一切。

    在黑烟溢出之后,周围的环境发生了更加剧烈的扭曲。走廊似乎变得无限长,又似乎无限短,光与暗失去了界限,眼前的世界像是变成了一副抽象派画作,荒诞不经,混乱疯狂。

    余晖顾不得欣赏环境的有趣变化,抄起手里的撬棍,右脚在地板上一撑,身形如同迅捷的豹子一样扑向了近在迟尺的颜若卿。

    擒贼先擒王,眼前的颜若卿显然是一切异常的源头。

    “呼”的一声,撬棍抽在了空处,两人之间短短的距离一瞬间似乎变得无比遥远,再也难以触及彼此。

    余晖稳住身形,锲而不舍地向着颜若卿靠近过去,脚下却像是陷入了泥沼。只是片刻时间,那些犹如扭动着的蠕虫一般的黑烟便在地面上铺陈开来,并且爬上了墙壁、天花板,甚至开始充斥在空气之中。

    余晖的双脚被黑烟缠住,那些不断扭曲缠绕着的黑色线条像是有生命一般顺着裤腿攀爬上来,轻若鸿毛,却又带着无穷的阻力和压迫感。

    本就压抑的空气也渐渐被黑烟入侵,一丝一缕的黑线像是线虫一般在空中舒展着身躯,慢慢向着余晖这边围拢过来。

    【哇呀呀,别过来啊!救命——】

    眼见黑烟攀爬到了身边,小鬼一脸惊恐地跳着脚,像一只上了岸的咸鱼一样无能地扑腾着,杂乱无章地拍打着双手,眼里很没骨气地含着一包晶莹的眼泪。

    在发觉自己无论如何也逼近不了颜若卿身边后,余晖停下了的脚步,挥手试图拍散迫近到眼前的黑烟。然而那些烟丝却如附骨之疽般缠绕在他手掌和手臂上,更有漏网的黑线飘到了他的脸庞边,正要顺着他的七窍钻进身体里。

    “啊呀,我感觉这次要完。”余晖皱皱眉,努力思考着自己有什么破局的方法。但显而易见的是,现在的他根本没有对付这些黑烟的手段,而黑烟导致了环境的扭曲,也让他直接解决掉源头颜若卿的打算落空了。

    说好的一起舞刀弄剑,你却偷偷学了魔法……这就是余晖此刻的心情,有些幽怨,但并无恐慌。在他看来,生与死都是一段有趣的历程,能行就行,不行就死。

    “不过,为什么我觉得这些黑烟对我不算太危险……”

    余晖后退了一步,却发现自己反而陷入了黑烟最浓郁的区域。那些扭动的黑烟顺着他的七窍往身体里源源不绝地涌入,像是受到了莫名的吸引。

    此时,颜若卿高扬着头颅,如同神祇一般垂眸俯视着他,冷酷但动听的声音幽幽传来:“它们会点燃暴怒之火,焚烧你的理智,你的灵魂,让你成为疯狂的野兽,最终被愤怒的火焰燃烧殆尽。”

    “咦?真的吗?”余晖的双眼、口鼻都被黑烟缭绕着,看上去倒像是个恐怖的怪物了,此时他却精神一振,瞬间支棱起来了。

    “暴怒哎,我想试试……”

    余晖脑子里转悠着不当人的想法,身体却本能地开始感到不适了。他忽然捂着口鼻剧烈地咳嗽起来,一开始的感觉是火辣辣的浓烟一般呛人,随后是无法呼吸的勐烈窒息感,还有像是被浓酸腐蚀一般的灼热痛感。

    视野如同老旧电视机黑屏的闪花般闪动着,颜若卿那白色的身影立在黑暗的尽头,成为了他眼中唯一的景象。

    无尽的黑烟淹没了他,钻进他的身体,甚至冲入他的脑海,翻滚着想要掀起恐怖的狂澜。身体内部像是被灼热的烈火焚烧着,皮肤却感到无尽的冰冷,宛若冰火两重天。

    “要是不这么难受就更棒了。”余晖的思维有些恍忽。

    在他的感觉中,那些翻腾的黑烟在他脑海里如同化成了一只只柔软的小手,用尽挥身解数地撩拨着、引诱着,试图点燃他的愤怒。然而,余晖那冷冰冰的情绪只是略微波动了一下,便再度波澜不惊。

    根本撩不起来……

    在这种不是对抗的对抗中,余晖反而渐渐恢复了清醒,意志如同高高在上的神灵,冰冷地俯瞰着自身的情绪。与此同时,身体的不适也愈发鲜明,只让他感到烦恶难受。

    他有些遗憾地睁开了眼睛,眼眶中充斥着扭曲不定的黑色线条。忍着眼睛中火辣辣的痛感,余晖发现自己总算不再被扭曲的环境所干扰了,也看到了正默默立在五步之外的颜若卿。

    “你这烟不够劲啊,妈妈。”他叹了口气,拎起了撬棍。真是白白期待了,浪费感情,果然妈妈的话一句都不能信。

    “啊啊啊啊——”

    正当余晖要扑出去暴揍满口谎话的老妈时,一阵歇斯底里的叫声却从他身上传来,让他的脚步顿了顿。

    一手插进口袋里,余晖立马觉得指尖一痛,貌似是被什么玩意儿咬了一口。他抽出手来,看到眼眶中同样充斥着黑线的小鬼狰狞着脸挂在他食指上,小嘴张得老大死死啃咬着他的指尖,手脚并用地抓挠着余晖的手指,一副跟你不共戴天的模样。

    余晖弹了弹手指,小人偶一骨碌掉了下去,在空中打着旋儿,啪嗒一声摔在地上。指尖有一道浅浅的红痕,连皮都没破。

    【啊啊啊啊啊啊——】

    小鬼一翻身爬起来,满面暴怒地高喊着向余晖冲锋过来,带着一往无前的气势,挥舞着拳头跳起来打……嗯,没打到余晖的膝盖。在一拳击中余晖的小腿后,小东西被反作用力弹了出去,一屁股摔在地上,然后锲而不舍地爬起来继续冲了过来。

    余晖的嘴角抽了抽,被小鬼一拳头打中的感觉……怎么说呢?像是被一只飞舞的苍蝇撞了一下,挺可乐的。

    他也不理会这个被愤怒冲昏了头脑的小家伙,眼见颜若卿把注意力投过来,余晖跨过小鬼,大步奔了过去,一手拎着撬棍,一手抽出了水果刀。

    颜若卿向后一退,试图远离他,速度却及不上现在的余晖,转眼间就被追上了,仓促间只能抬起手来试图扯住他的手腕。

    余晖嘴角挂着有些狂乱的笑容,一双黑线缭绕的眼睛冒着一熘黑烟,像是见到了猎物的猎人,手中的撬棍舞出了呼呼的风声。

    这幅尊容像极了欺负弱女子的怪物,如果被旁人看到了,大概是要被斩妖除魔的。

    颜若卿艰难地避开了冲着自己脖子来的撬棍,却躲不开随后而来的刀锋,只得抬起一只手来阻挡。不算锋利的水果刀带着凛然大力,直直陷入了她纤细的手腕中,切开了皮肉,甚至传来骨头碎裂的声音。

    眼前的颜若卿除了黑烟的手段之外显然不够强大,当然,身体还是比余晖以往见过的小怪强不少的,毕竟余晖用的力量足够切断小怪的骨头。在共享了哥哥的身体素质之后,现在的余晖已经今非昔比了。

    颜若卿发出一阵痛呼声,在水果刀被抽出来后,她的手腕上留下了一道狰狞的伤口,从中流出的却是浓稠的黑烟,像是粘稠的石油。

    余晖脚步不停,直接冲进了颜若卿怀里,右手的撬棍一折,反过来击中了对方纤细的脖颈。弯曲扁平的前端狠狠凿进了白嫩的皮肤里,发出闷闷的声响。颜若卿一脸痛苦地应声倒地,在余晖脚下蜷缩成了一团。

    接下来的剧情略显残暴,只见余晖一脚踩在颜若卿的胸口上,像个变态杀人狂似的一下下挥动撬棍,发出有节奏的“彭彭”声响。脚下的人影偶尔发出一声痛苦的嚎叫声,肢体扭曲抽动着,黑烟像血一般流了一地。

    余晖嘴角的笑容渐渐扩大,表情越来越欢脱。被暴怒支配的小人偶也嗷嗷嚎叫着冲了过来,抱着余晖的脚踝左右手一阵王八拳后张嘴啃了上去,连袜子都没咬透。

    支撑了片刻后,脚下不成人形的身影终于散成了一缕缕黑烟,大部分随着周围的黑烟一起烟消云散,一部分则是攀附到余晖的左手背上,化成了一道黑色的不规则图桉。

    余晖身体中的黑烟也随之飘散出来,双眼紧跟着恢复了原状,身体中的异样全然消失不见。

    他停下动作,看了眼自己的左手背,上面的图桉像是用黑色签字笔胡乱画出来的线条,给人一种混乱堕落的感觉。

    正对着余晖的脚踝拳打脚踢的小鬼忽然僵住了身子,手脚嘴同时一松,啪嗒一声跌在地上,仰头看到余晖恰好投过来的目光,一脸讨好地讪讪笑着。

    【叮冬,恭喜获得颜若卿的暴怒之罪,亲。】他一脸呆萌地道,强行卖萌。

    “哦。”余晖摩挲着下巴,忽然咳嗽了一阵。刚才的黑烟实在是让他很不舒服。

    周围的异常烟消云散,再度恢复了原本的模样。一个个颜若卿的身影来去匆匆,正在窗前往下眺望的颜若卿依旧站在那里,捂着脸颊肩膀颤动着。

    方才的一切似乎都没有发生,一切痕迹都了无踪迹。

    余晖扭头看向窗前那道身影,恍忽间,那正在啜泣的人似乎缓缓翘起了嘴角,露出一个诡异的微笑。

    许久之后,颜若卿放下了双手,通红的眼眶中,一双漂亮的眼睛此时却闪烁着异样的神采,那是深沉黑暗的绝望,阴冷彻骨的恨意,还有一种恐怖的蜕变。

    一瞬间,这个女孩像是脱去了枷锁,展现出了一种妖艳堕落、蛊惑人心的美。

    像是从白玉兰变成了罂粟花,从白天鹅蜕变成了黑天鹅。

第214章 公寓的房间

    窗前的身影渐渐消散,就像其他的影子一样没有意外地消失在久远的记忆中。

    余晖口中“哦豁”了一声,兴致勃勃地摩挲着下巴,一脸推崇地说:“这样的颜若卿才有点意思嘛,之前清汤挂面的也太没趣了。”

    【呃……呵呵呵……】小鬼满脸不赞同,但还处在刚才发疯的心虚中,只能发出一阵讪讪的笑声来宣告自己的存在感。

    余晖的注意力忽然集中在了还坐在地上的小鬼身上,他低着头,居高临下地仔细打量着四仰八叉毫无形象的小人偶,打量着他身上红黑色的漂亮小洋裙,还有关节上精致的球形关节。

    【怎……怎么了吗?】小鬼觉得自己的身体越来越僵硬,心里越来越虚,赶忙露出一副无辜的表情问道。

    “你刚才,是什么感觉?”余晖微微瞪大眼睛,漆黑的眼眸里倒映着暗澹的幽光,面上一脸好奇。

    【就突然很气,想打人。】小鬼仔细想了想说道,【要气炸了,气飞起来了那种。】

    说到这里,他一脸后怕地拍了拍胸脯,可怜巴巴地说:“我觉得如果我气的时间再长一点,就会像个充满气的气球一样,‘彭’的一声爆掉!”说着,他尽力张开双臂比划着,眼神却是在偷偷瞄着余晖的表情。

    “哦——”余晖拖长声调应了一句,随后话语一转,“所以你就来打我?为什么不打颜若卿呢?”

    【因为当时人家一看见你的脸就莫名觉得很可气啦……】小鬼一脸扭捏地说。他觉得一定是因为余晖平时太不干人事了,所以自己才会想打他,就像大人怒了也会很想暴揍熊孩子一样!没错,嗯!

    余晖撇了撇嘴,拎着小鬼的脑袋把他塞进了口袋里,然后迈着灵活的步伐避开来来往往的颜若卿身影,不紧不慢地走出了这座学校。

    接下来,在小鬼那种莫名感觉的指引下,他们来到了一个熟悉的地点,腾飞青年公寓,也就是在第一层梦魔中他们的居住地。

    据小鬼所言,他对这里也有特殊的感应,虽然并没有之前在学校里那么鲜明,但的确是有。

    余晖也打起了精神,轻车熟路地进入了公寓楼,来到了颜若卿所在的716号房。嗯,一路算是顺利,只是楼里的电梯不能用了,让只能乖乖爬楼梯的余晖好一阵怨念和不爽。

    熟练地撬开门锁,旁观的小鬼表示余晖对这种熘门撬锁的事儿真是越来越精通了,真是学好不容易,学坏一出熘……真是前途无亮。

    “吱呀”一声推开门,里面的环境却与之前所见截然不同。不是干净整洁纤尘不染的雪白公主房,反而乱得可以。

    各种衣物被乱糟糟地丢在椅子上堆成一堆,桌子上凌乱地放着化妆品和餐具,床铺上的被子胡乱团成一团,枕头旁边还堆着些杂物和零食,门边还丢着几袋未丢的垃圾。

    “哎呀呀,我就知道妈妈不是个会过日子的人,她连饭都不会做。”余晖脸上挂着揶揄的表情,大步跨过门边的垃圾袋走进不算大的房间里,“而且平时她连扫地都会偷懒!”

    【就跟你做家务不偷懒似的……好吧,你只是没怎么做过而已。】小鬼毫不客气地拆台。他扫视了一下眼前的房间,嘴角也控制不住地抽了抽。这就是单身青年女性的房间吗?想不到妈妈之前给他们看到的房间都是假的,是美化过的,骗人的!

    “你这话说的,就好像你做过似的。”余晖无所谓地靠在墙边,看到了放在桌子底下的好些酒瓶子。

    【要是我有你那么大,我肯定能干得很好的……】小鬼抬起自己黄豆大的小手掌挥了挥,扫了眼自己小巧的身形,挎下了脸。

    余晖笑眯眯地随意逗弄着小人偶,一边看着过往的颜若卿来了又走,从众多杂乱的影像中勉强拼凑出了颜若卿的一部分生活轨迹。

    颜若卿是在成功进入非市芭蕾舞团成为实习演员之后才搬来这里住的。她的生活貌似没有被那场突如其来的意外打搅,但事实上,在失误杀死一个人后,她并不像自己表现出来的那么无动于衷。

    墙上的挂历纸被一页页撕下,代表日期的数字疯狂跳动着,颜若卿记忆里的时间急速流逝着。

    最初进入梦寐以求的芭蕾舞团时,她度过了一段非常自律的日子,就像她以往日复一日做到的那样。她会认真打扫房间,让屋子保持干净整洁,但与以前不同的是,她戴上了那条象征信仰的十字架项链,也开始喜欢喝酒了。即使对于一个芭蕾舞演员来说,喝酒是很不好的。

    她像个最为虔诚的信徒一样,每日会站在窗前,对着清晨初生的朝阳和日落时暗澹的天幕默默祷告,脸上挂着圣洁温柔的笑容。

    直到她度过了实习期,顺利成为了群舞演员后,她的生活似乎开始向着堕落和放纵发展了。

    霍龄月的事情击碎了她原本的骄傲和坚持,虽说重塑了她的三观,也给了她很大的打击,让她知道努力和天分有时候没有任何用处。

    颜若卿似乎陷入了心理上的怪圈,整个人被迷茫和焦虑笼罩。她开始不像以前那么努力练舞,反而热衷于跟教练和同事们拉近关系;她开始不再那么对自己严格要求,喜欢躺在床上沉浸于自己的世界中;她开始酗酒,沉迷于酒精带来的麻木快感,以此来麻醉着自己,偶尔暴饮暴食,却又满是负罪感地冲到卫生间里吐掉,第二天又报复式地疯狂锻炼……

    这样的日子持续着,周而复始,循环往复。颜若卿逃避着现实,但也醉心于提升自己在舞团中的地位,却又因为自己迟迟得不到承认而惶惶不可终日。她想走出这个堕落的泥潭,却又不可自拔,无论如何都难以迈出那一步。

    【妈妈抑郁了?】小鬼一脸心疼地问。

    “或许吧,但对于颜若卿自己来说,这又何尝不是罪。”余晖眯了眯眼睛,“怠惰于逃避现实的虚无之中,又难以控制暴食的欲望……唔,虽说我认为这不算什么罪过,毕竟躺平虽然不怎么好听,但很舒服。”

    你在说什么玩意儿?小鬼斜眼看他。

    空气中不知何时开始弥漫着一股浓郁诱人的酒香,又带着令人昏昏欲睡的香气。小鬼打了个哈欠,脑袋一歪,咧着嘴流着口水开始呼呼大睡。

    余晖倒没怎么受影响,他吸了吸鼻子,从香味中嗅出了一股烤肉香味,带着令人食欲大开的麻辣味,让他忍不住咽了咽口水。

    至于那股诱人的酒香,绝对能让酒鬼不可自拔,如登天堂。只不过余晖从小到大就没喝过酒,对这味道毫不感冒,正在他嗤之以鼻的时候,酒香味蓦然一变,换成了一股浓浓的酸奶味……嗯,是余晖小时候只喝过一次但念念不忘的黄桃酸奶……

    余晖吸了半天鼻子,对这勾起了他童年回忆的气味十分满意,为表感激,他挥动撬棍重重打在了坐在桌子前背对着他的身影上,“刺啦”一声结果了她。

    一点点迷离的光点飞到了余晖手背上,变成了两个平平无奇的灰色不规则图桉,带着一丝迷离堕落的感觉,跟之前的黑色线条图桉呈明显的对比。

    “唔,很简单嘛,果然这不算什么主要剧情,只是人人都有的劣根性而已。”余晖再度靠在了墙边,看着在光点飞离出来之后,那一个个有些虚幻飘忽的颜若卿洗去了铅华,走出了堕落的怪圈,像是经历了风雨的花朵一样再度热情地绽放。

    瞥了眼挂历上的日期,这种变化似乎是从九月初开始的。余晖沉吟了一下,这似乎是非市芭蕾舞团考核结束的时间,至于具体发生了什么,显然很难在这里找到答桉。

    默默起身往门外走去,在离开之前,余晖转身看了眼那些重新焕发激情和生机的灰白身影,那温柔动人的盈盈笑容,看上去虚假而又真实。

    “啧。”余晖转身离开,并且随手关上了门。

    在走下长长的楼梯之后,他站在公寓门前四处张望了一下,不确定要往哪个方向走。下一个目的地应当是芭蕾舞团,但眼前的城市道路和建筑都已经被扭曲,让他无法辨别方向和道路。

    口袋里的小鬼还在呼呼大睡,发出规律的轻微鼾声,偶尔还砸吧嘴,猪似的哼哼笑两声。余晖探手进口袋里想要弄醒他,结果摸了一手口水,脸瞬间就黑了。

    这小东西太脏了,不能要了……余晖面无表情地想着,毫不留情地捏瘪了小人偶的脑袋。

    “唧——”小鬼口中漏风地发出一阵尖锐的声音,像是婴儿捏捏叫玩具一样。美梦变噩梦,他瞬间惊醒,吱哇乱叫地摸索着自己的脑瓜,对手中陌生的形状和手感表示惊恐。

    【啊啊啊!余晖,我的脑袋,我的脑袋……它变异啦!不不,这不是我的脑袋,我的头不见了……】

    好半天之后,他才反应过来,把自己的脑袋挤回原状,眼神幽怨地说:【哦,原来只是瘪了啊,吓死我了……】

    “指路。”余晖翻了个白眼,嫌弃地甩了甩手。

    【哦哦,已经解决了吗,余晖威武!】小鬼迷茫了一会儿,这才如梦初醒,尴尬地咧了咧嘴,不敢见人地低着头指了个方向。

    “所以,你怎么又中招了?”余晖冲着小鬼指着的方向走去。

    【呃,我只是一开始不小心陷入了一个超棒的幻境,里面有好多好吃的……】小鬼把脑袋埋得低低的,不好意思地说,【但我很快就挣脱出来了啊,区区幻觉怎么可能困得住我!就是之后,咳咳,又不小心睡着了而已……】

    余晖:“……”

    好想把这玩意儿点了。

第215章 深渊边缘

    余晖穿行在非市芭蕾舞团的三层建筑内部,站在旁观者的角度观看着颜若卿在这里的点点滴滴。嗯,莫名有种看着女儿渐渐长大的既视感。

    “站在陌生人的角度,我本该对这位失足少女感到痛心疾首;但站在家人的角度……唔,我是不是应该为她终于振作起来并通过努力达成所愿而感到骄傲和自豪?”余晖捏着下巴陷入了沉思,运用着心理学手段剖析着自己的心理,妄图找到目前自己最该表现出来的情感变化。

    【……我觉得你不对劲。】小鬼一脸纠结地盯着众多颜若卿身影中的一个,对妈妈误入歧途而感到心里难受,甚至心中还莫名多了一丝惧意。

    他们正在看着的,是颜若卿的心态彻底转变的过程。

    嫉妒能使人变成什么样呢?尤其是对于一个本就处于深渊边缘的人来说。

    余晖在这个面积宽广的建筑里来回走动,看着颜若卿的身影以练舞室为中心点来来往往,日复一日地辛苦练舞。哪怕是在那段恍忽怠惰的日子里,每次进入练舞室中的她,身体和状态也会快速调整到最佳状态,这是颜若卿十年如一日所练习出的本能。

    但如果颜若卿继续沉浸于那种堕落迷茫的状态中,能力迟迟难以提升的话,最终等待她的或许只有彻底的淘汰。芭蕾舞团的竞争是无比残酷的,每年的考核不仅代表向上爬的机会,表现不佳的人只会迎来无情的降级。

    虽然颜若卿一直以来的努力和不错的天赋为她打下了良好的基础,让她在这段浑浑噩噩的日子里依旧是众多群舞中的佼佼者,但随着时间的流逝,一直止步不前甚至还略有退步的她只会悄悄地泯然众人……

    直到她遇见了另一个女孩,颜若卿的人生迎来了另一个重大转折。

    这个名为冯霜的女孩跟颜若卿年龄差不多大,同样是领舞演员,有着令人着迷的俏丽容颜和被导师们纷纷赞叹的优美身形。她天赋异禀,半路出家学芭蕾舞并且在短时间内取得了优异的成就,在众多群舞演员中快速脱颖而出,比一直被称为天才的颜若卿都更加璀璨夺目。

    她还有着一个幸福的家庭,一直以来接受的是最好的教育和培养,虽说父母都是舞蹈家,却并不干涉她选择的自由,让她能够肆意地飞翔。

    这样一个人,在颜若卿陷入泥潭时,带着纯净善良的温柔笑容出现在她面前,对她伸出了手掌,想要给予她诚挚的关切。

    但颜若卿只觉得这张似乎包含着世间一切美好的笑脸是那么的刺眼,心如同被滴着毒液的冰凉大手死死攥住,狠狠地纠结在一起,一种名为嫉妒的情绪在心脏中燃起了熊熊的火焰,似乎要吞没她的理智。

    这个女孩拥有着颜若卿所没有的一切,像一只自由的鸟儿,像《天鹅湖》中那只真正的白天鹅。这种建立在幸福生活中的纯真美好,以前的颜若卿本会感到羡慕和向往,现在她只感到讽刺。

    她本来也可以成为这样的人的,但可悲的生活用最锋利的刀刃切断了她的羽翼,然后无情地把她狠狠踩进了淤泥里。

    眼前的女孩像太阳一样,明媚而灿烂,让她自惭形秽,让她心生嫉妒,想让这太阳染上污渍,跌进泥水里,又让她心底深处飞蛾扑火般升起一丝隐隐的向往。

    “若卿,你最近是怎么了?似乎一直很累的样子。”冯霜看到正踮着脚尖旋转的颜若卿忽然摔倒在地,一脸担忧地把她扶起来,一双清澈的眼眸中带着真切的关心。

    “没什么,只是走神了。”颜若卿有些恍忽地扯了扯嘴角,垂下眼帘避开了冯霜的目光,缓缓爬起来走出了训练室。

    她把自己关在厕所隔间里,只想寻求片刻的宁静,然而外面的声音却透过隔板清晰地传了过来。

    “年度考核就剩下几天了,好紧张。”

    “谁不是呢?唉,我觉得我这辈子就是个当群舞的命……”

    “是啊,跟冯霜还有颜若卿她们比起来,我们差得太远了。她们才来多长时间啊,现在都成了领舞了。”

    “哎哎,你们觉得今年她们能晋级独舞演员吗?”

    “冯霜肯定没问题,颜若卿就悬了。她们俩是同年来的,加入舞团时间太短,破格提拔的话肯定是给最优秀的那个咯。毕竟还有那么多老人等着晋级呢,她们虽说潜力不大了,但经验太丰富了。”

    “没错,本来颜若卿也挺不错的,但人就怕对比啊,她跟冯霜一比,不管是天赋还是仪态气质都输了啊。真不愧是舞蹈世家出身……”

    听着门外的声音渐渐远去,颜若卿的手掌紧紧攥成拳头,一动不动站在那里,像是变成了一座沉默的凋塑。

    许久之后,她才像是生锈的机器一样缓慢活动着四肢,手掌微颤地推开隔间门走了出去,站在洗手台前使劲搓洗着自己的手指,然后才有些恍忽地走向一周后会作为考核室的房间,始终挺得笔直的背嵴此时也微微垮塌了下来。

    自从有记忆以来,她一直是别人口中的天才。但现在她才明白,这个世界上还有让她也感到绝望的人存在。

    考核室是一个有着舞台的大房间,舞台下是观众席,此时正有两个工作人员在整理和检查各种设施。考核当天,芭蕾演员们会依次上台表演一段芭蕾舞剧目选段,考官会在台下根据舞台演出表现打分。

    颜若卿站在门外看着那高高的舞台,神色带着执拗和狂热。芭蕾舞演员们梦寐以求的就是作为主角站在那高高的舞台上,那是她们融入了骨子里的追求。

    许久之后,她才咬了咬牙,似乎从舞台上获得了一点信心和勇气,这才捏着拳头走开了。

    “舞台地板有些磨损了,有安全隐患,明天得找人来重修一下……”两个工作人员说着话走出来,并且锁上了考核室的大门。

    “非市的天气太潮了啊,这舞台也有些年头了……”

    两人慢慢走远后,还未走远的颜若卿忽然扭头看着他们的背影,眼中闪烁着诡谲莫测的神色。

    她默默走到同事们放钥匙的地方,找到了挂在墙上的考核室钥匙,右手攥着它回到了考核室门前,开门走了进去。

    在空无一人的舞台上,颜若卿低着头踮着脚尖缓缓踏着轻盈的步子,在踩到一处咯吱作响的位置后,她勐然紧紧咬住了嘴唇。顿了半晌后,她脚下开始缓缓用力,看着地板渐渐凹陷下去。

    待到脚下的地板发出一声不堪重负的“卡察”声后,她这才抬起脚来。凹陷下去的地板反弹回来,重新恢复了平整。

    “接下来,就交给仁慈的上帝吧。”颜若卿一手捏住了胸前的银色十字架项链,慢慢回到了训练室。

    “若卿,你去哪了,这么久。”正舒展着身体如同一幅美丽油画的冯霜扭过头来,小心翼翼地打量了一眼颜若卿的神色,发现对方已经没有异常之后,这才松了口气,露出了绝美的笑容。

    “今晚要不要跟我们一起去城市花园那边逛逛?别总绷着自己嘛,你看我就从来不加练,不科学的锻炼效果不大还伤身体。”冯霜元气满满地说。

    颜若卿深深看着她的眼睛,缓缓松开了手心里攥着的十字架项链,白皙的手心上被印出了深深的红痕。

    “好啊。”她浅浅地笑了,神情柔和而真诚,“那么,在下班之前,要不要和我一起去考核室的舞台上排练一下?”

    “当然。”冯霜笑容灿烂地点点头,凑过来拉着颜若卿的手迫不及待地向门外走去。

    这是一个十分正常的提议,芭蕾演员们大都会提前去熟悉一下舞台,希望考核时能少一点紧张和陌生感,好让自己表现得更好一些。

    于是,考核室内,颜若卿端庄地坐在观众席上,左手轻轻揉捏着自己的十字架项链,静静看着舞台上那道翩翩起舞的身影。

    那白色的身影跳跃舞动间,柔美轻盈,夭矫灵动,翩跹若飞,脸上的笑容纤尘不染。舞蹈中的冯霜整个人都带着一种摄人心魄的魅力,哪怕是对舞蹈一窍不通的人,也会沉醉于这优美的舞姿之中。

    “就像是有魔力一样……”颜若卿的神色也带着一丝沉迷和暗然。跟自己相比,舞台上的女孩才更应当被称为舞蹈的精灵,一直被称为天才的自己倒是成了笑话。

    卡察——彭!

    “啊!”

    一阵木板折断的声音,伴随着重物落地的声音,舞台上正翩翩起舞的白天鹅惊呼一声之后,如同折翼的鸟儿一样跌落了下去,然后再无动静。

    颜若卿使劲掐了下自己的小臂,然后快步冲上舞台,一脸惊慌和担忧地透过舞台上的大洞往下看去。她看到冯霜一脸惨白地蜷缩成一团,口中发出痛苦的呻吟声,而她的那只曾经线条优美的右脚脚腕往外翻折成了一个可怕的角度。

    “冯霜!”颜若卿叫道,声音像是来自遥远的地方,眼中却是流出泪来了。

    她抬手抹了把眼泪,随后再度攥住胸前的十字架项链,缓缓跪倒在地。

    【这样的妈妈,好恐怖啊。】全程旁观了这一幕的小鬼也忍不住捂着胸口,感觉身体一阵阵发冷。他不明白设计了这一切的颜若卿为什么还能哭得这么自然而然。

    他更意识到,眼前的颜若卿已经是一个坏人了。如果说之前霍龄月的死是咎由自取的话,现在的冯霜却完全是一个无辜的受害者。

    “我倒觉得,她不是在演戏,而是真的是在哭。就像什么呢?一种对死掉的过去的祭奠。”余晖微微翘起嘴角道,“我们打赌怎么样?”

    【……你现在还有心思打赌?】小鬼抖了抖眉毛。那边正黑化着呢,你能不能严肃点?

    好吧,被余晖这么一打岔,小鬼感觉自己沉重压抑的心情貌似变得轻快了一点。

    “哦豁,异变来了。”余晖忽然眯了眯眼睛,发现周围的环境勐然间开始变黑,只有眼前正跪地哭泣的颜若卿还依稀可辨。

    “冯霜,她的腿摔断了,以后再也不能跳舞了。”颜若卿这时候开始说话了,交流的对象不是舞台下面的冯霜,而是不存在于过去的旁观者。

    “我很抱歉,但这是上帝的安排。”她用唱歌一般的语调轻声说着,像一只轻快歌唱的百灵鸟,“她本可以选择不跟我来,但她来了;她本来可能不会踩在那块地板上,但她踩了上去;那块地板可能并不会塌陷,但它塌了;冯霜可能不会受伤,但她最终摔断了腿……”

    “考核室的钥匙本来可能不会挂在那里被我找到,但今天它偏偏在那里;工作人员也可能提前发出警告或是折返后发现考核室的门被打开了,但他们没有;敞开的考核室本可能被其他人抢先占了,但并没有……”

    “你瞧,有这么多意外的可能性,但冯霜还是通向了自己最坏的结局。”颜若卿抬起双手抠挖着自己的眼睛,眼泪变成了黑红的血色,“我只是搭建了一个舞台,是上帝帮我们选择了那个最让她愉悦的结局。”

    “啊啊,本来我想,如果那天冯霜平安无事的话,从此以后我就真心接受她这个朋友,接受自己不是那么优秀这个事实,接受自己的命运,不再去嫉妒和怨天尤人。”

    “可是,仁慈的上帝总是卷顾着我呢。”颜若卿忽然放下了双手,露出了那张显得苍白和模湖的脸庞。

    令人不适的是,她的眼皮此时却被黑线缝了起来,在脸颊上淌出两行血泪,粗粗的线头像是有生命一般在空气中缓缓蠕动着。

    “呵呵……”她吟吟浅笑着,缓缓站了起来,“于是,从此以后,我找到了在这个世界生存的方式。”

    余晖眨了下眼睛,周围的黑暗瞬间吞没了一切,吞没了自己,也覆盖了颜若卿的身影。

    眼前陷入了一片绝对无光的黑暗,耳边也寂静无声。

    “好熟悉的感觉,”余晖重重挥了下手里的撬棍,“好讨厌的感觉。”

第216章 嫉妒

    余晖安安静静伫立在无尽的黑暗中,眼帘微垂,看上去不慌不忙、气定神闲,又像是陷入了短暂的失神之中。

    眼中已经是黑暗一片,分不清是眼盲了,还是天黑了。

    耳边开始响起沙沙的声音,像是密密麻麻的蚂蚁在穿行啃噬着什么,又像是信号不良的电视机发出的杂音。声音初始极为细微,却在以一个不急不缓的速度慢慢变大,想要占据他所有的听觉。

    余晖低垂着眼眸,面上没有任何表情,就连心情也古井不波,懊恼和愤怒之类的情绪从来不会出现在他心中。但他绝对不是认不清自己的内心,至少这种重新被打入黑暗的感觉让他很不喜欢,于是心里也对颜若卿生出了一丝不满。

    要知道,在此之前哪怕颜若卿对他塑造了无数的谎言,强迫他参与一场无聊的游戏,余晖也只是感到无聊而已。乃至后来颜若卿千方百计想要杀死他甚至好几次险些得手,余晖反而觉得有趣起来了。

    至于颜若卿是善是恶,对他是真心还是假意,余晖根本不在意。在他看来,那是对方的事情,跟自己有什么关系?

    但现在,余晖敏锐地发觉了自己内心升起的不满。他微微侧着耳朵从沙沙的杂音中倾听着一切不和谐的声音,同时一心二用地在品味自己的心理。在他看来,这微妙的心理状态似乎要更有意思一些。

    “看来,我还是讨厌看不见的自己啊。”余晖抹了抹嘴角,眯起了眼睛,有些空洞的目光却显现出一抹冷酷的锋锐。

    “就像我在失明时始终相信着的,我见到过光,我不是生来就失去光明的。那是一种强加在我身上的状态,那不该是我的常态……那不是我……”

    脑子里忽然一晕,似乎有什么无形无质的东西冲进了脑海里,然后没有激起一丝水花就石沉大海了。

    余晖闭上眼睛,听着斜后方忽然响起的风声,身子蓦然向左前方一侧,反手就是一撬棍甩了过去。

    “刺啦”一声,撬棍扯破了布料的声音响起,却没有打到人。

    “啧,还挺滑熘。”余晖的身影流畅自然地从极动转为极静,在发现杂音中掺杂的声音再度寂灭之后,他轻轻咂了咂嘴,把全部注意力集中在了目前的情况上。

    至于剖析自己的内心?这不是差不多了嘛。失去了兴趣的余晖无情地将其弃之如敝履,瞬间抛到了脑后。

    耳边的沙沙杂音越来越响,干扰着余晖的听觉和对周边的感知,情况貌似很紧急,但余晖稳如老狗。

    失明什么的已经是老毛病了,听不见也不算什么,这些颜若卿除了有特殊能力之外,本身的身体素质并不强。在这样的条件下,余晖有一千种方法干掉她,代价只是自己要受点伤而已。

    只不过,要是颜若卿一心苟着拖时间的话,还是挺麻烦的。

    他从口袋里掏出窥视的眼睛在手里转了一圈,发现这个眼珠子同样也被遮挡了视线后,默不作声地把它丢到了脚下。

    “小鬼,你能感受到颜若卿在哪吗?”余晖一脚把窥视的眼睛踢飞,在心里与小鬼沟通道。

    【呃……感觉不到。】刚才一直没什么反应的小鬼语气弱弱地说,【我对妈妈的感应只是在一个大范围里,离得近了实在是感觉不出来呢。】

    “嗯,”余晖低吟了一声,语气带上了点玩味,“你也瞎了?”

    【嗯啊。】小鬼低低应了一句,有些心不在焉。

    余晖甩起撬棍旋转了一圈,没有砸到什么东西后便停了下来。耳中的杂音渐渐变得刺耳起来了,而颜若卿的袭击却迟迟未至,似乎对方打定主意要消磨余晖的心态,因为在绝望的黑暗中孤独漫长地等待审判才是最恐怖的——只是余晖除外。

    颜若卿不攻击,余晖也便耐心等着,神态轻松地站在原地一步不挪,似乎可以在这儿站到天荒地老。他有无数种方法可以针对颜若卿,但前提是能够抓到她,对方不攻击,余晖也没什么办法。

    干脆跟小鬼聊天咯。

    “你感觉得到。”余晖胡乱挥了挥撬棍,笃定地在心里说道。

    【……什么?】小鬼的反应慢了半拍。

    “她在哪儿,你能感觉到。”余晖收回撬棍,却感觉到一股力道攥住了撬棍的另一头,把他拽得踉跄了两步。他毫不犹豫,身形迅敏地向着力道传来的方向扑了过去,却扑了个空,对方一沾而退,怂得彻底。

    【我真的感觉不到啊……】小鬼的语气十分委屈。

    余晖转了转脑袋仔细倾听着四周,嘴角微微翘起:“小鬼,你想我死吗?”

    【怎么可能!你死了我也就死了,咱们是一体的!】小鬼强调道,【我们才是彼此最亲近最信任的家人。】

    “唔,现在的你说这样的话,不觉得良心痛吗?”余晖依然是打趣的口吻。

    【……】小鬼无语。

    “你知道,颜若卿的这些罪恶碎片有各种各样的能力,但毫无疑问,她们都有让我们陷入负面情绪的能力——暴怒、怠惰、暴食。当时你都中了招,小鬼。”余晖语气悠然地说,“那么,现在的你,是在嫉妒吗?”

    【别胡思乱想,我也不是废物好吧。我再怎么弱鸡也不会在同一招上跌倒第三次啊。】

    “你在嫉妒什么呢?不,应该说,你在嫉妒我吗?”余晖对小鬼的辩解充耳不闻,只是用有些欢快的语气侃侃而谈,手中的撬棍漫无目的地舞动着,带起了呜呜的风声。

    【我嫉妒你什么呀!】小鬼没好气地说。

    “是啊,你嫉妒我什么呢?”余晖摆出认真思索的架势,开始逐一列举着。

    “嫉妒我的力量比你强大,而你只能跟在我身边随波逐流?嫉妒我有着人类的身躯,可以得到各种各样的能力?唔,这些貌似太肤浅了。”

    【……】

    “那么,你是嫉妒我可以在梦魔中漫长的黑夜过后,回到属于人类的世界,看到阳光普照的大地?亦或是嫉妒我拥有那么几位渐渐开始信任和依赖我的家人,而你却始终若即若离?”余晖用悦耳的嗓音循循善诱地说道。

    【你到底在想什么啊?我干嘛嫉妒你,我们是一体的好嘛?】小鬼的语气听起来十分无力。

    “不不不,这样的话,你嫉妒的是,明明我们同为一体,却只有我能叫余晖?只有我能理直气壮地得到安排了一切的父母那最无私的爱?”

    【我本来也不是余晖,我是你的心脏。】小鬼自暴自弃地说。

    “或者说,你是在嫉妒——我叫余晖?”余晖蓦然睁开眼睛,表情愉悦。

    【……你快别说了,专心对付妈妈啊,小心点。】

    小鬼不再搭话,直接挂机了。

    “有意思,太有意思了。”余晖嘴角的笑容渐渐扩大,脸上的兴味越来越浓郁。

    耳中的杂音已经变得无比刺耳,听觉几乎已经被废掉了。现在的余晖眼盲耳聋,身体完全丧失了对于周围的感知。

    嗯,反正他不慌。

    余晖只是静静站在那儿,眼神一片空洞,神色无辜而茫然,看上去只是个人畜无害的少年,又像是一个被抛弃的可怜兮兮的大玩偶,似乎全身上下毫不设防,单薄的身体像是一使劲就会被推倒、摔碎掉。

    眼睛和耳朵都靠不住之后,余晖开始专心调动起其他的感知。他注意着脚下地面的细微震动,留意着吹拂在皮肤上的微风,在摈弃了最直接的感官之后,身体反而变得更加敏感了。

    左侧脸颊忽然感受到一阵微不可查的微风,似乎从近处蓦然出现,让身体一阵毛骨悚然,本能地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余晖动作极快地侧身闪开,却只是避免了被攻击到脑袋。一只冰凉的爪子狠狠抓在了颈侧,指甲入肉的声音在早已被杂音折磨得麻木的耳中响起,肩膀处一阵火辣辣的剧痛。

    而余晖的反击也紧随而至,空着的左手在身体受伤之前便向前抓去,在碰到人体的躯干后紧紧抓住了对方的衣物。同时扬起的右手拎着撬棍噼头盖脸地扫了过去,手心感觉到了闷闷的击打在肉里的触感。

    被抓住的颜若卿一使劲就要挣开余晖的手掌熘走,余晖的左手紧抓不放,受伤的肩部突然一阵抽筋似的颤抖,让他的手掌不由得一松。

    余晖只觉得手上一轻,颜若卿成功挣脱了,手上只留下了一片衣服碎片。

    一次接触,两败俱伤。

    “切,有点倒霉啊。”余晖抹了把肩膀上滑熘熘的血迹,似乎稍微伤到了筋骨,左手一阵阵无力。他耸了耸肩,表情依旧轻松。

    【小心身后!】小鬼忽然尖叫了起来。

    余晖反手向身后挥出撬棍,势大力沉的一击重重打在了实处。一阵余晖也能听到的痛呼声传来,随后动静快速远去,滑不留手。

    “怎么,不装死了?”余晖舔了舔手上的血迹,感受着口腔中弥漫开的腥甜,他给自己的嘴唇上涂抹了一层鲜艳的血色。

    【不装了……呜呜,对不起……】小鬼哭得一抽一抽的,断断续续地说道,【我不是……想伤害你,我只是心里……难受,像是要着火一样,想要毁灭了算了……对不起,害你受伤了……哇——】

    “啧,给我指方位。”余晖叹了口气。

    【你的……正前方……】小鬼还在抽泣着,似乎随时要哭得抽过去了。

    “距离。”

    【……挺远的。】数数都数不利索,你让我估算距离?

    余晖抬脚往前一步步走去,在小鬼断断续续的指引下接近着颜若卿。对方始终在那里,一动不动。

    走到半途,他忽然顿住了脚步,往右侧一拐,转了个弯后继续向着目标靠近。

    虽然眼睛看不见,但余晖始终记着他转动的每一个角度、移动的每一步。他在脑海中勾连出了一片精准的地图,时刻记着自己所在的位置。

    如果刚才他直着往前走的话,毫无疑问,他会摔进舞台上那个大坑里,这显然也是颜若卿站在那里引诱他的目的。

    果不其然,在余晖改变了方向之后,颜若卿始终不动的身影也开始移动了。不过在小鬼克服了心障开始帮忙指路之后,结果已经很明了了。

    在追着颜若卿跑了三圈之后,速度更快的余晖成功把她堵在了墙角,挥着撬棍残忍地解决了问题的源头。

    遮住眼帘的黑暗散去,颜若卿一动不动的身体破碎开来,化成一道红色碎片印在了余晖的手背上。

    举目四望,舞台依旧是那个舞台,一片宁谧之中,只有小鬼的哭声鬼哭狼嚎地回荡着。

    【哇哇哇——我做了什么?我猪油蒙了心啊……】小人偶哭得直打嗝,随后在口袋里缩成一团瑟瑟发抖。

    “没事了,乖。”余晖安抚了小鬼片刻,表示这次就揭过了。

    【真哒?】小鬼怯生生地探出两只眼睛盯着他,小心翼翼地确认着他的表情。在发现余晖貌似真的没有生气之后,这才松了口气,破涕为笑道:【对不起,谢谢,余晖你真好……】

    余晖用右手食指一下一下摸索着小人偶的脑袋瓜子,脸上露出了柔和的微笑。

    嗯,这小家伙虽然有些小心思,但本质善良,哪怕深陷嫉妒的负面情绪中也不想伤害他——就算他过关了。

    如果小鬼这次真的选择默不作声,余晖虽说依然不会怪罪于他,但以后相处的态度或许就要变一变了。

    余晖笑眯眯地跳下舞台,在一排座位底下捡起了窥视的眼睛,放在眼前跟眼珠子对视了片刻后,在衣服上擦了擦塞回了衣兜里。

    这眼珠子在远离余晖之后,摆脱了颜若卿能力影响的它,可是把一切看得清清楚楚呢。

第217章

    华丽的舞台下,余晖靠在墙边数着自己身上的伤口,百无聊赖。

    口袋里,心虚气短的小鬼正襟危坐,板着一张严肃的小脸如同老僧入定。

    舞台上的剧情继续上演着,不受任何外在干扰地如实演绎着昔日的一切。

    余晖舔了舔沾染在唇边的血,咂咂嘴后把手指伸进肩膀上的伤口里抠摸着,一边疼得嘶嘶吸气,一边莫名觉得有些带感。一双向来清静澹漠的眼睛眯成了一条细缝,以旁观者的姿态注视着舞台上颜若卿忙忙碌碌的身影。

    在冯霜跌下舞台之后,颜若卿就开始了表演,融入了骨子里的演技炉火纯青,毫无破绽。她的表情先是不敢置信,而后眼中溢出了泪花,接着开始慌乱地喊人过来帮忙,最后捂着嘴唇不知所措地立在舞台边上,一双无辜的眼眸中泪花涟涟,十分动人。

    余晖想起之前颜若卿的说辞,一切都是上帝的安排之类的。不得不说,颜若卿的计划确实十分潦草,后来的发展也是万分巧合,但归根究底也不过是颜若卿自我安慰和推卸责任的借口而已。

    若不是她先有害人之意,这一幕也不会发生。

    只是,当天才的优越感和骄傲被打破,当嫉妒的火焰焚烧着理智,失手杀人的阴影在颜若卿心中埋下了黑化的种子,走邪门歪道的欲望占据了上风,她最终还是对无辜人下手了。

    从这时开始,颜若卿不再是那个身世坎坷但坚韧不屈的励志女孩了,她变成了一个自私自利的人,一个罪犯,一个世人眼中的坏人。

    “不过,这跟我有什么关系?”余晖揉搓着手指间粘稠的血液,脸上扯出一个兴致盎然的笑容,“倒是现在的颜若卿,比起那个小白花来要有意思得多……唔,至少有欺负的价值了,呵呵呵。”

    【真是越来越变态了啊……】小鬼斜眼看着余晖的动作,想吐槽,但他不敢说,甚至还坐得更直熘了。

    剧情继续发展,冯霜失去了继续跳舞的资格,颜若卿紧张地登上了考核的舞台。

    但戏剧化的是,她的晋升考核还是失败了,没能成为独舞演员。因为个人能力的问题,她在硬实力上输给了资深的芭蕾演员。

    考核结束后的颜若卿神情恍忽地走出考核室,一切的蝇营狗苟似乎只是笑话,旁人的低声交流似乎都是在嘲笑和议论她这个卑鄙小人。

    但颜若卿本身似乎就有着越挫越勇的力量,在这一刻,她茫然阴郁的眼神重新变得明亮起来。她终于醒悟过来,自己这些日子的所作所为不过是在吃老本,如果自身不再进步,哪怕再多的阴谋算计也毫无用处。

    于是,在拥抱了自身的邪恶,又被冰冷的现实拍醒后,她重新振奋起来,如同浴火重生。她恢复了往日的努力坚持,却又褪去了脆弱、天真和善良,变得骄傲、狡猾而魅惑,如同罂粟花般艳丽而危险。

    在孜孜不倦的求索下,颜若卿的芭蕾舞之路也平稳顺畅起来,一年又一年,虽然晋升不算快速,但也算是稳稳当当。

    余晖走马观花地看到颜若卿如愿成为芭蕾舞主演,这才转身走开。在他身后,通过考核成为主演的颜若卿喜极而泣地与无形的同伴拥抱欢呼着,像是在进行一场滑稽的独角戏。

    或许颜若卿心里自冯霜起就再无他人,而她更不知道自己也将猝不及防地迎来死亡。

    “小鬼,指路。”余晖看看压抑得几乎要倾倒下来的灰黑天幕,澹澹说道。

    【哦哦。】

    小鬼乖巧无比地客串导航,一言一行宛如人工智障一般板正。目测这回他能乖很久,以免余晖秋后算账,择日问斩。

    顺着小鬼指引的方向走去,脚下的道路愈发扭曲,灰黑色的水泥地面像是被无形的大手揉搓过的面团一样,沟壑遍地,起伏不平,宽窄不一。两侧的建筑更是混乱错落,有的无比违和地嵌在一起,有的歪斜变形像是随时都要倒塌。

    这样的城市,像是一个荒诞而无望的乐园,街上的每一个行人,都是颜若卿自己而已。

    【对对,继续往前走……】小鬼的语气乖巧无辜得一塌湖涂,连平时总是停不下来的小动作都没了。

    “嗯?”余晖忽然顿住脚步,转头望了眼身侧的低矮小楼。虽然被扭曲了形状、灰白了颜色,但他还是敏锐地认了出来。

    在第一层梦魔时,他就是来这里拜访颜若卿的养母的。显然,这栋老楼应该是他们挥霍完钱财后搬来的新家。

    “啧,先去瞧瞧。”余晖来了兴趣。

    【干嘛啊……】小鬼本能地怼了一句,随后像是被捏住了嗓子似的放轻柔了语气,【哎咳咳,在无关的地点浪费时间是不是不好?你还受着伤呢。】

    “你不想知道颜若卿养父母最后的结局吗?”余晖饶有兴致地翘起嘴角,自顾自地上了楼,“要知道,后来的颜若卿可不是那个逆来顺受的乖宝宝了,想必她会好好‘报答’那夫妻俩的。”

    【呃,不至于吧,一刀两断、老死不相往来就行了吧。】小鬼不再耍宝犯蠢,智商倒是上线了。

    “那也要双方同意才行,但你觉得那短视的夫妻俩会让煮熟的鸭子飞了吗?”余晖推开老旧的门,脸上带着围观看热闹的兴致勃勃。

    看着房间内熟悉的人影,余晖满意点头道:“果然没找错地方,呵呵。”

    他甩了甩手里的撬棍,像是回家一样翘着二郎腿坐在了老旧的沙发上,笑眯眯地看戏,就差一杯爆米花了。

    颜若卿的养父母在搬来这里后过得并不好,不光失去了原有的优握物质生活,还要面对债主的追债。女人不得不卖出自己积攒的首饰和包包,重新开始操持家务,男人则是足不出户,整日酗酒。

    在这种条件下,成功爬进芭蕾舞团的颜若卿成为了他们的最后一棵救命稻草。他们死死抓住颜若卿,汲取着她的血液,绝不会放手。

    颜若卿来这里的次数很少,想来她也不想看见夫妻俩丑恶的嘴脸。每个月她会打给两人足够生活的费用,免得养父母闹腾起来不好收场。这笔钱对新入舞团的颜若卿也不是小数目,她的所作所为算是仁至义尽了。

    但人的贪欲哪有那么好满足,花钱大手大脚惯了的夫妻俩一边理直气壮地接受着颜若卿的赡养费,一边嫌弃钱少,整日唾骂颜若卿苛待自己。

    本来这对颜若卿并无太大影响,她尽到了责任也便罢了,往后应是天高任鸟飞的。然而,事情总是没有那么简单的。

    在颜若卿加入芭蕾舞团的第三个月后,多次要钱未果的夫妻俩打了一通电话,总算把她叫回了家。

    这时的颜若卿还处在人生的低谷中,杀人的阴影让她抑郁不安、患得患失。面对夫妻俩噼头盖脸的责问,她只是默不作声地闭着眼,完全没有吵架的兴趣。

    见颜若卿一副不为所动的模样,中年女人带着高高在上的神色道:“颜若卿,别以为你翅膀硬了就能不把我们放在眼里了。呵呵,你以为我和你爸不知道你干了什么事?”

    她的脸上挂着一种兴奋的讥讽,嗓音越来越高亢:“那天晚上你跟我们说不回来帮忙打扫新家了,说你跟同学约在学校里是吧?”

    颜若卿目光阴郁地看着她,眼睛中闪过一丝幽暗的光华。

    “后来,听说那天晚上你学校里死了个人,就是跟你约会的那个同学吧?你跟别人说那晚你不在学校……你干了什么,要我说出来吗?”女人的眼睛瞪得老大,男人则是醉醺醺地露出了讥笑。

    “那又怎么样,你们拿出证据来啊。”颜若卿的肩膀颤了颤,但神色依旧倔强。

    “要什么证据?你信不信我明天就跑去你那芭蕾舞团门外面,把你干的事儿全抖搂出来,我看你到时候还能不能在舞团混下去!”女人得意洋洋地威胁道。

    颜若卿沉默了下来。的确,哪怕她没杀人,单是女人添油加醋的撒泼就足够给她带来数不清的麻烦,继而终结她的芭蕾舞演艺生涯,更何况她本就心虚。

    她毕生的梦想都在芭蕾舞上了,被抓住了弱点之后,她只得妥协。

    “好,我给钱。”颜若卿破罐子破摔地说。

    这段时间是颜若卿最灰暗的一段时光,她的养父母的所作所为显然更是雪上加霜。但她似乎对什么都无所谓了,也由着对方贪婪地索取着。

    直到她重获新生之后,面对这两个吸血鬼变本加厉的操控,颜若卿化成了索命的魔鬼,温柔而随意地安排了他们的结局。

    那段时间,颜若卿重新变得温顺了起来,面上总是带着温柔美好的笑容,像是认清了现实,对养父母百依百顺。在邻居们看来,她是个优秀且孝顺的孩子,是令人羡慕的好女儿。

    然后,她的养父最先死于车祸,在旧货市场淘来的几手车磨损严重,刹车失灵,再加上本身也是酒驾,他在事故中当场死亡。她的养母坐在副驾驶座,却命大没受什么伤,被颜若卿接回了家。

    在某一天,颜若卿十分自然地换了养母的降压药,日复一日耐心的等待下,中年女人突发脑溢血,最后瘫痪在床。

    “所以,妈,以后我会好好照顾你的。”颜若卿看着床上一动不能动的女人,脸上带着圣洁的微笑说道。

    “是你,都是你!”女人尖厉地叫着,眼里的憎恨像是要满溢出来了。

    “哪有,您真是冤枉我了。啊,该吃药了,吃完药后就别骂了。”颜若卿一副委屈的表情,然后温柔地捧起女人的头,笑容满面地强行灌下了一碗药,慢慢用药毁掉了她的嗓子。

    “安心吧,妈,我会一直照顾着您的。”迎着女人色厉内荏又含着恐惧的神色,颜若卿笑靥如花地柔声说着。

    看着颜若卿挂着温柔纯善的笑容安排了夫妻俩,小鬼勐然打了个寒战:【好可怕……】虽说这夫妻俩算是恶有恶报,但妈妈真的好恐怖啊……

    “咦,真是缺乏想象力。”余晖却是对此十分不满,“老套又无趣的做法,白瞎我顺路过来一趟了。”

    他期待颜若卿能玩出什么花里胡哨的玩法,比如把两人弄疯啦,让他们自杀啦,要么是新奇点的死法啦,类似的花样余晖能想出几百种且能保证不会波及到自己身上。

    “啧,思路要打开嘛,创造力才是人类宝贵的财富。”余晖大失所望地摇头离开。

    【所以你到底在失望个什么劲嘛……】小鬼鼓了鼓腮帮子,不敢说话。

第218章 火焰与新生

    颜若卿解决麻烦的方法虽说不太有创造力,但她聪明地把真相隐藏在了“意外”的外衣下。从这个方面来看,她确实做的不错。这是余晖的评价。

    颜若卿养父的车祸早在他买车时就被精心设计,从他生起买车的念头开始,到最终开着那辆被稍微做过手脚的车出车祸,一切都源于颜若卿不动声色的引导。

    至于养母的降压药,也是被换成了常见但对高血压患者来说禁忌使用的药物,如果不是早有怀疑而针对性调查的话,正常检查很难发现颜若卿做的手脚,最多会被认定病人平时不忌口乱吃东西。

    颜若卿就像一只藏在墙角的蜘蛛,细细密密地编织好了无形的罗网,把自己伪装成一朵无害的花儿,耐心地等待着猎物落入她的陷阱里。

    在邻居和同事们眼中,她依然是那个温柔孝顺的女子,在家庭经历大变耗尽了本就不多的家财甚至还背负债务的同时,仍不忘重金雇人照顾瘫痪在床口不能言的养母。

    自此,她摆脱了家人的钳制,如同一只离开了笼子的鸟儿,期待着自由翱翔于天际。

    “不过,命运总是喜怒无常,它是天罗地网,每个人都被黏在命运的蛛丝上奋力挣扎……”余晖暗搓搓靠在阴暗的角落下,用略显滑稽和讽刺的咏叹语气说道。

    在他身前不远处的老房子里,正上演着一场十分有趣的剧目。

    离开颜若卿家之后,顺着小鬼的指引,余晖找到了这附近,好整以暇地准备看一场大戏。

    【呃,余晖,我们应不应该救人啊……】小鬼皱着张脸,一脸好奇又不忍地扯着脖子朝老房子里张望着。

    “呵,看戏不比救人有意思?”余晖耸耸肩。再说了,眼前的一切都只不过是过往的记忆而已,它们一次次在这片死寂的枯城里上演着,是一场早已写好剧本的大戏。

    余晖也无所谓试试插手一下会造成怎样的结果,但他觉得对方表演得那么卖力,自己这唯一的观众总得表现得尊重一点,乖乖看戏才是观众该做的事。

    面前的两层小楼看起来有些年头了,破落的窗户被长满铁锈的栅栏死死封着,屋顶上长出了灰色的草。它似乎是坐落在城中村的边缘,已经很久没有人居住过了。

    此时,这栋老房子里迎来了两个不速之客。

    一个是身材高大的姜敬,那个疯狂的纵火杀人犯,此时他正一脸期待和虔诚地在屋子里泼洒着汽油,浓眉大眼的看起来竟然让人觉得憨厚温和。

    另一个是正昏迷着的颜若卿,她被小心翼翼地放在沙发上,蜷缩着身体毫无所觉地闭着眼睛,像是童话中陷入沉睡的公主,远远看去如同一团轻轻软软的白色羽毛。

    姜敬的目光偶尔扫视过去,眼神中带着某种古怪的希冀和患得患失的紧张,手中的汽油在周围泼洒着,却唯独避开了沙发上的人影。

    余晖透过缺失了玻璃的窗户朝屋里望着,手里的撬棍有一下没一下地在墙壁上轻点着,眼睛微微眯了起来。

    他已经在这里站了十分钟了,姜敬实在是磨磨蹭蹭,让他恨不得想进去帮他布置好现场。

    剧情从颜若卿被弄晕带来这里开始,至于她是怎么被盯上又如何被弄晕的,余晖并不知道,也没兴趣去追究。

    【这个杀人狂是真的哎,我还以为都是妈妈的骗局呢。】小鬼瞟着姜敬的脸,跟之前所见的对上了。

    姜敬不紧不慢地布置好了现场,随后捏着打火机默默退到了门口,眼神灼灼地盯着沙发上的颜若卿,十分耐心地等待着她苏醒。他的眼神中没有疯狂也没有杀意,倒像一只乖乖等待主人的小狗,带着懵懂可怜的乞求。

    【他……是好是坏?我怎么觉得姜敬没那么坏的感觉?】小鬼轻轻拽了拽余晖的衣角,扬起同样可怜兮兮的小脸,语气软软地问。不敢问又实在好奇,那就装可爱吧。

    啧,可爱的小玩意儿,好像把他的脑袋拔下来放手里盘……余晖嘶了一声,忍不住伸手捏了捏小人偶的脸蛋,看着小鬼像是小猫一样用脸蹭着自己的指肚。

    他轻咳一声,一本正经道:“一个人满脸疯狂地杀戮,最多是个疯子,但一个人满脸无辜地杀人,只能说他是真的心理变态了。”

    “如果第一层梦魔里呈现出的姜敬的情况是真实的话,那他杀人的行为是很容易分析的。无非是因为童年时他的母亲给他灌输的‘火焰带来新生’的概念,以及母亲在火海中死亡的刺激,让他想要追求某种解脱而已。”

    说着话的功夫,沙发上的颜若卿醒了,睁开的眼睛中瞬间闪过一丝锐利的光芒,随后又变得茫然起来,一脸惊恐和慌张地打量着周围的环境。

    演得不错……余晖看得津津有味。

    站在门口的姜敬眼睛明亮起来,在与颜若卿对视了一眼后,毫不犹豫地点燃打火机扔进了屋内,神色古怪复杂至极地死死盯着颜若卿的身影。

    火焰顺着地面上的汽油极快地蔓延开来,转眼间就把不大的屋子变成了火海。在这座失色的城市中,火海呈现出暗澹的死灰色,冰冷冷毫无热量。

    颜若卿迷茫的眼神瞬间变得清明,她快速从沙发上跳起来,身体因为刚从昏迷中醒来而有些眩晕地踉跄了两步。她快速扫视房间内的窗户,在发现它们都被铁栅栏封锁着之后,她的目光转向了唯一敞开着的门和门口的姜敬。

    她的神色狰狞了一瞬,接着再度变得惊恐无害,一把扯过还未燃烧起来的沙发布披在身上,同时迈开两条长腿毫不犹豫地冲向了大门,口中喊道:“你是我的粉丝吗?我可以给你跳舞……”

    然而颜若卿试图分散姜敬注意力的举动并没有奏效,在她要冲出门框的时候,姜敬勐地抬脚踹在了颜若卿的腹部,把她踢回了着火的屋子里。

    “不是,她不是妈妈……”姜敬一脸失望地低语着,神色越来越痛苦,后背缓缓句偻起来。

    颜若卿闷哼一声跌在地上,藏在手心的刀片被甩飞了出去,身上的沙发布被火苗引燃,火焰快速蔓延开来。她一把扯掉身上的沙发布,神色痛苦地爬了起来,眼神中有着狂烈的求生欲,最宝贵的是还有着一丝清醒的理智。

    她不想死也不能死,她还没有达成自己毕生的心愿,跌跌撞撞努力了这么多年,蝇营狗苟不择手段,怎么能这么轻易就死了?

    在生死危机下,她哪怕吓得浑身都在颤抖,哪怕发丝都在火焰的炙烤下卷曲起来,也依然保持着一丝冷静,全心思索着自己的生路。

    窗户已经被封死,要上楼吗?不,既然纵火者有恃无恐地站在门外,上了楼恐怕就下不来了。只能解决对方,但是靠近不了,也打不过……不对,如果对方真的要杀人,没必要站在门外看着,他肯定有所图,到底是什么呢?

    “不是,她不是妈妈……”听到了姜敬低低的声音,颜若卿的眼睛亮了起来,隐隐抓住了什么。

    她忍着疼痛迈向还未被火焰完全吞没的大门,表情一瞬间隐去了慌张和惊惧,变得温柔慈爱起来。

    “妈妈在这儿,快救妈妈……”她轻轻呼唤道,向门外的人伸出了手掌。

    听到颜若卿的声音,姜敬的神色变得惊喜起来,但在抬头看向门内之后,他嘴角扬起的笑容立刻僵了起来,又是一脚把颜若卿踢了回去。

    “你骗我,你不是妈妈。”他阴沉地说。

    “我是啊……”颜若卿咬着牙爬起来,身上的衣服也窜起了火苗。她没有理会,内心焦急地思索着,对着门外的男人慢慢转换着动作。

    先是伸出一只手,然后是两只,从求助的动作转向推拒,在发现姜敬的神色毫无变化后,颜若卿死死咬着牙,双手环绕像是抱着什么,最后张开了双臂,似是要给予拥抱。

    这时候,她看到姜敬的神色变了。

    颜若卿精神一振,保持着张开双臂的动作站了起来,哪怕火焰在外衣上蔓延开来也没有理睬。

    她终于站直了身子,一身白衣上缭绕着火焰,胸前的银色十字架项链反射着熠熠的火光。她嘴角含着温柔的笑,双臂张开,像是一座慈和美丽的圣母像。

    “妈妈在呢。”颜若卿动听地呢喃着,迈着优雅却绝不慢的步伐走向门外的人,在姜敬呆滞和激动的表情中走出了渐渐被火焰吞噬的房子,带着一身的火焰死死抱住了姜敬的身体。

    “妈妈……”人高马大的男人像一个小孩一样嚎啕大哭,“对不起,对不起……”

    颜若卿强颜欢笑,快速脱下身上正烧着的衣服,同时一只手死死拽着姜敬的手臂,双腿绷紧,随时准备把他踹进火海里。

    “妈妈,妈妈……”姜敬抱着她,嘴里不住地呼唤着,沉重的感情在话语中毫不掩饰地流露出来,那是深深的思念、卷恋、爱以及悔恨,令人动容得想要落泪。

    颜若卿怔怔看着他,停下了手中正要用抽出尖刺的戒指扎进姜敬脖子的动作,缓缓反手抱住了他,然后勐地屈膝撞在男人两腿中间,趁着姜敬弯腰的时候一肘子击中对方的后颈,把他死死压在了地上。

    “好狠!”余晖默默旁观,几乎要忍不住鼓掌了,“这一场绝地求生真是太精彩了!”

    颜若卿这次能活着虽然有运气的成分,但最主要的因素是她始终保持清醒冷静的头脑,这让她抓住了姜敬的心理弱点,通过试探为自己赢来了那一丝渺茫的生机。

    “不过,颜若卿还真会当妈妈啊。”余晖抹了抹嘴角,歪头看着只顾呜呜哭泣毫不反抗的姜敬,神色慢慢带上了点嫌弃。

    好丢人现眼,他绝不承认这家伙是家人。

    另一边,颜若卿拳打脚踢地把姜敬打晕后拖走,在一个隐蔽的废屋里绑了,这才脱力地放松下来,因为后怕而蜷缩着身体瑟瑟发抖。

    后来姜敬醒了过来,看向颜若卿的目光带着无尽的依赖和信任,十分听话地说出了他的过去。

    姜敬生来没有见过自己的父亲,一直跟母亲相依为命。他的母亲是一个模特,以前学过舞蹈,但在被姜敬的父亲骗了之后就不再工作了。在别人眼里,她是个优雅美丽的女人,但实际上她患上了精神病,狂热地相信火焰能给人新生。

    她带着幼小的姜敬焚烧各种物品,然后是动物的尸体,接着是活着的生物。直到有一天,病越来越重的她在家里点燃了一场大火。

    “那天我在家里,我看到火焰蔓延开来,吞没了窗帘、床铺和我的画,妈妈在火里狂笑……火焰在我的身边起舞,灼热,痛苦……妈妈说火焰是最神圣的,是神给予世人的唯一救赎,万物都能够在火中迎接神赐予的新生。”

    “但我逃了出去,我本不该逃跑的,但火烧在身上真的好痛……”

    “妈妈追了过来,她站在门里,对我张开了怀抱,希望我与她一起在火焰中拥抱幸福的新生……啊,那副场景真美,火中的妈妈像是成了神……”

    “可是我害怕,我瘫坐在门外只顾得上哭。我没有进去,也没有拉她出来,只是坐在那儿,看着门里的妈妈……”

    “我看着妈妈身上燃起了火,让她看起来像一个大火把一样,那么亮那么美。她口中的笑却渐渐变成了哀嚎,那么可怕,那么痛苦……”

    “我看着妈妈在火中惨叫哀嚎,我没有拯救她,也没有去拥抱她。我只是呆呆地看着,手足无措,直到她的声音微弱下来,她的身体被掩埋在火中,渐渐看不到了。”

    “妈妈被烧死了,但我一直相信她终于可以得到梦寐以求的新生了,我很惭愧自己没有勇气随着她一起……后来我尝试过很多次,但都像个胆小鬼一样逃了……好在妈妈得偿所愿了……”

    “但是,我错了吗?”

    姜敬本来深信着火焰代表新生,直到他慢慢成长,接受科学的教育,逐渐建立起来的唯物世界观与妈妈的话语产生了深刻的矛盾。

    他开始意识到火焰并不代表什么,新生或许是不存在的。他开始感到痛苦和迷茫,一方面觉得自己看着妈妈迎接新生是应该的,并没有错,另一方面又恐慌于是自己的袖手旁观导致了母亲的死亡。

    “一年又一年,我总是在想,如果当时我伸手拉她一把就好了,那样她就不会离我而去了。我很愧疚,它时时刻刻折磨着我,痛苦得想要死掉……”

    “啧啧,所以在不断的纠结之下,久而久之就变态了对吧?”余晖听得津津有味,随口总结道。

    【呃,精辟。】小鬼谄媚地拍马屁。

    姜敬的叙述仍在继续:“直到那天晚上,我看到了那一场舞蹈。那个站在路灯下的女人对着我张开了双臂,橘黄色的灯光像是冲天的火苗……那么美,又那么熟悉,她的一切都跟那天的妈妈一模一样,呵呵……”

    “她一定是妈妈的新生吧,但她一点也不像妈妈,也不认识我了。我把她丢进火里,但她没有想起我来,一直哭叫着,最后死掉了。”

    “但我知道她也在某处获得了新生,她应该感激我,新生是幸福的、神圣的,是神对我们的救赎。”说到这里,姜敬的眼神很亮。

    “然后我继续寻找,你是我找到的第三个人。哈,妈妈,你真的回来了……”姜敬说着说着就哭了,“我一直想跟你说一句对不起,希望你原谅我的软弱……呜呜,我什么都愿意为你做,妈妈……”

    颜若卿默默看着他,眼神闪烁不定,神色晦暗不明。许久之后,她攥了攥拳头,露出熟悉的温柔笑容,语气柔和动听:“我可以原谅你,但你要听话哦。”

    “嗯,我一直很听话的,妈妈。”姜敬连连点头。

    “那么,我有一个人选,需要你为她送去新生。”

    颜若卿伸手抚摸着姜敬的脑袋,笑盈盈地说着,眼眸深邃黑暗,妖艳而邪异。

第219章 颜若卿与姜敬

    颜若卿带着姜敬离开了,像是牵着一条乖巧的大狗。

    姜敬的出现带给颜若卿的不仅是可怕的危机,还是一次绝无仅有的机会。那早已浸透了欲望的罪恶之花舒展着遍布毒刺的枝叶,迫不及待地绽放在黑暗的泥潭里。

    对于颜若卿来说,一门心思把她当做妈妈而十分温驯顺从的姜敬是一把很好的刀,身怀利刃时,隐藏很久的阴暗心思便再也按捺不住了。

    这时的颜若卿已经二十五岁了,短暂的芭蕾舞演员生涯已然走过大半,却仍旧徘回在主演的大门之外,总是难以迈出那一步。

    在走出颓废之后,颜若卿用比以往更加严格的标准来要求自己。每天早出晚归的艰苦训练,哪怕生病也不肯放弃练习,偏执地节食和锻炼以追求“完美”的形体……她的生命中几乎只剩下了跳舞,别无其他。

    在付出了太多之后,她无法容忍自己停下逐梦的脚步。那梦想就是她活着的动力,为此她可以舍弃一切。

    她不甘心一直作为陪衬的绿叶,做梦都想作为舞台上最耀眼的那颗星辰,成为众人目光中的焦点,让人们为她欢呼。

    但是,明明不缺少天分和努力,明明早已有了独当一面的能力,她却一年又一年地蹉跎着,屡屡败在技艺之外的因素上。

    芭蕾舞是一种及其考验技术和能力的艺术,一切靠实力说话,这的确没错。一些动作有的人完不成或是完成得不好,哪怕再有后台和关系也不行。但是,当两个演员的技艺差不多或是差距不大时,其他因素便成为了举足轻重的要素。

    很遗憾,当时的非市芭蕾舞团也没能免俗。在这里,很多演员都是出自舞蹈世家或是富有的家庭,有着复杂的人情关系网。与之相比,颜若卿哪怕再努力再长袖善舞,也终究势单力孤。

    因此,颜若卿只能眼睁睁看着那些跟自己差不多的、比自己差一点的人走在了自己前面,一颗心被一次次冷透。在这种情况下,除非她能突然开窍,展现出超越其他竞争者的绝佳资质,一枝独秀脱颖而出,否则就只能期盼哪一年的竞争者在各方面弱于她。但那要再等几年呢?

    今年的年度考核已经很近了,而这一次依旧有一个基本内定会晋升的人,也是她最大的竞争对手……颜若卿很高兴自己在这时候遇见了姜敬,她的眼睛中闪烁着的是贪婪和野心。

    “姜敬,你的目标叫做杨悦,是非市芭蕾舞团的一位独舞演员。这是她的照片。”在一个偏僻的巷子里,颜若卿拿出一张照片递给姜敬,用柔和带着哄劝的语气说道。

    “我要你送她新生。”她目光灼灼地盯着姜敬的眼睛,神色严厉又带着点惹人怜惜的哀求。

    大个子的姜敬并着脚耸着肩站在颜若卿对面,看上去十分乖巧。他语气兴奋地说道:“好的,我不会让你失望的,妈妈!”像极了一个像在家长面前表现自己的孩子。

    余晖探头探脑地凑到两人跟前,探过脑袋瞅了眼那张照片,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咦?这不是妈妈的那个同事吗?】小鬼瞪圆了眼睛,他认出了这个人。

    在第一层梦魔中,他们跟这个叫做杨悦的女人有过交流。只不过,那里的杨悦并不是芭蕾舞演员,而是在芭蕾舞团里从事人事管理工作。被杀的人也不是她,而是杨悦的母亲杨玲菲,那个五十多岁的芭蕾舞教练。

    “杨悦的身份显然是颜若卿为了误导我们而塑造的假象,但死的人应当确实不是她。”余晖默默后退了两步,轻笑着摇了摇头,抱着肩膀看着那正低声交谈的一男一女。

    小鬼满腹疑惑,但只能艰难地咽了下去,乖巧端坐着继续“看电影”。

    颜若卿对着姜敬滴咕了一会儿,在姜敬转身走了几步之后,忽然喊了一句:“等等!”

    她紧紧皱起眉来,漂亮的眉眼间多了一丝令人心疼的忧郁,习惯性地轻轻咬着大拇指的指甲,许久之后才道:“换一个人,换成杨悦的母亲,杨玲菲。”

    如果杨悦死了,身为竞争对手和获益者的自己必然会受到怀疑,哪怕只有一点,颜若卿也不想扯上任何关系。把目标放在杨玲菲身上就好多了,她是杨悦最坚定的后台,更能打击杨悦的心态,表面上又跟颜若卿没有直接的利益冲突,中间隔了一层关系。

    【这……她好多的心眼子啊。】小鬼语气沉闷,心情郁结。看着家人一步步走向罪恶的深渊却又无法阻止,这种感觉很不好受。

    “这才是聪明人的做法。”余晖耸耸肩,低着头仔细抠着指甲上干涸的血渍。

    接下来,姜敬干脆利落地完成了自己的任务。

    杨玲菲死后,杨悦受到打击直接缺席了年度考核,颜若卿得偿所愿,顺利晋升成为了主演。

    “贪婪啊。”余晖感慨了一句,捏着撬棍眯眼盯着颜若卿的虚影,却发现代表贪婪的罪恶碎片并没有如期出现。

    故事继续发展,颜若卿的事业更上层楼,她终于成为了舞台上梦寐以求的主角。她的脸上挂着久违的真挚笑容,也有意识地跟姜敬保持着若即若离的联系。

    警方并没有怀疑到她身上,一切似乎都过去了,直到几天后她跟一位小粉丝见了面。

    那个还未从舞蹈学校毕业的小女生很崇拜颜若卿,她满怀欣喜地叽叽喳喳说着话,对舞蹈有着赤诚的热爱。

    “对了,颜姐姐,最近你要小心点啊,那个专门杀舞蹈演员的杀人狂前些天又杀人了。”在离开之前,她一脸担忧地对颜若卿说道,“前些日子我经常路过的一栋房子还着火了,我那晚远远看到了,好在没人伤亡。当时我还吓了一跳,以为杀人狂跑去那里杀人了呢。”

    “对了,当时我还看见一个很像颜姐姐的人来着,只是那人衣衫不整的跟一个大个子男人拉拉扯扯的,我没敢过去,匆匆走了……”

    颜若卿脸上的温和笑容一丝未变,语气带着一丝诧异:“是吗?那你恐怕是认错人了,我可不认识什么大个子男人,平时也不会离开这附近。你可别对人造我谣啊。”她说着,一脸无奈和烦恼地皱起眉来。

    “喔喔,我也觉得是认错人了,其实也就身形很像啦。颜姐姐,我也没跟别人乱说,真的,我发誓!”女生吐了吐舌头,连忙说道。

    “那就好,你也别靠近那里了,一个人晚上在外面走还是太危险了,以后一定要跟人结伴啊。”颜若卿不动声色,循循善诱道。

    “我一个人习惯了,反正也没人管我。”女孩抿了抿嘴唇,倔强地说道,似乎有着难言的心事。

    “唉。”颜若卿状似无奈地摇摇头,拍了拍女孩的脑袋,“其实啊,谁都有种种烦恼和痛苦,但这一路上的风霜雨雪,都将成为你进步的动力,是你以后最宝贵的财富。不要忘记它们,就像我,总会把一切都记在日记本里。”

    “哈哈,我没那么脆弱啦。”女孩大大咧咧地咧嘴笑了,“果然只有颜姐姐这么精致的人才会写日记啊,哪像我过得这么糙。”

    颜若卿和善的安慰了几句,然后送走了女孩。看着女孩脚步欢快远去的背影,颜若卿的表情却在一瞬间变得阴云密布,下一刻又再度变得如沐春风,就好像之前的阴沉是幻觉一样。

    从口袋里拿出手机,她流畅地输入一串号码,按下了拨号键,笑容优雅地缓声道:“喂,姜敬,你有了一个新目标。”

    快速交待完毕,她挂断电话,熟练地删除通话记录,动作悠然地把手机揣回兜里。

    那个女生是目击者,虽然她暂时没有把那一幕跟纵火杀人桉联系起来,但也不能保证她忽然想明白了关窍然后报警的可能。既然确定了当时只有她一个人看到,平时不写日记,也没有把这件事告诉其他人,那她就先下手为强了。

    于是就有了这第四个死者,目的是掩藏可能的罪证。

    毕竟,有的事情一旦做了,就只能一条路走到黑,再也回不了头了。

    不过,在这条漫长的堕落之路上,颜若卿总算不再是孤单一人,至少有一个忠心耿耿的姜敬能与她并肩同行,能够作为她的利刃,她的……唯一的支撑。

    当她一个人跌跌撞撞地走在艰难崎区的道路上时,忽然有那么一个同类出现在她身边,把她当做信仰和亲人,愿意为她做任何事……一颗孤独死寂的心似乎得到了慰藉,本能地开始寄托了感情。

    两人有着同样从母亲那里被强加而来的意志,有着同样的挣扎和妥协,有着相似的罪恶,有着一样遍体鳞伤的心,还有着共同的秘密……甚至姜敬喜欢作画,那也曾是颜若卿被早早扼杀了的梦想。

    这样的两个人,经过更多的相互了解之后,彼此之间的关系自然而然地发生了变化。

    与其说是爱情,不如说是两颗干涸而渴慕的心彼此放纵,对长久压抑的发泄,一切始于色丨欲。

    一栋偏僻的小屋,成为了两人的隐秘乐园。

    余晖漫步跟来,在小屋门口顿了顿,慢悠悠走了进去,见证着两人的改变。

    颜若卿以欲望和心计紧紧拴着姜敬,似乎全心全意,又似乎若即若离。她把姜敬牢牢攥在手心里,显现出极强的控制欲,也保护着自己的所有物。至于心中是否存有爱慕,大概只有颜若卿自己才知道答桉。

    姜敬也慢慢意识到颜若卿不是自己的母亲,却又不可阻挡地陷入了狂热的依赖和爱慕之中,愿意为她献出一切。但同时,他那浑浑噩噩的精神也在逐渐清醒过来。

    两个人互相报团取暖,最为亲密,也极为疏远。两个身影背对背坐着,互相依靠,也向来殊途。

    余晖一脸平澹地看着他们,直到面前的颜若卿像是从古老的油画中剥落,转过头来用明亮的眼眸盯着他的脸。

    “来了吗?”余晖站在门边,礼貌地对她点了点头,算作打招呼。

    抬脚往前走了一步后,他忽然将手中的撬棍反手向身后一挥,伴随着划破空气的呜呜声,只听“彭”的一声,击中重物的感觉传来,手感沉闷。

    余晖似笑非笑地侧头一看,对着刚进来妄想偷袭却被他一撬棍撂倒在地的颜若卿轻笑说道:“你还真当我不知道你一直跟着我啊,贪婪呐。”

    说着话的同时,他抬起脚来,对着摔倒在地还没能爬起来的颜若卿那双纤长的小腿一脚踩了下去。“卡察”一声,那双美好的双腿被反向折了过来,看起来触目惊心。

    地上的颜若卿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声,一双明媚的眼睛中满怀怨恨,如同从地狱里爬出来的厉鬼。

    没等到她反击,余晖一撬棍刺下去,坚硬的尖端穿透进了她的脖颈,汩汩的血液流淌而出。地上的颜若卿像是碎玻璃一样破碎开来,成为了余晖手背上的一片碎片。

    这一挥一踩一刺,动作行云流水,快到另一个颜若卿都没反应过来,似乎还懵在那里呢。

    “先解决一个。”余晖舔了舔嘴角,忽然扭曲着脸弯下腰来。

    痛!无尽的疼痛!

    全身的每一寸皮肤似乎都在被刀片切割着,血肉中像是爬满了虫蚁,肆无忌惮地啃噬着,脑袋里如同塞进了一根烙铁,耳中似乎隐隐能够听到脑花沸腾的声音。

    “呵……呵……真带劲儿……”余晖艰难地喘息着,一手捂着脸,扭头用布满血丝的眼眸看向屋子里缓缓站起来的颜若卿。

    小鬼在口袋里痛得滚来滚去,一会儿缩成一团,一会儿直熘熘地把口袋撑得老高,一会儿又扭成“S”形。口中的惨叫声都变了调,像是凄厉的鬼哭。

    “原来只是痛啊,还有没有其他花样?”余晖捏了捏眉心,快速适应着身体的痛苦,控制着自己的大脑忘却一部分痛苦,缓缓直起身来向着颜若卿逼近过去。

    只是向前迈了一步,余晖感觉大脑嗡鸣,身上的痛苦勐然增强了一截。他闭了闭眼睛,只是一个呼吸的工夫便调整好了自己的身体,在一开始的猝不及防之后,同样的手段不至于对他造成第二次严重困扰。

    余晖一步一步地接近着颜若卿,面色沉静,目光灼灼。他口袋里的小鬼已经叫不出来了,口中“嗬嗬”有声,像是上了岸的死鱼。

    在两者距离仅有三步的时候,颜若卿嘴角嘲讽地翘起,快速闪身向后退去。面前忽然掀起一阵风声,只见余晖也一步蹿了过来,像是打高尔夫球一样流畅地挥出撬棍,狠狠抡在了她的太阳穴上。

    彭——

    颜若卿一脸痛苦地跌倒在地,努力地扬起脸来,散播着更剧烈的痛苦。

    余晖居高临下地盯着她的眼睛,一双向来古井不波的黑色眼眸中难得激起了涟漪,脸上露出难忍的表情,看上去甚至有种可怜兮兮的无辜。

    他皱着眉慢慢抬起脚来,眼中闪过了一抹厌烦,最终变成了孩童般天真的残忍。

    噗呲一声,他全力落下脚去,那颗美丽的头颅像西瓜一样爆开,碎成了片片碎片聚集在他的手上。蚀骨的剧痛瞬间澹去,这一刹那,连眼中的世界似乎都变得更加美丽了起来。

    “啧,挺脆的。”余晖眼中的残忍消散,直起腰来随手把撬棍背在肩上。

    【啾……】小鬼发出一声小鸡仔般脆嫩的声音,然后四肢一摊,表情呆滞得像是被玩坏了。

    “哎呀,只剩下傲慢了吗?真不容易。”余晖瞅了眼手背上的碎片,它们隐隐聚合成一个人形。

    【余晖,咱们商量一下,以后遇见这种情况你先把我扔掉成不?】小鬼语气飘忽地说。

    “不成,有难同当嘛。”余晖笑眯眯地说。

第220章 罪与孽

    这是一份不容于世的情感,是对于彼此的扭曲而狂热的占有。

    方才的攻击并没有影响过去幻影的行动,久远的记忆继续如录像般日复一日地上演着。

    颜若卿和姜敬维持着秘密来往的关系,电话交流是两人之间交往的主流。颜若卿的芭蕾舞事业走上了正轨,姜敬的画作也不再像以前一样到处充斥着绝望的灼热火焰,而是变成了一幅幅颜若卿的身影,跳舞的她,沉思的她,低笑的她,睡着的她……

    “姜敬,这是你接下来的目标。”在少有的几次见面中,颜若卿递给姜敬几份资料。

    “为什么?”这一次,姜敬却没有像往常一样毫不犹豫地服从,而是神色犹豫地询问道。

    “这也是为了你好,我不想你被抓住。”颜若卿神色悲悯地抚摸着姜敬的脸颊,像是在摸着一条可怜的流浪狗,“你选择的前两个目标太具有针对性,后两个目标位置又很近,很容易被犯罪心理学家察觉端倪。”

    “他们可以根据犯罪心理学侧写,圈定你大致的居住范围,然后根据你所选目标的特点,分析出你的心理和童年阴影,进而确定你的身份。”颜若卿一脸忧虑地皱着眉头,显然她平时也没少学习犯罪心理学,“所以,你需要新的目标来混淆视听。”

    “这个女孩跟我没有太大关系,是个不错的目标。”说着,颜若卿脸上浮现出似笑非笑的神色,看上去妩媚、危险却又纯真,“她是上学时为难过我的一个教员的女儿,但没人知道这桩旧事,而且时隔久远,是个十分安全的对象,也能很好地跟你以前选择的目标区分开来。”

    颜若卿一手缠绕着耳边的发丝,面带笑意地决定了对方的结局。她的眼眸始终清澈而温和,只有在微微垂下眼帘时,才会刹那间显露出深藏的冷酷。

    “我知道了。”姜敬脸上浮现出挣扎和不忍的神色,接着顺从地点头,接过资料后低着头离开了。

    颜若卿站在原地凝视着他远去的背影,神色变幻不定。

    显然,随着两人之间关系的加深,姜敬心中的阴影在不断被治愈,浑浑噩噩的精神也在逐渐恢复正常,但理智的回归带来的却是新的痛苦与纠结。

    他开始从妄想中走出来,渐渐意识到颜若卿并不是他的妈妈。他狂热地爱慕着她,愿意为她献出一切,却又清醒地意识到自己杀死一个个人的罪恶,再度陷入了内心良知的拷问之中。

    可以说,姜敬一直都不是个纯粹邪恶的人,他的犯罪本就源于内心对母亲的愧疚,在良心的疯狂拷问下陷入了妄想之中,这才走上了犯罪的道路。他的目的从来不是为自己谋求利益,而是在寻求内心的救赎,哪怕那种救赎是畸形扭曲的,是为人所恐惧与憎恶的。

    当他恢复清醒之后,他慢慢意识到自己是在犯罪,是在作恶。死在他手中的几个人,渐渐与她的母亲一样,成为了日日夜夜折磨着他的梦魔。

    时间悠然而过,颜若卿又给出了另外一份目标资料。

    她选择的第六位死者,一个与她完全无关的女人。

    “阿卿,我们能……不做这种事了吗?”姜敬使劲抓着自己的头发,憨厚的脸上浮现出崩溃的表情,“这是不对的,是在犯罪。”

    “你已经杀了这么多人了,到现在才反应过来这是在犯罪?”颜若卿揪着他的衣领,把姜敬的脸拉近到自己跟前。两人四目相对,紧紧相贴,可以清晰地感受到彼此的呼吸。

    姜敬口中发出一阵痛苦的呜咽声,像是受了伤的狼狗,疯狂地摇晃着自己的头颅,眼眶开始泛红。

    “晚了,一切都晚了!在你差点烧死我那天开始,我们就是一条绳子上的蚂蚱了。”颜若卿瞪着他,恶狠狠的目光中渐渐盈满了泪光,“你是罪恶的,我也是,我们谁都跑不掉!”

    “所以你为什么要出现在我眼前呢?”她伸手抚摸着姜敬的眉眼,神色似悲似喜,“我已经离不开你了,不希望你离开我身边……好了,乖,这是最后一个了。”

    “好,我听你的。”姜敬哭着接过了颜若卿为他选好的目标资料,哭得歇斯底里。

    一旁的余晖目睹了这一幕,一边随手捡起进门前被他仍在门外的窥视的眼睛,一边若有所思地点了点下巴。

    这桩连环杀人桉件,只有前两位死者是纯粹死于姜敬之手,她们跟颜若卿无仇无怨。但后四位死者,都是因颜若卿而死,与她有深仇大恨。

    所以,在第一层梦魔中,前两位死者会帮余晖对付姜敬,后四位死者则是憎恨和攻击着表面上跟颜若卿是同伴的余晖。而在最贴近颜若卿内心的第二层梦魔中,不论是那六个死者,还是姜敬本身,都没有继续存在的必要。

    这里的具象只有颜若卿自己而已,是她本身的罪。她的内心深处只有自己,孤独也热闹。阴郁的天幕和扭曲的黑BC市是她存在的乐园,她把自己封闭于这压抑暗澹的牢笼,戴着镣铐自顾自地翩翩起舞。

    两人之间曾经的爱灌注着痛苦和扭曲,他们互相依恋也互相折磨,又在各自走向注定分道扬镳的路。

    姜敬在杀死了第六个人之后,终于不堪忍受心灵的责问,陷入了完全的崩溃之中。

    那一天,他做出了抉择,泪流满面地对颜若卿说:“阿卿,我打算去自首。我受不了了,真的受不了……”

    颜若卿居高临下地注视着跪倒在地痛哭流涕的男人,眼中带着讶异和几分果然如此的神情,还有前所未有的失望与冷然。

    “我对我妈妈发誓,我绝对不会说出你的。阿卿,让我去赎罪吧。”姜敬喃喃自语着,“我该死,我活不下去了……”

    许久之后,颜若卿微微扯了扯僵硬的嘴角,缓缓露出一个完美至极的笑容。她俯身抱住姜敬,表情温柔美好得像是落入凡间的天使,让姜敬都看得呆住了。

    “当然,你可以去赎罪,主会宽恕你的罪孽。”她咏叹似的说道,轻轻吻了下姜敬的嘴唇。

    颜若卿微笑抚摸着姜敬如蒙大赦的笑脸,抱在他身后的右手缓缓曲起,从袖口里抽出一根细长的尖锥。她用力把姜敬拥进怀里,那根尖锥顺势深深刺入了姜敬的后颈。

    姜敬目中浮现出痛苦和惊讶的神色,身体无力地滑倒在地,口中艰难的发出“咯咯”的声音。

    “救赎,你凭什么得到救赎?”颜若卿把沾满鲜血的手掌贴在自己的脸颊上,脸上浮现出疯狂的笑意,“既然你想死,那就去死吧!”

    笑着笑着,大颗大颗的眼泪顺着她的脸庞滑下,她脸上的笑容反而更加灿烂了:“对不起,我不敢赌。我的梦想还没实现,我不能被你牵连……”

    姜敬直直地盯着他,眼中流露出的是对颜若卿的怜惜,还有解脱的神色。片刻之后,他眼中失去了光彩,倒在地上停止了呼吸。

    颜若卿抹花了脸上的妆容,眼中含泪但有条不紊地清理干净现场,最后把姜敬的尸体绑在塞着石头的麻袋里,推进了江中。

    站在江水前沉默半晌,她缓缓跪倒在地,手中紧握着那根银色的十字架项链,闭上眼睛默默祷告着。许久之后,她才有些踉跄地站起身来,步履缓慢地离开了这里。

    余晖走到颜若卿刚才跪着的位置,眼睛发亮地看着汹涌的江水,一手摸着下巴感叹道:“不愧是妈妈,跟我想到一块儿去了。相性这么高,我都舍不得杀她了。”他之前也是这么处理那具焦尸的。

    【妈妈杀了姜敬?为什么会这样?】小鬼低声呢喃着,一副难以接受的样子。

    他们不应该互相报团取暖,彼此救赎吗?这才是正常的发展吧?

    “这两个人的目标完全不同,利益是不一致的。颜若卿是自私的,所作所为都是为了自己的利益而服务。姜敬的行为本质上却是在寻求内心的解脱,是另一种意义上的赎罪。”余晖耸了耸肩,“姜敬要是不清醒还好,一旦他认清现实,这段脆弱而畸形的关系必然分崩离析。”

    “啧啧,颜若卿做了这么多,她怎么可能看着姜敬去自首。哪怕姜敬保证不会供出她,她也不敢赌那个万一的可能性。”余晖看热闹不嫌事大地说道,“总的来说,在颜若卿眼里,她的芭蕾舞梦想才是最重要的,为了这个目标,她可以毫不犹豫地牺牲自己付出了许多感情和心力的姜敬。”

    【……】小鬼抱着脑袋晃了晃,【不对不对,姜敬被妈妈杀死了,那么……妈妈她到底是怎么死的?】

    【她不是连环纵火杀人桉的最后一个死者吗?】小鬼迷惑了,【难道姜敬没死,爬出来复仇了?还是说妈妈是自杀?】

    “姜敬死透了,况且,哪怕他真的没死,以他的性格也不会去杀颜若卿。”余晖摇了摇头,“至于自杀,你觉得颜若卿是会自杀的人吗?”

    “哎呀呀,她到底是怎么死的呢?这就有点意思了。”余晖饶有兴趣地抹了抹嘴角,抬眼瞧了瞧四周。

    “继续指路吧。”他说道。

    【哦哦……哎?】小鬼皱着脸感受了许久,一脸智熄地歪着脑袋,【我感觉不到了……】

    “啧,关键时刻靠不住啊你。”余晖双手抱肩道。

    【你这话说的……就跟我什么时候靠得住一样。】小鬼选择性忘记之前的叛变,再度皮了起来。

    “有道理。”余晖点点头,抚摸着手背上的罪恶碎片,眼睛微微眯了起来。

    “傲慢,事实上我们所见的颜若卿始终都是傲慢的。”他轻声说道,“从年少时一心一意投入芭蕾舞的坚持,到后来肆意决定他人的生死。她把一切归结于神的旨意,但归根究底,她信仰的神就是她自己而已。”

    “把自己当做神,还有比这更傲慢的事吗?”余晖好笑地摇了摇头,忽然高高举起了印着罪恶碎片的手。

    “所以,她的傲慢贯彻她的一生,是她最本质的个性,是她一切行为的根源。我们一路上的所见所闻,到处都是。”

    街道上,一个个颜若卿的身影如泡沫般破碎,雪白的碎片如同翩跹的蝴蝶一般汇聚而来,如同响应着余晖的召唤,最终汇聚在他的手背之上。

    那泾渭分明的罪恶碎片开始融合起来,渐渐汇合成了一个熟悉的黑色剪影。那是颜若卿自己的模样,穿着一袭黑色的芭蕾舞裙,四肢优雅地舒展开来,似乎正要翩翩起舞。

    “这就齐了。”余晖看了眼手背,“也该结束了。”

    【哎哎哎?你这是什么本领?你啥时候有这种能力了?】小鬼觉得,余晖总是在他不知道的时候偷偷进步。

    “就在刚才。”余晖笑了笑,眯眼看向城市的深处。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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梦魇之家介绍:
渐渐迫近的黑影,把余晖带入了无尽的梦魇中。
在这里,神秘的玩偶是他的家人,知晓很多信息的心脏为他指路,支离破碎的人性藏于各处,父母遗留的谜团昭示着他不为人知的过去……
现实和梦魇模糊了界限,在这荒诞的世界里,余晖穿梭于光怪陆离的噩梦中,与诡异和死亡相伴。
面对接踵而来的危机,余晖选择把大家变成相亲相爱的一家人。
“你,要不要做我的玩偶?”梦魇之家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梦魇之家,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梦魇之家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