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天上地下没有人保得了你
万初圣地。
独立与虚空中的小天地。
彩玉祭炼的宏伟战船忽然从混沌气弥漫的天边出现，自域门中驶出。
噼里啪啦——
进入小天地的同时，黑皇能够清楚的感觉到，随着船身的进入，覆盖整个小天地的大阵被触发似乎正在进行某种极为复杂的交互与沟通，那本就绚丽的船身不时亮起琉璃般的色彩，与虚空中刹那生灭的道纹进行验证契合。
黑皇那硕大的狗头露出了赞赏的神色，故作深沉的点了点头:“当年布阵之人的水平不赖，有本皇全盛三成的水准了。”
它做出高深莫测的样子:“唔，那布阵核心之物也颇有水准，能够明显感觉到一种古朴混沌的道韵，本皇猜，是万初圣地那九块石碑吧。”
倒是没人搭理他。
不过一旁待命的数位万初弟子与长老被它这几句话整得一愣一愣的，看了看背对着自己的彩云仙子，又看了看这条大黑狗，眼神中又是怀疑，又是惊骇。
不过就在这时，前方那身穿玄色劲装的顾迦回头，直接打破了黑狗的尬吹:“别听他瞎吹。”
“此次出门你身上带了对应混沌的物事，当然能够感应到。”
“至于布阵水平...你全盛时也没到圣人王吧，真叫万初圣地的创始者复生，真打起来，我看你要被人家吊起来打，跑还来不及。”
“更何况你以前布阵能像这般存续这么多年？我怎么不太信啊。”
“你小子懂个屁！”大黑狗勃然大怒，继续嘴硬，“本皇爱惜生灵不爱杀生，不代表本皇不能打。”
“而且圣域壁垒懂不懂？迈入这个领域的阵纹过于强大，被天地不容，若是材质不够强大，以凡材强行铭刻的话，就算成功也存不了几天，各种道痕就会自动化在虚空中，消失个干净的。”
“本皇若是有那种适合作为核心阵眼的重宝，未必不能...”
顾迦看着下方广袤无垠的大地，随口道:“说那么多都是虚的，你能不能快点重修到仙台境界再说，不然布个普通阵纹都要死要活。”
黑皇被戳到痛处，吐舌道:“恁妈，哪有这么快的？你以为人人都是你？”
旁听之人依旧处于沉默中。
哪怕是那些银发苍苍的化龙长老，甚至是太上长老心中依旧是翻江倒海。
——这样的谈话，若是放在什么小修士口中，他们必然不信，甚至还会大声呵斥乃至动手惩戒，因为他们亵渎了万初圣地与圣人的威严。
但一旁三千多年前便是绝顶大能的彩云仙子都没说什么，甚至还一副饶有兴趣倾听的样子...他们自然也不好发作。
哪怕再是不信，也只能将情绪放在心底，不敢造次。
不过他们信与不信，顾迦其实并不在乎，他只是习惯性的看不惯黑皇吹逼，随口戳破罢了。
而他也没有再继续拌嘴，而是视线划过崇山峻岭，自小天地地面上那些宏伟瑰丽的宫阙，云雾缭绕，仙气弥漫的道场，以及那些闪烁着五光十色，蒸腾着药香的药田划过。
然后凝视在前方一座遍布琼楼玉宇的巨山上。
....
没过多久。
在山巅一座巨大的宫阙前，战船停了下来，彩云仙子自船上飞下，看向早已在此等候的数道身影。
那是数名看起来有些佝偻的老人。
这几位老人看起来都已经寿元将尽了，白发苍苍，眉毛稀疏，但依旧能够感觉到他们身上令人心惊的神力气机，以及仙台处难以掩盖的强大神念波动。
——四尊极度逼近，甚至可能已然立身大能位阶的太上长老！
这样的存在若是四位联袂出现在东荒大地上，便是一场大地震，恐怕一日之间便可覆灭一些所谓的大教，但在万初圣地内却只是作为宝库的守护者罢了，传出去必然要叫人惊悚。
“老祖。”
他们对准彩云仙子行礼，看到跟随而来的顾迦与黑皇也没有惊讶，很明显已经接到了提前的告知。
只听为首的老人轻声道:“圣主与师叔祖已在神藏中等候。”
“师弟也在？”
彩云仙子那好看的眉头微微皱起，意识到了什么，但很快便舒展，看向顾迦:“无妨，我们先进去。”
她抬手，一种弥漫着混沌之色，难以形容的气机溢散，那神铁铸造的厚重大门轰隆隆打开，灵气如潮般冲了出来。
顾迦与黑皇立刻迈步进入大殿。
“汪！宝贝的气息！”
刹那间，殿中的无穷宝光映入眼帘，几乎将黑皇看得眼睛发直。
染血的魔矛，盘龙宝鼎，赤金色圣剑...一宗宗重宝，一件件兵器，上面道纹交织，玄奥莫测。
眼花缭乱的神材宝料被分门别类的储存在一个个库房中，而这些库房的对面，各种各样人头大小，乃至磨盘大小的神源近乎堆成小山，太阳般闪烁着五光十色，氤氲缭绕，灿烂得让人睁不开眼，却被圈在铭刻着特殊禁制的殿宇中，不会外溢精气。
至于普通的源...在这种地方种简直成了陪衬，一切的背景板一般不起眼。
这座广阔的大殿中，许多区域被划分出来，有些地方甚至还动用了须弥芥子之流的空间手段，储存着那些比较占地方的东西。
而黑皇根本不看其他普通的宝贝，一进门便直接锁定在了角落处一件看起来平平无奇的石制战衣上。
那战衣缺少了右臂的部分，旁边还摆放着一根石矛，二者的神祇波动近乎隐没，但黑皇的鼻子动了动，双眼发亮，立即确认道:“这是一套残缺的圣兵。”
“上面有圣血的味道，虽然很淡了，但证明其使用者曾让同境界的远古圣贤喋血。”
“一进门就是残缺圣兵啊...”
顾迦有些讶异，不禁也有些眼花缭乱的感觉。
严格来说紫山里的东西档次也不至于被这里比下去，但顾迦还没来得及作死，没有胡乱逛街，没进过古族宝库之类的地方，也没乱摸那些封存着活着古族的神源，目前接触到的那些东西都挺微妙。
像神凰不死药，无始钟，无始道台这种，因为等级实在高过头，几乎都已经脱离了宝物的范畴，很难让顾迦以价值的视角去估算，而古族尸体珍贵是珍贵了，价值与用途也绝对不低，但说实话多少带点晦气，与其说是宝光冲天，不如说阴气森森，令人惊惧。
所以万初神藏中积累了那么多年宝物堆在一起，道韵气机和源力扑面而来，冲击神念的那种感觉还是非常震撼的。
不过罗彩云却有些司空见惯的意思，她看向了顾迦:“这只是一重殿宇，顾迦小友，你不妨先看一下有什么再做决定换取什么。”
“跟我来。”
顾迦与黑皇跟随着罗彩云直接踏空而起，穿过了一重重的殿宇。
有铭刻着道痕神珠，可以加速参悟修行的修道场所。
有遍布着无数经书，秘典的藏经阁。
有太初混沌气弥漫，带着无边杀机的阵图领域。
黑皇流淌在无数的宝物中，几乎都要走不动道了，不时低吼:“这是传世圣兵的核心碎片，看起来还能用！”
“什么，这是幽冥草？这种邪门东西你们怎么搞到的？”
它的遁光就像喝醉了一样在大殿中到处晃悠，在逛到一座单独的殿宇门口，忽然眼睛都发直了，牢牢盯住其中一个被无穷绚烂繁复禁制锁在高台上的物事，喃喃道:“仙泪绿金...”
那是一块拳头大小的仙料，通体碧玉般闪闪发光，却有一种坚固柔韧，万劫不灭的仙金质地，而上面的天然纹路更是有一种泪痕般的感觉，能够触动任何人的心弦。
——万初圣地不愧是北斗人族最古老的圣地之一，竟然收藏有此种宝料。
黑皇停下脚步，直接飞到高台的前方，转头看向顾迦，郑重其事道:“选这个吧，顾迦小子，你的器还没有成型，这种帝料对你来说用处大到难以想象。”
“为此，哪怕付出再大的代价也是值得的。”
顾迦闻言，同样停了下来，仔细的瞧了瞧高台上的仙泪绿金。
然而出乎黑皇的意料。
虽然对其露出了欣赏的目光，但顾迦还是摇了摇头。
黑皇皱起眉头，继续劝说:“据传，西皇母的极道帝兵——西皇塔便是由此种帝料铸造而成，其威能震动星河，可镇压一切，你确定你...”
顾迦还是摇了摇头，没有什么特别的神色:“我只是觉得它不合适我。”
仙金这种东西确实很好，但说实在话，并非顾迦此行的目的，毕竟仙金在他手中也并非是能够立刻起效的东西，只能说看着很美罢了。
就算是那大名鼎鼎的万物母气鼎，在最开始也连个四极修士都压不死呢。
然而话音刚落。
在宝库的最深处，一道略带嘲讽，似乎带着些刻薄的声音传了出来。
“不适合...你这小娃娃，口气真不小啊，恐怕连其价值都算不出来吧。”
“此种帝料，用源是买不到的，给你看上一眼都算是一种恩赐了。”
顾迦与黑皇下意识地看向那个方向。
只见那里有九尊足有百丈高的古朴石碑，隐约间仿佛镶嵌在虚空中，其上缭绕混沌云气，一朵朵一片片，雾气迷蒙。
那石碑上刻有许多像是自然形成，却又仿佛被先人以粗略工具开凿的痕迹，那是原始的先民，膜拜日月雷电，敬畏天地鬼神，更有各种古兽、奇虫等，仿佛有开天辟地，人族启蒙的秘密蕴含其中。
——这就是大名鼎鼎的万初九碑。
而九碑下方，有两道身影站在那里。
一尊正值壮年，身穿繁复而尊贵的混沌色长袍，头戴冠冕，浓密黑发垂落，通体璀璨，只是站在那里也有莫大的威势。
若是顾迦对这个世界的常识足够了解的话，他便会立刻分辨出那是万初圣地地位最高的装束，代表着一个惊天动地的身份。
万初圣主。
而此刻，这尊圣主竟然落后了一个平平无奇的老人半步。
这老人便是说出那两句话的人。
虽然没有什么威势，就像一个随处可见的老头，但能够出现在这里，并且让当代圣主跟随，便证明他的辈分与实力都恐怖得吓人。
“？”
——哪来的没眼力见的老东西？
黑皇眉头大皱，不爽地看着最深处九碑下方的那个身影。
说实话，它这辈子哪里有过如此克制，如此高尚的时候？能够同意顾迦与其交换神藏的戏码，简直已是它此生道德最巅峰了。
若非罗彩云和姜太虚关系好，而顾迦似乎又有什么想法，黑皇才不管什么太初圣地，这种惊世宝库抢了就走。
但现在竟然又出来了个跳脸嘲讽的老逼登，这让它开始重新思索干一票就跑的可行性与计划——如今的它和顾迦虽然修为也就那样，但早已今非昔比，想点办法也不是做不到。
唯有罗彩云知道他是谁，看向那老人，开口道:“师弟，不得对贵客无礼。”
顾迦眼神微眯，在一旁听着，似乎想到了什么。
能够让彩云仙子称师弟的，一定是一位与其辈分差距不大的活化石级人物，与她一样被卡在大能巅峰的境界无法寸进的绝顶圣主。
而这样的人物原著中似乎也提到过。
在天地大变后，万初圣地的确有一尊年岁惊人的活化石斩道成功，成为王者，只可惜光速变成某人回归北斗的垫脚石，连个名字都没有。
...不会就是这位吧？
那个老人阴森森的笑着，根本就没正眼看顾迦与黑皇一眼:“师姐，你又重获了多少寿元？看起来连青春都恢复了...想必血气已经充沛到了鼎盛之时吧。”
“贵客？这小子修为不高...怎么就有这个运气，将药王给了从不出圣地的你呢？”
彩云仙子皱眉:“你想说什么？”
“师姐，我承认你的复原对万初是一件好事。”
那老人冷哼一声:“你以我万初神藏替你付出那续命的代价，看在你身无长物的份上姑且可以容忍...那给他们些神源便是了。
“而你竟带外人进入禁地，随意挑选观摩...是否做的太过分了些？若是泄露我万初大秘又如何？”
他义正言辞道:“你是否已将我万初圣地视为己物？你将当代圣主置于何地？你将当年师尊教诲置于何地？！”
这番以万初圣地大义的话一出，罗彩云那张天仙般的脸庞都有点黑了:“....”
而万初圣主也什么都没说，似乎也默认了老人的话语。
她修身养性三千年，似乎忘记了一件事。
曾经的小师弟...也是会变的。
而顾迦和狗爪正抚摸胸前铃铛的黑皇对视一眼，感觉懂了什么。
——万初圣地内部也不是铁板一块。
而罗彩云虽然辈分吓人，但毕竟不问世事。
她若是清修，那便是门派中的底蕴与战力，没人会管她，但若是她走向前台，有了执掌圣地的倾向...
那么必然会有人警惕，乃至于争权。
争权本身没有什么问题。
但若是波及到他们...
罗彩云看着那老人，平静道:“师弟，这二位的身份不是你能够想象的，切莫自误。”
“贵客？老夫看可未必吧。”
那老人似乎已经偏执的认同了某件事:“若是真的贵客，怎会修为如此低下？护道人在何处？你不会是被蒙骗了吧？只是运气好获得药王罢了。”
他轻蔑地看了一眼黑皇:“这条狗妖胡吹大气，血脉却如同凡犬...想必不知道从哪个泥坑里爬出来的，没人教养的犬妖吧！”
“师弟，慎言！”
彩云仙子暗道不妙，低喝。
刹那间，宝库中的氛围立刻跌到冰点。
而此刻的黑皇竟然没有发出任何的声音，只是以那双不带任何情绪的硕大狗眼看着那个老者。
——就像在看一个死人一般。
它没有说话。
因为接下来便有人代替它说话。
方才一直低垂着头的顾迦同样抬头:“没想到...这世上真有这种人。”
那老人一愣:“什么？”
“修行几千年，竟然能把自己修成了一头自大，目光短浅，猪狗不如的东西...可见万初圣地的修行法门确实有某方面的局限性，不能全盘参考，要辩证的看待。”
那老人勃然大怒:“小畜生，你说什么？”
顾迦微微昂首，眼眸中紫意剑光暴烈涌动。
——那是人之剑法门将这段时间的魔性转化后，重新积攒起来的杀意。
“看来我也是时候适应一下这个世界的处事方式了。”
“放心，不用你自杀，也不用你自损修为。”
顾迦思索了一下，似乎在回忆什么曾经看过的台词，随后说道:“十息之内过来跪地求饶，给黑皇磕一百个头，这件事就算了结了。”
在万初圣主与老人惊怒的眼神中。
在罗彩云意识到了什么的眼神中。
他平静地说出了看似天方夜谭般的威胁话语。
“不然...我保证你今日会死的很惨，极惨。”
而话音刚落，顾迦看着在场的所有人，随手拿出一枚赤红色的玉牌，上面铭刻着太虚二字。
不仅如此，不知何时，顾迦的眉心赫然浮现了一枚小钟的印记，配合他双眼中的紫意，有一种妖冶而神秘的气质。
“天上地下没有人能够保得住你，圣人来也没用。”
顾迦将右手二指按在了眉心的小钟印记上。
——刹那间，丝丝缕缕的极道气机开始在他身上流淌。
他双眼半开半阖，如一尊霸道的神像:“我说的。”
第十一章 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
在离开紫山后，一直以来，被无始钟时刻监督的顾迦似乎看起来很正常。
就仿佛他身上没有任何的异样，可以正常的修行，可以正常的交流，不影响战时玄功的发挥，也不会令各种帝经，禁忌秘术与六道轮回天功的参悟出现什么问题，甚至新学会的斗字秘都在那与神王的大半个月言传身教中上手飞快。
他变得更强了。
但那同样仅限于...看起来，仅此而已。
若是一定要形容的话，那么可以用一个不太恰当的比喻。
——让顾迦克制自己心中的欲望，不能够肆意杀戮与吞噬，就好比一个凡人以自己的意志开始憋气，停止呼吸。
没错。
哪怕这个凡人有些特殊，不会因为缺氧而死，意志力也不差，可以长时间维持。
但说到底，呼吸这个动作本身就是融入了人类生物底层本能的举动——就算是修士，想摆脱人类呼吸的本能，将其自由的掌握，那基本也得等到修炼到道宫层次，将肺部神藏修行起来的时候。
因此，若是顾迦能够一直保持心平气和，没有什么突发状况倒还好，可以有意识的保持着这种状态。
但若是遇到了什么会导致情绪波动的状况...
这口气，就憋不住了。
而且会如洪流般汹涌而出。
——比如此刻。
那老者看着顾迦，被狂骂的怒火还没来得及升起，冲淡错愕之感，却被某种更加剧烈的情绪波动给掩盖。
而万初圣主，这个当代圣地之主的反应反而比他的前辈还要更加快速。
在感受到了极道气机后，他全身发亮，长发飘飘，有一种超然而混沌的感觉，仙台伴随着海潮般的神力气机陡然升腾，似乎已经下意识将某种玄法酝酿完毕，即将出手。
但一切已成徒劳。
此时此刻，在这宝光灿烂，辉煌绚丽的万初神藏深处，忽然有一道难以言喻的钟声自顾迦眉心响起。
其音震耳，似大道天音般震人心魄，在整片天际浩荡，滚滚而来。
在光阴的缝隙中，便自神藏的异空间扩散出去，以一种超越时光的极速响彻整个万初小天地。
刹那间，小世界中的一切都停滞了。
宝光。
气机。
门外守候着的数位大能。
整座大阵。
一切的一切都仿佛失去了色彩，陷入了不知从何时开始的停滞时光中。
能够维持意识与行动的，只有此刻处于宝库中的四人与黑皇。
但万初圣主与那老者同时感受到了不可思议的体会。
万初圣主的仙台暗淡了下去，神力陡然停滞，酝酿完毕的玄法直接化为乌有。
他双眼中露出了惊色:“！！”
他的命泉闭合了，不再有神力流淌而出，且仙台二重那千锤百炼的强大元神也被牢牢锁在了仙台中，无法动弹。
而那老者脸色铁青的站在原地，感受着自己失去了神力支撑的干枯躯体，死死盯着顾迦:“你做了...什么？！”
他回想起了什么久远时光前的事。
——那是三千年前的一天。
那时的他还只是一个化龙长老，受圣主所命，带队进入荒古禁区，寻找曾经遗失在其中的前代太上长老，一位大能的尸骨，将其带回。
而仅仅在踏入荒古禁区内五十里深的地方时，他的神力源泉便被那里环绕的诡异力量封印，不再涌动，甚至连生命精元都在极速流逝。
那一次他成功带着太上长老的遗体活着回来了，同样的，有四分之三的随行修士永远的留在了那个地方。
此事成为了他难以忘记的回忆。
而如今的他再也不是那个化龙小修，已经是仙台二重顶峰的绝顶大能，但那种无力感仿佛跨越三千年的时光再度回到他的身上。
哪怕生命精元没有被汲取的迹象，但神力与元神是绝大多数修士的命脉，是他们进攻防御与疗伤的最大依仗。
失去神力，便失去了九成九的实力，与全部的神通变化。
而顾迦却没有说话。
他只是放下右手，双眸保持着那种霸道而神秘的紫光，朝着万初圣主与那老者走去。
踏。
踏。
老者盯着顾迦，脸上的神色阴晴不定。
——是禁器？强者神念？还是什么特殊的护体之器？
之前他没有任何察觉，而顾迦与黑皇的修为甚至在事实上连道宫都没有到，因此他才会说出方才那段话。
但老人知道，自己今天骑虎难下了。
在刚刚的钟声响起后，他身后的万初九碑没有了任何反应。
恐怕是因为神力与神念受限无法感知，被屏蔽了。
究竟是什么级别的强者留下的器，烙印，才能够一瞬间做到这种程度？！
他简直难以想象！
“老夫承认，方才的言论突兀了。”
下一刻，他没有任何犹豫，看向了缓缓走来的顾迦，硬是低下头，忍气吞声道:“这是一场误会，老夫可以致歉。”
“我的要求不变。”
顾迦似笑非笑。
“跪下对黑皇磕一百个头吧，我不为难你。”
——但此刻他与后方黑皇的眼中，那冰冷的火焰早已燃烧到了极致。
谁都可以骂黑皇坑爹，没有道德素养，狗娘养的，这些它自己其实也都不在乎，被骂了就被骂了，大不了不痛不痒咬两口。
但唯独不能说它是条没有主人的野狗。
因为顾迦知道这种侮辱触犯到了黑皇绝对的禁忌，是会真正破戒杀人的那种。
而黑皇...是顾迦在这个世界上第一个，也是最重要的朋友。
老人脸色狰狞无比。
他身居高位两千年，在万初圣主背后俯瞰无垠东荒大地，一念即可掀起滔天波澜，惊世杀劫。
在成为修士后，他何曾受过这样的屈辱？
圣地不可辱，一怒之下便是天翻地覆。便是如今东荒最巅峰的绝顶大能南宫正与孔雀王和他在正式场合相会，也要对自己以礼相待，如今却要他对一条平平无奇的狗妖磕头？
开什么玩笑？！
老人看着不断接近的顾迦，忽然发现了什么。
“你的神力也被封印了？”
话音刚落，手持太虚令牌的顾迦的脚步停顿了一下，似乎被他说中了一般。
看到这个细节，老人脸上的表情从凝重至极开始变化，变得轻松，随后是咬牙切齿与惊怒:“好啊...差点便被你唬骗过去了！”
他冷笑一声:“什么强者烙印...你使用的恐怕是没有灵智，不分敌我的器吧！”
“封印在场所有人的神力，老夫承认这种禁器的威力可怕至极...但你果然是一个见识浅薄的小修，这些东西与药王，想必是你在某个遗迹中一起获得的吧。”
“那你当然不会知道。”
“哪怕老夫无法使用神力...也不意味着我们之间的差距变近了。”
老人的气势再度膨胀起来。
——像他这般的绝顶大能，虽然千年来修为被天地压制，卡在仙台二层九重天的台阶上无法寸进，但这并不意味着他在这段时间毫无进步。
在这漫长的时光中，他已用无数天材地宝与高深经篇将自己的肉身蕴养到了可怕的地步，哪怕是这苍老肉身中的血气与力量，同样能够轰爆山峰，改变地形，搏杀四极修士。
嗡嗡嗡，他的身上有浓厚的血气宛若血焰般升腾而起，在头顶凝聚成了大日的形状，将他笼罩。
老人完全将顾迦忽略了，转头看向了彩云仙子:“罗彩云，你也看到是这小畜生出言不逊在先...你若要保他，便是违背万初...”
然而他突然发现，罗彩云脸上的表情并非是担忧。
而是一种难以言喻的...
像是看在白痴一样的表情。
而这一瞬间，万初圣主终于说出了他的第一句台词:“小心！”
老人陡然回神，便听到了前方传来的什么声音。
轰隆隆——
那是血气剧烈翻涌，升腾，拳头连续数十次突破音障，掀起狂风，其中还混杂着雷鸣般心跳的声音。
一只携带着紫金血气光焰的拳头划过了流星般绚烂的轨迹，轰在了老者的脸上，隔着血气防御将他的轰得扭曲变形，仿佛一个被极速击飞的皮球。
老者立刻横飞了出去，飞出了数百丈的距离，狠狠地撞击在了九碑上。
万初圣主在那足以波及方圆十里的冲击波中挺住躯体，没有被吹飞，却露出了惊骇的神色。
他赫然看到，一个已经看不清面目的璀璨人形站在老者先前的位置，紫金血气冲天，像是一座恒古仙炉在燃烧。
小天地仿佛都在暴动，紫金血气滚滚，仿佛要淹没整座神藏，在这失去了颜色的万初宝库中，仿佛只剩下了这二种色彩。
而距离极近的万初圣主竟然感受到了一种恐怖的压力。
没有神力。
这是...纯粹的血气与源自肉身的异力？！
“啊！！”
下一刻，被击飞的老者竟然全身爆发出了同样极为强横的血气波动，爬了起来，暴怒道:“你该死啊！！”
老者一步踏出，忽然破开那滚滚紫金血气来到紫金人形十丈之内，两只拳头以极速挥舞，在顾迦的体表血气疯狂轰击。
那是一种精妙至极的拳法，似乎是某种强大至极玄法的一部分。
他的拳头不断挥舞，挥舞，再挥舞，就像是漫天的赤色流星雨一般，空气在这种程度的力量与速度面前完全不存在，而血气更是提供了如同神力一般的破坏力与爆发力，在二人间扩散出了骇人的光和热。
一秒之中，便有数百道拳影朝着顾迦笼罩过去。
但很奇怪。
面对这种攻势，顾迦没有任何的反应，只是任由着漫天的拳头命中了自己。
“死死死死死死！！”
顾迦体表的紫金光焰就像是被大风吹拂的烛光一样，摇摇欲坠，越来越薄。
这应该是好事，意味着马上便要破防，但老人却觉得有莫名的压力压迫在他的心头，让他感觉自己的背后像是有一头大能级的蛮兽，不，像是一群古族在追赶一样，追的他不敢停下拳头。
因为顾迦此刻依旧什么都没做。
没有还手，没有动作，只是任由他进攻，诡异到了极致。
“啊！！”
老人披头散发，宛若疯魔，血气凝聚到极致，挥出了以肉身能够迫发而出的最强大的一拳。
惊天动地的巨响与光焰爆发间，顾迦的脚步终于被撼动了。
老人与万初圣主清楚地看到，他双脚往后，足足滑行了...
三丈。
然后，他站直身子，像是什么都没有发生一般。
只有那双紫色的双眼霸道而冰冷的看着眼前的老者，就仿佛在看一个妄图移开山峰的，不自量力的孩童。
老人惊骇万分，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为什么你的肉身如此强大？！”
顾迦没有回答。
他只是一步跨出，消失在原地。
这种速度，以老者与万初圣主的水平可以反应过来，但失去了神力的他们什么都做不到，甚至连扭头都来不及。
老人感觉到自己膝盖后方忽然传来剧痛。
咔！
“啊！！！”
他不受控制，被一种蛮力硬生生屈辱地按跪在地上。
老人嘶吼:“你怎么敢，你怎么敢！你不怕万初圣地与你宣战？到时候你在这东荒大地上便绝无——”
“傻逼。”
下一瞬，一股绝强的力量按在他的后脑勺上，强行的把他的脑袋往地上按。
而他面朝的方向...便是那只大黑狗冷漠注视而来的方位。
老人意识到了接下来的命运，开始极力对抗，却徒劳无功。
在咔咔声中，他的额头仙台与神藏那绚丽宛若琉璃的地面越来越近。
最终。
咚。
老者的头重重的磕在了地上。
瞬间，他的双眼布满血丝，想大吼什么。
但下一瞬，他的脑袋被强行拉起，然后再度砸下。
咚！
咚！咚！咚！咚！咚！
猛烈的冲击波扩散，却无法撼动那些仿佛停滞了时光，失去颜色的其余事物。
仙台二层的大能的额头部位，即仙台，是无比强大坚固的部位，对于绝大部分修士来说甚至称不上特别的弱点，因为对这种强者来说，能够轰穿仙台神力与神念守护的进攻，本就是足以撕碎他们躯体的力量。
但在被蛮力不断轰击地面的情况下，老人感觉到...再这么下去，他的仙台就要开裂了。
暴怒飞快的衰退，慌乱与惧怕浮上心头。
他开始想要求饶，但仙台受到重击，他连发声都难以做到。
细微的裂缝开始在他的额骨上出现。
被封印在其中的元神开始不安的颤动。
而顾迦没有半点要停下的趋势，仿佛真的要他磕满一百个头似的。
然而。
就在老者觉得自己的仙台快要碎裂的时候。
顾迦忽然停下了自己的动作。
因为...
黑皇来到了他的身边，将爪子放到他的肩膀上，看着顾迦的双眼。
在黑皇眼中，紫金人形暴露在外的眼神中正携带着浓厚的杀意...以及渴望的神色。
就仿佛手中的不是头颅，而是一个椰子壳。
只要将其砸破，就可以尽情狂饮其中清冽的汁水。
它叹息一声:“停下吧，顾迦小子。”
“你要失控了。”
顾迦沉默。
过了数十息，他眼中的紫意才挣扎着消退，血气逆流回体内，光焰褪去，恢复了那个黑衣青年的样子。
老人忽然感觉到，抓着自己后脑勺的手被松开。
他刚想抬头，但旋即便有一只硕大的狗爪按在他的头上。
黑皇低头，俯视着他。
“你嘴很贱，老东西。”
－－－－－－题外话－－－－－－
这样一来，主角和黑皇便改变了此人的命运，从未来残暴的叶天帝手中拯救了万初圣地一条无辜活化石的性命，真是太亚撒西了！
第十一章 头绪
在劝退顾迦后，黑皇低下头，以一种居高临下的视角俯瞰万初圣地的这位活化石。
“磕头的感觉不好受吧。”
“....”
劫后余生的老者抬起头。
由于跪在地上的缘故，哪怕黑皇也是四脚着地的状态，但毕竟和一头壮硕的水牛差不多大，老人必须仰视。
他眼中无数神色与情绪闪烁，最终却被平复下去，死死的压制住，没有露出任何表情，只是脸色铁青，默默地看着黑皇。
“看来你仍旧不服。”
黑皇嗤笑一声，随后平静道:“但若非本皇叫停，你此刻已经死了。”
老者脸上一阵变色:“......”
黑皇咧嘴一笑，抬起头，看了看这陷入寂静的万初神藏。
纵然一切停滞，失去色彩，但此地的宏伟广阔与富丽堂皇丝毫不减。
殿堂中宝辉停滞凝固与大阵停滞的景象反倒让此地多出了一份肃穆之感，连同那沉默的万初九碑一同组成了独特的景致。
若是寻常修士遇见，恐怕会不由自主噤声，以免惊扰到了此地的安宁。
但黑皇根本不在意这些，低下头，声音在此地继续扩散。
“本皇知道你也多半只是现在服软罢了。”
“若是你摸清我们的底细，觉得我们软弱可欺的话，恐怕不出第二天，你便要想尽办法报复，出一口恶气...”
“所以呢，本皇干脆在此说清楚好了。”
下一刻，令老者睚眦欲裂，令万初圣主失声的一幕发生了。
黑皇的爪子开始在他的脸上拍打。
一下一下，发出了清脆的啪啪声。
“你...！！”
黑皇狗嘴一咧，露出了嘲弄至极的笑，随后说出了宛若惊雷般的话语。
“你难道没有意识到...被彻底封锁的，有没有可能不只是这个地方，不只是你和你背后那个愣子。”
“而是整个万初圣地...其中的一切一切？”
万初圣主闻言，猛然呆愣在原地，而老者更是在短暂的停顿后，终于开始意识到某些不愿承认的东西。
大圣器万初九碑的沉默，传承至今的大阵的停滞，以及外面毫无反应的四位大能。
这一切似乎都证实了黑皇的说法。
“怎...怎么可能？”
“就算是当世圣人，不，圣人中的王者都做不到！”
老者呆滞，喃喃道:“若是真到了这般生死存亡的关头，我万初日夜供奉的九碑中神祇怎么可能会不反击？”
“反击，它配吗？区区大圣器罢了。”
黑皇呵呵一笑，语气阴森:“那本皇换个说法吧。”
“是什么给了你得罪一个拥有无上帝兵的极道势力，其唯一继承者的勇气呢？”
“....”
“极道帝兵...？！”
——帝兵出手，自然可以轻易做到。
...但这实在是过于匪夷所思，比所谓的禁器要更加令人震撼。
帝兵！
就连某些倒霉的大帝都未必能有足够神料或是时间祭炼成就的无上兵器，代表着整个宇宙最最极巅的力量，自古流传至今的不过那寥寥几件而已，若是被人催动起来，哪怕神祇沉睡不复苏，也足够在北斗星上大杀四方，令大地陆沉，星辰破碎。
“这怎么可能？！”
老者低吼一声，以被封锁的仙台拼尽全力沟通万初九碑存留的烙印，但依旧是毫无反应。
终于，他开始认清现实，相信了黑皇所说的话，失魂落魄:“极道帝兵...”
那个青年，竟然能够借来这样存在的威能？
他究竟是什么人？！
它爪子在老者脸上拍击一下又一下，漫不经心道:“无所谓你相信不相信，但本皇姑且认为你听得懂话。”
“所谓极道势力的唯一继承者，本就是被帝兵承认且时刻注视的存在，你懂么？”
黑皇非常光棍地道:“没有什么候补圣子，九龙夺嫡之类的事...不错，我等所在的极道势力确实人丁衰落了，可以说这一代就这根独苗，失去他便失去了一切血脉的传承者。”
“但...”
“正因如此，帝兵才会时刻盯着他，而不是镇压什么劳什子底蕴，气运。”
黑皇转过头，看了一眼脸色冷漠，眸中紫影挥之不去的顾迦，淡淡开口。
“因为他就是最大的底蕴与气运。”
“若你想报复，本皇倒也是无所谓的，只要你和你可能找来的帮手，能顶住一个极道势力没有下限，没有时限的疯狂报复就行。”
它冰冷地笑了笑:“你尽可以试试，赌上你全家，所有友人与后辈的性命与万初圣地自太古以来的荣光为代价，就为了你这一句嘴欠本皇的后果收尾。”
“当然，若是你老实做人，看在彩云仙子与你磕的这些头的面上，我们倒也不会杀你，对你的后裔与传人动手...本皇还没那么霸道。”
这似乎是想和平处理了。
但....
黑皇真的会这么心胸宽阔吗？
下一刻，只见这条大黑狗露出了图穷匕见的狞笑:“不过那样的话，你便该想想今日这事要如何收尾，给我们多少好处才能够让我们满意？”
它话音刚落。
当——
仿佛从时光尽头传来的钟声再度响起，停滞宛若水银般凝固的时光领域忽然收缩，收回了顾迦眉心的钟型烙印中。
于是万初神藏便再度鲜活起来，这数十座连接在一起的大殿中闪烁着无穷无尽的宝辉，药香弥漫，无数兵器沉浮，散发着浩瀚如海的气机，神源宛若一颗颗小太阳一般精气冲霄，令此地宛若仙境。
这一切都是万初圣地足以傲视北斗的强大底蕴。
但此刻，它们并不能给老者哪怕半点的安全感。
他眼神波动，铁青的脸色慢慢的复原，整个人也不再识图鼓动气血与神力。
因为哪怕此刻束缚已经解开，他同样有一种如芒在背的感觉顶在他的仙台上，让他盘坐在其中的元神有一种非常不安的感觉。
那是顾迦的视线。
在黑皇说话的时候，眉心小钟痕迹还没有隐没的顾迦，双眸中一直有紫色的莫名光辉在跳跃、冰冷地燃烧，盯着万初圣主与老者，似乎有一种看着食物，猎物的感觉，要将他们撕碎，吞噬一般。
而方才的极道帝威仿佛只是可以重复释放的，随时都可能再度展开。
这条大黑狗没有说谎...
这是真的。
那是能够随时启动封禁整个万初圣地的力量，那意味着帝兵都处于部分被催动的状态。
要将帝兵复苏到这个地步，按照常理而言绝对会耗费天量的源，同时要么还要至少数位仙台二层天巅峰级别的大能雄主联手进行催动，要么就干脆是神祇自主启动帝兵。
总之再是财大气粗的势力，也只有最重视的天骄，亦或者注定执掌势力的继承人才会如此对待。
想到自己方才竟然得罪了这种人，老者心中就不免开始颤抖。
但这种力量...究竟是哪一件极道帝兵？亦或者皇兵？
钟？
停滞包括器在内一切具有神力的东西，镇压修为，只余血气与肉身力量？
想到这，他眼中闪过了不可置信的神色。
等等，时光领域再往上催动，毫无疑问可以做到加速衰老的效果，再加上禁绝神力的作用...
....难道真是？！
老者心神大震。
在心中将万初圣地有记载的帝兵过了个遍，他得出了一个看似非常有道理的结论。
——不会他妈的是从荒古禁区里走出来的存在吧？
荒古禁区中隐藏着一件不知名的，或许属于其中荒主的极道帝兵？！
据说上一代的荒主曾经被一名神秘至极的存在镇杀，荒古禁区也因此易主，不会就是那位吧？
若真是如此，那究竟是什么情况，会让这种远比万初圣地更古老的势力都开始显露世间？
这种存在，会不会能够驱使那些绝代人物化作的荒奴，亦或者将人化作不生不死的荒奴？
仙台二重天的大能思维速度极快，仅仅是过去一瞬，他似乎想了很多事，思考了很多的可能。
但最终，他首先还是发出了服软的声音。
“二位大人，是老朽出言不逊在先。”
“此次极道帝兵出手的代价...”他苦涩道:“老朽愿以神藏中五倍价值之物赔偿。”
“十倍。”
在他面前，黑皇冷笑一声。
“....”
老人一顿，随后颓然地点点头。
“那就滚吧。”
下一刻，他转头与背后的万初圣主对视一眼，似乎以神念交流了无数信息。
随后，二者便勾动阵纹，陡然消失在了这万初神藏中。
只留下了黑皇，顾迦与彩云仙子。
沉默良久。
彩云仙子眼中流光散去，停止了与九碑神祇的交流后，带着复杂开口道:“多谢前辈愿放过我师弟一命，补偿便以十倍做数吧。”
黑皇咧嘴一笑:“别谢本皇，要谢就谢姜太虚吧，本皇从他那得了不少好处，倒也不愿让你难做人。”
然而令人出乎意料的是，这句话说完，黑皇并没有等不及一般开始在神藏中狗啃，而是扭头看向了刚刚开口的彩云仙子。
它眸中带着不解，问出了一个问题:“说起来，你与他也只不过仙台二重巅峰罢了，竟然拥有随意调动人族最古老圣地整个神藏的权利？”
——诚然，圣主、圣地之主，是仙台二重天大能的别称，是如今后荒古时代立于顶端，统治北斗大地者的普遍修为。
但北斗星五块大陆如此之大，若是只说这种仙台二重天巅峰的存在，在野不执掌圣地的也不少，有几个甚至还强到离谱，比如大名鼎鼎的妖族大能孔雀王。
这位独行大能甚至可以和摇光圣地的圣主正面对抗，拥有货真价实的仙台三重王者战力....恐怕杀如今的万初圣主如同杀鸡那么简单。
因此，这种水平的圣主对于圣地来说显然不足以在关键时刻走出，执掌一切，从而度过危机。
而圣地之所以能长存不朽，正是因为拥有自己的底蕴。
这些底蕴一般来说都是从某个时代中被封印的寿元无多，境界超越了如今这个时代大道限制的强者，往往都在神源中沉睡，偶尔以元神发号施令，关键时刻终极一战，否则也无法度过这颗星球上一次又一次的黑暗动乱。
也正因如此，圣地神藏绝对不是圣主，太上长老能随便动的。
照理来说，神藏真正的守护者与调配者应当是那些圣地底蕴才对，轮不到彩云仙子和她师弟的。
除非...
黑皇忽然想到了某个可能:“难道说，那家伙便已经是整个万初圣地中除你以外修为最高的存在了？那你们圣人以上的底蕴呢？真就只有万初九碑的神祇在支撑大局了？”
彩云仙子叹息一声，道出了一个惊人的事实:“万初最后一位圣人，明泰祖师已化道于七千六百余年前。”
黑皇闻言愣住了。
足足数十息后，它看向远处的万初九碑，回忆往昔:“本皇还记得，八万年前，万初圣地明明还有数位圣人和一位圣人王作为底蕴，本皇当年还曾在域外星空执掌大阵，与其中一位圣人斗过数场...”
彩云仙子听得心惊，但同样略带黯然。
她其实也是外人眼前的活化石，可是在黑皇这种经历了万古岁月的老不羞面前，纵使再为老不尊，她也只能以晚辈的姿态回答:
“前辈，万初圣地不是极道势力，纵使与大衍圣地同为东荒人族最古老的势力，但古老并就不一定代表强大。”
“只要未曾走出过大帝，便不可能有多少神源液。”
说到这里，她绝美的脸上也露出了苦涩的笑容:“古之圣贤太强，再加上没有真正的源天师帮助，能以源道手段配合神源粉，将他们封禁数万年岁月已是极限了。”
“岁月如刀斩天骄...”
黑皇喃喃。
接下来的日子，若是没有圣人守护...万初圣地大概确实要不好过了...
然而这个沉闷的话题同样到此为止。
——担心个毛啊。
妈的姜太虚这位圣人都从紫山跑出来了，眼见着姜家就要与万初圣地联合，好日子还在后头呢，哪需要修为尽失的它来操心...
于是下一刻，黑皇终于正视眼前的流光溢彩，仿佛掉进了米缸的老鼠，那标志性的桀桀大笑飘荡在广阔的大殿中:
“神藏啊...圣地神藏！本皇当年都没有偷过的地方啊，没想到如今修为尽失倒是进来了，还有白、咳，补偿！”
“白？”
彩云仙子愣了愣，感觉黑皇瞒了什么，但又想不通。
毕竟有方才她同九碑神祇的交流中，甚至感受到了对方某种惊惧与震撼的感情。
大圣器的神祇毫无疑问是在场最强的存在没有之一，有祂背书，极道帝兵出手毫无疑问便被证实了。
谁都知道帝兵出手自然消耗极大，因此补偿是应有其事。
然而...
——其实她和老者都不知道一件事。
无始钟和一般的皇兵帝兵是完全不同的。
它是极道武器中的异类，其实常态便处于复苏状态，神祇不需要长时间沉睡，也不需要额外的催动，可自行恢复消耗，不然说实话也没可能镇住紫山最下面那些恐怖到极点的存在。
黑皇口中说的十倍，其实根本就是在无中生有的敲诈。
“嘿嘿嘿...”
正当黑皇望着如山般高台上被道纹包裹的那团仙泪绿金，口水都要流下来的时候，忽然感觉有一只手放在了自己的肩膀上。
“汪，顾迦小子，你回过神了？”
顾迦缓缓呼出一口悠长的气息——这是他自凡人时期便留下的平静心神的习惯。
而随着这口气吐出，他眼中的紫芒终于褪去，冰冷的感觉消失，恢复了正常的姿态。
顾迦既没有锐评刚刚发生的经典装逼打脸，也没有感叹什么自己的情况。
只是忽然说出一句没头没尾的话。
“我有点头绪了。”
第十二章 轮海神禁与今后的道途（万字）
“什么头绪？”黑皇有点疑惑:“没头没尾...噢。”
它想起来了:“你指的是那个？你想明白了？”
顾迦捏了捏拳头，似乎在感知着体内的什么:“嗯，那个。”
这种对话太过谜语，就连旁边的罗彩云都开始疑惑了:“什么？”
“啊...嗯。”
顾迦含含糊糊道:“算是想通了一些神王向我提出的，修行上的问题吧。”
他轻描淡写的略过了这件事，转头看向了彩云仙子，指了指神藏内部那些漫天遍野的宝物。
“彩云前辈，我们可以开始挑选了吗？”
一旁的黑皇早已按耐不住，闻言更是兴奋无比，就等一声令下，便立刻能够扑向那些它早已垂涎欲滴的宝物。
而彩云仙子看着二人的样子，额头不禁垂下几根黑线，感觉自己是不是做出了引狼入室的行为。
.....
“嗷呜！！”
狼嚎的声音响彻殿宇。
被万初九碑赋予了在神藏中自由取物权限的黑皇，在神藏宫殿中简直就像老鼠掉进了米缸中，黑色遁光无头苍蝇似的乱窜，看起来歪歪扭扭，但速度却一点都不含糊。
随着它的奔波，大块大块散发着不同源力波动的神源被它贪婪地收入铃铛中，而阵法守护内各种各样的神材自然也不可能错过，被眼力极高的黑皇挑了出来。
其中绝大部分是它选出来与阵道相关的宝料，也有小部分是它曾经听说过，却未曾有幸亲眼目睹的神物。
“汪！”
铃铛中已经堆满了好东西的黑皇忽然鼻子翕动，遁光划了个诡异弧度，直接变向扎进一座偏殿。
只见偏殿中央有十数层互相增幅，互相共鸣的神能立场存在，五光十色，甚至还在缓慢的变化，一看便知道其中一定是什么不一般的宝物。
那是一块脸盆大小，弥漫着通灵神圣之感的晶莹海蓝色石头。
它通体盈润，道韵波动扩散，将殿宇内部映照得蓝盈盈一片，明显给人拥有灵性与生命力的感觉，更是有一种王者般的威严。
哪怕正在沉睡，却仿佛也带着不可触碰的威严。
黑皇见状，下意识用猩红色的大舌头舔了舔自己的鼻子，毫不犹豫地摇动黄金神铃。
叮铃铃——
金黄钟波扩散，那块仿若泛着海蓝色泽的血石很快便被牵引出禁制的内部。
在脱离封禁的那一刻，它仿佛要活过来了似的，蓝意大作，波涛声从其中扩散，在虚空中勾起了隐约中的大道纹路，构成了一个模糊的威严神灵身影。
...然后便被黑皇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一口吞下:“怎么还咋咋呼呼的，吓唬谁呢？”
将它吞入腹中妥善保管后，黑皇摇着尾巴转过身，对着身后的顾迦得意洋洋解释道:
“顾迦小子，这是什么你知道吗？”
“这是唯有源被接近甚至抵达了远古圣贤境界的大成王体体内真血浸润后，经再过长久的时光在孕育而生的神料，一般在大成王者的大墓中才会产出，极度珍稀且用处极广。”
“本皇没看错的话，这块应当是被海王体所孕育，可称为海王血源，严格来说也算是一种异种源，只是比正常的神源还要珍贵，完全可以当做水属性的神源来用。”
“但如果仅仅当做源来使用，那便太暴殄天物....因为这块血源中最珍贵的，便是其中含有的道则碎片与王血菁华。”
“若是再将其埋在中州龙气祖根之类的地方长久的经历天地造化，它甚至有一线可能化生出成传说中的圣灵一族。”
讲到这里，黑皇乐得嘴都歪了:“就这么一大块，绝对堪比一株药王，怎么也能值两百万斤源以上。”
黑皇对着顾迦卖弄学识，从偏殿中飞出，却忽然有些狐疑。
“顾迦小子...你怎么不选呢？”
被宝物冲昏头脑的它现在才发现，顾迦虽然方才便跟着自己一起飞来飞去，却连哪怕一点点的东西都没有选，只是抬起头，望着漫天宝光。
只见半空中的顾迦眉心钟型烙印一直在闪烁，而他眼底的双色神焰同样亮起，此刻正安静而稳定的燃烧，隐约有无数玄奥轨迹在流淌演化，很明显在推演思索什么东西。
“啊？噢。”
他此刻才回过神来，低下头，看向黑皇:“我已经选好了。”
“哦？”
黑皇好奇心被勾了起来:“祂和你商量选了什么？”
顾迦连仙泪绿金都并不是太重视，那他究竟会在这座神藏中选择什么东西？
无始钟又给了什么建议？
没有回答。
顾迦已经自顾自的飞了起来，带着黑皇在漫天宝兵神器中划过紫金色的流光，朝着一个方向飞遁。
景物在眼中飞速地后退，黑皇闻了闻，立刻辨别出了一股无数灵药集合在一起的奇异药香——远处的宫殿中有一座黑色的矮山，半山腰有数块五光十色的药田，孕育着不同属性的灵药，煞是好看。
“药田的方向...难不成选了灵药？”
没过多久，顾迦飞到了矮山，遁光向下，绕过了储存灵药，被各种封印药力道纹约束起来的楼阁。
出乎黑皇的意料，顾迦竟然朝着药田飞了过去。
“汪？”
它开始疑惑。
黑皇是狗妖，鼻子可以说是它身上最敏锐的部位，因此专门繁衍灵药的药田与旁边的仓库前面已经闻着味来看了一次，也装模作样的发表了几句惊叹。
但说实话...灵药库里可能还有些外面险地找到的稀罕东西，但万初圣地内部的药田它真有点看不上。
与紫山下方这种得天独厚的地方比起来，绝大部分圣地的灵药养殖水平都有点不入眼了。
就单说这个田的水平。
不是它抬杠。
种种一般的延寿灵药可行，但药王基本上是养不出来的...更别提让不死神药结果，能不退转回种子状态就算不错了。
虽然这话听起来不好听，但终究有铁一般的事实摆在面前——如果圣地的养殖水平高的话，怎么可能有那么多寿元将尽的老圣主，太古皇朝的老皇主去生命禁区中碰运气呢？
黑皇带着疑惑，继续看向了顾迦。
只见他轻轻地落在了一块充满了阴冷气息的墨色灵田旁，而旁边还有两口完全以神源堆砌而成，大约三丈见方的小池，最中心的泉眼以极慢的速度流淌出泉水，被阵法一丝一丝地引入田中，上方缭绕着森然雾气。
一口完全没有任何反光，光是看着就会吸引神念黑色泉水，一口宛若尸水般蜡黄的泉水，二者都渗人无比，给人一种恐怖的感觉。
而黑皇知道，若是神念强度不够者在附近，甚至可能看到这两口泉水便不由自主投身进去，最终融化其中。
它有点愣了——这不就是自己刚刚感叹的地方吗？
万初圣地的先代祖师确实不得了，冥河真水与黄泉真水的泉眼都能搞到。
这二者可以洗练道宫秘境中代表水行的肾之神藏，对冥王体之类的特殊体质有不小的好处，以及对某些特殊的灵药更是有极强的滋养与加速生长的效果。
但这种太过极端的灵药，基本效果都很偏门，往往拥有巨大的副作用...或者干脆就是连强者都能毒死的超级毒药。
黑皇大概明白了——
所以说顾迦的目标，应该是那个。
只见他上前几步，来到了两座泉水的旁边。
而在顾迦的身前，一株黑色的神草正生长在黑色的神田中。
一股香气袭来，馥郁芬芳至极，
它形似一株幽兰，晶莹点点，像是墨玉刻成，流动着醉人的光彩，在黄泉与冥河两种真水灌溉中缓缓摇曳，有一股神秘莫测的大道气韵隐约交织。
也不知道万初圣地到底是从哪里得来的这株神植，又在这二种真水的浇灌下养育了多少岁月。
总之光是站在它旁边，黑皇与顾迦便感觉浑身的毛孔都舒张开了，神清气爽，全身都轻盈了几分，感觉仿佛寿元都增加了一点。
黑皇沉默了。
它当然知道，这个世界上只有延寿效果强大到接近逆天的东西才会有这种闻一闻都会产生功效的可能。
药王都完全不可能有这种效果，彩云仙子曾经吃过的，那能够延寿千年的地元果都够呛。
那么只可能是更强的延寿宝物。
理论上来说，延寿效果比地元果更强的东西，基本上不是传说中的不死神药也差不多了。
那是整个宇宙中屈指可数的仙珍。
若是在野外，黑皇若是看到这幅卖相的草药，恐怕便已经立刻扑过去了。
但非常诡异的是，这一刻黑皇并没有失去理智的试图收走，而是嘴角微微抽动，组织了一下语言，看向顾迦。
“你小子确定要选这个？”
顾迦点点头:“对。”
黑皇顿了一下:“老钟让你选的？”
“是的，我让前辈帮我挑选的。”
黑皇张了张嘴，感受到了某种无厘头:“搞什么？”
“小子，你知道这是什么吗？”
黑皇伸出爪子，指了指旁边的一块略带朽烂，也不知道是什么木头制成的牌子:“幽冥草。”
“虽然没见过，但大帝以前和我提到过这玩意，看到名字我就懂了。”
黑皇认真地解释道:
“是的，它非常、非常的罕见，举世难寻，但作为延寿宝物的话，它延续寿命的效果真的是接近不死神药的级别，可以让生命延续很久很久。”
黑皇神色郑重:“但它和不死神药不同，它的延寿效果完全建立在那可怕的副作用之上。”
“换句话说，它是有剧毒的，吃下去会让身体成为腐尸，神力干涸，唯有神识会被滋养至不朽，从此再也无法进步，只能人不人鬼不鬼地活着。”
它忍不住问道:“老钟是怎么想的？就算你真的寿元不够了，那直接把神凰不死药吃了啊，碰这晦气玩意干什么？”
顾迦忍不住笑了。
——黑皇说的这些他当然知道。
原著中，有三位大能一同分食了一株幽冥草，结果便是每个人都多活了足足两千年，更是还没有到极限，明显还能继续苟延残喘下去的样子。
只是那样的活着实在太过难熬，变成半人半鬼的存在，战力还大减，生活在痛苦中，那样简直生不如死。
除去那些求生欲望极其强烈的人，否则还不如不增加这样的寿元。
可顾迦也不是拿它来延寿的...
“这东西很重要，我是准备吃它...但不是拿来延寿的。”
顾迦想了想，抬手按在黑皇眉心，直接以神念灌注了一大段信息过去。
“...汪！”
好半晌后，黑皇才从呆愣中回过神:“好像还真有点道理啊...”
“噢，不对！”
“麻麻滴，你小子又来了！他妈的！”
黑皇回过神来，重重地拿爪子拍了一下顾迦的背——然后根本拍不动。
在龇牙咧嘴一阵后，黑皇转而以神念沟通了对方眉心还在闪烁的钟形烙印，以神念质问:
“老钟你也真是胡闹！万一这小子要死了，你难不成真要完全复苏来保他？”
“你知道那会有多大的动静么？你可是镇压着——”
钟声响起。
“当——”
黑皇语塞，转而开口道:“好吧，我知道你有分寸...但这小子胡闹，你也跟着一起乱来？他可是大帝唯一的血脉！独苗！”
“黑皇。”
顾迦打断了黑皇的碎碎念，说道:“你知道我一路是怎么过来的。”
“我的道与路，我自有分寸。”
“更何况，无始钟前辈的烙印在此，这个计划并没有你想的那么凶险。”
“....”
“汪！”
“你迟早把自己害死！”
黑皇赌气似的一扭屁股，直接飞走了。
顾迦看着黑皇腾空而起的黑色遁光，无奈地笑了笑。
他当然知道自己在干什么，也知道这个计划的凶险之处。
但他是有理由的。
这一刻。
他的思绪回到了数日之前，神王姜太虚传授他与黑皇斗字秘的最后一天。
.........
——斗字秘，或者说斗战圣法，是一种非常独特而神奇的法门。
可以说它是一种单独的攻伐秘法，也可以说它能够与天下一切进攻法门融合。
只要与战斗有关，似乎都可以被这种具有独特生命力与至极玄奥的禁忌秘法增幅，参悟...乃至于替代。
在演化到极致以后，斗字秘甚至可以拿来作为承载其他禁忌秘术的根基，就像移花接木般，明了其中道韵真意后便可以斗字秘代替演化，跳过种种繁复步骤与参悟心法的细节，直接施展出来，威力甚至能够与原版相差仿佛，分庭抗礼。
而在顾迦花了七天入门斗字秘，已经明晓其精髓，知道如何去修行，该怎样精进的时候。
神王姜太虚的第二步教学便开始了。
所谓的斗字秘，毫无疑问在高烈度的战斗中才能更好的吸收资粮，飞速成长。
——看似宁静的虚无中，却暗藏着无比的杀机与混乱。
此地是便是虚空所在的位置。
若是非要描述的话，大概可以视为现实世界的反面。
正常来说，这里对化龙以下的修士几乎是触之即死的。
哪怕四极可以勾动大道，把自己烙印进虚空，但普通的四极修士烙印的虚空只是表层，就像是一本书的封面一样，只是最靠近现实的那一层。
而这里的深度已深，乱流的威力已经相当夸张，更何况若是没有干涉虚空一类的手段，就算有能力在这里勉强生存，也找不到回到现实的坐标，只能祈祷运气好早点被冲回现实世界。
一般来说，除去掌握了帝经《虚空经》的姬家人常常深入虚空修行感悟以外，就连仙台一重以上的强者都很少没事找事进这里。
横渡虚空毕竟是有风险的，靠更为稳定的域门不好吗？
但今天，无人踏足的此地终于迎来了两位不速之客。
——虚空乱流中，有一个完美的球体空间在这个坐标巍然不动，表面就仿佛被透明的琉璃包裹住般光滑，却丝毫没有支撑不住，将要崩溃的迹象。
在这片被以圣人的惊世手段在虚空乱流中临时开辟，寿命不会超过三个月，大小也不超过百里的天地中。
既然根本就是当做消耗品，那么此地自然也就没有大日与月亮，未曾区分大地与天空。
没有重力，没有光线，甚至都未曾灌注空气，没有收摄任何物质。
但这并不意味着...其中便是纯粹的黑暗。
在这个近乎完美的球体空间内，两个修士的交手，以一种蛮横至极的姿态几乎将这里用毁灭性的力量彻底填满。
他们的苦海异象在彼此斗争，为了抢夺此地的大道环境而鏖战，二者的神力与异象交织在一起不分彼此。
在两方拉锯中，小天地中隐隐约约交织成了星海与九重高天的景象，似乎马上就要凝固，却又在下一刻透出了模糊的苍劲如虬龙，枝繁叶茂，扎根在净土中的神树虚影。
二者不停转换，生灭不息，在成型瞬间便破碎湮灭，碎片像是飘荡的漫天花雨，片片晶莹，有一种残酷的瑰美。
这异象争锋之美带着的却是无与伦比的杀机，丝毫不比外面的虚空乱流威力低半分。
然而这也仅仅只是两道身躯碰撞在一起，进行最为激烈凶险的近身厮杀中最为微不足道的一部分罢了。
在真正的战场中央，二者的拼斗已经进行到了白热化的阶段。
——浩瀚星河投影仿佛披风般包裹着光组成的伟岸仙王，隐约间还能够看到他的头顶燃烧着不灭的神圣烈焰。
“迦！”
他宛若在无数镜子中折射的光芒般无序移动的身体忽然在虚空中停滞。
刹那间，双色交织的神力血气升腾膨胀，在他的背后凝聚出了一道巨大的大道宝瓶，周围六个黑洞在以看不清的速度旋转，形成一个完美的圆，与大道宝瓶的瓶口共同组成了一张宛若转轮般的巨大玄奥道图。
同一时刻，光之人形手臂一横一竖交叉，绽放出毁灭性的六色光流，迎着前方极速冲来的身影发射——隐约中，竟然透着些许古老传说中六道轮回的气息。
生死轮转，森罗万象。
来自乱古时代之前，如今几乎无人知晓的“仙古时代”的仙王级秘典残篇。
六道轮回天功。
惊仙秘法，至高帝经，苦海异象...六种不相关，甚至是不相容的异力，硬生生的被顾迦以六道轮回天功驱动，以大道宝瓶道图为容器强行融合，化为一体。
这仙王临九天的苦海异象仿佛真的要活过来了一般，爆发玄法间身形越发清晰，给人一种摄人心魄的威严与气息。
而他的对手则是一尊无暇的白衣神王，黑发吹落，风姿绝世，脚下有一片灿烂超然的超凡光海向外延伸，仿佛立身于无法攻破的神明净土中。
神王战意冲霄，双手同样在胸前结印，在散逸的绚烂神力花火中硬生生接下了这道光线，身形未曾动摇，但动作却不可避免的停顿了一瞬。
轰！！
二者周身的异象被扩散出的混乱力量一扫而空，下一瞬却在无穷无尽的神力血气供应下再度耦合，纠缠不休。
短暂的停顿后，两道身影再度移动，宛若两条没有任何惯性与规律可言的光线，在极速中继续碰撞与追逐。
拳对拳，掌对掌，神王对仙王，禁忌秘法对抗禁忌秘法，帝经奥义对决帝经奥义。
这是一种寻常修士难以想象的对抗，每一击都极尽所能，全力以赴，却没有哪怕一点点力竭的趋势，双方的神能像是无穷无尽般的挥洒消耗，灌注在施展的秘法中。
不同的是，一者将纯粹的斗战圣法演化至此境界能够达到的极致，极度繁复，演化出了无尽的变化，身体每寸血肉都是最强大的武器，仿佛无所不能一般，欲将无形大道表现出有形之势。
而另一者则将这门九秘视为己身战斗体系的一部分，将其与数道同样繁复无比的秘法经典组合起来，千变万化归一，结合出了属于自己的杀伐大术。
二者没有高低，没有对错，斗字秘只是一种法门，就算是同样的种子，道路不同的二人演化出的也绝不会是同样的结果。
最终决定胜负的，还是人的强弱。
然而。
残酷的是...
光之人形，即是顾迦，在这场战斗中，赫然是劣势的那方。
因为无论是他的思维速度，出手速度，还是爆发出的力量，乃至于作战经验，甚至是肉身强度，都要逊色对方。
对方的出手只会比他更强，更快...也更他妈的恐怖。
近身拳掌对拼的时候，顾迦隐藏在异象表面下的虎口总是会裂开，流淌出一半已是炽白色的血液，哪怕有仙王临九天异象合一守护，他的本体也会有瓷器般的裂纹在蔓延。
对方在虚空中退一步，顾迦可能需要退两步，甚至三步。
更重要的是...哪怕作为单修轮海者，顾迦的生命力与神力在这个阶段确实能视为无穷无尽，但强行驾驭运转那么多法那么久，他的神念终究也开始散乱，无力了。
就连胸口来自仙王临九天异象的虚幻宝骨都开始闪烁红光。
叮咚，叮咚，叮咚——
这不奇怪，倒不如说非常正常。
并不仅是因为当世圣人，曾经传说中五千年攻击第一的姜家神王，姜太虚正在亲自下场和他进行战斗。
更是因为...
顾迦请求神王在这场战斗中，使用高出自己真实境界九个小境界的战力。
在没有突破桎梏抵达神禁领域的时候，这个宇宙的规则便是如此，再逆天的血脉，再高贵的秘术，同修多少本帝经，也无法做到发挥九个小境界以上的战力，至多被压在八禁绝巅，无法逾越半分。
若是寻常时候，化龙时期的一个小境界的战力差距其实不算什么天地之差，毕竟不是无法破防，也不至于被对方秒杀，斡旋之下倒也不能说毫无胜算。
但若是对手与自己一样同样毫无短板，战斗经验更丰富，肉身也更强横的时候，这种差距便会拉大到无法跨越——顾迦的肉身能与斩道王者的躯壳媲美，但姜太虚可是货真价实的圣人，二者间天差地别，根本没有可比性。
只是因为圣体与霸体的血脉可以克制他人异象，再加上六道轮回天功在法门上的立意与玄奥程度过高，姜太虚未曾见过，所以顾迦能够强行支撑下来罢了。
最终。
身影交错，二者忽然动作一滞。
因为神王宛若能够贯穿星辰的右手二指已然停在了仙王的仙台前。
而顾迦全力迫发出的，带着可怖力量的六道轮回拳则刚好轰击在姜太虚的腹部位置。
——若是真实厮杀，这一发六道轮回拳最多打穿对方的躯壳，但要杀死对方则力有未逮。
而顾迦自己则一定会因为仙台元神被斗字秘打爆而灰飞烟灭。
顾迦感受着自己泥牛入海，甚至连对方衣角都没掀动的力量，不禁愣神数息，旋即轻声道:“终究还是输了。”
——这一个月来，顾迦至少和压制境界的姜太虚打了十几场。
毫无疑问，最终都是顾迦的失败告终。
但姜太虚同样不觉得自己赢了——以大欺小，以高境界碾压，赢得还如此艰难，有什么值得开心的？
他看着轰在自己腹部上的六道轮回拳拳印，感受其中近乎森罗万象，无所不包的变化，眼中不禁闪过浓浓地复杂之色:“不，你进步的已经足够快了。”
“八禁之间亦有差距。”
“若是过去的我真正与一个月前的你同境界生死相搏，没有外力作用，也差不多能够拥有三四成胜算。”
“但面对如今的你，过去的我必然在五百招内败亡，几乎没有别的可能。”
面对如此夸赞，顾迦有些不自在，下意识地回应道:“神王过谦了，我仍感受到我有许多不足。”
姜太虚以神念叹息一声:“正因如此，所以我才会说出这种话。”
“你没发现吗？察觉自身的不足并不可怕，以你的出身来说有太多可以继续精进的办法。”
他严肃道:“恰恰相反，这意味着你在这个层面还有很多进步的空间。”
“你修行时日尚短，等你真正弥补完自身的短板，将一切修到当前的极致后，你又会去到怎样的地步？”
“对你而言，境界突破恐怕根本不会导致跨境挑战的难度上升，只可能让你隐藏体内的底蕴与潜能继续不断释放，越发的可怕。”
姜太虚忍不住感慨:“就连我以如今已然踏足仙台四重，媲美古之圣贤的境界去俯瞰、推演，也难以想到究竟需要怎样的血脉与秘法，才可能以同境界与那时圆满的你抗衡...”
“可能帝子二字都难以形容你。”
“或许，这世上唯有真正的混沌体与先天圣体道胎出世后可与你一战了。”
神念中二人的交流的同时，他们收回手，开始平息身上的力量与斗字秘引发的战意。
这仿佛一声信号。
刹那间，圣人足以纵横星河的的力量流淌而出，小天地中的苦海异象与力量乱流瞬间平息，化为了平静的黑暗。
唯有顾迦与姜太虚通体散发着属于修士的光辉，在此地宛若烛火般照亮着小天地。
姜太虚看着顾迦:“斗战圣法方面，你已走上自己的路，虽然可以继续给你演化参考，但我的路终究不适合你。”
“换句话说，你已经登堂入室了。”
顾迦点点头，却又有些遗憾的轻叹一声:“但是神禁领域，真是可望而不可及...”
——其实神王有一句话说错了...或者说他没有估算到。
真正同境界生死相搏的话，过去的姜太虚自始至终只有被变身状态的顾迦用叠加了皆字秘的六道轮回天功秒杀一条路。
这半个月来，如果顾迦选择使用神光棒变身，强行突破神禁领域的话，赢九禁战力肯定是能赢，而且是一根手指头就能随便赢的那种，但那毕竟是超出掌控的力量，且会燃烧自己的生命，减寿不说还有道伤，没有生命危险当然能不用就不用。
而且顾迦特地要求姜太虚使用超越自己境界九个小境界的力量，便是为了给自己足够的压力，在不变身的情况下突破神禁，变身反而是本末倒置了。
但结果还是失败了。
“顾迦小友，我一直有个疑问。”
姜太虚立于虚空，看着顾迦，终究还是传递神念道:“单秘境修行法是落后于时代的，身为帝子的你不应当不知道——那终究是数百万年前，先人还未探索出真正的秘境修行顺序时强行走出的副产物。”
“当然，你拥有圣体血脉，照常理而言确实会有所谓的圣体诅咒出现，但我不相信你会因此惧怕突破道宫与四极...因为若是无始钟真正为你出手，打破那诅咒应当不难吧。”
顾迦沉默了一下，点点头。
“是的，无始钟前辈也曾经说过可帮我打破诅咒。”
姜太虚继续道:“但神禁领域若是没有五大秘境的共同作用与共鸣，那么很难突破进去，几近不可能。”
“其实在我看来，你现在开始突破境界，一步步修行到仙台，而不是驻扎在轮海境界那么久，这才是最好的提升战力与弥补自身短板的方法。”
“单秘境法门随时可以修行，但神禁只有在八禁者抵达仙台境界后才稍微有一些可能触发。”
姜太虚注视着顾迦的双眼:“但我知道你不会不懂这些事。”
“所以，能告诉我理由么？”
顾迦陷入了思索。
其实这个问题他自己也思索过很久，但最终还是尊重了那股心血来潮，做出了停留在轮海境界的决定。
“那大约是一种修士的直觉吧。”
顾迦皱起眉头，缓缓道:“我如果过早破入道宫四极，选择面对圣体诅咒，并且借他人之手打破的话...我有种强烈的预感。”
他的语气中也有些不确定:“那后果，大概会令我后悔一辈子。”
“但若是能在这种情况下突破神禁，便可化解这一切，乃至得知什么我一直以来疑惑的事。”
“你的直觉吗？倒也不奇怪。”
姜太虚微微皱眉，旋即舒展:“我记得曾经在古籍中看到过，帝子作为大帝生命的延伸，往往会继承一些大帝本人的神异，甚至有可能远远超越其境界。”
“传说中无始大帝精通时光一道，你的血脉中含有他的道则碎片，察觉到自己未来的可能性倒也不是不可能...对这方面慎重一些没问题。”
“倒也没有那么沉重。”
顾迦歪了歪头，反倒是露出了微笑:“对于现在的我来说，所谓的修为、战力，真的很重要么？”
姜太虚一愣。
“在触发诅咒前突破神禁，只是一个念头罢了...虽然不知为何，确实有预感叫我尽力去这么做，但就算做不到这点，我短时间内也不至于会出什么大问题。”
“有无始钟前辈时刻守护，就算遇上圣人，乃至大圣，我也可保全自身——换句话说，就算是横渡星空，在各个星域遨游，只要我不想死，去生命禁区溜达，别说北斗了，偌大宇宙同样任我横行。”
姜太虚不禁同样莞尔，点点头:“倒也确实如此。”
他正色道:“不过，若是你执意想在轮海境界尝试突破神禁，我也讲一下我的看法吧。”
“你以那门秘术来整合自身的道，将一切吃透，随后化为己用，而不是死板的去使用，毫无疑问方向是没有错的。”
姜太虚忽然话锋一转:“但你有没有发现，出问题的其实不是你的道？”
顾迦洗耳恭听。
“恒宇大帝在远走中州前曾经说过一句话，在我年轻时还流传在姜家的古籍中，想必现在也还在。”
姜太虚说道:“【神禁乃是天地赐予的考验，但并非考验血脉的高贵，也并非考验秘法的强弱，而是立足八禁后，究竟能将自己拥有的一切发挥出多少。】”
“五大秘境共鸣并非是进入神禁的必须条件，只是因为修炼仙台秘境以后神念强大，五大人体密藏全部开启后，整个人的精气神三宝便能够做到平衡与融洽。”
“在这个基础上，自己的大道感悟足够深厚，整合与看清自己的道路，再将战力攀至巅峰，发挥到极致，配合冥冥中的天时地利人和，才有可能突破神禁。”
“换句话说，如果你连平衡都做不到，那你自然不可能完美掌握与发挥全部力量。”
顾迦喃喃道:“平衡...”
他想到了自己过去的经历，变身后的那种极度强大与和谐的感觉，心中的迷雾仿佛散去:“确实。”
圣霸引擎旋转到极致从而变身后的他，正是处于一种精气神完全融合的状态。
肉身，神念，神力，三者再无分别。
但旋即顾迦也明白了...常态的自己其实是非常怪异的。
肉身太强了，竟然能堪比斩道王者，神力境界介于四极巅峰和化龙初期之间，大道感悟和元神强度比较模糊，但估计不如仙台一重天的太上长老。
完全的不平衡，也导致了他一直以来战斗时的别扭——肉身太强，元神太弱，二者不匹配，甚至出现了肉体还能支撑，精神便难以负荷的情况。
顾迦喃喃道:“如果我仍是先天圣体道胎，恐怕便不至于这样了...至少不会如此的畸形，所以才要强行更改我的体质么？”
“而那么多大帝古皇都曾说过凡体最强，是不是凡体没有短板，最容易跨入神禁的意思？”
“原来如此。”
这一瞬间，顾迦想通了很多事。
但也有更多的疑惑出现。
原著中的叶凡就算是以大圣境界修为去驱动准帝巅峰的大成圣体躯壳都没有这种问题，元神根本感受不到负担。
那为什么这种情况会发生在自己的身上？难道自己元神与肉身的差距，比大圣与准帝巅峰还要巨大？
怎么想都不对劲...
自己的身体中究竟隐藏着多少的奥秘？
他的六道轮回拳为何会返本还源成残缺的六道轮回天功，并且就像参悟了无数年一般上手就熟练至极？
真的仅仅只是仙帝无始出手赠与那么简单吗？
既然都已经出手了，为什么不直接给予完整的六道轮回天功？
堂堂仙帝会这么小气吗，还是说此事另有隐情？
然而想到这里，顾迦内心那种需要突破神禁，再度单修轮海秘境才能得到答案的预感愈发的重了。
这是源于一个修士最本源的直觉，一种不知源于道经还是别的什么的，冥冥中知晓祸福的强烈预感。
他不禁感叹:“难道真如同神王所说，这是我体内的无始血脉给我的预感吗？若真是如此，那只能说摊上这么个谜语人便宜老爹确实是抽象。”
姜太虚听着他并没有掩饰却透着巨大信息量的念头，纵然好奇，却也没有贸然询问的意思。
“你想到如何保持三者平衡了？”
顾迦回过神来，摇了摇头:“倒是还没有。”
他轻松道:“不过车到山前必有路，总会有办法的。”
.......
而此刻。
顾迦结束了回忆，看着自己眼前微微摇曳地幽冥草，双眼微眯。
他自语道:“如果说要最快程度上拉近肉身与神念的差距，同时感悟生与死，为了下一步单修轮海秘境而做准备的话。”
“的确，如前辈所言。”
“这座神藏中...已没有比它更加适合我的东西了。”
话语间，顾迦伸出手，朝着幽冥草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