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五章 谈话
庞四大步走上船去,王莽跟着跳到了甲板上。
小船随即缓缓向湖中驶去。
那边载着葛彪、邓通及一千庄丁的船也同时起动,向岸边而来。
葛天霸长出了一口气,对小清说道:“没想到,这个水生还真是把好手。”
小清斜了他一眼,没有说话。
葛天霸有些讨好地看着小清道:“以他们俩的武功来说,在卧虎庄坐得上头把交椅。只是他新来,不能太急,你放心,小清,爹答应你,一定重用水生和水木。”
小清淡淡地说道:“只要您不让他去干那些伤天害理的事就行。”
葛天霸尴尬地笑了笑:“怎么会呢,爹什么时候干过那种事。”
小清没有说话,冷笑了一声。
二人正说话间,第一条船已到岸边,葛彪和邓通飞奔而来,跪倒在地,惭愧地道:“老爷,是,是小的无能……”
葛天霸重重地哼了一声道:“废物,这点小事也办不好,要你们有什么用!行了,都起来吧!”
二人站起身来。
邓通讨好地看着小清道:“大哥,这次多亏了小清,要不然,我们就……”
小清冷笑一声道:“行了,你还是说说真正该谢的人吧!”
邓通看了一眼站在不远处的李元芳,他的脸顿时涨得通红。
李元芳似乎没有听见他们的话,依然是那副闭目养神的模样。
这时,一旁的葛彪对葛天霸说道:“老爷,这个水生和水木可真是了得,刚刚小姐说得一点儿没错,要不是他们在最后关头出手制住了庞四,我们这些人可就都回不来了!”
葛天霸点了点头,先是看了一眼李元芳,而后目光望向了王莽。
邓通看了小清一眼,不甘示弱地吹嘘道:“咳,要不是被大队盐枭团团围住,抓个把庞四对我邓通来说也就如探囊取物一般。”
小清看都不看他一眼,只是发出一阵嘲弄的笑声。
邓通尴尬地看了她一眼,吹不下去了。
葛彪说道:“老爷,就凭水生和水木那身绝技,您要是能把他们俩收在麾下,那还有什么事是咱们做不成的?”
葛天霸点了点头道:“嗯,的确是员难得的虎将。这样,让水生和水木暂时做旱寨的大头领和二头领,怎么样?”
葛彪点了点头:“我看当得。”
邓通闻言大急道:“大哥,旱寨大头领,那不是排到我前面去了?”
葛天霸看着他冷冷地道:“有句话叫做‘世间事,唯有能者居之’,人家水生和水木的能耐你比不了。老六,人贵在有自知之明,你就好好当你的六当家吧!”
说着,葛天霸一摆手,率葛彪等人转身离去。
邓通脸上一阵红一阵白,气的浑身颤抖。
他看了一眼不远处的李元芳,刚想说话,忽然又想到了什么,不敢说下去了。
不远处的小清望着他那副滑稽样,不禁笑了出来。
她回过头向湖面望去,只见王莽和庞四的船已经离岸很远了。
王莽站在船尾,望着湖岸渐去渐远,这才转头对庞四说道:“小清怕他爹要耍花招,让我送你。”
庞四满脸感激,轻声道:“水生兄弟,回去替我转告小清姑娘,她就是我们盐枭的大恩人。
还是那句话,不管什么时候,只要用得着我庞四,一句话,就是赴汤蹈火也在所不辞!”
王莽点了点头道:“小清还想知道,你们在卧虎堂都说了什么?”
庞四愣住了,犹豫了半天才结结巴巴地道:“没,没说什么,就是,就是……
嗨,水生兄弟,回去转告小清姑娘,请她放心,没事了,我和葛庄主的恩怨已经了结。”
王莽望着他涨红的脸,缓缓闭上了眼睛说道:“真的这样吗?回去我就这么对小清说吗?”
庞四愧疚地低下头,轻声道:“就,就这样说吧!”
王莽点了点头,长长叹了口气,不再说话。
这时,小船已经靠岸,庞四望着王莽一脸倦容,关切地问道:“水生兄弟,你怎么总是很疲倦的样子,是不是身体……”
王莽点了点头:“不错,我受了内伤。”
“内伤?什么是内伤?”
庞四愣住了,良久才说道:“虽然我听不懂你说的话,但我知道,你一定是遭遇过惨祸,或者……
哎,不说了,都是苦命人。”
说着,他长长叹了口气。
王莽微微地叹了口气:“小心小清他爹!”
说完,王莽头也不回地离去了,至于庞四能不能听进去自己的话就看他自己了。
庞四望着王莽的背影张了张嘴,终究是没有说出话来。
……
盱眙县城位于淮水与通济渠交接之处,大运河至此改变方向北上进入山阳,与邗沟相接。
时值正午,县城街道上冷冷清清,死气沉沉,两旁的买卖铺户大都关门上板,只有一家小饭店敞开着门,店里却空空荡荡,伙计懒坐在门前,晒着太阳。
狄仁杰和曾泰等人率张环等几名军头及卫士身穿便装走进城中。
曾泰奇怪地说道:“恩师呀,这是盱眙县城?”
狄仁杰四下观望着,也觉得城中的气氛很是异样。
曾泰轻声道,“不会是走错了吧?”
一旁的鲁吉英说道:“曾大人,多年前我曾经来过,这里就是盱眙县城。”
曾泰不敢相信:“可我听人说起,盱眙位于淮水与通济渠交汇之处,北通山阳、扬州,南达京口、余杭,可谓四通八达,甚为繁华,可这里,这里怎么如此萧条?”
鲁吉英点了点头道:“不错,当年我来时这里非常热闹。怎么,怎么现在变成了这个鬼样子?”
狄仁杰说道:“确实是有些奇怪。”
狄仁杰边说边四下观望,忽然,他伸手一指旁边的饭店道:“哎,你们看,那儿有家小饭店,我们去打个尖,顺便问问情形。”
众人相随着向小饭店走去。
伙计懒洋洋地坐在门槛上,闭着眼晒太阳。
狄仁杰一行走了进来,分两桌坐在店内。
可伙计却好像没听见似的,仍然坐在门槛上一动不动。
第八十六章 盱眙
狄仁杰奇怪地与曾泰对视一眼,叫道:“伙计。”
伙计嗯了一声,仍然没有动。
狄春说道:“可煞作怪,这厮病了不成?”
说着,站起身走到伙计耳旁,大叫一声:“喂!”
伙计吓得一下跳了起来:“干什么你!”
狄春笑道:“我还以为你是个聋子呢,原来能听见呀!”
伙计没好气地说道:“你才聋子呢!”
狄春又好气又好笑:“我跑遍天下,也没见过像你这么做生意的,客人都进了门,您还靠在那儿晒虱子呢。
亏你们老板还能雇你,要是换了我早把你踢出去了!”
伙计斜了狄春一眼道:“我就是老板。”
狄春哭笑不得,其他人忍不住哑然失笑。
狄仁杰笑着说道:“老板啊,我们想在你这里打个尖,休息休息。你受累,跟厨下说一声,给我们弄几个小菜,来两壶淡酒。”
店老板瞪了狄春一眼:“瞧瞧人家这位老先生多会说话,再瞧瞧你,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来!”
狄春笑道:“我这张狗嘴里就是有象牙,也不会吐给你。”
店老板也笑了:“行了,原来你们是要打尖呀,我还以为又是过路的人要水喝呢。老先生,您想吃点儿什么?”
狄仁杰笑道:“随便安排几样小菜,能吃饱就行了。”
店老板点了点头道:“那我就下去安排了。”
狄仁杰点了点头道:“老板,我想向你打听打听,这里是不是盱眙县城?”
老板点了点头道:“是呀!”
狄仁杰和曾泰对视了一眼道:“怎么城中如此萧条啊?”
老板长叹一声道:“说来话长啊,这么着,我先给您弄饭去,一会儿您边吃我边跟您说。”
狄仁杰笑着点了点头。
老板转身向后面走去。
曾泰说道:“这盱眙位于两河交汇之处竟然如此萧条,可真是奇哉怪也!”
鲁吉英说道:“难道是盱眙县令施政不当?”
狄仁杰说道:“看这城中百业俱废,买卖关张,铺户上板,定然是发生了什么重大的事情。”
这时,只听远处响起一阵锣声,紧接着,传来了高声吆喝。
狄仁杰一愣,与曾泰交换了一个眼色,几人站起身走出门去。
空空荡荡的街道上,一队衙役押着两个五花大绑的中年人远远地走来,为首的衙役一边鸣锣,一边高声喊道:“众百姓听着,盐枭王三、杜四,不尊朝廷律令,私自贩卖食盐三石,被县令大人当堂判死!
众百姓引以为戒,不可仿效!”
衙役们押着盐枭,一路鸣锣警示走过街道,可街道上却没有一户人家打开门出来看看。
狄仁杰望着衙役们的背影,没有说话。
身后的狄春惊诧道:“卖三石私盐就要被判死刑,这也太狠了吧!”
店老板不知什么时候也站到了后面,他鼻子里哼了一声道:“就知道抓盐贩子,等到把盐贩子抓干净了,盱眙还不知道变成什么样呢!”
说着,气哼哼地转身进店,将两壶酒放在桌上,又回身进了厨房。
狄仁杰摆了摆手,众人回到店内,坐了下来。
狄仁杰对着狄春和几名卫士说道:“狄春呀,你们不知道,盐铁自古以来都是由朝廷专卖,绝对禁止民间私自制造出售。”
狄春问道:“那为什么呀?”
狄仁杰耐心地解释道:“原因之一是因为这两项收入占每年天下正税的半数左右。”
狄春不懂地问道:“什么叫正税?”
一旁的曾泰道:“所谓正税,就是一年之内,天下各道州县缴纳给国库的所有收入。”
狄春吐了吐舌头:“好厉害!真想不到,我们天天吃的成盐竟然这么值钱!”
狄仁杰点了点头道:“正是因为成盐为人所必需,要天天食用,其购买量极为巨大,所以它才会如此值钱。”
狄春说道:“不错,不错。谁要做上了这个买卖,可发大财了。”
曾泰笑道:“这就是国家要对盐铁实施专售的原因。”
狄仁杰点了点头:“控制盐铁对于朝廷来说,殖货收入只是一个方面。
最为重要的是,一旦盐铁为私人掌握,便有可能威胁国家安全。
打个比方,如果你是盐场主,在天下遭遇天灾战祸,缺乏食盐之际,囤积居奇,高价卖出,以牟取暴利,而朝廷却无法控制,那天下的百姓可就要遭殃了。”
狄春点了点头。
“于是,朝廷便将天下所有的盐场归于官府控制之下,设立盐铁转运使专司此事。
每年天下各盐场产出的食盐由朝廷指定的商户进行专售,其他的销售渠道均属私贩。
而且,朝廷为此制定了专门的盐法,禁止私盐销售。
盐法规定:‘盗鬻两池盐三石者死,五斗以上杖脊,没其车驴。
盗刮碱土一斗,比盐一升……’
意思就是,偷盗或买卖三石食盐者,死罪。
五斗以上的杖脊,并没收其运送私盐的车驴。
偷盗制盐用的碱土一斗的,相当于盗卖私盐一升。”
狄春叹道:“好家伙,难怪刚刚那两个盐枭被当堂判死。”
狄仁杰长叹一声道:“是呀,贩盐利大,因此,很多人不惜铤而走险,以获取暴利。”
狄春点了点头道:“是这样。”
话音未落,店老板将炒好的菜肴端上桌子,从身前围兜里掏出一把筷子,在衣服上来回擦拭。
狄春笑道:“行了,行了,你不擦还干净点儿。”
大家笑了起来。
狄仁杰也笑道:“都饿了吧?赶快吃吧!”
曾泰拿起筷子夹了口菜放进嘴里,谁知还没下咽就干呕了一声,将菜吐了出来。
旁边的鲁吉英和狄春也是一般,张嘴将菜吐在了地上。
狄仁杰奇怪地问道:“怎么了?”
狄春看着店老板说道:“我说,你也太省了吧,做菜连盐都不放!”
狄仁杰愣住了,赶忙夹了菜放进嘴里,果然淡得出奇。
店老板笑道:“对不住各位,现在是淡食季,没有盐,各位就凑合吃吧!”
狄春一把将筷子摔在桌上,站起身道:“你是不是成心呢?连盐都没有还开店,谁信呀!”
一旁的张环、李朗也怒气冲冲地站起身来逼视着店主。
店老板一见这阵仗,忙道:“不瞒各位,我们这儿的人已经过了两年没盐的日子了。
我说小伙子,你还别瞪眼,出了我这门,别说盐,连饭菜你们都没地方吃去。”
狄春等人愣住了,面面相觑。
第八十七章 私盐
狄仁杰摆了摆手道:“狄春,不得无礼。”
狄春哼了一声,一屁股坐在条凳上。
狄仁杰说道:“老板,你说盱眙县的百姓已经两年没有吃到盐了?”
店老板苦笑了一下道:“一点儿没吃着,那是瞎说。两年了,一点盐不吃,老百姓也就都活不成了,是不是?”
狄仁杰一伸手道:“来,坐下,慢慢说。”
店老板点了点头,坐在了狄仁杰身旁:“刚刚您老问我,这里为什么如此萧条,是吧?”
狄仁杰点了点头。
店老板说道:“一看您老人家就是常跑外的。您可能也知道,盱眙位在两河交汇,那是个大集市,热闹得紧呀。可是自从前年开始这里就断了盐。”
狄仁杰问道:“为什么?”
店老板长叹一声道:“老人家,您别看这成盐算不上什么好东西,可是不准随便买卖的。”
狄仁杰点了点头:“这我知道,盐法规制,食盐必须要由官府指定的商家出售。”
店老板说道:“是呀,盱眙县城里有四家大盐号,一家姓何,一家姓陈,一家姓王,一家姓方。
正常的年份里,江淮盐铁转运使的运盐船到盱眙埠头,几家盐商便早早等在那里,买来朝廷配发的食盐,运回盐号回城售卖。
盐价是二十文一斗,叫做常平盐。”
狄仁杰点了点头。
店老板继续说道:“可自打前年开始,运盐船就再也没到过盱眙,听说是邗沟闹鬼,只要运盐船经过那儿必定是船毁人亡,装在船上的盐也没了踪影。”
狄仁杰闻言暗暗心惊,与曾泰、鲁吉英对视一眼道:“早就听说邗沟覆船造成淮北食盐紧缺,想不到竟到了这般地步。”
二人缓缓点了点头。
店老板说道:“可不是吗,打那儿以后,我们这儿就再也没吃过官盐。”
狄仁杰说道:“不对呀,水路不通,还有陆路啊,盱眙归扬州所治,既然发生了这种情况,州里应当从陆路将官盐运到盱眙呀。”
店老板说道:“嗨,您有所不知。
盱眙虽是扬州所治,但陆路交通却非常不便,先说道路崎岖,运盐的大车根本无法行走。
而且,陆路到了山阳县便被洪泽湖阻断,必须要坐摆渡过湖才能接上旱路。
可这洪泽湖中有一群水匪甚是厉害,平素劫夺往来船只,图财害命,官府拿他们也是没有办法。
听说县里刚断盐的时候,扬州确实是运了几次盐来,可都在洪泽湖被水匪劫了去,派官军去进剿,连水匪的影子都找不着。
就这么着,运河梗阻,陆路也走不通,我们也就没了盐吃。”
狄仁杰重重地哼了一声道:“岂有此理!难道就为这个原因,官府就不再给盱眙送盐?”
店老板苦笑道:“不光是盱眙,打这儿往西、往北的所有地方都是如此。”
“那你们现在吃的盐又是从何处而来呢?”
“官盐没了,盐商们只好四处想办法弄私盐。前年开春,何家盐号不知从哪儿弄来了十几石盐,挂牌子出售,售价是一斗四百文。”
狄仁杰吃了一惊:“是官府常平盐的二十倍?”
店老板叹了口气道:“谁说不是呀,我们都管它叫霸王盐,可就这么贵的价钱,不出半天就被抢空了。
您老想想,四百文一斗,买一次还可以,长久下去老百姓哪承受得起呀!
可盐又不是别的东西,不买又不行。
没办法,各家只能花钱买上一点儿,忙的时候少吃,闲的时候不吃,这就叫做淡食。
一般来说,冬天就是淡食季,这里的老百姓整月也吃不上一点盐,浑身浮肿发虚。
吃不着盐也就没劲儿干活,眼瞧着热热闹闹的盱眙就这么冷清下来了。”
狄仁杰问道:“老板,你可知道这些盐商们的霸王盐是从哪里弄来的?”
店老板说道:“这可就不知道了,反正不是官盐。官府也是睁一眼闭一眼,总不能让老百姓彻底没盐吃吧?
自那以后,这里的盐枭也就开始多了起来,他们卖的盐比盐商便宜,二百文一斗,于是,老百姓就不再买盐商的盐了。
这下子盐商不干了,撺掇官府严惩盐枭。
这不,刚刚您看到了,那俩小子就是倒霉蛋。”
狄仁杰重重地哼了一声道:“这可真是天高皇帝远,民少相公多。都是贩卖私盐,还要相互倾轧,只是苦了老百姓!”
店老板点了点头道:“这话您算是说对喽,真不知道,盱眙老百姓哪年哪月才能吃到平价的成盐。行了,您就凑合着慢慢吃吧!”
说着,起身向后厨走去。
桌上一片沉默,所有的人都放下了筷子。
狄仁杰沉重地说道:“看到了吧,邗沟覆船,大批食盐损折,在扬州地区引起了多么重大的灾难!
扬州漕运衙门那些蛀虫贪污朝廷拨发的护渠巨款,致令漕渠失修,覆船之事屡发。
而他们却骄奢淫逸,吃喝享乐,一席饭动辄耗资巨万!
可这里的老百姓却连吃盐都已经成了奢侈的事情!
皇帝忧心盐运不兴会造成国库空虚,可圣上万万也没有想到,在大周王化之下,这里的百姓竟过着如此凄苦的日子!
圣上更没有想到,扬州的地方官吏不恤民生,玩忽职守,庸碌无能,竟连洪泽湖中小小的水匪都能令盐运大事为之终止,以致私盐横行,猖獗至斯!
这真是朝廷的灾难,天下的灾难!”
曾泰狠狠一拳砸在桌上:“恩师,此事一定要搞个水落石出!”
狄仁杰叹口气道:“真没想到,刚一下船便亲身经历了生民凄苦,连富庶的盱眙都是这般,淮水附近那些贫困地区还不知道会是什么样子!”
曾泰长叹了一声。
狄仁杰说道:“也罢,曾泰,我们的调查就从这里开始。
先找一间客栈宿下,然后大家分头行动,到民间走访。
首先要搞清城中的盐商是从什么渠道搞来的那些霸王盐。”
……
卧虎庄。
正堂前的大空场上,有几十丈方圆,庄主葛天霸坐在空场中央的交椅上,两边大小头目分排列坐。
坐在前面的几张座椅上的赫然是庄主葛天霸的几位兄弟,只是在这几张座椅之下空着两张椅子。
坐在这两张空椅子之后的邓通阴着一张脸,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这时,大门前传来一阵脚步声。
众人的目光向门外望去,正是王莽和李元芳。
第八十八章 旱寨大头领
葛天霸见到王莽和李元芳到了,脸上顿时露出了一丝喜色。
他对着王莽和李元芳招了招手:“水生,水木,快过来,到前面来,我来为你们正式介绍一下咱们卧虎庄的众位兄弟。”
王莽和李元芳对视一眼,走上前去。
葛天霸面上微微一笑,一脸和善地介绍起了众人。
“这六位是我的兄弟,分别是……”
说着,他指着自己座椅之下的六人说道。
“见过众位兄弟!”
对于这些连三流境界都没有到的人,王莽只是稍微客气了下就不再说话了。
李元芳更是随意地拱了拱手。
葛天霸见此并不在意,笑道:“来,水生,水木,坐到这里来!”
说着,他指了指自己身旁空出的两个位子。
其他的头领都或多或少地见识过王莽和李元芳的身手,因此并不在意,只有邓通气的脸色通红。
只是想到二人的武艺,他终究是没有发作。
这时,王莽和李元芳对视了一眼,走到前面,坐在了第一排空出的两个椅子上面。
葛天霸对众头领说道:“诸位兄弟,自今日起,水生和水木便是咱们旱寨的大头领了和二头领了!”
李元芳一愣。
王莽轻轻地拉了一下李元芳,李元芳回过神来。
葛天霸说道,“水生,水木,与众家兄弟见礼!”
李元芳刚想说什么,一旁的王莽轻轻碰了碰他,使了个眼色。
王莽和李元芳对视一眼,二人赶忙站起身,冲众人一抱拳。
众头目连忙起身还礼,为首的几位大头领说道:“恭喜水生兄弟和水木兄弟!以后咱们共事,少不了仰仗兄弟的能为!”
王莽说道:“好说。”
众头目纷纷道贺。
只有邓通又气又恨又妒,浑身不住地发抖。
葛天霸冲众人摆了摆手,众头目落座。
他接着说道:“众位兄弟,我接下来有一件事情要宣布,我准备把盱眙的生意交给水生和水木兄弟。”
这话一说出来,众人登时脸色一变。
“大哥,水生和水木初来乍到,恐怕对咱们的生意还不是特别熟悉。”
“是啊,大哥,就算是要给他们,也应该等他们熟悉了之后啊。”
“大哥,请三思啊!”
众人愣了几秒之后,纷纷劝说了起来。
王莽和李元芳对视一眼,显然对葛天霸的这个决定惊住了。
王莽皱了皱眉,他突然想起了庞四临走之时欲言又止的样子,葛天霸和庞四究竟达成了什么协议,而现在又将盱眙的盐市交给自己又是为了什么?
脑海中不断推测着葛天霸的用意,但他面上丝毫不露声色。
葛天霸似乎对此早有预料,他站起身来,抬了抬手:“众位兄弟!”
众人安静了下来。
葛天霸见到如此一幕,满意地点了点头:“旱寨本就是负责这块的,以前是没有合适的头领,但这次有了水生和水木兄弟这两位好手,盱眙本就应该交给他们。”
他的话音刚落,眼见其他人还要再说话,葛天霸赶忙打断了他们,道:“好了,你们不必多说了,这件事情就这么定了。”
眼见葛天霸定了下来,其他人虽然心里不愿,但也没有敢明面上再说什么。
王莽皱眉沉思着葛天霸的用意,只是一时之间也猜不出葛天霸葫芦里究竟卖的是什么药。
“水生?水生?”
葛天霸看着发呆的王莽,叫了叫他。
王莽抬起头来:“庄主!”
葛天霸笑道:“水生,你怎么了,可是我的安排有什么不合适的?”
王莽心头电转,摇了摇头,笑道:“多谢庄主!”
说着,他对着葛天霸拱手一礼。
眼见李元芳还在发呆,王莽轻轻地拉了一下他。
李元芳反应过来,他也像王莽一样,对着葛天霸施了一礼。
葛天霸满意地笑了起来。
……
何园是盱眙城中最为豪华的宅邸。
高大的门楼巍峨耸立,飞檐斗拱,勾心斗角。
两扇朱漆大门锂光油亮,一对纯金的吞环兽头镶在大门中央。
门楹上方黑匾金字,上书:何宅。
这里与贫困萧条的县城大不相同。
此处的主人便是大盐商何五奇。
何五奇来到正堂门前,早已等侯的管家何竟迎上前来,低声道:“老爷,那边来人了,就在堂中,只是……”
何五奇皱了皱眉:“有话就说。”
何竟看了何五奇一眼,说道:“只是,这次换人了!”
“换人了?”
何五奇的目光看向了何竟。
何竟点了点头:“是啊,老爷,听说这次是他们换了头领。”
何五奇皱着眉头说道:“难道……”
何竟看出了何五奇话中的意思,他摇了摇头:“老爷,那倒是没有,他们只是配了一个手下来而已。”
何五奇松了口气:“那就好,好了,现在还不知道这位新头领的意思,先看看他那边怎么说。”
何竟点了点头。
何五奇说罢,他就快步走进正堂。
正堂里,一个仆佣模样的人见到何五奇进来,他站起身拱手道:“阁下可是何五爷?”
何五奇赶忙回礼笑道:“在下可不敢自称何五爷,都是道上的朋友胡乱取的。”
仆佣模样的人点了点头:“好了,我这次来只是为了见一见你,顺便通知你一声,以后盱眙这边的生意都由我们旱寨掌管。”
何五奇奇怪地问道:“旱寨?”
仆佣点了点头:“正是,前些日子我们旱寨来了个新头领,所以庄主把盱眙这边的生意交由我们来管理。”
何五奇对于旱寨不旱寨的不关心,他只关心自己的盐能不能到手,想到这里,他一脸紧张地问道;“那不知这位新头领……”
仆佣摆了摆手:“我知道你想说什么,不用担心,我们新首领说了,一切照旧!”
听到这句话,何五奇明显松了口气,笑道:“那就好!那不知,那件东西还算数吗?”
仆佣点了点头:“新首领说了一切照旧,那就自然是算数的。”
说着,仆佣就从怀里掏出一张黑灰色的铁卡递到了何五奇手中,轻声道:“三日后到卧虎庄提盐,价钱不变。这是凭信。”
何五奇接过铁卡,脸上露出了微笑:“多谢。回去上复葛庄主和新首领,三日后我必到。”
仆佣说道:“还是老规矩,你一个人来。”
何五奇说道:“放心,也不是头一回了。”
说着,从怀里掏出二两银子递了过去:“兄弟辛苦,这点银子权做川资。”
仆佣的脸上露出了笑容,他伸手接过:“多谢,那小的就告辞了。”
何五奇点了点头:“一路小心。”
仆佣说道:“放心。”
说着,转身离去。
第八十九章 大盐商何五奇
待仆佣模样的人走后,何五奇看了看手中的铁卡,脸上露出了微笑。
这时,何竟走上前来,笑道:“老爷,看来这位新首领没有对咱们下手的意思,也是,在盱眙这块地盘上,离开了我们,就算他们势力再大,也是玩不转的。”
何五奇轻哼了一声:“你是不知道他们的厉害,别以为咱们在山上的那点人马就是他们的对手,他们的势力可不是表面看上去的那么简单。”
何竟吃了一惊:“老爷,您的意思是?”
何五奇说道:“就凭一群绿林人士,想要弄到那么多的盐可是没有办法的。”
何竟说道:“难道他们身后还有人?”
何五奇摆了摆手:“好了,这些你就不要管了,咱们做好自己的事情就好了,这次他们的旱寨有了新首领,看来以后又要多出一份开支了。”
说到这里,他叹了口气:“何竟,这件事你去办,账房以后每月多出一份打点银。”
何竟点了点头。
何五奇把玩着手中的铁卡,脸上露出了一丝笑容:“只要他们还和我们做生意,多出一份就多一份吧!”
忽然,他似乎想到了什么,转过身问身旁的何竟道:“夫人呢?”
何竟说道:“在后花园中。”
何五奇说道:“几天没照面了,走,去看看。”
说着,他转身出正堂向后园而去。
……
花园中亭台楼榭,湖水荡漾,极尽奢华。
水榭中,一位标致的妇人坐在石桌旁,双眼呆呆地望着湖水。
身旁几个丫鬟侍立着。
何五奇走进亭中,丫鬟们行礼道:“老爷。”
何五奇点了点头,来到妇人面前:“夫人。”
妇人站起身道:“老爷,今日怎么有空来看妾身呀?”
何五奇笑道:“连日忙碌,未得闲暇,夫人莫怪。”
夫人笑道:“我怎会怪你,一个人悠然自得倒也惬意得很。”
何五奇说道:“从扬州来了几个朋友,晚上还要应酬一下。”
夫人点了点头道:“老爷自管去便是了,何用对妾身说起。”
何五奇笑道:“只怕夫人寂寞。”
夫人淡淡地一笑:“妾身清静惯了,人多了还怕心烦呢!”
何五奇说道:“夫人真是体贴,那我就去了。”
夫人点了点头,何五奇转身走出亭外。
夫人望着他的背影,冷笑一声。
这时,一个小丫鬟匆匆走进亭子,正与何五奇打个照面。
夫人的脸色一变,站起身来,紧张地向前看去。
只见小丫鬟退在一旁,笑嘻嘻地对何五奇施礼道:“老爷。”
何五奇点了点头道:“春儿呀,好好伺候夫人。”
小丫鬟春儿说道:“是,老爷放心。”
何五奇快步离去。
夫人这才暗暗松了口气。
春儿走进亭中,刚想说话,夫人轻轻嘘了一声。
眼见何五奇走远,这才轻声道:“春儿,怎么样?”
春儿低声道:“见到了,这是他给的条子。”
说着,将一张纸条递了过来。
夫人伸手接过,打开一看,纸条上写着:今夜三更,角门。
……
何家盐号位于县城东柳巷内,萧条的盱眙县城中只有这里是最热闹的了。
买盐的百姓们在盐号门前排起了长队,几个伙计收钱的收钱,装盐的装盐,忙得不可开交。
狄仁杰带着张环、李朗拐进巷子,朝盐号走来。
对面,一个中年人提着盐袋,唉声叹气地走来,狄仁杰赶忙迎上前去:“这位兄弟。”
中年人闻声停住了脚步。
狄仁杰问道:“刚买完盐?”
中年人长叹一声,点了点头:“是呀!”
狄仁杰问道:“多少钱一斗?”
中年人说道:“五百文。”
狄仁杰吃了一惊:“五百文,不是四百文一斗吗?”
中年人摇了摇头,苦着脸道:“他们说这盐越来越难搞,五百文还是看在本乡本土的分上,没有多加价。
再问得急了,那几个伙计把眼一瞪,要买就买,不买就走。唉,这些人真是黑了心了!”
狄仁杰问道:“他们的盐到底是哪里弄来的?”
中年人说道:“还能从哪儿弄,肯定是从盐枭手里买来的呗。本来城里常有小盐枭走街串户卖点私盐,才两百文一斗,比这便宜得多了。
可现在县里严惩,抓住就杀,弄得盐枭不敢进城。我估计着,那些盐枭进不了城,就只能把盐卖给何家盐号了。
二百文卖,何家五百文出,唉,而今城中就剩他们一家卖盐的,不买也得买哟。
这种日子,真不知道什么时候是个头儿!”
说完,垂着头转身离去。
狄仁杰也叹了口气,与张环李朗向盐号走去。
盐号门前,买盐的百姓们排成了长龙。
狄仁杰沉吟片刻走到盐柜前,冲卖盐的伙计喊道:“这位兄弟……”
伙计白了他一眼:“要买盐排队去,没看一个挨一个儿吗?”
狄仁杰微笑着从怀里掏出一两银子拿在手里道:“兄弟,借一步说话。”
伙计一看银子,眼睛立马亮了起来,对旁边的人说道:“你们先盯一下,我来了个熟人。”
其他几名伙计点了点头。
那个伙计摘下围裙走出柜台,将狄仁杰拉在了一旁,看着狄仁杰手里的银子道:“有什么话,快说。”
狄仁杰四下看了看,压低声音道:“兄弟,你可能也听出来了,我是外地来的。
想在本地弄点儿盐做生意,所以到这儿来看看,烦劳兄弟指点指点,你们的盐是从哪儿弄来的?”
说着,他将手里的银子掂了掂。
伙计看着银子,咽了下口水,轻声道:“盐是从哪儿来的,这我不知道。
这样吧,老兄,我给你指条明路,在这块地盘上想做盐的生意,你最好去见见我们老板何五奇。
你可能知道,原先城中有四家盐号,可现在除了我们何家还有盐,其他三家早就闲着了。”
狄仁杰说道:“也就是说,只有你们老板才能弄到盐?”
伙计得意地说道:“那还用说!每次几十石,那可不是闹着玩儿的。”
狄仁杰轻声道:“是私盐吧?”
伙计诡异地一笑,反问道:“你说呢?”
狄仁杰点了点头道:“这是肯定的。官盐运不进来,不是私盐是什么。”
顿了顿,狄仁杰又问道:“你们老板家住哪里?”
伙计说道:“出这条巷子往东走不到二里,有一座大宅子,叫何园。那就是我们老板的家。”
狄仁杰点了点头道:“多谢指点。”
说着,将银子揣进怀里,转身离去。
伙计愣住了。
眼见狄仁杰越走越远,他赶忙跟了过来:“哎,哎,我说,你,你……”
他边说边用手指着狄仁杰怀里的银子。
狄仁杰故作不解,笑道:“怎么了?”
伙计恼怒道:“我说了半天,不能白说啊!”
狄仁杰笑道:“刚刚你对其他伙计们说来了个熟人,既然是熟人,问个信还要钱,这也太说不过去了。啊,告辞。”
伙计立时被噎在了当地。
狄仁杰不再理他,迈步向前走去。
伙计恼羞成怒追上前来,冷不防旁边的张环、李朗挡在了面前。
伙计一个刹不住,一头撞在了二人身上,他吃了一惊抬起头来。
只见二人双手环抱,冷冷地望着自己。
伙计知道再追定然讨不了好去,连忙后退两步道:“行,你们行。咱们走着瞧。”
说完,恨恨地向盐店走去。
第九十章 出事?
天刚擦黑,盱眙城中的主街——河口道便已空空荡荡。
街道旁矗立着一座规模很大的客栈,门槛上方的牌匾上书:通衢客栈。
看得出来,这座客栈从前一定非常风光,现在却是门可罗雀,冷冷清清。
客栈外堂,伙计百无聊赖地坐在柜台旁,不停地胡乱划拉着手边的算盘。
曾泰和沈韬、肖豹走了进来。
伙计站起身道:“几位,回来了。”
曾泰点了点头问道:“伙计,狄老先生回来了吗?”
伙计回道:“出去的几拨都回来了,就差您了。”
曾泰点了点头,三人快步向客栈内狄仁杰的房间走去。
房间内,大家正在向狄仁杰报告各自访察的情形,方九站在一旁。
鲁吉英说道:“我们分别走访了城中四家盐号,一家的老板是何姓盐商,另外三家分别是陈姓、方姓和王姓,与中午店老板所说的完全吻合。”
狄仁杰问道:“情况怎么样?”
鲁吉英说道:“陈姓、方姓和王姓盐号的伙计告诉我们,邗沟发生覆船事件,茶亭的官盐运不到盱眙,这几家盐号就断了生意,再也没有开过张。
之所以没有关闭铺户,是因为他们都是朝廷指定的售盐商户,盐法规制,盐号是不允许关门的。”
狄仁杰问道:“他们没有说起,从其他渠道搞到过食盐?”
鲁吉英摇了摇头道:“没有。”
狄仁杰说道:“也就是说,这三家盐号现在无盐可售?”
鲁吉英说道:“正是。”
狄仁杰点了点头道:“嗯,与我了解的情形基本相同。”
话音未落,曾泰几人推门走了进来:“恩师。”
狄仁杰微笑道:“曾泰啊,辛苦了,怎么样,有何收获?”
曾泰说道:“下午我们走访了很多城中的百姓,从他们口中了解到的基本与那个店老板的叙述一致。
目前,县城中只有一间盐号还在售盐,那就是何家盐号,其余三家早已闲置,问到何家所卖之盐的来历,百姓们都认为是从盐枭手中购买的。”
狄仁杰点了点头道:“看起来,我们三路访察民间所得到的结论基本相同。
今日我们暗访何家盐号,那儿的伙计对我说何家盐号的主人名叫何五奇,现在城中只有他一家卖盐。
他还透露,这个何五奇每一次都能从外面搞到几十石食盐,而且,可以断定乃是私盐无疑。”
曾泰吃惊地道:“几十石,有这么多?”
狄仁杰思索着:“难道如此大量的食盐,何五奇真的是从盐枭手中所得?”
曾泰说道:“可除了盐枭,还有什么人能够为盐号提供私盐?”
狄仁杰说道:“可据我所知,盐枭不过是一些亡命之徒,铤而走险是为了挣口饭吃。换句话说,他们也是穷苦人。”
一旁的方九插话道:“大人,小的能说句话吗?”
狄仁杰点了点头道:“说吧!”
方九说道:“大人刚刚说得对极了,那天在村里,老鲁叔就说起过,我们村的纤户庞四就做了盐枭。”
狄仁杰点点头道:“是的。”
方九说道:“可那都是让漕运衙门给逼的!大家没饭吃,活不下去了,只能铤而走险,总比饿死强啊!”
狄仁杰叹了口气,点点头道:“是啊,盐枭贩私,一般是从盐场的亭户们手中花低价购买数斗,最多一石食盐,由数人乃至十数人编成一队,肩挑扁担,筐中置盐,走村串镇,以比常平盐更低一些的价钱将盐卖给百姓。
你们想一想,这些穷苦的盐枭怎么能有力量组织起这样大规模的贩盐活动?
不要说转运的骡马车辆需用大量银钱,就是他们从亭户手中购进如此大批食盐所需的本钱,就是一笔数额巨大的款项,他们怎么能够负担得起?”
方九说道:“大人,刚刚诸位说起此事的时候,小的就想说,盐枭小人见过,别说几十石盐,就是几石,他们也贩不起呀!”
鲁吉英说道:“不错,确实如此。刚刚阁老说得是,一队盐枭几个人,担筐挑担,有时总共只有几斗盐。”
狄仁杰点了点头道:“是呀!”
曾泰说道:“恩师,那您的意思是,批发私盐的不是盐枭?”
狄仁杰没有回答,反问道:“还记得我们到盱眙暗访的目的吗?”
曾泰惊道:“您是说,这些私盐的源头,乃是邗沟落水失踪的官盐?”
其他人也大吃一惊:“啊?”
狄仁杰说道:“难道没有这种可能吗?北沟大仓的监库彭春率人将官盐运至盱眙境内的苇子荡。
一天后,由盱眙方向驶来了一条大趸船,彭春等人将官盐装上趸船,继续向北航行,不久便失去了踪迹。
无独有偶,恰恰还是在盱眙境内,发生了如此大规模的贩卖私盐之事,这二者之间,难道真的没有联系?”
曾泰点点头道:“有道理。”
狄仁杰说道:“而今,事情尚未明朗,我们暂且不要妄下结论。
今天的察访大有收获,接下来也是最关键的一步,那就是要通过盐商何五奇查出私盐的来源。”
狄仁杰看看众人,一摆手笑道,“好了,今日大家都辛苦了,下去休息吧!”
众人答应一声,纷纷转身离去。
……
掌灯时分,卧虎庄中一片宁静。
突然,卧虎厅方向传来一阵急促的锣声,锣声迅速蔓延开来,寂静的庄子立刻喧嚷起来。
东院正房和偏门的门忽然打开了,王莽和李元芳已快步走到了院中。
此时院外的锣声一阵紧似一阵,小清也急急跑进院中喊道:“水生!水木!”
王莽问道:“外面出什么事了?”
小清说道:“刚刚葛彪告诉我,庄里出了大事,我爹招各寨头目到卧虎厅议事。他说让我们三个也去。”
李元芳看了小清一眼道:“我不去。”
王莽皱了皱眉头,没有说话。
小清没好气地说道:“你以为我想去呀,只是这大晚上的鸣锣聚众,我是怕又和庞四扯上什么关系,走吧,去看看。”
王莽沉吟片刻,点了点头道:“好吧。水木,我们刚刚接任旱寨的头领的位置,去看看也好。”
见到王莽这样说,李元芳也就点了点头。
说完,三人快步走出东院,向卧虎厅而去。
第九十一章 飞云浦
大厅中高燃烛火,葛天霸坐在正中的交椅上,各寨头目均已到齐。
李元芳和小清走了进来。
葛天霸冲二人笑了笑道:“小清、水生,水木,你们来了!你们坐到这里吧!”
说着,他指了指第一排的座位。
王莽、李元芳和小清互相对视了一眼,走到前面,坐在了第一排。
不一会儿,待众人到齐之后,葛天霸冲众人摆了摆手,众头目落座。
一位大头领问道:“大哥,不知鸣锣聚众,所为何事?”
葛天霸说道:“刚刚巡湖弟兄来报:咱们卧虎庄派去苇子荡接盐的大趸船在飞云浦被劫!”
此言一出,下面顿时大乱:
“什么?竟然有人敢劫卧虎庄的盐船,敢莫是吃了熊心豹子胆!”
“大哥,是谁干的?”
“谁干的,宰了他!”
王莽、李元芳和小清三人互相对视了一眼,谁也没有说话。
葛天霸摆了摆手,众人安静下来。
葛天霸说道:“目前事情的详情尚不清楚。
巡河的弟兄们只是看到大趸船停在飞云浦的港汊之中,船上空无一人,由北沟大仓转运来的上万石官盐也不见了。
愚兄之所以召集弟兄们,是要马上出发,前往飞云浦一探究竟!”
王莽轻轻地皱了皱眉,没有说话。
……
飞云浦内一片寂静,大趸船横斜在港汊的芦苇荡旁。
远处火光闪闪,人声嘈杂,几条快船从港汊中疾驶而出,转眼间便到了趸船前。
葛天霸、王莽、李元芳、小清及一千头目举着灯球火把,亮子油松站在船头甲板上。
船刚停稳,便有庄丁伸出几条挠钩,搭在大船船帮上,搭起跳板,众人高举火把快步上船。
船上空空荡荡,没有一丝声息。
葛天霸对众头目喊道:“给我仔细搜查!”
众人高声答是,迅速分散开来。
王莽、李元芳和小清举着火把来到了彭春房间。
舱房内摆着一副桌案和一张小床。
小清举着火把四下照了照道:“没东西,走吧!”
王莽没有说话,从小清手中接过火把,在船舱中仔细地察看着,一旁的小清不耐烦地说道:“有什么可看的,走吧!”
李元芳打量着四周的环境,没有理会小清。
王莽也没有理她,手举火把仔细地查找着,桌上除了一只翻倒的茶碗,空无一物。
床上的被子非常零乱。
这时,王莽若有所思地说道:“船上的人是熟睡之际被袭击的,而且,此人还活着。”
小清愣了一下:“你怎么知道?”
王莽说道:“桌上茶碗翻倒,是袭击者冲进来的时候碰的。
可桌子却没有挪动位置,这就说明他们并未遇到强烈抵抗。
床上被子零乱,说明舱中人是被人从睡梦中拉了起来。
地上没有血迹,证明袭击者并没有杀人……”
小清仔细看了看道:“还真是,你说的有点儿道理。”
说着,她也四下寻找起来。
王莽走到床旁,伸手朝枕下摸去,忽然,他的手停住了,似乎碰到了什么东西。
是一封信。
王莽略一迟疑,将信揣进了自己怀里。
小清走到他身旁问道:“还发现了什么?”
王莽摇了摇头道:“我看,这里面有古怪。”
小清奇怪地问道:“有怪,什么怪?”
忽然,王莽抬起头问道:“这条船你见过吗?”
小清愣住了:“我,我怎么会见过?”
王莽说道;“几天之前,我们曾在大港汉中遇到了一条大趸船,当时艄公说那是庄上的船。”
小清猛地想了起来:“啊,对啊,难道就是这条船!”
王莽说道:“你再到外面仔细看看。”
小清点了点头,走出舱去。
待小清走好,李元芳孤疑地看了王莽一眼:“你这是?”
王莽的双眼紧盯着李元芳,说道:“放心吧,我不会伤害小清的。”
李元芳看着王莽目光中的真诚,他点了点头:“虽然不知为什么会相信你的话,但是我绝不会让你伤害我的救命恩人的。”
忽然,王莽抬起头问道:“你真的一点都想不起来了吗?你对我一点印象也没有吗?”
李元芳的双眼猛地射出了两道精光:“你想起来了?还是根本就没有失忆?”
王莽摇了摇头:“这并不重要,放心吧,我不会伤害小清的,既然你想不起来,那就算了。”
李元芳点了点头,眼中闪过一丝迷惑:“为何你对我很熟悉,而我也对你并不排斥,难道我们以前真的认识?”
王莽笑了笑,没有说话。
他从怀里掏出那封信,打开仔细地看了一遍。
看完之后,王莽皱了皱,不知在想什么。
李元芳的目光望向了王莽,看到王莽如此不避讳自己,当着自己的面打开了信,他的眼中闪过了一丝柔和。
王莽刚要给李元芳说话,这时,小清又走了进来,微笑道:“水生,还真是那条船。”
王莽点了点头道:“还记得吧?当时,这条大趸船走在我们前面。你想一想,连我们都已到卧虎庄好几天了,它怎么会还在洪泽湖中?”
小清猛地反应过来:“对呀!”
王莽接着说道:“而且,飞云浦并不在通往卧虎庄的水路上,而是在一片迷宫般的港汊内,大趸船为什么要开到这里来?”
小清说道:“会不会是走错了路呀?”
王莽说道:“这船不是你们卧虎庄派去接人的吗,使船的都是卧虎庄的船工,怎么会走错路径呢?”
小清皱眉想了想道:“那你说是怎么回事?”
王莽没有回答小清的问题,反而是看了看李元芳:“水木,你对此有什么看法?”
李元芳摇了摇头:“我也想不出,但这内中一定有怪。”
王莽扬了扬手中的书信,刚要说话,这时,外面传来了葛天霸的声音:“清儿,水生!水木!”
王莽赶忙将手里的信揣进怀里,冲小清和水木使了个眼色,三人走出门去。
船舱外,葛天霸已和众头目站在甲板上。
葛天霸问道:“怎么样,有何发现?”
第九十二章 发现
小清说道:“水生说,船上的人是在睡梦中被袭击的,而且,袭击者并没有杀人。”
葛天霸双眉一扬道:“哦?”
小清说道:“爹,这条船我们曾经见过,应该早到卧虎庄了。怎么会跑到飞云浦来?”
葛天霸一怔,轻轻干咳一声道:“这,这我怎么会知道?好了,而今事态紧急,上万石盐被劫,我们要尽快查清真相。”
众头目纷纷喊道:
“大哥,我去。”
“我去吧,大哥!三日内保证回音!”
“大哥!”
葛天霸摆了摆手,目光在众头目的脸上一一掠过。
良久,他眼珠一转道:“我看,此事就交给小清和水生、水木吧!”
众人闻言,都是一愣。
葛彪说道:“老爷,他们对卧虎庄周围的状况不熟,我看还是派别的兄弟去吧!”
一旁的邓通也说道:“对呀,大哥,他们太嫩了,不懂江湖道上的规矩,别再给咱卧虎庄惹出什么麻烦!”
“是啊,刚给水生和水木盱眙的盐市,他们恐怕还没有完全了解情况呢,再给他们分配任务,这确实有些不太合适啊!”
周围的几位头领随声附和。
葛天霸摆了摆手道:“哎,众位兄弟,你们错了。小清聪颖过人,水生和水木更是武功高强。
至于盱眙的盐市,我自会派人辅佐他们的。
这次的事情比较紧急,我相信他们三人定会不负众望。
好了,就这样定下了。”
众人面面相觑。
葛天霸的目光望向了小清:“小清,你看呢?”
小清轻轻哼了一声道:“爹,我说过,不会管你……”
身后的王莽轻轻碰了碰她,小清会意立刻闭上了嘴。
葛天霸皱了皱眉道:“怎么,小清,你不愿意去?”
小清没有接话,看着王莽。
只见王莽微合双目,轻轻点了下头。
小清踌躇片刻道:“那,好吧。”
……
卧虎庄又恢复了宁静。
王莽将船上的那封信又拿了起来,信封上面写着:“葛庄主亲启。”
外面传来了敲门声。
王莽抬起头来道:“进来。”
门开了,李元芳走了进来。
王莽看到是李元芳,笑了笑:“我就知道你会来的。”
李元芳说道:“我只是想知道你在船上想对我说什么,而且为什么要……”
话还未说完,外面又传来了敲门声。
李元芳停住了嘴巴,王莽和李元芳对视一眼,二人微微点头。
王莽说道:“请进!”
门开了,小清走了进来。
她一见李元芳也在屋内,楞了一下,马上又反应了过来。
小清回手关上房门道:“水木,你也在啊!”
李元芳点了点头:“刚来没一会儿。”
小清点了点头,她的目光看向了王莽:“水生,你为什么要答应我爹,替他调查此事?这与我们有什么关系?”
王莽看了她一眼道:“别喊,坐下。”
小清撇了撤嘴,坐在王莽的对面。
王莽扬了扬手中的信纸道:“这封信是刚刚搜查船舱时,在床铺的枕头下面发现的。”
李元芳的目光望了过来。
小清的表情微微一愣:“哦?”
王莽说道:“信是一个叫林阳的人写给你爹的。
上面说,他派自己的亲信彭春率三十人押盐到卧虎庄,并要求你爹只要见到盐船,便立刻飞鸽传书将信息传送给他。”
说着,他将信递给了小清。
小清接过看了一遍,抬起头道:“是呀,可,这能说明什么问题?”
王莽没有说话,他看了看李元芳:“水木,你怎么看?”
李元芳没有说话。
王莽摇了摇头,自从李元芳失忆之后,他的话是越来越少了。
眼见李元芳不愿意多说,小清不耐烦地说道:“好了,你就别卖关子了,快说!”
王莽点了点头道:“这至少能够说明一点,那就是写信的人非常急于知道,盐是否运到了卧虎庄,是吗?”
小清点了点头道:“是呀!”
王莽问道:“可刚刚我们在飞云浦却看到大趸船停靠在岸旁,对吧?”
小清点了点头道:“对呀!”
王莽说道:“这就说明,抢劫发生时大趸船是停在飞云浦内,而船上的人则是在蒙头大睡。是吗?”
小清不耐烦地说道:“是,是,是。你究竟想说什么?”
王莽说道:“我想说的是,既然事情如此紧急,那个押盐的彭春为何不将大趸船直接开进卧虎庄面见你爹,却莫名其妙地跑到飞云浦中停靠休息?”
小清愣了,良久才说道:“是啊,这确实挺奇怪。”
王莽说道:“还有,林阳在信中说,彭春押盐到此,带了三十名随从,而大趸船是你爹派去的,船上也有二十余名船工,加在一起总共有五十多人。
而劫船者,竟然能够将这五十多人全部俘获,而且通通抓走,你想,此事会是一两个人所为吗?”
小清说道:“肯定不可能,我想劫船者最少也要有数十人。”
王莽点了点头:“那么你想一想,在卧虎庄附近,能够聚集数十人与你爹作对的,都有些什么人?”
小清静静地思索着,猛地,她明白了,脱口喊道:“你是说盐枭!庞四率领的盐枭!”
王莽点了点头道:“这就是我让你答应你爹,替他调查此事的原因。”
李元芳也是微微一愣,皱了皱眉,没有说话。
……
正房中,葛天霸与葛彪也正在商量着什么。
葛彪说道:“老爷,为什么要派小清、水生和水木去调查,他们人生地不熟,能查出什么呀?”
葛天霸骂道:“你他妈真是个猪脑子,要是他们能查出来,我还会派他们去吗?”
葛彪一愣,马上明白了:“啊,您的意思是,派他们去做做样子?”
葛天霸点了点头道:“还有,立刻飞鸽传书,将此事告知铁手团。”
葛彪吃惊道:“老爷,这,这不是贼喊捉贼吗?”
葛天霸瞪了他一眼,道:“贼贼贼!你这厮说话怎的如此难听。这些都是铁手团欠我们的!要说贼,大家都是贼。”
葛彪自知说错了话,赶忙点头道:“是,是。”
葛天霸说道:“你以为不告诉他们,就能够隐瞒得住?我们越心虚,他们就越怀疑。此事要马上办!”
葛彪说道:“是。”
第九十三章 密谋
院门前有两名家丁守卫。
远处传来一阵脚步声响,原来是邓通来到大门前,两名家丁施礼道:“六爷。”
邓通问道;“大哥在吗?”
家丁点了点头道:“正在房内与葛总管说话。”
邓通走到正房门前,刚想敲门,只听房内传来了葛天霸低低的说话声:“下午,庞四派人传信已将劫得的食盐全部装车,运往盱眙。”
邓通大吃一惊,赶忙俯下身假装提鞋,侧耳倾听。
只听葛彪问道:“老爷,那帮穷盐枭从哪儿弄来的车辆?”
里面的葛天霸说道:“当然是我给他们的。”
邓通略一思索,站起身来快步向外走去。
院门前的家丁说道:“六爷,您不进去了?”
邓通轻轻嘘了一声,轻声道:“大哥正忙,我也没什么正经事先回去了。”
说着,快步走出门去。
出门后却并没有回自己房间,而是来到正房后面,跃过院墙,掩到了后窗之下。
他伏下身子,屏住呼吸,细听着屋内的动静。
只听葛天霸说道:“彭春等人现被关押在蛟王祠中,庞四请我们处置。”
葛彪说道:“老爷,我们该怎么处置这些人?”
葛天霸说道:“是你传信要彭春将船驶进飞云浦,此事一旦为铁手团查知,事情便败露了,因此……”
他做了个杀人的手势。
葛彪一惊道:“可是老爷,那里还有咱们卧虎庄的船工啊!”
“无毒不丈夫!葛彪,今夜你带人暗入蛟王祠将此事解决。”
“是。”
此时,正房后窗外,邓通趴伏在窗前把刚才二人的对话听了个清清楚楚。
只听屋内的葛天霸又轻声道:“记住,此事绝不能让任何人知道。悄悄去悄悄回。”
葛彪说道:“老爷,您就放心吧,我马上去安排。”
邓通不再迟疑,纵身越墙而出。
……
东院正房内。
王莽、小清和李元芳围坐在一起。
小清说道:“水生,我不明白,庞四为什么要做这样的事?”
王莽摇了摇头:“以盐枭们的势力来说,庞四是绝不敢公然率人与卧虎庄为敌的。”
小清说道:“可,可刚刚你才说过,是庞四他们干的。”
王莽有些不耐烦地说道:“你怎么还不明白?”
小清奇怪地说道:“你说什么了,我就明白?”
王莽说道:“也罢,再对你说一件事。
那天在卧虎庄外,我送庞四上船,他的言谈神情非常奇怪。
当时我问他,他与葛庄主在卧虎堂都说了什么,他却含糊其辞,只说他与葛家庄的恩怨已经了结,眼光也躲躲闪闪的。
再问,便不肯多说一个字。
庞四是个直肠汉,不会说谎,当时我就断定,他定有难言之隐……”
说完,王莽的目光望向了小清道,“明白了吗?”
一旁的李元芳双眼猛地一亮,似乎明白了什么。
小清望着王莽,也是猛地大悟,颤声道:“你,你是说,是我爹让庞四去劫趸船?”
这时,一直没有说话的李元芳长叹一声:“水上并没有这样说,只是让你自己去想。只是除了这种情况还有别的情况吗?”
王莽微微撇了一眼李元芳,没想到他虽然失忆了,但是这份常年从狄仁杰身上学到的判断力还是没有减弱。
听到王莽的话,小清的嘴唇颤抖了,她摇了摇头道:“不,我不相信,那些盐是送给我爹的,他,他为什么要劫自己的船?”
王莽笑了笑道:“你不相信没关系,一切用事实来说话吧。明日一早,我们动身前往蛟王祠!”
李元芳眼睛微微一闪,不知想到了什么,他皱了皱眉,没有说话。
……
深夜的盱眙县城中,一片寂静。
天空中月朗星稀,地面微风轻拂。
客栈院中的月色树影下,一个熟悉的身影缓缓踱着步,正是狄仁杰。
他双眉紧锁,静静地思考着。
这时,身后传来一阵低低的脚步声,两条黑影从旁边闪了过去。
狄仁杰一愣,赶忙回过头来,只见那两条黑影飞快地向对面的楼上奔去。
狄仁杰并未在意,转过身继续踱步了起来。
……
一片乌云飘过,遮住了天上本就不甚明朗的月光。
大地顿时陷入了一片黑暗。
何宅角门“吱呀”一声打开了,小丫鬟春儿探出头四下看了看。
周围一片静寂。
她转身冲后面招了招手,身穿斗篷的何夫人快步走了出来,冲春儿摆了摆手,春儿点点头,关闭了角门。
何夫人走到不远处的一棵大柳树前,轻声道:“你在吗?”
一个人从树后缓缓走进了柳树的阴影中,夫人一头扑进了那人的怀中。
二人紧紧拥抱在一起。
只听阴影中人低声道:“走吧。别错过了时机。”
夫人点点头,二人转身向街上而去,转眼之间便消失在沉沉的夜色中。
……
院中静悄悄的,狄仁杰仍来回踱步着。
忽然,身后的脚步声再一次响起。
狄仁杰下意识地回过头。
又是两条黑影飞快地从他身后向对面楼上走去。
狄仁杰望着对面黑沉沉的小楼,轻声道:“怪哉。”
他轻轻地摇了摇头,转身向自己的房间走去。
就在狄仁杰回到房间,准备关门的时候,门外又是一条黑影划过,仍然是奔向对面的那座小楼。
狄仁杰奇怪地看着黑影的离去,而后缓缓关上房门,走到榻前沉思着。
狄春端茶走了进来,将茶盏放在榻桌上。
狄仁杰抬起头道:“狄春呀,你去将曾大人和鲁县令请来。”
狄春说道:“是。”
说着,他转身走出门去。
狄仁杰从桌案上拿起地图,铺展开来,仔细地看着。
不一会儿,曾泰和鲁吉英轻轻推门走了进来道:“恩师,您叫我们?”
狄仁杰点了点头道:“今日,盱眙的情形你们都看到了。
邗沟覆船之后,漕运梗阻,水路不通。扬州刺史崔亮又以陆路崎岖,洪泽湖中有水盗为由,拒绝为盱眙以北运盐。
故此,官盐无法运进,以致引发了盐荒。”
曾泰和鲁吉英不约而同点头道:“不错。”
狄仁杰说道:“据北沟大仓的水鬼冒三及头目彭秋交代,每次覆船之后,盱眙方面都会派一条大趸船前来将库存的官盐运走。”
曾泰说道:“是的。”
狄仁杰说道:“这就奇怪了。”
说着,他冲二人招了招手道,“你们来看。”
第九十四章 官匪勾结?
二入围到桌前,狄仁杰指着地图道:“这次狄春跟踪北沟船队前往盱眙送盐,走的这条路线就应该是每一次大趸船的航路。”
曾泰和鲁吉英对视一眼,说道:“应该是。”
狄仁杰说道:“也就是说,大趸船从盱眙驶到北沟大仓,途中要在运河的邗沟渠道中行驶近两百里水路。
从北沟大仓装船后驶回盱眙,又要走两百里,这一来一往便是四百里。
大家都知道,四百里水路,最少需要走五天的时间。”
鲁吉英点了点头道:“不错。”
狄仁杰说道:“邗沟覆船,河道封闭,巡河官船每日都要往来巡查。难道歹人们运盐的大趸船就不怕遭遇巡河官?”
曾泰和鲁吉英愣住了,良久,鲁吉英说道:“也许他们是趁夜间航行,躲开巡河的官船。”
狄仁杰摇了摇头道:“据我所知,巡河官船是昼夜巡查,夜晚虽不如白天的班次多,但也绝非没有。而且,四百里水路,怎么可能都在夜间航行,这是说不通的。”
曾泰说道:“恩师,有没有这种可能,巡河官与歹人同谋?”
狄仁杰说道:“可你想过没有,每一条官船上都是不同的巡河官,不可能每个巡河官都是歹人的同谋。
一旦他们遇到的不是同伙,查察之下,定会发现满载的官盐,他们的阴谋岂不立时败露?”
曾泰缓缓点了点头道:“有道理。”
鲁吉英说道:“阁老,那您的意思是……”
狄仁杰说道:“以我想来,他们身上定然携带着护身符。能够避开巡河官船当然最好,一旦遭遇,他们只要出示护身符便可通行无阻。”
鲁吉英不解地问道:“您说的护身符是指什么?”
狄仁杰说道:“当然是扬州刺史府和漕运衙门所发的官凭路引。”
二人大惊道:“您是说,扬州官府与他们同谋?”
狄仁杰说道:“否则,此事要如何解释?”
曾泰和鲁吉英对视一眼,缓缓点了点头。
狄仁杰说道:“如果事情真是如此,崔亮和杨九成等人百般推搪,不肯为盱眙以北的百姓运盐,却在私下给歹人开具官凭路引,这说明了什么?”
曾泰脱口道:“说明他们参与了歹人的逆谋!”
狄仁杰说道:“这一点毋庸置疑,我所说的是,他们这样做的目的究竟是什么?”
曾泰和鲁吉英对望一眼,摇了摇头。
狄仁杰说道:“之前,我们已经确定了邗沟覆船是林阳等歹徒精心策划的巨大阴谋。
第一步,在邗沟将盐船凿翻;第二步,打捞官盐并存放于北沟大仓,而后,由盱眙开来的大趸船将库存官盐运往淮北地区,你们想一想,再之后他们要做什么?”
曾泰和鲁吉英对视一眼道:“将官盐藏匿起来。”
狄仁杰说道:“不错。在扬州时,我们曾经做出过这样的推断。
但今日,在盱眙查访时的所见所闻,令我感到,我们最初的判断是错误的。”
曾泰一惊道:“哦?”
狄仁杰说道:“歹人们一定是将官盐运到某个安全之处,而后再发放给淮北各地的不法盐商,以牟取暴利!”
曾泰问道:“就像盱眙的何五奇。”
狄仁杰点了点头。
鲁吉英点头道:“有道理。”
狄仁杰说道:“如果我们的假设正确,那么扬州刺史崔亮等人在这个阴谋中所起的作用是,想方设法将官盐挡在盱眙门外,这样淮北地区的百姓没有盐吃,便只能以高价购买他们的私盐。”
曾泰点了点头道:“顺理成章。”
狄仁杰接着说道:“这样便可以解释,崔亮等人身为扬州剌史,为何百般推诿,不肯为盐荒地区运盐。
“在北沟大仓,鲁县令和李夫人说到了那封涉及崔亮等人贪污的密信,这封信导致李翰被杀,元芳殉职,敬旸身死。
而那些凶残歹毒的铁手团杀手是被谁雇用的?难道崔亮真的能够脱却干系?
如果说刚刚的假设成立,崔亮、杨九成等扬州官吏参与了逆谋,那么铁手团也绝不可能置身事外。
若事情真是如此,那么邗沟覆船案就是官匪合谋,精心策划的巨大阴谋。
“所以,只要能够确定横行盱眙的私盐就是邗沟覆船失踪的大批官盐,那么上述的假设便会被逐步证实。
而此案的元凶,也会很快浮出水面。所以目前我们要做的,就是尽快查清私盐的源头!”
曾泰和鲁吉英深深点了点头。
……
天刚蒙蒙亮,县城中一片寂静。
何园后花园内雾濛濛的,两旁的花草上挂着露珠,园子里空无一人。
管家何竟正沿回廊向前园走去。
忽然,身后人影一闪。
何竟一愣,赶忙回过身。
只见不远处的角门旁,一个人飞快地向后园而去。
何竟赶忙跟了上去。
“砰”的一声,何夫人房间的门撞开。
何夫人脸色苍白,浑身鲜血,跌跌撞撞地冲了进来。
伏在桌案上打盹儿的小丫鬟春儿被声音惊醒,一见眼前的情形,她一声惊呼扑上前去,扶住了夫人:“夫人,您,您怎么了?”
夫人断断续续地说道:“别,别喊,关上门……”
春儿赶忙腾出右手将门关上,惊恐地问道:“夫人,到底出了什么事?”
夫人摇了摇头,轻声道:“扶我到榻上。”
春儿赶忙扶着夫人走到榻前,躺下身来。
夫人望着春儿道:“春儿,你去找一些治、治刀伤的药来。”
春儿点了点头。.
夫人又叫住她嘱咐道:“千万别让任何人知道!”
春儿点了点头道:“我明白。”
说着,轻轻打开房门,探出了半个身子,向外张望着。
见周围没有动静,才回手关上门,飞快地向前面跑去。
不远的墙角后,何竟露出头来,尾随而去。
床榻上的夫人挣扎着坐起身,从下摆撕下一条绸布,艰难地裹在血流不止的左肩处,用嘴咬住布头重重地一拉,绸布将伤口勒住,血流登时减缓。
夫人长长地吐出一口气,靠在了床榻的背板上。
第九十五章 又到蛟王祠
清晨,王莽、李元芳和小清纵马来到蛟王祠,只是他们刚来到这里,三人被眼前的景象惊呆了。
蛟王祠已被烧成了一片废墟,烧焦的梁木瓦砾冒出一股股的白烟,数十具烧成焦炭的尸身横七竖八地倒卧在废墟中。
小清结结巴巴地说道:“这,这是怎么回事?”
王莽和李元芳没有理会满脸震惊的小清,他们翻身下马,快步来到了废墟中,仔细地查看着。
王莽紧皱着眉头,望着眼前惨烈的景象。
李元芳则蹲下身来,仔细地查看起来。
落在后面的小清也随后跟了过来。
此时,空气中弥漫着尸体焦臭的气味,被烧焦的尸身龇牙眦目,样子极其狰狞。
小清干呕一声,赶忙捂住了嘴,转身跑开。
王莽在废墟中仔细查看着,良久,他叹了一口气,站起身来。
李元芳罕见地问了一句王莽:“水生,你认为这是谁干的?”
王莽略微诧异地看了李元芳一眼,要知道自从李元芳失忆之后可是很少说话了。
平时就是问他,他也懒得说话,没想到他竟然主动说话了。
王莽略一沉思,说道:“你心里不是已经有了答案吗?”
李元芳深吸了口气,沉声道:“能不告诉她还是不要告诉她了吧!”
王莽诧异地看了李元芳一眼,这是……
李元芳没有管王莽诧异的表情,他的双眼只是紧紧地盯着王莽。
王莽点了点头:“好,我答应你!”
李元芳略显僵硬的脸上露出一丝柔和:“谢谢!”
王莽微微点头,他缓缓地向废墟外走去,一边走一边四处搜索着。
祠堂周围的土地已被熏成墨黑色。
小清脸色煞白,走过来轻声问道:“被烧死的是庞四他们吗?”
这时,李元芳的脸色又恢复了那副对什么事情都漠不关心的样子,他没有理会小清的话。
王莽微微地撇了一眼李元芳,对着小清说道:“应该不是。”
小清说道:“你怎么知道?”
王莽说道:“刚刚我仔细看过了,尸身上都有伤口。
应该可以肯定,是被人杀死后再纵火焚烧的。
而且,你没有发现吗?所有人都是死在祠堂之内。
这就说明,被害者非但不曾还手,就连逃跑之力也没有。
盐枭是不会这样的,至少他们可以抵抗。”
小清说道:“那这些死人是谁?”
王莽说道:“很可能是那些大趸船上的人。这些人被俘后,浑身绑缚,这才会引颈就戮。”
小清颤声道:“是谁,是谁下这样的毒手?是庞四吗?”
王莽看了李元芳一眼,他深吸一口气,没有说话。
忽然,他的脚步停住了,片刻之后又快步向前走去。
黑土与白土交界之处,有一溜明显的血迹。
王莽顺着血迹延续的方向抬头向前望去,只见血迹延伸到了祠堂前的树林之中。
王莽冲小清和李元芳一摆手,三人飞步向树林奔去。
只见树林里躺着一个浑身浴血,半面焦黑的人,正是北沟大仓的监库彭春。
王莽伸手将他搀起,探了探鼻息。
小清有些紧张地问道:“怎么样?”
王莽说道:“还有呼吸。”
说着,他将彭春扶坐起来,轻声道,“朋友,朋友,你醒醒!”
彭春轻轻哼了一声,微微睁开双眼。
王莽问道:“这是怎么回事?”
彭春断断续续地说道:“救,救,救救我。”
这时,小清问道:“是盐枭干的吗?”
彭春轻轻摇了摇头:“是,是,卧……”
话没说完,就不住地咳嗽起来。
王莽皱了皱眉,他的内力还没有恢复,否则的话暂时压制他的伤势应该不难。
王莽说道:“你们是大趸船上的吧?”
彭春吃力地点了点头。
王莽又问道:“盐枭们到哪里去了?”
彭春断断续续地说道:“不,不,不知……”
说着,头一歪,昏死过去。
小清说道:“水生,他,他死了……”
王莽探了探彭春的鼻息道:“还有口气,一定要救活他。”
小清手足无措地问道:“现在怎么办?”
王莽说道:“我需要一些银针和药物。”
小清这才想了起来,王莽之前可是配过药的,他很可能是一位医者。
小清问道:“可是,我们现在哪里有银针和药物啊?”
王莽略一沉思,说道:“先去卧虎镇!”
小清点了点头,一旁的李元芳更是没有意见。
……
卧虎镇位于洪泽湖区,毗临乱云山,虽地处偏僻,却也十分热闹。
一座临街的客栈位于街道中央,幌子上书:洪泽客栈。
客房内,彭春躺在榻上气息奄奄,王莽坐在身旁为他把脉。
小清站在一旁,关切地注视着。
良久,王莽长叹一声,放下了手。
小清赶忙上前两步,问道:“水生,他怎么样了?”
王莽说道:“不容乐观啊,要是再不救治,恐怕他熬不了几天了。”
小清看了看门外,皱了皱眉:“这个水木也真是的,这么久了,还不回来!”
王莽摇了摇头:“也许这个镇子太小,没有我需要的银针和药物,说不得我们只能去盱眙县了,但愿盱眙县内应该会有我需要的银针和药物吧!”
小清顿时脸色一变:“水生,那他能熬到那个时候吗?”
王莽笑了笑:“小清,你放心吧,水木走之前,我让他抓了一些药,这些药能让他多撑几天的。”
话音刚落,门声一响,王莽和小清向外望去,正是李元芳走了进来。
小清赶忙迎了上去:“水木,怎么样?买到了吗?”
李元芳先是摇了摇头,后又点了点头。
小清顿时轻哼一声:“你这既点头,又摇头的是什么意思?”
王莽看了李元芳一眼,说道:“我想,定是水木没有买到我要的银针和药物,但是他买到了我给他药方里的药。”
小清看向了李元芳。
李元芳点了点头。
小清问道:“那药呢?”
李元芳说道:“让店家去煎了。”
王莽点了点头:“有了这药,他应该能撑到我们去县城的。”
李元芳抬起头来:“县城?你是说盱眙?”
王莽点了点头:“但愿盱眙县有我需要的银针和药。”
第九十六章 太平镇
这时,李元芳忽然欲言又止。
王莽看了出来李元芳有话要说,他说道:“水木,你有什么话就说。”
李元芳点了点头,说道:“我刚出门抓药的时候……”
李元芳出了客栈的门,在街上四处看看,见不远处便有个药铺的幌子,他赶忙走了过去。
在路过一座小茶坊门前时,茶坊内一个熟悉的身影一掠而过。
李元芳赶忙停住脚步,侧身让到一旁,闪目向内望去。
只见邓通坐在一张桌前,与茶坊的小二说着什么,小二指指点点,邓通连连点头。
不一会儿,他将一贯钱递到小二手中,快步向外走来。
李元芳赶忙背转身,伸手抓起茶坊门前小摊上的斗笠扣在头上。
邓通并未注意他,出门后快步离去。
李元芳转过身望着他的背影,待他远去,伸手摘下斗笠,进了茶坊。
小二连忙迎上前来:“这位爷,您几位?”
李元芳劈头问道:“刚刚走的是卧虎庄的邓通邓六爷吧?”
小二说道:“正是。”
李元芳说道:“他问你什么?”
小二愣住了:“这……”
李元芳从怀里掏出一两银子,放在小二手中。
小二立刻眉开眼笑:“刚刚六爷问我,这两天有没有看到一群人押着很多大车向盱眙方向而去。”
“哦?”
“小的告诉他老人家,前天傍晚,有几十号人押着很多大车往北去了,具体是不是到盱眙就不知道了。
他又问,领头的长的什么样儿,小的告诉他,领头的长着串脸胡,样子挺凶,嗓门儿也特别大。”
李元芳问道:“还有呢?”
小二说道:“别的就没有了。”
李元芳点了点头,转身向药房走去。
……
听到这里,王莽说道:“你是说邓通?”
李元芳点了点头。
小清皱了皱眉:“邓通怎么会在这里?”
王莽说道:“听水木的描述,这个邓通似乎知道些什么的样子。”
小清若有所思,点了点头。
李元芳说道:“店小二说,曾经看到几十人押着大车向北去。领头的是个大胡子,听他的形容很像是庞四。”
小清眉头一挑:“真的?”
王莽说道:“向北就是朝盱眙县城方向而去。”
小清问道:“那我们怎么办?”
王莽沉吟片刻道:“现在就去盱眙。一来为彭春治伤,二来查找庞四的下落。”
小清说道:“他们先行,咱能追得上吗?”
王莽说道:“庞四率盐枭取陆路,又有大车随行,一定不会走得太快。我们立刻动身,走水路抄近道,赶在他们前面到达盱眙。”
……
太平镇位于盱眙县城东五十里,是个不足百户的小镇甸。
此时方交黄昏,夕阳西下,一条快船停靠在埠头旁,王莽和李元芳抬着重伤的彭春沿跳板走上埠头。
后面的小清和艄公走在一起,她问道:“艄公大哥,这里就是太平镇?”
艄公说道:“正是。”
小清问道:“此处离盱眙县城还有多远?”
艄公说道:“离县城尚有五十余里的路程。”
王莽问道:“走陆路或水路到盱眙是不是都要经过太平镇?”
艄公说道:“正是。二位客官,你们带着病人,我看今晚是到不了盱眙了。不如在镇中宿下,明日一早寻下一副好脚力再行不迟。”
小清和王莽、李元芳对视一眼,看了看天色道:“也只有这样了。”
说着,取出几贯钱钞会给艄公,艄公连声道谢。
王莽和李元芳抬着彭春,与小清向镇中走去。
此时街面上冷冷清清,已基本没有了行人。
王莽、李元芳和小清等人走进镇上的小街,见到不远处的街左有一家小客店,门前挂着幌子,上书:“水陆客栈。”
小清一指客店道:“水生,水木,咱们就在那儿借宿吧!”
王莽点了点头,李元芳更是不会有别的意见,说着,几人向小客店走去。
客店的外堂非常狭窄,只有迎门的一个柜台和两张方桌,外堂旁边便是个不大的厨房。
店老板无精打采地坐在柜台后,拨拉着算盘珠子。
老板一见进了客人,赶忙站起身来:“二位客官……哟,这儿还有个病人呢!”
小清点了点头道:“要两间上房。”
老板赔笑道:“姑娘,咱们这儿荒村野店的,没有上房下房,所有客房都是一样。”
小清笑道:“那就要两间客房吧!”
老板高声吆喝道:“好哩。”
说着,提起柜台上的钥匙串,对王莽和小清等人说道,“几位,里边请。”
说完,店老板引着王莽、李元芳和小清走到客房门前,打开锁钥推门而入。
顿时,一股刺鼻的霉味扑面而来,王莽和李元芳没有多余的表情。
而小清使劲扇了扇,开口道:“真难闻!老板,还有没有好一点儿的房子?”
老板歉意地道:“姑娘,刚刚小的就说过了,店中所有的房舍都是这样。”
王莽看了小清一眼道:“行了,你就凑合点吧!”
说着,他和李元芳合力将彭春放在床榻上。
店老板说道:“哦,对了,三位,晚饭是在店里吃,还是出去吃呀?”
小清说道:“就在店里,给我们送到房中。”
老板说道:“那倒没问题。只是有一件,咱可得说好了。”
小清问道:“什么事?”
老板说道:“您吃的菜里要是放盐,得单加钱。”
王莽、李元芳和小清顿时愣住了,三人对视一眼,小清不愤地说道:“放盐还要单加钱,这是什么道理?难道你们吃菜不放盐?”
老板笑道:“您算是说着了。盱眙盐荒,盐价贵得吓人,要五百文一斗。”
小清惊呼道:“什么,五百文一斗盐?”
王莽也是暗吃一惊,没想到盱眙这里的盐价已经到了如此地步。
老板长叹一声道:“是呀,所以我们平常只能是忙时吃盐,闲来淡食。对不住二位,您多担待吧!”
小清点了点头:“那好吧,加钱就加钱。”
老板说道:“齐了,饭菜一会儿就送到。”
这时,王莽从包裹里取出两副药递给老板道:“麻烦你将这两副药煎好,给我送来。”
老板赔笑道:“实在对不住。小的得给二位忙活晚饭,真是忙不过来,厨房就在外面,要不您自己辛苦一下?”
小清没好气地问道:“难道这客店里只有你一个人吗?”
老板说道:“是呀,就我一人,多一个人就多吃一口盐呀!”
小清愣住了。
王莽赶忙说道:“好,你去忙吧,我们自己来。”
老板不好意思地说道:“实在是不好意思。”
说着,转身向门口走去。
第九十七章 又见庞四
忽然,王莽叫住了他:“等等。”
店老板停住脚步道:“您还有什么事?”
王莽问道:“老板,这几天你有没有见到几十号人押着数十辆大车经过镇上,往盱眙县城去的?”
店老板想了想,摇了摇头道:“没有。”
王莽的双眼紧紧地盯着他,问道:“你能肯定?”
店老板点了点头道:“绝对肯定。自打盱眙闹了盐荒,这镇上白天夜里都见不着个人影,别说几十号人数十辆大车了,就是一只耗子过去我都能知道。我说没有肯定没有。”
王莽点了点头道:“有劳了。”
店老板点了点头,走出门去。
待店老板走出门去,王莽伸手关闭了房门,回身对小清和李元芳说道:“看来庞四还没到这里。”
小清点了点头:“早就听说淮北闹盐荒,没想到竟到了这等地步!”
王莽看了她一眼道:“你是卧虎庄庄主的千金,当然不会发愁没有盐吃。”
小清愣住了:“你这是什么意思?听你的话,好像盱眙缺盐是我闹的?”
王莽说道:“你以为这里的老百姓吃的高价盐是从哪里来的?”
小清奇怪地问道:“哪里来的?”
王莽说道:“你爹是做什么的?”
小清恍然大悟:“你是说高价盐是,是我爹卖给他们的?”
王莽说道:“你爹曾经自豪地说过,卧虎庄掌握着淮北地区所有盐市。你想一想吧,这些高价盐是谁卖的?”
小清又惊又气,坐在榻上轻声道:“他,他怎么能做这种伤天害理的事……”
王莽冷笑了一下道:“你爹做的伤天害理的事情还少吗?”
小清猛地抬起头,眼里含着泪水:“不,我不相信,他绝不会做这种事!”
李元芳皱了皱眉,轻叹了口气,没有说话。
王莽也是没有再说话,拿起药包出门向厨房走去。
突然,外堂方向一个身穿套头黑斗篷的人迎面而来,飞快地走过王莽身旁,向左手的客房奔去。
王莽停住脚步,扭头望去,只见黑斗篷快步走进房间,随即关闭了房门。
厨房就位于外堂之侧,里面一片零乱,锅碗瓢勺摆了一灶台。
王莽走进厨房,找到一个砂盆,用水冲洗干净,将药倒进盆中。
就在此时,外面传来一个粗豪的声音:“老板,盱眙来的赵先生到了吗?”
听声音,正是庞四。
王莽一个箭步窜到门边,探头向外望去。
果然,庞四站在柜台前,与店老板说话。
店老板说道:“客官,您是不是姓庞?”
庞四点了点头道:“正是。”
店老板说道:“那位客人吩咐下了,请您到丁字号房中见他。”
庞四点点头,起身向后面走去。
王莽略一思索,也尾随而去。
庞四来到门前,敲了敲门,里面传来一个男声:“进来。”
庞四推门快步走了进去。
门刚一关上,王莽闪电般从外堂方向而来,俯身蹲在窗下,舔破窗纸向屋内望去。
只见庞四站在桌前,对刚才身穿黑斗篷的人说道:“您就是赵先生?”
黑斗篷点了点头道:“不错,你是庞四兄弟吧?”
庞四说道:“正是。”
黑斗篷问道:“盐运到了吗?”
庞四说道:“运到了,现在太平镇外东十里的柳林中。”
黑斗篷点了点头道:“好极了,今夜子时,柳林中交盐。”
听到这里,王莽起身离开,快步走到自己的客房门前,推门而人。
见小清呆坐在榻上,望着空气发愣。
而坐在椅子上的李元芳双眼微合,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王莽回手轻轻关上了房门。
小清看了他一眼道:“水生,你说我爹真的会做这种事吗?”
王莽轻轻嘘了一声,冲她招了招手。
小清一愣,刚忙起身走到他身旁。
王莽将门拉开一道缝隙,朝外面指了指。
李元芳微微抬了抬头,没有说话。
这时,小清从门缝向外望去,顿时目瞪口呆。
只见庞四从丁号房中走了出来,穿过院子,向外堂奔去。
小清脱口喊道:“庞……”
王莽一把捂住了她的嘴,关上了房门。
小清挣扎道:“是,是庞四,真的是他!”
王莽没好气地说道:“姑奶奶,小点声行吗?”
小清不解地问道:“为什么不叫住他?”
王莽苦笑一声:“叫住他干什么?问他大趸船是不是他劫的?你想他会怎么回答你?”
小清愣住了:“可,可就这样放他走了?”
王莽说道:“刚刚他和一个盱眙来的人在房中会面,约好今夜子时在太平镇外东十里的柳林中交盐。到时候,我们跟去,一探究竟。”
小清点了点头。
这时,李元芳问道:“水生,你准备怎么做?”
王莽看了李元芳一眼,没想到李元芳竟然会问自己。
他略一沉吟,说道:“到时候见机行事吧,我们最重要的就是要搞清楚他究竟在和谁在做交易。”
小清和李元芳对视一眼,二人点了点头。
……
深夜,太平镇外柳林中雾气蒸腾,枭鸣猿啼。
远远的,三条黑影奔来,正是王莽、小清和李元芳。
小清低声问道:“他们在哪儿?”
王莽四下看了看,正东方向的密林中隐隐露出了一点火光。
王莽伸手指了指,小清点了点头。
忽然,不远处人影一闪,向着火光发出的地方疾奔而去。
小清吃惊地问道:“是谁?”
王莽摇了摇头,低声道:“走,去看看。”
说着,拉起小清腾身跃起,李元芳紧随其后,三人尾随黑影而去,来到了密林中的一片空场。
空场中央,只见庞四率众盐枭举着火把,押解数十辆装满官盐的大车静静地等候着。
庞四抬起头看了看天色,问旁边的盐枭道:“什么时候了?”
盐枭答道:“子时已过了。”
庞四皱眉道:“奇怪,怎么还不来?”
盐枭说道:“怕是路上耽搁了吧?”
庞四脸色凝重,说道:“我怎么觉着哪儿不对呀,老六,让弟兄们警醒着点儿!”
老六答应一声,转身吩咐下去。
这时,不远处的密林中黑影晃动,一个身穿夜行衣的人如狸猫般纵身攀上一棵大树,藏身在枝杈中,正是邓通。
他轻轻伸出手,拨开枝叶,向下望去。
第九十八章 柳林救人
只见空场中,庞四等人押着盐车等待着。
离邓通藏身之处不远的一棵大柳树上,王莽、李元芳和小清藏在丫杈上,透过树叶向邓通藏身的大树望去。
小清仔细看了看,回头吃惊地对王莽和李元芳说道:“好像是邓通。”
王莽和李元芳对视一眼,二人点了点头。
小清问道:“他怎么会在这儿?”
王莽说道:“你忘了吗?水木看见他一直在跟踪庞四等人。”
小清顿时一皱眉,恨恨地说道:“这个坏家伙,肯定又没安好心!”
就在此时,树林中传来一阵沙沙声。
王莽轻轻嘘了一声道:“来了。”
空地上,庞四及众盐枭抬起头循声望去。
黑漆漆的密林中人影晃动。
庞四松了口气道:“来了。”
话音刚落,只听一声震天动地的号炮,紧接着周围杀声四起。
庞四大吃一惊道:“这,这是怎么回事?”
话音未落,耳畔传来一阵阵刺耳的鸣镝声,数百支狼牙箭如急雨一般从密林中疾射而出,空地当中毫无防备的盐枭顿时惨叫着倒下了一大片。
庞四嘶声吼道:“不好,有埋伏,快跳!”
众盐枭推起盐车,冒着箭雨向树林外冲去。
又是一声炮响,四周密林中杀声震天,上百名官军在都尉的统领下一拥而出,将盐枭团团包围。
大柳树上,王莽和小清目瞪口呆地望着眼前的一幕。
小清结结巴巴地问道:“这,这是怎么回事呀?”
王莽缓缓地摇了摇头,目不转睛地看着下面。
另一棵大树上,邓通也被眼前的情形惊呆了。
空地中,官军将庞四及众盐枭团团包围。
弓箭手排在队列的最前面,引弓待发,箭镞在月光下发出疹人的寒芒。
庞四望着眼前的情形颤声道:“弟兄们,是,是官军,我们上当了!”
只听官军都尉一声大喝:“你们这些该死的盐枭,趁国难之时私贩官盐,真是罪不容诛!
弟兄们,给我杀,一个活口也不许留下!”
说着,他一摆掌中钢刀,前排弓箭手乱箭齐发,转眼之间,盐枭们纷纷中箭倒地。
庞四的眼睛红了,他大吼着:“弟兄们,跟他们拼了!”
说着,他一摆手中大刀,率剩下的盐枭猛扑上前,与官军混战在一处。
官军人多势众,武器精良,而盐枭们却是仓促应战。
顷刻间,十几名盐枭便死在了官军的刀下。
庞四手抡大刀狂呼酣战,但毕竟寡不敌众,背后连中两刀,靠在一棵大树前,仍拼死搏杀。
大柳树上,小清颤声道:“水生,水木,你们快想办法救庞四,他们不行了!”
王莽略一思索,看了看对面大树上的邓通,伸手折下一段树枝,手腕一抖,一股巧力使出,树枝闪电般向邓通后背飞去。
另一棵大树上的邓通正在看热闹,猛地,一股巨力狠狠地砸在他后心上。
他一声大叫从大树上栽了下来,重重摔在地上。
官军都尉闻声望去,正好看见有人从树上掉下来。
他一摆钢刀厉声喝道:“树上有人,别让他跑了,杀!”
说着,率十几名军士手抡钢刀向邓通猛扑过去。
邓通正摔了个七荤八素。
刚挣扎着爬起身,官军已到了面前,转眼间刀枪齐下。
邓通狼狈不堪地拔出背后的花刀与身前的官军抵挡了几下便纵身而起向密林深处奔去,身后,都尉率众穷追不舍。
空场上,盐枭们已被诛杀殆尽,只有庞四还背靠树干做困兽之斗。
身前的官军向他发起一轮轮猛攻,“镗”的一声,庞四的钢刀被磕得飞了出去。
说时迟,那时快,寒光一闪,一柄钢刀重重地砍在他胸前,庞四一声大喝,握住了刀刃。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一条绳索如毒蛇般白大树上抽来,正中握刀官军的手腕,官军一声惨叫,钢刀脱手飞出。
那绳索毫不停留,“唰”地一声卷住了庞四的腰,庞四只觉得身体一轻,登时向上飞去。
下面的官军一片惊叫。
绳索拿在李元芳的手中。
他三把两把将庞四拽上了树,而后手臂一抖,绳索闪电般飞出,卷在了远处另一棵大树的枝杈上。
李元芳揽住庞四的腰,纵身而起随绳索荡到那棵大树上,然后再次甩出绳索缠住另一棵大树,他则带着庞四再次飞跃而起。
如此数次,转瞬之间便消失在黑漆漆的密林中。
树下,官军们目瞪口呆地望着眼前的一幕,竟然忘了追赶。
猛地,有人喊道:“傻愣着干什么,追呀!”
众军这才醒悟过来,一声呐喊向着二人飞走的方向追去。
空地上,数十名盐枭尸横就地,血流成河,官军们四下搜索着。
密林中缓缓走出了一个身穿黑斗篷的人,站在空地中央。
都尉率人赶了回来。
黑斗篷说道:“怎么样,抓到了吗?”
都尉摇了摇头道:“让他跑了。”
黑斗篷说道:“好了,不要管他了。宋都尉,此事多亏有你帮忙,才能如此顺利,放心,我不会亏待你的。”
宋都尉拱手道:“您太客气了!”
黑斗篷说道:“命众军将盐车推走。”
宋都尉说道:“盐枭的尸体呢?”
黑斗篷说道:“就扔在这里,让地保去报官吧!”
……
客栈内。
“扑通”一声,庞四跪倒在地痛哭失声:“水生兄弟,水木兄弟,小清姑娘!
我,我对不起你们,我骗了你们,也骗了自己,害死那么多好兄弟,我,我不是人呀!”
说着,猛地一头向桌角撞去,一旁的王莽伸手拉住了他。
庞四嚎哭道:“水生兄弟,你让我死,让我死吧!我把村里的弟兄们带出来,现在大家都死了,只有我一个人活着。我,我没脸呀……”
说着,双手狠狠捶打着自己的脑袋。
王莽长叹一声,将他扶坐在榻上。
小清重重哼了一声道:“一个大男人,哭天抢地的像什么样子?
早知如此,何必当初!真没想到,你竟然会去劫大趸船。你知道吗,这就意味着和卧虎庄开战呀!”
这时,王莽看了小清一眼,冷冷地道:“不是他想劫船,是你爹要他做的!”
庞四吃惊地抬起头,愣愣地直视着王莽。
小清怒气冲冲地站起身,红着眼睛喊道:“水生,你为什么总是诬赖我爹!他,他对你那么好,你,你……
好,我问你,他为什么要劫自己的盐船?你说!”
这时,站在一旁的李元芳走了出来,说道:“水生说的没错,我看,还是让庞四说吧。”
小清一愣,眼见李元芳也这样说,她眼中的怒意转作疑惑,目光望向庞四。
第九十九章 歹毒的葛天霸
庞四抬起一双泪眼,轻声道:“水生兄弟说的没错,是你爹让我去劫大趸船的。”
小清彻底惊呆了,她颤声道:“你,你说什么……”
庞四抹了一把眼泪道:“那天,你们将我带回卧虎庄,你爹在大厅里对我说,只要我替他做一件事,事成后,便将盐枭编入卧虎庄的籍册,从此不会再找我们的麻烦。”
小清颤声问道:“他要你做什,什么事?”
庞四说道:“他让我率手下盐枭趁夜进入飞云浦,杀死船上所有的人,将船上所载的食盐运走。”
小清又气又怒,浑身颤抖起来。
庞四说道:“第二天夜里,我率盐枭劫持了大趸船,抢走船上所有的食盐。
可我不忍心杀死那些无辜的人,于是,我将船上的人捆绑后放在蛟王祠内,派人送信给你爹,请他处置。”
小清一声惊叫,跌坐在榻上,颤声道:“那些被烧死的人……”
王莽说道:“是的。接到庞四的来信后,你爹派人暗入蛟王祠杀死所有人,而后放火将那里烧做了一片白地。”
泪水从小清的眼中滚落下来:“真的,真的是他,真的是他……”
这时,王莽说道:“庞四,你来看看,是不是认识这个人。”
庞四顺着王莽手指的方向来到榻前,向躺在榻上的彭春望去。
突然,他惊叫道:“他,他就是大趸船上领头的,好像叫彭什么……”
王莽吃惊地接口道:“彭春!”
庞四不住点头道:“对,对,彭春。”
王莽长叹了口气:“真想不到,他就是彭春。那个林阳在写给葛庄主的信中曾提到过他。”
庞四不解地问道:“水生兄弟,他,他怎么会和你们在一起?”
王莽解释道:“我们本来是要赶到蛟王祠去见你。然而到了之后才发现那里已是一片废墟。这个人躺在树林中,已是奄奄一息。”
庞四点了点头。
王莽问道:“你们劫盐之后呢?”
庞四说道:“后来,我将所劫的近万石食盐装上葛庄主给我送来的数十辆大车,而后起行前往盱眙。”
王莽问道:“为什么要到盱眙?”
庞四说道:“我是按照葛庄主的吩咐做的。他让我将盐运到盱眙城外的太平镇,然后到镇上的水陆客栈去找一位赵先生,将盐转交给他。”
王莽微微地皱了皱眉,问道:“这个赵先生是什么人?”
庞四摇了摇头道:“这我就不知道了。”
忽然,王莽说道:“今天,我在客栈中看到你与他会面了。”
庞四傻了:“什么,你,你看到了?”
王莽没好气地说道:“否则,我们怎么可能知道你们约在柳林交盐?”
庞四顿时惭愧地低下了头,恨恨地说道:“都赖我,被葛庄主说昏了头,才做出这种事来!”
小清惨然一笑道:“庞大哥,对不起。出事之后,我一直在怨你,现在我才知道是我错了。我有个禽兽不如的爹……”
说着,她翻身扑在榻上,痛哭失声。
庞四也哭了起来:“小清姑娘,怨我,都怨我糊涂啊!”
王莽和李元芳对视一眼,看着庞四和小清失声痛哭的样子,二人眼中闪过一丝无奈。
王莽对着门口努了努嘴,李元芳微微点头,二人转身朝门口走去。
小清边哭边问道:“你,你们做什么去?”
王莽说道:“我们出去转转,你们先哭。”
小清坐起身道:“我不哭了,你们别走。”
王莽和李元芳对视一眼,二人停住了脚步。
庞四也擦去了眼泪道:“本来我想的美,替葛庄主办完这件事,回去就能编进卧虎庄的籍册。可谁想到,今夜竟然会被官军撞上了,真他妈倒霉!”
这时,王莽冷冷地说道:“你说错了,不是撞上的,官军早就在那里等着你们了。”
庞四愣住了:“什么?这,这怎么可能?官军怎么会知道我和赵先生约好在柳林交盐?”
王莽长叹一声,摇了摇头:“你能不能动动脑子啊?那个赵先生就是官府的人。”
庞四登时傻了:“可,可赵先生是葛庄主的朋友啊!”
王莽反问道:“那又怎么样?谁规定官府的人就不能是他的朋友?”
庞四说道:“葛庄主是贩私盐的,他,他怎么敢跟官府扯上关系?他又为什么要将那么多盐交到官府手中?”
王莽摇了摇头:“这我就不知道了,但你想一想,如果姓赵的不是官府的人,刚刚官军围剿之时,他为什么不在现场?”
庞四愣了良久,缓缓点了点头。
王莽说道:“那些官军就是他带去的。现在明白了吧?”
小清望着王莽,缓缓地站起身,战栗着说道:“水生,你是说,这一切都是我爹做下的圈套:他诱使庞大哥劫船,而后把盐送到太平镇,最终让接盐的赵先生除掉庞大哥和盐枭们?”
王莽说道:“你们自己想想吧,除此之外,还有什么能够解释现在发生的事情?”
庞四打了个冷战道:“是,是这样!”
小清浑身颤抖着道:“太歹毒了,太歹毒了!我没有这样的爹,我没有这样的爹……”
说着,哭着冲出门去。
庞四站起身来,王莽摆了摆手道:“让她去吧。”
庞四心有不甘道:“水生,你说,这一切真是葛庄主设下的圈套?”
王莽说道:“无凭无据,我现在也不敢肯定。庞四,那个姓赵的,是从盱眙来的,对吗?”
庞四点了点头道:“正是。”
王莽点了点头道:“一切等到了盱眙之后再说吧,哦,对了,水木,彭春就麻烦你照顾了。”
李元芳点了点头:“你放心吧!”
王莽点点头,推门走了出去。
小清坐在台阶上伤心地哭着。
王莽走了过来,看了小清一眼,坐在了她身旁。
小清边哭边说道:“你来干什么?”
王莽说道:“看看你。”
小清抽泣道:“有什么好看的,我,我真想死了算了!”
王莽没有说话。
小清哭道:“有这样一个爹,真是生不如死,我还不如干脆死了,替他赎罪!”
王莽仍然没有说话。
小清看了他一眼,啜泣道:“你怎么不说话?”
王莽说道:“首先,真想死的人不会说。再说了,你死了也赎不了你爹的罪。”
小清愣住了,良久,长叹一声道:“现在我宁可是个孤儿,只要有你就够了。”
王莽眼中闪过一丝无奈,小清话里的意思他如何听不出来,他微微地叹了口气,徐徐地说道:“也许我还不如你爹呢。”
葛天霸虽然阴险歹毒,但他对自己的女儿还算可以,而且竟然没有再娶,这可说得上是很难得了。
小清听到这话,狠狠地给了他一拳,哭道:“你就不能安慰安慰我吗?”
王莽长叹一声道:“好了,别哭了,你哭有什么用,回去好好休息吧,明天还要赶到盱眙呢。”
小清望着他,轻声道:“有你在身边,真好。”
说着,飞快地在王莽脸上亲了一下,向自己的房间跑去。
王莽的手轻轻地摸着小清亲过的脸颊,双眼望着小清逃也似的背影,他微微地叹了口气,没有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