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四十章 想不起这个人了
打通了研究部门与生产企业之间的沟通桥梁,又分别给东耀塑料厂和海杰公司提出了未来的研究课题,再给有功之臣发放了奖金之后,秦海在浦江就没什么事情可做了。他接到从农业部打来的电话,让他抓紧时间到京城去,参与行动方案的讨论。
按照部委里做方案的惯例,这份“农机系统追赶国际先进技术行动方案”经历了一个几上几下的反复,先是搜集各方面的意见,形成草案,然后再把草案分发给有关部门和专家,让他们提意见,接着再根据这些意见进行修改。王长松带着一个写作班子忙活了两三个月时间,算是有了点眉目了,这才请示崔洪春,准备召开一次比较高级别的讨论会。
既然是讨论会,就会收到不同的意见,这些意见最终还是要反映到方案之中去的,这也是一个方案修改的过程。不过,到了能够在部里开讨论会的阶段,一般就意味着方案已经比较成熟了,参会者要提意见也仅限于提出一些边边角角的修改,不会涉及到根本。要知道,这种会议是有部长出席的,你能拿出一个不成熟的方案去浪费部长的宝贵时间吗?
正因为知道这个惯例,崔洪春在拿到王长松送来的厚厚一本打印稿时,满意地点了点头,说道:“长松辛苦了,这样一份东西,应当花了不少精力吧?”
“是啊,我们走访了十二个省市,接触了100多家企业,还有十几所高校和科研院所的专家也参与了方案的起草,现在算是有一个雏形了。”王长松不无自夸地说道。
“嗯,做工作。就是要这样脚踏实地。”崔洪春用夸奖的口气说道,他翻开这本册子,看了看前言部分罗列出来的参与单位和专家的名单,发现自己熟悉的一些名字都出现在上面。便有些放心了。就在他准备合上册子再对王长松勉励几句的时候。他突然想起了一事,又匆忙把刚才那几页翻开了。
“部长。怎么,有问题吗?”王长松看着崔洪春的眉毛渐渐皱起,心里一惊,忍不住问道。
崔洪春抬起头来。问道:“长松,你们制订这个行动方案的时候,没有让秦海参与吗?”
“秦海?”王长松愣了一下,他都快有点想不起这个人了,但崔洪春一提,王长松就开始暗中叫苦了。他想起当初崔洪春专门交代过,让他在制订行动方案的时候要吸收秦海参加。他一开始还把这事记在心上。后来开过几次专家研讨会之后,他就把这事给忘到一边去了。原因也很简单,农机系统的大腕专家那么多,一个小小的秦海。何足挂齿呢?
在王长松看来,崔洪春当初说要让秦海参与,或许更多的只是一种客气,因为当时秦海就在现场。至于说真的需要这个年轻人参与,那就是开玩笑了,这年轻人看起来不过20出头吧,能有多大的本事呢?
可是,时过几个月,崔洪春居然还能专门提起秦海,这就说明在崔洪春的心目中,秦海的的确确是占了一定地位的。在这种情况下,王长松竟然没有让秦海参与方案的制订,这不是明目张胆地违背领导意志吗?在机关里做事,领导交代的事情你都做不到,那可是犯了大忌讳了。
“崔部长,我们和秦海同志联系过几回,不过,他前一段一直在忙国产化办那边的事情,没有时间来京城。对了,他们前一段好像是搞了一个汽车材料技术洽谈会,规模还挺大的,像他这样的同志,应当是那边的主力,分不出身。我怕耽误时间,所以就没有等他,而是让咱们这边的专家先做了这个方案。最近听说他们的洽谈会已经结束了,我正打算和他联系一下呢。”
王长松不愧是久经考验的机关干部,脑子非常活络。他迅速地给自己找到了一个说辞,把责任全推到了秦海的头上。要说起来,他也没有完全撒谎,因为他的确是让手下给秦海打过几次电话的,汽车材料技术洽谈会的事情,也是有据可查的。
崔洪春又点了点头,接受了王长松的解释。其实,他心里明白,王长松此话不过是一个借口罢了,真实的原因,恐怕还是看不起秦海的能力。他自己对于秦海的欣赏,也不过就是来自于一种直觉,他也不敢确信秦海真有什么通天彻地之能。王长松既然没有找秦海参与,那也就算了,总不能因为这一点而否定了王长松此前的工作。不过,自己当着秦海和陈贺千的面说过要让秦海参与此事,如果没有一个交代,也说不过去。
想到此处,他吩咐道:“这样吧,开讨论会的时候,务必通知陈贺千教授和秦海同志参加,事先把讨论稿给他们送去一份,到时候要认真地听取一下他们的意见。你们现在搞出来的这个方案,主要是局限于咱们农机系统内部的人员,请他们看一看,说不定旁观者清,还能提出一些咱们没有想到的问题呢。”
“明白,我们也是这样考虑的。”王长松赶紧答应。
就这样,刚刚忙完洽谈会的秦海便来到了京城。王长松派了一名工作人员到火车站去迎接,把秦海安顿到了农业部的招待所住下,同时给他送去了一份准备在会场上讨论的方案初稿。
“劳驾,我想问问,咱们农业部有资料室吗?”秦海接过方案,拉着正准备离开的工作人员问道。
“当然有。”工作人员满是不屑地答道,堂堂农业部,怎么可能没有资料室呢?只是,这事与你有关吗?
秦海道:“麻烦你跟王司长说一句,我想到资料室查点资料,请他跟资料室打个招呼。这份方案里面涉及到的农业机械问题太多,我不太了解,需要看看有关的资料。”
“唔……好吧。”工作人员勉强地答应了。
对于秦海的要求,王长松并未觉得有何不妥,部里的资料室也没什么保密的东西,真正有保密价值的东西,是在档案室存着的。他给办公厅打了个电话,说有一名部里请来的专家想去资料室查点资料,办公厅自然也就满口答应了。
秦海在资料室里呆了两天,谁也不清楚他到底看了一些什么资料。资料员只知道他把一些放在架子底下积满灰尘的旧资料都翻出来了,还假模假式地记了一大堆笔记。他看资料的速度之快,让人有些怀疑他是不是只看了看杂志上的图片而已,没准这位年轻的专家根本就不认识那么多汉字吧?
讨论会开始前一天的晚上,秦海整理完了所看的资料,静静地想了一阵,然后用房间里的电话拨通了陈贺千家的电话。
“陈老师吗?我是小秦。”秦海说道。
“小秦啊,你也是来参加农业部的会议的吧?我听王司长说,他们专门请了你来参加。对了,你是哪来到京城的?”陈贺千声音很响亮,能够明显地听出他对秦海的热情。
秦海道:“我已经来三天了,一直住在农业部的招待所。”
“来三天了?那你怎么不和我联系,不到我这里来坐坐?”陈贺千带着点责备的口吻说道。
秦海抱歉地说道:“真不好意思,陈老师,这几天我一直都在农业部的资料室里查一些资料,其他地方哪都没去。”
“查资料?是为了明天讨论的方案吗?”陈贺千的音调降低了一些,开始显得认真起来。
“是的。”秦海也用平和的语气答道,“陈老师,我对照资料看了一下这份方案,觉得有一些问题,不知道明天的会上是不是合适说出来。”
“这……”陈贺千犹豫了。以他对秦海的了解,秦海用这样的口吻向他请教,必定是对方案有很大的意见。
秦海的颠覆能力,陈贺千是见识过的,当初他还只是一个普通的青工,就敢在导弹基地对着一干大牛指手画脚,把大家辛辛苦苦做的工作贬了个一无是处。王长松的这份方案,陈贺千是看过的,也想到了其中有一些破绽,准备在会场上向农业部提出来,请他们予以补充。但听秦海这个意思,他要说的,似乎不仅仅是破绽二字能够描述的。
“你跟我说说看。”陈贺千说道。
秦海把自己想到的东西简明扼要地在电话里说了一遍,然后等着陈贺千评价。谁知道,他说完之后,电话的那一头就完全沉默了,一直到秦海误以为对方的电话掉线了,才听到陈贺千一声长叹。
“小秦,你这……让王司长情何以堪啊。”陈贺千苦笑道。
“陈老师,您觉得我说的有道理吗?”秦海问道。
陈贺千道:“我对农机也不太了解,不过,我觉得你说的的确有一些道理。可是,你想过没有,如果照着这样说,这个会可就开不下去了。”
“这就是我给您打电话的原因啊。”秦海笑道,“您如果觉得我不该说,那我就不说了。实在不行,我就诡称国产化办有紧急公务,然后连夜买票回浦江去了。”
“胡扯!”陈贺千骂了一声,部委里的事情,岂能如秦海这样儿戏。他想了一下,然后说道:“这样吧,明天我来开头,然后你来补充……措辞方面,尽量委婉一些,明白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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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的节奏被破坏了,还是先补上欠更,然后再尽量恢复原来的更新节奏吧。大家多多理解。
第二百四十一章 太不给面子了
“……我国农机系统追赶国际先进技术要遵循三个原则。第一,系统化的原则。要形成大型、中型、小型农机具相配套,北方旱地与南方水田机械并举,耕种、收获、加工、运输一条龙的农业机械化体系……;第二,前沿化的原则。要围绕国际80年代中后期的技术水平,开展科技攻关,以自主研发为主,引进借鉴为辅……;第三……
在七五期间需要重点研发的产品分为以下五大系列:第一,拖拉机,包括用于坡地种植的120马力履带式拖拉机,用于平地蔬果类种植的高底盘65马力轮式拖拉机……;第二,耕作设备,包括悬挂式六行万能中耕追肥机,牵引式圆盘耙,牵引式宽行旋耕机……”
在农业部的大会议室里,农机司副司长王长松正在滔滔不绝地向参会的代表们介绍着他们历时三个月编写出来的“农机系统追赶国际先进技术行动方案”。为了让代表们更方便地了解方案的内容,王长松还让手下精心制作了数百张幻灯片,此时正按照他演讲的进度,随时投放在会议室一头的幕布上。
参加讨论会的代表包括副部长崔洪春以及几个相关司局的领导,还有来自于机械部、科委等部门的官员,此外就是农机系统的一些专家。其中最引人注目的,莫过于秦海,会场上的大多数人都不认识这个年轻得异常的家伙,可偏偏这个人还被崔洪春亲自安排坐在自己的身边,似乎很受宠信的样子。
“不错不错,这个方案非常不错!”
王长松讲解完毕之后,来自于农科院的一位名叫黄万安的专家便迫不及待地鼓起掌来,一边鼓掌一边连声赞叹着:“这个方案高屋建瓴。既反映了国际新技术革命的潮流,又充分考虑了我国作为发展中国家在技术和资金上的局限性,所提出来的目标具有科学性、前瞻性、可行性、灵活性……”
“是啊,看到这个方案。我也觉得茅塞顿开。这才是农业机械化的正确的发展方向嘛,有了这个行动方案。我们以后的工作就有指针了……”某大型农机厂的厂长朱德泰也跟着附和道。
“我提一点小小的补充,我在联邦德国考察的时候,了解到他们的农村广泛地使用各种大型农业机械,比如他们使用的谷物联合收割机的作业规模是85公顷。大罐式撒肥机的作业规模是270公顷。这种大型农业机械具有节约人力和能源的优点,是未来的发展趋势,我觉得,这份报告对这一点的强调还有所不足……”这是刚刚从国外转了一圈回来的官员在发言。
“……”
大家你一言我一语地开始讨论起来,与以往所有同类的讨论会一样,发言者基本上是七分表扬,两分显摆。再加上一分建议,这些建议听起来都很有高度,但与方案中已经说到的内容并没有太大的冲突,充其量就是改改说法而已。王长松用诚恳的目光看着每一个发言者。像是真心期待他们提出什么真知灼见一般,但事实上,他知道这些意见对这个方案根本没有什么影响,大家都很守规矩,没有出来搅局的人。
在众人发言的时候,崔洪春的脸上一直带着微笑,手里的钢笔也不时地在笔记本上记着什么。秦海坐在崔洪春的身边,偷眼看去,发现崔洪春在本子上写的并不是发言者所讲的内容,而是一个又一个的问号。
“陈教授,你也说几句吧?”
待众人发言告一段落的时候,崔洪春向一直没有吭声的陈贺千做了个手势,说道。
陈贺千不动声色地向秦海递了一个眼神,然后轻轻咳了一声,笑着说道:“对于农机,我是一个门外汉啊。刚才听了王司长的介绍,又听到各位领导和专家的讨论,我感觉自己学到了很多东西,受益匪浅啊。”
“陈教授客气了。长松他们搞的这个方案,主要是基于我们农机系统内部人员的意见,当局者迷,有些东西我们肯定有考虑不周的地方。陈教授作为我们行业外的专家,能不能从更高的高度,给我们指出一些不足之处呢?”崔洪春微笑着插话道。
陈贺千点了点头,道:“既然崔部长这样说了,那我就抛砖引玉说几点吧。作为一个门外汉,我觉得这份方案视野还有点窄,对于中外农业机械在技术上的差距把握得不够准确,在工作重点的选择上存在着一些偏颇……”
陈贺千这些话,都是字斟句酌,每一个词都用得非常委婉。然后,在王长松听来,这些话却像是长了刺一样,把他的耳朵扎得疼痛不已。
尼玛,这是一个门外汉该说的话吗?视野窄、差距把握不准确,重点有偏颇,这不是把整个方案都否定了吗,如果这些问题都存在的话,这份方案还有什么可用之处呢?
“陈教授的批评,真是令人感到振聋发聩啊。想不到我们花了这么长时间搞出来的方案,还存在这样多的不足,这说明我们的工作还存在着很大的问题。陈教授,能不能麻烦您把刚才说的几点具体地解释一下,以便我们对方案进行彻底的修改?”
王长松笑容可掬地说话了,他的话听起来挺客气,但潜台词却是极其强硬的。那意思如果翻译得通俗一点,就是这样的:姓陈的,你娘的太不给面子了,把我们的方案全给否定了,你特莫把话说明白,我们的方案怎么就不行了!
陈贺千当然知道自己的话已经把王长松给得罪死了。事实上,他说这番话,完全是为了为秦海提供掩护,把仇恨都拉到了自己的身上。他看了王长松一眼,说道:“王司长误会了,我并没有说这个方案不行,只是从我个人的角度提出一些看法而已。这样吧,我列了几条意见,让我的学生秦海准备了一下,要不,就让他具体说说吧。”
“唔,那就请秦……秦工给我们讲讲吧。”王长松把目光投向了秦海。
秦海向众人笑了笑,然后翻开自己的笔记本,说道:“陈老师既然让我说,我就说一说吧。在农机领域,我是一个新兵,见识和理论高度,都远远不及各位领导和专家,我说的内容如果有什么不妥之处,还请大家原谅。”
“哪里哪里,秦工是汽车国产化办的专家,又是陈教授的得意高足,岂会有什么不妥之处。我们都在洗耳恭听呢。”王长松冷笑着,把秦海狠狠地捧了一气。在他的心里,却是有着另外一个想法,那就是只要秦海说出什么有破绽的地方,他就要进行犀利的反击,定要让秦海哑口无言、当众出丑。
秦海没有在意王长松的态度,也丝毫没有一点怯场的感觉。在前一世,他参加过无数比这一次级别更高的研讨会,面对着国家领导人,他也照样侃侃而谈,哪会在意区区一个副司长有什么怨念。
“各位领导,各位专家,刚才王司长已经把整个方案进行了介绍。这个方案我是三天前看到的,看过之后,我又专门到农业部的资料室查看了一些旧资料。看过这些资料之后,我的感觉是,这份方案,似曾相识,几乎毫无新意!如果按照这份方案我们就能够赶超国际先进水平的话,那么这个目标早在10年前就应当已经完成了。”秦海直言不讳地说道。
此言一出,整个会场几乎都要炸了,每个人的脸上都露出了愕然的神色,王长松的脸更是瞬间就变成了紫色。
在这会场上,有一个算一个,都是常年搞农机的,谁不知道这份方案似曾相识?可是这能怪王长松不努力吗?农机不过就是这么点事,什么动力机械、耕作机械、田管机械、收获机械。每种机械都有自己的生产厂家,在做方案的时候,哪个厂家的利益也不能偏废,于是只能像撒胡椒面一样,每个地方撒上一点。从国家提出搞农业机械化至今,各种“大干快上”的行动方案搞过无数,每一次都是相同的流程,出来的结果岂能不同?
但这个道理却是没法拿出来与秦海辩论的,因为秦海一语道破了天机:如果这样的方案有效,那么10年前甚至更早的时候,我们为什么没能赶上世界先进水平呢?这个方案出来之后,我们又有什么把握能够做得比过去更好呢?
“秦海同志,你这种说法太武断了!”黄万安不得不出来替王长松说话了,“王司长他们是经过了几个月的调研,充分掌握了全行业的情况,才做出了这样一套方案。就算这套方案与以往的其他方案有一些相似之处,也是正常的,工作总是有一些继承性的嘛,难道我们能够全盘否定过去的工作,拿出一套完全不同的东西来吗?”
“黄教授此言差矣。”秦海说道,“我恰恰是认为应当充分肯定过去的工作,所以现在的方案才不能与过去雷同,否则,我们过去的工作基础体现在哪里呢?我们既然已经站在了前人的肩膀上,那就应当看到更远的世界,而不能一成不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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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四十二章 新材料,新工艺
“你到底有没有看懂这个方案,在这个方案里提出来的,都是填补我们国家农业机械空白的新产品,哪有什么雷同!”黄万安急眼了。在他看来,眼前这个20刚出头的小年轻简直是狂妄到了极点,真不把自己这个叫兽当成权威了。
“黄教授不要激动,让小秦说完吧。年轻人说话有时候比较冲动,不过我们提倡的是畅所欲言,所以就让小秦先说完,大家觉得不合适的地方,再进行讨论。”崔洪春发话了,表面上看起来是劝架,但谁都能听得出,部长明显在偏袒这个小年轻。
秦海的话在这样一个会议上显得非常突兀,但却让崔洪春感到眼前一亮。对于王长松提交的方案,崔洪春在觉得满意之余,还隐隐感到有些说不出的欠缺。他在会前曾经把方案认真地读了几遍,试图找出一些存在的问题,但看来看去,却找不到什么明显的破绽。这份方案写得非常全面,崔洪春能够想到的东西,方案上都已经涉及到了,即便说某些地方还值得商榷,也不过就是一些小的瑕疵而已,谈不上是什么重大缺陷。
秦海的发言,一下子点醒了崔洪春,他在脑子里快速地回顾了一遍整份方案,才发现自己先前感觉到的欠缺,其实恰恰就是这份方案过于完美了,完美到没有任何的新意,与从前历次类似行动时候的方案没有本质的区别。
打个比方说吧,这份方案就好像是一个孩子写的学习计划:这学期我要好好学习语文,这学期我要好好学习数学,这学期我要好好学习英语……每个方面都写到了,看起来完美无缺,但仔细琢磨。却发现其实啥都没说,根本就是一番废话。
秦海说得对,如果这样的方案能够使中国农机赶上世界先进水平,那么10年前这个目标就已经应当达到了。
当局者迷啊。崔洪春在心里暗道。带着这样的想法,他阻止了黄万安对秦海的责难。示意秦海继续说下去。
秦海笑着向众人点了一下头,似乎是在表达自己的歉意,然后继续说道:“刚才黄教授说,这个方案里提出来的产品。都是填补我国农业机械空白的新产品。从表面上看,的确如此。比如说,我国目前只有四行悬挂式中耕机,这个方案提出研制六行中耕机,这就填补我国在这个方面的空白。
但是,大家想想,我国农机与国际先进水平之间的差距。真的是表现在四行和六行这一点上吗?我看到一份资料上有一个统计,在耕作机械方面,国外拥有的型号,80%我们都已经能够制造。最不济也能够仿造。但是,大家认为我国的耕作机械与国外的差距有多大呢?仅仅是80%与100%之间的差距吗?”
“这个……还真不是。”朱德秦讷讷地应了一声,“就拿我们厂仿制美国的圆盘除草机来说,我们的圆盘直径、入土角度、前进角、护苗带宽度等等,都与美国原产的产品相似,可是……质量上就完全没法比了。”
“为什么呢?”崔洪春插话了,他已经听出了这其中的问题,但还需要让朱德秦亲口说出来才行。
“崔部长您是知道的,我们仿造的圆盘除草机,外观上与美国货完全相似,可是人家的平均使用寿命是6年,我们连3年都达不到。圆盘刀片的质量就不用比了,连万向节、铰链这些东西,我们的质量都比不了美国货,也就是价钱上能稍微便宜一点,否则根本就卖不动。”朱德泰毫不避讳地说道。
“是啊,咱们的机械主要就是使用寿命不如别人,其他的还好。”
“别吹了,油耗呢?跟人家比,咱们的拖拉机油耗起码高出50%。”
“噪音是不是也算一项啊?我们试用过法国的设备,那个安静啊,驾驶室里还可以听歌呢。”
“……”
有了朱德泰开的头,其他人也都纷纷发言,开始历数国产设备的缺陷。大家都是搞农机的,国产农机有什么毛病,大家比秦海了解得更透彻。说到伤心之处,众人一个个唉声叹气,都表示与国外的差距实在是大得令人绝望。
“大家说的都很好啊。”秦海提高嗓门,把众人的议论都压制下去,然后微微一笑,问道:“大家刚才已经说了,我们完全可以仿造进口设备,但仿造出来的产品不管外观与进口设备如何相似,质量上却是不可同日而语的。也就是说,我们与国外的差距,不是体现在具体的机型上,而是每一种机械的品质。
可是,在我们现在看到这份行动方案上,却恰恰没有谈到如何提高农机的品质。试问,以这种低质量仿造的方法来进行所谓的填补空白,就算填补完了,我们与国外的差距就缩短了吗?”
全场的人都哑了。
曾几何时,从政府主管部门到生产企业,都热衷于炒作“填补空白”这样的概念。看到外国人会造某某设备,于是买一台回来,大卸八块,一个零件一个零件地进行测绘仿造,然后拼出一台同样的设备来,拿给上级部门看:这就是我们自己生产的某某设备,我们国家不能制造某某设备的历史,已经一去不复返了。
然而,谁都知道,这样仿造出来的产品根本就无法达到原始产品的品质。无论是能耗、噪音,还是精度、使用寿命,都与进口设备差出一大截。究其原因,不外乎是工艺和材料上的差异,这是无法用山寨的方法来弥补的。
所谓外行看热闹,内行看门道,社会公众和上级领导并不懂得这些复杂的性能指标,他们能够看到的,只是产品的外观。你能够把产品仿造出来,再开动起来转上几圈,领导就龙颜大悦了,至于说这几圈之后机器里的轴已经磨损,精度已经无法保证,领导哪有这么多时间去关心?
这样一种文化氛围,直接导致了从上到下重产品、轻材料和工艺的倾向,也使得中外之间在工艺与材料方面的差距越拉越远。
作为一名材料学家,秦海对于这个问题有着深刻的认识,他从王长松等人拟定的方案之中发现了这个致命的破绽,于是便将其挑破在众人面前。
“小秦,依你之见,这个方案的重点,应当在什么地方呢?”崔洪春首先打破了沉默,开始向秦海虚心请教。
秦海毫不犹豫地答道:“很简单,就六个字:新材料,新工艺。”
“新材料,新工艺……”全场的人都在心里默念着秦海说出来的这六个字。对于秦海,他们再没有什么轻慢之意,而是萌生出了一丝敬畏。
“我认为,在七五、八五期间,农机系统最重要的工作不在于上马多少新型号的农机产品,这种低水平的模仿,并不足以全面提高我国的农机技术水平。我们应当把主要的精力放在新材料和新工艺的研发上,争取使我们现有的农机具品质得到明显的提升,部分农机具的质量达到世界先进水平。”秦海解释道。
“秦工,你能举个例子吗?”朱德泰问道。
秦海道:“可以,我给大家讲一下安河省青锋农机厂生产的旋耕刀片的情况吧。大家肯定已经听说过,我们的旋耕刀片使用寿命达到了日本同类产品的平均水平,从而打进了日本市场,去年出口量达到100万片,为国家赚取了4亿日元的外汇。
那么,我们的旋耕刀片为什么能够达到这样的品质呢?其实很简单,那就是我们在生产中使用了高频堆焊新工艺,同时改进了刀片钢材的品质。一种新材料,加上一项新工艺,就使得我们的刀片脱颖而出。”
“这种工艺……能传授给我们吗?”朱德泰迫不及待地发出了要约,他们生产的产品是圆盘除草机,圆盘刀头是其中的易耗件。圆盘刀片的磨损原理与旋耕刀片完全相同,旋耕刀片上使用的工艺,也同样可以移植到圆盘刀头上使用。
秦海呵呵笑道:“完全可以啊……只要你们能够付得起费用。”
“那就非常感……嗞,你们还收费用?”朱德泰话没说完,秦海关于费用的话已经说出来了,让朱德泰吸了口凉气。
“当然要收费用。”秦海理直气壮地说道,“科技是第一生产力,生产力当然是要收费的,否则还有谁有兴趣去开发新技术呢?”
“大家都是国家的企业……”朱德泰不忿地争辩道。
“朱厂长,小秦,你们之间的事情,会后再讨论。”崔洪春赶紧打岔了,这俩人也不看个场合,在这样一个会场上居然谈起价钱来了,实在是有辱斯文。喝止住了朱、秦二人之后,崔洪春开始严肃地对众人说道:
“同志们,秦海同志刚才给我们提出的意见,非常中肯,非常宝贵,非常及时。这些年来,咱们只注重新产品的开发,却严重忽视了新材料和新工艺的研究,这使得我们的产品看起来和国外完全相同,但品质却是天壤之别。陈教授刚才说得很对,这才是我们与国外之间真正的技术差距,这也才是我们这个行动方案中应当放在优先地位的重点工作。
请大家牢记,在七五以及八五期间,我们农机系统的重点工作就是这六个字:新材料,新工艺!”
第二百四十三章 当局者迷
“好!”
坐在墙角负责做记录的工作人员程锋暗暗地攥了一下拳头,在心里欣喜地喊了一声。
作为行动方案的编写小组成员之一,刚刚大学毕业一年的程锋自然知道这份方案中间包含着多少无奈的妥协。体会到工艺和材料重要性的,绝不只有秦海一人,程锋他们在基层企业做调研的时候,曾经多次听技术人员谈到这方面的问题,也有不少人大声疾呼,要求把材料和工艺问题纳入重点工作。
然而,这样的呼声最终并没有在方案中体现出来,只是在“具体措施”的最后位置上,简单地提了几句,也就是用于应景而已。究其原因,不外乎领导只关注产品,不在意工艺和材料,上有所好,下必甚焉。
在编写小组的内部会议上,程锋曾经提出过这个问题,希望把材料和工艺的重要性再提高一些。小组里的其他的同事对此只是付之一笑,连讨论一句的兴趣都没有。会后,一位对程锋颇为照顾的老大哥总算是给程锋做了一个解释,他告诉程锋:每一次这样的行动过后,领导最希望看到的,就是研究出了多少多少种新机型,那些散发着工业之美的柴油机、拖拉机、中耕机等等摆在领导面前,就能够让领导喜笑颜开。反之,你搁一块圆盘刀片在那,说硬度多少、强度多少、使用寿命多少小时,领导能看得懂吗?领导看不懂的东西,能成为下面的政绩吗?
程锋是个聪明人,他听懂了老大哥的解释,此后也就不再坚持自己的观点了。他只是照着领导的指示,把各种能够出彩的东西写入方案,至于这些东西到底能够解决什么问题。原本就不是他这个级别的工作人员需要关心的。
今天的讨论会,前面那一段的进展,与老大哥向他预言的情况完全吻合,领导和专家都对各种“填补国内空白”的设备大唱赞歌。没有人关注这些设备的性能如何、工艺如何、材料如何。程锋只能认真地履行着作为一个记录者的职责。把大家的溢美之辞完整地记录下来,准备写入向上级汇报的材料。
可就在这个时候。一个看起来甚至比程锋还要年轻的小伙子打破了会场上的和谐,他毫不留情地指出这个方案完全没有新意,根本不足以解决国产农机最关键的技术差距。
听到秦海的发言,程锋的心里莫名地激动起来。同时也为这个同龄人捏着一把汗。他知道,在秦海的身边坐着的正是主管农业机械化工作的副部长,他会接受秦海的意见吗?一个副部长与一个小年轻之间的级别落差,足以让这个年轻人的前途变得一片灰暗。
更神奇的逆转出现了,在秦海完成他的发言之后,崔部长竟然没有勃然大怒,反而给予了积极的评价。尽管领导们经常会有各种说话的艺术。明褒暗贬,或者明贬暗褒,都是极其正常的。但程锋能够听得出来,崔部长对于秦海的观点是发自内心地赞赏。他甚至于直接把秦海总结的“新材料、新工艺”六个字重申出来,确定为这次行动方案的基调。
这一刻,程锋对秦海充满了羡慕和嫉妒,他在心里幻想着,如果站出来提出这六字直言的不是秦海,而是他程锋,那么崔部长的表扬是否就会落到他的身上呢?作为一个普通的科员,如果能够在这样的会议上得到副部长的亲口表扬,对于他未来的发展将会带来怎样辉煌的影响?
当然,程锋也知道这只是一种幻想,他没有机会站到秦海那个位子上去发表自己的看法,他也没有胆量违背司长、处长们的意志去发表与众不同的观点。他能做的,只是坐在角落里,为自己的同龄人暗暗鼓掌而已。
相比程锋的幸灾乐祸,王长松的心里则是叫苦不迭。方案中的缺陷,他也是明白的,也许他的体会不如秦海那样透彻,但秦海说到这个程度,他如果再想不通是怎么回事,这个副司长也就当得太失败了。
听到崔洪春大力支持秦海的观点,王长松知道自己这桩活干砸了。这个方案毫无疑问是要推倒重来的,一个已经提交到副部长面前的方案,被全部推翻,这种情况在部委里是极其罕见的,他王长松算是爆了一个冷门了。
更糟糕的是,推翻他这个方案的人是秦海。崔洪春早就要求过他,方案的制订必须请秦海参加,他忽略了崔洪春的要求,最终闹出这样的乌龙,这就不能仅仅用能力不足来解释了。机关的事情,因为能力问题而犯错误,还是比较好过关的;因为工作态度问题而犯错误,那可就是罪不可赦了。
要怎么样补救才能过关呢?崔部长会不会抓住今天的事情不放,对他的工作能力提出质疑呢?王长松在心里紧张地盘算着,头顶上隐隐已经冒出汗珠了。
“今天这个讨论会,开得非常好。”崔洪春开始做总结发言了,“大家对于方案中存在的问题,提出了非常尖锐的意见,帮助我们发现了工作中存在的问题。长松,会后你们要认真归纳与会代表们提出来的宝贵意见,再补充进行一些更深入的调研,务必拿出一个更符合我国实际的行动方案。在这方面,陈教授和小秦同志应当可以给你们提供一些有力的支持。”
听到崔洪春的话,王长松微微松了口气。从崔洪春的语气中,王长松知道他并没有过于恼火,对于自己的失误也给予了理解。毕竟这个错误是连崔洪春自己都没有看出来的,用一句“当局者迷”来作为托辞,似乎也算合理。
心里虽然是这样想,但王长松还是赶紧站起身来,露出一副痛心疾首的表情,做着自我检讨:
“崔部长,我们的工作做得不细致,整个方案考虑欠周,我向您作出检讨。我们在会后一定会认真总结经验和教训,积极听取大家的意见,对方案进行彻底的修改。……陈教授,秦海同志,非常希望你们能够给我们更多的指点,帮助我们尽快完善方案,完成崔部长交付给我们的任务。”
“哈哈,王司长太客气了。”陈贺千打着哈哈,对王长松笑道,“我和小秦都是来学习的,我们都是门外汉,说的一些话不一定正确,还请王司长见谅。下一步的工作,王司长有什么需要的,尽管吩咐就是了,我身体不好,有时候不一定能够做多少事,小秦年轻,应当是能够随叫随到的。”
我怎么就能够随叫随到了?秦海听着陈贺千替他表态,心里觉得又好气又好笑。他当然知道陈贺千这话是在替他圆场,毕竟他这一通炮火,把王长松打得太惨了。如果不说几句场面话,以后大家就不好相见了。别看现在他有崔洪春撑腰,王长松不得不向他低头,可人家毕竟是个副司级干部,他只是一个没级别的小青工,双方撕破了脸,对秦海没什么好处。
“陈老师说得对,我只是一个小学生,刚才口无遮拦,什么地方说得不对,还请王司长和各位专家见谅。下一步有什么需要跑腿打杂的事情,王司长尽管吩咐我就是了,技术上的事情我不懂什么,干干体力活还是可以的。”秦海极其低调地向王长松说道。
陈贺千和秦海说到这个程度,王长松也没啥话好说了,只能跟着一起打哈哈,充分发扬了恭维与自我恭维的精神,使会议在一团和气之中落下了帷幕。
“小秦,你今天的发言,指出了我们前期方案中的致命缺陷,我们非常感谢啊。你看你还能在京城呆几天,我们想请你过来全面地参与一下方案的修改,你看方便吗?”
走出会议室之后,王长松拉住秦海,郑重其事地向他发出了邀请。
秦海点点头,说道:“王司长下了命令,我岂敢不服从。我还能在京城呆三天,王司长看看我什么时候过来比较合适?”
“那我们就抓紧时间吧,明天就开始,如何?”王长松说道。
“没问题,我明天准时到司里报道。”秦海答道。他相信王长松对他的邀请是真诚的,不论王长松心里是恨他还是服他,到了这个时候,都必须仰仗他来收拾这个残局。经过这几天的查阅资料,加上前一世的经验,秦海有足够的自信能够帮王长松他们提出一个真正有效的行动方案,优先开展新材料、新工艺的研究,使国产农机的技术在较短的时间内赶上国际先进水平。
至于说这样做能够给秦海自己带来什么好处,以及这一次折了王长松的面子会给秦海带来什么隐患,秦海其实并不在意。他是一个游离于体制边缘的人,有技术,也有经济实力,王长松就算怀恨在心,日后要给他使什么绊子,恐怕也找不到合适的机会和手段。
“秦工,崔部长请你到他办公室去一趟。”一名工作人员走到秦海身边,低声地向他说道,秦海认得出,这位正是崔洪春的秘书,也是个曾经对自己有些怨念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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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四十四章 需要一些成果
秦海来到崔洪春办公室的时候,见陈贺千已经到场,正与崔洪春两个人并肩坐在沙发上热烈地讨论着什么。看到秦海进来,崔洪春笑呵呵地伸手示意了一下,秘书赶紧给秦海找了个凳子坐下,然后自己也在一旁坐下来,做好了记录的准备。
“小秦,今天你这一通炮,可是把我们轰得不轻啊。”崔洪春带着笑意对秦海说道。
“崔部长,我考虑不周,太过莽撞了,我向您做检讨。”秦海赶紧装出一副犯了错误的样子,假惺惺地说道。
“陈教授,你相信他是真的想做检讨吗?”崔洪春指着秦海,对陈贺千问道。
陈贺千知道这两个人都在虚张声势,但心里也暗暗感叹。崔洪春能够和秦海开这样的玩笑,说明他是真心地欣赏秦海,一个20刚出头的小年轻,能够得到副部长如此垂青,真是太幸运了。再看秦海,面对着崔洪春这样一位高级干部,居然能够不慌不乱,谈笑风生,这份从容淡定的心态,也实属难得。
听到崔洪春问自己,陈贺千只得微微笑了一下,说道:“小秦还是太年轻了,处事经验不足。今天会上的发言过于轻率,还请崔部长原谅。”
崔洪春摆了摆手,说道:“年轻人有点冲劲是好事,再说,小秦今天说的并没有什么错,需要我原谅什么呢?对了,小秦,刚才散会之后,我看王司长把你找去了,他跟你说什么了?”
“他叫我明天到司里去,和他们一起商议一下修改方案的事情。”秦海回答道。
“这件事就得麻烦你了。”崔洪春当然知道王长松会这样做,如果王长松到了这个时候还不知道紧紧抓着秦海不放,那也未免太迟钝了。他说道:“王司长他们做的那个方案。还是有一些可取之处的,也不能全盘否定。你提出来的加强新材料、新工艺研究的观点,要补充进去,具体如何做。就是你们去讨论了。”
秦海点头道:“我明白。我会向王司长和司里的其他领导多多学习的。”
崔洪春道:“唔,那就辛苦你了。这个方案要尽快拿出来,时不我待啊。”
“我会尽力的。”秦海应道。
崔洪春交代完这件事,然后换了一副严肃的表情,说道:“陈教授。小秦,我专门把你们二位请过来,其实是想向你们请教一下。你们觉得,我们如果把新材料、新工艺确定为追赶国际先进水平的主要目标,达到这个目标,是否有可能?如果可能的话,需要多少时间。多少投入?”
崔洪春不是一个完全外行的领导,材料和工艺的重要性他多少还是知道一些的,所以他才会在会场上大力支持秦海的意见。然而,冷静下来之后。他又开始有些不踏实。按照原来的方案,三五年时间里,农机系统可以拿出一批新型设备,这是可以作为政绩反映出来的。如果把主要目标定为新材料和新工艺,万一到时候拿不出什么令人瞩目的成果,他就有些不好交代了。
其实,王长松他们没有把材料和工艺的研发作为重点任务,多少也是有这方面的考虑。材料的研究有时候十年八年都难以见到成效,这会让主管领导的面子十分难堪。每个领导都有自己的任期,那种在任期内无法见到成果的项目,是领导最不喜欢的。崔洪春虽然是个有远见卓识的领导,在这方面也做不到完全免俗,他也需要一些东西来支撑自己,毕竟他也是需要向他的上级负责的。
“材料是百年大计,很难一蹴而就。西方老牌资本主义国家的一些知名材料企业,都是有上百年的历史,形成了无数经验和专利的积累,我们要想在短期内赶上以及超过他们,恐怕不易。”陈贺千沉声说道。
作为一位知名学者,他与官员打交道也是很多的,崔洪春一说话,他就知道对方担心的是什么了。对于这个问题,他必须要事先给崔洪春打好预防针,毕竟新材料研究这种事情是没法打包票的。
秦海同样能够理解崔洪春的心理,他甚至比陈贺千更早地考虑过这个问题。陈贺千说完之后,秦海接过去说道:“陈老师说得对,材料学的研究需要有长时间的积累,别人搞了上百年时间,我们起码也得有三四十年,才能达到与别人平等对话的水平。不过……”
“不过什么?”崔洪春敏锐地抓住了秦海话里的转折之意,他把陈贺千和秦海请过来,想听的其实就是这个“不过”。
秦海微微一笑,说道:“我觉得,我们可以把新材料、新工艺的研究分为几个阶段,每一期争取能够取得一些看得见的成果。如果我们采取有所为、有所不为的策略,集中力量突破一些技术难关,同时兼顾对其他技术问题的积累,就可以保证科研成果源源不断地涌现出来,这样也有利于激励科研部门和生产部门的信心。”
“对了,我想说的,正是这个。”崔洪春欣然附和道,“我担心的,就是在很长时间内无法看到成果,影响了整个系统的自信心。如果能够在比较短的时间内拿出一些成果……不需要很多,只要有三五项能够达到国际先进水平的技术,那么就能够有效地激励大家的信心,同时也能够让部长和中央领导看到咱们计划的可行性。”
从崔洪春的内心来说,激励下属的信心只是一个次要的目的,而让部长和中央看到计划的可行性,才是主要目的。不过,他不能在陈贺千和秦海面前说得如此直白,把激励信心作为一个理由提出来,会显得更加冠冕堂皇一些。
秦海当然明白这其中的诀窍,事实上,提升信心这个理由,也是他有意提出来给崔洪春作为梯子的。听到崔洪春的话,他沉了一下,问道:“崔部长,您所说的比较短的时间,大致是多久?”
“三个月,可能吗?”崔洪春问道。
三个月?秦海在脑子里快速地思索了一番,农机方面涉及到的材料,主要都是金属材料,有一些技术问题,秦海倒是有比较成熟的思路,如果找一家研究机构,稍稍提点一下,三个月之内拿出一两项达到世界先进水平的成果倒也不难。
就比如说,一些耕作机械上使用的传动链条,国产产品的使用寿命明显低于进口产品,其主要原因在于制造链条的钢材强度不够,如果换用后世发明出来的某种型号钢材,就能够有效地提高其使用寿命,使之达到国际先进水平。秦海无法准确地回忆起这种型号钢材的配方和冶炼工艺,但大体思路是知道的,只要找几名研究人员照着这个思路去做一组实验,就能够解决配方问题。
问题在于,区区一个链条的材料选用,并不够出彩,很难达到崔洪春所希望的目标。想想看,部里开办公会的时候,你能郑重其事地向大家介绍某个链条的质量问题吗?
可是,要拿出足够惊艳的成果,就不是三个月能够做到的了,纵然说秦海有金手指能够作弊,也得有一个合适的时机才行。
似乎是看出了秦海的为难,崔洪春微微一笑,向秘书做了个手势。秘书心领神会,从崔洪春桌上拿起一份文件,递到了秦海的手里,说道:“秦工,请你看看这份通知。”
“国际耕作机具博览会?”秦海接过文件,扫了一眼开头,不由得一愣。
崔洪春的秘书递给他的,原来是一份来自于世界粮农组织下属的一个农机专业协会的会议通知,通知称三个月后将在巴西举办一次国际耕作机具的博览会,邀请世界各国的农机具生产厂商前往参展。再往下看,还有一段更有意思的内容,称在本次博览会上,将进行各种耕作机械基础配件的耐用性竞赛,这是充分展现各厂商技术实力的一项比赛。
所谓基础配件,包括犁铧、耙片、旋耕机刀片、中耕机锄铲等等,这些配件都属于易耗件,会在耕作过程中因为与土壤的摩擦而逐渐磨损。提高这些基础配件的耐用性,除了可以降低配件成本之外,还可以提高耕作的连续性,减少设备维护所需的人力支出,因此各家配件厂商都在不遗余力地进行这方面的研发。
基本配件的耐用性,说到底就是材料和工艺的水平。博览会开展这样一项比赛,其用意就在于鼓励各厂商积极开发新材料和新工艺,激励国际农机具技术水平的发展。
如果中国厂商能够在这样的比赛中取得优异的成绩,不必说拿到冠军、亚军,哪怕只是前五名,也足以让人感到振奋了。联系到青锋农机厂在旋耕机刀片方面取得的进展,秦海一下子就明白了崔洪春的用意。
“我记得你说过,青锋农机厂生产的旋耕机刀片,使用寿命已经能够达到日本市场上同类产品的平均水平。你考虑一下,有没有可能再挖掘一下潜力,使我们的国产旋耕机刀片的耐用性水平达到国际前列呢?”崔洪春看着秦海的眼睛,用期待的语气问道。
第二百四十五章 热喷涂
崔洪春也实在是没有办法了,这才会把旋耕刀片当成一根救命稻草。要在最短的时间内让上级领导看到成效,最好的方法莫过于在这样一次国际展会上出头露脸。以当年中国的农机技术水平,想在这种竞赛中获奖无疑是十分困难的,可是,青锋厂的旋耕机刀片给了崔洪春一线希望。毕竟,这种刀片是能够打入日本市场的,虽然其使用寿命仅仅是达到了日本同类产品的平均水平,但有了这样的基础,再努力努力,是不是就可以创造出一个奇迹了呢?
崔洪春对于这一点并没有太大的信心,所以他需要请陈贺千和秦海来进行评估。他已经想好了,只要这二位认为有可能,那么不管需要什么条件,他都会尽力满足。说穿了,他要做的就是一项政绩工程。中国的事情就是如此,只要这项政绩工程做成了,后续的工作就顺利了。
“这个……恐怕有些难度。”陈贺千皱着眉头,给崔洪春兜头浇了一瓢冷水。
“有什么难度,陈教授请讲。”崔洪春脸上的肌肉微微抽搐了一下,但还是表现得极其镇定地向陈贺千问道。
陈贺千道:“青锋厂的旋耕机刀片,我没有亲自去观察过,但听小秦给我介绍了全部的工艺过程。青锋厂能够把旋耕机刀片的使用寿命提高近500亩,主要有两方面的改进。其一,他们对外购的钢材进行了重新冶炼,提高了钢材的强度;其二,他们引入了高频堆焊工艺,在刀头上覆盖了一层高耐磨金属。”
“嗯,这个情况小秦也向我介绍过。(
平南文学网)”崔洪春点头道。
陈贺千继续说道:“要进一步提高刀片的耐用性,依然是从这两个方面入手。一是要进一步改进钢材配方。二是改进堆焊的焊料成分。据我的了解,青锋厂在这两方面都已经进行过一些尝试,目前能够做到的,已经是他们的极致了。未来当然还可能有一些改进。但大幅度的提升。恐怕很难。”
“小秦,是这样吗?”崔洪春转头对秦海问道。
秦海道:“我粗略地考虑了一下。在不能大幅度提高成本的情况下,刀片钢材的改进余地已经不大,堆焊的焊料可以再优化一些,但这需要进行实验。假如一切顺利。我们有可能把刀片的使用寿命从目前的1200亩提高到1500亩左右,达到日本市场上同类产品的较高水平。但是……”
“1500亩……这个水平完全无法与国际先进水平相比较。”秘书李阳在一旁冷冷地接上了一句。崔洪春这些天一直在琢磨这件事,身为秘书的李阳自然也得对这个问题进行深入研究。据他看到的资料,日本、法国的一些农机具厂商已经能够把旋耕机刀片的使用寿命提高到2000亩以上,如果秦海拿出来的只有1500亩,是完全没有参赛实力的。
秦海说“但是”的时候,考虑的其实就是这个问题。他知道日本市场上较好的旋耕机刀片使用寿命大约在1500亩左右。但这只是市场上销售的产品,厂商拥有的最高端技术肯定不止于此。对于这个差距,他也是无可奈何,因为越往高端走。就越需要精确的技术细节,这不是靠他从后世带来的那些记忆碎片能够解决的。
就以堆焊技术来说,他知道如何使用这项技术,但具体到焊料的配方,他也只能是不断地摸索。国外厂商在这方面已经摸索了多年,青锋厂与人家相比,差距实在是太大了。
“李秘书,据你了解,旋耕机刀片的使用寿命要达到多少,才有可能在国际比赛中获得一个比较好的名次?”秦海向李阳问道。
“不低于2000亩吧。”李阳说道,说罢,他又补充了一句:“我这也是仅限于公开渠道能够获得的资料,我觉得,如果是参加比赛的话,说不定有些厂商能够拿出2500亩甚至更高寿命的产品。”
“这就意味着咱们要把现有的水平再提高一倍,这个……几乎没有可能啊。”陈贺千说道。他也是有意要把难度说得高一些,以免崔洪春给秦海施加太大的压力。
“再提高一倍……”秦海沉吟起来。
“部里可以给你提供一切必要的条件。”崔洪春提醒道,他也开始有些打退堂鼓的意思了,不过,既然秦海还没有明确退缩,他还是想再努力一下。在他心里,隐隐地觉得秦海或许是一个能够创造奇迹的人。
“如果要再提高一倍的话,靠堆焊工艺就不成了。”秦海轻轻地说道。
闻听此言,崔洪春有些失望,陈贺千却是眼睛一亮:“小秦,你是说,你考虑采用其他工艺?”
堆焊只是提高刀具耐磨性的方法之一,既然秦海说靠堆焊工艺不成,那就意味着其他工艺还是有可能的。也只有像陈贺千这种与秦海有足够默契的人,才能够听得出秦海话里的潜台词。
秦海笑了笑,掩饰着说道:“我倒是有点想法,但还非常不成熟。”
事实上,秦海在刚才那一瞬间已经想到了一个极好的解决方案,只是不便于当众说出来而已。因为这个方案涉及到一种目前还非常稚嫩的材料新工艺:热喷涂技术。
旋耕刀片是用来耕地的,刀片的材料虽然是钢铁,但在土壤中长期摩擦,还是会出现磨损,直至报废。为了提高刀片的耐磨性能,就需要在刀尖上附着一些高耐磨的材料。这类材料并不难找,困难的是如何把这种材料与刀体粘合在一起。
秦海此前使用的堆焊技术,就是一种粘合材料的方法。这种方法的原理是把耐磨材料与铁粉混合成为焊料,然后把焊料敷在刀头上,加高温使焊料熔化,从而与刀体融合在一起。
堆焊技术中使用的耐磨材料,其耐磨性能比普通钢材要高,但还远未达到人们所理想的水平。在材料领域里,耐磨性能最好的材料莫过于陶瓷,如果能够用陶瓷来作为刀口材料,那么刀片的耐磨性能将会成倍地提高。
问题在于,人们虽然知道陶瓷能够改善耐磨性能,却找不到一种能够把陶瓷与钢材结合在一起的方法。陶瓷的熔点比金属高得多,无法利用堆焊工艺来进行处理。在当年,美英等国家都已经研究出了陶瓷质地的刀头,但只能利用高强度树脂把它粘在刀具上。这种粘上去的刀头耐磨性能倒是足够了,但可想而知,其抗冲击能力是极弱的,毕竟树脂粘合的强度与焊接是不可同日而语的。
热喷涂技术是一种另辟蹊径的材料涂敷技术,它的原理说起来也非常简单,那就是把诸如陶瓷颗粒这样的喷涂材料加热到塑性或者熔化状态,然后喷射到经过预处理的基体表面上,在基体保持未熔状态的前提下,使喷涂材料附着在基体上形成具有特殊性能的涂层。
再说得简单一点,就相当于把需要附着的材料装在一支枪里,向着基体发射,使材料像子弹一样射入基体内,形成一个涂层。
喷涂技术的由来可以一直追溯到1909年,一个瑞士青年发明了锌金属的喷涂技术。在随后的七八十年时间里,喷涂技术一直都在发展,并率先在航空和航天领域得到了广泛的应用。但在这一阶段,喷涂工艺还十分复杂,尤其是形成陶瓷涂层的技术要求还很高,仅限于在高端设备制造中使用。
1982年,美国sks公司研制出了利用高速火焰喷枪实现热喷涂的技术,降低了热喷涂的门槛。在随后的十几年时间里,高速火焰喷枪喷涂技术得到长足的发展,从而使热喷涂技术走下神坛,开始进入寻常产品的生产领域。
秦海对于这一段技术发展史非常了解,他知道目前世界各国在热喷涂技术方面还正处于摸索阶段,根本谈不上在农机具这种不入流的产品上使用这种高大上的技术。如果他能够率先应用这项技术,那么就能够凭借技术上的代差,把竞争对手远远地甩在后面。
如果真的能够在基础件比赛中脱颖而出,对崔洪春来说,能够挣到一个大大的荣誉,而对于秦海来说,则是可以打出自己的技术品牌,从而在热喷涂工艺方面占得先机。农机市场其实只是一个很小的市场,热喷涂工艺一旦得到广泛应用,其市场价值是不可估量的。
这样一个想法,秦海当然不会事先向崔洪春透露,基于对陈贺千,他也不想提前说明,焉知这位老先生会不会在激动之下就自己拉一票人马开始做了呢?秦海肚子里装着无数热喷涂工艺的技术要领,他可不想把这么一块大肥肉平白无故地送给陈贺千。
崔洪春猜出了秦海的想法,对于这个一脑门子都是赚钱大计的年轻人,他也是有些无奈。如果秦海有什么政治上的要求,他自可拿政治利益与秦海去进行交换,但现在看来,秦海无意于此,他也没什么好办法了。
“小秦,你真的有把握在三个月内拿出能够参加比赛的刀具?”崔洪春问道。
“有八成把握吧。”秦海低调地说道。他在想到热喷涂工艺的时候,就知道自己起码是有九成九的把握能够在比赛上拿到一个名次了,除非世道变了,外国人也提前解决了这项工艺中的一些核心难题,从而拿出相同的产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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材料工艺上的一些内容,绝对不是度娘说的,是橙子一边看书一边总结的,希望没有说错吧。太详细的技术细节咱们就算了吧,小说嘛,没有大错就行。
第二百四十六章 全力支持
“八成?”
崔洪春皱着眉头想了想,然后对秘书李阳说道:“小李,你给小秦留一个电话。部里要全力地支持这件事,小秦这边无论需要什么资源,只要部里能够做到的,你就帮他协调一下。”
“是。”李阳乖巧地回答着,心里却在感叹,这个秦海实在是太有面子了,自己跟着部长这么多年,也没见部长对谁许下过这样的承诺。
接下来就没什么其他可说的事情了,崔洪春又叮嘱了一番秦海要帮王长松那边调整一下行动方案,秦海自然是满口答应。随后,陈贺千和秦海二人便识相地起身告辞了,崔洪春表示可以派车送陈贺千回去,陈贺千婉言谢绝了。
一老一少出了农业部的大院,来到外面的路上。陈贺千拉住秦海,问道:“小秦,你到底是打算用什么办法来提高刀片的耐用性,我看崔部长对这件事很重视,你可别到时候让部长失望了。”
秦海笑了笑,说道:“我打算试一下陶瓷材料,陈老师,您觉得可行吗?”
“陶瓷材料?”陈贺千有些失望,他原本觉得秦海有什么高明的办法,如果仅仅是用陶瓷材料来代替金属材料,这实在不算是什么高招。陶瓷比钢铁耐磨,这是众所周知的事情,现在最大的困难是如何把陶瓷与钢材结合在一起。陈贺千自己也曾研究过这个问题,但也不曾找到理想的途径。
“用陶瓷材料这种方法,我知道国外有一些机构在试验,好像并没有什么实质性的突破,你有把握吗?”陈贺千好心好意地问道。
秦海道:“我有一些想法,不过恐怕需要试试才知道。”
“好吧。”陈贺千也不再逼问秦海了。尽管在崔洪春面前他要以秦海的老师而自居,但他心里也明白自己与秦海的关系更像是合作伙伴,自己并没有强迫秦海说出什么技术诀窍的权力,他说道:“这件事关系重大。你千万要慎重对待。我这边也抽时间研究一下国外的资料。看看能不能有什么地方帮得上你。”
“那就多谢陈老师了。”秦海说道。
接下来的几天时间里,秦海便在农业部帮着王长松修改那份行动方案。遵照崔洪春的指示,方案中加入了大量有关新材料、新工艺方面的研究内容。这些研究内容将会以课题和研究任务的方式,下达给各高校、科研院所和重点企业。秦海充分权衡了各种技术的研发难度,提出的课题和任务都是以各单位现有的实力所能够完成的。
秦海预计。在这些研究任务完成之后,国产农机具的技术水平将会获得大幅度的上升,至少达到80年代初期的国际水平。有了这个基础,再追赶国际先进水平就比较容易了。
在涉及到农机基础件的部分,秦海索性提出一个目标,要在三年内使绝大多数国产基础件的使用寿命达到国际同期的最高标准,全面替代进口基础件。并实现年出口1000万件以上。
“这个目标……会不会太大了?”王长松怯怯地向秦海求证道,他现在可不敢随便得罪秦海,但对于秦海提出的这个目标,他实在是心里没底。
秦海笑道:“王司长。这个目标其实是很容易做到的。您想一下,当一个青锋农机厂,每年就能够出口100万片旋耕刀片。国内那么多大型农机厂,各种犁铧、耙片的产能可以轻轻松松地提高到几千万片。咱们国内的人工成本远低于发达国家,只要产品质量能够达到国外的平均水平,出口1000万件,不是很简单的事情吗?”
“可是,咱们的基础件质量能够提高到这个程度吗?”王长松又问道。
秦海道:“这个也容易,可以先让青锋农机厂把他们的技术要领传授给兄弟企业,各家企业再在这个基础上结合本企业的产品特点进行调整。崔部长刚刚交给我一个任务,就是要研发世界领先的刀头处理工艺。如果这项工艺能够实现突破,也可以在全国进行推广,届时咱们全国基础件企业的技术水平都会有一个明显的提高。”
“可是……”王长松心中叫苦,这种还没有研究出来的工艺,怎么敢直接写到方案中去呢?万一出现什么差池,这板子可就要打在他的屁股上了。
秦海看出了王长松的迟疑,他笑道:“王司长,做事哪能一点风险都没有?咱们提出这样一个目标,也是为了激励有关企业勇于攻关嘛。你想想,如果我们能够实现这样一个目标,那咱们农机系统可就是放了一颗卫星了,这是多么风光的事情?”
“这个……要不就先这样写上吧……”王长松无奈地说道,在他心里,已经打定主意要请示一下崔洪春再说了。秦海说的好处,他也是能够看到的,从远远落后于世界先进水平,到能够一年出口1000万件以上的产品,这份政绩是沉甸甸的,由不得王长松不心动。
有关研究各种机械设备方面的内容,也没有完全从方案中删除掉,只是进行了一些必要的精简,把一些项目列为选择性发展的项目,这样看起来也更为完整,同时也好对那些生产企业有个交代了。
方案的框架调整完毕,剩下的工作就是进行文字上的润色,这就与秦海无关了。他向崔洪春、王长松等人打了个招呼,便乘车离开京城,返回了安河。
秦海回安河的第一站,落在了红泽。他来到安河工学院,把李林广约了出来。和从前一样,他把见面聊天的地点选在了一个小饭馆,点了菜之后,又专门给李林广要了半斤白酒。
“哈哈,小秦,你这算不算无事献殷勤啊?”李林广看着自己面前的酒杯,笑呵呵地对秦海问道。经过这两年的合作,他们之间的关系已经颇为亲近,李林广这话也就是开开玩笑的意思而已。
秦海端起酒杯,也笑着说道:“李老师,您还真说对了,我的确是有事要求你。不过,咱们得先喝几杯再说。”
“你这是居心不良,想把我灌醉了,好算计我。”李林广道。
秦海大摇其头:“这可错了,我知道,李老师一向是酒醉心明,越是喝得多,脑子越清醒。我要先请您喝酒,然后再谈事,也是这个原因。”
“是吗?那我可就不客气了。”李林广哈哈笑着,与秦海碰了杯,饮尽了杯中酒。
既然秦海说不着急谈正事,两个人便先从一些闲话聊起了。李林广问了一下秦海的近况,秦海把在浦江进行汽车材料技术交易以及农业部制订行动方案的事情,都向李林广说了一遍。李林广唏嘘不己,叹道:“唉,在中国做点事情可真是不易啊,小秦,你不仅技术上过硬,人情世故方面处理得也不错,是个学术带头人的材料啊。”
“李老师过奖了。”秦海笑道,“我只是没有那么多私心杂念,一心只想把事情做好。相比之下,咱们有些领导心里的想法太多了。”
“是啊,技术攻关这种事情,对于咱们来说,是一种事业追求,也是个人兴趣爱好。可是对于一些领导来说,它只是政绩,是用来向上级邀功的手段。古人说,道不同,不相与谋,咱们和这些人就没法有共同语言了。”李林广深有同感地说道。
秦海道:“李老师,你还真说到点子上了。现在我手头就接了一个任务,是一个典型的政绩任务,我正在发愁该怎么做呢。”
“你还有发愁的事情?”李林广笑道,他对秦海也算是足够了解了,知道秦海只是在做作,如果真是让秦海犯愁的事情,他是肯定不会揽到手上来的。
秦海道:“这是部长交代的任务,我不想做也得做,所以就犯愁了。”
“你说说看,是什么事。”李林广道。
秦海把国际耕作机具展会的事情向李林广介绍了一遍,最后说到崔洪春希望自己能够拿出达到国际先进水平的刀片,在展会上获得一个名次。
李林广皱了皱眉头,问道:“你估计,要达到什么样的使用寿命,才能确保拿到名次?”
“2500亩以上。”秦海说道。
“这不可能!”李林广脱口而出。青锋厂改进旋耕刀片工艺的事情,李林广也参与了一些,对于刀片使用寿命的问题比较了解。他知道,要把刀片寿命提高几百亩,还是有可能的,要整整提高一倍,那简直就是天方夜谭。国外能够做到,那是因为人家的材料技术达到了很高的水平,这不是一家企业靠自身努力就可以达到的,需要的是整个工业体系的支撑。
秦海道:“李老师,我有一个很好的想法,可以在现有条件下使刀片寿命提高不止一倍,而是若干倍。李老师有没有兴趣参与?”
“什么想法?”李林广来了兴趣。
秦海道:“我这个办法说破了其实非常简单,李老师如果感兴趣,我想咱们双方需要先有一个约定。研究经费全部由我提供,包括给李老师您的酬金,但最终形成的成果,归我所有,我要拥有所有的专利。”
第二百四十七章 有巨大收益的技术
听秦海说得这样郑重其事,李林广笑了。他从来没有想过要拥有什么专利技术,搞科研是他的兴趣,专利不专利的,对他没什么意义。这两年,他帮平苑特钢厂做过一些事情,秦海每次都付给他丰厚的报酬,这已经让他觉得有些过意不去了。秦海现在说的事情,在他看来不过就是一个新的研究任务而已,给不给钱都无所谓,更别提专利的归属问题了。
“小秦,什么想法让你这么慎重?这还没开始做呢,你就先考虑专利的问题了。”李林广问道。
秦海也觉得自己的态度似乎有些太庄重了,他笑了笑,说道:“我刚才表述得不对,我要拥有相关的专利,不过由此获得的收益,您可以拿两成,您看如何?”
“我连一成都不要。”李林广大大咧咧地说道,“我有工资,要你的什么收益干什么?小秦,你现在是当资本家当惯了,什么事情都光想着钱了。”
秦海正色道:“实在是这项技术关系重大,如果能够搞出来,一年的市场价值不会少于千万。两成就是不少于200万……李老师,您真的不在乎?”
“不少于千万!”李林广被秦海说的数字吓了一跳,他认真地看了看秦海的表情,确定秦海不是在开玩笑,不禁神情也变得严肃起来,他问道:“小秦,到底是什么样的技术,你竟然有如此大的信心?”
“我想在旋耕刀片的刀头上附着一层氮化钛,您觉得如何?”秦海不急于说出自己的设计,而是按照李林广能够演绎出来的思路向他问道。因为这样一来,李林广对他提出的热喷涂工艺方法也就不会感觉过于突兀了。
李林广想了想,说道:“氮化钛的维氏硬度最高可以达到2500以上,熔点接近3000摄氏度。倒的确是制作高耐磨机具的合适材料。可是,你打算用什么方法把它附着在金属表面上呢?”
秦海道:“传统的方法肯定是不行的。这次我在京城的时候,看了一些国外资料,发现目前国外在喷涂工艺上进展非常快。咱们是不是能够用这样的方法。把氮化钛颗粒涂敷到金属上去?”
“你说的是喷涂工艺?我倒也看过相关的文献,不过。喷涂方法要用到高能、高速的等离子发生器,这种设备的造价可不是我们能够想象的,用来制造农具,是不是有点高射炮打蚊子的意思啊?”李林广提醒道。
秦海微微一笑。说道:“我的想法正是源于此。李老师,您想想看,如果我们不用等离子设备,而是用普通的火焰喷枪来产生高速粒子,使其冲击到金属表面上,是不是也可以产生出喷涂的效果?您来看,我设想的方案是这样的……”
说到这里。秦海拿出纸笔,就在餐桌上给李林广画起了示意图。他画的示意图其实不过就是后世已经非常普及的高速火焰喷涂枪而已,它的原理也非常简单,就是把氧气和燃料送到一个封闭的空腔里。使其燃烧、膨胀,然后通过一个喷嘴喷发出去。喷涂的材料从另外一个口送入喷嘴,这样高速气体就会携带着这些材料冲击到基材表面,实现喷涂的效果。
在这其中,当然还涉及到许多关键的技术细节,这些细节在当年还困扰着全球的材料学家,而对于秦海这样一位穿越者来说,则属于非常简单的知识。他向李林广提点了几句,李林广便点头不迭,脸上也逐渐洋溢起了兴奋的表情。
“没错没错,这个思路应该是没错的!”李林广忍不住失声赞道,“小秦,你这个脑子是怎么长的,怎么能够想到这个办法呢?”
作为一名搞材料的行家,李林广能够听得出秦海所提方案的可行性。虽然这只是一个设想,但距离实际已经并不遥远了。他知道,如果秦海的设想能够实现,那么热喷涂工艺的门槛就将大幅度降低,设备的价格会比现在低两个数量级,喷涂的成本也会低到大众化的程度。
一旦热喷涂工艺变得简单和廉价,那么这项技术的应用就会变得十分普遍。农机具领域只是它的一个极小的市场而已,诸如矿山机械、五金工具乃至军事等领域,都会大量应用这项工艺来提高产品性能,届时这个市场的价值就不是秦海所说的上千万,而是可能达到几亿甚至几十亿……
难怪秦海对于这件事会如此郑重,有如此前途的一项技术,放在谁手里都不会是无动于衷的。
看到李林广脸上惊讶的表情,秦海知道他在想什么,他呵呵地笑了笑,说道:“呵呵,李老师,我这只是一个设想,具体要实现,可能还得请您出山才行呢。”
这倒不是什么谦虚的话,秦海虽然明白整个热喷涂工艺的技术诀窍,但要真正把它变成一项可操作的技术,还需要进行大量的实验,比如火焰的温度、气流的速度、氮化钛颗粒的尺寸等等,都需要在实验之后才能确定下来。如果给秦海足够的时间,加上足够的助手,他自己倒也能够去组织这样的实验,可是他要做的事情可不止这一项,眼前有李林广这样一位大神一级的帮手,他有何道理不用呢?
“这件事挺有意思,这个任务我接下了。”李林广没有多余的客气,直接就答应了秦海的要求。不过,要做这些实验,光靠他这个材料专家还是不够的,喷枪的设计和制造,并不是他擅长的事情,所以他赶紧强调道:“这件事,还得请机械系的岳昆教授来参与,这个喷枪的设计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老岳是这方面的行家。另外,喷枪设计出来,还得找个厂子生产出来才行。”
这个问题也是秦海想过的,他说道:“请岳教授的事情,就拜托李老师您了。费用方面,您看该给多少合适?”
李林广摆了摆手,没好气地骂道:“三句不离本行,你以为老岳是看中你给的钱才来帮忙的?”
秦海赶紧陪着笑脸道:“我知道,我知道,不过,请人做事,总得给报酬吧,要不我良心也不安是不是?这样吧,李老师,请岳教授来帮忙,每个月按500块钱的报酬计算。他如果带了学生来帮忙,不管多少学生,每人每月100块,您看如何?”
“好吧,那我就代老岳谢谢你的好意了。”李林广点了点头,接受了秦海开出的价钱。以往他帮平苑钢铁厂做事,秦海给他的报酬比这更高,他也习惯了。虽然他嘴上说岳昆不会在乎报酬的事情,但秦海能够给一些报酬,他和岳昆谈这件事的时候也更好说话一些吧。
秦海接着说道:“至于生产喷枪的事情,交给青锋厂就可以了。青锋厂本身就是机械厂,普通的机加工没什么大的困难。如果遇到精度更高的加工任务,可以请宁厂长去找其他企业协助,他的路子是很广的。”
“好,那就这样说定了。”李林广说道。
“资金方面,我让宋洪轩先给您拨20万过来,如果不够,您随时跟小宋说,您看如何?”秦海又说道。
“哪用得了那么多钱?”李林广下意识地说道,20万元在当年算是一笔巨款了,李林广想不出搞一项研究需要花这么多钱干什么。
秦海也懒得跟李林广过多解释,他知道,虽然自己把关键路径都描绘出来了,但李林广要完成这项研究,需要付出的人力和财力都是不可胜数的。就拿热喷涂使用的喷枪来说,材料必须满足耐高温高压的要求,价格十分昂贵。要最终设计定型,还不知道要设计多少个版本,光是试制费用,这区区20万恐怕都不够。
李林广也是在安河工学院这样一个小庙里呆得太久了,缺乏承担大型科研任务的经验,所以对于经费没有太直接的感觉。
“李老师,您就先别管钱多钱少了。我现在的要求就是,不惜代价,必须在2个月之内把工艺和设备搞出来,这样才能赶得上3个月后的耕作设备博览会,您能够做到吗?”秦海问道。
李林广道:“时间倒的确是够紧张的,不过你放心,既然我敢答应下来,就肯定不会耽误你的事情。我今天晚上就去找老岳,把他们系的研究生和我们系的研究生都动员起来,大家加班加点,毕竟这也是为国争光的事情嘛。”
“好吧,用这个口号倒也的确更合适一点。”秦海笑了,尽管社会上已经流行“一切向钱看”的说法,但在学校里,有时候一些政治性的口号还是更有作用的,至少能够让校方感到满意。秦海以自己的经验来推测,如果给学生和老师的加班费给得足一点,再加上拿到国际大奖之后的政治荣誉,应当足以让大家废寝忘食地工作了。
以李林广的能耐,两个月时间,要拿出一套基本能满足需要的热喷涂装备,还是比较有把握的,秦海对这位“扫地僧”有足够的信心。
“对了,李老师,最后再补充一点。在这个过程中所产生的论文,署名权统统归你,你尽管拿去发表。我只需要最终的专利技术即可。”秦海轻描淡写地又给李林广许下了一个莫大的好处。
第二百四十八章 氮化钛是干什么用的
李林广攥着秦海画的草图兴冲冲地回去了,秦海答应他会马上派人到红泽来和他签订一个委托研究协议,以便拨付研究经费以及明确未来成果的归属。秦海倒不担心李林广会把他的思想剽窃走,自己另起炉灶把技术研究出来,以占有这项技术的巨大收益,因为他在前一世就对李林广非常熟悉了,知道李林广的人品是完全可以相信的。
离开工学院之后,秦海打了辆出租车,来到了安河省军区。到大门口,正准备掏证件登记的时候,倒是碰上了一位熟人,他的老乡黄征。
“秦……秦……”黄征看着秦海,面露欣喜之色,却支吾着不知道该如何称呼秦海才好。照着过去,他应当是对秦海直呼其名,或者叫秦海的小名,但知道秦海与岳国阳都有交情之后,黄征就不敢再这样称呼秦海了,可是要想找一个合适的称谓,仓皇间又想不起来。
“黄征,你还在这呢?”秦海知道黄征为什么尴尬,他笑嘻嘻地向黄征打着招呼,岔开了有关称呼的问题。
“是啊,我本来今年要复员的,不过,朱处长说准备推荐我去上军校……”黄征把头凑近秦海,低声地说道。很显然,上军校这事对于黄征来说是一件大喜事,他说话的时候,语气里还带着压抑不住的激动。
秦海笑道:“好啊,这一上军校,回来就是军官了吧?恭喜你啊。”
黄征腼腆道:“这不是多亏了你吗,自从你跟葛排长打过招呼之后,他和朱处长都特别关照我。年前刚提拔了我当班长,现在又说要送我去军校,我知道,这都是你的面子。我爸还一直说要找机会谢谢你呢。”
“都是同乡。这不都是应该的吗?”秦海随意地说道,“对了,岳司令在吗,我想拜访他一下。”
这句话可把黄征给问倒了。以他的身份。哪有资格知道司令员的动向。他愣了一下,才问道:“哦。岳司令……你跟他约过没有?”
秦海摇摇头:“没约过,我是正好有点时间,就想着过来拜访一下了。”
黄征无语了,眼前这位仁兄真是把岳司令当成村长了。想来拜访就来拜访,没点敬畏之意。不过,他也知道,秦海在岳国阳面前还真有这样的地位,作战处的朱处长跟他说过有限的几次话,每一次都是必然要提到秦海这个名字的。
“我先帮你打个电话问一下吧。”黄征怯怯地说道。
果如黄征所料,电话打过去。马上就有了回音,岳国阳指示让警卫带秦海到办公室去见他。
“让我看看,秦大老板是不是又胖了。”
秦海走进岳国阳办公室,岳国阳一边招呼他坐下。一边嘻嘻哈哈地对他调侃道。社会上刚刚开始流行“老板”这样的称呼,在岳国阳看来,拥有平苑特钢厂这样一份产业的秦海,自然就是大老板了。
“岳司令这是要让我无地自容啊。”秦海在沙发上欠身坐下,装出一副可怜兮兮的样子答道。他这般做作也是必要的,领导跟你开玩笑,你必须要有所反应才行,否则就是不给领导面子了。
“叫你大老板,可没错吧?去年一年,光军铲这一项,你那个平苑特钢厂挣了有200万吧?嚇,好家伙,200万,你最起码是平苑首富了吧?”岳国阳兴致勃勃地评价道。以他的地位,自然不会对秦海的财富感到眼红,但感慨是必不可少的。毕竟秦海只是一个刚满20岁的年轻人,能够身家过百万,的确让人惊讶了。
秦海的财富当然不止岳国阳看到的这一点,事实上,军铲的业务对于秦海来说,已经不算是什么主要业务了。不过,这两年时间里,秦海生产军铲,经岳国阳之手销往国外,省军区从中也得到了不少的利润。
这点钱相对于上级拨付给省军区的军费而言是微不足道的,但它的好处在于能够灵活使用,不像军费拨款那样必须专款专用。岳国阳依靠手上这个小金库办成了不少事情,因此对秦海也颇有好感。
调侃完毕,岳国阳问起了秦海的来意。秦海笑道:“其实也没啥事情,只是很长时间没有听到岳司令的教诲,担心自己思想落后了,所以就专程过来了。”
“小滑头!”岳国阳用手指了指秦海,骂道,“就冲你拍马屁拍得这么厉害,我也知道你肯定有事情要找我,说不定还是什么麻烦的事情呢。说说吧,我如果能够协调的,就帮你协调一下。”
“既然是这样,那我就想想,有没有什么事情需要请岳司令出马的。”秦海装模作样地说道。
岳国阳知道秦海在装相,他也装出不耐烦的样子,说道:“有事你就快说,再不说我可就不管了。”
“别别别,岳司令,您这样一说,我想起我还真的有事要麻烦您。”秦海赶紧说道。
“说吧,什么事情?”岳国阳道。
秦海道:“我刚从京城回来,农业部的崔副部长交给我一项任务,要我研究出耐用达到2500亩以上的旋耕刀片。现在具体的工艺问题我倒是有点眉目了,但涉及到的材料有点困难,我想请岳司令帮帮忙。”
“什么材料?”岳国阳问道。
秦海道:“一种叫作氮化钛的陶瓷粉末,要求粒径不大于25微米。我想了一下,民用领域恐怕很难找到,但军用领域应当是有的,我想请岳司令帮我弄到一些。”
“氮化钛……这是干什么用的?”岳国阳皱着眉头问道,这种东西他是第一次听说,不知道有什么用处。如果这不是什么敏感物资,他倒不介意去帮秦海打听打听。但如果是敏感物资,那他就爱莫能助了。
秦海把氮化钛的功能简单介绍了一下,这种东西其实应用范围很广,平常可以用作装饰涂层,也可以作为高温润滑剂,在军用和民用领域都有使用。不过,秦海要做热喷涂,需要纯度较高和粒度较小的氮化钛粉末,这样的粉末在民用系统里也能找到,但秦海没有这样的关系,相比之下,倒是通过岳国阳的关系在军用领域里找找,可能会更为方便。
“你把具体要求写一下,我让我在国防工办的战友去了解一下。”岳国阳听秦海这样一介绍,也就没什么担心了,直接应承了下来。他知道秦海不是一个轻佻的人,他既然向岳国阳开口要找这些东西,自然就是有重要用场的。
秦海怕夜长梦多,倒也不耽搁,当场向岳国阳要了几张纸,就开始写要求了。他足足写了有二十分钟,把几张纸都写满了,这才交到了岳国阳的手里。
“怎么这么多?”岳国阳看着纸上密密麻麻的一堆内容,奇怪地问道。
秦海装出一副难堪的样子,讷讷地说道:“我想了一下,既然要麻烦岳司令一回,就索性多写几样东西了。除了氮化钛之外,我还想试一试碳化钛、碳化钨、碳化铬、硼化锆、硼化钼、硅化钼、锆酸镁……”
热喷涂工艺一经突破,后面的事情就是用不同的材料去进行实验,每一种材料都可以产生出不同的喷涂效果,满足某种特定的材料性能要求。秦海列出来的这些材料,都是后世经过实验证明可以用于热喷涂工艺的材料,他已经打定主意,等李林广把氮化钛的热喷涂工艺研究完之后,就让他再接再厉,把其他材料的实验也一个一个地做出来。要知道,每更换一种材料,就可以申请一项新的专利,谁先占着这些坑,未来就能够捞到更多的专利收益。
岳国阳听得脑袋发胀,他摆摆手,打断了秦海像报菜名一般的陈述,指着那几张纸说道:“够了够了,你说的这些,都写在上面了?”
“嗯……还没写完,先找这些吧,以后再说其他的。”秦海答道。
“唉!你可真会给我出难题。”岳国阳假意地叹了口气,又看了看那几张纸,然后说道:“好吧,看在你为我们军队建设做了这么多贡献的份上,我就卖个面子,帮你去联系一下吧。不过,我丑话说在前头,如果这里面有些东西涉及到国防机密,或者可能危害社会安全,那我可不能帮你。”
“您放心吧,我列出来的这些东西,都是不涉密的,只是在民用渠道里不太容易弄到而已。”秦海解释道。
“真不知道你这个脑袋瓜里到底装了些什么东西!”岳国阳佯装恼火地嘀咕了一句,然后郑重其事地把秦海写的清单收了起来,准备改天就去帮秦海联系一下。
再接下来的事情就真的是闲聊了,不过,为了表示对岳国阳的感谢,秦海答应再给省军区捐献一批物资,另外还可以按平价向省军区提供一批钢材和水泥,用于修缮营房。这些年国家压缩军费的力度很大,省军区也是捉襟见肘,秦海随便这样支持一下,也能帮岳国阳解决不少难题了。
岳国阳毕竟是个司令员,没那么多闲工夫和秦海聊天。两个人又说了几句之后,秦海便自觉地起身告辞了。
离开省军区,秦海到长途汽车站坐上长途车,回到了平苑。
第二百四十九章 有人眼红了
“哥,你回来了!”
秦海的脚刚刚踏入家门,正在客厅里看着电影画报的小妹妹秦玲便惊喜地扑了上来,不容分说地把两只手直接挂到了他的脖子上,如同小时候那样。其实秦玲这会也已经是个16岁的大姑娘了,她如此亲昵的举动,让秦海都有些觉得尴尬。
“干嘛呢,干嘛呢,多大的姑娘了,还这样!”秦海虎着脸训道。
“人家想你了嘛!”秦玲一边说着,一边松开秦海,开始翻秦海拎回来的包,嘴里还问道:“你带什么好吃的回来了吗?”
听到外屋的动静,从里屋里又钻出来两个女孩,正是秦珊和宁静。由于平苑特钢厂的利润不少,秦海已经让父亲在钢铁厂的厂区内建了几幢新宿舍楼。现在他家住的是宿舍楼里最大的户型,足足有160平米之多,在当年算是巨无霸一级的大房子了。秦珊和秦玲都有了属于自己的房间,宁静平时放学之后,也会跑到这里来与秦珊一起做作业,这三个女孩子之间的关系只能用如胶似漆来描述。
“哥,你回来了?”秦珊浅浅地笑着,向秦海问候道。
宁静却是蹦蹦跳跳地跑上前,偏着头上下打量了秦海一番之后,笑着说道:“唔,好像是胖了点,看来京城的饭比咱们平苑的好吃。对了,秦海,你什么时候带我们出去玩啊?”
“去哪玩啊?”秦海呵呵笑着问道。
“去京城啊,或者去浦江也行。”宁静答道。
“你不用上学吗?”秦海道。
宁静装出一脸的苦相,抱怨道:“还说上学呢,我和小珊都快累死了。还有一个多月就要高考了,我们现在忙得连吃饭的时候都没有,你说。你要不要慰劳我们一下?”
“呵呵,可以啊,要怎么慰劳?你们想吃啥,我去给你们买。”秦海大包大揽地说道。
“我想吃你上次带回来的西班牙巧克力。”宁静说道。
这回轮到秦海苦着脸了:“我的姑奶奶。这可给我出难题了。我又没出国,上哪给你买进口巧克力去?对了。过三个月,我说不定能去一趟巴西,要不到时候我给你带巴西巧克力吧,怎么样?”
“你要去巴西啊?能不能带我去?”宁静一脸馋兮兮地问道。
“我也要去!”秦玲把手举得像在课堂上回答问题一般。大声地申请着。
“这个还真不是我说了算的。”秦海无奈地摆了摆手。他蹲下身,从自己带回来的包里翻出几包草原牛肉干,那还是王长松送给他的。他把牛肉干分发到三个姑娘手里,然后对秦珊问道:“小珊,爸在哪呢?”
“这个时候肯定是在车间吧。”秦珊看看挂在墙上的石英钟,说道。
“嗯,那你们先继续学习吧。我去找爸了。”秦海说着,便往外走。
“去吧去吧,顺便把爸爸叫回来吃饭。”秦玲答道,随后三个姑娘便欢天喜地地嚼着牛肉干。各忙各的事情去了。
秦海从家出来,向着车间的方向走去,心情愉快地欣赏着这一大片厂区。
与两年前相比,平钢已经发生了天翻地覆般的变化,原来那些破旧的房子都已经被推掉了,代之而起的是新建的行政办公楼、宿舍楼、科研楼、小商店、浴室等建筑。在生产区,原来那座破旧的高炉已经被拆掉,新建了三座颇具规模的单层厂房,里面安置着新采购的电炉和连铸、连轧设备。
生产区后面那两座废渣山倒是依然如旧,自从出了岸田邦夫企图骗取废矿渣的事情之后,大家对这些废矿渣开始重视起来,知道这些东西都是宝贝。不过,到目前为止,秦海还没有能够腾出手来搞废矿渣的稀有元素提取,这其中涉及到的提取工艺颇为复杂,对设备的要求也很高,不是秦海现在能够办到的。
秦海一边想着心事一边向前走,早有路过的工人发现了他的行迹,并且迅速地通报给了正在车间里与人商量生产问题的秦明华。秦明华大步流星地从车间里走出来,笑眯眯地迎向儿子,喊道:“小海,你回来了,回家了没有?”
“爸,我刚从家里过来。”秦海走上前,笑着说道,“小珊她们让我来喊你回家吃饭呢。”
“吃饭不急。”秦明华道,“对了,你前一段说去了京城,怎么样,农业部的事情办好了吗?”
秦海是个孝子,不管到什么地方去出差,但凡有点机会,就会给家里通个电话,报告一下自己的行踪。其实这也是他从后世带来的习惯,在当年,出差的人心疼长途电话费,很少有这样随时与家里取得联系的情况。
“都办妥了,农业部的崔部长采纳了我的意见,下一步很可能会给我们青锋厂派一些新任务下来呢。”秦海回答道。
父子俩又聊了几句京城的事情,秦海把话题扯回到了钢铁厂,他问道:“爸,这几个月的生产情况怎么样?”
听到秦海的问话,秦明华微微停顿了一下,然后轻轻摇了摇头,说道:“不太顺利,上个月差点没完成给西班牙的那批特种钢材,好在最后两天师傅们拼命加班,才算没误了合同。”
“怎么会这样?”秦海一愣。
现在平钢的生产条件与过去相比,已经好得多了。冶炼特钢用的原材料是直接从国外进口的,不再需要利用废旧合金钢去进行艰难的搭配。炼钢设备得到了改进,已经拥有了四座不同容积的新电炉。至于炼钢工人,也不再像过去那样全都是老平钢的退休工人,而是增加了一些从其他企业挖来的优秀技工。在这种情况下,怎么反而会出现不能按时完成任务的情况呢?
“树大招风啊,咱们厂子办得好,有人眼红了。”秦明华低声说道。
秦海惊问道:“你是说,有人敲诈咱们厂?”
秦明华道:“还不仅仅是敲诈的事情,有人想吃掉咱们厂呢。你前几次打电话来的时候,我本来想跟你说说,叫你回来想想办法。听你说在忙国家的事情,我又怕影响你……”
“……”秦海无语了。没办法,在老一代人心目中,农业部的事情那就是至高无上的国家任务,是值得舍弃一切个人利益全力以赴去完成的。自家的产业已经到了被人威胁的地步,老爷子居然还对自己保密,理由居然是怕影响自己的工作。秦海很想对父亲说:农业部那点事,换了谁都能做,自己家里的厂子如果丢了,可就糟糕了。不过,事情也已经过去了,他再这样说又有何必要呢?
“爸,你别急,咱们上办公室去,你把事情跟我说说,我看看是哪个不开眼的,敢把主意打到我头上来。”秦海一边安慰着父亲,一边牙痒痒地放着狠话。
两个人进了一间办公室,面对面坐下,秦明华这才把厂子前一段时间遭遇的事情向秦海一五一十地做了个介绍。
原来,平苑特钢厂刚刚建立起来的时候,给外人的印象还是原来那个亏损、倒闭的样子,因此也没什么人会打钢铁厂的主意,再加上市里的柴培德、县里的郭明和潘胜杰等人对厂子都颇为关照,所以钢铁厂的各项生产经营活动都比较顺利,没有遇到什么外界的麻烦。
平钢开始赚钱之后,一方面是工人们的待遇改善了,另一方面厂子里也大兴土木,颇有一些欣欣向荣的景象。于是周围的一些人就开始惦记起这家厂子了,隔三岔五就有人打着各种旗号前来占点便宜,比如什么工商、税务、卫生、公安、电力等等,都是企业惹不起的神。这种情况持续了已经有一年多时间了。
秦明华是个懂得人情世故的人,他知道一家企业要想在当地生存,方方面面的关系都是必须要打点到的,因此对于这些前来敲诈的单位,他一律是笑脸相迎,总是能够让人家多少拿到点好处回去,不至于伤了面子。
以往柴培德还在市里当副市长的时候,各家单位对于平钢的骚扰还不敢太过分,也就是偶尔来吃顿饭,拿几包烟,逢年过节再收点年货之类。柴培德调走之后,新来的副市长缪永华与平钢没有任何关系,自然也谈不上有什么关照。各家单位感觉到这个变化之后,手就伸得越来越长了。
在那个年代,私营企业还处于刚刚起步的阶段,大多数私营企业不过就是街上的小饭馆、小商店之类,鲜有如平钢这样家大业大的私营工厂。县里的各个部门对于国有企业虽然也会巧立名目地进行敲诈,但毕竟不如敲诈私企这样轻松,于是乎,各种变本加利的要求不断地被提到秦明华的面前,让他觉得苦不堪言。
“他们都有些什么要求呢?”秦海问道。
“这可就多了。”秦明华掰着手指头给儿子算道:“安排子女到厂里来工作,带客人来厂里吃饭,让厂里帮他们报销各种单据,还有人看中了咱们新盖的宿舍楼,要求给他们留几套大户型……好在咱们生产的是特种钢材,县里没有人用得上,否则他们能把咱们的库存都搬空了。”
ps:
有读者批评说本书更新慢了……橙子面壁去。实在是工作忙,分不出身。大家知道,写书是需要心静的,不是说随便抽几分钟就能够写一段。该读者还威胁说,如果再不更新,就不给月票了……大家千万别听他的,月票还是得给,橙子还是可教育好的青年嘛。
第二百五十章 手伸得太长了
秦海听着秦明华的叙述,尽管心里不断地升腾起怒火,但还是努力地在脸上保持着平静,他对父亲问道:
“爸,你刚才还说,有人想吃掉我们厂,这又是什么意思?”
秦明华道:“这是前几天的事情,厂里来了几个小年轻,看起来都不到30岁的样子。其中有两个人是咱们平苑的,厂里有师傅认识他们,说是县里两位领导的孩子。不过,领头的是一个叫郑博佳的,他说他是从北溪来的。听他们同来的人介绍说,他是市里郑书记的孩子。”
“原来是一群衙内。”秦海冷冷地评论道。秦明华说的郑书记,秦海也有所耳闻,此人是北溪市委的副书记,叫郑超。当年柴培德在市里的时候,和郑超好像还不太对付。
秦明华继续说道:“这个郑博佳到厂里来了之后,态度倒是挺客气,不过说出来的话让人没办法接受。他说他们几个人觉得咱们平钢办得不错,想在厂里入一股,还说能够帮咱们摆平一些关系,有助于咱们生产。”
“呵呵,这倒也不错啊。”秦海冷笑道,“不知道他们想出多少钱来入股,又想占多少股份。”
“他们说了,想凑一万块钱入股,占咱们的四成股份。”秦明华说道。
平钢的实物资产价值并不高,除了土地之外,厂房、设备等算下来也就值一两百万,真正值钱的东西,是秦海开发的那些特种配方,这是使厂子能够一本万利的核心能力。去年一年,平苑特钢厂的利润达到了500多万元,按普通企业的资产利润率来算。起码相当于1亿元以上资产的企业。现在郑博佳一行打算用1万元占有厂子四成股份,简直就相当于明目张胆的抢劫了。
“你是怎么说的?”秦海问道。
秦明华道:“我当然是回绝了。我没敢向他们透露厂子的实际情况,只说我们去年挣了50多万,如果是4成的股份。一年光分红就有20多万。他们拿1万块钱来入股,肯定是远远不够的。”
秦海心领神会地笑了笑。秦明华把厂子的利润压低到了十分之一。即便是这样计算,厂子的价值也在1000万以上,想占有40%的股份,就需要拿出400万来才行。他倒不必担心郑博佳等人真的拿着400万来要求换这么多股份。因为在那个年代,能够拿出400万的人是很少的,这帮衙内只是打算空手套白狼而已,哪里真的会去筹集这么大数额的资金。
“后来呢?”秦海问道。
秦明华道:“郑博佳说,他们入的是能力股,他们有办法帮咱们争取到更好的政策条件,还能够帮咱们解决用电、地皮之类的事情。这些能力是1万元之外的。他还说,像我们这样的企业,如果没有一点政府关系作为靠山,是不可能办下去的。”
“这是在威胁我们吧?”秦海说道。
秦明华点点头:“就是威胁。我也不敢直接跟他们翻脸。所以就说这件事要等你回来再商量,让他们耐心等几天。那个郑博佳临走的时候留了句话,说他们的时间很宝贵,等不了几天。”
“时间宝贵……”秦海不禁觉得齿冷,几个狗仗人势的衙内,还说什么时间宝贵,莫非是欺男霸女的任务太重,他们忙不过来了?
“小海,你看这事怎么办?”秦明华讲完了事情的经过,开始向儿子问计。他知道,儿子虽然刚满20岁,但经历的事情可不少,见识和谋略都比自己要多得多,处理这种事情还是得听儿子的意见的。
“收拾几个衙内,倒不费劲,但这不能解决问题啊……”秦海皱着眉头,用喃喃自语般的声音说道。
郑博佳他们说平苑特钢厂没有靠山,这话并不成立。秦海现在也算是有点靠山的人了:省里的副省长杨亦赫、省军区的岳国阳、农业部的崔洪春,甚至于国产化办的杨新宇,任何一个人出来给他撑撑腰,要把这些衙内吓回去,都不在话下。
问题在于,请这些人出来说话,得有一个合适的理由。郑博佳他们现在只是在提出要求,表面上看,只要秦海一口回绝,就没什么问题了。这样的事情让一帮副部级官员出来说话,名不正言不顺,人家也不太好出面。总不能让杨亦赫直接给郑超打个电话,说叫你儿子不要去骚扰平苑特钢厂吧?到时候郑超只要说一句子虚乌有,杨亦赫就无话可说了。
退一步说,就算能够请到人出面,把这帮衙内吓回去了。他们可以不要特钢厂,但给特钢厂添点乱,还是能够做到的,到那时候,秦海又找谁说理去呢?现在各个部门都已经在找名目敲诈特钢厂了,如果再有几个衙内在背后煽风点火,特钢厂要应付这些明枪暗箭就得费劲工夫了。
有什么办法,能够一劳永逸地消除掉这些麻烦呢?秦海皱着眉头,陷入了沉思。
“实在不行,我们让出一点股份给他们也可以。”看秦海一脸为难的样子,秦明华讷讷地建议道,“我知道有些在乡里办企业的,都要请乡里的领导入一股,这样有些事情就比较好办了。咱们这个厂子,没有什么背景,也难怪人家会惦记。这个郑博佳不管怎么说,也是郑书记的孩子,如果让他入一股,倒是可以解决不少麻烦。”
“给他们40%?”秦海问道。
“这当然不行。”秦明华道,照去年的利润来算,40%就是足足200万,平白无故送给一个陌生人,秦明华是无论如何也舍不得的。就算不是40%,哪怕只有10%,也有50万之多,同样让人心疼。可以,如果再少一点,郑博佳他们能接受吗?
秦海替父亲说出来了:“他们既然看上了咱们这块肥肉,咱们只拿出5%或者10%,他们是肯定不会满意的。就算是10%,咱们也相当于一年要送给他们50万,而且随着咱们的业务越做越多,这些分红的数额也会越来越大。再说,他不过是区区一个市委副书记的公子而已,如果未来再来一个省里领导的公子,或者部委领导的公子,咱们怎么办?”
“是啊,如果让人觉得咱们好欺负,肯定会有越来越多的人打咱们主意的。”秦明华也是想过这个问题的,这也正是他的苦恼所在。
秦海道:“分股份的事情,咱们要坚决拦住,企业是咱们的,没有人能够抢走。现在我们要琢磨的,就是怎么把他们的手斩掉,他们的手伸得太长了,必须让他们付出代价。”
“要不,还是请岳司令出个面?”秦明华首先就想到了岳国阳。平苑特钢厂其实是与省军区有莫大关系的,只是因为部队不宜参股,所以才没有省军区的股份,但特钢厂每年的利润中都会拿出一些来用于“拥军”,这已经是惯例了。省军区分了特钢厂的利润,出面帮特钢厂摆平一些事情,也是情理之中的。
秦海道:“该请岳司令出面的地方,我自然会去请,但现在还不到时候。岳司令的面子,咱们也是用一回就少一回,不能浪费。这样吧,爸,这件事情你不用担心,我来处理就好了。我先去请教一下宁厂长,下次郑博佳再来的时候,由我来会见他,先探探他的口风再说。”
“也罢。”秦明华答应了,不过还是不放心地叮嘱了一句:“小海,这些人都是有背景的,你可千万别和他们冲突。咱们损失点钱也无所谓,就算是少挣了一点而已。”
“爸,你放心吧,我不会莽撞的。”秦海轻松地笑了笑,对父亲安慰道。他知道,秦明华这样说也是言不由衷的,作为一个两年前还在为了几块钱的报酬而愿意下井挖煤的穷人来说,凭空把上百万的利润拱手送给别人,这是秦明华无论如何也不能接受的条件。
父子俩把这些秘密的事情聊完,便一齐回家吃饭去了。因为秦海的母亲宗惠英现在也在厂里管后勤,没时间做饭,所以一家人的饭都是由宗惠英从食堂带回去的。听说儿子回来,宗惠英特地让食堂做了几个好菜,在家里满满当当地端了一大桌子。
宁静因为经常在秦家与秦珊一起复习功课,所以也就习惯了在秦家蹭饭。由于有秦海在场,宁静这顿饭吃得很是开心,在饭桌上讲了不少班上的趣事,不过这些女孩子家的鸡毛蒜皮,秦海还真是提不起什么兴趣。
吃过饭,秦海找出自己的汽车钥匙,对宁静说道:“你现在回家吗?我送你。”
“说得好听,你肯定又是要去找我爸吧?”宁静笑着说道。
“主要是为了送你,顺便看看宁厂长。”秦海脸上带着纯洁的笑容说道。
“虽然知道你是骗人,不过还是要表扬你一下。”宁静嘻嘻笑着揭穿了秦海的谎言,她收拾起自己的书包,说道:“好吧,既然你说得这么好听,那就劳你秦工的大驾,送本姑娘回家吧。”
“走!”秦海一把帮宁静接过书包,走出了家门。宁静跟随其后,蹦蹦跳跳地好不欢喜。
秦明华和宗惠英站在门口,看着这两个人走向吉普车,情不自禁地互相交换了一个眼神。
“这丫头倒也不错……”宗惠英自言自语地嘀咕道。
“她还小呢……”秦明华补充道。
第二百五十一章 宁中英升官了
初夏,月夜,富少,美女……
唯一不给力的,就是这辆老吉普,如果换成宝马或者宾利啥的,直接就够后世都市偶像剧的剧情了。
“怎么样,小静,复习得如何?”
从钢铁厂到青锋厂,路程并不远,但路况复杂,秦海也不敢把车开得太快。他手握着方向盘,目视前方,有一搭没一搭与宁静聊着天。
“还行吧。”宁静坐在副驾驶座上,感觉很是惬意。其实,作为厂长家的千金,她平时坐车的机会并不少,可她就觉得坐在秦海开的车子上异常地愉快,身边这个男孩子比父亲、哥哥都更为有趣,她很迷恋与他在一起的时光。
“还行是什么意思?能考上京大、华清吗?”秦海呵呵笑着问道。
“有七八成的把握吧。”宁静大言不惭地说道。
“是吗?”秦海倒是有些吃惊。在他印象中,宁静以往的成绩虽然算是不错,但也不到有七八成把握考上京大、华清的程度。他曾经了解过,平苑一中过去每年能够考上这几所顶尖级重点大学的,也不过就是三四人,照宁静这个说法,她的成绩岂不是已经达到年级前三四位的水平了?
宁静得意地笑着:“怎么,你不信?你也不想想,我和珊儿是谁教出来的。”
“谁教出来的?”秦海有些懵。
宁静以手相指,笑道:“你明知故问!是不是非要我亲口夸夸你秦老师才行啊?”
“呃……原来是名师出高徒,为师很是欣慰啊。”秦海这才明白了宁静所指,嘿嘿笑着,自己恭维了自己一番。
自从秦珊来到平苑之后,秦海虽然成天忙于生产经营上的事情。但还是尽量地抽出时间指导秦珊的学业。宁静与秦珊在班上是同桌,又有秦海这样一层关系作为纽带,所以关系异常密切,成天形影不离。秦海指导秦珊的时候。也就捎带着把宁静也包括在内。经常是同时指点两个姑娘。
过去这一年,秦海大部分时间都在外地。但对秦珊、宁静的指导却没有中断。他在浦江的时候,经常会到书店去买些参考书,在其中标注好学习重点、学习方法,然后一式两份地寄给秦珊和宁静二人。让她们照着自己的指导去看书、做题。
当年的高考文化远不如后世那样繁荣,平苑一中的老师们虽然也有过指导几届高考的经验,但由于缺乏与外界同行的交流,再加上自身的能力也有限,在指导学生方面其实是有些力不从心的。尤其是要指导学业顶尖的学生,更是超出了他们自己的能力所限。试想一下,老师自己当年都只能考得上地区师专。他们怎么知道如何才能考上京大、华清呢?
但秦海的指导就不同了,他前世就是一个学霸,后来自己做博士后、研究员,也带过不少学霸背景的研究生。对于如何成为学霸具有丰富的经验。他能够从秦珊、宁静她们做错的每一道题中看出她们的知识结构存在什么欠缺,又当如何弥补,这样进行针对性的指导,两个姑娘的学习成绩自然就如火箭升空一般,冉冉直上了。
“那你和小珊现在能够排年级多少名次?”秦海问道。
“她第一,我第二。要么就是我第一,她第二。第三名是个男生,每次总分至少差我们20分。听说每次公布成绩之后,他都要偷偷写血书,发誓要超过我们。”宁静嘻嘻笑着,幸灾乐祸地说道。
“血书?”秦海暴汗了。
“嗯,每次考完,他都难过得流鼻血,他就蘸着那些鼻血写血书。”宁静平静地答道。
秦海无语了:“呃……咱能不能不要说这么恶心人的事情。”
两个人说说笑笑,转眼车子已经来到了宁中英家的楼下。车一停稳,宁静就推开车门,拎着书包跑上楼去了,估计是不想让家里人看到她与秦海肩并肩上楼的场景。等到秦海锁上车门,来到楼上的时候,见宁中英正站在门口,笑呵呵地等待着他。
“宁厂长,还让您出来接我,真不好意思。”秦海微微躬身行礼,对宁中英说道。
“你是贵客啊。”宁中英半开玩笑半认真地说着,把秦海迎进了客厅。
二人分宾主坐下,刚刚放下了书包的宁静跑过来给秦海倒上水,然后又钻回自己屋里去看书去了。宁中英对女儿的殷勤表现很是满意,他点了点头,对秦海说道:“这丫头倒是懂事多了,知道给客人倒水。对了,小秦,听说你一直给小静寄辅导资料,在外地还指导她学习,真是多谢你了。”
“呵呵,应该的,她也是我妹妹嘛。”秦海笑道。
宁中英道:“上次开家长会,老师说现在她和小珊的成绩在年级里最突出,这都是你指导的功劳。她妈妈前两天还说呢,说小秦你真是我们家的贵人,我们全家人都得了你的好处呢。”
秦海赶紧谦让道:“呃……宁厂长您太客气了,宁默是我哥们,小静也喊我一声哥,我帮他们一把都是应该的。”
宁中英诡秘地笑道:“她妈妈说的,可不仅仅是小默和小静的事情哦。”
“不是他们,那是指什么?”秦海诧异了。
宁中英哈哈笑道:“你还不知道吧?这回是轮到我这个老头子沾了你的光,快退休的人了,还落着一个提升级别的机会呢。”
“怎么,您要提升了?不会是要当县长了吧?”秦海猜测道。
宁中英摇摇头:“县里哪有位子给我坐,我还是在青锋厂当这个厂长。不过,前两天省农业厅把我找去了,陈厅长亲自找我谈的,说准备把青锋农机厂升格为农业厅直管,级别升为正处级。厅里不另派厂长来,还是让我再当一届厂长。”
“这样也行?”秦海目瞪口呆了。
青锋厂是县里的企业,虽然归口在经委下面管理,但因为企业规模比较大,所以级别也比一般的厂子要高,是正科级单位。宁中英作为青锋厂的厂长,也就是正科级干部,与县里的那些局长们是一个级别。
如今,农业厅要把青锋厂升格为直管,也就是让青锋厂变成了省属企业,这样厂长的级别也就水涨船高地升上来了,宁中英从正科级一步就升成了正处级,与县长成了平起平坐的关系。
虽然说企业的级别与机关里的级别并不具有严格的可比性,但当企业领导被调动到行政机关任职的时候,还是会参考他所对应的级别。也就是说,如果现在农业厅要把宁中英调去担任行政干部,必须给他一个处长或者副处长的位子,才算是合理。
农业厅为什么要提升青锋厂的级别,秦海是完全能够想象得出来的。青锋厂把旋耕刀片出口到了日本,这件事已经惊动了农业部。安河省农业厅得到这样的消息,自然要有所反应,总不能让具有这样强技术实力的一家企业,还仅仅停留在县属企业的水平上吧?
把县里的企业抢到省里去,这中间自然还要有一番复杂的协调,这些细节就不是秦海需要关心的了。既然农业厅的厅长已经找宁中英谈话了,这件事看起来应当已经是水到渠成了。
“呵呵,那属下就恭喜宁厂长高升了。”秦海想明白了这其中的关系,嘻皮笑脸地向宁中英祝贺道。
宁中英佯作嗔怒地斥道:“多大的人了,还成天这样油腔滑调的!”
“不敢不敢,不过,级别提了总是好事。”秦海说道。
宁中英道:“当然是好事,作为省属企业,各方面都会更受照顾一些。不过,陈厅长也跟我说了,农业厅不是平白无故给我们厂升级别的,农业部下了一个任务,让咱们研制耐用寿命超过2000亩的旋耕刀片,还要负责把堆焊技术转移给国内其他农机企业。我琢磨着,这事应当是你给我们揽过来的吧。”
“这就是我上次给您打电话的时候说起过的,咱们可以借这个机会,把咱们青锋厂发展成为一家国际性的农机巨头。省属企业算什么,咱们以后没准还能成为部属企业呢,到时候,您再混个厅级干部当当。”秦海说道。
宁中英道:“这个目标倒是挺宏大的,不过,我这两天找冷玉明他们讨论过,要把刀片的耐用性提高到2000亩以上,他们信心不足啊,大家都在盼着你回来呢。”
秦海道:“这件事我已经有安排了,不过现在还不能透露,因为可能涉及到一些专利技术,如果泄露出去,对我们不利。咱们现在先继续完善堆焊工艺,等新工艺成熟之后,我们再转过去。”
“听你的。”宁中英点头道,他知道农业部会把这个任务交给青锋厂,也是看中了秦海的技术。既然秦海说自己已经有安排了,那他也就不需要再操心了,只要照秦海的话去做即可。
“对了,宁厂长,我今天来找您,主要不是为了刀片的事情,而是我们钢铁厂那边出了点事情,我想听听您的意见。”秦海终于把话头引回到了自己的事情上。
第二百五十二章 阎王好斗,小鬼难缠
在秦海讲述的时候,宁中英一根接一根地抽着烟,没有插话,但他脸上那严峻的表情说明他是在认真地听,而且在进行着认真的思考。秦海把秦明华告诉他的情况全部转述完了之后,宁中英沉吟了一会,然后问道:
“你是怎么打算的?”
“我没想好。”秦海坦白道。
“找不到办法吗?”宁中英问道。
秦海自嘲地笑了笑,说道:“恰恰相反,我是觉得办法太多了,难以取舍。”
“哈哈,我也是觉得你的办法太多了。”宁中英会意地笑道,秦海的人脉关系,宁中英是有所了解的,也能够想象得出动用这些人脉能够产生出什么效果。不过,他的顾虑与秦海相似,都是认为用这些高层的力量来进行碾压,既浪费了资源,也不一定能够起到从根本上杜绝威胁的效果。
“你搞钢铁厂,是杨省长点了头的。如果你去找杨省长帮忙,这个郑书记恐怕也要收敛几分。不过,阎王好斗,小鬼难缠,就算你把郑超给按住了,下面这些小喽罗照样可以给你捣乱,你还是没办法啊。”宁中英一语道出了秦海的尴尬之处。
郑博佳敢于跑来强占平苑特钢厂,并不一定是出自于当副书记的父亲的授意,照着时下一些衙内的作派,甚至可以猜测此事郑超并不知情。郑博佳的倚仗,在于他的身份,他可以暗示各家单位给钢铁厂制造麻烦,直至钢铁厂举步维艰,不得不投入到他的怀抱中去。
正因为郑超并没有参与此事,而郑博佳对钢铁厂的威胁也仅仅是限于口头,即使杨亦赫出面。也只能是旁敲侧击地提醒一下郑超,不可能真的对郑超采取什么手段。这样一来,这种压力充其量也就能够让郑博佳在短时间内稍微收敛一点,等风头过了。他还是会卷土重来的。难道秦海可以一而再、再而三地请求上面的人出面吗?省长又不是你家的召唤兽。能喊一嗓子就跑过来给你帮忙?
“宁厂长说得对,我现在的确是找不出什么好办法。所以只好来向您求教了。”秦海毫不掩饰地说道,在宁中英面前承认自己能力不够,并不是什么丢人的事情,毕竟人家这辈子吃过的盐比秦海两辈子吃的饭都要多。
宁中英皱着眉头抽了几口烟。然后开始替秦海分析起来了:“小秦,这件事情的麻烦之处,有几点。第一,是事情还没有发生,这个郑什么佳还只是找你父亲谈过一次,并没有采取什么实际的行动,所以我们在这个时候要进行针锋相对的反击。也找不到理由,你说是不是?”
“正是如此。”秦海答道。
“第二,他能够使用的手段,都是一些见不得人的手段。但名目繁多。他可以让供电局停你们的电,也可以让自来水公司停你们的水,还可以让工商局去查你们的经营,这么多手段,你光靠一种办法来反击,显然是不够的。”宁中英接着说道。
秦海再次点头赞同:“您说得对。”
“还有第三……”宁中英又道,“这些人给你们添麻烦,他们自己却没有投入。就算你一时能够顶得住这些麻烦,也架不住他们天天来找麻烦,这个叫作什么来着?对了,叫阴魂不散,是不是这样?”
“这才是最讨厌的事情。”秦海以手抚额,长叹着说道。
钢铁厂每天都要生产,只要遇上一点麻烦,就会影响到生产的顺利进行。而郑博佳这些人却是游手好闲之辈,他们本身没有什么正事,随时就可以来找钢铁厂的麻烦。俗话说,只有千日做贼,没有千日防贼,如何让郑博佳这些人断了找麻烦的念头,这才是最为关键的事情。
“我能够想到的,大概就是这三点了,你觉得我总结得对不对。”宁中英问道。
“完全正确。您不愧是久经考验,考虑问题比我全面多了。”秦海由衷地恭维道,宁中英总结的这几条,也是他曾经想过的,但却不如宁中英归纳得这样清晰。其实,要解决什么问题,最重要的就是要把问题梳理清楚,宁中英说到这个程度,秦海已经能够隐隐地想到一些解决方案了。
“好,咱们就从这三点入手。”宁中英没有在意秦海的恭维,他把手一挥,做了一个部署工作的手势,说道:“我是这样想的:首先,我们必须让他们再往前走一步,把他们的招亮出来,这样咱们才能拿住他们的把柄,也就有话可说了,日后要打官司,我们也能占得着理;第二,他们能够调动很多个部门的关系来跟你们为难,咱们不能怕麻烦,必须一个部门一个部门地去解决这些隐患;第三……”
作为一位资深的厂长,宁中英说话非常有条理,即使是这种日常的闲聊,他也能够说出个一二三条,绝对不会把事情说得颠三倒四。
随着宁中英的讲解,秦海紧锁着的眉头渐渐地展开了,他看到了一条非常清楚的解决问题的途径,这个途径中的每一个步骤都切实可行,而照着这些步骤做下去,又能够行之有效地斩断郑博佳他们伸过来的黑手,让钢铁厂能够在一个宽松的环境中继续经营下去。
“高,实在是高啊。”秦海向宁中英翘起一个大拇指,连声赞道,“家有一老,如有一宝。老厂长,您真是一个……呃,我是说,您的经验真是一笔宝贵的财富啊。”
高兴之下,秦海差点就把宁中英说成一个活宝了,幸好他及时地改了口,否则铁定又要被宁中英痛斥一番了。
“现在的社会风气,真是太恶劣了!”宁中英对秦海的溢美之辞无动于衷,而是开始批评起社会上这些不良风气了。平苑特钢厂遇上的这些事情,宁中英过去也有所耳闻。对于一些干部子弟的胡作非为,宁中英一向都非常不屑。
秦海看着老爷子一脸义愤的样子,赶紧劝道:“这也是社会转型的代价吧。宁厂长,您就别生气了。”
“对了,小默他们在浦江,没有为非作歹吧?”宁中英的思维也是极度跳跃,刚刚还在骂郑博佳那帮衙内,一转眼就说到自己的儿子头上了。或许他觉得自己的儿子也算是个小小的官二代吧。
秦海道:“您放心吧,宁默、喻海涛他们在浦江非常老实,说句不好听的,浦江像他们这种家庭背景的人太多了,他们想嚣张也嚣张不起来。我们在浦江成立的海杰公司,现在规模正在不断扩大,宁默他们成天都在忙着处理各种关系,各种麻烦事也不比平苑钢铁厂要少。
不过还好的一点是,浦江毕竟是个大都市,是比较讲规则的地方,到目前为止,我们还没有遇到特别不讲理的情况。另外,杨主任对我们也挺关照,有些事情他也能够出面帮我们解决的。”
“小默给我打过几次电话,说了一些浦江那边的事情。他现在也懂得一些分寸了,真碰上什么事情,摔几个跟头也好,不摔跟头怎么可能成长呢?”宁中英说道,说起这些事情的时候,他的脸上浮出了几分慈爱的笑意。
秦海想请教的问题已经请教完,接下来,他与宁中英聊了几句闲话,然后便起身告辞了。宁中英把他送出门,临别时还专门叮嘱了一句:“这件事情,你要冷静处理。实在解决不了的话,你来找我,我在县里的很多部门还能说得上话,应该能帮上你一些忙。”
“多谢宁厂长,我尽量自己解决吧。”秦海自信地说道。
想好了解决问题的思路,秦海也就不着急了。接下来的几天里,他就呆在钢铁厂,上班的时候跟着工人一起炼钢,现场指导特种钢材的冶炼工艺,下班之后,他则回到家,给放学回来的秦珊和宁静辅导功课,解决她们的疑难点。妹妹和母亲对于秦海能够如此悠闲地呆在平苑,都觉得非常高兴。只有秦明华知道,秦海是在这里等着郑博佳等人再次上门。
秦海并没有等待太长时间,在他回家之后的第四天,一辆双排座的130皮卡车开进了钢铁厂的大门,径直开到行政办公楼前停下。从车头和车厢里跳下来五个年轻人,他们扬着头,旁若无人地走进了办公楼,来到厂长秦明华的办公室。
“秦厂长,我们又来了,怎么样,上次跟你说的事情,你想好没有?”领头的一个年轻人大大喇喇地在沙发上坐下,对着坐在办公桌后面的秦明华问道。此人正是秦明华向秦海说起过的郑博佳,长得倒是还挺端正,只是那副刻意装出来的下流样子,让人不敢恭维。
“是啊,我们都来两次了,行不行,给个痛快话吧。”另外几个年轻人都抱手站着,七嘴八舌地附和着。
秦明华抬起头,对众人笑了笑,说道:“哎哟,各位来了,都请坐下吧。这件事情,我一个人也做不了主,我儿子秦海正好回来了,我让人去把他喊来,咱们一起商量一下,你们看如何?”
“你儿子在厂里吗?如果在,就快点让人去叫吧。我们时间宝贵着呢,没工夫在这里瞎耽搁。”郑博佳摆出一副不耐烦的样子应道。
第二百五十三章 一个智慧型的衙内
秦海在车间里接到秦明华的电话就赶过来了。他走进办公室的时候,看到五个年轻人都已经坐下,正在喝着茶水,互相聊着天。父亲秦明华坐在自己的位子上,埋头写着什么材料,显然是与这帮人无话可说,只能把他们晾在一边。
秦海也没急着与这帮人打招呼,他径直走到秦明华身边,拉了一把椅子坐下,然后静静地打量着这五个年轻人。他发现,这五个人并不像想象中那样都是穿着花格衬衫、烫着鸡窝头、脸上写着“我是坏人”几个字的样子。相反,他们的打扮在时下堪称比较保守,发型也是中规中矩,打眼一看,就像是机关里新分来的几个大学生一般。
其实,那年代真正的干部子弟,大多数在装束方面都是比较低调的,因为他们要出入机关大院,还要在父辈们面前扮演一个乖孩子的形象,绝不可能让自己与街上的小混混如出一辙。在父母看不见的场合,他们可以花天酒地,干出各种非主流的勾当,但要回家去的时候,就会把自己拾掇得严肃端庄,以便赢得长辈的好感。
郑博佳正是这样一个人,在市委家属院里,他是大家眼中的好孩子,他甚至还凭着自己的本事考上了一个中专,毕业后在市里一个不错的单位上了班。不过,单位上的领导知道他是副书记的公子,对他自然不敢有什么严格要求。他上班几年,真正在单位呆的时间加起来还不到一个月,余下的时间就是与一帮与他同样的衙内们在一起鬼混。
市委领导的工资收入不低,各种福利以及下级单位的孝敬更是丰厚,但所有这些也只够郑超一家人过得相对比较富裕而已,离郑博佳期望的锦衣玉食、香车美女的生活要求还差得很远。作为一名干部子弟。郑博佳见过不少世面,他认识所有的车标,知道各种名烟名酒的价值,他想戴名表、穿名牌。在女友面前一掷千金。而所有这一切,都不是他家里的收入所能够支撑得起的。更不用说他自己那点菲薄的机关工作人员工资了。
在那个年代里,作为一名干部子弟,他挣钱的机会还是很多的。北溪市有不少企业,其中一些企业的产品在市场上颇为紧俏。郑博佳能够在这些企业以出厂价弄到一些产品。然后再以黑市价倒腾出去,转手之间,数百甚至上千元的利润就能落入口袋。在做这些事的过程中,他结识了不少市县两级领导家里的子弟,形成了一个覆盖北溪的官二代关系网。
倒腾紧俏物资来钱很快,但渐渐已经难以满足郑博佳等人的胃口了。高消费这种事情,永远都是没有止境的。最开始的时候。这些衙内只图能够到饭馆去点一桌子菜胡塞海吃一顿,就心满意足。到了后来,他们就发现这种生活方式实在是太低端了,一顿饭再奢侈也不过就是一两百块钱的事情。而一枚金利来的领带夹,或者送给女友的一条进口名牌纱巾,动辄就是上千元,光靠倒卖一点紧俏物资哪能满足他们的需要?
于是,一些小喽罗便开始提议做点大买卖,比如自己开一家厂子之类。一个来自于平苑县的衙内向郑博佳说起了平苑特钢厂的事情,表示这家企业挣钱极多,建议郑博佳也带着他们办一家类似的厂子。郑博佳闻言,哈哈一笑,说道:“我哪会搞钢铁厂啊,既然这家厂子那么赚钱,咱们直接入股不就行了?”
就这样,在两名平苑衙内的带领下,郑博佳一行来到了特钢厂,向秦明华提出入股的要求。郑博佳自然知道强取豪夺是犯法的事情,一旦传出去自己难以收场,因此他向秦明华表示愿意拿出1万元来作为股本,至于占有的股份嘛,马马虎虎算个40%就足够了。
上一次郑博佳他们来的时候,秦明华告诉他们说,这件事需要自己的儿子秦海参加才能算数。郑博佳回去之后专门让人打听了一下,了解到了不少关于秦海的轶事,包括他曾经得到副省长杨亦赫接见这样的事情。郑博佳与小兄弟们讨论了一番秦海可能做出的反应,其中也考虑到了秦海可能动用杨亦赫这样的关系来给他们的父母施压。对于这种可能性,郑博佳自然是要考虑好应对方案的。
看到秦海旁若无人地走进来,坐在秦明华身边一声不吭,郑博佳迟疑了一下,最终还是先开口了:“你就是秦海?”
“正是。”秦海笑着答道。
“我叫郑博佳,秦厂长应该向你说过我的来意吧。”郑博佳问道。
秦海点点头:“是的,我父亲说起过你的名字,至于来意嘛……他没太弄明白,郑先生能再解释一遍吗?”
郑博佳微微一笑,说道:“你叫我小郑就好了。既然秦厂长没弄得太明白,那我就再解释一次。我在市里工作,听说平苑钢铁厂是平苑县的知名企业,但近一段时间经营上遇到了一些困难,主要是因为和有关部门的协调不太顺畅。我们几个人在市里和县里都有一些关系,所以想过来给秦厂长帮帮忙,解决一些协调上的问题。”
“哦,这样很好啊。”秦海道,“小郑你能主动来帮助我们,我们太感谢了。是不是需要我们厂给你们单位送一面锦旗去呢?”
郑博佳没什么职务,似乎在单位上是个副科级,但若叫他郑科长,好像也有些把他看低了。当年并不时兴诸如“郑少”、“郑公子”之类的港台式称呼,对方又不乐意接受郑先生这个叫法,于是秦海也只能称他一声小郑了。
“秦海,你读书读傻了?郑哥的话你听不懂啊?”旁边一个年轻人听不下去了,没好气地呛了秦海一句。此人名叫李一鸣,是平苑县电力局长的公子,平日里也是横行惯了的,修养远不如郑博佳。
郑博佳抬手阻止住了李一鸣的呵责,他脸上的笑意中带上了几分嘲讽,对秦海说道:“小秦如果觉得需要送锦旗,我当然不会反对。不过,我这几天也找人问了一下,人家都说秦海是个聪明人,我想,大家都是聪明人,有些话就不用绕弯子了吧,大家的时间都挺宝贵的。”
时间宝贵这种说法,郑博佳是从自己的父亲那里学来的,他觉得这种说辞很能显示出一个人的派头,因此自己也经常挂在嘴边。秦海装作听不懂他的话,在郑博佳看来,这就是一种拖延战术,而采取拖延战术的原因,自然是无计可施,只能拖一阵算一阵。如果秦海有什么杀手锏的话,这会肯定早就拿出来用了。
秦海听郑博佳这样说,倒是产生了几分惺惺相惜之意。从他的本性来说,他也不喜欢把一件事说得云山雾罩的,这样既浪费了自己的时间,也浪费了别人的时间。既然郑博佳自称是聪明人,他就索性挑明了说吧。
“小郑说得对,大家都是聪明人。既然如此,那各位也别说什么帮助我们钢铁厂解决问题的废话,直说吧,你们有什么条件,我们答应了如何,不答应又如何。”秦海说道。
“痛快!”郑博佳赞了一声,“不过,小秦你说我们要帮钢铁厂解决问题是废话,我可不赞成。你去打听打听,像你们这样不是国营的厂子,有哪家不是要找单位挂靠的。为什么要挂靠,就是因为现在这个社会,你没有关系就什么事也办不成,这一点你承认吧?”
“我承认。”秦海答道。
“这就对了。我知道小秦你见过杨省长,可能觉得自己背后有棵大树。不过我告诉你,我3岁的时候就见过杨省长,那时候他还不是省长,只是一个县长,当时他就让我管他叫杨伯伯。我跟你说这个,不是为了炫耀什么,只是想告诉你,见过省长的人多得很,省长不可能一个一个都记住。要办企业,真正管用的不是什么省长,而是你们厂子外面管电闸的。”郑博佳用充满了优越感的语调侃侃而谈。
“那个管电闸的,就是归我爸管的。”李一鸣不失时机地显摆了一句,结果被另外一个衙内笑着骂了一句:“你爸爸还不是归小马他爸爸管的?”
郑博佳没有理会自己那帮喽罗的打闹,在他看来,这些人太没涵养了,成天只知道拿父亲的官职去吓唬人,吃相太过难看。而他是一个智慧型的衙内,他会跟别人摆事实、讲道理,让别人心悦诚服。这样对方就会主动把自己洗干净、剥皮褪毛,跳进锅里去等着他优雅地下筷子。
当衙内,也是需要追求境界的,只知道打打杀杀,与土财主家的坏小子有何差别呢?
“小郑的意思是说,你能把我们门口那个管电闸的管住?”秦海依然是笑嘻嘻地问道,宁中英给他设计的方案是要挖一个很大的坑,他现在就在慢慢地把郑博佳一行往这个坑里引。
郑博佳道:“我的身份你也应该知道了,我这几个朋友家里也都是市里、县里具体管事的干部。只要我们在钢铁厂有一份股份,钢铁厂的事情就是我们的事情,我可以保证,以后你们绝对不会再遇到任何麻烦事。”
第二百五十四章 制裁来了
“光这个理由还有点不够。”秦海装出一副思考的样子,慢慢地说道。
“不够?”郑博佳嘿嘿笑了起来,“我倒想问问秦厂长,你们现在遇到的这些麻烦,你们打算怎么解决?”
秦明华早得了秦海的授意,他同样装出木讷讷的样子,说道:“其实,这些事也就是麻烦一点,我们克服克服也能够解决的。”
“老秦,你就别嘴硬了,上个月你不是亲自到供电所去送礼了吗,人家如果不给你电,你们厂子就要关门了吧?”李一鸣嘻笑着问道。
李一鸣这句话,正合了郑博佳的意图,他微微一笑,看着秦明华和秦海二人,等着他们反驳。
秦明华胀红了脸,说道:“停电这个事情,后来我们也协调过了。送礼不送礼的,其实就是礼尚往来嘛。人家沈所长也说了,以后会尽量保证给我们供电的。”
秦海在一旁心中暗笑,父亲的这副神态,实在是演得太好了。这样一来,郑博佳等人就会觉得秦明华不识时务,考虑问题的重点居然还停留在送礼上,他这般辩解,分明是想说明送礼不是行贿,又在暗示说自己可以通过送礼的办法来解决供电的问题的。
果然,秦明华话一出口,几个衙内都哈哈大笑起来。李一鸣手舞足蹈地正想对秦明华教育几句,郑博佳伸手拦住了他,自己接过了话头:“秦厂长,你还没明白过来呢?你想想看,沈所长是听你的,还是听李局长的?如果李局长让他停电,你送再多的礼,他能给你供电吗?”
李一鸣听郑博佳说到了他的父亲。甚是得意,接着郑博佳的话头说道:“我爸一个电话,沈昌平就得屁颠屁颠地跑到我家来。老秦,你觉得你送那点礼够干什么用的?”
“你爸就是李局长?”秦明华好像这时候才知道李一鸣的身份。其实早在李一鸣第一次来厂里的时候。就在工人向秦明华说过此人的背景了,秦明华在此只是装傻而已。
“其实。我也一直想到你家去拜访一下李局长的,不知道他平时都是什么时候在家。”秦明华殷勤地说道。
“我爸不会见你的。”李一鸣断然道,“如果郑哥的事情办不成,你见我爸有什么用?谁稀罕你们送几斤鸡蛋、几条鱼的?”
“那我们要怎么做。李局长才愿意见我们呢?”秦海向李一鸣虚心求教道。
李一鸣一指郑博佳:“郑哥不是已经给你们划出道了吗?只要钢铁厂有我们一份,你们的事就是我们的事,你们还需要见我爸干什么?”
“你们要的太多了。”秦海摇摇头,“我们这家厂子,一年分红也有几十万,拿来买个柴油机也够了,电力局也不能一直停我们的电吧?”
“一鸣。你说说,你能不能一直停他们的电?”郑博佳对李一鸣问道。
李一鸣面带讥讽地说道:“秦海,我告诉你,只要我愿意。你们厂一年不来电都有可能。电路检修,懂吗?我保证修到明年都修不好。”
“我还就不信了。”秦海像是赌气似地说道:“我拿这些钱买柴油,自己发电,我就不信电力局敢停我们厂一年的电。”
“小海,别这样说……”秦明华赶紧拦着秦海。
父子俩这番做作,在郑博佳等人的眼里就是一个胆怯的父亲和一个叛逆的孩子在较劲,偏偏这个当父亲的还有点怕这个孩子,好像孩子能够当家做主一样。秦海的年龄起了一个非常好的掩护作用,让郑博佳觉得他这种表现再正常不过了。
“好,有志气!”郑博佳轻轻拍了两下巴掌,说道:“你能自己发电,那么用水呢?还有工商、税务、环保、卫生,这些问题你都能解决吗?秦海,听说你搞技术有两把刷子,这经营工厂的事情,你只怕是一窍不通吧?秦厂长,你也不教教你这个儿子?”
秦明华为难地说道:“呃……小郑,你别见怪,这件事情实在是有点大,我们还要再考虑一下。其实钢铁厂的经营情况也没有你们想的那么好,这一年四五十万只是毛利,扣掉一些杂七杂八的,就剩不下多少了。我们改造设备的钱,都是找亲戚借的呢,现在还没还上。”
“秦厂长,你这些话,就留着骗鬼去吧。我们今天是第二次来,你要我们见你儿子,我们也见过了,行不行,你给句痛快话吧。”郑博佳沉下脸,发出了最后通牒。
“照你们的条件,不行。”秦海看着郑博佳,斩钉截铁地说道。
“秦厂长,你也是这个意见吗?”郑博佳对秦明华问道。
秦明华迟疑地看了一下秦海的脸,又回头看着郑博佳,嗫嚅道:“这件事……能不能让我家里人再商量一下。”
“你们商量吧,不过,我的耐心是有限的。”郑博佳腾地站起身来,对李一鸣等人说道:“咱们走吧,对了,一鸣,回去之后先把钢铁厂的电停了,让他们闲着,这样才有工夫商量。什么时候商量出个结果了,什么时候再给他们送电。”
“好咧,不过,如果这个结果不能让咱们满意,郑哥,是不是就让他们一下商量下去啊?”李一鸣得意地卖弄着自己的小聪明。
“哈哈,我想秦厂长是识时务的。”郑博佳笑了一声,然后带着众喽罗扬长而去。不一会,楼下传来了皮卡车的引擎发动声。开车的司机长按着喇叭,从办公楼下一直开出厂门,刺耳的声音在厂区里长久地回荡着。
秦海和秦明华站在窗口,看着郑博佳一行的车子开走,秦海的脸上露出了轻蔑的微笑,秦明华倒是有些忐忑,他说道:“小海,咱们这下是把话说死了,估计他们马上就会进行报复,到时候各个部门都会来找我们的麻烦,而且肯定都是下重手的。”
“爸,你放心吧,大不了这个厂子咱们不办了,到别的地方重新包个厂子。厂子里真正值钱的就是这些钢材配方,这些设备我就算扔了又如何?”秦海无所谓地说道。
秦明华看看整个厂区,叹了口气,说道:“唉,辛辛苦苦搞成这样,总还是有点舍不得的。设备倒是可以运走,可是咱们建的这些厂房,还有宿舍楼,就全扔了,这也花了好几十万呢。”
秦海安慰道:“没事,咱们不是已经说好了吗,现在就是要逼他们出手,只要他们出手了,咱们就有办法了。停水停电没啥了不起,咱们就当休息几天吧,给工人发全薪,让他们都休个假也好。”
“也只能这样了。”秦明华重重地点了点头。
郑博佳等人的报复来得比想象的更快,就在他们离开之后不到半小时,钢铁厂的电就停了。秦明华事先已经预料到此,提前让车间停止了生产,所以停电并没有造成什么不必要的损失。
紧接着,自来水的供应也中断了。秦明华拿起电话,准备向自来水公司询问一句,结果发现电话也已经被切断,拨不出去。看起来,郑博佳是有意想向秦家父子展示一下自己的能量,把能够想到的办法都用了出来。
第二天,更多的制裁也开始了。正如郑博佳说的那样,工商、税务、卫生、环保、消防等一干部门流水般地前往钢铁厂,充分发扬了鸡蛋里挑骨头的精神,抓着钢铁厂的任意一点毛病大做文章,各种封条贴得满处都是。供电所、自来水公司的管事人员似乎担心自己抢不到镜头,也纷纷粉墨登厂,跑过来露一小脸,对秦明华说了一些带有暗示性的话,劝他不要心存幻想。
秦明华对于所有这些前来检查或者示威的人员一律给予了热情的接待,他原本就是一个老实巴交的农民,要装出一副可怜巴巴的憨厚样子是非常容易的。由于钢铁厂以往对各家部门其实都有所孝敬,这些来办事的人员倒也没有太过为难,只是委婉地表示:钢铁厂得罪人了,你们还是想办法赶紧去找路子吧。至于我们,只是受人所托,但如果别人不放过你们,我们也没办法。
铺天盖地的制裁使钢铁厂的生产完全停顿了,秦明华给工人们放了假,让他们安心在家里呆着,承诺工资、奖金一分钱都不会少。至于秦海一家,呆在厂里的生活并没有受到什么影响,日常的照明有柴油机发电供应,用水则是由秦海开着车从青锋厂拉过来。郑博佳一行作为官二代,倒也不敢动用什么黑恶势力,所以秦海一家人的安全是能够保障的。
对于郑博佳等人来说,秦海一家生活得如何,并不是他们关注的重点。他们的底气,在于相信秦海无法承受停止生产带来的损失。他们相信,秦海能够扛过几天,但不可能永远这样扛着,因为这样就意味着钢铁厂关门停业了。
他们不知道,早在决定与他们对垒之前,秦海已经把平苑钢铁厂的一部分生产任务转移到了北溪第二钢铁厂。那边同样有电炉,只要把合金材料运过去,就能够冶炼出满足出口需要的特种钢材,不会耽误向西班牙方面的供货。
有了这个安排,秦海就能够与郑博佳等人进行持久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