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二十五章 技术要转化为生产力
这一段时间,像于利鸿这样经历过心灵上的痛苦折磨的技术人员,在浦江还有不少。他们中间的一部分,最终来到了海杰公司,成为公司的研究人员;一部分因为单位上的阻拦,未能成功离职,不过,夏扬杰与他们约定,可以在礼拜天的时候过来帮帮忙,同样是有报酬可拿的。
当然,还有一些人经过思想斗争之后,最终拒绝了海杰公司的邀请,这也是在喻海涛、夏扬杰他们预料之中的事情。民营科技公司是一个新生事物,不能指望所有的人都敢去接受它。
北二钢发出的盘条,早就送到了四分公司的手上。彭兴宗信守诺言,果然派人把老机修厂修缮一新,交给了海杰公司。彭兴宗还照着夏扬杰的要求,在厂区里建起了两幢新的两层小楼,以此换到了额外的10吨盘条。至于这两幢小楼是作为实验室还是办公室,这就不是彭兴宗需要关心的事情了。
在重金诱惑之下,夏扬杰麾下的研究团队迅速发展到拥有40余人,形成了由技术权威与年轻助手组成的两级科研梯队。由于人手充足,夏扬杰在自己所承担的课题之外,又增加了几个新的研究项目,分别由不同的科研团队负责。所有这些项目都与纤维缠绕树脂问题相关,这也是夏扬杰与秦海商量过的思路,即先集中力量,形成在特定领域上的科研优势,再逐渐向其他领域拓展。
除研究人员之外,宁默、喻海涛还招收了十几名行政人员,用于维持公司的各项行政事务,包括为研究人员们提供各种后勤服务。
在此期间,秦海一直都在外地出差。只是通过电话了解这边的情况,对一些重大事情作出决断。他欣喜地感觉到,宁默、喻海涛这两个昔日的小伙伴,已经在严酷的环境中磨炼出来。成为得力的管理人员了。当然。这些人在成长过程中所付出的学费,也是十分可观的。如果秦海背后没有平苑特钢厂和北溪第二钢铁厂这两台提款机支撑着,他也没有胆量这样放手让小伙伴们去尝试。
不过,最艰难的时期总算是熬过去了,海杰公司的各项工作都进入了正轨。夏扬杰那边传出来的消息显示。科研活动进展十分顺利,成果指日可待。一旦第一项成果问世,前期的投入都可以得到补偿,海杰公司就真的能够实现自我的良性循环了。
浦江那边在紧锣密鼓地运作,此时的秦海,却正坐在京城的一幢苏式风格的大楼里,与金属材料专家陈贺千聊着家常。
工作小组在全国各地调研汽车配件供应情况。京城作为一个重要的科技研发中心,自然也在工作小组的调研范围之内。在京城走访了一些企业和科研机构之后,路晓琳宣布给众人放假一天,然后自己就先拎着包回家去了。与他们同行的其他人也都有自己的去处。剩下秦海无处可去,于是便跑到钢铁总院,来找陈贺千聊天。
“这么说来,这一年多时间里,你可真是做了不少事情啊。(
平南文学网)”陈贺千听完秦海简单介绍的情况,不无惊讶地对他评论道。
“是啊,好几次迫不得已,冒用了陈老师的名义,我这次是专门来向陈老师请罪的。”秦海笑呵呵地说着,他嘴里说请罪,脸上却没有一点歉疚之色。
其实,他冒用陈贺千名义的地方,比他实际向陈贺千坦白的还要更多一些。比如在西班牙的时候,他就是打着陈贺千的旗号与胡安尼托取得联系的,甚至还让胡安尼托误以为他卖给自己的几个配方是出自于陈贺千的实验室。这种不能见面的幕后交易,秦海自然不会向陈贺千说起,他无法确定陈贺千知道此事之后,会不会恼火。
陈贺千摆了摆手,说道:“用我的名义有什么要紧的,只要你没用这个名义去干坏事就行。不过,小秦,我一直没弄明白,你懂金属材料,现在又在搞高分子,而且好像无机那边,你也有所涉猎,你这年纪轻轻的,怎么会懂这么多东西。”
“这个就纯粹是机缘巧合了,呵呵,有些事也不是科学上能够解释得清楚的。”秦海含糊其辞地回避了陈贺千的问题。
陈贺千倒也没有深究下去的意思,他另起了一个话头,对秦海问道:“小秦,你刚才说你现在在筹建几个科技服务公司,你觉得这种民间科研力量,能够比我们这些正规的科研院校更有竞争力吗?”
秦海笑道:“这个不能比吧,你们是正规军,我们是游击队,本来就不是放在一起对比的力量。”
陈贺千没有被秦海的谦虚所动摇,他问道:“你觉得你们这些游击队,有什么正规军不具备的优势呢?我知道你小秦这个人向来是头脑精明的,如果你看不到自身的优势,绝对不会在体制外另搞一套。”
秦海无奈了,他说道:“优势当然是有优势的,否则我们就不可能生存下去了。”
“你说说看。”陈贺千道。
秦海道:“这第一个优势,当然就是机制灵活,船小好掉头嘛。比如说,你们钢铁总院要上一个项目,需要论证、审批,不但技术部门要审,行政部门、财务部门都要审,一个流程走下来,几个月,甚至半年时间都过去了吧?”
“这倒是。”陈贺千不得不承认,因为这本来就是体制内的弊端。
秦海道:“我们就没这么麻烦,只要是看好的项目,马上就可以启动,人、财、物全力保障,以最快的速度出成果。出了成果之后,我们会对参与人员进行重奖,这也有力地调动了他们的科研积极性。”
“这是其一,我承认我们没有这么灵活的机制。”陈贺千道,“那么第二呢?”
“第二,就是我们有生存压力,所以我们选择的课题,都是能够见效益的课题,那种专门为了骗国家科研经费而生出来的课题,在我们那里是绝对不会存在的。”秦海毫不客气地说道。
陈贺千老脸有些羞色,他非常清楚,在他主管的范围内,就有几个完全没有价值的课题。大家都清楚这些课题大而不当,根本无法产生什么有价值的成果。但当初审批这些课题的领导、专家们都没有把这些课题淘汰掉,因为如果否定这些课题,就会有一批研究人员要失业,这些课题的存在,与其说是为了推进科技进步,不如说是为了养活一些闲人。
“不过,如果你们只是追求眼前利益,有些长线的课题就没人做了,这算不算一个弊病呢?”陈贺千想了想,找到了一个反驳秦海的理由。
秦海道:“这个问题我们考虑过了。目前我们的确是只做短期内能够见成效的课题,但未来随着我们实力雄厚了,我们也会启动一些长线研究,比如基础理论方面的研究,这一点陈老师尽管拭目以待。”
“这就太好了。”陈贺千赞道,“我知道你秦海不是鼠目寸光的人。”
秦海又道:“第三个方面,也是非常重要的一个方面,那就是我们非常注重科技成果的转化。我们搞科研是为了取得经济效益的,所以所有的科研成果,我们都会尽力让它用于生产。我的考虑是,我们如果拿出100块钱去做理论研究,那么就要再花1000块钱去做技术的产业化研究。而在你们这里,这个比例应当是反过来的吧?”
“可能比反过来的这个比例还要糟糕。”陈贺千说道。
作为一名睿智的学者,他是非常清楚当前科研体制中的问题的。研究机构以论文和获奖论成败,研究人员都热衷于做出漂亮的文章,很少有人在意自己研究的成果能不能转化为实际的生产力。
在材料研究方面,科技与生产之间的脱节尤其突出,这种情况甚至到了21世纪秦海穿越之前的那个年代,依然如此。从各大顶尖国际学术刊物上看,中国的材料科学研究已经进入了第一梯队,足以与美日德法等技术强国相媲美。但在生产实践中,却仍然有大量的基础材料需要从国外进口,无法做到自给自足。
究其原因,就是材料的实验室制备与规模化的工业生产可能完全是两码事,科研人员不注重技术转化,造成的结果自然就是科研热、生产冷,两个环节无法打通。秦海作为一个过来人,岂能不知道这其中的毛病,这也是他当初拒绝陈贺千的邀请,执意要自己建一个材料帝国的原因。
“对了,说起技术转化为生产力的事情,我倒想起来了。”陈贺千拍了拍脑袋,从自己的办公桌抽屉里翻出了一张通知,说道:“小秦,你不是什么青锋农机厂的吗?这几天,农业展览馆正好在搞一个国际农业机械展,他们给我也发了通知,你有没有兴趣去看一看?”
秦海笑道:“这倒是一个有趣的展会,反正我今天也没什么事情,陈老师如果想去,我就陪您一起去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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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二十六章 简直是笑话
“1987春季国际农业机械展”是由农业部和外贸部等几个部门合办的一个展会,前来参展的,都是国际知名的农业机械厂商和经销商,而参观展会的,则包括了各地农业部门的官员、农机系统的经销人员和技术人员等等。
在展会上,除了有各种新产品、新技术的宣传展示之外,还安排了经贸洽谈活动,有采购意向的单位可以与参展商在展会上签订供销合同。
秦海与陈贺千来到农展馆的时候,正好遇到几名官员模样的人也在现场参观。看到陈贺千,其中一名官员乐呵呵地走了过来,主动伸手与陈贺千握手,嘴里招呼道:“陈教授,你也来了。”
“哎呀,崔部长,你也亲自来参观了?”陈贺千赶紧上前,恭敬地向那官员打着招呼。他认为这位官员正是农业部分管农业机械化工作的副部长,名叫崔洪春。由于农机生产经常要涉及到金属材料方面的技术问题,所以崔洪春与陈贺千曾经打过几次交道。鉴于陈贺千的学术声望,崔洪春对他一向颇为尊重。
“这是你的学生?”崔洪春与陈贺千寒暄了一句之后,抬眼看到跟在陈贺千身后的秦海,便随意地问道。
“他是……”陈贺千一时不知道该如何介绍秦海才好。
秦海微笑着答道:“我叫秦海,是陈老师的学生,今天跟陈老师一块过来学习的。”
“是啊,是该好好学一学啊。”崔洪春没有在意秦海的自我介绍,在他看来,秦海只是一个路人甲的角色,不值得他这样的领导去记住。他只顾向陈贺千发着自己的感慨:
“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发达国家的农业机械化技术水平,已经到了一个让咱们只能仰视的程度了,咱们和人家的技术差距,实在是太大了。”
“咱们还是发展中国家嘛。”陈贺千说着万能的托辞。这句话可以用来应付一切关于中国落后的陈述。
“一块走走吧?”崔洪春用手示意了一下。对陈贺千说道,“有些东西我也看不懂。还得请你这个大教授给我讲解讲解呢。”
陈贺千谦虚道:“其实我也懂得不多,我是搞金属材料的,充其量也就是对金属材料方面的问题可能有点发言权,不过也非常有限。”
说归这样说。人家部长提出愿意和你一块走走,陈贺千当然是无法拒绝的。于是,这两路人便合成了一路,崔洪春和陈贺千走在前面,秦海和崔洪春的随从们走在后面,大家顺着展台的顺序,缓缓前行。一路观看着各家厂商展出的各色农机产品。
正如陈贺千说的那样,有关机械方面的事情,他了解得并不多,反而是长期从事农业机械化工作的崔洪春有些经验。不断地给陈贺千介绍着拖拉机的功率、联合收割机的性能等等,弄得陈贺千颇为尴尬,好像自己成了领导,而崔洪春却成了个技术员。
走过几个展台,崔洪春笑呵呵地往前一指,说道:“陈教授,这里到了你的地盘了,你看,这是展出犁铧、刀片的,这好像都是你们搞金属材料的人研究的领域吧?”
“的确,这些东西我多少了解一些。”陈贺千答道。
一行人走到那个展台跟前,停了下来,崔洪春开始指着展台上的产品向参展商发问。其实,像犁铧这样的机具,是不足以让一位部长驻足的,崔洪春主要是为了体现出陈贺千的价值,这才装出了对机具产品具有深厚兴趣的样子。
“这是旱田使用的三铧犁,犁尖是用三层复合钢板制造的,外层使用的是美国sae1095细晶粒高碳钢……”展台上的工作人员用并不流利的汉语向崔洪春等人介绍着,这是一家日本参展商,工作人员也是来自于日本的。
“这种钢材有什么特点?”崔洪春扭头向陈贺千问道。
这可问到了陈贺千最熟悉的领域,他不假思索地答道:“这种钢材最主要的特点就是具有良好的耐磨性,能够提高犁尖的使用寿命。目前咱们国内还无法生产出与之相类似的耐磨钢材,所以咱们自己生产的犁尖的使用寿命,平均比国外同类产品要短三分之一以上。”
“能不能把这种钢材的研制,列入你们的科研计划?”崔洪春问道。
陈贺千尴尬地笑了笑,说道:“这个……恐怕需要农业部立一个项目,我们才能承接。不过,我听说农业工程大学他们好像是在搞这类钢材的研究,不知道现在进展如何了。”
“这就是差距啊。”崔洪春又发了一句不着边际的感慨,把刚才自己说的话给掩饰过去了。陈贺千要农业部立项,那就意味着需要农业部出钱,这可就让崔洪春为难了。农业部每年倒是有一定数额的科研投入,但与农业相关的项目成千上万,这种钢材的开发,似乎一下子还无法列入日程。
“这是我们代理的旋耕机刀片,在普通粘质土壤的使用寿命大约是1200亩,使用的材料是jis_g4401钢材。”工作人员又指向了展台上展出的几把旋耕刀片,向崔洪春介绍道。
“jis就是日本工业标准,g4401嘛……”陈贺千在脑子里回想着这个钢材型号的具体细节,一时有些迟疑。
“g4401是碳素工具钢,在日本也俗称为sk5,主要成分包括0.8%左右的碳,硅含量不高于0.35%,锰含量不高于0.5%,磷和硫都必须低于万分之3。”秦海替陈贺千回答道,不知为什么,在说这些的时候,秦海的嘴角微微有些上撇,似乎有什么可笑的事情,却又不便放肆地笑出来。
“对对,是sk5!”陈贺千也反应过来了,“这种钢材。咱们国内也能冶炼。国内生产的旋耕刀片,有用这种碳素工具钢的,也有用弹簧钢的。”
“不过,咱们自己生产的旋耕刀片。比日本产品的质量还是要差出不少的。最起码。普通粘土使用寿命达到1200亩的刀片,咱们是无论如何也生产不出来的。”崔洪春的一名随从插话道。
秦海扭头看看那位随从。说道:“你掌握的情况可能不太准确吧?据我所知,国内企业也有能够生产出达到这一寿命水平的刀片的,有些甚至还超过了这个水平。”
没等那名随从回应,在他们身后。传来了一个傲慢的声音:“哈哈,小年轻,这话是你从哪听来的?在我们这些老农机面前,你说这个简直就是笑话了。”
众人闻声回头望去,只见在他们身后,走过来了几个人,说话的正是领头的那位。秦海仔细一打量。发现自己居然认识此人,他正是浦江丰禾农机厂的厂长娄福翔。
那是在宁中英刚刚复出担任青锋农机厂厂长之后不久,秦海随着宁中英出差去找市场,他们二人到过丰禾农机厂。当时。娄福翔明确告诉宁中英,他们生产的旋耕机一向只选配日本进口的旋耕刀片,对国产刀片毫无兴趣。
娄福翔对宁中英和秦海二人的冷淡,给秦海留下了深刻的记忆。不过,也正是在娄福翔那里,秦海知道了福冈株式会社,并且因此打开了与福冈会社合作的窗口。
娄福翔对于这个与自己有过一面之缘的年轻人当然是毫无印象了,他今天是带着几名客户前来参观农机展,不经意间听到秦海说国产旋耕刀片也能达到日本刀片的使用寿命,不禁觉得荒唐。他看秦海年纪很轻,料想也不是什么有来头的人,因此才出言相讥。
“娄厂长?”崔洪春的随从中有人认出了娄福翔,向他打着招呼。
“王司长!”娄福翔也认出了对方,赶紧满脸堆笑地迎上前去,准备与对方握手。农业部相对于农机厂来说,是绝对的顶头上司,娄福翔对于部里的人是丝毫不敢怠慢的。
那位王司长却没敢与娄福翔握手,旁边还有部长在场,自己岂能喧宾夺主。他用手一指,对娄福翔说道:“娄厂长,我给你介绍一下,这是我们崔部长。崔部长,这是丰禾农机厂的娄厂长。”
“哎呀,是崔部长!该死该死,我刚才眼花,没看到部长您也在这。怎么,您亲自来视察农机展了?”娄福翔这才认出崔洪春,他与崔洪春没有直接打过照面,只是在一些内部材料中看过崔洪春的照片而已。早知道崔洪春在场,他是绝对不敢如此放肆地批驳秦海的。
崔洪春看看娄福翔,淡淡地问道:“你刚才说小秦同志的话是笑话,有什么根据吗?国内旋耕刀片的质量情况如何,你能不能给大家介绍一下。”
“这……呵呵,崔部长,我刚才只是一时失言。不过这位……哦,对了,小秦同志说的情况,我觉得有些过于乐观了。咱们国内的旋耕刀片,质量与日本产品相比,还是略逊一筹的。比如说吧,我们厂生产的旋耕机,就一直选用这种品牌的旋耕刀片,每年都要花费不少的外汇,着实让人心疼。如果国内厂家能够生产出同样质量的刀片,我们又何必舍近求远,去日本进口呢?”娄福翔振振有辞地说道。
秦海呵呵一笑,拿起展台上的一把刀片,对娄福翔问道:“娄厂长,你是说,你们厂一直用这个品牌的刀片,因为它比国产刀片质量更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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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二十七章 我可以证明给大家看
“正是如此。”娄福翔应道。因为知道秦海是与崔洪春走在一起的,他的口气和缓了许多,不敢带着讽刺意味了。
“如果我告诉你说,这把刀片是出口转内销的,它其实恰恰是中国企业生产之后出口的,而我们一些企业却要花费大量外汇再把它买进来,娄厂长,你有何感想?”秦海用平静的口吻对娄福翔问道。
“有这样的事情?”崔洪春一愣,向陈贺千投去了一束询问的目光。在他想来,秦海既然是陈贺千的学生,他说的事情,陈贺千肯定也是知情的。崔洪春无法轻易相信秦海的话,但如果陈贺千愿意为秦海背书,崔洪春就深信不疑了。
青锋厂与丰禾厂之间的这段恩怨,陈贺千其实并不知情,不过,对于秦海的人品,他是毫不怀疑的。看到崔洪春在向自己质询,他对秦海说道:“小秦,这件事情的原委,你向崔部长好好解释一下。”
秦海点点头,举起手里的刀片,对那展商的工作人员问道:“请问,这种刀片,是不是福冈会社委托你们销售的?”
“是的,我们是为福冈会社代销。”工作人员答道。中国人之间的交谈,他没听太明白,他只是一个负责介绍产品的销售人员,自然也不会介入这种谈话。
秦海又问道:“福冈方面有没有说明这种刀片的原厂商呢?”
工作人员道:“这个……倒是没有说明,不过,这款刀片因为价格比较低廉,而使用寿命也能达到农场主的要求,所以在日本市场上是比较畅销的。至于原厂商是哪家企业,大家并不关心。”
“难怪。”秦海会意地说道。
其实。早在大家刚走到这个展台跟前的时候,秦海就已经注意到展台上的旋耕刀片了。旋耕刀片属于消耗品,为了能够与不同品牌的旋耕机相匹配,不管哪个厂家生产的旋耕刀片。外形的一些主要参数都是相同的。以便互相替换。然而,在这些主要部位之外。其他一些无关大局的地方,各个厂家出产的产品就会多少带上一些自己的风格,熟悉的人只要细加观察,就能够看出其中的不同。
这家参展商展出的旋耕刀片。对于秦海来说,就是再熟悉不过了,因为这正是青锋农机厂通过福冈会社出口到日本去的那一批,也就是说,它们几乎就是出自于秦海之手的。
为了提高产品的耐用寿命,以达到日本同类产品的水平,秦海配合冷玉明改进了钢材二次冶炼工艺。使钢材品质达到了日本sk5的标准,这也是为什么刚才秦海能够流利说出这种钢材主要配方的原因。有了优质的钢材,加上秦海刚到青锋厂时就提出的刀口高频堆焊工艺,青锋厂生产的旋耕刀片便轻而易举地达到了耐用1200亩的要求。开始大批销往日本市场。
在秦海了解所有内情的情况下,崔洪春的随从说中国企业无法生产出同类的刀片,秦海自然是要予以纠正的。而好死不死的是,娄福翔居然恰好在这个时候路过,而且大言不惭地指责秦海吹牛,这不是上赶着送脸让秦海打吗?
问完展商工作人员之后,秦海转过头,对崔洪春汇报道:“崔部长,这位工作人员不了解这款刀片的情况。事实上,这款刀片就是咱们国内的农机企业生产的,由于是国货,如娄厂长他们这样的大型企业不屑于使用,生产厂家只好转而面向国际市场寻求销路。
这款刀片在日本市场上的代理商是福冈株式会社,这是一家著名的农业机械销售商。我想,大概是因为担心中国制造这个身份会使客户产生歧视,所以福冈会社拒绝透露刀片的原厂商信息。”
“这只是你的想象!”娄福翔有点羞刀难入鞘的尴尬了,在部长面前,他口口声声说国内厂商不行,自己只用这个牌子的进口货。如果照秦海所说,这种刀片其实是国产货,那他的脸可就真被打皱了。在这种情况下,不管真相如何,他都要一口咬住这是日本原产,这样才能维持住自己在部长心目中的形象。
娄福翔这样抵赖,也是有所依仗的。这种刀片他们用过不少,从包装到产品实体,上面都看不到任何中国厂商的痕迹。正如秦海所说,福冈公司担心客户发现这种产品来自于中国而产生不信任感,所以从来不提原厂商的事情。在这种情况下,娄福翔坚持说这就是日本产品,秦海又有何办法来证明自己说的是真话呢?
“是啊,这位小秦同志真有能耐,你说福冈会社拒绝透露原厂商信息,那么你又是怎么知道的呢?”
“哈哈,说不定人家以为自己是福冈会社的总裁呢?”
“屁,我看他连日本在中国的哪个方向都搞不清楚吧?”
“……”
娄福翔身边的几个人都跟着嘲讽起来,他们装出压低声音的样子,但实际上声音却放大了好几倍,这就是特意想让崔洪春听到的意思了。他们几个人也不知道真相如何,但明白如果崔洪春相信了秦海所言,对于娄福翔将是极其不利的。
“这个事很好查的,如果国内的农机企业真的向日本出口了刀片,海关方面肯定会有记录的嘛,只要请海关帮忙查一下就可以了。”陈贺千急赤白脸地替秦海争辩着。他是无比相信秦海的,可也知道有些事口说无凭,秦海如果拿不出证据,将是十分被动的。
“回头我找海关的同志帮忙问一下吧。”娄福翔假意应道,他明白,只要拖过眼前,这件事就算过去了。他自己自然不会去海关打听这件事,而崔洪春即使有心去打听,而且打听到确有其事,他也无法确认出口的刀片与眼前这些刀片有什么瓜葛。
“不用那么费劲,我可以证明给大家看。”秦海冷眼看着众人的表现,待娄福翔一行都不再呱噪之后。他才淡淡地来了一句。
“证明?你怎么证明?”娄福翔愣了,难道秦海真的有办法把福冈会社的人找来作证?
秦海没有搭理娄福翔,而是对展台的工作人员问道:“劳驾,您这里有印泥没有?”
工作人员一开始没有听懂秦海说的是什么。毕竟“印泥”并不是一个中文的常用词。秦海索性换成了日语。向工作人员又嘀咕了一句,工作人员想了想。摇摇头,表示自己并没有这样的东西。
“小李,你帮忙给小秦同志找点印泥来。”崔洪春低声地向身边一位随从吩咐了一句。
眼前这桩事,有些超出崔洪春能够控制的范围了。如果旁边没有陈贺千在场。崔洪春会选择先把这件事压下去,不置可否,事后再了解到底秦海和娄福翔谁说了谎。但现在陈贺千站在身边,而且似乎对这个名叫秦海的年轻人极其信任的样子,崔洪春索性决定把戏看到底,看看秦海演的,到底是一出正剧。还是一出闹剧。
崔洪春的随从果然是手眼通天,不一会就拿着一大盒红色印泥跑回来了。崔洪春示意了一下,那随从便把印泥递到了秦海的面前。
“谢谢。”秦海道了声谢,然后把手里的旋耕刀片在展桌上放平。用手蘸了印泥,在刀片的侧面薄薄地抹了一层。接着,他从工作人员那里要来一张白纸,铺在桌上,再拿起刀片,把沾了印泥的那一面拍在白纸之上,就像人们平常盖章那样。
“这是干什么?”旁边的人小声嘀咕起来,刚才大家都已经看过这刀片了,知道其侧面是平整的一片,并没有什么花纹之类的东西。那么,秦海这样做,目的何在呢?
秦海看出了众人的疑惑,他微微一笑,把刀片拿开,然后举起那张白纸,把沾了刀片的印泥那面对着光,请崔洪春站在背后观看。
“有字!”
眼尖的人一下子就发现了问题,这刀片看起来是平的,但印泥印在白纸上的时候,就显出其中的凹凸之处了。那些凹下去的地方,印泥的颜色显得更淡一些,对着光一照,隐隐显出了八个拼音字母:g!
“清风?”
“轻风?”
“青峰?”
众人纷纷地猜测着,一时想不出这几个字母代表着什么。不过,大家都是有见识的人,从字母的组合中都能够看得出来,这肯定是拼音,而不是英文。在所谓的日本刀片上,居然有如此隐蔽的一个拼音标识,这其中如果没有隐情,那才奇怪呢。
有好奇心强的人赶紧去看其他的刀片,无论是用肉眼看还是用手摸,都无法试出刀片上有这样一行隐文。大家相信,福冈会社肯定也不知道这刀片上居然被人做过手脚,留下了特定的标识,你不见展台的工作人员见了刚才这一幕,也是一副瞠目结舌的猪头样子吗?
能够在刀片上留下标识,而且把代理商都蒙在鼓里的,除了原厂商,还能是谁呢?
娄福翔的脸色变得煞白,不管这上面写的是什么,秦海能够玩出这一手,就说明他对这种刀片的来历是了如指掌的,自己刚才把话说得太满,现在秦海真的拿出了证据,自己再想翻盘,只怕不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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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二十八章 更可怕的是没有自信
“亲分……这能说明什么呀?”
娄福翔只能是见招拆招,指望着把水搅浑,以便脱身了。他是个南方人,普通话说得不标准g这样一组拼音,愣是让他念成了“亲分”。
“呵呵,娄厂长,您念错了,这应当念成青锋。”秦海乐呵呵地纠正道。
“嗯,就算是轻风,又能说明什么?国内哪家厂子的产品叫轻风……你是说,青锋!”娄福翔突然瞪大了眼睛,脑子里一个念头电光般地闪过,他想起自己似乎是见过这个年轻人的,这不就是曾经跟着宁中英到过自己厂里的小年轻吗?
青锋!闹了半天,原来是宁中英这个老东西搞出来的名堂!这个世界上,也只有这个老东西会玩这么阴损的招术了!
看着娄福翔的表情,崔洪春大致能够猜出事情的原委了。他微笑着对秦海问道:“小秦同志,你来解释一下,这个青锋是怎么回事,还有,你怎么会知道这刀片上有个暗记的?”
秦海笑道:“崔部长,这个问题其实很简单,因为,这个模具就是我做的。”
“你做的?”崔洪春来了兴趣,这事也太巧合了,娄福翔说这刀片肯定不是国产的,结果人家秦海说这模具都是他做的,这耳光打得也太响亮了。
陈贺千看着这神奇的反转,也很是开心,他在一旁介绍道:“崔部长,刚才我没有来得及向您介绍。小秦是安河省青锋农机厂的技术员,也是材料专家。这个刀片上既然有g这样的拼音,肯定就是青锋农机厂的产品了。小秦说这个模具是他做的,完全有可能啊。”
“青锋农机厂是安河省北溪市的一家县级企业,主要是从事一些农机修配工作。也生产机具和配件。旋耕刀片这种产品,好像他们也生产过……不过不属于农机系统的主力企业。”崔洪春身边的一位随从小声汇报道。部长的随从不是那么好当的,必须具备成为人形自走数据库的潜质。青锋厂这样一家名不见经传的企业,也亏这位随从能够知道。而且能说出其大致的信息。
“你刚才说的产品质量达到日本同类产品水平。并且大量出口国际市场的企业,就是你们青锋农机厂?”崔洪春面带春风地对秦海问道。娄福翔那边。他已经懒得再去关注了,秦海说的情况,如果好好研究一下,是非常有正能量的一个事迹。崔洪春是非常擅长于借势和造势的。
秦海点头道:“没错,这批刀片是我们委托福冈会社在日本销售的。目前青锋农机厂年出口旋耕刀片100万片,主要是销往日本市场。”
“那你们怎么会想到做一个这样的标记呢?”崔洪春指着那张有印记的白纸问道。
秦海笑道:“这是我们老厂长的意思。我们青锋厂的产品,一向是有自己的标识的。但福冈方面不希望我们在出口刀片上打标识,担心影响销售。为了保证出口,我们不能拒绝外商的要求,但我们老厂长认为。自己的产品不打自己的标识,太委屈了。于是,我们就想了这样一个折衷的办法。”
娄福翔还真没猜错,这个暗标的确是出自宁中英的授意。中国产品在日本市场上没地位。这一点宁中英是知道的,也无力改变。但如果照着福冈会社的要求,不留任何痕迹,又让宁中英觉得憋屈。他把这个想法对自己的左膀右臂一说,冷玉明和秦海便心领神会地想出了这样一个办法。
在刀片上做一个印记,说起来也不复杂。旋耕刀片是用30吨压力机冲压而成的,在模具上做出自己品牌的标识是许多厂家惯用的手法。不过,其他厂家的标识都是很清晰地冲压出来的,而青锋厂的这个标识却做得非常浅,用肉眼根本无法看出,因此也就瞒过了福冈会社的检验人员。
要让这个标识显示出来,除了用光学仪器来扫描之外,最简单的办法就是秦海所用的这种,直接沾上印泥进行拓印。除了吃饱饭没事的人,谁又会拿着一片刀片去做什么拓印呢?这个秘密也就因此而一直保守至今了。
听明白了这回事,崔洪春脸色有些严峻,他把秦海拉到一边,小声问道:“小秦,既然是这样,那么你刚才揭穿了这个秘密,会不会对你们厂的出口造成影响?唉,早知如此,我就应该拦住你的……你实在有些意气用事了。”
秦海摇摇头,说道:“无所谓了,福冈会社已经在日本市场上销售了100万片我们的刀片,产品的质量已经被用户认可,也到了打出我们品牌的时候了。中国产品不能永远都以劣质的形象出现,否则,别说外国人,连咱们自己的同行,都看不起自己了。”
秦海这话,可就是明确有所指向了。崔洪春冷冷地看了娄福翔一眼,语气严肃地对众人说道:“是啊,同志们,刚才小秦同志说了一句非常中肯的话,中国产品不能永远都以劣质的形象出现。现在的情况是,咱们的技术水平与国外相比,的确还有一些差距,但更可怕的,是咱们自己都没有自信。明明咱们有些产品已经能够与国外产品相媲美,可在我们一些同志心目中,还是进口货更好,哪怕是出口转内销的,都是最好最棒的。这种自卑心态不清除,中国就永远都不可能成为技术强国。”
听到这话,众人的目光一齐投向娄福翔,所谓墙倒众人推,也不过就是如此了。娄福翔只觉得背上冷汗直流,话都说不利索了:
“崔部长批评得对,我们思想上的确存在着问题……不过,旋耕刀片这件事,是我们不了解情况,青锋农机厂能够造出这么好的刀片,我们竟然不知道。这反映出我们同行之间的交流不够,我们要汲取这个教训……小秦同志,麻烦你们回去之后,把你们的刀片资料给我们邮寄一份。不不不。要不,回去以后。我亲自带人去你们厂取经好了……”
“这个倒不必劳娄厂长的大驾了。娄厂长这么忙,上次我们宁厂长带着我到贵厂去拜访,娄厂长都没有时间接待,我们怎么好意思让娄厂长大老远再跑一趟呢?至于说邮寄资料嘛。我回去问一下供销科,看看我们给全国各家厂子寄的资料,是不是单单漏了贵厂。”秦海一脸谦恭之色,给娄福翔身上狠狠地补了一刀。
上次秦海随着宁中英在丰禾厂吃了个闭门羹,这件事让秦海耿耿于怀了许久。尤其是娄福翔对国产货的那份不屑,让秦海很是不爽。就在刚才,娄福翔还牛烘烘地指责秦海是吹牛。秦海也不是什么肚子里头能够撑船的主,见到对手掉水里去了,他岂有不赶紧砸上几块石头的道理。
崔洪春脸色阴沉,他转头向身边那位王司长吩咐道:“长松。丰禾农机厂的情况,回头你去了解一下。在国家外汇如此紧张的情况,为什么要舍近求远,跑到国外去采购咱们国产的刀片,这其中仅仅是不了解情况,还是有其他个人或者小集体方面的考虑,要调查清楚。”
“崔部长……”娄福翔闻听此言,只觉得膝盖一软,几乎就想跪下了。崔洪春这话,简直可以用赤果果来形容了。人总说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崔洪春可好,连治罪的说辞都已经编出来了,这就是要下手收拾他的意思了。
丰禾农机厂算是农业系统的企业,但行政关系是隶属于浦江市的,崔洪春没有权力直接撤娄福翔的职。但如果浦江市政府知道崔洪春对娄福翔有这样的评价,娄福翔的帽子还能保得住吗?娄福翔如果连这点关系都想不明白,也枉当这么多年厂长了。
崔洪春没有搭理娄福翔,他向陈贺千和秦海示意了一下,招呼道:“陈教授,小秦,咱们接着往前走吧。原来小秦也是咱们农机系统的技术人员,那正好,今天我们又多一个专家来做讲解了。”
崔洪春一抬脚,其他人都赶紧跟上了,只把娄福翔一行留在了原地。娄福翔原本还打算扯住那位他认识的王司长说说情,可王司长现在躲他都来不及,哪敢跟他多纠缠,早就跑得比兔子还快了。
“娄厂长,这小年轻是谁呀,怎么说话这么大气?”旁边的随员没话找话地对娄福翔说道,他们也都意识到了娄福翔的下场将会很难看,但总不便现在就演一出树倒猢狲散的闹剧吧。
“一个小赤佬!”娄福翔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来。
崔洪春一行向前又走了几个展台,但大家的心思已经明显不在展会之中了。娄福翔这件事情,看起来只是一个个案,但深究下去,却有很多值得思考的问题。丰禾农机厂不愿意使用青锋厂的刀片,这是一种崇洋心理在作怪。而青锋厂出口了100万片刀片,这样的业绩居然没有引起农业部的关注,这也是一件不应当出现的事情。
在整个农机系统之中,还有多少像青锋厂这样明明做出了业绩,却被埋没起来的企业呢?崔洪春的脑子里在想着这样一个问题,他的几名随从也在想着这个问题。当然,后者想得更多的,是如何为自己的失职而开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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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二十九章 知耻而后勇
又逛了一小会,崔洪春以担心教授辛苦为名,让随从把众人引到了一旁的休息室。有领导在场的地方,永远不用担心没人照顾,不一会工夫,茶水、点心、水果等物都送上来了,王司长热情地招呼着陈贺千和秦海随便享用。
“秦海同志,你现在在青锋农机厂负责什么工作?”
众人吃喝闲聊了一会,崔洪春把话头引到了秦海的身上。经过刚才的事情,崔洪春对秦海不再轻视了,他隐隐能够理解,为什么陈贺千这样一位时间金贵的大学者,会愿意抽出时间带着这样一个年轻人来逛展会。
这一行人,秦海无论年龄还是职位,都是最低的,所以他不敢表现得过于轻狂,而是一直正襟危坐,不轻易发表什么言论。听到崔洪春对自己说话,他才答道:“我在青锋厂,是担任厂长的联络员,相当于工作秘书吧。不过,最近一段时间,我被借调到浦江工作去了,在浦桑汽车国产化工作办公室做一些辅助性的工作。”
“浦桑汽车国产化办?”崔洪春琢磨了一下,说道,“是机械部的苏成英那边吧?”
“是的,苏部长是我们办公室的直接领导。”秦海说道。
“他们怎么会把你借调过去呢?”崔洪春有些诧异,他知道浦桑国产化办是一个很有权力的部门,在用人方面也是颇为严格的。这样一个单位,居然跨出系统和省份,跑到安河省一个县级农机厂去调人,这其中必有缘故。
秦海把青锋厂承接浦桑汽车配件生产的事情简单向崔洪春介绍了一遍,其中也没有隐瞒自己在关键技术环节中发挥的作用,因为如果不说明这一点。就无法解决为什么杨新宇要点名调他去帮忙。
听秦海说完,陈贺千补充道:“小秦在材料方面颇有一些研究,这次浦桑汽车调他过去,也是为了解决材料方面的一些问题。小秦。你把今天跟我说的汽车材料那些情况也向崔部长汇报一下吧。”
陈贺千这样一说,秦海也没法再谦虚了。只能又把材料工作小组的事情也向崔洪春做了一个介绍,直听得崔洪春露出满眼的惊奇和欣赏之色。
能够做到副部长这个级别的人,都不是庸才。在旁人看来,秦海不过是一个小年轻。他说的技术问题大家也听不懂,所以无从判断他到底有几分才学。而崔洪春却与众人不同,他同样不懂秦海说的技术名词,但他却能够从秦海的叙述中判断出对方的逻辑水平、观察能力、思辨深度等等。光是秦海的讲述中所表现出来的全国一盘棋的眼界,就足以让崔洪春相信此人才华出众了。
“这么说,你是这个材料工作小组的技术核心?”崔洪春问道。
“哪里,我只是比其他搞行政事务的同志在技术方面了解得稍多一些而已。不敢妄称技术核心。”秦海谦虚道。
崔洪春笑道:“这个老苏,居然跑到我们农机系统来挖人才,这件事情我可得好好跟他说一说,不行。我得让他给我们付咨询费。”
涉及到部长们之间的打情骂俏,秦海是不便插嘴的,他只能微微一笑,表示自己只是一个打酱油的,你们爱说啥说啥,别把我扯进去。
崔洪春开过这个并不可笑的玩笑之后,对秦海说道:“小秦,你是一个材料专家,对于咱们农机系统的材料问题,你有什么看法?”
“陈教授和各位领导在这里,我哪敢自称专家?”秦海笑道,“要说,也是请陈老师说吧。”
陈贺千摆摆手道:“术业有专攻,小秦,你在农机厂也工作了这么久,应当有一些自己的见解的。崔部长问你,你就大胆地说出来嘛。”
“好吧!”秦海应道,“那我就说说我的一些粗浅认识吧。我认为,关于农机系统的材料问题,有两点。第一,咱们的技术水平还比较落后,与国外先进水平存在着明显的差距;第二,这种差距并不是不可跨越的,关键在于我们有没有信心,有没有决心,有没有正确的方法。”
“信心,决心,正确的方法。”崔洪春重复着秦海的话,然后点了点头,说道:“你总结得不错。关于这三条,你能再详细地阐述一下吗?”
秦海道:“信心方面,并不困难。青锋厂的实践已经证明,咱们并不比日本人差,日本人能够做到的,咱们也同样能够做到。”
“青锋厂的这个事迹,要好好地总结一下,向全系统通报。要发起一个学习青锋精神的运动,号召全系统的科研部门和生产企业积极攀登技术高峰。丰禾厂的事情,要作为一个反面典型,也要通报全系统。要各家企业以此为鉴,进行自查自改,看看有多少被外国技术打败了信心、睁着眼睛都看不到国内技术优势的情况。”崔洪春指示道。
几名随从赶紧掏出笔记本进行记录,同时在心里暗暗地替娄福翔念着自求多福。作为全系统通报的反面典型,娄福翔基本上就是万劫不复了,说到底,就是因为嘴欠而惹出来的祸事啊。
“决心方面,就取决于部领导了。”秦海微笑着看了崔洪春一眼,“部里对于追赶国际先进技术,应当有一个明确的态度,要把任务下达给有实力的单位,迫使他们改变目前这种推诿塞责、得过且过的工作作风。此外,要搞科技攻关,还要有资金和政策方面的保障,光喊口号是解决不了问题的,也会使下面的人怀疑领导是否真的有这样的决心。”
“哈哈,这是给我们部党组布置的任务了。”崔洪春笑道,“小秦说得对,在追赶国际先进技术方面,咱们的确是需要有一些决心。下次党组会上,我把这个问题提出来,让大家议一议,拿一个态度出来。
今天参观这个展会,就我个人而言,一方面是大开眼界,另一方面也是深受刺激。如果五年、十年以后,咱们还是远远落后于国外先进水平,那就是咱们这一代人的失职啊。”
刷刷刷刷……随从们又赶紧开始记录了,部长说的这些,在未来写各类报告的时候都是要体现出来的,这就是所谓领导讲话精神。说个简单的,这次展会过后,相关司处肯定要写总结材料,如果你在材料中一味只是夸奖国外技术如何先进,没有提到对国内企业的刺激和启示,那就是与领导的精神相左,你就等着没完没了地被领导拎去训斥吧。
“关于小秦说的任务、资金、政策,长松,你们司能不能组织人研究一下,搞一个……农机系统追赶国际先进技术的行动方案。你们先把方案草拟出来,提交给部党组,到时候我们也会请陈教授这样的专家也指点指点。”崔洪春把目光投向了那位王司长,想必他的名字应当是叫王长松吧。
“可以,明天一上班,我就把这件事安排下去。”王长松应道。
“对了,草拟这个行动方案的时候,也要听听小秦同志的意见。”崔洪春又补充道。
“是!”王长松老老实实地回答着,把这一条也记到本子上去了。不过,在他心里,对于秦海却很是不屑。在他看来,秦海不过就是碰巧知道了一把旋耕刀的秘密,这才引起了部长的关注。至于说什么浦桑汽车国产化之类的事情,没准就是吹牛,也许真正的原因在于秦海与国产化办的某位领导有什么亲戚关系。
农业部下面有不少大型农机企业,还有农业科研部门和院校,说是专家如云也不夸张,什么时候轮得到这样一个小屁孩来说三道四了?
当然,崔洪春指示说要听听秦海的意见,王长松是不敢不照办的。他想好了,这个行动方案可以先让自己找来的专家拟定一个,然后把秦海找来,问问他有什么补充。如果秦海提出的是什么无伤大雅的意见,就给他补充进去,这样跟部长也就有个交代了。至于说秦海会不会提出一些与专家们不同的观点,王长松并不担心,秦海如果真敢这样做,他随便找几个专家给秦海讲讲课,也足以让秦海羞得掩面而走了。
王长松心里打着什么小算盘,崔洪春并不关心,他把头转向秦海,说道:“你接着说,刚才只说了信心、决心,还有什么叫作正确的方法呢?”
秦海笑道:“有关正确的方法,其实崔部长已经说到了。您说的行动方案,其实就是一种正确的方法。做事之前,先进行科学的论证,明确自身的优势、劣势,分清紧要的任务和次要的任务,然后有步骤地进行人、财、物方面的投入。能够做到这样,再大的难题也能迎刃而解了。”
“哈哈,小秦说得不错。”崔洪春龙颜大悦,他笑着对秦海说道:“现在我明白为什么苏成英要跑到安河去挖你了,人才难得啊。怎么样,小秦,有没有兴趣到部里来工作,比如说,给我当个秘书?”
秦海还没来得及回答,就见崔洪春身边一名随从的脸立马变成了锅底的颜色,不用问,此人必定就是崔洪春现在的秘书了。秦海坚信,如果此人练过意念杀人的话,自己此时早已被他碎尸万段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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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三十章 肯定忘了我叫什么
秘书之说,当然只是崔洪春的调侃。他不必在乎这种调侃会给现在的秘书那脆弱的小心灵带来何种伤害,甚至可以阴谋论地猜测一下,他也许正是用这种方法对秘书进行一个小小的敲打,这也算是一种高明的驭下之术吧。
众人又说笑了几句,崔洪春看了看手表,表示时间已经不早了,自己还有一个安排,不能久留。陈贺千和秦海自然识趣,赶紧起身告辞。崔洪春的秘书拉着长脸找秦海要了联系方法,又说了一些日后要多向秦海讨教之类的客气话。秦海当然也是极尽谦虚低调之能事,不敢把对方刺激得太甚了。
走出农展馆,陈贺千热情地邀请秦海到自己家里去坐坐,吃顿晚饭之类。秦海摆摆手,表示自己还有其他事情要办,难以从命。陈贺千也没有坚持,与秦海握了握手,就坐上公交车先离开了。
秦海站在路边回味了一下今天的事情,突然想到似乎应当向宁中英汇报一下,以免部里派人下来总结经验的时候,他还毫无准备。此外,今天秦海算是把娄福翔给坑死了,娄福翔不会把账算在秦海这么一个小人物头上,但对宁中英肯定是恨之入骨的,这一点秦海也得告诉一下宁中英,让他有些提防。
要从京城打一个长途电话回平苑,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秦海不知道附近的邮电局在什么地方,于是便叫了辆出租车,直接来到了电报大楼。
电报大楼里等着打长途电话的人不多,秦海稍微排了一会队就轮上了。他照着柜台工作人员的指示,来到指定的电话间,拿起电话。话筒里传来了宁中英的声音:“是小秦吗?又出了什么事情?”
“宁厂长,没什么事,就是想和您聊聊天了。”秦海乐呵呵地说道。
“胡说八道!”宁中英斥道,“从京城打长途来聊天。你嫌钱太多了?对了。你不是在浦江吗,怎么又跑到京城去了?”
“我是到京城来做调研的。”秦海答道。他也知道长途电话不是用来聊天的工具,便直入主题,把今天在展会上遇到的情况以及事后崔洪春说的那些话都转述给了宁中英。
听到娄福翔被秦海打脸的经过,宁中英在电话里哈哈大笑起来。说道:“这个姓娄的,仗着自己厂子大,一贯牛烘烘的,给他一个教训也好。”
“宁厂长,他这回可被咱们青锋厂给坑苦了,你可得防着他狗急跳墙啊。”秦海提醒道。
宁中英不屑地答道:“他敢!”
“嗯,好吧。”秦海放心了。宁中英有这样的底气,秦海也就没什么顾虑了。娄福翔再有本事,也是浦江的人,奈何不了安河的企业。再说。宁中英在农机系统里也是有点关系的,人缘远比娄福翔要好得多,真要论起来,谁算计谁还没准呢。
“崔部长说的事情,你觉得对我们有什么影响?”宁中英丢开了关于娄福翔的话题,开始关心崔洪春说的那些话。
秦海道:“我现在还不确定农业部是不是真的会有所行动,如果他们真的像崔部长说的那样,打算搞一个什么行动计划,我觉得咱们青锋厂可以有所作为。咱们的旋耕刀片,已经引起部里的关注了,咱们完全可以借此机会,让部里把咱们的产品推向全国。
在旋耕刀片之外,还有犁铧之类的产品,也是与材料关系密切的,我觉得我们同样可以拿下,最终做成一个农业机具方面的巨头。”
犁铧、锄铲、耙片之类,与旋耕刀片的性质差不多,都是用来耕地的机具,其性能要求也比较类似,就是自身具有一定的韧性,表层要有足够的耐磨性。青锋厂能够生产出高质量的旋耕刀片,只要更换一些模具,同样可以生产出高质量的犁铧等产品。这些产品都属于农田作业中的消耗品,单件价格不高,但消耗量很大,做好了的确是可以成为一个巨头的。
“什么巨头!净搞这种不着调的名堂。”宁中英挑剔道,不过,秦海说的这个目标,对于宁中英倒的确是有几分吸引力。老爷子虽然成天说自己老了老了,但虎老雄心在,但凡有点什么机会,他还是很想去拼一拼的。他说道:
“这件事,我让项纪勇和冷玉明他们好好议议,看看咱们厂到底还有多大的潜力,能不能达到部里的要求。对了,如果我们真的打算在刀片、犁铧等方面有一个大的突破,你小秦是跑不了的,得回来帮着冷玉明一块搞。冷玉明搞机械还可以,材料方面,他不如你。”
“感谢领导慧眼识珠。”秦海嘻嘻哈哈地恭维了一句。
“油腔滑调!”宁中英又倚老卖老地骂了一句,然后说道:“好了,这些事不在电话里说了,你什么时候抽时间回来一趟,咱们好好商量一下。另外,你一个人在外面跑来跑去的,要注意点安全。”
“谢谢宁厂长的关心。”这一回,秦海是由衷地说的。
挂断电话,秦海来到柜台结算话费,发现又是四十多块钱,足够让人心疼半天了。也就是秦海这种大手大脚惯了的穿越者,才会如此奢侈地拿长途电话费不当一回事。
“咦,秦海?”
正当秦海收起找回来的零钱,准备离开柜台的时候,不远处一位同样在柜台上结完账的年轻女子偶然一扭头,看见了秦海,不禁欢喜地喊了起来。
秦海循声望去,发现招呼他的人居然是他在西班牙认识的大使馆秘书王哲奕。她身上穿着一件红色羽绒滑雪衫,头上戴着一顶缀了两个小绒球的毛线帽,稍微动一动,两个小绒球就在头顶上跳来跳去,显得很是调皮的样子。与在西班牙的时候相比,她的打扮已经算是低调许多了,但在一干国人中间。还是颇为引人注目。
“是王秘书啊,怎么,你回国了?”秦海走上前去,笑着问候道。他记得在西班牙的时候。王哲奕说过自己过一段时间就会回国工作。
听到秦海的话。王哲奕把头一歪,说道:“我敢打赌。你肯定忘了我叫什么。”
“这怎么可能呢,你叫王哲奕,这个名字很别致的。”秦海说道。
王哲奕佯嗔道:“既然记得我的名字,你还一口一个王秘书地叫我。你不知道我现在已经不当秘书了吗?”
“嗬嗬,原来在这等着我呢。”秦海笑了,“那好吧,我还是叫你王哲奕吧。对了,你说你现在不当秘书了,改行做什么了?”
“我从外交部门调出来了,现在在化工进出口总公司工作……主要是他们看中我的外语能力了。具体工作嘛。算是业务代表吧。”王哲奕说道。
“那以后得叫你王代表了。”秦海打趣说。
“呸!”王哲奕唾了一口,以示对秦海的愤怒,然后又笑着问道:“怎么,你来打电话?”
秦海装出可怜的样子。说道:“是啊,出差在外,得经常和领导保持联系,可手边又没有能够打长途的电话,所以只能跑到电报大楼来了。你呢?不会也是来打长途电话的吧?”
王哲奕道:“这倒不是,我们单位是搞进出口的,长途电话肯定能打得了。我是来发一份国际电报的,涉及到一些化工材料进口的事情。”
两个人边聊边往外走,来到长安街上的公交站台边。秦海迟疑了一下,不知道是该和王哲奕道别,还是该礼节性地邀请她一块吃晚饭。
“怎么,你去什么地方?”王哲奕问道。
秦海道:“我回招待所,招待所在和平街那边。”
“我回三里河,我家在那儿……”王哲奕说道。说这话的时候,她似乎有些遗憾的样子,因为三里河与和平街不在同一个方向上,他们刚一见面又得分手了。
“呃……你如果没事的话,我请你吃饭吧?”秦海讷讷地开口了,他看到有开往三里河方向的公交车开来,王哲奕却似乎没有要上车的意思。在这种时候,作为一名男士,无论如何也该表示一下客气了。
“好呀好呀,在西班牙的时候,你还欠着我一顿冰淇淋呢,现在正好补上。”王哲奕一下子高兴起来,脑袋上的小绒球又开始蹦蹦跳跳了。
其实我只是想客套一下……秦海在心里郁闷地嘀咕着,和一个漂亮女孩子一块吃晚饭,对于他来说还是有点心理压力的。
王哲奕却没有秦海那么多的顾虑,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在国外呆过,思想比较开放的缘故。在她看来,秦海是一个很聪明的男孩子,长得也颇为清秀,是那种很招女孩子喜欢的类型。她倒没有与秦海进一步发展点什么特殊关系的想法,毕竟她比秦海还要大上几岁,而当年又不是姐弟恋流行的年代。
“上哪吃,你说地方吧,京城我不熟悉。”秦海说道。
王哲奕想了想,说道:“嗯……东来顺吧,现在正是吃涮羊肉的季节。在西班牙这两年,我就馋京城的涮羊肉。”
“没问题,那走吧。”秦海应道,到东来顺吃一顿涮羊肉,花费不菲,但对于秦海来说,就算不上什么了。
“我想想,咱们坐什么车过去比较方便。”王哲奕看着路边的站牌,开始认真研究起来。
“别坐公交了,咱们打车吧。”秦海不以为然地说道。
“好啊好啊,我知道你是个有钱人,今天我就认准你这个土豪了。”王哲奕笑着调侃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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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三十一章 吃饭是需要有伴的
前一世的秦海,对于东来顺还是比较熟的,但这一世,他是第一次来。服务员把他们俩人带到一个靠边的两人位,然后询问他们要点些什么。秦海把目光投向王哲奕,王哲奕倒也不客气,张嘴便说道:“来四盘羊肉!”
服务员答应一声,转身走了。秦海扭头看了看旁边桌子上的羊肉盘子,回头对王哲奕小声说道:“王哲奕,这里的羊肉盘子……好像比较大哦。”
“没多大,一盘是半斤,我知道的。”王哲奕应道。
“咱们俩人吃两斤羊肉?”秦海瞠目结舌道。
王哲奕扑哧一笑,说道:“怎么,心疼了?”
“不是心疼,是担心胃疼……我先打听一下,你能吃多少?”秦海道。
王哲奕道:“如果不是怕你花钱太多,我一个人就能吃四盘。”
“好吧……咱们不够再加吧。”秦海服了。京城妹纸真是剽悍无比,看起来柔柔弱弱挺淑女的一个姑娘,居然有一顿吃下两斤羊肉的饭量。
羊肉很快就端上来了,切得像纸一样薄,一卷一卷地堆在盘子里,红红白白的,看上去就让人食欲大增。王哲奕见了羊肉,两眼放光,她向秦海随口客气了一声,便自顾自地夹起一片羊肉,在烧得沸腾的铜火锅里稍稍涮了几秒钟,然后也不蘸调料,直接塞进了嘴里,咯吱咯吱地嚼了起来。
“啊,涮羊肉的味道,依然那么好吃!”
把嘴里的羊肉咽下去之后,王哲奕发出了一声陶醉的感慨。紧接着,她又夹了另一片羊肉,塞进了汤水里。
“咱们用不着这么夸张吧?”秦海实在受不了了。
王哲奕认真地说道:“秦海。你没派驻国外,没这种体会。出去两年时间,我做梦都想东来顺的涮羊肉,有一次做梦的时候梦见。醒过来发现枕巾都哭湿了。”
“我怀疑是口水吧……”秦海恶恶地猜测道。
“也有眼泪嘛……”王哲奕红着脸辩解道。
秦海问道:“你从国外回来多久了?”
“两个多月了。”王哲奕道。
“两个多月。你就没有来过东来顺?”秦海又问道。
“是啊。”王哲奕道,看到秦海奇怪的眼神。她解释道:“吃饭也是需要有伴的,自己来吃就没有味道了。”
“你是京城人,怎么可能一个伴都找不着呢?”秦海更觉得奇怪了。
王哲奕自嘲地笑了笑,说道:“当然有伴。中学同学,大学同学,在京城都不少呢。可是,我这次回来,总觉得和她们有些隔膜了。也不仅仅是她们,我觉得周围的人都和我出国之前不一样了,大家最热衷于聊的话题。都是挣钱,还有拉关系。对了,倒是有一个大学时候的男生说要请我吃饭,可是他的目的是为了让我帮他联系国外的学校。他想去欧洲留学。”
“这也是好事呀。”秦海评论道。
“我不喜欢这种太功利化的关系。”王哲奕说道,“如果人家请你吃饭的目的是有求于你,这饭吃起来还有什么滋味呢?”
秦海笑道:“你怎么就知道我请你吃饭不是有求于你呢?老实说,我是听说你在化工进出口公司,所以才上赶着请你吃饭的呢。四盘羊肉……这得多少钱啊,想着就心疼。”
“四盘还不够呢!”王哲奕瞪着俏眼笑道,“对于糖衣炮弹,本姑娘一向奉行的原则是,糖衣留下,炮弹奉还。对了,就像你在西班牙的时候送我的冰淇淋券一样。”
说起冰淇淋券,秦海不禁想起了自己与王哲奕在西班牙打交道的情景。尽管两个人的交流并不很多,但秦海却能够感觉出王哲奕冰雪聪明、落落大方,而且有着一种非常单纯的爱憎分明的是非观念。
作为外交人员,王哲奕必须为来自于国内的人员提供服务,但对于不同的人,她的态度却有着非常微妙的差异。
对于祝晓峰那类借着出国机会到国外去游玩的,王哲奕表现出来的是一副公事公办的嘴脸,礼貌但不亲近。秦海露了一手西班牙语,立即就得到了王哲奕的认同,她脸上不露痕迹,暗地里却给予了不少的便利。她最后接受秦海送的冰淇淋券,并非是出于沾小便宜的心态,而是真正把秦海当成了一个可以交往的朋友。
“王哲奕,你还别说,你在化工进出口公司,说不定以后我还真有要求你办事的机会呢。”秦海未雨绸缪地说道。
王哲奕猛吃了一气,肚子里的馋虫已经有所稳定了。她看到秦海没怎么动筷子,便夹了几卷羊肉扔进锅里,涮了几下之后,用筷子推到秦海那一侧,说道:“涮好了,你也赶紧吃吧……我记得你不是搞钢铁的吗,怎么又和化工打起交道了?”
秦海把王哲奕替他涮的羊肉夹出来,蘸上料塞进嘴里,一边嚼一边说道:“我是搞材料的,钢铁是一部分,化工材料也有所涉及。我最近在搞有关改性聚氯乙烯和玻璃钢的一些研究,这些都属于化工领域,我想,你也听说过吧?”
王哲奕停下筷子,看着秦海,说道:“聚氯乙烯和玻璃钢,都是我们现在做的业务。这些材料,全部是进口,进口规模大得让人揪心。咱们这么大一个国家,像这些基础化工材料都要严重依赖进口,万一遇到国外制裁,我们都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这是你的看法,还是你们领导的看法?”秦海诧异地问道。时下正值中国与西方关系的蜜月期,秦海所到之处,大家都在谈论如何参与国际大循环、融入全球经济圈这样的乐观话题,王哲奕说的这种观点,在一些人看来,绝对可以算是危言耸听了。
“也许是受家里影响吧。”王哲奕道,“我总觉得,咱们这样的国家,在很多地方还是需要有一些独立性的。我在西班牙这两年有一种感受,尽管西方的政客们在公众场合大谈欢迎中国重返国际秩序,但在私下里,他们对中国还是存在着很多歧视与偏见的。万一遇到什么突发事件,西方国家完全有可能重新把中国排除在他们的圈子之外。”
“你说得对。”秦海简单地评论道。以他穿越者的身份,他当然知道后世西方对于中国的各种遏制与打压。但王哲奕没有这样的金手指,也能够看到这一点,这不免让秦海对她又高看了几分。
“我现在做的,就是希望能够提高中国在化工材料方面的自我供应能力。不过,要做到这一点,免不了要与国际市场进行充分的互动。我需要进口一些必要的原材料,我们生产出来的产品,则需要进入国际市场,与国外厂商进行竞争,获得自己的一席之地。所有这些,都离不开你们化工进出口公司的帮助。看起来,我这顿饭请得不冤啊。”秦海笑道。
“你哪里是请得不冤,你是不见兔子不撒鹰,早就惦记着要利用我了。”王哲奕笑着斥道。也不知乍的,她一向不喜欢别人把交际与利益放在一起谈论,但对于秦海这样说,她却生不出厌恶之意。也许是因为秦海在西班牙的时候,与国外厂商做生意从不吃亏,这让王哲奕对他有了几分信心。
“除了进出口方面的事情之外,如果方便的话,我还想麻烦你帮我搜集一下咱们国家进口各种化工材料的数据,包括种类、价格、数量等等,你有合适的渠道?”秦海问道。
王哲奕皱了皱眉头,反问道:“你要这些数据干什么呢?”
“用来确定我的工作重点。”秦海解释道,“我的考虑是,在化工产品方面,我们首先是要实现进口替代,然后再转向出口替代,占领国际市场。要做到进口替代,首先必须知道咱们国家目前最短缺的是哪些材料,缺口有多大,价格是多少。只有搞清楚这些数据,才能做到有的放矢,你说对不对?”
“你是说,你一个人就能够解决咱们全国的化工原料问题?”王哲奕不相信地问道。
秦海摇摇头道:“当然不可能靠我一个人。但我能够影响其他的化工企业,让他们意识到该做什么。此外,我们有针对性地开发出各种技术,可以转移给相关的企业,让他们获得生产能力,这样也能够有效地实现进口替代。总之,这些事情必须要有人去做,而我则是其中的一个。”
王哲奕被秦海说服了,她点了点头,说道:“你说得对。不过,你要的这些资料,对于我们公司来说,是属于保密的,我不能泄露给你。你如果能够让我相信你真的有能力影响到国内的化工行业,也许我可以利用业余时间,帮你搜集一些公开的数据,相信对你也是有所帮助的。”
“如果是这样,那就万分感谢了。”秦海笑道。他知道,王哲奕这是选择了一种比较委婉的说法,所谓搜集公开数据,懂行的人和不懂行的人相比,能够从数据中看到的东西是完全不同的。王哲奕作为局内人,愿意帮他做这种资料搜集工作,其实已经存了向他透露一些内部数据的心思,只是大家都不必说破而已。
“光说感谢有什么用,你要拿出点实际行动来。”王哲奕抿嘴笑着抗议道。
“这还不简单。”秦海说道,他转过头,伸手对着不远处的服务员打了个榧子,喊道:“服务员,再来四盘羊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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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更!
想知道橙子为什么这样疯狂吗,请看一会的单章。
第二百三十二章 这通热闹啊
农业工程大学的大会议室里,暖气烧得很足,虽然窗外的草坪上还残留着大片大片的积雪,但屋里却是温暖如春。从京城各处赶来参加“农机系统追赶国际先进技术行动方案研讨会”的代表们济济一堂,大家都脱掉了厚重的外套,只穿着毛衣,但一个个脸上还是泛着红光,有几位体型稍胖的代表额头上还沁出了汗水。
会议还没开始,众人互相寻找着自己的熟人,大声寒暄着,整个会议室里的气氛极其热烈:
“哎呀,老马,好久不见了,怎么样,又高升了吧?”
“哈哈,牛教授笑话我了,我还是跟原来一样。对了,我听说你又拿了个科技进步奖?”
“还只是提名,不一定能评上呢……哎,那不是吕局长吗,你闺女今年高考吧?怎么样,考个重点没问题吧……”
“……”
中国的农机科研体系十分庞大,简单罗列下来,大致可以分为五个系统:中央部委直属的科研院所、地方各级研究所、高校科研机构、大中型农机企业的科研机构、体制外的个体或集体农机科研机构,有人将其戏称为五大方面军。
在各个方面军内部,构成也是极其复杂的。比如说,中央部委所属的研究部门又可以分为工业口和农业口,所谓工业口,就是机械部下属的农业机械研究机构,而农业口,则是农业部下属的农业机械化研究机构。中央如此,地方也是如此,上上下下重复配置,就出来了数以千计的农机部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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受到国际农机展会的刺激,崔洪春指示要制订一个追赶国际先进水平的行动方案。王长松不敢怠慢,马上就联络农业工程大学,要求其组织牵头要操办此事。要拿出一个行动方案,当然必须征求各方面的意见。受制于交通条件。农业部不可能把全国的农业机械研究人员都召集到京城来。只能先让在京的主要单位派人前来参加研讨。但即便如此,随随便便划拉一下。也来了四五十位。
虽然分属于不同系统,但干的都是农业机械的事情,大家平日里既有合作,也有竞争。而且在若干次机构调整中还互相有人员流动的情况,所以基本上都是熟人,一见面没有不打闹的时候。
主持会议的是农业部农机司的副司长王长松,与参会众人也都是非常熟悉的。他看了看表,又看了看会场的情况,发现几位有点份量的人物都已经到场,便来到会议桌前。清了清嗓子,对众人宣布道:
“好了,除了有几位同志临时有重要的工作不能出席,今天参会的人员都已经到齐了。咱们就开会吧。”
听到王长松的声音,正聊着起劲的众人才想起自己是来开会的,不是来赶集的。他们互相提醒着,回归本座,有人这才开始摘下老花眼镜观察会议室一头挂着的横幅,满头雾水地嘀咕着:“追赶……行动方案,什么意思?”
“大家静一静,今天这个会议,非常重要!”王长松用铿锵有力的声音强调道,“这是为了落实崔部长提出的加快步伐、赶超国际农业机械先进技术的重要精神而召开的一次会议……”
接下来,王长松便介绍了最近举办的国际农机展会的情况,罗列了中国农业机械与国际先进水平之间的种种差距,其中还特别提到了青锋农机厂勇于攻关,生产出可与日本产品相媲美的旋耕刀片的先进事迹。当然,有关青锋厂和丰禾厂之间的恩怨,王长松并没有提及,这种负面的事情,他不宜轻率地表态。
这次农机展会,在场的大多数代表都是去参观过的,所以王长松说的情况,他们也多少有所了解。俗话说,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青锋厂生产的旋耕刀片没引起大家什么关注,但娄福翔在展会上被崔洪春斥责一事,却早已传得沸沸扬扬,此时更是在下面嘀嘀咕咕地议论开了。大家议论的重点,主要是娄福翔会不会被撸,以及崔洪春打算通过这件事传递一个什么信息。至于说一家县级农机厂生产的刀片能够出口国外这件事,大家的评论是共同的:吹牛呗,谁不会呀。
王长松当然知道下面的人在嘀咕什么,不过,这些人也都是有些来头的,有实权派的企业领导,有学术界的大牛,王长松也不宜像管中学生那样禁止他们开小会。他把有关事情说完,用手示意了一下,说道:“好吧,这就是今天这个会议的主要背景,下面就请大家畅所欲言吧。”
王长松不说了,众人也就停嘴了,大家面面相觑,有些人还互相用眼神示意着对方,意思是请对方先说话。这样无声地僵持了几分钟之后,农业工程大学的资深教授唐克中站了起来,谦虚地冲众人笑了笑,说道:“既然大家都互相客气,那我就先抛砖引玉地说几句吧。”
“好!”王长松轻声附和了一句,还拍了几下手掌,于是会场众人也跟着稀稀拉拉地鼓起掌来。
唐克中号称是农业机械化方面的“理论权威”,他原本是搞自然辩证法的,50年代末国家提出大搞农业机械化之后,他便把研究方向转到了农业上。在会议之前,王长松就已经向唐克中打过招呼,所以在今天的会议上,他准备得极其充分:
“农业机械化问题是一个极其重要的问题,为了实现到本世纪末工农业总产值翻两番的目标,我们必须要从传统农业向现代化农业转变,而这就必须首先要实现农业机械化。
有关农业机械化的意义,我说三点:第一,世界农业机械化发展的历史经验。从19世纪中叶英国和法国开始在农业生产中使用蒸汽动力以来,世界的农业机械化已经经历了一个多世纪的时间……”
唐克中开始说话的时候,刚才还生龙活虎的参会代表们就开始犯蔫了,有人在笔记本上假装记录,实际却在画着小人;有人把装出陶醉的样子,把眼睛眯成一条线,借机养神。整个会场上十个人中间至少有八个是老烟枪,此时自然是掏出香烟来,悠然地点上,开始吞云吐雾,整个屋子顿时充满了尼古丁和pm2.5。
王长松作为会议主持,自然不好显得太过轻慢。他一边在笔记本上记着唐克中讲话的要点,一边不时地点点头,表示附和。其实,唐克中说的这些东西,王长松已经熟得不能再熟了,因为这位老先生每一次说的都是这一套,引经据典,云山雾罩。你说他不靠边吧,他还真能从历史高度、哲学高度给你一些指导;你说他靠边吧,他说的那些东西都是1870年就已经有导师说过的,没啥新鲜玩艺。
但就是这么一位老先生,你还不能不让他说话,因为据说上头有领导非常欣赏他,说他理论水平高。如果一个重大项目没有他参与,上头的领导就要问为什么不找他。其实王长松也打听过,上头那位领导只是当年落难下放的时候与唐克中有过一夜长聊,当时对他佩服不己。领导复出之后,日理万机,哪有时间关心唐克中现在研究的东西。
唐克中好不容易说完了,看起来似乎还挺累的样子。王长松赶紧结合着他说的内容,挑出几条发表了一点赞同的意见,然后开始寻找下一位发言者。
有了一个开头的,后面的人倒也就不忸怩了。这些人都是混过场面的,这样一个会议对他们来说根本不存在怯场的问题,只是不愿意成为第一个发言的出头鸟而已。
“我从我们研究院的角度谈谈这个问题吧……”来自于农业机械化研究院的一名专家开始发言了。照例,他要先结合中央领导的最近讲话精神谈谈国内背景,然后再结合世界科技发展潮流谈谈国际背景,最后算是落到了实处,提出一些发展方向。
“我们的建议是,应当优先发展机、重点发展拖、尽快发展具、间隙发展车。这个机,就是指发动机,要做到汽柴并举、合理分工、高低搭配、形成体系……”那年代的专家语文都是跟语文老师学的,一张嘴就是排比句,朗朗上口,易学易记。
国家农机院的专家说完,京城农机所的专家站起来,先充分肯定了前一位专家的意见,然后提出了几点“补充”,补充的意思就是否定国家院专家提出的顺序,认为应当把拖拉机作为优先发展目标,小型农用车要作为重点目标。
再接着就是农机厂的、农科院的、农业大学的,大家越说越是热闹,倒的确达到了王长松提出的畅所欲言的要求。各家单位提出的思路有矛盾之处,也有英雄所见略同之处,经常是这两家单位联合否定另外两家单位的观点,然后自己内部再互相掐一掐,而其他家发现有可趁之机,便又插进来拉一家打一家。
先前那种和睦的气氛已经悄然改变了,虽然大家互相的称呼还是那样亲昵,叫着“老张”、“老李”,甚至是“王胖子”、“刘麻子”之类的绰号,但在立场问题上却是寸土不让,纷纷挑着对方最软的肋骨往里捅刀子。
这通热闹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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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天写一个桥段没设计好,刨了个大坑,后来赶紧弃掉,因此没有更新,抱歉。
第二百三十三章 后悔是没用的
从50年代末国家提出农业机械化战略之后,类似这样的农业机械化战略或者战术研讨会,全国上下不知开过多少,仅由农业部各司局组织召开的就不下百次。今天来开会的这些人,也都是久经会议考验的老油子,深谙开会之道,所以只要一开头,大家就知道该如何往下演了。
对于这种会议能够起到的作用,代表们并不看好,因为有无数的会议都是雷声大、雨点小,闹腾上一阵之后,大家该干嘛依然干嘛,没什么变化。但具体到每次会议,大家又不敢怠慢,谁知道领导会不会玩真的,自己如果不努力争取利益,万一事情成了真,自己可就吃亏了。
农机系统内部是各有分工的,有些单位主攻拖拉机,有些单位主攻排灌设备,有些搞北方旱地机具,有些侧重南方水田装备。农业部重视哪个方面,搞这方面研究和生产的单位就能够获利,而搞其他方面的就要坐冷板凳。在这种情况下,大家自然要使出浑身解数,把别人那方面的重要性贬低下去,把自己这方面的重要性提高起来。这是关系到单位上下几百口人吃饭穿衣的大事,孙子云:不可不察也。
从王长松这方面来说,眼下这种混乱景象,既是他预料之中的,也是他喜闻乐见的。大家争论,才能把各方面的优势劣势都说出来,以便部里全面地掌握情况。大家要争利益,就必须关注部里的态度,这样部里说话才会有人听。
至于说这个行动方案最终按照谁的意见来写,王长松也并不担心,主持项目的专家也都是有经验的,知道该如何平衡关系。让大家利益均沾,不会出现谁得意、谁吃亏的问题。当然,如果开这种会的时候你们单位没来人,或者虽然来了人。但不擅长争抢。那你们就只能等着喝大家分剩下的残羹冷炙了——如果还能剩下一点的话。等到那时候,你有意见也是白搭。谁让你在会上不说呢?你不说,我怎么知道呢?
一个上午的时间在争吵中匆匆而过,有人偶然抬头看了一眼墙上的大挂钟,这才想起已经到了吃饭的时间。于是发一声喊,说道天大地大,不如肚子的事大。正沉浸在唇枪舌剑中的众人恍然大悟,立即休战,脸上挂满了笑容,开始向刚才那些不死不休的对手发出喝酒的邀请,更有大谈什么“三盅全汇”、“杯壁下流”之类酒桌切口的。大家于是都快乐起来。
中午的宴会十分丰盛,显示出东道主农业工程大学的慷慨。当然,羊毛出在羊身上,这些费用也都是要在部里下拨的科研资金中的列支的。王长松带着几个手下在酒桌之间来回穿梭。向各位参会代表敬酒,称赞对方今天在会上的发言极其有启发、极其有价值,最后要求对方把手头的讲稿与资料赠送一二,以便未来写稿子的时候能够作为参考。
在京城开完研讨会,王长松没有停歇,组织农业工程大学的专家和自己司里的几名干部又马不停蹄地奔赴外地几个省市,进行进一步的调研。全国这么多的省市区,他们当然不可能全部照顾到,但各个大区的一些主要省市,他们是必须要去走一趟的,否则未来人家就要挑部里的毛病,说没有征求地方意见。
这样来来回回一折腾,一个多月的时间就过去了。不得不说,对于部委系统来说,这已经算是极其高效率的一次调研了。
王长松被折腾得疲于奔命的时候,这件事的始作俑者秦海也没闲着,他正在浦江帮助杨新宇组织“汽车材料技术与工艺协作洽谈会”。这个会的名字说起来很拗口,但事情却很简单,那就是要把这一段时间里国产化办委托各研究机构开发出来的技术,以有偿的方式转让给生产厂商。
“杨主任,有什么生产任务,你们直接发个文件下达就可以了嘛,何必还搞这么一个什么洽谈。上级领导布置的任务,我们还需要洽谈什么呢?”
得到通知从山南省率队前来的金塘市经委主任王松安走进国产化办的办公楼,一边与前来迎接的杨新宇握着手,一边笑呵呵地卖着萌。
杨新宇也同样打着哈哈:“呵呵,我们国产化办是为企业和地方提供服务的,哪敢称什么上级领导啊。王主任大老远跑来给我们捧场,我们非常感谢啊。”
王松安道:“杨主任太客气了,浦桑汽车是国家重点项目,我们配合国产化办的工作,那是责无旁贷啊。杨主任请看,我把我们金塘化工系统的八大金刚都带来了,今天是他们唱主角。”
说到这,他把自己带来的几家重点企业厂长挨个介绍给杨新宇:“这是金南化工厂的厂长于克岫,这是红光玻璃钢厂的厂长刘杰,这……”
杨新宇与厂长们握着手,说着一些客套话,同时也观察着对方的表情。他可以看出,这些厂长们的表情是十分复杂的,其中有不少期待,也有少许沮丧,还有不自觉流露出来的警惕。
期待很好解释,那是因为国产化办的订单都是香饽饽,利润是极其丰厚的。警惕也能理解,毕竟这是一个洽谈会,大家都不愿意自己被人忽悠着吃了亏。至于为什么沮丧,杨新宇就有些想不通了,难道是因为自己没有去搞技术开发,看到别人搞出来了,有些不甘心吗?
前来参加洽谈会的于克岫心里的确是有几分不甘心。
去年秦海他们去金南化工厂调研的时候,曾经与他讨论过开发聚氯乙烯新产品的问题,但他出于谨慎的心理,拒绝了秦海的要求。没想到,仅半年时间,国产化办就组织若干家单位完成了改性聚氯乙烯以及其他一些树脂技术的研发,而且申请了多项国家专利。
由于取得了专利保护,国产化办并不怕公开这些树脂产品的配方和生产工艺,在邀请金塘市的企业前来参加洽谈会的时候,这些专利资料也都一并附上了,以便各家企业对于生产成本能够有一些预估。
在拿到国产化办提供的有关改性聚氯乙烯的资料之后,于克岫让技术科长禹惠国看了一下。禹惠国表示,这些技术并没有什么特别高的难度,如果当初金南厂敢于自己花钱进行研发,估计只要投入三四十万元,就能够解决。当然,禹惠国这个判断多少也有些事后诸葛亮的味道,看到别人的研究思路之后,再来评估自己的投入,往往是会倾向于低估的。
根据国产化办列出的采购清单,改性聚氯乙烯的价格每吨比普通聚氯乙烯高出了几千元,按1000吨的产量计算,足足就是几百万元的差价。以几十万的投入,获得每年几百万的额外收入,这笔账怎么算都是大赚特赚的。可是,由于专利技术并不在自己手上,要从事生产,就必须从国产化办委托的研发机构手里购买专利使用权,而这个利用权的价格却是非常昂贵的,远远超出了研发所需要的投入。
如果当初自己没有犹豫,那么会是如何呢?在前来浦江的火车上,于克岫一遍又一遍地问着自己这个问题。一年几百万的利润只是一个方面,手上拥有若干项专利技术,这本身就是资本,也是政绩。能够生产聚氯乙烯的企业不少,但拥有自己的专利技术的企业,能有几家呢?如果自己的企业能够具有这样的实力,对于未来的发展也是非常有用的。
可惜,后悔是没用的,现在别人已经申请了专利,自己就算能够研究出来,也是步人后尘,不能算数的。要想进行这类产品的生产,只有向国产化办交纳专利费这一个办法。
同行的其他企业的厂长们也与于克岫有着相同的想法,他们原本觉得技术开发是一件有风险的事情,都不愿意贸然投入。但看到别人把技术开发出来了,他们又觉得自己吃亏了,明明就是一层窗户纸,自己捅一下就能捅破的东西,现在却要花大价钱才能获得了。
“咱们得沉住气,不要被国产化办吓唬住,必须咬住咱们的价格不放,绝不能白白替别人做嫁衣。”
这是在路上的时候,王松安反复对众人交代过的话。王松安的意思非常明白:既然国产化办已经拥有了技术,而且申请了专利,那咱们就交纳一些专利费,把技术拿过来用。但是,专利费的标准,不能让国产化办说了算,尤其是不能像当初秦海狮子大开口所说的那样,要占到超额利润的50%,如果是那样,金塘就亏大了。
王松安敢于这样给厂长们打气,也是因为他有足够的底气。这几年,随着国内塑料制品的使用量不断上升,树脂材料的供应越来越紧张,价格也不断攀升,可以说正是化工行业最吃香的时候。在这种情况下,金塘的化工企业即使不参与浦桑国产化工作,也不愁无米下锅。换句话说,现在不是王松安要求杨新宇,而是杨新宇要求王松安。作为被求的一方,王松安当然可以理直气壮地开出自己的价码。
第二百三十四章 英雄所见略同
国产化办这一次拿出来参与洽谈的技术,一共有30多项。其中一半是来自于东耀塑料厂和海杰公司,这两家都是与秦海有关的企业,研发资金也是由秦海提供的。另外一半来自于浦江的几家高校和科研机构,有些是这些机构从前已经研究出来,尚未应用于生产实践的,还有一些则是国产化办咬牙拿出钱委托这些机构新近研究出来的。
与秦海的大手笔相比,国产化办在科研投入方面实在有些畏手畏脚。没办法,秦海花的是自己的钱,只要他自己看好了,就敢于投入。杨新宇花的是国家的钱,打报告递申请等着机械部给他批钱,花费的精力比研究一项技术还多。
科研都是风险投资,谁也不敢说钱扔进去了就一定能够有产出。这种有风险的事情,于克岫他们不敢干,杨新宇其实也为难。就算他思想开放,有冒险精神,架不住上头还有管钱的部门,还有其他监督部门,他不在乎,别人还不想和他一起去淌浑水呢。
不过,费了半年的时间,国产化办投入的资金总算是取得了一些成果,可以与秦海这边拿出来的成果一起参与交易洽谈了。如果没有这些“国家队”的成果,全都是秦海这边的私营企业拿出来的成果,杨新宇甚至机械部的脸上都不太好看。
技术交易的方式是十分简单的,国产化办把30多项成果挂出来,说明利用这些成果可以生产出哪些新材料,与此同时,又列出了国内汽车行业对这些新材料的需求量和采购价。剩下的事情,就是应邀前来的各家生产企业权衡利弊,提出购买这些技术成果的意向价格。与技术的拥有方进行协商。
关于技术交易的价格,秦海曾经划出过一个道道,那就是按材料成品的增值部分,在生产方与技术方之间按比例进行分成。比如说普通聚氯乙烯的价格是3000元每吨。改性聚氯乙烯是5000元每吨。扣除改性剂的成本和必要的工时耗费,每吨的增值是1500元。那么就以这1500元来进行分配。秦海提出的分配比例是五五分,也就每家各占增值部分的50%。
秦海提出这个方案,也是有所考虑的。80年代末期正是国内市场价格改革的攻坚阶段,从86年开始。无论是消费资料还是生产资料,价格都有明显的上涨。以普通聚氯乙烯为例,85年之前每吨的价格是1900元,而到87年就涨到了3000元每吨,88年之后更是达到了4000元以上的价位。在这种价格不断变化的时期,按单一价格出让技术无疑是不合适的。
杨新宇对于秦海提出的方案十分赞同,在征得机械部的批准之后。这次技术交易洽谈会就如期召开了。在这一次洽谈会中,主要交易的都是高分子材料的技术。以杨新宇的想法,如果这次洽谈会能够取得成功,未来再进行玻璃、金属材料等领域的交易。并将其变成一种常态化的机制。
为了避免给参加洽谈的企业造成误会,秦海和夏扬杰都被排除在洽谈会场之外,因为他们俩人都曾经以国产化办的身份出现过,而现在却是交易技术的提供者。在洽谈会上,东耀塑料厂方面派出来的代表是柳耀忠,海杰公司方面则是喻海涛,至于各家科研院所,也分别派出了负责交易的人员。
洽谈会在欢乐祥和的气氛中召开,杨新宇和前来参加交易的几个城市的负责人分别发表了热情洋溢的讲话,核心主题就是要共同携手,为了促进汽车国产化事业做出贡献。然而,这种和谐仅仅是昙花一现,洽谈会刚刚开始,买卖双方就在价格问题上发生了不可调和的冲突,双方唇枪舌剑,很快就吵了起来:
“我们非常赞同按比例分成的方式,我们愿意拿出10%的比例返还给技术提供方,作为技术开发的回报。”这是生产企业方面给出的价位。
“10%的比例根本无法补偿我们在开发中付出的人力和物力,我们认为分配的比例应当在50%左右比较合适。”这是技术提供方的要求。
“50%?你们开发技术真的需要花这么多钱吗,不就是做几次实验吗?不要以为我们都是大老粗,没有搞过技术。”
“几次实验?科研是有风险的,你们知不知道,我们走了多少弯路才找到这个途径的。”
“走弯路是你们的问题,你们还得到了经验呢。”
“那你们自己怎么不去走这些弯路?”
“不用说这么多废话,10%,这是我们能够接受的底线。”
“50%,低于这个比例我们就不干了。”
“……”
下面的人争不出什么结果,矛盾最终只能提交到上层来。国产化办这边的上层自然就是杨新宇,而企业那边则是各城市的带队领导,比如王松安等人。于是,一场上层磋商便在杨新宇与各城市领导之间展开了。
“杨主任,首先,我要表明一下我们的态度。对于汽车材料国产化工作,我们是坚决支持和配合的,这一点请杨主任不要怀疑。但是,我们的下属企业也有自己的困难,请杨主任理解。目前,树脂市场处于严重的供不应求之中,我们省内树脂产品的供需缺口也非常大。在这种情况下,我们前来配合汽车国产化工作,是承担了一定的经济损失的。”王松安侃侃而谈。
“王主任说的,也正是我想说的。”来自于梅城市带队领导吕康定附和道,他是梅城市的副市长,也是主管工业的,他说道:
“从前,国产化办的秦秘书、路秘书他们,也到我们梅城市去做过调研,提出过搞新材料开发的事情。当时我们就表示过,要开发新材料,我们人才有限,能力有限,无法提供配合。但如果国产化办方面能够提供相应的技术,我们可以协助进行生产。但我们的协助不能是无偿的,中央也提倡用经济手段办事嘛。”
“我们没有说是无偿的,你们可以得到50%的增值,却不需要承担风险,这对你们来说,是有利而无害的呀。”杨新宇平静地回答道。
“表面看起来,的确是这样。”王松安道,“但是,工人们会想不通啊。大家辛辛苦苦工作,只能拿到50%。而别人只是提供了一纸配方,其实这个配方并不复杂,就拿走了另外的50%,这让我们怎么向工人们解释?”
“王主任,你这话有点不合适吧?”路晓琳听不下去了,“什么叫只提供了一纸配方,这一纸配方也是人家科研人员辛辛苦苦研究出来的,人家流汗的时候,你就没有看到吗?”
“科研也是很辛苦的,这一点我知道。”王松安赶紧点头,“但是,我们也没有说不能给予回报啊。我们同意拿出10%的利润来作为回报,这就是我们的诚意嘛。”
杨新宇摆摆手,微笑道:“王主任,你这话说得不对。我们提倡的交易,是互惠互利的,不存在显示诚意的问题。你们不管是拿出10%也好,50%也好,取决于技术本身的价值,与你们的诚意无关。”
“那么,杨主任,您认为技术本身的价值,该怎么衡量呢?”吕康定问道。
杨新宇道:“很简单,从市场供求关系来体现。在此前,我们曾经是希望你们下属的企业来开展这些研究工作,如果是这样,那么所有的溢价都是归你们获得的。但你们拒绝了这些研究,很显然,是你们认为这些溢价不足以弥补研究的投入。”
吕康定道:“不是这样的,我们只是因为人手不足而已,杨主任应当知道的,我们还承担着其他的许多任务,不可能抽出空闲的人手来做这件事。”
杨新宇道:“人手是可以找的,我们国产化办也没有人手,但我们拿出了宝贵的资金,请各高校的研究人员帮助我们开发了这些技术。如果你们认为这些技术不值这么多钱,为什么不能自己投资去开发呢?”
“我们当然没有杨主任这样的远见了。”王松安哈哈一笑,恭维了杨新宇一句。
“是啊是啊,杨主任毕竟是部里的领导,当然是比我们更有远见的。”其他几个城市的领导也都跟着恭维起来。
杨新宇无奈地笑了,眼前这几位的恭维,可绝对不是出于对他的尊敬,而是赤裸裸的耍赖。他们的潜台词就是说:我们当初就想不到,现在到了这一步,我们也不愿意吃亏,你看着办吧。
“我想问一句,你们能够接受的底线,是多少?”杨新宇决定不再废话,选择了开门见山的问法。
几个市的领导互相对视了一眼,然后几乎是异口同声地答道:“20%。”
“你们的意见是一致的吗?”杨新宇逼问道。
“纯粹是不谋而合。”王松安赶紧解释道,他解释得如此及时,让人不禁想到了欲盖弥彰这种说法。
“看来真是英雄所见略同啊。”杨新宇呵呵冷笑道,事情很清楚了,几个城市在来之前肯定已经达成了价格同盟,这是打算用生产能力上的垄断权,来逼迫国产化办低头。
第二百三十五章 各有各的底线
国产化办这一次开协作洽谈会,一共邀请了金塘、梅城、澄化、任海四个城市的企业前来参会。这四个城市都是化工业有一定实力的城市,各自有十几家老牌化工企业,能够承担多种汽车材料的生产任务。受到北溪市经验的启示,杨新宇希望把一些生产任务集中布置在某一两个城市,以便形成产业集聚,这样也便于进行管理。
在发出通知之前,杨新宇也担心过这几个城市会不会抱团联合与国产化办谈条件的问题,这种事在以往中央与地方的博弈中并非没有出现过。中央部委所希望看到的局面,是各地方互相竞争,这样中央部委就可以各个击破,获得最好的条件。但地方官员也不是傻瓜,吃过几次亏之后,就开始进行横向联合,约定共同进退,以避免被分化的结局。
地方之间既竞争又合作的格局,是极其复杂的。可能今天大家是合作伙伴,明天就是不死不休的竞争对手。地方官员没学过什么国际政治理论,但他们都知道一点,这个世界上没有永恒的朋友,只有永恒的利益。
汽车材料是四城市共同盯上的一块肥肉,大家心里都有数,尽管目前国内的汽车产量还非常有限,对化工材料的需求也不算大。但观察汽车行业的发展趋势,几年之后,国产汽车的产量绝对是要翻上好几番的,到那时,汽车材料的市场就不容小觑了。更何况,汽车材料是化工材料中的高端产品,价格比普通材料要高出不少,利润极其可观。这就是四个城市为什么愿意组团前来浦江的主要原因。
当然,政治方面的考虑也是有的,机械部联合化工部给各地下了文。要求各地要全力配合汽车材料生产,几个城市的经委、化工局哪怕心里不愿意,表面上也必须要做一个样子出来,否则就不好交代了。
接到国产化办的通知之后。几个城市的化工主管部门都召集下属企业进行了磋商。结合此前秦海他们去各地调研时候表明的态度,大家都认为必须要建立价格同盟。以免被国产化办捞走了好处。在进行完内部磋商之后,几个城市的负责人的确是英雄所见略同,不约而同地互相通了电话,在电话里商定了最终的价格底线。那就是最高不超过新增利润的20%,否则就进行联合抵制。
对于50%的分成比例,杨新宇一开始也是有些担心的,因为这个比例的确会让生产厂家觉得肉疼,但秦海说出来的理由打动了他。秦海认为,国内重生产轻科研的风气太甚,如果一味只考虑生产厂家的情绪。压低科研部门的收益,最终必然导致科研部门缺乏积极性,这样下去,就不会有人愿意搞科研了。
50%的分成比例能够让厂家心疼。但同时也可能会迫使厂家自己进行研发。当厂家吃尽买技术的苦头,尝到自主研发技术的甜头之后,一个科研与生产之间的良性循环就能够实现了,青锋农机厂就是这样一个例子。
杨新宇对于国内的科研现状非常清楚,也知道症结所在。秦海说的道理,他感到心有戚戚,于是同意了50%这样一条红线。
双方各有想法,而且各城市还建立了同盟,再往下谈就没有意义了。杨新宇淡淡地说了一声“大家再考虑考虑”,然后便结束了这一次的对话。
当天晚上,四城市领导联合设宴,邀请杨新宇及国产化办的其他相关工作人员出席,杨新宇带着秦海、路晓琳欣然前往。夏扬杰已经退出了国产化办的工作小组,再加上本身也不喜欢这种场合,自然就不去出席了。
这种事说起来也挺有意思。中央部委的干部到地方去办事,地方要负责接待,大吃大喝一顿。反过来,地方干部到中央部委办事,事前或者事后,同样还要请部委的干部吃饭。这其中的原因,不仅仅是因为中央部委是领导,地方是下属,更重要的是中央部委没钱,反而是地方上花钱更为方便。
秦海现在出席这种酒宴也已经非常熟练了,前面有杨新宇顶着,他和路晓琳只需要陪着杨新宇傻笑,偶尔代杨新宇给几个市领导敬敬酒,也就可以了。在所有的人都互相敬过一轮酒之后,酒席上的座次就乱了,大家按照远近亲疏以及利益关系各自凑成一些小群体,端着酒杯互相说着玄虚莫测的话。
“秦秘书,我得专门敬你一杯。了不起,了不起啊,我们厂的禹科长看过你们搞出来的专利,对你们是赞不绝口。禹科长说了,这个专利绝对是在秦秘书指导下才搞出来的,他这次没有来浦江,专门托我向你表达敬意呢。”于克岫来到秦海身边,举着酒杯对他大声地恭维着。
秦海微微一笑,也端起杯子,说道:“于厂长和禹科长都过奖了,关于改性聚氯乙烯的几个专利,都是东耀塑料厂的一位工程师带着助手搞出来的,我充其量只是提供了一些思路而已,谈不上什么指导。”
“东耀塑料厂,我记得,今天和他们那个柳厂长沟通了半天。大家聊得倒是挺愉快,就是价格方面,死活达不成一致啊。”于克岫说道。
秦海道:“于厂长也要理解一下柳厂长的难处吧,为了开发这几个配方,他们可是发扬了砸锅卖铁的精神啊。你还不知道吧,他们那位工程师叫周东屹,在这之前因为做实验受了重伤,双腿都残疾了。他是身残志不残,坐着轮椅把这几项技术开发出来的。”
“我听柳厂长说过了,哎呀,当时听到周工的这段事迹,我都被感动了。”于克岫装出一副唏嘘不已的样子,无奈表演才能不足,没法弄出点泪光闪闪的效果。
“所以说,科研也是需要投入的,在价格方面,于厂长要充分考虑到这一点。”秦海不失时机地提醒道。
于克岫长叹一声,道:“我也愿意多拿一些利润出来,支持一下科研。可是秦秘书,你也是到我们厂里去过的,我们厂的情况你也了解。设备改造、业务开拓、职工住房、子弟上学,这方方面面都要用钱啊,我也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如果这技术方面的分成比例太高了,我们生产就没什么意义了。”
秦海道:“于厂长,你们是生产聚氯乙烯的,目前国内聚氯乙烯市场的总体形势是供不应求,所以咱们金南化工厂是吃喝不愁。可是,你知道现在国内有多少地方在新建聚氯乙烯装置吗?
我这里有几个资料,简单地和你分享一下。齐鲁石化公司的20万吨装置,预计明年9月可以投产;浦江氯碱总厂的20万吨装置,预计90年可以投产;京城化工二厂有一套4万吨装置,明年12月可以投产;辽锦化工总厂4万吨装置,也是明年投产。
再加上各地新建的一些小型装置,我们国产化办预计,到1991年初,全国的聚氯乙烯产能可能达到120万吨,产量也有110万吨以上,比现在要高出一倍。国家对于聚氯乙烯生产的政策是,普通聚氯乙烯由少数几家大厂承担,像金南化工厂这样的中小企业,转向特殊型号的产品生产,以满足国内多样化的需求。”
“这个情况……我们倒也听说了。”于克岫没有了刚才的激昂,他声音低了几度,说道:“我们也非常希望能够承接咱们国产化办的业务,搞专业型号的产品。可是,你们提出来的分成比例,也的确是太高了,我们如果接受了这样的条件,以后日子也同样不好过啊。”
秦海问道:“那么,你们觉得什么样的比例,是可以接受的呢?”
“最多最多,20%。”于克岫说道。
秦海呵呵一笑,他看了看左右,发现没有人在注意他们这边的谈话,便低声说道:“于厂长,这样的比例是没什么谈判余地的,你应当知道。我只是觉得于厂长是个值得交的朋友,而且也是一心为了工厂发展的好厂长,所以才这样推心置腹地与于厂长谈。如果于厂长还是坚持这种外交辞令,那就没什么谈的必要了,你说呢?”
“秦秘书别见怪。我有我的难处,你应当懂的。”于克岫苦笑道,秦海给他戴的高帽子,让他觉得有些惭愧,总觉得对不起秦海的信任。但要让他听完秦海一通忽悠就改弦更张,他也做不到。一来是因为他毕竟是久在场面上混的,知道场面上这种互相恭维的事情多得很,不能听个风就是雨;二来则是王松安已经向他们这些厂长下了死命令,谁也不能掉链子,否则回去之后没有好果子吃。
“我当然理解于厂长的难处,不过,有些事情,你们也可以向你们王主任反映一下。你想想,如果两年之后金南厂面临经营困难,负责任的是他王主任,还是你于厂长呢?”秦海挑拨道。
于克岫连连点头:“我明白,我明白,我会向王主任认真反映一下的。秦秘书,那么咱们国产化办这边能接受的价格,大概是多少呢,你能不能给我透个底?”
“这个取决于各家技术提供单位吧。就东耀塑料厂而言,我估计最低是45%,再低就没有谈的必要了。”秦海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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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三十六章 该立个规矩了
于克岫与秦海打了几个哈哈,便借口看到别的老朋友,端着酒杯离开了。他走到同来的另一位厂长刘杰身边,小声问道:“老刘,你这边听到的消息如何?”
“没有余地。”刘杰应道,他刚才也找了一位国产化办的工作人员聊了会天,套了套国产化办的底线,结果一无所获。
酒席上的私聊,大家都装出一副酒后吐真言的样子,和对方勾肩搭背,互诉衷肠。但谁都明白,与自己谈话的对方绝对没有醉,至少没有醉到会把实情都透露给自己的地步。大家选择这样的交流方式,其实是在交换底线,把谈判桌上碍于面子不好退让出来的条件,以这样的方式比较委婉地表达出来。如果到了这个时候对方还是紧咬着不放,那回到谈判桌上,能够谈的余地就更小了。
与秦海的态度相同,刚才和刘杰谈话的那位国产化办工作人员,也坚定地表示50%的分成比例是没有什么商量的,充其量各家单位再让出5个百分点,降到45%左右,也就是到底了。希望他们接受20%的水平,那是不可能的。
“不会吧,国产化办这次是吃了称砣了?”于克岫纳闷地嘀咕道。
“会不会是想跟咱们抻一抻,看看谁更坚决呢?”刘杰猜测道。
“我看杨主任的态度,好像是不打算退步了。”
这是在酒宴上的另一个角落里,几个城市来的负责人正在交换信息,王松安面沉似水地发表着自己的看法。
梅城副市长吕康定也点点头道:“我刚才和杨一起碰了两杯,也探了探他的口风,他没有一点松动的余地啊。”
为了避免被人无意中听到不合适的话,他没有说杨新宇的名字。也没有说他的官衔,只是用一个“杨”字给代替了。
“这不太可能吧?”澄化市副市长张诤道,“我就不信,咱们把价钱咬得这么紧。他就不担心谈崩了?”
“我和杨打过交道。这位老兄可是外柔内刚,别看他表面上客客气气的。认准的事情,连部长都要让他三分。我琢磨着,没准他是真的打算咬住这个价钱不放了。”吕康定压低声音说道。
王松安咂吧着嘴,说道:“如果真的谈崩了。对咱们损失不大,对他的影响可就大了。我专门让人查过报纸,杨放过话,说明年要实现汽车材料中的化工材料国产化率要达到80%以上。如果跟咱们谈崩了,他这个目标可就泡汤了。”
任海市的带队负责人也是当地的经委主任,名叫熊达,资历比其他三人要浅一些。对于行业的情况也不太了解。他看看三人,说道:“杨新宇会不会打算甩开咱们四个市,另外找人来做这件事呢?”
张诤大摇其头,道:“这不可能。要说化工材料。浦江也有几家大厂,可恰恰因为人家是大厂,根本看不上这些小业务,国产化办也支使不动他们。至于其他市,远的咱们就不说了,周围的我拨拉了一下,除了咱们四家,他找不出别的市能够接这些业务了。”
“是啊。”吕康定皱着眉头道,“我也想不出他还能找谁来承接这些业务,如果大家真的谈不成,对于他可有大影响啊。他现在呼声很高,未来是有希望再升几级的。如果这件事没有干好,对他个人发展不利啊。”
王松安道:“这也是我想不通的地方,你说这20%的比例,他其实也能交代了,干嘛非咬着50%不放?为了这事把自己的前程搭上去,没必要嘛。”
熊达猜测道:“说不定他想着拿化工部来压咱们呢?如果化工部真的发了话,咱们也不好不给面子了。”
王松安笑道:“老弟想多了,化工部才不会为了机械部的事情出头呢。化工部已经给咱们下了通知,咱们也来了,这面子上的事情就都已经有交代了。谈不成是因为机械部这边条件太苛刻,他们好意思再回去找化工部?”
张诤也道:“就算他们真的去找化工部,化工部肯定也是两边说话,让他们降一点,咱们升一点。到时候就算咱们吃点亏,起码也让化工部知道欠了咱们的人情,以后有好项目的时候,得补偿给咱们。”
“哈哈,就是这个道理。”吕康定笑道,“反正咱们现在也不急,等着杨出牌就是了。不过,有一点大家可得说好,同进退,别偷偷摸摸把咱们老哥们给卖了。”
“吕市长放心吧,咱们都是多少年的朋友了,这点信任还能没有吗?”王松安等人都讪笑着,纷纷承诺绝不背叛同盟。
“走走走,咱们还得给杨主任敬敬酒去,别把上级领导给冷落了。”吕康定笑容满面,举了举手里的杯子,对众人号召道。
“对对对,敬杨主任一杯去,你们别说,这浦桑汽车弄得还真不错,听说这都是杨主任的功劳呢。”几个人热情地附和着,似乎他们刚才凑在一起,就是为了讨论杨新宇的丰功伟绩一般。
杨新宇在酒席上来回走动着,频频举杯,与到场的地方官员和企业领导们碰杯、交谈,每个人在他面前都是一脸谦恭,说着各种热情洋溢的话,他对于这些人也同样是温和可亲,不断地表示着与对方合作的诚意。整个酒宴现场觥筹交错,笑语喧天,好一派宾主尽欢的景象。
酒宴结束,各城市的代表各自返回自己的住处,杨新宇带着自己的手下也乘车返回国产化办。一坐进自己的座车,杨新宇那满脸的笑意便荡然无存了,他冷冷地哼了一声,对同车的秦海和路晓琳说道:“怎么,看出酒席上的形势没有?”
“他们是串通好的。”路晓琳愤愤地说道。
“他们的心态,似乎是有恃无恐啊。”秦海看到的比路晓琳要更多一些,串谋这种事,其实根本是无须多说的。
“有恃无恐,这个词用得好啊。”杨新宇揉着额头说道,喝了这么多酒,他感觉脑袋有些不舒服,但思维并没有受到影响。他说道:
“现在树脂市场是供不应求,他们没有生存压力,所以并不急于要与我们合作。但咱们呢,面临着提高国产化率的压力,迫切需要有合作伙伴。用围棋上的话说,我们双方是在打劫,这个劫对于我们来说是生死劫,对于他们来说是无忧劫,所以他们都想利用这个劫材,多捞点好处。”
秦海淡淡一笑,说道:“可惜啊,这帮家伙都是臭棋篓子。他们也不想想,汽车国产化是一个长期的过程,咱们今年解决不了,拖到明年也无所谓。而对于他们来说,错失了进入汽车材料市场的机会,等到大化工时代到来,他们这些中小规模的化工企业就会陷入经营困境,那可是生死攸关的大事。这个劫谁轻谁重,他们还真没算出来呢。”
“他们才不会想那么远呢。”路晓琳道,“现在他们的产品不愁销售,所以也不在乎进入汽车市场。等以后如果真像小秦说的那样,化工产品市场供过于求了,他们再转到汽车市场也不迟,我估计他们就是这样想的。”
“是啊,真到那时候,他们自然就找上门来了。”杨新宇无奈地说道。
“杨主任,咱们也应当有点原则吧?”秦海道,“咱们可以定个规矩,这一次不和咱们合作,以后也别再想和咱们合作了。雪中送炭的事情他们不想干,到锦上添花的时候,就轮不到他们了。”
“这个规矩好,我赞成!”不等杨新宇表态,路晓琳抢着赞同道。她原本就是一个有脾气的姑娘,这一次被前来参加洽谈的企业给气了个够呛,听到秦海这样一个主意,她岂有不拍手叫好之理。
“这样做……不太好吧。”杨新宇迟疑了。秦海的建议,听起来倒是挺过瘾的,但这种做法似乎有些太强硬了。想想看,这些企业都是国营企业,国产化办是国家部委的下属机构,说到底都是一家人,哪有一言不合就拉入黑名单的道理?
秦海笑道:“杨主任,你想想看,人家拒绝你的条件的时候,想过好与不好了吗?现在的格局很明显,那就是他们觉得咱们要求他们,所以他们可以给咱们脸色。既然人家没把你当成上级部门,你又何必自作多情地装什么父母官呢?”
杨新宇被秦海的俏皮话给逗笑了,他没好气地斥道:“说什么话呢,都是国家的事情,说什么求不求的。……不过,你说的也有道理,如果咱们太好说话的话,以后这些企业就真不把咱们当一回事了。你说的规矩,咱们可以立一个,不过,咱们得先礼后兵,得把这些条件向他们说明了,再给他们一点机会去思考,不能随随便便就把别人给封了吧?”
“杨主任,你放心吧,只要你把这些条件向他们一说……”秦海说到这里的时候,故意停顿了一下,卖了个关子。
“你是说,他们就会服软了?”路晓琳好奇地猜测道。
“恰恰相反,他们会认为这是杨主任你虚张声势,在对他们使诈。于是,他们会毫不犹豫地断然拒绝!”秦海哈哈笑着,做出了一个悲观的预测。
第二百三十七章 难怪会有这样的底气
秦海的预测还是有一点差错的,当杨新宇以一种委婉的方式警告各城市拒绝合作会带来什么样的后果时,王松安等人并非毫不犹豫地拒绝,而是在沉默良久并且进行了会场下的磋商之后,才做出了拒绝的回答。老实说,对于杨新宇的这番警告,他们并没有等闲视之,只是在权衡了双方的力量对比之后,他们认为杨新宇的警告很可能是假的。
“以后再不和我们合作,可能吗?”王松安在私下里对其他几位负责人嘀咕道。
“吓唬人吧?”张诤的判断是这样的,“不和咱们合作,他还能和谁合作呢?”
吕康定是与杨新宇打过交道的人,他沉吟着分析道:“以杨的身份,轻易不太可能这样做。可是从他的性格来说,说出口的话,往往就是算数的,很少会放空炮,莫非他真的有什么倚仗?”
“除非他从国外进口这些材料。”张诤自信地说道,“我想不出国内还有谁能够接这些业务。”
“说不定咱们漏算了谁呢……”熊达皱着眉头思索道。
“不管怎么样,咱们已经走到这一步了,必须得硬着头皮顶下去。”王松安道,“总不能被他一句话就吓回去了吧?”
“是啊,硬着头皮上吧。”张诤附和道。
就这样,几个城市先后表了态:我们非常理解国产化办的意图,但我们也有实际困难,所以那啥……实难从命。至于说如果这一次拒绝合作,未来就没有合作的机会,我们是非常怕怕的,但是哈哈哈,我们还是希望杨主任有朝一日能够收回成命。要不,你还能指望谁呢?
“这是大家共同的意见了吗?”杨新宇面对着众人,脸色冷峻地问道。
“我们讨论了一下,的确是有一些共同的困难。”王松安代替众人答道。
“你们下属的企业。也是这样的意见?”杨新宇又问道。
“我们反映的就是企业的意见。其实我们政府方面一直是做企业的说服工作的。”吕康定这样答道。
杨新宇沉默了几分钟,说道:“既然是这样。那我们也无法勉强大家了。合作嘛,不能靠强迫命令,还是要大家心情舒畅,合作起来才更愉快。不过。我有几句话想跟大家说一说。”
“请杨主任指示。”众人一齐说道。
杨新宇摆了摆手,脸色却依然严肃,他说道:“大家是做地方工作的,我是在部委做工作的,无论是在中央还是地方,大家的工作方法都是一样,都应当有些远见。而不是局限于眼前。人无远虑,必有近忧。
当前,国内化工材料供应十分紧张,材料价格不断攀升。大家的日子都很好过。但这样的形势不是用来让大家高枕无忧的,而是给了大家一个机会,一个进行产业升级的机会。大家应当借这个时机,积极开展科技创新,更新设备,提高产品的技术水平,从而使自己能够在未来不利的环境中利于不败之地。
当前这种化工材料供过于求的局面不会永远维持下去,根据一部分专家的预测,最早在1992年前后,就可能会出现供求形势的逆转。如果大家不能在这之前完成产品的更新,等到国内市场出现供过于求的局面时,企业就会非常被动了。”
类似于这样的话,在这几天时间里,王松安等人已经听过若干次了,但这一次,杨新宇的态度尤其认真,甚至让人感觉到了几分威慑。大家都是做经济工作的,知道杨新宇说的情况是真实的。供求局面具体会在哪个年份出现逆转,大家看到的说法不一,但有一点是清楚的,那就是供过于求的形势不会永久持续下去。
“杨主任,您的意思是不是说,如果未来我们的企业出现销售上的困难,想进入汽车材料领域,国产化办会将我们拒之门外?”熊达问道。
杨新宇冷冷一笑,用官方辞令答道:“当然不会,都是国家的企业,我们怎么可能会把哪家企业拒之门外呢?不过,我们在选择供应商的时候,会比较在意合作的连续性,这也是为了保证供应的稳定,这一点熊主任应当能够理解吧?”
众人怎么可能不明白杨新宇的意思,国产化办当然不会明确说对某些企业或者地区进行封杀,说这种话是会惹出纠纷的。但采购权在国产化办手里,他们可以有各种借口进行实质性的封杀。国内的汽车厂商众多,但都受机械部的控制,只要国产化办把道划出来,他们肯定会照章执行的。
是不是该妥协呢?众人脑子里都在反复地想着这个问题,但最终还是坚持了原来的立场。在他们心里,隐隐地闪过一个念头:到1992年,谁知道自己还在不在这个位子上呢?到时候就算是个烂摊子,也与自己无关吧?
杨新宇看到了众人眼神的流动,他在心里叹了口气,然后强撑着露出一个笑脸,对众人说道:
“好吧,不管最后的结果如何,我还是要代表国产化办感谢大家对我们工作的支持。大家大老远跑到浦江来,这几天也没有时间去逛逛商业街,都在这里和我们讨论问题,我们非常感动。今天晚上,国产化办做东,请咱们四个城市的同志们吃一顿便饭,欢迎大家赏光。”
“杨主任,不敢让国产化办破费了,宴会由你们办,费用就由我们几家分摊吧。”王松安大声地提议道。
“对对,我们来分摊费用,其实这一次也是国产化办给我们机会,我们感谢不及呢。”其他几个人也都纷纷说道。
杨新宇笑笑,说道:“这就不必了,我们也该感谢大家一次。另外,我可以预先透露一下,我们也是找了一家单位来付款的,因为我实在是没钱哦。”
国产化办开宴会。要找一家单位来出钱,这再容易不过了。王松安等人对于杨新宇最后补充的这句话都是一笑置之,但也就不再争着要出钱了。不过,当晚上的宴会召开。出钱的单位出现在大家面前时。王松安等人终于笑不出来了。
“我给大家介绍一下,这位是安河省岑州市副市长柴培德同志。也是今天晚上真正的东道主,大家表示一下感谢吧。”杨新宇把一位大家都很陌生的官员拉到主桌的主位上,笑呵呵地向众人介绍着此人的身份。
众人错愕之下,下意识地拍了几下掌。柴培德笑容可掬地向众人微微鞠了一躬。说道:
“各位领导,大家不必客气。我们非常高兴能够有这样一个机会向大家学习。我知道,金塘、梅城、澄化、任海,都是化工产业方面的老大哥,我们岑州呢,只是一个小弟弟。去年,我们岑州市委市政府提出了发展化工产业、建设新型化工基地的战略构想。准备利用七五、八五两个五年计划的时间,把岑州建设成为国内……呃,具有一定国际知名度的化工产业集聚区。在这方面,日后我们还得多多向各位取经。请各位不吝赐教。”
柴培德咽回去的那句话,在岑州市自己的文件里写的是“国内领先”,但面对着几个城市的同行,柴培德当然不能这样讲。不过,大家也不是傻子,岂能听不出柴培德话里的潜台词。再结合杨新宇将其隆重推出的做法,柴培德那白森森的獠牙已经暴露无疑了。
娘的,原来老杨准备了这么一个后手,难怪会有这样的底气,几个城市的官员同时在心里暗暗地骂道。
岑州紧临长江,依托水运之利,早在50年代就建有一家炼油厂,有一定的化工业基础。与金塘等城市相比,岑州的化工业水平显得比较落后,所以王松安等人从来没有把岑州列入自己考虑的范围。然而,如果岑州市真如柴培德所说,打算以化工业作为七五、八五期间的发展重点,那么他们与国产化办的合作就非常好理解了。
作为一个后起之秀,岑州迫切需要有自己的主打产品,而刚刚起步的汽车材料恰好能够符合他们的要求。为了获得国产化办的支持,岑州应当能够接受苛刻的分成条件,因为即使是把50%的超额利润交给技术提供方,岑州所能留下来的利润依然是十分可观的。
这些可观的利润,对于王松安等人可能不太在意,但对于柴培德来说,那就是雪中送炭。凭着汽车材料这一项,岑州就能够在化工行业里找到一席之地,随后的发展,就不可限量了。
杨新宇把这样一个秘密武器一直捂到最后才拿出来,的确是有些腹黑,但王松安等人也无话可说。毕竟人家已经苦口婆心地劝说了好几天,好话赖话都说尽了,是他们自己觉得自己不可替代,一口咬住不愿意合作,能怪岑州在背后插上一刀吗?
“在各位同行面前,我也就不隐瞒什么了。岑州市委经过紧急讨论,已经于今天上午做出了一项决议。我们准备在未来三年内,通过自筹和申请国家投资相结合的方式,投入两亿元,发展多种化工材料,首先把岑州打造成国内最大的车用化工材料研发和生产中心,这一点,已经得到了浦桑汽车国产化工作办公室的认同。在此,我首先要向杨新宇主任表示我们岑州干部群众最真挚的感谢。”
柴培德大声地宣布着,语气中毫不掩饰得意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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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我穿越了吗?帝都,五环内,居然停电四个小时了……
利用笔记本残余的电量码出一章,用手机上的热点上网上传……
如果再不来电,今天可能真的只有一更了。帝都众,以停电为借口欠更,是不是想象力匮乏的表现?问题是,现实比小说更yy啊!!!
第二百三十八章 画圈圈咒你
在岑州发展化工产业的想法,是柴培德上任之后提出来的,其始作俑者,还得算到秦海的头上。在柴培德向秦海问计的时候,秦海告诉柴培德,基础工业的发展会是未来几十年的重点,谁掌握了基础工业,谁就拥有了在经济上的发言权。化工产业是基础产业的一部分,而且当前国内化工产品正处于供不应求的状态,在这个时候发展化工产业,恰逢其时。
柴培德对于化工产业也有一定的兴趣,但信心却没有秦海那样足。最直接的原因,就是岑州市在化工方面的基础并不算很好,要与金塘之类的城市相竞争,还有明显的劣势。如果不能找到一些主打产品,迅速地占领一部分细分市场,那么自己就没有什么发言权,恐怕也很难争取到省里以及国家的支持。
在这个时候,秦海向柴培德提起了汽车用化工材料的问题,请柴培德予以关注。他表示,根据国产化办的预测,到1990年,国内汽车用塑料总计可以达到3万吨左右,其中包括约7500吨聚氨酯、5000吨聚氯乙烯、4000吨聚丙烯、3200吨abs以及其他数十种不同的塑料品种。
车用化工材料种类繁多,而每种产品的需求量却十分有限,因此不适合大型化工企业涉足,对于岑州这样化工业刚刚起步的城市却极其合适。随着国内汽车产量的不断提升,这些材料的需求量也会与日俱增,这样又正好能够与当地生产能力的提升相匹配。如果能够建成一个车用化工材料基地,岑州的经济将会拥有一个醒目的亮点。
柴培德被秦海描述的美好前景所打动,他说服了市委以及市政府的其他官员,将化工产业确定为岑州市在七五、八五期间重点发展的产业。随后。他就带着担任化工局局长的徐扬,来到了浦江,请求杨新宇将汽车化工材料交给岑州市来研发和生产。
由于此前北溪汽车配件基地的事情,杨新宇对柴培德的印象很不错。但他非常抱歉地向柴培德表示:汽车化工材料的生产。将优先考虑已经有一定化工产业基础的几个城市,而不可能交给一个基础薄弱的城市去承担。
也不知道是从秦海那里得到了一些暗示。还是相信精诚所至、金石为开的道理,柴培德在得到杨新宇的拒绝后,并没有放弃,而是吩咐徐扬盯住国产化办的一举一动。寻找可能出现的机会。
这一次的协作洽谈会,对于岑州来说是最后一次机会。如果金塘、梅城等城市接受了国产化办的委托,开始生产车用材料,那么岑州就只能望洋兴叹了,因为这些城市的确比岑州更有竞争力,杨新宇也不可能为了与柴培德的私交而违背原则。但柴培德却有一种隐隐的预感,那就是金塘等城市有可能会有恃无恐地不给杨新宇面子。这时候,岑州就有机会介入了。
柴培德的预想果然在协作洽谈会上应验了,王松安等人拒绝接受50%的技术分成要求,这就意味着他们拒绝了与国产化办的合作。柴培德迅速跟进。向杨新宇表示岑州可以接受这样的条件,愿意成为汽车用化工材料的生产中心。杨新宇在对王松安等人苦劝多次未果之后,终于接受了柴培德的要求。
在这一天时间里,柴培德亲自带着徐扬与柳耀忠、夏扬杰等人签署技术转让协议,同意以超额利润的50%作为支付给各家技术提供方的技术使用费。鉴于材料生产还需要等待一段时间,柴培德还让岑州化工局向几家技术提供方支付了一部分预付款,以支持他们尽早启动后续的研究工作。
对于柴培德的支持,杨新宇也是投桃报李。他与化工部取得联系,准备以机械部和化工部两家的名义,明确支持岑州建设车用化工材料基地。有了两个部委的支持,岑州就可以向银行申请到更多的贷款额度,在当时国家严格控制基建贷款规模的大背景下,这样一个政策优势对于岑州来说是非常重要的。
除此之外,杨新宇还向柴培德表示,他会在未来一段时间内向石油总公司、化工部等单位做一些工作,争取让它们把拟定中的一些大型石油、化工类项目布局到岑州去。这些单位要建的大项目多得很,建在哪里都是一样,如果有人愿意为岑州说话,那么落到岑州去又有何难?
这些幕后的事情都是王松安等人所不知情的,但他们从柴培德出现在酒席上这一点,已经能够猜出无数的事情了。中央与地方之间的那些事,大家都是心知肚明的,柴培德出手替杨新宇救场,杨新宇岂有不回报之理?他们这些人给杨新宇找了那么多麻烦,杨新宇不记恨他们才怪,届时到上头歪歪嘴,恐怕各种好处就会与他们无缘,转而落到岑州的碗里去了。
“这姓柴的太无耻了,明显是在抢我们的饭碗嘛!”王松安把嘴凑到吕康定的耳边,对他小声嘀咕道。
吕康定一脸灰色,同样小声地说道:“这才是老杨的风格啊,往往能够在关键时候突出奇兵,给人一个措手不及。唉,早知道他留了这样一手,咱们就不该把话说得太绝了。”
“怎么,吕市长,如果你事先想到这一点,难道会接受杨主任的条件?”王松安问道。
吕康定沉默了一会,苦笑道:“这是一个死局。接受老杨的条件,咱们太吃亏了。可是不接受老杨的条件,让岑州抢到了这个机会,日后就真的没咱们什么事了。汽车材料可是一块大肥肉啊,岑州把正市长都派出来了,这是志在必得的意思了。”
王松安道:“吕市长,你觉得如果咱们现在答应杨主任的条件,他会不会接受咱们?”
“晚了,他们肯定已经达成了协议,老杨肯定不会因为我们的缘故而改变协议。咱们顶了这么久,如果在这个时候认输,丢不起这个人啊。”吕康定说道。
“如果丢人能够扭转结果,那么丢丢人也无妨了。只可惜……”王松安在自己心里默默地想道。
相比这些市里的官员,于克岫等企业厂长的心里更是震惊与失望。柴培德刚开始讲话的时候,于克岫还没听明白是怎么回事。待到柴培德大谈特谈岑州发展化工产业的规划时,于克岫彻底傻了,想到自己亲手把一个未来有长足发展的项目拒之门外,他几乎想以头抢地。
“老刘,这是不是意味着,咱们彻底没机会了?”于克岫拉着刘杰问道。
刘杰道:“这不是明摆着的吗,汽车材料又没多少,一种材料也就够一家厂子做。岑州如果吃下去了,哪里还有咱们的份?”
“我印象中,岑州没有能够生产聚氯乙烯的企业啊,他们怎么可能接下改性聚氯乙烯的生产任务呢?”于克岫昏乎乎地评论道。
刘杰哼了一声,道:“我还知道他们没有搞玻纤尼龙的呢,可是如果市里想搞,大把大把的钱砸下去,弄一套设备会很难吗?你没听那个柴市长说吗,他们打算投入2个亿呢,你那个金南化工厂才值多少钱?”
于克岫在心中默算了一下,叹道:“如果他们做改性聚氯乙烯,建一套年产2000吨的设备也就是一两千万,照国产化办开出来的价格,他们干上三四年,一套设备的钱就全赚回来了。”
“咱们给自己培养了一个竞争对手啊,说不定,哪一天咱们就垮在这些对手的手里了。”刘杰悲观地说道。
“早知如此……”于克岫抬起眼看了坐在另外一桌的秦海一眼,终于没有说下去了。他明白,这样一个结果是他们自己造成的,他们以为自己拥有生产能力,就可以要挟国产化办,却没想到真正的核心能力是技术,而不是生产。生产设备是随时可以购置的,但技术却只有一项,谁拿到了技术,谁才能立于不败之地。
现在想到这一点,是不是太晚了呢?很多东西,有时候你觉得自己是稳稳抓在手上的,因此根本不会珍惜。可当你发现别人已经把这样东西夺走的时候,你后悔已经是来不及了。
在这一刻,在心里画圈圈诅咒柴培德的,不知道有多少人。王松安、吕康定等人虽然心里又悔又恨,但面上却丝毫无法表现出来。
听柴培德的讲话告一段落,吕康定举起酒杯,哈哈干笑了一声,说道:“岑州有这样宏伟的目标,我们都非常佩服啊。以后我们化工产业的大家族里,又多了一个新成员了。柴市长,我代表梅城市敬你一杯,祝岑州在你的领导下蒸蒸日上。”
“有柴市长的英明领导,岑州必定能够成为国内最大的汽车材料基地的!”
“对,柴市长,我敬你一杯,日后岑州发展起来了,别忘了提携一下我们这些落后城市啊。”
王松安等人也纷纷站起身来,面带微笑地向柴培德敬酒,谁都知道,他们杯子里装的都是自己酿成的苦酒。
ps:
上一章把柴培德的职务弄错了,老柴已经当市长了嗬,感谢书友的指正。
昨天小区电缆出故障了,从中午停电,抢修到今晨早上4点才来电……我说的是真话,有人信吗?
第二百三十九章 我也是好媳妇
酒宴在一团和气中结束了。(
平南文学网)王松安、吕康定等人虽然有满腹的不满,也只能装出无所谓的样子,与杨新宇、柴培德以及秦海等人频频举杯,邀请他们有时间到自己那里去视察、做客。经济发展上的事情,说到底也是公事,大家没必要因为公事而伤了私交。体制内的干部流动是很常见的事情,谁知道哪一天大家不会混到一个锅里去搅勺呢,犯得着为这点事撕破脸吗?
为了表示对四城市前来参与洽谈的感谢,杨新宇从浦江汽车厂要到了80辆浦桑汽车的购买指标,分送给王松安等人。当年浦桑汽车不是谁想买都能买到的,尤其是下面的地市,一年能够分到的指标也不过就是一二十辆,根本无法满足各单位的需要。杨新宇送的这份礼物,表面上看不值一分钱,实际上却是极大的人情。这样一个举动让王松安等人心里又舒畅了许多,好歹这一趟浦江也算没有白跑了。
临离开浦江之前,于克岫专门约了一趟秦海,请他吃了一顿便饭。在饭桌上,于克岫毫不掩饰自己的懊悔,同时也请秦海理解,因为在大家已经约定了价格同盟的情况下,金南化工厂也不可能单独与国产化办缔约。
“王主任不一定会在经委一直干下去,可是于厂长你,估计短期内不会离开金南厂吧?”秦海说道。
“是啊……”于克岫明白秦海所指,这一次错失了汽车材料的市场机会,对于王松安来说其实压力不大,但对于克岫来说,却是一个极大的隐患。几年之后,于克岫仍然会是金南厂的厂长。如果化工材料市场真的出现变化,最难受的就是于克岫了。
“国家一直说要扩大企业自主权,落到实际上,还是长官意志在起作用啊。”秦海评论道。
于克岫叹了口气。说道:“秦秘书。这一次的事情,真是对不起了。不过。我老于还是想厚着脸皮求秦秘书一件事,不知道秦秘书能不能帮忙。”
秦海笑了笑,没等于克岫说出他想求自己帮忙的事情,就自顾自地说开了:
“随着经济的发展。传统的人造革等制品需求量会逐渐下降,代之以真皮和织物材料。与之相对的是,建筑业正在逐渐进行以塑代钢的转变,塑料水管、下水道等需求量会有大幅度上升。简单说,就是软质pvc的市场在萎缩,硬质pvc市场在扩张。而目前我国pvc产品的生产结构极不合理,软硬质产品的比例是3比1。国外是1比2。未来硬质pvc的缺口会非常明显。”
“这个趋势我们已经注意到了。”于克岫轻声说道。
“东耀塑料厂的周工那里,现在正在做几个硬质pvc的研究项目。成功之后,能够使pvc水管的使用寿命提高50%,抗冲击能力提高一倍以上。至少在国内市场上会有很强的竞争力。”秦海平静地说道。
“我预订了。”于克岫毫不犹豫地说道。
对于东耀塑料厂,于克岫了解得并不多,真正让他有信心的是秦海的保证。车用材料的这一番周折,让于克岫看到了秦海的技术实力,也看到了他对市场的远见。秦海向他隆重推出的产品,于克岫岂有不接受的道理。
“条件和汽车材料一样。”秦海又说道。
于克岫点点头:“我明白,我老于就算是一头猪,撞一回南墙也该知道回头了。”
“于厂长太自谦了。”秦海微微一笑,又说道:“周工他们资金不足,如果能够有一部分预付款,对他们的科研可能会有更大的助力。”
于克岫道:“没问题,我回去之后,马上让禹科长到浦江来,与柳厂长、周工他们具体商谈此事。我们现在流动资金还比较充足,100万以内应当不成问题,再多就要惊动市里了。”
“哈哈,这种事,还是不惊动市里为好吧。”秦海轻松地笑道。
“是啊,不惊动市里为好。”于克岫心照不宣地说道。
于克岫并不是唯一在私下里找秦海沟通感情的人,除了秦海之外,夏扬杰、柳耀忠也都接到过某些厂长的邀请,谈了一些类似的事情。王松安等人并不迟钝,从下属的眼神中也能看出他们做了一些什么,但也都非常聪明地没有予以过问。
“于工,下班了?”
这是在塑料七厂的家属区,前工艺工程师于利鸿拎着上班用的手提包,从外面回来了。一路上碰见的熟人习惯性地向他打着招呼,他也如往常一样,讷讷地回应着:“呃呃,下班了,下班了。”
没有人注意到,于利鸿的表情里透着几分紧张,他的举止更是有一些鬼鬼祟祟的味道。
好不容易回到了自家的单元楼,于利鸿三步并作两步地上了楼,掏钥匙打开门,进屋之后又赶紧把门撞上,然后一头扎进了里屋。
“红梅,红梅,你过来一下。”他从里屋探出一个脑袋,低声地对正在厨房里忙碌着的妻子李红梅喊道。
“什么事?你说吧,我在洗菜呢。(
平南文学网)”李红梅头也不抬地回答道。
“你来一下。”于利鸿依然坚持着。
李红梅诧异地关了水龙头,在围裙上擦了一下手,然后来到里屋,只见于利鸿小心翼翼地拉开自己的手提包,从里面捧出一个四四方方的报纸包。
“这是什么东西?你们单位发的肥皂?”李红梅皱着眉头问道,从那个纸包的形状和体积来看,的确就是几条肥皂的样子。
于利鸿没回话,他把纸包放在床上,然后郑重其事地将它打开。当里面的东西呈现在李红梅面前时,李红梅压抑不住地“呀”了一声,然后赶紧用手捂着嘴,生怕自己再喊出声来。
那纸包里哪有什么肥皂,分明是厚厚地五扎“大团结”,整整五千块钱!
失神了一秒钟光景。李红梅下意识地看了一下窗户,发现窗帘已经拉上了,没有被人偷窥的可能。她又探头看了一眼房门,发现门也已经关好。自动锁上的销子都已经按下去了。
“老于。这是哪来的?”李红梅吃惊地问道。
自从于利鸿办理停薪留职到海杰公司去工作之后,每个月都能够拿回来600块钱的工资。李红梅对于大把大把的钱已经有些免疫力了。可是,当整整5000块钱同时出现在她面前的时候,她还是惊呆了。
“这是我的项目奖金,我们秦总亲自发到我手上的!”于利鸿声音颤抖着说道。脸上的肌肉因为兴奋而都有些扭曲了。在回家这一路上,他生怕被人察觉出自己携带了巨款,一直在努力地压抑着内心的狂喜,这一刻,他终于可以说出来了。可惜的是,他还不敢大声地疾呼,这种旧式单元房的隔音效果实在是太糟糕了。
“这么多钱啊。老于,咱们有钱了!”李红梅一头扑过去,抱起那五扎人民币,如果不是担心钱上的细菌。她都恨不得狠狠地亲一亲这些钱了。没有过过苦日子的人,是不可能体会到钱的可爱的。文人们还说什么铜臭,呸,这些钱上面分明飘满了墨香好不好!
“红梅,我告诉你,我们秦总真是大手笔。这次洽谈会上,我们搞的几个项目全部都交易出去了,客户那边付了款,秦总马上就让会计去银行提款,给参与项目的人发奖金。我因为在玻纤树脂这个项目上算是项目主要负责人,拿的是最高奖,5000块!那些跟着我们拿拿试剂的小年轻都拿到了500、1000的,整个公司的人都乐疯了。”于利鸿滔滔不绝地向李红梅讲述着公司里的盛况,他迫不及待地需要与人分享这份快乐。
“太好了,老于,这个项目结束以后,你们还有其他项目没有?”李红梅问道。
“怎么没有?”于利鸿满面红光地说道,“秦总找我们这些技术专家开了一个会,提出了四五十个新项目,让我们进行论证。对了,红梅,我跟你说,我们秦总可太了不起了,别看他不是搞高分子的,可是我们搞的这些材料,他都懂,随便插一句话,对我们都有很大的启发。
我挑了一个项目,是搞高强度纤维树脂的,这种材料搞成了,未来能够用来制造大型压力容器。秦总说了,这个项目可以产生出几十个衍生的成果,等这些衍生成果卖出去,我们还可以拿到更多的奖金。”
“那你还等什么,赶紧干啊!”李红梅道,“老于,我想好了,以后家务事我全包了,你集中精力搞研究,咱们多挣点钱,以后小华和小娟结婚的时候,就可以搞得风风光光的了。”
“没问题,我现在觉得浑身都是劲。我跟你说,我们公司的研究条件特别好,设备都是最先进的,而且秦总和宁经理、喻经理都特别通情达理,只要是科研上要花的钱,眼都不眨一下。有这么好的条件,如果搞不出成果,真是对不起人了。”于利鸿说道。
“对了,老于,现在咱们有钱了,我想到一件事,想跟你商量一下。”李红梅忽然有些忸怩地说道。
“什么事情,你说就是了。”于利鸿把手一挥,像足了一个男子汉的样子,所谓钱壮怂人胆,就是如此。
李红梅道:“咱们现在有钱了,是不是找个时间把你爸妈接到浦江来玩几天啊,让老人家也开开眼界。过去咱们家穷,也没怎么孝敬老人家,搞得我这个当媳妇的都让人家在背后戳脊梁骨的。”
“可是,咱们家住不下怎么办?”于利鸿犯愁道。
“没关系呀,可以住招待所的。”李红梅道,“上次我们车间小丽把她公公婆婆请到浦江来,就是住在招待所。其实只住了一天,还是那种很破的招待所,车间里的人都在那里讲她会做媳妇,搞得她不要太得意哦。我想好了,咱们也把爸妈接过来,我们不住招待所,去住宾馆,让他们看看我李红梅也是懂得事理的人!”
“好,就照你说的办!”于利鸿道,“红梅,这些年真是委屈你了……”
“不委屈的,人家都讲我嫁了一个好老公了……”
“红梅……”
于是略去5000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