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六章 以忍为主
李菀见沈月晞一路上根本没有搭理两人,不禁心有怨气。
她好歹也是平阳侯的女儿,从小到大都是前呼后拥。哪受过这般冷落。虽然父亲爵位被削,但多年来养成的小姐习惯却是根深蒂固。
她搀着李夫人的胳膊,紧紧跟在沈月晞的身后,不时瞪着她的背影。实在忍不住,这才悄悄拽了拽李夫人的袖子。李夫人会意,放慢脚步。
两人和沈月晞拉开距离后,李菀小声跟李夫人抱怨:“娘,你看这丫头神神叨叨地,太目中无人了。”
李夫人连忙捏了她手背一下,示意自家女儿慎言。
她哪里不知道自己是被沈月晞摆了一道,但是嘴上却是不能承认的。
李夫人身居侯府,早已习惯了后宅大院里的勾心斗角。大家私下里怎么斗,但面子上都会客客气气的,不会当场开撕。
结果到了沈月晞这里,似乎一切都不一样了。
这丫头一点都不按常理出牌,没有一丝晚辈对于长辈该有的敬畏。不高兴时就甚为直白地表现出来。但说这是嚣张吧,她面上又是浅浅淡淡的,看不出一丝恃宠而骄的样子。
而且她走起路来,也不像一个国公府小姐该有的样子。一会看看这,一会看看那,又动不动就自言自语的。怎么说呢,一点都不矜持。
难道是在这穷乡僻壤呆的?
可是这一路看到的那些村妇,又和她截然不同。
这态度让李夫人一时摸不清。在她打过交道的夫人,贵女中,不记得有这样的。实在是找不到可以参考的对象。
印象里这个沈家二小姐,常年来连国公府大门都不出,在京城里默默无闻。想不到第一次接触,就表现得如此另类。
现在摸不清沈月晞的底细,她决定先要按兵不动。这是多年来她早就弄清楚的道理:小心驶得万年船。
她拍拍自己女儿的手背,安抚她:“好了,反正我们以后是要住一起,你也收敛一下脾性。”
李菀撇了撇嘴,有些气恼。
自家娘亲在侯府也是个厉害的,怎么到了这里就变得胆小了。就因为是投靠太子哥哥,也犯不着对沈月晞低三下四。再怎么着,娘亲也是太子哥哥的姨母,这层关系变不了。而沈月晞是代替沈蓝被硬塞过来的。真要论起来,她根本就不算萧濯的正妻,拽什么拽。
李夫人见她满眼的不忿,怕她坏事,又继续说道:
“我知道你心有不服。可你也看到了,你表哥似乎对她极为看重。我开始稍微试探了一下,你表哥就露出了不满。毕竟他们才刚新婚,这以后的日子长着呢。”
李菀目光闪烁,低垂着头,没有再言语。但是她心里的不适,却是一直没有消散。
三人回到家中,沈月晞先把杨聪住的那间房子给收拾了一下,暂时给李夫人和李菀住。旁边还有一间狭窄的小屋,是用来放置杂物的。沈月晞又动手收拾一番,待杨聪回来,就让她搬来这里住。
不过马上就要九月了,得想办法在入冬前把房屋修缮扩建一下。
李夫人和李菀两人从刚一进院子,就不曾给过好脸色。
这里实在是太过简陋,不但是土坯墙,屋顶显然是刚刚修缮过。这要是到了冬天必定会四处露风。
两个人都不相信萧濯会和沈月晞住在这么贫寒的房间。
李夫人还能憋住,她注意到沈月晞是亲自收拾房间。而且房间虽然简陋,却很干净。她只是实在不敢相信萧濯会住在这种地方。
而李菀是直接认为沈月晞故意整她们。这种破屋子在平阳侯府就是给最底层的下人住的,尽管该有的家具都有,但采光不好,通风过头,冬天的暖炉也没有。居然还有小鸡在隔壁叽叽喳喳。
沈月晞是什么意思,把她们母女当下人对待了?
简直太过分了。
沈月晞将屋子收拾妥当,然后跟两人交代:“你们先暂时住在这里。至于吃的,厨房一切都有现成的,你们饿了可以做吃的。”
李菀脸色一变,脱口而出:“你……你竟敢!”
气死人了,这么破的房间,就算求她来住,她都不会考虑。居然还要自己做饭!
李夫人好歹算是明白点,赶紧抬手拦住李菀。
毕竟这是边关之外的穷苦村落,一路走来都是这样的民家。萧濯和沈月晞也刚来此地不久,自然也只能住在这种地方。
李菀见自家娘亲阻止,气的一跺脚,摔门而出。
沈月晞可懒得理她们。
她们在侯府住惯了,一时半会思想还转变不过来,她可懒得去解释什么,慢慢适应吧。
她伸了个懒腰,没有看李夫人难看的脸色,径直往厨房走去。
今天萧濯临走前交代过她,只要安置好李夫人和李菀便可,至于其他无需多管。
既然萧濯已经发话了,她当然不会闲的没事让人家当下人使唤。
想要吃饭,自己做去。
李菀在院子里站着,看着沈月晞进入厨房去了,气得转身又进了门,走到床边唰的一下,把刚刚铺好的床铺给掀开,口中大声说道:“谁要她的假好心!”
李夫人看着自己的女儿在这里撒泼,厉声呵斥:“菀儿!”
拉住发疯的李菀,李夫人面色阴沉,把她拉到一旁。
“我们如今不比往常,好好收起你那个脾气。你表哥既然把我们交给她照看,难道你还看不出来吗?”
李夫人的话提醒了李菀,她们如今不比从前。自娘被休掉后,本来她还可以留在府中,可娘以命相逼,非让她跟着一起来寻太子表哥。
要补是娘说过只要找到了太子表哥就会重拾旧日的地位,她才不会来这种地方受罪。
她现在深深后悔当初的选择。
李菀所想哪里瞒得过精明的李夫人,她看了一眼自己的女儿,便知她所想。不由得叹了一口气:“你表哥绝不是那种坐以待毙之人,你呀,要往后看。”
她也期盼着萧濯能够翻身,这样她可以光明正大的让侯爷亲自迎她回去了。
李菀又不傻,自家娘所说,她哪里不知道的,可她心里又隐隐约约觉得表哥并非会听母亲的。
“那我们接下来要怎么做?”李菀任命地垂着头不言不语。
李夫人起身把她仍在一旁的被子收拾了一下,又重新铺上。
“忍忍,先忍忍。”
第七十七章 众望所归
沈月晞拎着两只收拾好的鸡进了厨房。
杨聪还和邱离明将军在西戎那边调查敌情,她只好亲自下厨。
晚上蒙越将军也会随萧濯一起过来,自己养的小鸡仔是来不及了,她去村子里正家里买来两只鸡,顺便让里正的儿子帮她宰杀完后,这才拎着回来。
一只可以炖鸡汤喝,另一只烤着吃。
许是因为有了她下厨,李夫人和自家的女儿躲在屋里一直不曾出来过。直到晚上萧濯回来,两人听到外面动静,这才缓步出了屋子。
满院子里都飘着鸡肉的香气。
沈月晞依据上辈子的记忆,又有万能制造机这个挂存在,想要调料,她在村子逛一圈,几乎就能搜罗到八成。
刚踏进院门来的蒙越,狠狠地闻了一下,而后对萧濯咧嘴一笑:“主公,不知何人做的晚膳?这味道实在香,今晚我们可要好酒好菜大饮一次。”
“经此一事,蒙将军还有此心境,如此大才,宋某佩服。”说话的是一名跟在他身后的三十岁上下的男子。
他穿着天青色长袍,身材挺拔干练,带着一股书生气,却隐约透出机智。
此人乃被废太子一事所牵连的渝州太守宋臻,所幸他只是被贬,发配至这边疆之地做了一名小小的县令。
前几日接到萧濯的去信后,当机立断就回信于萧濯,表示愿意效忠。
当今的今上越发的让人看不懂,忠良之臣被诬陷遭难者比比皆是。
曾经何时,宋臻也是志向高远,欣赏太子之才能,本欲投靠其下,朝中却突生骤变,让他一腔报国之心郁郁而落。
如今再见被废的太子,并无颓废之意,依然斗志昂扬,他心中顿时升起一股豪情。
“哪里,哪里,我等于太子面前怎敢提大才二字。”蒙越一脸恭敬地看向萧濯。
无人知道太子于千军万马之下,智取敌人一方城池之能。
那是何等的才情,岂是那种肖小可比。
如今太子落难,只要他振臂一呼,投靠者众。只是太子殿下一直顾及父子之情,并无甚大的动作。
可如今却不同往日了,皇帝千方百计欲置太子于死地,早已撕破了那层纸。
既然君不君,父不父的,那干脆反了这个窝囊的朝廷。
宋臻颔首,看向萧濯的眼神,眸中带光。向萧濯一揖:“宋某不才,愿全力以赴辅佐主公,以成大事。”
他并非蒙越和邱离明那种战将,而是以谋略见长。
萧濯快步上前,双手托起:“敌人来犯,内乱将起,国破山河,民不聊生,今上高坐帝位,不思民之苦,敌之患,实非万民之福,我欲重整山河,庇护万民,宋大人以诚相待,愿效力于濯,濯自虚席以待。”
这一番动之以理,晓之以情的话说下来,直戳宋臻心窝,他眼眶当即便红了。
他出身于农家,自幼便知百姓之苦,立志要做那青天之官,却一直于官场一途屡遭陷害,抑郁不得志。好容易做到太守,却又遭到贬斥。
若不是家中还有老小,他早以死明志了。
宋臻撩起长袍跪地叩首,那笔直如青松的腰板折下去:“臣愿追随太子殿下!”
在他宋臻心中,无人能替代太子,萧濯就是名正言顺的大燕太子。
随后而来的士兵和追随之人也纷纷跪下,齐声喝道:“我等愿意追随太子殿下!”
听到外面的动静,沈月晞洗了洗手,放下帕子就往厨房外走去。
刚才的一番君臣之间的坦诚谈话,沈月晞听的声声入耳。
她走出厨房,看着院子里跪了一地的人,她的心是震动的。这时她才深深体会到什么叫士为知己者死。
只是一想到来了这么多人,自己的准备的饭菜显然不太够。她忙转身,匆忙地朝着厨房走去,淘米下锅,在灶台上再煮满满的一锅米饭。
有菜有饭,要保证每个人都能吃得饱。
萧濯抬眸看向厨房中忙碌的沈月晞,嘴角带着浅浅的笑意,朝她走来。
“表哥,”李菀掀开门帘,朝着萧濯飞奔而去,“你终于回来了,菀儿等你一个下午了。”
萧濯将身子一侧,避开她飞扑而来的身子,站定凝眉看向来者。
“不可鲁莽,”萧濯声音清冽如霜,“有什么事可与你表嫂商谈。
李菀一怔,她停下脚步,一脸不可置信地看向萧濯。
萧濯难得看向她,目光严肃认真:“你表嫂之意便是我的意思,你可明白?”
声音清淡,却说不出的冷冽。
李菀被萧濯这突然的变化吓了一跳,心也不由地狂跳着。
刚才那一幕她看到了,那句句的臣服敲打着她的心,让她顿时涌起无限的遐想。
她定定地看着萧濯,那双锐利的目光似是能看透她心中所想,让她无所适从。
她这才意识到,表哥虽被废了太子之位,可身上那上位者的气势依旧没有改变,只是如今更加内敛。
初来乍到,她明明看到了表哥不似以往难以接近,甚至见到母亲还很是高兴的,为何短短一天不到,又恢复到以往的样子了。
想到以往,她又不甘心。
京城里的贵女们哪个不默默地爱慕太子,可她知道表哥并没有对任何女子有过亲近之意。
为何短短一个月而已,沈月晞就能得到表哥如此的袒护?
沈月晞明明就不是表哥真正的妻子。
一连串的疑惑和烦闷让李菀心生一股不好的预感。
想到另外一种可能,她震惊地看向萧濯。
萧濯并没有理会李菀,径自朝着沈月晞走过去。
李菀那一副委屈的表情落入跟在身后的蒙越眼中,他若有所思,摸了摸鼻子大步往厨房走去。
有女人的地方就是事多啊,他还是觉得厨房的美食更能吸引他。
李菀见无人理会自己,顿感难堪。
眼中很快蓄满了泪花。
此时李夫人已经从房间里迈了出来,刚才李菀的所作所为她不是没有听到看到。
作为在侯府的宅院里斗了一辈子,她在第一次见到沈月晞时,就知道这人并不同于后宅那些女子。
她缓步走到自己女儿跟前,拉着她的手责骂道:“你看你,即使有什么着急的事,也待你表哥用过晚膳后再说不是?”
沈月晞听到李夫人所说,目光淡淡地朝她看了一眼。
“娘子,辛苦了,”萧濯拉着她的手,突然靠近她的耳边,低声说道,“姨母的事……”
“我能应付的了。”沈月晞扯扯他的衣袖,示意他,蒙将军等外人还在。
蒙越看向两人,哈哈大笑:“没事,你们当做我不在,我先去吃饭了。我们军中之人,不必那么讲究,自己动手就是了。”
说完径自进了厨房。
身后的李夫人和李菀见状,皆面色一沉。
李菀还想要再说话,被李夫人一眼瞪了回去。
第七十八章 萧濯的承诺
整整一个晚上,李菀都魂不守舍。直到那些人离去,她才摇摇晃晃地回到房间。
李夫人一进来就看到她这个模样,一脸的心疼。
“我知你心中所想,可这世间男子皆薄幸,你且看着吧,往后的日子长着呢。”
李夫人脸色阴沉。
新婚燕尔,自然如胶似漆,待新鲜劲一过,她沈月晞还不是老老实实看着萧濯一个一个地往后院塞人。
既然萧濯要走到高位,往后就少不了下面人的“孝敬”。
“娘,我觉得表哥不似那些世俗男子,以前表哥的东宫中也没有听说有过什么人。”
李菀对于自己娘所说的话,心下存疑。
“那是以前,如今是他需要笼络人之时,不比往日了。”
李夫人端起桌子上的茶水啜了一口,忽然“噗”地喷在地上。撇了一眼茶水,哗啦一声,竟将手中的茶盏扔到了桌上。
桌上地上,顿时洒了一片茶水。
李菀见状,吓了一跳,她没有来得及躲开,衣袖瞬间被染上了一层深色的茶水。
“娘,你怎么了?”
好好的,怎么就发起了脾气。
她瞧着茶盏里的所剩无几的茶水并无什么不同。
目露疑惑之色,难道说是沈月晞是想要下毒害她们?
她倏地站起了身,作势要出门找沈月晞。
“你回来,”李夫人把人喊住,“不过是这茶水太过难喝而已,如今你表哥对沈月晞还热乎着,你且不可在你表哥面前提起沈月晞的不是,反而要多夸她才是。”
李菀不乐意,低眉不语。
能忍着对沈月晞不发脾气,在她看来就已经是最大的忍让了,还要夸沈月晞?
“你也别执拗,娘难道还能害你不成?听娘的就是了,想要达成目的,千万不可操之过急。”李夫人拍了拍李菀纤细的手,拉着她坐下。
男人越是不让他做什么,他们反而越要去做。就说侯府的那后院,她越是不让侯爷纳妾,侯爷越是跟她生气。
起初她不是没有闹过,后来她看明白后,便开始主动给侯爷选妾纳妾,两人的关系这才恢复以往。
有时候她撵侯爷去那些小妾那里歇息,他反而不去了。
她得把道理掰开揉碎了跟李菀说。
两人一直说到夜深才歇下。
月光高挂,树叶婆娑。
两人洗漱后,沈月晞早早躺在床上,两眼盯着床帐,了无睡意。
萧濯似察觉到她的安静,放下手中的毛笔,缓步走到床前。
沈月晞扭过头看向来人,依然是一副清风朗月般,似乎在他面前,无论发生任何事都能让他泰山压顶不弯腰,丝毫不为其所动。
“娘子可是有事,不妨说与我听。”萧濯坐于床边,目光认真地看向她。
她目露迟疑之色,不知当讲不讲。
“你我无需顾虑其他,没有当讲不讲的,你且信我。”萧濯目光认真。
沈月晞犹豫了片刻,终于鼓足勇气问了一直埋在心底的话。
“你知道的,成婚那天新娘并不是我。如今我们这关系……”
之前逃亡,两人只好以夫妻相称,可如今萧濯身边之人越来越多,而她的身份,不知外人如何看。
萧濯一手握住她的纤细的手,一手轻轻抚上她的娇美的面颊,口气认真:“我只认那天抬进东宫之人,也只认那个与我一起共患难的沈月晞。如果你觉得婚事太过仓促,我着人过几天把成婚礼拜了,可好?”
沈月晞本来只是问问对于两人的这种关系如何看待的,却不想萧濯给了他这么一个答案。
萧濯一动不动地盯着沈月晞,似乎是在等她的回复。
“还是算了吧,我们如今并不适合再办一次婚礼。”
虽说两人现在的相处模式还不错,可想到要再折腾一次,她敬谢不敏。
不料萧濯却坚持说道:“后天我招大家来观礼,其他的交给我,你安心做个新娘子,可好?”
萧濯看似在征求她得意见,可话语间强势的让她无从招架。
她哪里遇到过这种情况。
前世她一个技术宅,恋爱这种事与她是毫无相关的,现在一下子要成婚,她还是有些无所适从的。
但一抬眸却见萧濯坐在床边一直在等她的回话。
萧濯对着浅浅地笑,目光缱绻,沈月晞一愣,她极少见到萧濯这样的笑,脑袋一迷糊,不知不觉间便缓缓点了下头。
萧濯见状,嘴角的笑意越发外溢,那久久化不开的霜寒眸子卷进了炙热的暖阳,两相相遇,瞬间冰雪消融,引得沈月晞脑袋昏昏沉沉。
待萧濯的手触到她的脸颊,她一个激灵,急忙收回那发呆的目光。
“时候不早了,我们早些歇息吧。”
萧濯这次没有再离开去案桌前办理公务,而是上床陪着沈月晞。
这几日两人都忙得昏天黑地,晚上洗过澡后便匆匆躺下一闭眼便睡下了。
今天两人把事情挑明后,沈月晞顿时没有一丝困意。
她感到床铺一陷,知道萧濯真的跟着上床了,她的心不由的猛地一跳。
萧濯的手紧紧箍住她的腰,不让她乱动。
这个动作太过突然,吓得沈月晞身体一僵,真的不敢乱动了。
萧濯抬手把床帐放下,只留下案桌上的蜡烛,灯光影影绰绰。
沈月晞依旧睡不着,萧濯沉默了片刻,凝视她一眼,眼底浮过怅然。
“娘子可是还有未尽的话?”
沈月晞咬着嘴唇,一只手大胆地在他的胸前写写画画。
萧濯目光一颤,拉住她作乱的手。
“不可。”
声音低沉暗哑,眼底骤然紧缩。
“好吧,我是想让你写个保证书,”沈月晞低垂着眸光,不去看萧濯此时的脸色,“要是有一天,你喜欢上了旁人,我希望你我可以好聚好散。”
她不敢告诉萧濯她并非原主,心中所想并不是土生土长的女子的想法。
古人都认为三妻四妾是平常之事,她可是万万接受不了的。
萧濯在沈月晞说出这话时,萧濯幽暗的眸光顿时清明起来,眯着看向怀中的女子。
那轻颤的睫羽,显示着她的不安。
萧濯眼锋语气无不严厉:“沈月晞,我在你心中便是那种三心二意之人?”
“以后的事谁也说不准。”沈月晞当即怼了回去。
萧濯似乎被气到了,他掀开棉被坐了起来,看向沈月晞:“我萧濯只要说过,必定会遵守承诺。且不说自小修习君子之道,但凡做不到的事情,我便不轻易许诺。今日你且听好了,我萧濯既认定于你,便不会有二心,但为安你心,我愿意写下保证书。”
萧濯下床大步走到案桌前,抽出一张纸铺开,提笔唰唰地在上面写着。
第七十九章 不许乱来
沈月晞看着上面写的内容,笔锋透着锋芒。
“我萧濯无论现在,亦或者将来,如有负卿卿,便放之自由离去,不加阻拦。钱财皆属卿卿一人……”
沈月晞紧捏着纸张的指尖泛着苍白,她坐在床边沉默片刻,抬眸看向面前萧濯那清冷的面容。
终于要了这份保证,可为何她的心里空落落的。
“沈月晞,我答应你之事绝不反悔,”萧濯突然弯下腰,靠近她白皙的脸面,“既然你心中不安,我便应你。但你也需应我一件事。”
沈月晞喃喃道:“什么事?”
萧濯静静地看着她,眼光深邃。伸出指尖挑起沈月晞的下颌,加重语气:“不要试图逃离我。”
沈月晞眉眼一跳,没想萧濯居然猜到了她心中所想。
没错,她最开始本就打算到了安全之地,就和萧濯两人分道扬镳。只是后来在两人相处中,她渐渐被萧濯吸引。再加上萧北珩囚禁她之时,萧濯冒着生命危险来救。都加深了两人之间的感情。
她开始尝试着和萧濯相处,可对于未来,她还是不确定的。
她想低下头,但萧濯的手指抬着她的下颌,让她不能逃避。只得把目光移向旁边,讪讪地说道:“我哪里会逃啊,又不是嫌自己命太长。”
她可没有萧濯那种武力值,于乱世之中有个靠山还是必须的。
可心中所想之事已被萧濯察觉,让她不敢去看萧濯此时的面色。
她往后挪动了下,想离得远点。
萧濯并没有放开她,而是越来越靠近,沈月晞甚至能明显感到扑在脸上的热气。
萧濯目光紧紧盯在沈月晞色泽莹润的唇,在烛光阴影间平添艳色,搅扰得他目光沉沉。
沈月晞正欲开口,萧濯那带着清冷的薄唇已对着她的嘴唇缓缓地贴上来。她身子一僵,意识到萧濯的举动,吓得伸手想推开他,却被萧濯握住手腕,力道温柔却不容反抗。
他一手搂住她的腰,一手托住她的后脑,让她毫无逃避的余地。一步步加深这个吻。她双手无处安放,只得紧紧地揪住他的衣服。
她感到一阵天旋地转,连呼吸也变得急促起来,一下子变得有些招架不住。想要扭过脸去,却被萧濯强行扳了回来。
沈月晞脑中一片空白,呆呆地睁着那双迷蒙的大眼睛。
当她以为自己要昏过去之时,萧濯终于放开了她。
一得到解放,沈月晞大口大口喘着气,满脸通红,瞪向那个始作俑者。然而目光之中却一点危险都没有,甚至带着诱人的娇嗔。
萧濯并不言语,
沈月晞尝试着推开他,推了两下却推不动,只好认命地往后一躺,睨了他一眼:“萧濯,你过分了!”
说完,她目光闪烁地看向一旁,不敢正视萧濯。
萧濯顺势上了床,压在她的身子上,声音低沉暗哑:“天色尚早,我们也可以做些别的事。”
他的目光带着十足的危险,似是真打算做点什么。吓得沈月晞一个翻身,将他推了下去。扯过被子把自己一盖。
“我很困,要睡了。”
话罢,她翻过身面朝墙壁,后背对着萧濯,一动不动。
萧濯低头看向躲在被子里的沈月晞。眼底染上了一丝笑意,连带着低醇的嗓音也温润许多。
“就依娘子。”
屋内的烛火轻轻摇曳着,半明半暗的光线将他的脸笼罩得一片朦胧。
他上了床,在沈月晞背后躺了下来,把她拉入怀中,闭上了眼。
见萧濯果然没有乱来,沈月晞这才放下心来,摸了摸自己的嘴唇,渐渐沉入梦乡,
天刚刚亮,萧濯早已离开了。
前去西戎之地侦察的杨聪还是没有回来。不过有邱离明将军和众多军士保护,沈月晞倒也不担心她的安全。
只是家中少了杨聪,沈月晞事事都要亲力亲为。
往后怕是也指望不上杨聪了。
想到萧濯让杨聪做向导去侦察西戎人动向时,杨聪那高兴的样子。沈月晞总感觉那丫头也许天生就属于战场。
接下来她要制作出大量的抗生素类药品。
万能制造机已经收集了不少腐烂的植物,可还是太少了。她打算出去逛逛,看有没有合适的材料可供收集。
刚出了院子,就见到远处有一人匆匆赶来。正是东集镇药铺的林掌柜。
“裴娘子,”林掌柜满脸激动,快步走来,“好消息,你给我的药全部卖完了。不知你这里还有多少?”
那药还真是神奇,一些腹泻不止的病人用过之后,很快便停止了腹泻,不出三天,病已好了大半。现在不但大燕人在买药,就连西戎的商人也在争抢买药。
连那些大户人家也不乏提前预定的。
沈月晞见有银子可赚,当即就问道:“不知掌柜要多少?”
林掌柜搓着手,神色激动:“有多少我要多少。”
此药在远一些的地方,比如关内的府城,都有人闻风而来,就想见识一下那药效。
他敢肯定,这药一旦传开来,到时药铺的生意必定旺盛。
沈月晞了然于胸,在大梁村之时,华大夫用蒜素胶囊已经大赚了一笔。
“只要林掌柜的想要,我这里可以无限供货。”
有银子为何不赚。
林掌柜一听,击掌一笑:“太好了,哈哈……”
好魄力,他目带欣赏之色,问道:“不知裴娘子是按原先的三七分成,还是有所更改?”
即使二八分,他的药铺也能赚不少。
沈月晞不动声色地笑着问道:“不知林掌柜可有好的提议?”
林掌柜既然都说了,那她当然不能拂了他的颜面。
林掌柜捋着胡子,沉吟片刻后,给出了一个自认为很不错的答案:“裴娘子,你看二八分如何?”
于林掌柜来说,没有任何的成本,最多只有一个跑路费,而一切都是沈月晞来做。
当然,这些于沈月晞来说,都不算什么大的事。
“林掌柜,这药材我出,制作也是我来做。林掌柜只管拿钱,怕是不合适吧?”
林掌柜讪讪地干笑了下,不敢去看沈月晞。
他这是药铺,并不是坐堂的大夫,只管药铺的生意,当然优先考虑生意的问题。
第八十章 招工
见林掌柜在那里心虚,沈月晞接着说道:“一九分如何?”
即使只拿一成,她相信林掌柜也不会少赚的。
两人站在院子里,就药的分成来回讨价还价。
林掌柜踌躇了下,故作发愁的样子,实则不过是不想让沈月晞觉得他太快妥协而已。
片刻过后,他终于下定了决心。
“既然裴娘子提议一九分,老夫也不是不可以,只是老夫希望只有我一家可以卖,你看可行否?”
至于他转手卖于旁人,那就是他的事了。
对于林掌柜的话,沈月晞并没有马上同意,只道:“我可以答应给你卖,不过……”
“不过什么?”林掌柜追问道。
沈月晞抱臂在院子走来走去,看着林展柜的跟着着急。
“不过价格不可以过高,要普通人家都买的起。”沈月晞制作出来的这药,赚钱只是一个方面,更多的是给需要的人用,最好人人都用的起。
林掌柜犹豫了下,不知为何沈月晞会提出这样的一个要求。
略一思考,还是答应了沈月晞的要求。
虽说利润少了些,可总比没的强,万一这裴娘子不给他卖药,他岂不是一分钱也赚不到。
他爽快地答应了下来:“那价格还是按现在的算,你看如何?”
沈月晞点点头,表示赞同。
两人就这么一商量,到了中午,林掌柜这才离开。
“沈姑娘,”李菀从身后叫住她,“不知有没有需要我帮忙的地方?”
沈月晞转身看到李菀朝着她走来,脸色没有一丝的抱怨,似和昨天换了一个人。
“昨天是我的不对,我和娘沦落至此,一时忘了表哥已成亲,多有得罪,还望沈姑娘莫恼我。”
嘴上这么说,可叫沈月晞为沈姑娘,这话的真诚度就要低了几分。
所以你就想要缠上有妇之夫,然后她还不能说什么?
沈月晞是懒得理她,只淡淡地开口说道:“李姑娘,我并没有生气,你要是真要帮忙的话,倒也不是不可以……”
一指厨房,沈月晞说道:“把厨房收拾干净,晚上的饭菜就由你来烧吧。”
说完她不看李菀那难看的脸色,飘然而去。
李菀站在原地,瞪着沈月晞的背影,双眼通红,紧紧攥着手中的帕子。半晌才憋出一句:
“沈月晞,你欺人太甚!”
沈月晞刚踏出大门的脚连停都没有停下,任由那不甘的声音传遍整个院落。
林掌柜今日要大量的蒜素胶囊,而她这两日根本没有做药。
现在只剩下她一个人,她根本不可能一下子制作出那么多的蒜素胶囊来,只能找村子里的妇人来帮忙。
她来到里正家中。
大白天的,村民们都已经下地干活去了。村子了自有了水井后,抢种了一大批秋天的蔬菜,用井水浇灌农田,小岗村渐渐恢复了往日的生机。
家中只有里正怀着身孕的儿媳妇,见沈月晞到来,忙出来招呼。
“裴娘子来了,快进屋来,”里正儿媳妇出门迎来边走边问道,“可是有什么事?”
村子的人靠着卖裴娘子大蒜,每家都有了些收入,比起之前没水,又没银钱的日子好上太多了。现在不少农户都已经养起了鸡鸭。
现在无人不感激裴娘子。
沈月晞见她挺着个大肚子,像覆了个筲箕,圆滚滚的。
“没有什么大的事,只是想问问村子里的妇人们,可愿意到我那里去帮忙做药,我一个月给六百个铜板。”
这个价格还是她之前从杨聪那里听说的,平时大家闲暇之时,家中的男人们会到东集镇找点零工来做。
据她所知,他们所做的都是重体力活,给的工钱却并不高,一天只有十个铜板。
裴娘子所开的价格,一个月六百个铜板,折合到一天有二十个铜板呢。
里正的儿媳妇一听,顿时双眼发亮。别说一天二十多个铜板,即使十个那也是相当高的了,何况也不用出远门,就在自家村子里。
“裴娘子,你看我行吗?”里正儿媳妇一脸期盼地看向沈月晞。
听裴娘子的话,似乎只要村里的妇人就行。她觉得自己虽然肚子大,还是能做点事的。
沈月晞朝她肚子上看了一眼,有些不放心。
“你不用担心我的肚子,我现在在家中一切家务活都做的。”里正儿媳妇连忙说道。
也就是家中的劳力多,若是放在旁人,即使她怀着身孕也是要下地的。
裴娘子这条件太过吸引人,令她不得不心动。
她要是给裴娘子做活,比家中的男子赚的还要多,甚至可以留一些私房钱……
她手抚摸着圆滚滚的肚子,再次保证:“裴娘子,你放心,我不会给你添麻烦的。”
沈月晞虽然没有生过孩子,也是知道女人怀孩子的辛苦。若是劳作过度,她可是真的怕出事,但见里正儿媳妇态度坚决,只好跟她说道:“那好吧,我尽量给你安排一些轻点的活。”
她思索了下,帮忙剥蒜这种活应该是可以的吧。
接下来便是通知村子里的其他妇人,看谁要想来可以主动前去。
“裴娘子,我今天可是见着你家新来的客人了,那是何人呀?”
里正儿媳妇见事有了着落,便开始询问昨天就已经听说了裴娘家中来了两位陌生的人。
当然还有群一看便不好惹的黑衣人,那些人视裴公子为主,明眼人一瞧,就知道裴公子夫妇不是简单之人。
裴公子她可是不敢打听的,只好问裴娘子新来的那两位,往后见面了,也好打招呼不是。
“那两位是夫君的姨母和表妹,家中生变,来投靠于我们的。”
沈月晞觉得这表哥表妹的,怎么好像都不对味。
“原来是亲戚啊,”她小声地提醒道,“昨天村子有人看到,你那表妹动不动就跟在你夫君身后,可不像是亲戚的样子。”
当时她还以为这是裴公子纳得小妾。
因为这事,村里的妇人门没少议论,毕竟谁也没有想到,裴公子那么清风朗月般的男子,对裴娘子又是那么的在意,居然也会纳妾,顿时让人有些错愕。
沈月晞淡淡一笑,抿了下嘴:“夫君怜她刚失去家人,待过段时日便会好些。”
既然萧濯昨晚已经写过了保证书,那就且看吧,如果两人的缘分于此,她也不会去纠缠对方。
好聚好散。
沈月晞不想谈李菀的那些事,她转移话题,突然问道:“对了,如果世家里有馊掉的饭菜也可以拿到我家里去,我有用。”
用腐烂的食物让万能制造机来提炼青霉素,是再好不过了。
也不知万能制造机现在收集了多少的腐烂植物。
第八十一章 西戎进犯
凉风吹过,沈月晞打了一个喷嚏。
她揉了揉鼻子,没想到这大中午的山风也挺冷的。
塞外冷得早,这才刚进九月便黄了不少草木。她一路收集腐烂的植物,竟不知不觉走到小岗村的北山口附近来了。
本想打道回府,但前方不远就是小岗村抵挡西戎进犯的隘口。还是第一次来这里,过去看看也好。
原来在这里驻守的都是小岗村的村民,自打蒙越来到,便令军士替换村民在此驻守。
她走到隘口附近,早有驻守的军士迎过来,行军礼道:“见过裴娘子。”
沈月晞由军士陪同,走进两山之间的弯弯曲曲的狭窄通道。通道宽处可以并排同行三辆马车,窄的地方只能容几人并排而过。整个通道长约一里,两边都是直立的峭壁,约有两人高,单人很难攀爬而上。峭壁上面便是长满高大胡杨树的斜坡,金灿灿的树叶迎着正午的阳光随风舞动,从下往上看,宛如苍蓝天底泛起的粼粼波光。
“西戎人的骑兵要过来,唯一可以走的就是这个隘口,”军士指着前方被乱石和木头完全堵塞的出口,“但是如果他们下定决心翻山,再在这里防守就会遭到前后夹击。”
沈月晞点了点头,站在出口附近,她回头仔细打量着整个隘口。
正像军士所言,这个地方虽然险要,但如果敌人下定决心从两侧山脉绕过来,堵口这种策略就毫无作用,守军有全军覆没的危险。
要是在这里依靠两山建起一座关隘呢?
到时两边都是高大的城墙,敌人无论从哪边过来,在关隘里的守军都不会遇到危险。如果敌人攻击关隘,那关里的守军就可以和小岗村里的守军前后夹击敌人。反过来也是一样。
真是好主意。沈月晞一边想一边露出笑容来。既然萧濯说过要在此地发展,西戎这个祸害必须得加以防范。
建造关隘只用石头就可以了。两边的山脉可以提供无限的石材。大熊可以不停地做出城墙砖来,但她自己是搬不动的,发动整个小岗村的村民估计都不够。这可是个大工程,绝非挖个水井那样朝夕可成。
她正在盘算,头顶传来一个军士的喊声。
“快看,有人来了。”
沈月晞连忙和陪同她的军士踩着梯子上了斜坡,往北面看去。
出了隘口,北面就是一望无际的草原。远远的看到有一匹战马扬起滚滚风尘,向隘口冲来。马背上坐着一个人,背后好像还驮着一个人。
在斜坡上的几名军士,纷纷将背后的弓摘下,抽出羽箭。沈月晞极目远眺,看清了来人,连忙喊道:“大家都放下弓箭,来的人我认识。”
马背上的骑手正是杨聪,她前几日随邱离明将军一同前往北方侦察西戎动向,怎么就剩她一个人回来了?
杨聪也看到了沈月晞,她策马奔到隘口前方,勒住战马跳了下来,喊道:“快来人帮我一下,邱将军受伤了。”
大家赶紧将梯子放下,下到隘口外面。帮助杨聪将征尘仆仆的邱离明扶了下来。
沈月晞连忙上前观瞧,邱离明微微睁开双眸道:“不妨事,脱力而已,还好有杨姑娘,否则就不能活着回来了。”
“邱将军不必多言,”沈月晞转头吩咐军士道,“你们快将邱将军送回营地去。”
目送两名军士将邱离明送走,沈月晞这才关切地看着坐在一块石头上喘息的杨聪:“你们遭到西戎人攻击,有没有受伤?”
不过短短几日而已,杨聪的变化之大,让她有种士别三日当刮目相待的感觉。
她满脸烟尘,一双眼睛布满血丝。头发编成了数根小辫子,腰带里斜插着一把战刀。隐隐透出战将的气息。
“裴娘子,我没事,”杨聪用手背揉了揉发红的眼睛,“我们遭到了西戎的巡逻队……是邱将军保护我杀出来的。”
他们伪装成西戎人去侦察,探听到了重要的情报。然而在归来的途中,却遇到了西戎的巡逻队,被对方识破了伪装。还好邱离明杀人抢马,带着杨聪逃了出来。
“裴娘子!”杨聪抓住沈月晞的手,“得快告诉裴公子,西戎军队马上就要来这里了。”
沈月晞解下腰间的水袋递给杨聪:“没事,军士已经护送邱将军回去了,大家马上就会知道这个消息的。”
“他们有好多人,”杨聪接过水袋却没有喝,而是站了起来着急地说道,“邱将军说前锋是个千人队,今天晚上就会到。怎么办?”
沈月晞一怔。千人队,那就是至少有一千人。
“来这么多?”她诧异地看向杨聪。
这个消息太令人震惊了。一千人可不是一个小数目,萧濯手头只有五百名兵士,若是直接与彪悍的西戎军队交战,怕是难以应付。而且杨聪提到前锋,意思是后面还有中军?
难道西戎人要大举进攻?
这下可麻烦了。
旁边的军士望着北方的地平线,紧张地说道:“裴娘子,杨姑娘,你们快回村子去吧。敌人随时会出现。”
沈月晞知道自己留在这里也是无用,便和杨聪翻过隘口,快步向村中赶去。
西戎人如果是大举进犯,就不可能再是之前的劫掠那种小打小闹。小岗村刚刚开始休养生息,战火便起,此地恐怕要生灵涂炭。
萧濯手下有五百将士,但大家来到这里都是赤手空拳,根本没有兵器。要怎么和西戎人作战?
让大熊做兵器倒是可以,但是没有铁矿。总不能都做成木枪木刀吧。
赶回村西边的营地时,萧濯正在和蒙越等人在帐篷内商议。所有的将领都围在萧濯身边,连邱离明也在,气氛紧张。
“主公,去东集镇采购的人已经回来了,”宋臻拿着一把鹅毛扇子,面带愧色,“西戎不允许镇上售卖任何兵器,派去的军士什么都没买到。”
蒙越撇了撇嘴道:“西戎看来是早有打算啊。”
萧濯看了一眼走进帐内的沈月晞和杨聪,对两人点了点头,方回头对众人道:“按邱将军所言,今晚敌人的前锋便会赶到。虽然我们军士没有兵器,但也不是没有一战之力。”
蒙越两手一摊,面露为难之色:“主公,没有兵器怎么打啊?”
“以奇兵胜之,”萧濯走到帐篷中间的桌案边,指着地形图,“在这里。”
大家纷纷围上去看,就连沈月晞也好奇地凑了上去。
萧濯的手指,正好指在隘口上。
宋臻眼前一亮,一扫方才的郁闷之气,摇着扇子道:“主公,我懂了。”
蒙越和邱离明都看向宋臻,均是一脸不解的样子,齐声道:“主公才说了一句,你就懂了?”
宋臻微微一笑:“若是不懂,要我何用。”
第八十二章 急躁的千夫长
萧濯从人群中抬起头来,看着沈月晞气喘吁吁的样子,嘴角微微一翘,缓步走过来,拉起她的手,用袖子擦着她额头上的汗。
沈月晞有些不好意思,她不习惯当众秀恩爱。尤其是又想到了昨晚之事,耳根子忽然微微一热,连忙后退了一步。
“我……我没事,只是过来看看,”看到周围的将领都向她看来,沈月晞脸烫得更厉害了,想推开萧濯的手,“你……你忙。”
可萧濯并没有松开她的手,而是霸道地拉着她来到众人面前,对宋臻淡淡地开口:“继续。”
沈月晞抽不出手,又不好当众生气,只得依了他。
宋臻怔住,手里的扇子也不摇了,直愣愣地看向沈月晞。
难怪主公会如此宠爱,沈姑娘这容貌,可比那些京城知名的贵女们还要好。只是当年这位沈二小姐从不出门,现在一看,真是艳压群芳。
他还在那里琢磨,忽然萧濯射来一道冷冽的目光,扫了他一眼。宋臻这才意识到不该盯着面前的女子看,忙收回目光。
旁边蒙越看到萧濯眼中的警告之意,连忙打圆场道:
“军师不要再卖关子了,赶快告诉我们该怎么做,晚上西戎军队就要到了。”
宋臻干咳了一声:“主公之前所言,是打算在此地布下埋伏,来个出奇制胜。”
他比起蒙越等将领,强在头脑。所以萧濯一说,他便明白了。而蒙越等将领虽也懂运用韬略,但反应却不如他那么快。
萧濯颔首,指着地形图道:
“两边皆是高山,只有中间这条狭长的小道,并不适合大军展开。我们此次拜邱将军和杨姑娘带回情报,提前得知敌军的动向,便可在此设局。”
“可是……可是,”邱离明插嘴道,“主公,西戎虽然是蛮邦外族,但是他们也不傻,怎不会看出那里地势险恶,万一他们不上当怎么办?”
蒙越也深有同感,看向萧濯道:“主公,这个隘口末将也知道,但是太过明显。敌人恐怕不会上当,如果他们要是识破我们的计策呢。”
两个战将都担心计谋。但萧濯却胸有成竹,笑道:“兵无定势,水无常形,策略本就依敌而定。邱将军已经告诉了我足够的信息。”
宋臻摇着扇子道:“主公定计,两位将军依计而行便可。”
“蒙将军。”萧濯脸色一肃,看向蒙越。
蒙越听到萧濯的口气,马上便理解主公要发布军令了。
“末将听令。”他快步走到萧濯对面,抱拳拱手。
“你率领一百军士,去砍伐隘口的树木,制成滚木,在天黑前务必完成。”
“得令。”蒙越快步走出账外。
萧濯说完,又看向宋臻:“宋先生,带一百军士,去搬运石块,运往隘口两侧高坡之上囤积。”
宋臻得令而去。萧濯松开沈月晞的手,改为搂住她的腰道:“娘子,你现在回家去,西戎来犯。我需要大家的帮助。”
沈月晞没想到萧濯居然还给她任务,她转了转眼珠,点头笑道:“我懂了,夫君。”
就算没打过仗,前世好歹看过电视剧。也捎带着读过点孙子兵法。
但最让她安心的,是萧濯的镇定自若。
……
“千夫长大人,前方五十里就到狼牙隘口了,”百夫长休牧耶在千夫长面前拉住战马,指着南方山脉,“我们要不要在这里驻扎一宿,等明日再起兵……”
千夫长丹目疾是个膘肥体壮的大汉,戴着尖顶翻毛帽子,斜披兽皮战袍,露着右肩。背后长弓,腰挎战刀,坐在一匹高头大马上。是那种急躁到不许人把话说完的家伙。
不待休牧耶说完,他便挥手打断。然后指着骑兵和拉帐篷的车队道:
“今天晚上,我们的勇士要在小岗村过夜。在这荒野上浪费一宿做什么?”
休牧耶有些迟疑地说道:“我说过的,小岗村来了一个厉害的人物,他非常善于战……”
“哈哈哈,”丹目疾仰天长笑,“就是那个杀死你儿子的人,不想马上为你儿子报仇吗?”
休牧耶愤怒又无奈地低下了头。
他被萧濯逼着立下了重誓,却凑巧赶上了西戎大军开拔的消息。他便加入了先锋队。
据先锋队长丹目疾说,在西边的西戎主力军队和一个大燕藩王正战得不可开交。上头命令一支万人队从狼牙隘口绕过,绕到藩王主力的侧后方攻击。
通过狼牙隘口,就是小岗村。他的儿子死在那里。他一直想报仇。
但是以他的经验来看,那个裴公子绝非一般人物。不可轻敌。
“休牧耶,如果我是你,”丹目疾厉声道,“我就算不吃不喝,也要让勇士们踏平小岗村。而不是像你,为了保住自己的性命立下誓言。简直丢我们西戎的脸。”
休牧耶面色赤红,强辩道:“我担心我们过于冒进……”
“一千名勇士,还会害怕一个大燕人?”丹目疾干脆不听他讲了,“还是说那些连锄头都用不利索的大燕人。只要一轮弓箭过去,我的面前就不会有站立的大燕人。”
训斥完后,丹目疾喊过一个百夫长来:“让千人队加快速度。”
百夫长有些犹豫:“千夫长大人,我们已经急行军一整天了,战马需要吃草,勇士们也要休息,您看……”
丹目疾探身伸出手,一把拉住那个百夫长的胸襟,目光狰狞:
“我是先锋,唯一的责任就是帮助大王把敌军击溃。到了小岗村,杀光那里的村民,再让大家和马匹休息便是。”
百夫长和旁边的休牧耶对视了一眼。休牧耶硬着头皮道:“千夫长大人,万一大燕已经派出军队了呢,我们人困马乏,到那里要如何作战?”
丹目疾松开了手,一推那个百夫长,坐直身躯,面色缓和了下来:“这倒是有点道理。”
他前天就派出了一支三十人组成的斥候小队去侦察大燕边关的动静,按理也该回来了。
休牧耶见事情有了转机,连忙道:“千夫长大人,我们先在这里驻扎一夜,正好等待后面本队赶来。这样就算大燕有军队驻扎在狼牙隘口,在万人队攻击下也……”
“混账,这样一来,我身为先锋的功劳在哪里?”丹目疾厉声驳斥。
他还待训斥两人,十几名西戎斥候骑马赶到,其中一名骑兵对他道:“千夫长大人,我们在归来途中遭遇了数名伪装成我们人的大燕军士,对方有两人逃脱……”
“什么?”丹目疾厉声道,“大燕的军士!那边关动静呢?”
“并未看到边关发兵。”
丹目疾抽出战刀,向前一挥:“看来大燕也在侦察我们,趁他们还没有出兵。千人队加快速度,务必在今夜夺下狼牙隘口!”
第八十三章 落荒而逃
西戎攻打狼牙隘口的万人队大营,旌旗招展,刀枪林立。由精锐的苍狼卫严严实实地保护着。
大营中央的帅帐里传来两人的谈话声。
“大将,斥候刚才回报,丹目疾千夫长已加快了行军速度,今天晚上他们就能到达狼牙隘口。”
说话的是一名西戎千夫长,他对面则是西戎大将苏摩奈。
坐在帅位上的大将苏摩奈有着鹰一样的双目,但大部分时候他都是闭着眼的。在他看来,这样有助于集中精神思考王的指示。
西戎王多玛的军队正在西方和大燕藩王厮杀,之前已连下两座城池。现在遭遇到了殊死抵抗。便向其它王求援。
西戎部落众多,多玛的军队并不是一家独大,和他规模相同的还有四个王。苏摩奈的大王便是其中一个。
大王命令苏摩奈作为这支万人队的总将,担负包抄藩王后路的重任。
听到千夫长的汇报,苏摩奈睁开眼看向面前的千夫长:
“丹目疾性子还是这么急躁,估计也是受了那个休牧耶的蛊惑。”
千夫长看出大将对那个休牧耶有所不满,但还是小心翼翼地说道:“大将,休牧耶百夫长的儿子被小岗村的一个大燕男子所杀。他去讨回自己儿子的尸首,不料又被那男子打回来。听说还差点把命折进去。丹目疾千夫长也是急于为他复仇。”
苏摩奈摆了摆手:“小打小闹而已,让他们去好了。”
千夫长愣了一下,问道:“大将,那我们为何……一直停留在这里?”
苏摩奈摇了摇头。
这些手下打仗还可以,但是根本摸不透大王的心思。不仔细解释是不行的。
“大王只是碍于情面,才答应了多玛王的请求。我们帮助多玛王袭击那个藩王的后方,到时多玛王打下城池来,我们也没什么好处。”
千夫长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
难怪大将一直走走停停,现在丹目疾千夫长都快要到狼牙隘口了,本队还有三天的距离。原来大将心中已有盘算。
“那本队就一直驻扎在这里,让丹目疾打下狼牙隘口,表示一下?”
“不行不行,”苏摩奈笑着从旁边的盘子里拿起一粒青色葡萄放在嘴里,“狼牙隘口没有大燕军队,我们这里有一支万人队,如果磨磨蹭蹭,多玛王会指责大王的。”
千夫长这下糊涂了。
按照大将的意思,似乎应该按兵不动。但又表示需要进兵?
苏摩奈看向挂起来的舆图,指着一处说道:“你瞧这里,那藩王所有兵力全部都部署在前线,后方必定是虚弱的。如果我们从后面包抄过去,你猜那藩王会不会后撤回防?”
千夫长走到前面,仔细端详了片刻,若有所思。
苏摩奈指着狼牙隘口南面的小岗村:“想要包抄那个藩王,必定要穿过这个村落。先锋的千人队就足够消灭那里的村民了。我们到了那里驻扎下来,等待藩王后撤那一刻。”
“藩王后撤的那一刻?”千夫长吃惊地说道。
“对,”苏摩奈笑着向后一下靠在椅子上,“我们这支万人队去包抄他的后路,这么大的动静,那藩王怎么会不知道。他必定会调动前方兵力,这样多玛王的压力就减弱了。我们也不会损失一兵一卒。”
“所以这次我军的目标就是……”千夫长指着舆图上的小岗村,“就是这里!”
苏摩奈点了点头:“没错。”
……
沈月晞和萧濯两人站在山的最高处往下看去,远处的西戎之地一览无余。
宋臻则摇着扇子站在两人身后。身后有数名军士陪同。
在他们的下方,隘口两侧山坡上,数百人正在忙碌,有的砍树,有的运石块。一派热火朝天。
萧濯道:“此处若是建起一座瞭望塔,在下面建造一道关卡,可解西戎之患。”
跟来的宋臻颇为赞同地点点头,提议道:“主公之意,微臣极为赞同。此地易守,且不用废一兵一卒。只需在关隘上设弓手,便能击溃西戎敌军。只是大敌当前,没有时间了。”
说完,宋臻带着军士去勘察地形了。
沈月晞听着两人的谈话,她虽不太懂什么军事防守之类的,却听明白了,萧濯这是打算在此地搞建设。
这正是她之前一直盘算的事情。
她悄悄地拉了下萧濯的衣袖,萧濯看向她。
沈月晞笑眯眯地在他耳边低语:“这个我在行,你可以给我点人手,我帮你把这里给建起来,保证固若金汤,怎么样?”
想到用万能制造机可以建造一座城池,她便一副跃跃欲试的样子。
萧濯微笑着看向她,目光濯亮得如同灯光照耀下的黑宝石,璀璨生辉。
“好,等这次战斗结束,我分一半人给你。”萧濯爽快地答应了下来。
沈月晞哪里需要这么多的人,她忙摆摆手:“要不了那么多人,村子里的那些男子都可以用的上。”
追随萧濯而来的那些人哪个不是想着建功立业的,怎可做这种粗活。
“修筑关卡也是建功立业,你如果嫌多,那我只留下一些人给你便是,不许再拒绝。”萧濯态度坚决。
沈月晞笑笑,这次她没有反驳萧濯。
“到时我给你找几个石匠,你只管做你想做的便是。”萧濯又补充道。
沈月晞先是一愣,旋即明白萧濯这是给她找来遮掩的人。
她的那点小心思已经全被他看出来了。之前她差点把她身上的秘密抖搂出来,如今看来,怕是不用了,萧濯早已知道。
一想到自以为捂得好好的,又不肯和萧濯坦诚相告之,沈月晞还是有些不自在的,怕萧濯会不会多想。
“我知道,”她有些忐忑地看了一眼萧濯,“你且放心吧,到时我很快就把关隘建造出来。”
到了这个时候,她觉得萧濯已经再清楚不过她身上的秘密了。
她干咳了两声:“既然你都已经知晓了,我便长话短说,我身上那东西是随着我而生的,别人是抢不走的,我活它便活,我死它也会消失,你可懂?”
若是他起了抢夺之心,那也是无用的,东西与她相连接,是绑定在她的意识中的。
沈月晞说出这话后,有些不太确定萧濯的态度,偷偷地瞄了一眼萧濯。
“我懂,”萧濯把人拉入怀中,微扬的嘴角勾起了一抹畅快的笑意,“你的东西,我不会觊觎半分,何况那东西也不是我能掌控的了。”
萧濯是聪明之人,怕是早已知晓她身上那东西不是来自于这个世界,光是那种能飞上天的热气球就不是他所能想到的吧。
有了萧濯的这句话,沈月晞心里松了一口气,她抬首看向萧濯,只见他面色一片坦荡,毫无占有之态。
“你真的不想得到?”沈月晞开玩笑地问道。
萧濯目光灼灼地看向她,然后附身在她的耳边,声音低沉幽暗:“我只要你便足够了。”
温热的气息喷到她的耳边,酥酥麻麻,让她差点站不稳。
萧濯顺势紧紧扣住她的纤腰,抬手把贴在她脸颊上的发丝理到耳后,沈月晞满脸通红,推开他后退了一步。
“我还要回村子里去找大家帮忙,你在这里忙吧。”
说完,沈月晞便落荒而逃。
第八十四章 强行忽悠
沈月晞回到家之前,西戎大军压境的消息,便已传遍了整个小岗村。
村里的男人们都自发去隘口那里帮忙,女人们则在家里做饭。整个村落笼罩在一派紧张的气氛中。
之前西戎人来小岗村最多是抢点东西,如今居然派军队上门,简直是晴天霹雳。
古言云:大军过处,寸草不生。
如果不能抵挡敌人的攻击,小岗村必将不复存在。大家现在唯一的希望,就是萧濯和他的五百将士。
沈月晞到了村子的广场时,年迈的里正站在土坯堆成的台上,正和下面围着的一大群妇人说话。
“……有裴公子在,我们不会有事的。”
里正话音刚落,人群中有一名妇人便高声尖叫起来:“他是厉害,再厉害能打几个西戎人。这次西戎来了一千人啊!”
周围的妇人们也都骚动起来,交头接耳地议论着。
沈月晞往人堆里一瞧,喊话的妇人正是杨聪的母亲。
这个婆娘,听说之前西戎那个百夫长来的时候,她主动把她女儿供出来。大家念在她也是同村的人,没和她计较。没想到这次居然又在这里扰乱人心。
“我们还是快点跑吧,我们怎么能和西戎大军对抗,”杨聪母亲对周围的妇人道,“你们也别往前面送饭了,走晚了所有人都得死。”
里正抬手安抚大家道:“大家不要害怕,要相信裴公子,他会保护我们的。”
“一个外来人,”杨聪母亲语带讥讽,“根本就靠不住!”
她转头对旁边的瘦小妇人道:“他杀了那么多西戎人,西戎人这是起军队来报仇了。依我看,说不定第一个跑的就是他呢。”
瘦小妇人点头道:“洋葱娘说的有理,我们还是赶紧把自家男人喊回来吧。听消息说西戎晚上才到,我们现在跑还来得及。”
瘦小妇人说完后,又有数个妇人出声赞同。
“是啊,咱们老百姓根本对抗不了西戎大军。”
“妹子你别犹豫了,我家有辆车,咱们两家一块儿往南面边关走。”
“那得快把俺家那口子喊回来。”
妇人们议论纷纷,有性急的已经抬脚要走。里正一时间束手无策,只能摇头叹气。
这时人群后响起了一个年轻女子的声音:
“等等。”
众人纷纷回头,连要走的妇人也停了下来。
大家都认出了沈月晞,纷纷后退,给她让出一条路来。
沈月晞走到台上,对里正道:“里正,我有几句话想和大家说。”
里正控制不住场面,正头疼不已。见沈月晞前来,连忙道:“裴娘子不必客气,尽管说。”
说完,里正便站到了一边。
沈月晞站在台上,深深吸了一口气,让自己紧张的心情平复下来,好让双腿不要发抖。
无论前世今生,她还从未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说过话。第一次站到台上,看到台下数十道目光都集中在她的身上,她就不由自主地紧张。
但事到如今,她决不能退缩,硬着头皮也得撑住。
如果听任这些妇人喊回男人,拖家带口地逃跑。对在隘口防守的将士们的士气将是沉重的打击。本来萧濯就是以少敌多,五百将士连兵器都没有。要是后方再一片恐慌。这仗输定了。
“呃……大家,”沈月晞有些结巴地开口了,“大家,听我说。”
“你有什么可说的,”杨聪母亲喊道:“有你的男人保护你,你可没啥怕的。”
“对啊,她相公可以保护她逃走,我们这些人怎么办。”瘦小妇人也跟着喊道,“她没什么担心的,我们可不是。”
沈月晞摇了摇头道:“不是的,各位……其实我也很害怕。”
她并没有和杨聪母亲直接对抗,而是直接坦诚地承认了。这一举动出乎了妇人们的意料,人群一下子安静了下来。
“大家,你们看看周围,”她抬眸望向周围,“我们世世代代居住在此地,经过多少次西戎人的劫掠,经过三个月的大旱,该离开的人早已离开了,而我们这些人……为何我们还在这里?”
“这是我们的家啊。”一个妇人耿直地回应,“舍不得离开嘛。”
大家都看着沈月晞。让沈月晞觉得自己体内似乎生出一股力量,而这力量让她说话开始变得流畅起来。
“对,我们的家。这里曾经死气沉沉,大家整日担惊受怕,艰难度日。现在……这里有了鸡鸭的叫声。现在可以听到孩子的笑声,我们在土地上刚刚播种了庄稼。”
人群都安静地听着沈月晞。
她说的没错,这个村子之前就是一个奄奄一息的病人。现在这个病人正在康复。它深褐色的脸上有了生机勃勃的绿色,它的身体上有了欢声笑语,日子越来越好了。
沈月晞抬起手指着村南的田地:“大家看看那些田地里的嫩苗,到过年我们就可以收获白菜,萝卜……卖好多好多钱。”
她自己家里还有两只小鸡,等着长大了鸡生蛋蛋生鸡无限循环呢。
“对啊,裴娘子说的是呢,”一个妇人笑道,“等我家地里的白菜收成了,可以卖不少钱,过年能给娃儿添新衣了。”
“听说东集镇正收萝卜,要不要把我家种韭菜的那块地换成萝卜?”
“大姐你可别,我家韭菜刚割完一茬,在东集镇卖了足足二两银子,长得快着呢。”
眼看人群逐渐跑偏,沈月晞连忙制止了大家的议论,回到主题:
“大家,西戎人晚上就要来了,而我的夫君要率领他的将士,在隘口迎击西戎人。只要我们大家齐心协力,一定可以击败敌人。”
“可是对方有一千人啊。”有人担心地提醒。
沈月晞此时已经适应了在台上讲话,她露出自信的微笑:“我们已经制定了策略,大家请相信,我们定能取胜。这里是我们的家乡,我们绝不会将它交给西戎人。”
也许是她自信的笑容,也许是守护家乡的誓言,人群被感动了。
旁边站着的里正也走上前道:“各位父老乡亲,裴娘子说的对。我们祖先居住在这小岗村,我们绝不会把它让出去。”
人家裴公子裴娘子刚到这里,都可以这么坚定地守护小岗村,他们这些土生土长的人反而要逃跑,简直就是丢人。
“裴娘子,那我们要怎么做?”一个妇人喊道。
“是啊,告诉我们要怎么做,”另一个妇人也举起手来,“我们听你的。”
杨聪的母亲见大家都期盼地看着沈月晞,只得悻悻地自言自语道:
“你们都被这个丫头忽悠了。”
“大家该送饭给前线的将士们就继续,”沈月晞神秘地一笑,“不过希望大家都把自家的油献出来,也送到前线去。”
“油?做什么用啊?”众妇人面面相觑。
第八十五章 黑夜将至
沈月晞让大家把油送到前线,众妇人都不明白怎么回事。
杨聪的母亲第一个跳了起来。
“我们农家生活不易,哪有那么多油,又不便宜,怎么叫我们都送到前方去!”
沈月晞皱了皱眉头。
萧濯定的计策,可不能随意透露给这些村民。万一哪个不开眼的为了保命去西戎那里告密,就前功尽弃了。
这些妇人虽然已经坚定信心留下来。但要让她们出点血,比割她们的肉都疼。
前面已经讲过道理了,现在该利诱了。
她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响亮,对人群道:“一些油而已,各位也知道我制作的药会长期供应给周边府城售卖。还望各位乡亲们竭力帮忙,工钱之外,在年底还有奖金。”
有了银子,还怕那点油钱吗?
她的话音一落,不少妇人便率先下定决心,纷纷举手表示同意。
这个说道:“裴娘子说的在理,那点油钱算得了什么,我们家的油全捐了!”
那个连忙拽她袖子:“哎哟,婶子你把油都捐了,用啥炒菜啊?”
这个回道:“妹子你不开窍,先用炖菜应付,回头卖了地里的菜,再去买不就得了。”
虽然这帮妇人没有说到点子上,但有人开头,后边便好办了。况且沈月晞所说的条件也极为诱人,往后不用出远门,在村子里摆弄大蒜便可以有一份收入。而且她们往后还不用看男人的脸色了,自己就可以赚一份比男人还多的银钱。
裴娘子给她们带来的好处实在太多了,很难让人拒绝。
“你们倒是利索,可裴娘子敢保证裴公子必定能战胜那些西戎?”杨聪的母亲横着眉头。
人群外响起一个女声道:“怎么?你只想着占裴娘子的便宜,不想出力?”
来的正是杨聪。
她在家等沈月晞,左等右等不见回来。便出来寻找。看到广场之上一大群妇人围着沈月晞吵吵嚷嚷,便赶过来帮忙。
杨聪挤进人群,叉腰瞪着杨氏,“不想帮忙的,往后可不要来裴娘子家赚钱。”
这话是说给她母亲听的,也是给那些有二心的妇人听。
前方将士马上要与敌军作战了,后方这些人还在拖后腿。
她这几日跟着兵营中的糙汉子们混习惯了,身上也染上了一些彪悍之气。
杨聪的母亲也不傻,一听赚不到钱,立马把嘴闭上了。
杨聪横了她一眼,面色平淡地说道:“今时今日,谁不想出力的,就收拾包裹滚出小岗村。这个地方是裴公子和众将士在保卫,不是你们。”
沈月晞听得翘起大拇指,给她了一个大大的赞。
自随军以来,杨聪改变真是让人刮目相看。
杨聪看到沈月晞的动作,有些不好意思,黝黑的脸颊上浮现一抹红晕。
沈月晞对众人道:“杨聪所言极是。当前西戎人即将进犯。诸位不要吝惜自己家那些东西,唇亡齿寒,如果我们守不住隘口,大家性命都有危险,那点油算什么。”
生死存亡之际,让我们共同抵御西戎强敌。
众妇人纷纷点头,大家意见统一。都回到各自家中将油全部取出。由杨聪牵头,领着十几名换班休息的男人们用小车都推到北面隘口。
到了隘口,杨聪和萧濯提起沈月晞在村子里的所作所为,萧濯起初目现惊奇,然后露出赞赏之色,命令手下将士将油罐都搬上山坡。
……
沈月晞到家时,已是接近黄昏。
她刚一进家门,便看到李菀和李夫人两人坐在院子里,和两截木头似的。
看得出两个人都非常紧张。
她不想和这俩女人多说什么,只点了点头算是打声招呼,便越过两人,朝着自己的房子走去。
“沈姑娘。”
李菀突然站起来,喊住了她。
沈月晞停住脚步,回头露出询问的目光。
“我……听村里的人说,咱们这里马上就要打仗了,是吗?”李菀揪着手里的帕子问道。
沈月晞瞟她一眼,打仗又如何?反正不会让西戎人伤到她们两个的。
“是,晚上西戎大军将会攻过来。”村里的百姓都已知道了,她也没必要隐瞒。
李菀听了,呆立在原地,仿佛傻了一般。
自离开侯府之后,她心里一直都忐忑不安。投靠萧濯是一步险棋,她唯恐连这唯一的靠山都没了。如今西戎大军攻打这里,万一冲进村子,到时要怎么办才好?
沈月晞看着李菀一脸担心的神色,心中的那些芥蒂暂时放下。李菀终究还是一个十几岁的少女,遇到打仗之事总归是害怕的。当初她第一次见到杀人流血也是吓得魂不附体。都能理解。
想到这里,她的语气柔和下来:“不必担心,夫君已有安排。”
李夫人也站了起来,凑上来问道:“我那侄儿有什么打算?我们是要离开这里吗?”
沈月晞心里清楚,她所问的打算,无非是想要让萧濯保她们周全。开口安抚:“你们且放心,夫君必不会让你们受到伤害。他会安排好一切,你们安心住在此处便是。”
李夫人并没有相信沈月晞的话,她一脸不悦,说话刻薄:“沈姑娘说的倒好。老身可是知道,此次那些西戎过来,还不是你引来的。”
“是啊……村子的那些妇人们都说,是你们杀了西戎人他们才会过来寻仇的。”李菀小声地附和。
沈月晞差点被两人气笑了。
什么叫她引来的?说得好像没有她和萧濯,西戎人便不会过来似的。
以前这里是个什么情况,如今又是何等样子,还需要她大费周章地说吗?
她勾着嘴角轻笑,那笑意始终不达眼底。
“敌军将至,你们不如想想怎么为前线做点什么,而不是成天在家里瞎想,”她毫不客气地说道,“与其坐以待毙,不如想想如何自保。”
萧濯要坐镇前线统率士兵,哪能腾出那么多的时间管后面这些安全无忧的女眷。
即使沈月晞自己,也不会把所有的希望都放在萧濯身上。
李夫人两人听了沈月晞的话后,不由地瞪大了双眼,她们的印象里,从来没有过靠自己,也没有想过自己的价值,唯一的价值便是嫁人,掌控后院,相夫教子。
一辈子不过如此而已。
如今听沈月晞所说,女子似乎能做许多事。
她紧紧握着双手,虽说沈月晞话让人震惊,可她并没有什么大的志向,唯一的念头便是寻门好亲事,嫁给萧濯则是她最大的梦想。但从沈月晞的话来看,她可照沈月晞差远了。
沈月晞见两人不再纠缠,便进了屋子。
晚上要和西戎人作战,必须尽量收拾的利索点。先把头发在脑后扎起来,女装走路不便,换上男装的短襟。
黑夜将至,她已决定和萧濯一起战斗。
第八十六章 萧濯好可恶
沈月晞扎紧腰带,后退一步,对着镜子看自己还有哪处没收拾利索。
头发已经扎起来了,衣服袖口和裤腿,也都用布条绑好了。
打仗不是儿戏,关键时刻衣服挂在树枝上,小命说没就没。她可不想因为这种小小疏忽把命丢了,要准备万全。
她正对着镜子看,感到背后有一道目光射来。
是李夫人还是李菀?
她回头看向门口。见萧濯手扶门框,半边身体沐浴在晚霞之中,神态慵懒地看着她。目光温柔得一点也不像即将上阵厮杀的战将。
“夫君,你怎么回来了?”沈月晞跑到萧濯跟前,仰脸看着他,“我正要去找你呢。”
萧濯微微一笑,伸出手指,将垂在她脸颊的一绺长发理到耳后,目光缱绻,道:
“娘子在村中做的一切,我都已听说了。此番特意回来是想告诉你,战阵之上刀枪无眼,娘子可随村民暂时离开,前往东集镇避难。待战事结束再回来。”
“不,”沈月晞拉下萧濯的手,认真地看着他,“我不离开,我要和你在一起。”
她早已下定决心要去前线,可不会轻易改变主意。
“战场之上瞬息万变,甚为危险……”
沈月晞伸手捂住萧濯的嘴,禁止他继续说下去。笑眯眯地道:“不是还有你在吗。况且你也知道我有什么能耐,也许能帮上你的忙也说不定呢。”
战火将起。到了这个地步,她也没有什么需要隐瞒的了。
打仗一定会有伤者,她之前让万能制造机制造了不少抗生素,肯定能救回不少人的性命。萧濯只有五百军士,损失一兵一卒对他来说都是不小的损失。
萧濯眸光幽深,没有言语。
“夫,君,你就答应了吧,”沈月晞双手握住萧濯一只手摇晃着,信誓旦旦地保证,“我一定乖乖地躲在安全之处,不会给你和将士们添任何麻烦。”
她知萧濯心中所想,是担心她在战场上出事。可她又不会和那些西戎人短兵相接,只会躲在后方根据战场形势来做判断。她有万能制造机,可以随机应变做一些东西帮忙。
萧濯还是不说话,也没有同意的表示。
“夫君,可不要再犹豫不决了,”沈月晞紧着提醒,“西戎人马上要来了,咱们快走吧。”
不过萧濯就堵在门口,她出不去,两人僵持在那里。
院外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哒哒哒地踏着夜色而来。
蒙越推开院门大步走了进来。来到门外,先是看了眼跟斗鸡一样对峙的两人,向萧濯双手抱拳,神色肃穆:
“主公,探子来报,西戎一千军马正赶往北方隘口,半个时辰后到达,请主公速回军中。”
沈月晞眉眼一挑,西戎人来得这么快!不是说夜里才到吗?不过半个时辰的话,天也彻底黑下来了。
萧濯对蒙越微微颔首,回头看了一眼沈月晞,声线低凉:“听话,等我回来。”
沈月晞正欲开口,萧濯突然靠近她,吓得她往后退开一步:
“你……你要干吗?”
萧濯神色无奈,紧抿的薄唇逸出淡淡的笑意,晃得沈月晞一愣。萧濯伸出手轻轻按在她的脖颈后。她的脖颈洁白修长,在晚霞映衬下格外白皙。
沈月晞感到后颈一阵酥麻,娇美的脸颊上顿时爬上两朵红晕。霞光下宛如夏夜里初绽的水莲花一般美好,让人忍不住想要一亲芳泽。
但是蒙越将军就在旁边啊,这时候亲热不合适吧。
她伸出双手想推开萧濯,但是萧濯毫不退让,强行将她搂过来,眸光幽深,薄唇在她的脸颊上轻啜了两下。
沈月晞被萧濯这突如其来的动作给搅得心神荡漾,喃喃道:
“反正我要和你在一起……”
话还未说完,萧濯的手指已在她的后颈轻轻地点了一下。
沈月晞来不及反应,便觉眼前一黑。在彻底失去意识前,她在心中破口大骂:这个萧濯太卑鄙了,居然用美色来诱惑她!
萧濯拦腰将失去意识的沈月晞抱起,放在床上,拉起被子盖好。深深地看了她一眼,转身向门口走去。
门外的蒙越瞪着一双大眼,他真的难以想象主公真的会做出如此不合体统之事。
主公还是太子之时,为人行事可是极为端正,也是极为讲究规矩之人。今天却为裴娘子破例了,而且用的还是最让人不屑的美人计。
只是这美人计不是美女,乃是主公所施。
他站在院子里久久没有回过神。直到萧濯步出房门,反手将房门锁上。
萧濯见蒙越傻愣愣地站在那里一动不动,面色突沉,一改面对沈月晞时的温润,换上了一副冷肃的面孔:
“蒙将军,我们即刻出发。”
蒙越想要开口询问,又不知要说什么。待他反应过来时,萧濯已经快步出了院子。一道月色身影上了马,迎着初升的皎月策马疾驰。
一路上,不断有举着火把的村民,推着小车,挑着担子往来穿梭。有运送油的,还有运送饭食给前方将士的。大家认出了骑马之人乃是萧濯,纷纷招呼。
“裴公子,一切都靠你了!”
“小岗村是死是活,就在今夜。”
萧濯并不停下,只是挥手向村民示意。
策马奔驰了一程,后面蹄声渐近,蒙越骑马追了上来。
“主公,太子妃她……”蒙越有些担心地问道。
“没事,不过睡着了而已,”萧濯淡淡地说道,“倒是杨姑娘那里怎么样了。”
“一切都已经安排妥当了,”蒙越和萧濯并驾齐驱,“您吩咐杨姑娘的事情,经过军师反复讲解,她也已经彻底明白了,不会出错的。”
“好,这是我们在小岗村这里的第一次战斗,只许胜不许败。否则我们今后将无法在关外立足。”
“主公放心,我们愿效死命!”
蒙越明白萧濯所指。第一仗至关重要,如果胜了一切都好说。如果失败,消息一传十十传百,到时关外恐怕就没有哪个村落敢再接纳他们这支军队了。
这支军队虽然目前只有五百人,开销并不大,却不像其它大燕军队,由朝廷供应军饷。一旦失去当地村落的支持,军队会连吃饭都成问题。根本无法维持下去。
在旁人看来,萧濯一脸风轻云淡,似乎毫无压力。但他在萧濯手下征战多年,完全明白这一仗的意义有多重大。
五百几乎手无寸铁的军士,对抗全副武装的西戎千人队。
这将是萧濯从军来最重要的一仗。
第八十九章 尊严
夜色已深,繁星漫天。
连绵不绝的山脉黑黢黢地矗立在地平线上。
“千夫长,”一名西戎斥候策马飞奔到千夫长丹目疾近前,勒住坐骑,“狼牙隘口就在前方,不过有人镇守!是……”
丹目疾横眉道:“你说有人镇守?”
“千夫长狼牙隘口下大概有数十人拿着锄头草叉门板做的盾为首的是个女子……”斥候们都知道丹目疾的习惯,怕千夫长再打断他,说得飞快,连换气都省了。
“停!”丹目疾一举手,“拿着锄头草叉……那就是小岗村的村民了?”
他有些诧异。他们西戎没事就去小岗村抢掠一番,这都多少年了,从未遇到过抵抗。难道他们吃了熊心豹子胆,居然敢正面对抗?
在他旁边的休牧耶在马鞍上站起身子,远眺狼牙隘口下星星点点的火光,复坐下道:“千夫长,小岗村的村民恐怕没有这么大的胆子,我觉得和那个男人……”
那个男人给他留下的心里阴影实在太大,他总觉得什么事都能和那个男人扯上关系。
“不必在这里猜来猜去,”丹目疾对周围的西戎骑兵一挥手,“列阵,区区几十人而已,用他们的谚语……叫什么砍树来着?”
“是‘蚍蜉撼树’,千夫长。”休牧耶赶紧提醒。
他没事就去大燕境内劫掠,对大燕的文化略知一二。
“对,壁虎砍树!”丹目疾抽出战刀举在半空,“就算爪子蹭秃,也砍不动我们西戎这颗……大树!”
说完,他便欲挥动战刀。
“千夫长,千夫长大人莫急!”休牧耶双手一伸,抱住了丹目疾的胳膊,“我觉得这是敌人的奸计,我有对策。”
丹目疾不耐烦地一甩胳膊,把休牧耶甩开:“有话快说。和敌人打交道久了,你也变得和他们一样婆婆妈妈。”
休牧耶脸一红,知道丹目疾这是在嘲讽他,只得硬着头皮道:
“千夫长,这些村民八成是诱饵,我们不要上他们的圈套。可令勇士在弓箭射程内,连射两轮箭雨,将这些村民尽数射死,嘿嘿……”
“你个胆小鬼!”
丹目疾拿刀背“啪”地抽了休牧耶肩膀一下,骂道:
“我们躲在远处射箭,让别人说我丹目疾连几十个村民都怕得要命,我身为先锋的尊严何在?勇士的弓箭是用来对付大燕军队的。”
他身为万人队先锋,要是连几十个村民都要这么小心谨慎地提防,还当什么先锋。更何况斥候已经确认大燕边关并未出动任何军队,根本没什么可担心的。
“可是千夫长,这里一定有诈!”休牧耶捂着肩膀还想犟。
“滚蛋!
丹目疾不再搭理休牧耶,策马上前,喊道:“就算有伏兵也就是普通村民,在我西戎铁蹄践踏之下,必成肉泥。”
这时一千名西戎骑兵已经列阵完毕,战马一字排开,分为前后两排。这是西戎骑兵最常使用的双线进攻战术。
“千夫长大人,已列阵完毕,请您下令。”一名百夫长远远地呼喊。
丹目疾对着狼牙隘口一挥战刀,“千人队,杀光狼牙隘口的敌人,前进!”
一千名西戎军士,齐刷刷抽出战刀,在火光的照耀下,闪着狰狞的冷光,策马开始前进。
在隘口下的数十名村民,看着黑沉沉的天幕下两条明亮的火线缓缓逼近,所有的男人双腿都在打摆子,除了最前面的杨聪。
“洋……洋葱啊,万一他们射箭怎么办?”一个男村民双手握着干草叉子,音调颤抖地对站在最前列的杨聪说道。
“是啊,如果他们射箭,我们根本来不及跑,”另一个男村民早吓尿了裤子,裤裆里又湿又冷,全靠立起来的锄头才没瘫倒,“我还年轻,我不想死啊。”
杨聪回头一笑:“各位放心,裴公子说过,对方肯定不会射箭。”
“肯定不会射箭?”一个男村民叫了起来,“裴公子又不是西戎人肚里的虫,怎么可能知道。”
杨聪摇了摇头,目光坚定地看向前方:“我相信裴公子,大家都站稳了。”
她对萧濯有一种莫名的崇拜和信任。萧濯和她说过,西戎先锋不会用弓箭对付他们这些普通村民,她就会无条件地相信萧濯。
远处的火线更近了,夜风送来沉闷的马蹄声。
“洋葱,我们快跑吧,”一个男村民转头想跑,“再晚就来不及了。”
“没出息,”杨聪双手握住战刀刀柄,将刀尖插入地面,“只要我没动,你们都不许动!”
“可是西戎骑兵冲过来了!”
小岗村的村民,从未见过千人队规模的骑兵,都吓得簌簌发抖。
“我一个女子尚且不惧,你们一群大男人吓成这样?”杨聪头也不回地喊道,“你们也配叫男人?”
这句话起了作用。本来还要逃走的男人们,都停在了原地。
杨聪还站在最前面,如果自己要是先跑,那身为男人的尊严就一扫而空了。
远方隐隐传来一声呼喊,整齐的火线渐渐乱了,马蹄声转为密集的鼓点,火光中战刀反射的铁光已清晰可见。
西戎骑兵开始冲锋。
脚下的大地开始微微颤抖,杨聪的心跳也急促起来,双手紧紧握住战刀。
行动既不能太早,也不能太迟。太早敌人的骑兵失去了目标,可能会重新整队,调整策略。太迟的话,还没等跑就会被冲到近前的西戎骑兵砍为肉泥。
西戎骑兵离宋臻军师告诉她的位置越来越近,越来越近。
骑兵的速度远超一般人的想象。就像草原上刮过的飓风,迅猛而无情的铁蹄踏过了宋臻划定的那条线。
“跑!”
杨聪大喊一声,率先跑向立在身后的梯子。
小岗村的村民们一直在等着杨聪的命令,大家将手中的锄头,叉子,火把等物往地上一扔。转头纷纷往梯子上爬去。
“哈哈哈,一群乌合之众!”冲在最前面的丹目疾看着村民逃跑的狼狈模样,仰天大笑。
这惊慌失措,争先恐后逃窜的样子,是绝对装不出来的。他们显然是被西戎骑兵吓破了胆。
这就对了嘛。
如果这帮村民毫不惧怕,他才觉得有猫腻。如今一看,就是群妄图守卫小岗村的普通百姓,想壁虎砍树。休牧耶那个家伙疑神疑鬼的,太烦人了。
赶在西戎骑兵之前,数十名村民爬上隘口两侧的山坡,一哄而散,逃入黑暗之中。只剩下扔了一地的农具,和数支燃烧着的火把,照亮了堵住隘口通道的碎石断木。
西戎骑兵在隘口下盘旋了一圈,纷纷勒停战马。
“千夫长,那些村民都逃上山去了。”一个百夫长喊道,“我们要不要追?”
“把这些碍事的东西搬开,”丹目疾用战刀指着堵塞隘口的杂物,“不用管那些逃跑的,立刻穿过隘口,直奔小岗村。”
第九十章 火起
杨聪摸黑爬上半山腰地势平坦之处,来到萧濯面前,双手抱拳行礼。
萧濯点头道:“杨姑娘,做的好。村民们没有受伤吧?”
得到萧濯的认可,杨聪高兴之极,兴奋地撸起袖子:“没有,我们按宋军师的吩咐跑的,大家都没事。现在那帮西戎人已经进来了,开打吧?”
山坡下密集的火把仿佛流水一般涌入狭窄的隘口,西戎人已经进入裴公子的埋伏,她便知道这次西戎要吃大亏了。
萧濯目光沉沉,一派云淡风轻,似一切皆在他的掌控中,声音清淡:“不急,再等等。”
杨聪本来都已经握住长刀,随时准备下去和西戎人厮杀。听到萧濯说出这话时,顿时有些不解。
她可不敢直接去问裴公子,只好把疑惑的目光投到站在旁边的宋臻。宋臻摇着羽扇,同样不急不躁,示意她暂时先不要轻举妄动。
杨聪见两人都镇定自若,自己想不明白,将目光落在两山之间的隘口。
整个通道长约一里,已经涌入了两三百名西戎军士,通道已经有一半被火把所占据。站在山坡往下看,敌方的举动皆在掌控之中,甚至那些西戎人的脸都看得一清二楚。
见萧濯一直不说话,她急得都想蹦起来了。进来这么多西戎人,怎么公子还不下令开打啊。
“主公请看。”宋臻用羽扇指着下方入口。
杨聪顺着宋臻的指向看去,看到一名西戎人骑马进入了隘口。
她经常和西戎人打交道,一眼便认出了这个西戎人身份不一般。隘口通道狭窄,西戎军士却纷纷给他让路,可见这是首领之类的人物。
萧濯缓缓点头:“是千夫长。差不多了,再等等,让他深入一段。”
待西戎千夫长又前进了一段,萧濯对旁边的军士道:“给蒙将军传令,封住入口。”
杨聪更纳闷了,问道:“公子,我们不等那些西戎人全部进来吗?”
外面还有一大半西戎人没有进入隘口,如果要是封住入口,岂不是要放走一大半的敌人?
萧濯目光冷沉,声音肃杀:“兵无将则乱。如今他们的千夫长已经进来,只要诛杀那位将领,对方自然会土崩瓦解。”
隘口附近埋伏的蒙越收到军令,立刻起身,轻喝道:“放!”
山坡上等待的两百名军士,纷纷用利器割断了拴住滚木的绳子,上百根滚木争先恐后地滚下山坡,砸向下方的西戎军兵。
在隘口跟前拥挤的西戎军兵只听到头顶传来隆隆的声音,还未明白发生了什么,便被滚下来的木头砸得头破血流。顿时大乱,惨叫声,马嘶声混成一团。
还在隘口外的休牧耶看到两侧山坡冲下来的滚木,将隘口附近的西戎军士砸得人仰马翻,尘土飞扬,大量的木头渐渐将入口封住,惊呼一声:
“我们中计了,千夫长还在里面。”
他附近的西戎军士不知所措,休牧耶喊道:“快,快去搬开木头,我们得救出千夫长。”
虽然他们有一千人,但现在被截成了两段,敌军只需对付隘口内的三百余人就可以。而且在这种地形下,西戎骑兵根本无法发挥优势。
一定是那个男人,是他布置的埋伏。
丹目疾在他们西戎中可是一员难得的猛将,如果折损在此地,他回去可不好向大将交代。
外面慌成一团,在隘口内的丹目疾也是惊骇不已,策马在原地盘旋。
“千夫长,入口被大量的木头堵住!”一名军士跑到他的马前喊道,“我们的队伍被截成两段了。”
“这不是村民能做到的,这是大燕军的埋伏。”丹目疾明白过来,跳下马拔出战刀,“他们都在两侧山坡上埋伏,勇士们,快抽出战刀,跟我杀上山去!”
要爬上山坡,先得克服面前直立的石壁,西戎军没有梯子,只得两个人在石壁下交叉双手,让另一个人踩着他们的手往上攀爬。
十几个西戎军士率先爬上了山坡,刚将刀拿在手中,便被迎面飞来的石头滚木砸中,掉了下去。
邱离明率领的两百军士,专门用石块和浸油的滚木对付在隘口通道内试图爬上山坡的西戎人。他见西戎军兵开始攻上山坡,便命令军士开打。
夜幕下,只有西戎人举着火把,坡上面的人看得一清二楚,投下的石块也格外准。
一时间两侧山坡石头滚木如下雨一般砸下来,无论是爬上山坡的西戎军兵,还是停留在通道内的,都被砸得哭爹喊娘。
站在半山腰的宋臻缓缓摇着羽扇,无视山下的混乱,和杨聪解释道:
“我们兵士没有武器,人数也少于对方。如果都放进来,不但难以应付,他们前头的队伍也早出了隘口。其二,我们要速战速决。敌人中军的情况我们还不知晓,趁此良机重创敌军先锋,使他们不敢冒进,也可给我们争取到准备的时间。”
杨聪双眼晶亮,激动地对宋臻道:“军士,我明白了。之前我还想着下去把那些西戎人杀个片甲不留。如今想来,自己还真是莽撞得很。”
如果一千人都放进来,对方硬冲上山来也不是不可能。到那时,他们优势就变成劣势。人少之时不宜和对方硬碰硬。
她还是有些惋惜的。
看来自己以后是做不了带兵打仗的事了。原来打仗也是要脑子的,就她这种一身蛮劲的人,还是老老实实地坐个大头兵吧。
在隘口外的休牧耶,听着通道里的鬼哭狼嚎,知道形势不妙,命令军士们赶快搬木头。
一个军士跑到他的跟前道:“百夫长,有不少木头都黏糊糊的沾手,闻了味道,好像是油。”
有油?
休牧耶觉得头发都立起来了,喊道:“都快把火把拿开,千万不要靠近那些木头!”
对手真狠,不但用木头堵塞入口,还都是浇上油的木头。
众军士也明白过来,立刻举着火把后撤。只让没带火把的人上前去搬木头。
在半山腰的萧濯看到隘口外的火把纷纷离开,低声道:“对方反应很快,不过这把火要是烧不起来,这仗就麻烦了。”
宋臻也有些紧张起来:“主公,这把火必须得烧,否则前功尽弃。”
他们用木头堵塞入口,为的就是将敌人分割成两段,然后全力歼灭通道内的敌人。决不能让他们搬开木头,两方会合。
萧濯并不多言,手向旁边一伸,旁边有军士将一把弓和一支箭递上。箭镞包裹着浸透燃油的布条。
萧濯左手握弓,右手将箭搭在弦上,在旁边燃起的火盆将箭镞点燃。然后他将弓拉满,一箭飞去,箭矢划出一道长长的火光,落在入口堆积如小山的木头堆上。
木头堆先是火光一闪,接着便爆起了一团烈焰。
几乎就是在瞬间,熊熊烈火便腾空而起,捎带着连通道内的木头也一并引燃。
第八十七章 正反两耳光
“娘,表哥走了吗?”
李菀小声地询问凑在窗户前观察的李夫人。
从刚才表哥回来时,母亲就一直在窗户那里偷偷看着外面。农家小院隔音差,表哥和沈月晞之间的对话她也听了个七七八八。但不知为何沈月晞就不出声了。
“你表哥和那个蒙将军都走一刻钟了。”
李夫人从窗户回过头来,低头沉思了半晌,自言自语地低声道:“他现在无暇分身,这可是个机会。”
“什么机会?”李菀看到李夫人眼中掠过一抹狠毒之色,不禁有些紧张起来。
以前她也见过母亲露出这种眼色,接下来肯定有人要倒霉。一般都是之前得罪母亲的那个。
李夫人走到她跟前,扶住她的双臂:“菀儿,那个沈月晞似乎被你表哥弄晕过去了。”
“啊,表哥为何要这么做?”
“不要问那么多,听娘的便是。那丫头现在晕过去了,我们把她悄悄抬出去,扔到野外……”
李菀吓了一跳,张口欲呼。李夫人早有准备,一下子捂住她的嘴:“别嚷,万一把那丫头吵醒就不好了。”
李菀连忙点头,李夫人才把手放下。
她从小就唯母命是从,虽然大小姐脾气十足,也有自己的小心思。可真要她去害人,她是根本做不到的。如今见李夫人计策不善,不知如何是好,颤声道:“娘,我们为何要害她?”
李夫人不悦地瞪了她一眼。
她方才听到萧濯说话,便凑在窗户前。本打算找个机会让女儿去萧濯眼前走动走动,不料却听到了萧沈两人的争论,更看到萧濯出手将沈月晞点昏抱进房间的一幕。
眼下这机会极为难得。萧濯要对付北面的西戎,肯定不会中途回来。小岗村里的村民也都忙于此事,无人关注她们。而沈月晞晕过去了,也不会察觉。
这么多好条件凑在一起可不容易。偏偏自家女儿反应不过来。
“不想嫁给你表哥了?”
“……想。”
“这不就完了。只要把沈月晞除掉,你表哥身边便再无他人,往后你多与你表哥亲近,就是块石头也能捂热乎了。”
男人啊,哪个不是见异思迁,喜新厌旧。萧濯和沈月晞情深不寿。只要沈月晞人没了,时日一久,谁还能记得曾经的那人?
她大半辈子活在深宅后院,连自家老爷都是这般货色,更别说身为太子的萧濯了。
如今萧濯虽然落魄,只要自己的女儿相守左右。有朝一日萧濯东山再起,有女儿这层关系,岂会亏待了她?
“可是……要是害死了沈姑娘,表哥一定会知道是我们做的。”
李菀面带惊慌地提醒李夫人。
李夫人低笑一声:“不会,把她悄悄扔到野外,或许遇到野兽,或许遇到歹人,或许半夜就冻死了。就算她命好侥幸回来,我们也可以推脱是她自己迷迷糊糊走出去的。就算你表哥问起,也这般推说。”
“娘,表哥那么聪明,恐怕骗不过他。”
“我是她姨母,你是他表妹,再过一万年也是自家人。那丫头也不算你表哥的正妻,就算真死了你表哥最多生生气,肯定不会加罪于我们。”
李菀欲言又止,低头不语。
李夫人睨了她一眼,轻声道:“娘也是为你好,如今我们已经没有任何去处,唯一的机会便是抓住你表哥。据我所察,你表哥是不甘屈于人下的,你且看着吧。”
接着她放低音量:“这天下还不知是谁的呢。”
说完,李夫人轻手轻脚地打开了房门,走到院里先取了一架短梯。回头见李菀还杵在屋内,便招了招手。
这丫头怎么回事,难道还让她一个人搬不成?
李菀一脸迟疑,挪出了房门。双手紧紧握拳,双脚似乎挂了两块大石头般。
李夫人不耐烦地用力挥了挥手。
待菀儿顺利嫁给萧濯后,她倒是要看看京城那些人还如何嚣张,到时候她要让那些曾经欺辱过她的人,跪在地上求饶。
想到那时情景,她的心中就涌上一股恨意。
从高高在上,受人尊崇的候爷夫人,一夜之间沦落为下堂妇,被京城世家贵族门讥讽嘲笑。
这口气她一直忍着。
李菀刚走到李夫人跟前,就注意李夫人眼中流露出来的凶狠目光吓得后退了一步,眼中蓄满了泪水,祈求道:
“娘,女儿有些头晕,想要歇息……”
李夫人伸出枯瘦如柴的手,紧紧抓着她的手腕,嘴角露出一抹讥讽,“别给我装。”
并不给李菀反驳的机会,李夫人硬生生地拉着她到了沈月晞的房门口。
“沈姑娘,开门。”李夫人装模作样地拍了拍房门,低声说道,“我们找你有事。”
万一沈月晞醒来,这样不至于引起她的怀疑。
如她猜的一样,房间里没有半点动静。
李夫人毫不犹豫地推开房门,拉着李菀进了房间。环顾了一下四周,屋内只有靠窗的的一张简陋木桌和墙边的一张床。书桌上摆放着几本书。
室内寂静无声,月光透过窗棂洒入室内,床头浅蓝色的幔帐随着房门打开,被微风掀起一角,露出床上安静沉睡的绝色容颜。
李菀本是吓得浑身哆嗦,此时到了沈月晞的房间里,心里反而平静了下来。一来她反抗不了母亲,二来见到如此美好的一幕,顿时让她心生嫉妒。
她深吸一口气,看向李夫人。
李夫人将短梯放在床边的地上,低声对李菀道:“我抬上半身,你抬脚,放在梯子上。”
就沈月晞这样一个无爹无娘,在国公府也不受待见的二小姐,不就是会做点药嘛,也敢和她的菀儿抢男人,简直是不自量力。
李夫人掀去沈月晞身上的被子,正要去搬,沈月晞忽然大喊一声:
“萧濯,你这个混蛋!”
李夫人吓了一哆嗦,还没等明白怎么回事,沈月晞闭着眼,抬起两只手,左手抓住她的衣领,右手狠狠正反两记耳光抽在她脸上。
啪!啪!!
这两巴掌扇得李夫人天旋地转,一屁股坐在了地上,好悬没晕过去。只觉得嘴里又咸又腥,门牙还疼得很,飕飕漏风。
“娘!”李菀惊慌失色,弯腰伸手从地上捡起一个白亮的小东西,“你的牙。”
“我打着谁了?”沈月晞一下子坐了起来,看向床边的两人,“我刚才在做梦吗……咦,你们两个怎么在这里?这梯子又是干嘛的?”
李夫人捂着嘴,只觉得两边脸火辣辣地,痛得眼泪都掉下来了,可是还不能不说话。
“我……我们敲你房门,你不答应,以为你……你突发疾病,就想用梯子抬你去看大夫!”
李菀紧着点头:“对,对,沈姑娘。”
沈月晞一下子跳下了床。
“我没事,倒是李夫人这血流得这么多,得赶紧去看大夫。太过意不去了……我做梦抽萧濯那个混蛋耳光来着,怎么就打到李夫人了。”
“没事,没事……菀儿,你拿着为娘的牙。”
第八十八章 一把草木灰
“李姑娘,不必送了。”
沈月晞跨出门口,对身后跟随的李菀道:
“你留在屋内照顾李夫人,注意别让她乱动乱喊,以免伤口再流血,我这就走了。”
李菀听了听背后传出的鼾声,脸上堆笑:“沈姑娘,我还要照顾娘,无法陪同。就在这里祝你们旗开得胜。”
“不必客气。”
沈月晞一边客套一边转身往院门走去,边走边抖手。
这两耳光抽得很爽,自己手也是挺疼的,都过一刻钟了还有点麻。
大概是萧濯没舍得用力,在李夫人和李菀敲门进屋的时候,她就惊醒了。起初不明白两人的用意,便眯着眼睛观察。直到看见两人表情鬼鬼祟祟,完全不怀好意,这才决定先下手为强。
李夫人是萧濯的姨母,李菀是他的表妹。有这层关系在,直接翻脸不合适。但只是不痛不痒地斥责她们两句,没准她们哪天又会来找茬。得让她们知道自己不是好惹的。
正好还在生萧濯的气,就把这气撒到了李夫人脸上。唯一让她意外的自己手劲还挺大,不但把对方脸抽肿,而且门牙也打掉了。
难道是最近自己东跑西颠,令身体变健壮了?
李夫人嘴里鲜血直流,疼得哭天抹泪,李菀又束手无策。沈月晞想走走不了,只得想方设法帮李夫人止了血,好不容易让她睡下了。
耽搁这么久,不知道现在北方隘口那里打起来了没有,希望还来得及。
沈月晞加快脚步,跑出了院子。
李菀在门缝偷偷看着沈月晞离开,长长地舒了口气。刚回过身来,就看见躺在床上的李夫人睁开双眼跳下床,又凑到窗户那里去瞧。
敢情李夫人在装睡。
“娘,你怎么起来了,”李菀连忙过去扶住李夫人手腕,“沈姑娘吩咐过,要卧床静养,如果乱动可能又会流血呀!”
自家母亲双颊肿着,门牙也没了。居然还有闲心惦记那个沈月晞。
“听那个贱人鬼扯,”李夫人一甩手,将李菀的手扒拉开,“她嘶故意的!”
方才她躺在床上越想越不对味。
那个沈月晞要真是做梦,双手乱抓才符合常理。结果那丫头左手揪衣领,右手抽耳光,那叫一个分毫不差。明明就是知道她在床边。
她可是平阳侯夫人,在京城受的气还没来得及出,到了这穷乡僻壤的地方,居然又挨了两大嘴巴子。简直就是奇耻大辱。
沈月晞以下犯上,她被扇耳光还得陪笑脸。这哑巴亏吃的。
李夫人越想越气,回头一瞧李菀,气更大了。
“你还嘶不嘶我女儿,没心没肺!你娘被打了,不帮娘出气,还在那里笑!”
“娘,你说话满嘴跑风,女儿忍不住……”李菀连忙板起脸,“等娘的伤好了,咱们再对付那个丫头,到时让她十倍百倍地偿还。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早晚弄死那个丫头给娘出气。”
“这才嘶娘的乖女儿,”李夫人坐回桌子,“给娘削个梨,消消火。”
李菀应了一声,到旁边拿来小刀和削了一半的梨,坐在桌边低着头继续削皮,口中劝道:
“娘,表哥他们现在正和西戎作战,我们还是别给表哥惹麻烦吧。君子报仇,十年不晚。何必急于和那个贱人你死我活。”
“废话,要不是她占着你的位置,为娘理她作甚。”
李夫人呛了她一句,拿起镜子张嘴观瞧。
她身为平阳侯夫人,经常出入高门贵府,对作为门面的牙齿保养得尤为殷勤,现在双颊不但都肿了,上排牙齿生生没了一个,还是最中间的那个。要多难堪有多难堪。
这还怎么外出见人啊。
怒气上涌,李夫人高高举起镜子,用力摔在地上。
“气死我了,我和她嘶不两立!”
“娘,娘,您别生气,”李菀连忙把削好的梨递给李夫人,“吃口梨消消气。”
李夫人伸手抢过梨来。在她眼中,这个雪白的鸭梨就是沈月晞,要多恨有多恨。“喀嚓”一口下去,足足咬了一半。
味道甜中带咸。
“哎呀,娘啊!”李菀惊叫起来,“你的牙又流血了。”
“啊?”李夫人赶紧把梨扔掉,手指按上门牙的缺口,“怎么又流血了?”
她从未经历过这种情况,也不知道如何处理,眼看着手指都被流出的血染红,一滴滴地掉在地上,顿时慌张起来,伸手抓住李菀。
“快带娘去找沈月晞,再流下去娘的血就流干了。”
“流干了会怎么样?”李菀还不明白。
“血流干了娘就嘶了,嘶了!”
听李夫人说得这么严重,李菀也慌了,母女两人慌慌张张地冲出屋子,沿着村子里的小道猛跑。
“快,快追上沈姑娘,为娘这血止不住了。”
李夫人看着自己衣裳都被鲜血点点滴滴染红,心中害怕之极。她活了大半辈子,从没出过一丝血,突然出这么多,早已吓得六神无主。也顾不上骂沈月晞贱人了。
村子里大部分男子都去北方隘口了,只有少数老人留在村子里。里正就是其中一个,领着几个老头在村子北口的路边灯笼下坐着,指点来往村民。
他看到两个女人疯子一样跑过来,一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连忙站起来道:
“两位,北面正在打仗,你们妇人可不要过去啊。”
“沈……啊不不,裴娘子方才过去了没有?”李菀跑得上气不接下气,扶着腰直喘。
“刚过去,她说去找裴公子,”里正看着捂着嘴的李夫人,“这位夫人,您这嘴和脸是怎么了?”
“我娘……脸甩墙上,把牙磕掉了,一直流血。必须要找裴娘子!”
里正愣了一下,呵呵笑道:“哎,我当是什么事情,磕掉个牙把你们娘俩急成这样。不用麻烦裴娘子,老朽就能治。”
李夫人大喜:“您嘶里正吧,快给本夫人止血,快!”
“北面正打仗,老朽知道打仗就要流血死人,早就让村民们烧制了大量草木灰,专敷伤口。这位夫人是不是裴公子的亲戚?”
他印象里这两位好像是和裴公子住在同一个院子里。但年纪大了记不清楚。
“我娘是裴公子的姨母。”
“哦,瞧我这记性,原来是裴公子的家人……”里正一边说一边慢悠悠地回头在筐里翻找。
“哎呀,你这老不……”李夫人看他慢腾腾的,急得差点骂出声来。还好李菀使劲掐了她一把,她旋即醒悟过来,连忙住了口。
“夫人莫急,掉了个牙而已,”里正抓了一把草木灰,“来,张开嘴……张大点,这灯也不亮,老朽眼又花……就这么着吧。”
一把草木灰拍脸,把李夫人连鼻子带嘴全糊上了。
“阿嚏!”李夫人觉得满鼻子满嗓子都是碱面味,一个大喷嚏将草木灰喷得到处都是。
“夫人别打喷嚏呀,都喷掉了还怎么止血。”
“咳咳……那就再来一把,咳咳!”
里正又抓起一把草木灰,还没等给李夫人敷,脚下的地面忽然微微颤抖起来。
众人纷纷看向北方。
“骑兵,”里正颤颤巍巍站起来,“是西戎骑兵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