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零一章 小白发威
沈月晞骑马飞奔到胜京东边的营地时,离得远远的就看到营地中央的旗杆上吊着一个穿着法衣的人,在空中转来转去。
这个打扮,除了华多多也没别人了。
记得他之前被梅普挂在树上的时候,叫得可欢了。这次他却一声都没出,安静得很。以他的性格,不应该这样啊。
沈月晞有些奇怪,将白马放慢速度。
还没到营地门口,一位武将便率领数位军士迎了出来,上下打量她一番,抱拳拱手道:“见过安王妃。”
沈月晞认出来人是齐盛珏,愣了一下。
在她的印象里,自齐盛珏在下圆谷救出萧铭,深得器重,总是和萧铭在一起的。这次萧铭登基,齐盛珏也被封了安国将军之职。齐盛珏出现在这里,莫非齐明帝也在?
“陛下在这里?”她跳下马,将缰绳交给旁边的军士。
齐盛珏回头看了看营地里面,压低声音道:“在,陛下正大发雷霆,在训斥平王。”
沈月晞对旗杆上的华多多努努嘴:“那这个挂在旗杆上的人是……”
她可不打算直接说自己是为华多多而来,万一齐明帝知道她是华多多的同党,不说把她也挂起来吧,估计也不会给好脸色。
齐盛珏咳嗽了一声,道:“是个装神弄鬼的道士,进营来要找平王,激怒了陛下。”
沈月晞这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
华多多来了没碰到萧北珩,先碰到了齐明帝。也不知道他是怎么惹齐明帝生气了,才被挂到了旗杆上。
齐明帝为人仁慈,华多多虽然被挂在旗杆上,应该不会杀了他。
把事情想清楚后,沈月晞对齐盛珏道:“将军,我特意来这里见陛下。”
先见到齐明帝,搞清楚发生了什么事情,她才好想办法。
齐盛珏有些奇怪。陛下此次来是瞒着所有人的,安王妃是怎么知道陛下在这里的。不过安王妃既然来了,也许能调和一下父子争吵。
沈月晞同齐盛珏进了营地,路过旗杆的时候,她抬头往上面看了一眼。
华多多正眼巴巴地看着他,一副快救救我的表情。
他挂得高看得远,早就看到沈月晞来了。但又不敢声张,在这里苦熬。
沈月晞心想:这可是天子把你挂起来的,我也不能随便把你放下来啊,你就先委屈一会儿吧。
她来到大帐前停住脚步,先听了听里面。
里面安静得很,好像根本就没人。
她回头对齐盛珏露出询问的神色,齐盛珏低声道:“陛下和平王都在里面,我先进去禀报陛下。”
“不必,我自己进去就是了。”
沈月晞掀开帐篷的门帘,直接走了进去。
大帐内,正对出口的桌案后,是齐明帝萧铭。他穿着一身赭黄袍,双眉紧锁,正看着坐在下首的萧北珩。
萧北珩还是穿着他平素喜欢穿的紫色长袍,腰间挂着燕阙宝剑,低着头。
父子之间显然是有些不快,但沈月晞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她整理了一下衣裳,上前对齐明帝行臣子之礼:“妾身参见陛下。”
要是这个帐篷里就只有萧北珩,她还是有些心虚的。现在有齐明帝在场,她胆子就大了好多。
齐明帝转头看向她,本来紧绷的脸色立刻舒展开来,笑道:“安王妃来得正好,只是你是如何得知朕在此处的?”
沈月晞心想:还不是你这儿子透露的。要不是他让华多多来这里,我们才不知道你躲在这呢。
她眼珠转了转道:“陛下,现在国泰民安,天下太平。妾身闲来无事,就骑着小白到处逛,发现此处有个营地……便来看看,是安国将军告诉妾身陛下在此处的。这不……妾身来得仓促,也没给陛下准备礼物。”
“礼物之类的不重要,”齐明帝笑着问道,“你方才说小白?”
“对啊,就是陛下赠予妾身的那匹白马,”沈月晞很神气地道,“它可厉害了,跑一百里都不带喘的。”
旁边萧北珩哼了一声道:“如此神骏,才跑区区一百里,真是小觑它了。”
这匹白马是齐王府所养千里马的后代,总共有两匹,一匹通体雪白,称为照夜玉狮子。一匹通体乌黑,称为乌骓,都是他非常喜爱的宝马,平日自己都舍不得骑。齐明帝登基后,封萧濯为安王的同时,把照夜玉狮子赏赐给沈月晞了,让他心疼不已。
齐明帝瞪了萧北珩一眼,萧北珩立刻闭嘴,又把头低下去。
大概是不太想看萧北珩,齐明帝起身道:“安王妃,那匹白马就在外面吧?朕想去看看。”
沈月晞连忙回身掀起帐帘。
齐明帝不提挂在旗杆上的华多多,她也不好主动提。看来只能等稍后再说了。
两人一前一后出了帐篷,来到看守马匹的军士跟前,齐明帝抬手抚摸着白马雪白的鬃毛道:“安王妃,这马有正经名字,可不叫小白。”
沈月晞讪讪地笑道:“妾身看它全身都雪白雪白,就叫小白了。”
萧北珩不知何时跟出来,在她身后道:“无知,起这种低俗的名字,平白糟蹋了名马。这马名为照夜玉狮子,记好了。”
沈月晞听到萧北珩说她无知,不爽起来,转头道:“陛下把它送给我了,我就愿意叫它小白。”
齐明帝笑道:“也是,照夜玉狮子叫起来也太长,就叫小白也不错。”
萧北珩还不服气,低声道:“明明就是村妇才会起的名字。”
沈月晞撇了撇嘴道:“平王,你觉得我是村妇,那敢不敢和村妇比一比骑马?”
她起初还对萧北珩有些畏惧,但有齐明帝在场,萧北珩又嘲笑她给马起的名字是村妇才想的出的,激起了她的好胜心。
必须得给这个家伙一点颜色看看才行。
不出她所料,萧北珩笑道:“不自量力。”
齐明帝见状抚掌笑道:“既然如此,那朕来为你们两人做评判。”
说话间,齐盛珏已吩咐军士将桌案,椅子等物从帐内移出,摆在空旷之处让齐明帝坐下。沈月晞上了马,来到出发线前,转头对萧北珩笑道:“平王,现在后悔还来得及。”
萧北珩也上了马,拉住缰绳道:“不要以为你的坐骑是照夜玉狮子,就妄想比过我。”
他的坐骑是宝马乌骓,毫不逊色于沈月晞的坐骑。
齐明帝指着正对营门的一座小山道:“那座小山离此有三里左右,你们骑马需绕过小山,先入营者胜。”
齐盛珏见皇帝面有喜色,心想安王妃果然有两把刷子,才进帐这么一会儿,就把陛下哄开心了。
他吩咐军士道:“把鼓都搬出来,给平王和安王妃擂鼓助威。”
军士们为难道:“将军,咱们这次护卫陛下出行,可没带鼓啊。”
“那就都一起喊吧。”
说完,齐盛珏来到沈月晞和萧北珩的跟前,举起手道:“平王,安王妃。只要看末将的手臂落下,比赛便开始。”
萧北珩道:“不要废话,快开始。”
齐盛珏刚将手臂放下,一道白影和一道黑影几乎同时从他面前飞掠而过,伴随着急促的马蹄声,沈月晞和萧北珩已骑马冲向小山,在他们的背后扬起两道烟尘。
观战的众军士都高呼起来。
“陛下,您看他们两人。”齐盛珏指着远去的两人。
齐明帝觉得坐着看不清楚,站起来将手搭在额头上遮光,说道:“想不到安王妃驾驭马匹如此娴熟,她从哪里学会的?”
“大概是跟平王学的吧,”齐盛珏望着远处的两人,“他们现在难分伯仲啊。”
齐明帝点点头,看着两人几乎同时绕过小山,向营门奔来。笑道:“这比赛的距离倒是短了些,不足以分出优劣,两人怕是要打个平手。”
话音未落,许多观战的军士已惊呼起来。
听到军士们的呼喊,齐明帝定睛细看,看到沈月晞的坐骑撒开四蹄,迅疾如飞,竟慢慢超过了萧北珩。
雪白的身影率先冲入营门,漆黑的身影紧随其后。
沈月晞神气地在营地里兜了一个圈子。
“我胜了。”
第三百零二章 两个主犯
沈月晞骑着白马在营地里兜圈,接受众军士的欢呼。
她边策马小跑,边看向齐明帝。
齐明帝正微笑着拍掌,但他的目光却看向营门口正下马的萧北珩。在目光中明显能看出有些不解。
想必齐明帝是不理解这个素来狂傲的儿子,在赛马上先是口出狂言,然后输给她一个女子,如此丢面子,却为何一声不吭吧。
齐明帝不明白萧北珩为何如此,她可明白得很。
萧北珩的坐骑也是宝马,本来两人前半程并驾齐驱。她之所以能胜利,只因她在绕过小山时,和萧北珩有一次简短的对话。
她说的是:“我要救华多多,让我赢。”
萧北珩回答的也痛快:“我帮你。”
华多多本来就是萧北珩请来的,而华多多的行动又是她谋划的。在这个奇妙的时刻,两人居然要联合起来。
沈月晞跑完一圈,跳下马,将缰绳递给过来的军士,来到齐明帝跟前施军礼道:
“托陛下洪福,是妾身赢了。”
她特别羡慕梅黛施军礼那股英姿飒爽的气势,自己没事也常常模仿,现在正是使用的时机。
齐明帝和萧濯一样,都是征战沙场出身,扭扭捏捏,惺惺作态的小女子并非他所喜爱,得投其所好才行。把皇帝哄得开心了,才好进行下一步。
果然,齐明帝看到她的军礼,哑然失笑道:“安王妃真是出乎朕的预料。以北珩骑术之精湛,竟然还落后一步。”
沈月晞笑道:“陛下,平王是让我的。”
“哪里,我的儿子我还是清楚的,”齐明帝将手一摆,对齐盛珏道,“将朕的备鞍赐给安王妃,作为这次比赛的胜者奖品。”
沈月晞开心地施礼道:“谢过陛下。”
这时萧北珩也走了过来,活动着手腕道:“乌骓久不曾活动,慢了一步。”
齐明帝也不看他,似乎余怒未消,只对沈月晞道:“外面风大,进帐内吃些点心。”
三人又进了营帐,齐明帝命下人端上来瓜果糕点,和沈月晞闲聊起胜京种种,苏茉在胜京做什么,萧濯又在做什么,连梅黛他都问到了,就是不提华多多的事情。
沈月晞心想华多多被吊在旗杆上,不能一直那样,得快把他放下来。可是齐明帝不提,她又没有缘由起这个头。而萧北珩满脸做贼心虚的神色,只是闷头吃东西,更指望不上。
吃了两块糕点后,她想明白为什么了。
齐明帝和萧北珩是父子。她虽然也算齐明帝的儿媳,毕竟还不够亲近。刚到营地时,齐盛珏就说皇帝在训斥儿子,等她现身就风平浪静,可见齐明帝并不想当她的面处理华多多这件事。
齐明帝不想提,萧北珩不敢提,她作为新来的又不能主动提。
她倒是没关系,可华多多就太受苦了。
又琢磨了一块绿豆糕的时间,她想出个主意,借着上厕所的机会溜出来,给华多多比手势。
华多多挂在足有三层楼高的大旗杆上,从午时到如今已挂了一个时辰,胳膊被绳子勒得难受,又不敢高声叫喊,只要看到沈月晞就紧盯不放,希望看到点暗示,眼神之类的。如今终于熬到沈月晞对他做手势。
沈月晞背着双手从旗杆下走过,一只手的拇指和其余四指合拢,然后张开,如此反复了几次。
华多多看到后吓了一跳,安王妃的意思居然是让他大喊。
他方露出询问的目光,沈月晞已经进了帐内。
华多多有些犹豫不决,不知道该不该按沈月晞的暗示喊叫。
他可不是省油的灯,当初被梅普挂在树上,他喊得半座拜秀山都能听见。但是这次不同,这次他是被皇帝吊在旗杆上,大喊的话,皇帝一旦发怒把他舌头割了怎么办。舌头可是他吃饭的家伙。
不喊的话,万一皇帝就是要把他挂在旗杆上风干呢?
沈月晞可不知道他在旗杆上如何斟酌轻重,进入营帐后,她坐回座位,侧耳听着帐外动静。
齐明帝笑道:“安王妃,觉得这些糕点还可口?”
沈月晞心想华多多怎么没出声呢,难道是没看见自己的手势?不行的话还得再出去一次。
她指着桌上的糕点道:“陛下的糕点都很可口,桂花糕和绿豆糕妾身最喜欢吃。”
“既然喜欢吃,到时装上两盒带回去慢慢吃。主要这次朕来这里没有带太多。”
“妾身……”
“啊——!”
沈月晞正要谢齐明帝,帐外响起一声大喊,听声音出处,正是挂在半空的华多多发出的。
这声大叫声嘶力竭,把帐内的人都惊动了。
沈月晞心想,谢天谢地华多多总算开窍了,她立刻起身道:“陛下,外面是何人喊叫?”
齐明帝皱皱眉头,看向萧北珩道:“一个装神弄鬼的术士来找平王,朕命人把他吊起来以示惩戒。”
萧北珩身子一僵,紧着摇头:“父亲,孩儿真不知道此事。孩儿知道父亲一向厌恶装神弄鬼,怪力乱神之辈,怎么会做出这种违逆父亲意愿之事。”
齐明帝面露不悦,道:“他明明说来找你,说要为你驱邪……”
萧北珩哑口无言。
有华多多这声惨叫,两人把话说开了,沈月晞这才彻底闹明白。
齐明帝厌恶装神弄鬼的人,程度大概就是见一个罚一个。而萧北珩偏偏信鬼神,一直都瞒着他爹。这次萧北珩运气不好,华多多来了正好撞上枪口。
她转了转眼珠,对齐明帝道:“陛下,妾身也甚为痛恨弄虚作假,招摇撞骗之辈。”
现在萧北珩是她的盟友,眼看就招架不住,得赶紧为他转移焦点。
齐明帝不理萧北珩,看向她道:“正该如此。治理天下怎可依靠鬼神那些虚无缥缈之物,都是愚昧无知的民众自我臆想。”
“陛下说的太对了,”沈月晞趁热打铁,“之前我们小岗村有个骗子装法师,要骗大家的血汗钱,就是被妾身当场揭穿的。”
“好,”齐明帝面露和色,“对这种弄虚作假的骗子,就该好好惩治。”
沈月晞站起来道:“陛下日理万机,不宜为这小小骗子所扰。妾身之前曾审问过这样的骗子,愿意为陛下分忧,明其罪而罚之。”
齐明帝点头抚须道:“也好,朕之前一怒之下将那人吊在旗杆上,未经判罚,确实不妥。安王妃既然有意为朕分忧,朕便命你当场审理这名骗子,以正其罪,朕在这里旁听。”
有了皇帝的口谕,齐盛珏让军士把华多多从旗杆上像降旗一样放了下来,把绑在身上的绳索去了,押着便走。
“你们要带我去哪里?”华多多害怕地扭头对身后的齐盛珏道,“我刚才只是随便喊着玩,不会要砍我头吧?”
齐盛珏道:“陛下有旨,命安王妃审讯你。”
华多多进入帐内,跪在中央抬头看去。
正面坐着的是沈月晞,给他出主意的人。沈月晞的左首是萧北珩,是请他来的人。右首则是齐明帝。
他在心里叹了口气。
如果他也算是犯人,那最多就算个从犯。上面坐着的那两个才是主犯呀。
第三百零三章 君有疾
沈月晞咳嗽一声,先清了清嗓子,接着看向跪在大帐中央垂头丧气的华多多。
经过努力,总算把华多多先从旗杆上放下来了,至少他不受罪了。接下来就是怎么把他从齐明帝眼皮下救出去。
她偷偷瞄了齐明帝一眼,发现齐明帝正在看着华多多,似乎是满脸厌恶。她怕齐明帝注意,没敢仔细看便匆匆收回目光。
接着她又瞄向萧北珩。后者表情严肃,正襟危坐,不知道心里在想什么。
齐明帝讨厌怪力乱神,弄虚作假的术士。萧北珩答应帮她救出华多多,肯定是想对齐明帝瞒住他信鬼神的事。毕竟这会关系到齐明帝对太子的选择。
现在要怎么办呢?
她发现自己好像有不止一个办法。
首先她可以让华多多说实话,证明确实是萧北珩请他来的。这个最简单,因为事实本来就是这样的。这样齐明帝就会认为比起信奉鬼神的萧北珩,萧濯更适合当帝王治理天下。
出于自私的角度,这个选择是最好的。
不过要是细想一下,这样做的话看似对自己好,但风险太大。一来对不起曾帮过她大忙的苏茉。二来加深了与萧北珩之间的怨恨。三来华多多骗子的罪名坐实,至少要坐牢,更对不起帮过她的华大夫。属于为了一己之私牺牲掉所有人。
再说萧北珩毕竟是齐明帝亲手抚养长大,也许齐明帝并不会因为这件小事影响他的抉择,那样就更是偷鸡不成反蚀米了。
第二个办法是和萧北珩一起为华多多开脱罪名。
萧北珩已经答应她了,现在他肯定是希望华多多立刻消失。她也差不多,只是想把华多多救走。可华多多能不能配合他们俩还不知道。齐明帝就坐在旁边,而且也不是西凉王梅成那种糊涂人。欺骗皇帝在古代可是欺君之罪,要砍脑袋的。
第三个办法是……
她正在冥思苦想,齐明帝忽然道:“安王妃。”
“啊?啊,陛下,”沈月晞连忙扭头看向齐明帝,“陛下,妾身正在思索如何审问此人,有些走神,还望陛下恕罪……”
不管怎么样先道歉再说。
“原来安王妃也注意到了吗?”齐明帝道,“朕观此人目光游离不定,似乎有癔症。可能会胡言乱语,他说的话不可轻信。”
癔症?
沈月晞在脑海里搜索了半天才对应上她知道的现代词汇:精神病。
也不知道是不是心有灵犀,她这次反应超快,一下子就明白了齐明帝的意思。
齐明帝有些话不能直接自己说出来,只能借别人的口说。
难怪她说要审讯华多多时,齐明帝立刻就答应了。她当时想的是先把华多多放下来。而齐明帝已经在考虑和自己儿子闹僵的事了。
君无戏言,他之前下旨把华多多吊起来,不能又自己下旨把人家放下来。那样的话等于皇帝出尔反尔,打自己的脸。这么多军士,大将,以及自家儿子看着,于皇帝的威严有损。所以齐明帝让她来处理这件事,还特别善意地提醒她如何断案。
齐明帝已经告诉她如何做,接下来她就可以放心地审案了。
“下跪何人?”她用很严肃老成的声音问道。
华多多很老实地回答道:“回禀安王妃,草民是凉州通辽县人氏,姓华……”
“错了,”沈月晞打断他道,“你不是,本官认识你,你就是胜京本地人,名叫张三。”
华多多一脸难以置信地看着她道:“我不……”
“不要说,本官说就行,”沈月晞再次打断他,“你上无父母,下无妻儿,得了很严重的癔症,胜京当地人都知道,平日里都或少或多地接济你。你的癔症一旦发作,就会穿着法衣拿着木剑到处骗人,本官早有耳闻。”
语速飞快地说完了,沈月晞又转头对萧北珩道:“而且发作时,看见谁就追着不放。据本官猜测,定是平王微服私访,体察民情时被你撞见。那时你癔症发作,一路跟过来,妄言平王体内有邪祟……”
这一番话说得萧北珩连连点头,对她翘起大拇指:“安王妃果然断案如神,正是如此。他一路偷偷跟着本王,本王没有注意,害得父皇误解。”
华多多慌乱地摇手道:“不是……是平王邀请我的啊。”
“看,癔症又发作了不是。”沈月晞道,“平王怎么会邀请你一介草民。纯粹就是你自己瞎编乱造的。本官看在你有癔症的份上……”
“我没有癔症!”华多多梗着脖子道,“我……”
沈月晞见他还拐不过弯来,急得低头在桌案上找,发现案上都是糕点,只有一个装桂花糕的空盒子,连忙拿起来充当惊堂木,啪地拍在桌案上,说道:
“你有病。按大燕律,有癔症的……有癔症的……”
结巴了两句,她接不下去了。
审案的官员,要么自己精通律法,要么有精通律法的师爷跟着。她这个小白就算了。
萧北珩补充道:“按大燕律第七十条,犯癔症者,除非杀人放火,否则不必问罪,乱棍逐出。”
沈月晞松了口气道:“来人,将此人乱棍逐出。不必重打,驱赶走便是。”
话音落下,在华多多身后的军士们已如狼似虎地上来,十余条棍子举起来就往华多多的身上敲。
沈月晞有话在先,军士们也不用力打。敲得华多多哎哟连声,这厢手背被打了,他连忙一缩手。还没等站起来,屁股又挨了好几下,打的噼啪响。
他双手护着屁股往帐外跑,边跑边喊:“草民不敢了,别打了。”
众军士根本不听,大家还挺严格地执行沈月晞的命令,追着一路打出帐外,又打出营门,继续追着打了两里才放过他。
华多多被敲得浑身疼,见众军士回去,方坐在路边石头上揉着痛处哎哟直叫唤。
棍子落在身上,再轻也是有些疼的。
直到这个时候他才明白,沈月晞是在救他。可笑当时脑子转不过弯来,还不承认。要是早点配合沈月晞装疯卖傻,可能就不用挨这顿棍子了。
正庆幸保住了小命,耳中听到远处嘈杂的马蹄声传来。
华多多转头看去,只见西边奔来数十匹战马,为首的正是萧濯。在萧濯的旁边,一位英气勃勃的劲装女子策马跟随。
“是安王?”
华多多捂着屁股站了起来,站起来闪在道边,目送一行人在他面前飞奔而过。
“安王是来接王妃了吧。可他旁边的那个女人是谁?”
华多多疑惑地看着萧濯一行人的背影,自言自语道。
第三百零四章 雪团
齐盛珏跑入大帐时,沈月晞正和齐明帝,萧北珩谈笑风生。
“……我养了两只小鸡,本来留着要下蛋,却被人偷偷吃掉了。我去找那个人,结果你们猜怎么了?”
“那人认罪赔钱了?”齐明帝笑问。
“不对。”沈月晞笑眯眯地摇头。这时侍女又将新的一盘桂花糕放在她面前,换掉空盘子。她用两根手指拈了块放在嘴里。
萧北珩道:“那人定是极力辩解那鸡不是你的,反正已经吃下去了,来个死无对证。”
沈月晞嘴里有糕点,鼓着腮帮子只是摇头。
“嗯,朕和平王居然都没猜对?”
自乱棒把华多多敲出去,齐明帝不用为这件事批评他儿子了。萧北珩也不用担心此事会影响他的地位了。她自己这边把华多多救出去,也把自己惹出来的麻烦解决了。
光是从齐明帝的笑意,萧北珩的健谈就能看出来。这次她处理的很不错,大家都非常满意。
唯一可能不太舒服的就是华多多。不过他就算再蠢,应该也能反应过来了。这顿打给他吃点皮肉之苦,算是给他长长记性。
总之她心情舒泰。
正在兴高采烈地讲述她和萧濯在小岗村的经历,齐盛珏走进帐来,抱拳施礼道:“陛下,安王来了,正在帐外等候。”
“安王?”齐明帝面现惊喜,唰地站起身来。
沈月晞听到这个消息,则是哎哟一声。
她在皇帝这里又是赛马,又是判案,又是侃大山。竟然忘记萧濯会担心她了。
现在她的感觉,很像小孩子在外面玩得太嗨,突然看到大人来找时的心情。
齐明帝绕过桌案,往帐门口急走两步,似乎是自觉不妥,又原路返回坐下来,抬手道:“宣。”
守在帐门口的军士将旨意传出:“陛下有旨,宣安王觐见。”
白衣飘飘的萧濯从帐外大步走进来,站定后,充满寒意的目光先在帐内扫了一圈。
沈月晞和他的目光相碰,打了个冷战,暗自在心里道:不好,夫君生气了。
萧濯的目光总是冷冰冰的,似乎天生就带着上位者的威严。看得多了,她早已能区分出萧濯目光是什么意思。当他看别人时,是刺入皮肤,深入骨髓的极寒,让人禁不住想逃离。当看她时,却是舒服的,清凉的,就像炎炎夏日喝冰水。
这次他却是把个大雪团子直接塞在她脖子里。
萧濯极少对她生气,哪怕给他一耳光,他也不会发怒。这次真是她自己玩脱了,之前就该想到,她来这里见萧北珩久久不归,萧濯肯定会担心的。
为了掩饰尴尬,她又拿起盘子里的桂花糕啊呜一口吃掉,垂下双眸机械地嚼着。
去西凉的时候萧濯就对她说过,他不想见齐明帝,所以才要去西凉暂避。现在可好,萧濯不得不来见皇帝。
可是……这不是她的错吧。
她在西凉玩的挺好的,李夫人写信谎称画眉鸟找回来了。她才着急返回胜京。再往前想,画眉鸟是胜州太守送的。为什么他会送呢,还不是萧濯这个家伙非要带她去胜州府城参加宴请造成的。他要是不去应酬,太守想送画眉也送不了对吧。
回到胜京,华多多才能找到她,然后她才为华多多出主意,来的这里。
总之,这事怪萧濯自己才对。他才是这一切的始作俑者,祸害根源,还好意思和她生气。
想到这里,沈月晞胆子又肥起来,抬头对萧濯皱了个包子脸。要不是皇帝在上首坐着,她就用一个更夸张的表情回击。
这叫针锋相对,敢给她颜色看。
只可惜萧濯没看到,他已经在和齐明帝说话了。
“先前不知陛下在此,未能迎接。贱内顽皮,多有叨扰,臣来领她回去。”
齐明帝双眸泛红,双手撑在案边道:“没关系,朕是瞒着你们大家来的。你既然来了,为何这么急着要走,留下来和朕说句话吧。”
“既然是陛下的旨意……”
“不,不要提旨意,现在只是一个做父亲的,想和自己儿子说话。”
萧濯沉默不语,站在原地没有移动脚步。
看到齐明帝眼中泪光不断闪动,沈月晞知趣地站起来,对齐明帝施礼道:“妾身暂时告退。”
这边萧北珩也站了起来,对齐明帝施了一礼。
齐明帝目不转睛地看着萧濯,只是抬手挥了挥。意思是帐内所有人都退下,他要和萧濯说话。
侍者们纷纷出帐离开,沈月晞则跟在萧北珩的身后出了营帐,走了数步,萧北珩站住,沈月晞则在他身后两米远站住。
她能看得出,萧北珩有话和她说。
“茉茉在你那儿做什么呢?”萧北珩没有回头,保持着之前的姿势问道。
“做热气球,”沈月晞回答道,“她说到时也飞天上去看看。”
“那东西安全吗,不会掉下来吧?”
“呃……正常情况是不会,但有人要是用弓箭射就会漏气。”沈月晞想起自己刚到关外被西戎人射下来的经历,那次着陆真是够惊险的。
停了少许,沈月晞开口道:“谢谢你送的鹦鹉,我很喜欢。七夕会来胜京吧?”
“嗯,一定会去。”
萧北珩回答的同时,左手放在腰间的燕阙剑鞘上缓缓压下。
沈月晞明显听出他语气变得紧张起来,再看到他的举动,心中吃惊,萧北珩这是要拔剑的意思啊。
可现在他周围也没看到什么人。左边的营帐,齐盛珏正带着一队士兵走过。右边是数十匹战马,正摇头甩尾,几名士兵在给马匹搬运草料。其余帐篷看着也没什么异常。
萧北珩回过头来对她道:“我还有事要办,等七夕那天我就到。”
“好。”沈月晞回应,目送萧北珩骑上乌骓,出营门绝尘而去,直至没了踪影。
她收回目光,在原地呆立了半晌。
现在帐内齐明帝和萧濯正在谈话,她进去也不合适。但是走的话也不行,萧濯本来就是来找她的,不能丢下他自己先溜。干点什么好呢?
正在琢磨,纪云燕的声音响起道:“妹妹,来我这儿吧。”
沈月晞闻声看去,纪云燕正在一个营帐门口探头招呼她。
难怪萧北珩刚才那么剑拔弩张,他是看到纪云燕了。后者之前曾去刺杀过他,他自然有十分防备之心。
“纪姐姐你怎么也来了?”沈月晞进入帐内后问道。
“嗯,女王让我来的。萧北珩有燕阙剑,女王怕安王对付不了,”纪云燕回到座位坐下,“我看到你和萧北珩说话了。你们两个人是怎么说到一起的?”
沈月晞笑道:“不过是他有个困难,恰好也是我的困难。纪姐姐你还要对付他吗?”
“不,”纪云燕笑道,“他是你们的弟弟,我为何要动他。再说他手里有削铁如泥的宝剑,我也动不了啊。”
“纪姐姐你不是教过我那招,可以夺剑的么。”沈月晞边说边伸手比划着。
“啊,那招我们女子可用不了,力量和速度都不够,得安王这样的男子才能用。姐姐是女子,不能亲手教他。你没有忘记教安王吧?”
“他学了几次了,说这招虽然巧妙,但太过凶险。能不用还是不用。”
纪云燕直摇头:“此招式本来就是在绝境中求胜。若非如此,爷爷怎能夺下萧凯的燕阙剑。要是这世上有能和燕阙相媲美的宝剑,那就可以不用这招了。”
沈月晞心想:最好永远都别用。
第三百零五章 偷听是不对的
沈月晞中午来的御营,离开已是吃晚饭的时候。
路边村舍升起条条炊烟,斜斜地刺向被夕阳映红的天空。风拂过棋盘一样的绿油油稻田,送来稻谷的清香和饭菜的香味。
她装作捋小白长长的马鬃,偷偷斜眼看着和她并辔而行的萧濯。
这男人和齐明帝在帐里说了一个时辰,也不知道说的是什么。反正他出帐离开时,她是没看到他眼中有掉过眼泪的迹象。
她实在挺好奇的,便把身子一侧,问道:“夫君?”
“嗯?”萧濯转头看向他。
他的双眸又变回清凉的湖泊,只会载着她这叶小舟的湖泊。那之前的生气,大概就是那么一瞬间的情绪吧。
沈月晞这才露出笑容,又向萧濯那边探了探身子:“和皇帝说了什么啊?”
“聊母后,”萧濯伸手放在她的头顶上摩挲着,“还有……聊了以后。”
以后?
现在天下太平。后面的事……难道是太子的人选?想想不太可能。齐明帝封了萧濯和萧北珩为王,并没有说谁是太子,显然是还没下决定。
“听说你赛马赢了弟弟?”萧濯没让她接着问下去,换了个话题,“他的马也是宝马,怎么会输给你的?”
沈月晞知道他不想再谈论这个事情,便坐正身子,拍拍小白的脖颈,笑道:“我本来就很厉害啊,加上有小白。哎……纪姐姐呢?”
她左顾右盼,没看到纪云燕的人影。
记得队伍出发的时候,纪云燕还在队伍中呢。现在怎么没了?
“她有事情先走一步,”萧濯道,“我们回胜京吧。”
一行人回到胜京城内,邱离明来找萧濯参商军务。沈月晞在齐明帝那里吃了不少糕点,也不饿。先去房间里看了看鹦鹉琉璃和画眉鸟,然后去找苏茉。
苏茉房间的侍女告诉她:“平王妃中午才起来,曾去找过您。现在奴婢也不知道去哪里了。”
沈月晞见苏茉也不在,便往姐姐沈蓝的房间去。
才走到沈蓝的房间外面,听到里面传来苏茉的声音。
“……姐姐,北珩当时不知道安王是他的兄长……我也知道断手不能重生,心里十分愧疚。”
沈月晞心中一动,将脚步放轻。
苏茉是在对萧北珩砍掉沈蓝的手道歉。她这个时候不适合进场,偷偷在外面听一下好了。她是沈蓝的亲妹妹,不算外人,偷听有理。
就听沈蓝在里面说道:“平王妃,我心中真的没有恨意。当初要不是王妃你救我,我连性命都不能保住,这件事早已经扯平了。七夕平王过来我会欢迎他的。”
“姐姐断了手,以后怎么生活呢?”
“我确实断了一只手,不过我现在觉得断的好,”沈蓝声音很平静,“我从来都没有这么开心过。”
沈月晞听了暗自高兴。姐姐现在应该已经从之前的伤痛中走出来了。
苏茉惊讶的声音响起:“姐姐为何如此说?”
“以前的我只是一心依附萧凯,他打我,骂我,我都忍受。就因为我觉得我离开他就无法活下去。现在我发现自己一个人也可以过的很好。不必非得依靠男人。我可以做我想做的事情,争取我自己想要的东西。用一只手换来个新的开始,我当然很开心。”
“那是姐姐你天赋过人,换了别人……比如我,肯定就做不到了。”
“我在第一次协助女王作战前,也不太相信自己能出谋划策呢。你不去尝试又怎么知道?”
沈月晞在心中为沈蓝喝彩,姐姐说的太对了。
那个她即使救出来,也要千方百计跑回去找萧凯的女子,现在已经转变观念了。
有些女人总是把自己看得太轻。似乎除了嫁个好男人,她们就没有第二条出路。梅黛和姐姐都已经证明了,其实路一直都有,不过首先要相信自己可以。
支撑她一路走过来的也正是这种信念。
如果她认为自己只能依靠萧濯,那在永威城下兵败那一刻,她肯定会和消沉的萧濯原地等死,就像某个江边自刎的男人和他的美人那样。她没有那么做,而是带着萧濯,在暴雨如注的夜晚艰难跋涉,逃避追杀,最后逃出生天。
她相信自己可以改变很多东西,而不是由别人来安排她的命运。还有就是,她会付诸行动,而不仅仅是想想而已。
正在回想自己之前的经历,一只手轻轻放在她的肩上。
沈月晞回头一瞧,是梅黛。
梅黛微笑着对她招招手,先一步离开。沈月晞只好也跟了上去。
来到旁边的长廊里,梅黛回头对她道:“妹妹,偷听可是不对的。”
沈月晞脸一红,道:“我本来要去找姐姐……怕打扰她们谈话,就站在门外听她们说了两句。下不为例,下不为例。”
梅黛笑着摇摇头道:“好,我们不说这个了。云燕没跟你们一起回来么?”
“没有,”沈月晞左右看看,“我以为她自己早就回来了呢,原来没回来啊。”
以纪云燕高超的剑术,去哪里沈月晞都不会担心。她在原地和梅黛聊下午在皇帝营地发生的事情。过了一会儿,苏茉和沈蓝从屋内走出来,看到她和梅黛在长廊里聊天,便过来打招呼。
沈蓝道:“我们正要去吃饭,妹妹既然回来了,就一起去吧?”
沈月晞摸摸肚子:“我吃过了。”
正餐肯定是吃不下去了,要是去街市上吃点小零嘴她还能再吃点。
“她在外面吃饱了,我们去吃,”梅黛挽起沈蓝的手,对沈月晞挥挥手,“我们先走了。”
送走两人,苏茉对沈月晞道:“我起床后去找你,没找到,你去哪里了?”
“我去见平王了。”沈月晞道。
“北珩也来了?”苏茉先是有些欢喜,随后又将手一甩,“他还是别来了,看见他就生气。”
沈月晞知道她还记着当初的事,便道:“没关系,反正他到七夕那天才来呢。你还没吃饭吧,要不我们去夜市逛逛,吃点小吃吧。”
现在的胜京东大街成了夜市。那里本来是供奉神灵的庙宇所在,结果因为烧香拜神的百姓太多,上香需要排队,便有不少人途中感到饥饿,卖食品的小商贩们趁机一窝蜂将东大街,神庙前的广场都占了。一到晚上人头攒动,摩肩擦踵。有卖炸糕的,水煎包的,糖葫芦的,炸豆泡的,各种酸的,甜的,辣的……
苏茉听后跃跃欲试,又有些不放心,问道:“那些东西……吃了不会生病吧?”
“不会生病,”沈月晞推着她的后背,“走吧,吃完了我陪你做热气球。”
一听说做热气球,苏茉立刻来了精神。反手拉着沈月晞的手腕就往外走:“那快走,现在太阳刚落山。我们买回来边吃边做吧。”
“吃饭时还要工作?”
“想快点粘完啊。”
第三百零六章 你们自由了
齐明帝见过萧濯后,第二天便起驾回京了。
送走了齐明帝,沈月晞和苏茉两人忙忙碌碌粘了一周,总算赶在七夕前夜把热气球给粘好了。
趁苏茉休息,沈月晞偷偷让大熊重新造了一个热气球,替换掉了原来的。
苏茉希望能乘坐自己亲手粘的热气球飞上天,她很欣赏这种毅力和决心,但热气球要是在空中出了事故掉下来,那可不是闹着玩的。还是大熊做出来的保险。
有之前乘坐热气球的经验,这次沈月晞又进行了一些手动的改进。酒精炉的出火口可以调节大小,这样就可以随时控制热气球的高度。
接下来是加热看漏气不漏气。
王府里的人听说热气球做好了,都跑来观看。
沈月晞让十余名侍女把热气球小心地抱到王府里空旷的广场展开,然后点燃酒精炉。
在火焰的加热下,热气球缓缓膨胀起来,直到变得比一座房子还大,拉着巨大的吊篮离地升空,将地面用于固定的绳索拉得笔直。观看的众人中,有人发出激动的尖叫,有人发出惊叹,苏茉更是高兴地抱着她又蹦又跳。
“太好了嫂嫂,我们真的做出热气球来了。”
萧濯望着热气球道:“月晞,这次的热气球好像比上次的大呢。”
“特意做了个更大的,能坐四个人,”沈月晞笑着对萧濯说完,转而对大家道,“等明天晚上,我们就可以坐热气球飞到天上去看了。”
众人都一脸神往地抬头看向夜空。
“妹妹,我们能飞到鹊桥上,见到牛郎和织女吗?”沈蓝出声问道。
梅黛也望着巨大的热气球,出声附和道:“对啊,我也想知道呢。”
沈月晞笑道:“姐姐们,这个热气球只能飞到一定的高度,肯定飞不了鹊桥那么高。”
她虽然清楚牛郎织女并不存在,但不想破坏大家美好的想象,便推脱说气球飞不了那么高。
“看不到织女,我们能飞到天上去看看也非常开心了。”梅黛道。
“各位姐姐都过来,”沈月晞抓着吊篮的边翻进吊篮,探头出来对众人道,“我教大家如何调节火焰。这个非常简单,就是……”
正在说,一位侍女跑到广场上道:“安王妃,暗卫统领羌林和李小姐回来了。”
“羌林回来啦?”
沈月晞从吊篮里跳出来,和众人打声招呼,便满心欢喜地往前厅跑去。
李菀跟着羌林逃跑,李夫人憋了一肚子火。现在她和羌林回来了,李夫人不会当场大发雷霆吧?她得赶紧去现场,免得事态发展失控。
才跑到前厅外面的长廊。便听到前厅里李夫人的欢笑声。
“……我这个女婿,长得帅气,又能保护我的菀儿……外族……外族怎么了,菀儿跟他真嘶门当户对……以后全靠我这女婿了。”
“老夫人说的对,还是老夫人眼光准啊。”夏兰的声音不失时机地响起。
沈月晞听得一头雾水。
之前因为李菀跟着羌林跑了,李夫人气得张牙舞爪。为何态度突然来了一个一百八十度的大拐弯呢?
她转过侧门,看到夏兰和一群侍女正把李夫人围在中央,七嘴八舌地说话。李夫人笑容满面地正举着手,在欣赏手腕上那墨绿色的玉镯子。李菀和羌林坐在座位上在喝茶。在前厅台阶下停了数十辆马车,西戎军士正在来来往往地从车上往下搬运礼物。
见到沈月晞来了,羌林连忙起身,来到她的面前施礼道:“主子,我回来了。”
沈月晞上下打量了一下,笑道:“羌林,你升官了?”
难怪李夫人在这不住嘴地夸,原来羌林的穿着已经变样了。这个穿着,沈月晞只在多玛王的身上看到过。
羌林难道做了西戎的大王?
她仔细一问,果然是这样。羌林的大王看自己的部族和大燕相处和谐,本就打算不再和大燕开战。但多玛王不干,强行要求他出兵协助。两方谈不拢,发生内战,羌林的大王受了重伤。后面看到羌林归来,由于羌林能作为联系大燕和西戎的纽带,大王破格提升羌林为自己的继任者。由他统领部族。
现在羌林已成为部族的统治者,现在整个部族约三万余人,正在向胜京这边迁徙。
羌林讲述完之前发生的事情,对沈月晞道:“主子,这件事羌林没经过您同意,就擅自做主决定了。还望主子这边能接纳我们的部族。”
沈月晞假装板着脸道:“你没经过我同意的事多了。”
胜京北面的西戎聚落约有万人,已经和大燕百姓形成了和谐相处的关系。双方交易牛羊毛皮,西戎的特色产物,胜京则将大燕里的各种货物卖给西戎方面。现在这个规模将越来越大,未来在胜京的北面将有一个西戎的城镇。她是非常乐见双方和平相处的。
她一手拉过李菀,对羌林道:“你是什么时候把我表妹骗走的,速速交代。”
她也有些好奇,这俩人是什么时候对上眼神的呢?
羌林把头低下,不敢回答。李菀有些害羞地拉过她,把嘴凑在她耳朵边道:“不瞒表嫂,是我们去找那个贾将军的时候……”
“啊,那么早?”沈月晞仔细想了想那个时候发生的事情。
不得不说,感情的产生真就是一瞬间的事。至于是哪个瞬间,她也是闹不明白的。但从羌林和李菀两人幸福的表情来看,两人的感情是很好的。
“……我这就去找亲家母,婚嘶要尽快安排。”李夫人喜气洋洋地吩咐夏兰。
沈月晞趁着大家忙里忙外,把羌林和一众暗卫召集起来。
“羌林,你以后是西戎部族的大王,而且你还要娶我表妹。并不适合再做我的侍卫了,”沈月晞道,“我们之间的誓约能解除掉吗?”
羌林已经成为西戎的王,如果还以奴仆的身份为她效命,是无法管理整个部族的。
听到沈月晞的话语,羌林很是感动,对沈月晞道:“主子,您能为属下着想,属下十分感动。若要解除誓约,需要主子您给属下一缕头发,并明确告诉属下解除这个誓言。”
他已成为西戎部族的王,论起来确实不适合再以一个属下的身份为沈月晞效命了。但是只要沈月晞不提,他是不能主动要求的。现在沈月晞主动提起此事,令他惊喜不已。
一听要割头发,沈月晞有点心疼。
西戎人在发誓的时候就是割发,她有些舍不得。但是想到这件事总得要她来做,她便不再犹豫,向羌林要了一把小刀,前后左右找了半天,横了横心,小心翼翼地割了两根保养不佳的头发……
握着头发,沈月晞对羌林道:“从今日起,你和你的暗卫不需要再被誓言约束,你们自由了。”
羌林跪倒在地,伸手接过她的头发和小刀,对沈月晞道:
“安王妃,您对我们部族的恩义,我们都看在眼里。以后若有战事,我的部族将全力相助,任凭驱策,绝不后退。”
他所在的部族已经和多玛王决裂,在西戎的地域生存不易。如今来到胜京,整个部族都能存活下来。他对沈月晞更加感恩了。
沈月晞笑道:“好了,这件事解决了。让大家休息,你和李菀一起来看热气球。”
“热气球是什么东西?”羌林摸了摸后脑勺。
第三百零七章 七巧针
七夕夜的胜京,热闹而喧哗。
一朵朵焰火在胜京上空绽放,主要的街道全都灯火通明,商贩们卖力地叫喊着,少女们或是结伴出行,或与自己的心上人共度佳节,城内广场挤得水泄不通。
安王府上上下下张灯结彩,遍地灯火。每一个女子都精心打扮自己,盛装出席在王府内举办的宴会。
沈月晞平日里总习惯穿着短装方便骑马,这次也换上了长裙。
“妹妹戴上这只簪子,是姐姐特意为你选的。”
沈蓝拿起一只玉簪,插在沈月晞的发髻上,玉簪的末尾是兰花的造型,垂下三串细细银链,末端挂着莹白的珍珠,在灯光下明灿灿地摆动着。
“还有一支凤簪,是女王给你的礼物。”
沈蓝说着,又拿起一只凤头簪,从另外一边插在发髻里。凤头簪同样垂下数缕金灿灿的流苏,末端是红色的珍珠。
沈月晞晃了晃脑袋,嘟嘴道:“姐姐,要不还是别戴了,一走路脑袋上响个不停。”
珍珠会在她走动时不断相碰,发出悦耳的声音。
沈蓝捂嘴笑道:“步摇本来就是要出声的。莫非你担心走路出声,不易隐藏自己?我们大家可都是精心装扮自己了,就你一个人特殊,不太好吧?”
沈月晞一想也是,便不再坚持,拿起镜子左右照看。
她自打来到这个世界,一直是以逃命为主,很少有时间打理自己。养成了不喜欢带饰品的习惯。但今夜要过七夕,大家都盛装打扮,她也不好太随意。
鹦鹉琉璃落在她面前的梳妆台上,收起翅膀,歪着头看看她,说道:“月晞,大吉大利。”
沈月晞伸手摸了摸琉璃,笑道:“今夜是七夕,你是母的,也去大厅凑一份子吧。”
沈蓝道:“妹妹,它不会飞走吧?”
“琉璃乖着呢,”沈月晞拍拍琉璃的脑袋,“它从来不乱飞。”
鹦鹉琉璃并不像之前飞走的那只画眉鸟,虽然不锁在笼子里,它也不会飞走。大概是因为沈月晞没事就给它抓痒,又喂食喂得殷勤,它很喜欢和沈月晞呆在一起。沈月晞和苏茉做热气球的时候,琉璃就会飞到两人旁边,时不时地说句话,让枯燥的工作都变得有意思起来。
两人装扮完毕,来到大厅。
按沈月晞的想法,大家在七夕夜要美美地吃一顿,然后坐热气球飞到高处去赏风景。
为了实现这个目标,她特意让大熊做出了美食杀手锏——冰淇淋球。用冰块镇在厨房里,等饭后给大家端上来。
来到大厅,萧濯迎上来领着她坐到座位上,看着她头上的饰物,微笑道:“你今天打扮得很好看。”
沈月晞笑道:“一直都好看,只是平日里总是忙,没机会打扮。”
苏茉在一旁催促道:“嫂嫂,我们快些用饭吧。想坐热气球了。”
沈月晞还未答话,一名下人跑入大厅里道:
“平王驾到,小人说为安王禀报,他说不用,已经进来了。”
夏兰正在喝燕窝汤,听到这句话,吓得勺子当地掉在桌案上。她旁边的杨聪和冯章更是直接站了起来,在和梅黛对话的纪云燕也抬头看向大厅的入口。本来热闹的大厅,突然冷了下来。众人的目光纷纷看向大厅入口。
萧北珩穿一身紫色长袍,在一群抬着礼物的侍卫簇拥下快步进入大厅。
萧濯和沈月晞站起身来,前者的目光锐利地盯着萧北珩。
萧北珩似乎也知道他的到来有些冷场,有些不适应,单手正了正领口。咳嗽了一声,还没等开口,鹦鹉琉璃展翅飞了过去,绕着他叫道:
“北珩你对不起我,北珩你对不起我。”
这个声音响起得过于突然,大家全都愣住了,齐刷刷地看向萧北珩。
苏茉率先忍不住噗哧笑出了声,接着是沈月晞也跟着笑了出来,随后杨聪,李菀等人都笑了出来。有了笑声,总算打破了大厅里冰结的气氛。
萧北珩笑笑,上前对萧濯和沈月晞拱手道:“哥哥,嫂嫂。因有些事忙碌,来得迟了。略备薄礼,不成敬意。”
说完,他回头对后面的侍卫道:“把礼物端上来。”
侍卫将礼物端上大厅,给沈月晞一一过目。沈月晞看过后,吩咐人收了,热情地招呼萧北珩道:“我们正在等你呢,先吃饭吧。”
她本来也有些害怕萧北珩,但为了华多多那件事和萧北珩先打了交道,现在再看萧北珩,已经没有之前那种害怕了。何况人家还是带着礼物上门,
萧濯来到萧北珩面前伸出手,萧北珩也伸出手,两只手无声地握在一起摇了摇。
在此期间,鹦鹉琉璃一直绕着萧北珩飞,不断地重复着那句话。有它活跃气氛,大家都放松下来。沈月晞忍住笑,招呼琉璃道:“琉璃不要说了,快来吃花生。”
琉璃绕着萧北珩又喊了几遍,这才意犹未尽地飞到沈月晞跟前,落下来用嘴梳理羽毛。下人们将热气腾腾的菜肴流水般端入大厅来。
苏茉道:“北珩来我这里坐吧。今天嫂嫂说有一样东西,是我们从来没吃过的……”
萧北珩有些不信,坐下来对苏茉道:“还有东西是我没吃过的?”
直到下人们把冰淇淋球端上来,他才发现这个冰冰凉甜糯糯的东西,他还真是没吃过。
沈月晞这次的小心机算是抓住了大家的喜好。在场女子占多数,对甜甜凉凉的冰淇淋都没有招架之力,每个人都吃了至少两个冰淇淋球,赞不绝口。
众人先享受美食,又吃了冰淇淋,心满意足。苏茉又说起要坐热气球。大家兴致勃勃,也都想坐,一时间分不出先后。
沈月晞犯了难。这么多人,一次肯定装不了。但谁先上谁后上,她又不知道如何安排。全是好友和亲戚。
最终还是梅黛为她解围。
“今天是七夕,又叫乞巧节。按习俗今夜应该穿针乞巧,对不对?”
“对对,”李菀举手赞成,“往年乞巧节,我们侯府里要有穿针乞巧比赛。”
李夫人骄傲地放下啃了一半的鸭梨道:“菀儿总嘶第一。”
沈月晞一愣。
穿针?难道和针线有关?
她只知道七夕这个节日,但可不知道这个节日具体有什么习俗。
“所以今天晚上我们也要来个比赛,”梅黛笑吟吟地看向沈月晞,“比赛排名次,第一名先坐热气球,排后面的后坐。如何?”
众人纷纷举手赞成。
梅黛看向沈月晞,沈月晞道:“梅姐姐这个主意好是好,可是要穿什么针啊?”
“七巧针,”梅黛举起一根红丝线和针,“我们等下比赛,大家在庭院里,对着月亮用丝线穿过针孔。先穿过七根针的便是赢了。”
一听说要用丝线穿针孔,沈月晞顿时麻爪了。
她想起自己之前和苏茉一起粘热气球的时候,怎么穿线都穿不到针孔里的窘事来了。
原来七夕还要比赛穿针。这下可糟了,这根本不是她的拿手项目啊。
“热气球一次能坐四个人,我们在场人比较多,就四个人一组,分组比赛。”梅黛把规则都讲清楚之后,转向沈月晞,“妹妹,你是此间主人,分组就由你来吧。”
沈月晞在心里松了口气。
还好是分组比赛。要是单挑,她真的需要装病来推辞了。
第三百零八章 探花
沈月晞分了两组人。
梅黛,沈蓝,纪云燕,杨聪四人一组。她,苏茉,李菀,夏兰一组,双方来较量。
她心里的小算盘是这么打的。比赛嘛,肯定要赢才行,人都有好胜心不是。
梅黛是个强大的对手,感觉就没有她不会的东西。让姐姐沈蓝和杨聪来拖慢她。纪云燕整日练剑,估计也不会穿针。兵不厌诈,有这三个人在,梅黛再厉害也不行。
自己这边,苏茉这么多天来一直在粘气球,没少练习穿针。而李菀更别说了,李夫人说她穿针比赛总是第一。夏兰作为侍女,穿针缝东西又是必备技能,肯定没少练。
这样一来,自己这边三个高手加上自己这只菜鸡,对付梅黛加三只菜鸡,必赢。
大家都对她的安排没有异议,个个摩拳擦掌。这件事男人们参与不了,站在一边笑吟吟地看戏。
安排完了,侍女们把桌案都搬到露天下,两排相对,每张桌案上都放七根银针和一条红色丝线,外加一篮橘子。
“你们为什么不点灯啊?”
沈月晞看到侍女们把针线都准备好,转身要走的时候,连忙叫住。
侍女们相互看了看,都笑而不语。苏茉道:“嫂嫂,穿七巧针就是要对着月光穿针,不能在灯光下啊,这样才有难度。”
沈月晞抬头瞧瞧天上挂着的一轮皎月,咽了口唾沫。
这个难度……实在是太大了。
李夫人笑呵呵地走到两排桌案中间挥手道:“快都来坐好。老身给你们做评判。”
沈月晞左右看了看苏茉和李菀,低声道:“你们都有把握吧?”
李菀惊讶地看向她道:“表嫂,你看起来好紧张。”
“要比赛嘛,难免有点紧张,”沈月晞整理了一下衣裙,“我们上。”
比赛马上要开始了,侍女下人们都挤在一旁看热闹,叽叽喳喳地说着话。这么多人现场围观,让她更紧张了。明明不是打仗,就是穿个针,但为何心怦怦地跳个没完了?
她来到桌案前坐下,睁大双眸找案上那七根针。
今夜月光明亮,七根银针整齐地排在桌案上,反射着淡淡的银色光晕。她用两指拈起一根来,举在眼前仔细地找针眼,结果怎么看都看不清楚,心里更慌了。
这比面对五万敌军还让她感到害怕。
“姑娘们,把针线都拿好,”李夫人笑道,“等老身说开始再开始,可不许先穿啊。穿针不许点灯,你们每穿好一根针,就在自己桌上摆一个橘子,好让我们大家看得清楚。”
沈月晞看看坐在她左首的苏茉。苏茉左手捏针,右手捏线,面色凝重,望着她对面的梅黛,一副蓄势待发的样子。梅黛则笑盈盈地看着苏茉,气定神闲。
看起来苏茉还算靠谱。至少从气势上感觉她没落了下风。
她又看向右边。李菀正举着针,迎着月光使劲地看。隔着李菀,夏兰正把线头放在嘴里抿,大概是想把蓬松的线头弄得紧致些好穿针。
坐在她对面的沈蓝一脸无奈地盯着桌案,左臂的金属义手握个橘子轻轻地抛着。她旁边的纪云燕正低声和她交谈着什么,似乎是在商量策略。杨聪则愁眉苦脸地用手指在拈针,刚拿起来便掉了。
沈月晞呼了一口气。看来对面也挺难的,自己这边就全靠苏茉和李菀她俩了。
“开始。”李夫人喊道。
听到李夫人的喊声,众女子同时开始动作。沈月晞的心剧烈地跳了一下,连忙举起针来,将丝线的线头对着针眼往里穿。
左穿穿不进,右穿穿不进。仔细一看,原来匆忙之间把针拿倒了,连忙又把针倒过来。
安王府的侍女们在旁边举着拳头给她鼓气:“安王妃努力,安王妃努力。”
“女王得巧,女王得巧。”梅黛的侍女们不甘落后,和安王府的侍女们对着喊了起来。
“平王妃好,平王妃好!”苏茉带来的侍女也加入战团,起劲地喊。
沈月晞发现,对着月光穿针真得平日练习过才行。无论月光多亮,其实都很难看清针眼,更多的是靠感觉去穿针。
穿了好几次,总算有一点线头透过针眼,她连忙用指甲掐住线头拽了出来。伸手从篮子里拿了一个橘子“啪”地拍在案上。
终于穿上一根针,还挺有成就感的。毕竟这么多人看着,落后是很丢人的。
安王府的侍女们看到橘子,都欢呼起来:“安王妃穿上一根了,安王妃穿上一根针了。”
沈月晞听得高兴,往对面看去。
一看之下,她差点没晕过去。梅黛桌案上居然已经摆了五个橘子……这也太快了。
她也顾不上得意了,赶紧又去取针。
萧北珩和萧濯站在旁边看,萧北珩对萧濯道:“哥哥,我们这边能赢么?”
萧濯摇摇头,苦笑道:“估计悬了。月晞这边才穿一根针,弟妹是她们中最快的,也才穿了三根。西凉女王都穿五根针了。”
萧北珩不信,看向另一边。这才看到梅黛案上已经摆了五个橘子。而沈月晞这边,苏茉的案上摆了三个橘子,李菀和夏兰都是摆了两个。
西凉的侍女和下人们正在欢呼:“女王穿过第六根针了……哇……女王穿好了,真是太快了。”
听到人群的呼喊,沈月晞吓了一跳,抬眸看向梅黛。
梅黛脸上露出胜利的微笑,在她面前的案上摆着七个大橘子,她的双手拉直红丝线,上面是明晃晃的七根银针。
沈月晞低头一瞧自己,才刚刚穿好第二根针。她连忙看向左右。
月光下,苏茉额头上都见了汗,也才穿过四根。李菀更惨,才穿第三根。夏兰那边看不清楚,似乎也没好到哪里去。
“大家都快点,别看梅姐姐。”她口中喊着加油的话,又拈起一根针。
要是去看梅黛,估计自己这边的姐妹就直接缴械投降了。
梅黛虽然速度最快,但沈蓝穿得慢,到现在也才两个橘子。杨聪更惨,一个。两个人都是愁眉苦脸。只要自己这边快些,最后还是能赢的。
有了前两根针的经验,后面四针轻车熟路,很快就穿好了。
“平王妃穿好了,”侍女们叽叽呱呱地喊着,“平王妃是榜眼!”
苏茉在梅黛之后穿好了七巧针,拿帕子沾了沾额头的汗珠,对沈月晞道:“嫂嫂,我可是竭尽全力了。紧张得口干舌燥,我得先吃个橘子。”
说着苏茉拿起一个橘子剥皮。
“先别说话,”沈月晞聚精会神地将丝线穿过针孔,拉出丝线,欢呼一声拿起个橘子拍在案上。
“哇,安王妃穿好了,”安王府的侍女们欢呼起来,“安王妃是探花,是探花。”
沈月晞长长出了口气,双手向后撑住身子,看向一旁站立的萧濯。
萧濯和萧北珩站在一起,微笑着看着她,似乎在说做得好。
这时对面的纪云燕也穿好了七根针。双方各剩两人。
“表妹你快点穿呀,就剩你和夏兰了,”沈月晞和苏茉起身来到李菀跟前,一左一右地给她加油,“第五根了,快。”
“不是每次比赛都第一嘛,怎么这次这么慢?”苏茉拿了一瓣橘子塞在沈月晞嘴里,对李菀打趣道。
李菀哭丧着脸道:“我怎么知道啊,以前从没穿过这么快的呀。”
“哎呀别说了,快点,姐姐那边都穿五根了,杨聪也穿四根了,你们俩要快呀……”
“别催,找不到针眼了都。”
第三百零九章 吃凉了
沈月晞和苏茉不断地给李菀和夏兰打气,但还是慢了一步。对面在梅黛的指点下,还是先完成了七巧针。
输归输,沈月晞一点都不郁闷,她觉得今夜玩得超开心,把橘子都赏赐给了观战的众人。
不仅是她,每个参加比赛的人都意犹未尽。李菀不太服气,想再比一次,来个三局两胜。但苏茉不干,她迫不及待要乘坐热气球了。
大家蜂拥到王府广场,在那里热气球已经涨得圆圆的在空中晃动着,由十余名男仆看着。
按照事先的约定,梅黛一方是胜利方,先坐热气球。
杨聪要和冯章一起坐,但五个人坐不下,梅黛,纪云燕,沈蓝三人先坐热气球。在热气球飞起来的一刹那,沈蓝尖叫起来,让在场的人都笑出了声。
待热气球平安落地后,里面的每个人都兴奋得不行。
梅黛对沈月晞道:“妹妹,我还是第一次飞到这么高的空中。在空中能看到整个胜京城,真是如在梦中。”
纪云燕道:“太神奇了,真的有腾云驾雾的感觉。”
沈蓝则是另外一种说法:“心差点从嗓子眼里跳出来,等不害怕了,气球已经落地了。”
经她们这么一顿形容,接下来的一组更迫不及待。杨聪和冯章,李菀和羌林两对坐进热气球又飞上去。
这组比上组搞笑,下来后冯章和沈月晞道:“就觉得风挺大,也没看到什么。”
杨聪可不惯着他,揭露原因道:“一个大男人吓得都不敢站起来,当然什么都看不见,白白浪费了这么好的机会。”
冯章被杨聪数落,也不生气,笑道:“聪妹胆子确实比我大多了。”
羌林和李菀两人趁着飞到空中,对着织女星双双许了个愿。沈月晞没有详细问,想必两人许的愿是关于两人的婚事吧。
最后是沈月晞和苏茉,加上萧濯与萧北珩。
苏茉早就等得心急,再加上先坐的两组人都形容得有模有样,吊篮刚空出来她便第一个跳进吊篮里,探出头来招呼沈月晞道:“嫂嫂快进来。”
沈月晞进了吊篮,老老实实地坐下来。她恐高,不敢像苏茉那样站起来往外看。
萧濯和萧北珩也先后进了吊篮。萧北珩握着吊篮的边缘,有些紧张地看向苏茉道:“茉茉,你粘得可牢靠了,不会漏气吧?”
苏茉笑道:“都已经飞了两组人了,你还担心。”
萧北珩有些不好意思地笑道:“从来没坐过,担心一下也是正常的。”说完他靠着吊篮的内侧坐了下来。
沈月晞对萧濯道:“夫君,你来操作气球吧,我就坐在这里了。”
萧濯知道她的毛病,笑道:“好,我来。”
之前两人逃出关的时候,萧濯就已经学会操作热气球了。在他娴熟的控制下,热气球缓缓离地,在院子里的一片欢呼声里升向空中。
脚底下的声音越来越小,耳畔的风声越来越大。四个人沐浴在银辉般的月光下,感觉仿佛远离了尘世的喧嚣。
苏茉双手扶着吊篮的边缘,秀发随风飞扬,欢呼道:“哇,好高,好高啊!就像是仙人飞在天上。”
听到她的形容,萧北珩忍不住站了起来,探头往下看去。
高空风大,呜呜地吹着。头上方是星光璀璨的夜空,下方整座胜京城灯火辉煌的街道一条条纵横交叉,街道上的行人像小蚂蚁一样。他有些惊慌地道:“都飞这么高了,这要掉下去肯定要摔得粉身碎骨。”
沈月晞笑道:“弟弟不必担心,不会有事的,这个热气球很结实。”
萧北珩转过身来,双臂架在吊篮边缘对萧濯道:“哥哥,当初你们就是坐着这个东西飞出关来的?”
萧濯点头道:“月晞做的,那天也是七夕。我一开始坐也有些害怕,总担心半道会掉下去。”
沈月晞抬头笑望萧濯道:“原来你当时也很害怕,我都没看出来。”
当时她因为恐高而头晕脑胀,萧濯让她休息,由他来操作。她当时还觉得萧濯很厉害,没想到他当时也挺害怕。
萧濯笑道:“怕归怕,但不想在你面前表现出来。”
苏茉转过头来道:“北珩,原来你和大哥都会害怕啊。我怎么一点都不怕,我太开心了,从来没有飞过这么高。”
沈月晞看着笑逐颜开的苏茉,满面惊异的萧北珩,想到今天和大家一起度过的七夕节。忽然间觉得要是就这样下去真的很好。每个人都很开心,也不必考虑战争。
这才是生活该有的样子啊。
正在出神,吊篮“砰”地一震,紧接着向一侧猛地甩去。
苏茉双手恰好离开吊篮,这一震一甩,她当即立足不住,横着摔了出去。萧北珩和萧濯坐在吊篮的另一边,在吊篮震动时,都下意识地握住吊篮边缘固定身体,没来得及伸手拉住苏茉。
沈月晞吃了一惊,连忙站起身张开双手接着迎面扑来的苏茉,两人在吊篮里滚作一团,总算化险为夷。
“你们没事吧?”萧濯和萧北珩异口同声地问道。
“没事,吓死我了,”苏茉抚着胸口站起来,探头往外看去,“怎么突然动得这么厉害?”
沈月晞也站起来,双手扶着吊篮边缘看向外面。
这时热气球已经缓缓飘回到了原来的位置。
沈月晞看了看吊篮下方长长的绳子,转头对苏茉道:“是绳子到头了。方才是绳子拉住吊篮造成的震动……”
还没说完,她感觉一阵恶心感从胃里翻涌上来。
糟了,忘记自己恐高的事了。
她连忙背靠着吊篮坐下来,强忍着恶心感左顾右盼。虽然扶着吊篮直接对着外面吐挺方便,但考虑到下面就是王府……她伸手抓过一个已经空了的酒精罐子,捧着罐子“哇”地吐了出来。
苏茉蹲下来拍着她的后背,问道:“嫂嫂是被风吹着凉了?”
“也许是……也许是吃冰淇淋凉着了……呕。”沈月晞低头又吐,晚上吃的美食还没怎么消化呢,这下可好,全都吐了出来。
“月晞不能从高处往下看,”萧濯调节着酒精炉的出火口,“我们先降落吧。”
“没事,吐完就感觉舒服了,”沈月晞喘着气道,“就是需要些干净水漱口。”
吊篮里都是装酒精的罐子,并没有水可以漱口。
萧北珩道:“嫂嫂不适,这里又没有水,我们先降落好了。”
在三人的坚持下,热气球缓缓降落。在下面等待的下人们收拢绳子,让热气球平稳地降落在了王府广场,萧濯和苏茉扶着沈月晞出了吊篮。
梅黛等人知道她在空中呕吐,都来慰问。知道沈月晞没有大碍后大家才放心离去。
第二天一大早,梅黛和沈蓝,纪云燕率军返回西凉,苏茉和萧北珩也要回安州。两拨人马先后出发,沈月晞依依不舍地送别。
将众人送走后,她又馋了起来。
因为昨夜呕吐的缘故,早上萧濯吩咐厨房给她熬的养胃小米粥,这对她来讲可是远远不够。送完众人回到府邸,她吩咐夏兰给她热了半只烧鸡,打算好好安抚一下空荡荡的肠胃。
没想到才吃了个鸡腿,恶心感又起,连早上喝的小米粥也全吐出来了。
萧濯知道后紧锁双眉,对她道:“都过了一夜还是呕吐不止,恐怕是某种急病。我已命人唤华大夫来给你看病。”
沈月晞也觉得蹊跷,难道自己是得了急性肠胃炎什么的?
她想让大熊做点治肠胃的药给自己,可是吐得七荤八素,也没法去收集药材。
在华大夫把脉的时候,沈月晞躺在床上道:“华大夫,我应该是吃凉了导致的。就是那个冰淇淋球太凉导致的急性肠胃炎,给我开点治疗肠胃的药就行……”
萧濯坐在床边,握着她另一只手道:“听华大夫的判断,不要自己瞎猜。”
“错不了,绝对是吃冷饮刺激的。”
说完后,沈月晞感到华大夫的手指离开了她的手腕,连忙迫不及待地问:“华大夫,我没得什么严重的病吧?”
她也有点心虚,怕自己不小心得个什么不治之症。好好的人生还没正式开始享受呢。
“没有没有,”华大夫连声否认,站起身整理了一下衣裳,笑眯眯地对萧濯拱手作揖道:“老朽先在这里恭喜安王。”
沈月晞眨眨眼,问道:“华大夫您笑什么啊,有什么值得恭喜的?”
萧濯正转身去拿床头桌上的小米粥,听到华大夫的话,端着粥碗转过头来道:“华大夫此言何意?”
“安王妃有喜了。”
啪!
萧濯手中的粥碗一下子掉在了地上。
第三百一十章 花海
起初沈月晞曾天真地以为吐个几次应该就没事了,忍忍也就过去了。
没想到这只是牛刀小试,厉害的在后头。
最开始几天是只要一吃油腻的东西就会吐。发现这个规律后,她便忍痛割爱不再吃肉了,让厨房做些肉汤解馋。
不吃肉了,喝点汤总不至于有事吧?
隔日早上,夏兰端上来熬了整夜的鸡汤。萧濯亲自端碗一勺勺喂她。
小心翼翼地喝了碗汤,她觉得没事,便又加了碗米饭。吃完后刚打算躺床上静养,后脑勺才碰到枕头,胃里就开始翻江倒海,一个翻身,把吃下去的全吐了出来。
萧濯看她吐得晕头涨脑,又风急火燎地去找华大夫。华大夫询问了她呕吐的频率后,说这是正常现象不用治。非要用药的话,反而对腹中胎儿不利。萧濯听后只得乖乖回到王府。
隔天更惨,夏兰这边刚把鸡汤端进门,她才闻到味就吐了,吓得夏兰端着鸡汤转身就跑。
沈月晞直发愁。自打怀孕后,也不知道鼻子到底是怎么了,嗅觉莫名其妙地变得和狗一样灵敏,空气里稍微有点异味都闻得一清二楚。
再后面发展到闻到厨房的味道就会吐。这边萧濯刚喂她喝完米汤,那边厨房做饭,顺风飘来饭菜的香味……哗,米汤全吐出来了。
萧濯大怒,把厨师训斥了一顿,下令整个王府都不许做饭,凡是要吃饭的都去王府外面吃。
这样一来,胜京的百姓们就看到了很搞笑的场景:一到饭点,安王府的上上下下都在王府外面的院墙下,不分高低贵贱,男女老少,一溜排开蹲在那里捧着碗扒饭,连安王本人都不例外。唯一不同的是安王坐个小板凳。
有好事的人过去询问,这才知道是安王妃怀孕了。
这个消息瞬间传遍了整个胜京。
沈月晞对胜京的贡献大家有目共睹。如今她怀孕了,可是大喜的事。百姓们纷纷带着各种补品来安王府,要给沈月晞补身子。有带鸡蛋的,有带水果的,还有抱活母鸡来的。在安王府门口挤了好几百人,吵吵嚷嚷,赶都赶不走。
大家这么热情,沈月晞可不好意思避而不见,她自始至终都不是那种高高在上的人,便让夏兰搀着亲自出来感谢。
当着热情洋溢的百姓们,她打算说几句表达一下谢意。刚张开嘴,就闻到了老母鸡的味道,那叫一个恶心,立刻哇地开吐,差点连胆汁都呕出来。
原本以为怀了宝宝是个大喜事,没想到是个大劫难,简直要她半条命。
这还不是她最担心的。她最担心的是,这么光吐不吃,大人就算能撑住,肚子里的宝宝会不会营养跟不上。
李夫人是过来人,安抚她道:“这都嘶正常的。我当年怀菀儿,不也吐了两个月……”
沈月晞本来正躺在床上哼唧,听到李夫人的话,睁开双眸叫道:“两……两个月!”
天啊,吐了半个月,就已经把她折腾得痛不欲生,没想到才过四分之一。
“还有吐到生的呢。”李夫人笑吟吟地拿个雪梨放在她的鼻子下面,“闻闻梨的味道吧,这嘶清香味。”
沈月晞觉得胃里跟塞了个铅球一样,又沉又涨,根本没心思闻鸭梨。便挥手道:“姨母先拿开吧,我怕又吐了。”
这时萧濯走进屋来,对李夫人道:“姨母,您去歇息吧。我来照顾月晞。”
李夫人起身,拿着梨咬了一口,说道:“外甥不必担心,过段时间就好了。生孩子就这样,真嘶折腾女人啊。”
送走李夫人,萧濯坐到床边,握起沈月晞的手道:“现在感觉怎么样,能吃点……”
话才说到一半,沈月晞已翻身捂嘴,接连干呕了两下。吓得萧濯也不敢继续往下说了。
沈月晞喘着粗气倒回床上,握着萧濯的手放在她小腹上,闭眼道:“宝宝可折腾死你娘喽。爹爹来看你了。”
萧濯面露喜色,轻轻抚摸着她的小腹道:“现在孩子会动了么?我怎么感觉不到孩子呢?”
说着,萧濯小心翼翼地在她肚皮上点了点,似乎是在确认胎儿的位置。接着又弯下腰,侧过脸面对着她,将耳朵贴在她的小腹上听。
沈月晞觉得肚皮被萧濯耳朵蹭得直痒,便睁开双眸,用两根手指点了一下萧濯的额头,佯嗔道:“傻瓜,刚怀两个月,怎么可能会动啊。”
“那就是还有八个月才生?”萧濯直起腰来,兴奋地搓着双手,“八个月……还得八个月啊,我都等不及了。”
沈月晞还是头一回看到他和小孩子一样兴奋,微笑道:“要当爹了,高兴不高兴?”
“我都不知道怎么表达我的心情,”萧濯伸手为她拨开脸颊旁的乱发,“就是真苦了你了。我原来都不知道,生孩子是这么受罪的。”
“我也不知道,”沈月晞将双手放在自己小腹上轻轻摸着,“不知道咱们的宝宝是男孩还是女孩,要是大熊能做个超声波检测仪就好了,可惜弄不来材料。”
这种仪器短时间是根本没办法做出来的,只能在心里想想。
萧濯起身道:“我给你打开窗户透透气吧。”
沈月晞怕闻到异味,已经足有一星期没敢开窗户了。胜京香火繁盛,安王府离祭祀的庙宇并不是特别远,一开窗户就容易送进香火味道。
见萧濯要开窗户,沈月晞连忙伸手制止:“别开,我怕吐。”
萧濯双手扶着窗户,回头看着她,笑道:“没事,大家知道你有身孕,不能闻异味。已经把庙宇搬到胜京东北角去了,现在不会再闻到香火的味道了。”
沈月晞啊了一声。
这么夸张的么,偌大一个庙宇说搬就搬了?
萧濯双手将窗子打开,转身来到床边道:“我扶你去窗前呼吸一下新鲜空气吧。”
随着窗户打开,沈月晞觉得一股清新的微风扑面而来,而且风中有浓郁的花香,这花香闻了不但不恶心,还令她精神一振。
“好香啊,这是什么花?”
她好奇地下了床,萧濯为她罩上一件披风,两人共同走到窗前。
“天啊。”看到眼前的美景,沈月晞情不自禁地叫出了声。
原来她的房间外是一条鹅卵石铺就的小道,在道路边种了一些不知名的花草,窗户对面就是院墙。比较单调。
现在窗外变成了一大片紫色的花海。就连白色的院墙上都爬满了绿藤,挂着白紫相间的喇叭花,像一串串雅致的铃铛。微风吹过,紫色的花串在嫩绿的草丛间起伏波动,宛如紫色的波浪。彩色的鹅卵石小道在波浪间若隐若现,化为花海里的游鱼。
沈月晞贪婪地吸了一口花香,说道:“好舒服。”
“这种花叫灵香草,华大夫说它的味道你闻了不会吐,”萧濯搂住她的肩膀,“我吩咐下人们这几天种的。”
沈月晞开心地将脸贴在萧濯肩头:“夫君对我真好。”
一旦开心,就连不断犯恶心的胃都没那么难受了。
两人正在赏花,夏兰从门外进来道:“安王,安王妃。靖州传来急报。”
萧濯回身道:“速速报来。”
原来德妃母族不甘心失败,再次起兵造反。靖州太守和对方交锋,由于兵力不足,两阵皆败,现在只能守在府城中,连夜命使者来胜京求救。
沈月晞听完夏兰的禀报,对萧濯道:“夫君,靖州是你的封地。你不能不管。”
萧濯还有犹豫之色,沈月晞双手推着他的后背道:“夫君,去打败敌军吧,让靖州的百姓回复安宁。我和宝宝在家等你回来。”
萧濯深情地看了她一眼,对夏兰道:“速让众将在议事厅汇合。”
送走萧濯,沈月晞来到窗前,欣赏着眼前的花海。
本来齐明皇邀请他们去京城过中秋节。现在她有孕在身,吐得稀里哗啦。而靖州又发生叛乱,萧濯身为安王,有责任率军去平叛。
现在已到阴历七月底。大军出征,显然不是短短半个月就能结束战斗的。
看来中秋是没办法去京城了。
第三百一十一章 太子的人选
中秋佳节,刚刚入夜,京城街头小巷便挂起彩灯,将京城点缀得五彩缤纷。
齐明帝在燕和殿大宴群臣,皇后及萧北珩夫妻相陪。天子下旨,今夜可畅所欲言,宾主尽欢,大家不醉不休。
众朝臣见皇帝有旨,正好借着这个机会敞开肚皮吃喝。推杯换盏,热闹非常。
十几杯御酒下肚后,丞相也不知道是喝高了还是老年糊涂,当着文武百官对齐明帝提议,说陛下应该立太子了。
齐明帝若有所思地把玩着空酒杯,没有应答丞相,反而将目光落在空着的两个座位上。
那里本该是萧濯和沈月晞。但靖州发生叛乱,萧濯带军前去镇压。而安王妃沈月晞有孕在身,呕吐厉害,也无法前来。
中秋节本该是家人团圆之时,但发生了这些意外,也是无奈的憾事。
坐在下首的宋臻起身对丞相道:“丞相大人,下官认为,立储之事陛下心中自有决断,我们做臣子的不应催促。”
齐明帝登基,他们这些属下也跟着飞黄腾达。他做了兵部侍郎。而他的对头林魁则是吏部侍郎。两个人官职一般大小,都是尚书的副手。但真论起来,宋臻的实权更大一些。
丞相听后,涨红了老脸对宋臻道:“宋侍郎,自古太子废立乃是最重要的事情。若有迟疑,必有乱生,这是取祸之道啊。”
宋臻还要反驳,又有数位大臣起来声援丞相,其中包括林魁。
“丞相说的对。如今天下太平,虽然有靖州叛乱,不足为患。”林魁对丞相说完后,转向齐明帝施礼,“微臣斗胆,望陛下早日考虑立储之事。”
宋臻挨个看过去,发现起来说话的大部分都是萧北珩的支持者。
他是个聪明人,略微一想便明白了个中缘由。
萧北珩这是借着萧濯和沈月晞不在的机会,让大臣们推动齐明帝立储。这种气氛下,就算说得直接了点,考虑到大家都喝了酒,皇帝又有旨意允许大家随意发表意见,自然不会怪罪大家。
但立储之事直接关系到萧北珩,他还在这里是不合适的。接下来肯定要离开才对。
果然不出宋臻所料,萧北珩起身对齐明帝道:“父皇,儿臣不胜酒力,先行告退。”
齐明帝准奏,萧北珩带着苏茉离开了燕和殿。
萧北珩一走,众臣七嘴八舌更起劲了。以大将军赵牧为首的几名武官支持宋臻,说这件事应让陛下决定。以丞相为首的一班文臣则痛斥赵牧那帮人就是头脑简单的武人,根本不懂如何治理天下。
文官都是科班出身,不但牙尖嘴利,更能引经据典,论据滔滔不绝。支持宋臻的武将连话都说不利索,更别提反驳了。被从头批到脚,一溃千里,狼狈不堪。
齐明帝手扶额头,不发一言,只是听众臣辩论。
待众人说得口干舌燥,稍微平息下来,齐明帝起身道:“众卿,朕有些醉了,先去休息。你们继续畅饮美酒。”
众臣本来就是说给齐明帝听的,见齐明帝一走,大家顿时都没了兴致争论,只好继续喝酒。
又喝了两轮,有位太监过来对宋臻附耳道:“宋侍郎,陛下在御书房召见。”
宋臻不敢怠慢,起身和百官告辞,出了燕和殿,太监一路引着来到养心殿御书房。太监停在门口对宋臻道:“侍郎大人,陛下只请你一人进去。”
太监说完,为宋臻拉开房门。
宋臻进入御书房内,绕过屏风,看到靠墙一侧立着书架,屋子中央摆着一张方桌,齐明帝正凭案在用墨笔绘画,画的似乎是位女子。
“陛下,微臣宋臻应召前来。”宋臻施礼后立在一旁。
齐明帝抬头看了一眼宋臻,点了点头,又用笔蘸了些墨,继续绘画,口中道:“今日众臣都催着朕立储,爱卿怎么看?”
宋臻道:“陛下想必早有定论,微臣不敢妄自猜测陛下圣意。”
齐明帝笑着摇摇头,说道:“爱卿,朕找你来,就是要听你的意见,不许含糊其辞。”
宋臻面皮一红,看来想把事推出去是不行了,只得硬着头皮道:
“陛下,微臣认为丞相说的也有他的道理。陛下龙体康健,但天有不测风云,若有意外而储君未立,祸乱必生。”
“这么说来,你是和丞相意见一致?”齐明帝将笔放在笔架上,拿起画对着灯光欣赏着。
“微臣只是认为,此事陛下心中自有抉择,我们做臣子的……”
“那你认为朕该立谁?”齐明帝将画放下,手扶在案边,直视着宋臻。
宋臻没料到齐明帝这么问,张口结舌,结结巴巴地道:“陛下,微臣怎敢妄言立储之事。”
这种事他怎么敢随意回答。这绝对不是闹着玩的,太子废立只有皇帝才能决定,做臣子的最多敦促一下,怎么可能告诉皇帝该立谁该废谁,除非是不想要自己脑袋了。
齐明帝似乎也知道他不敢回答这个问题。叹了口气,背着双手缓缓踱了几步,方道:
“手心手背都是肉,朕也很为难啊。”
宋臻见齐明帝语气缓和下来,这才惊魂稍定,顺着齐明帝的话道:“平王,安王都是天下无双的英杰,陛下选谁为太子,我们做臣子的都毫无异议。”
“起初朕是有决定的,”齐明帝仿佛是自言自语,又像是说给宋臻听,“但去胜京时,纪太傅的孙女来见朕,和朕说了一件很重要的事。朕起初还不相信她说的,又特意派人去打探……”
宋臻一愣。
纪忠的孙女曾去找过齐明帝,这件事他可不知道,看来是私下的会见。齐明帝语焉不详,他也不知道纪忠的孙女具体说了什么。但应该和立储有直接关系,毕竟皇帝现在和他讨论的主要内容就是立储。
“前几日北狄来使者,祝贺朕登基的同时,还有封北狄大元帅的亲笔书信给朕,提醒朕一件很重要的事……”齐明帝话锋一转,又开始说起北狄的事情。
宋臻听得更迷糊了。
他也知道北狄使者带来一封北狄大元帅的亲笔书信,但齐明帝并没有透露具体内容。
想不到这也和立储有关。无论是萧濯还是萧北珩,都曾和北狄打过交道。北狄大元帅能有什么重要的事提醒齐明帝呢?
齐明帝已经说两件很重要的事情了。但这两件事,齐明帝都没有往细了说。感觉不像是说给他听,更像是齐明帝在自言自语说给他自己听。
“有了这两件事,朕现在也不知道该怎么做决定了,”齐明帝看向宋臻,“你曾经做过安王的下属,后来又做过平王的下属。熟悉他们两人,你的意见对朕很重要。”
宋臻大概明白齐明帝的意思了。
原本齐明帝是早就定下太子人选的,然而出了两件事,这两件事一件是和纪忠有关,一件是和北狄大元帅有关。就是这两件事让齐明帝犹豫不决了。
他思考再三,总算想出个应对的说辞。
“陛下,自古帝王立储是有规矩可遵循。立长不立幼,立嫡不立庶。陛下按古人规矩行事便可,并不需要臣来妄言。”
其实他是说了一句正确的废话,看似说了自己的观点,实际等于没说。
萧濯算是齐明帝的长子,应该立萧濯为太子。然而齐明帝和裴婧云并无婚约,不是明媒正娶,这么一来,萧濯又不算嫡子,只能算庶子。该立萧北珩为太子才对。
齐明帝似乎看穿了他的伎俩,笑道:
“爱卿,朕也不为难你了。传朕的口谕给众臣,朕明日早朝,便会宣布太子的人选。”
宋臻惊喜地睁大双眸,齐明帝终于做决定了。
第三百一十二章 失眠好了
萧北珩发现,自打从胜京和哥哥嫂嫂一起过了七夕,回安州后他失眠的毛病在中秋节前莫名其妙地好了。以前经常会被噩梦惊醒的他,如今居然能一觉睡到公鸡打鸣。
人只要睡眠充足,心情就愉悦。醒来后他难得地没有起身,和苏茉在被窝里相拥着说话。
桌案上的灯烛已经燃尽,晨曦从窗户透入,在地上投射出窗户的轮廓。让黑暗的房间有了一丝光亮。
“我昨天晚上真的没醒么?”萧北珩有些不太相信地问苏茉。
他很少能感觉到这种精力充沛的时刻。他也清楚这是休息充分的感觉,但还是不太相信,已经连续三天如此了。那种挥之不去,惶恐不安的感觉,奇迹般地消失了。
“真的没醒。你要醒我肯定知道的,”苏茉枕在他的臂弯,笑盈盈地问道,“我猜是那个叫华多多的法师给你施法驱邪了。”
萧北珩迟疑了一下,说道:“不太可能。华多多刚来营地就遇到了父皇,被父皇吊在旗杆上。我都没和他说上话。”
“他不是收了五百两金子的酬礼么。拿钱办事,许是他回胜京做了这件事?”苏茉猜测道,“仙家法术的玄妙,可不是我们这些凡人能知道的。”
萧北珩嗯了一声道:“也对,不过这些事情可千万不要让父皇知道。”
想到之前齐明帝因为华多多的事情把他训斥了一顿,还好沈月晞及时来了,加上齐明帝故意放了他一马,没有再追究。他可不想再在这种事上犯浑了。
“你这个毛病,吃了好些药也不见效,只能是邪祟所为,”苏茉道,“父皇偏偏又不信这些。民间都传闻胜京有神灵护佑,曾在一夜间开山修道,城池拔地而起。也许是神灵将邪祟驱除了。”
萧北珩也觉得苏茉说的有道理,问道:“要不要去祭拜一下?”
他是坚信有神灵鬼怪存在的,但胜京一夜拔地而起他可是不信的,那座城明明是当地人修的,到现在还在建呢。
不过他的失眠确实好了。不管是华多多做的,还是神灵保佑,他都觉得有必要去感谢一下,反正没坏处。
苏茉坐起身,双手将长发撩到脑后道:“我今天正好要去胜京,到时替你去祭拜神灵好了。”
萧北珩也坐起来,问道:“为何又要去胜京?”
苏茉笑着伸手从床头取过衣裳来塞给他,说道:“昨夜你喝酒也不多,怎么什么都不记得了。嫂嫂有了身孕,我得过去探望她呀。”
萧北珩接过衣裳,边穿边道:“确实忘记了。”
苏茉道:“这都是我们女人家的事情。再说我们从胜京离开时,嫂嫂给了我们三千五百金的回礼,比你送的礼还多五百。这次我借着探望,再给嫂嫂两千金的礼物,把这个礼给补上。”
“好,”萧北珩道,“让管家在府库里找些珠宝首饰,凑够两千金。再帮我多带两百金给华仙师作为谢礼。”
苏茉没有答应,而是停下来,扭扭捏捏地道:“北珩,你看嫂嫂都有孩子了。我们俩……”
萧北珩看出她的想法,笑着伸手捏了捏她的脸蛋道:“之前不是一直在忙正事么。”
苏茉慢吞吞地道:“嫁给你这么久了,你基本都不着家。就算我跟着你,你天天打仗,又没那个心思……”
话未说完,萧北珩已搂住她,两人又翻回床上。
房间外,侍女小香已经吩咐下人准备好了早膳,听到屋内有两人说话的动静,打算招呼主子起床,没想到才站到门口,还没等敲门,里面就传来苏茉的呻吟,床也嘎吱嘎吱地响个不停。
小香面红耳赤地跑开,来到膳厅对正在布置桌椅的下人们道:“先把饭食都放灶上热着,主子还要等一下再起身。”
她发现,最**王和平王妃的感情比之前要更好了。
之前萧北珩经常和林魁不着家,只要出门就是按月计算。苏茉经常独守空闺,还好她生性喜欢钻研东西,不至于太无聊。后面萧北珩又率军征伐西凉,苏茉干脆跟着去了,直到平定两州。现在局势安定下来,夫妻两人相处的时间一多,感情自然就浓了。
一番云雨过后,萧北珩神清气爽,搂着苏茉兴奋地说道:
“昨夜林魁差人来报,今天父皇要宣布太子的人选了,我马上就要当太子了,你就是太子妃。”
他一直都想获得这个位置。这意味着齐明帝认可他比萧濯更加优秀,以前齐明帝一直都认为他比萧濯差,他为此耿耿于怀。现在他的目标要实现了。
苏茉脸上红潮未退,问道:“父皇说是你还是大哥了么?”
“没有,”萧北珩带着自信的笑容道,“但一定会是我。”
“为什么会这么想?”苏茉将头靠在他的肩上,“父皇不是没有明说么。”
萧北珩没有继续,而是转开话题道:“我腹中有些饿了,我们先起来洗浴,一起去用早膳吧。”
从齐明帝故意释放华多多来看,他能看得出齐明帝是在保他,齐明帝极为讨厌术士,若是在这件事上追究他,他肯定是当不成太子的。既然保他,不显然说明太子的人选就是他么。
他一直都很相信自己的判断,这次他相信自己也没有猜错。
如今他已经和兄长及嫂子和解,前嫌尽弃,欢度七夕。接下来又要顺理成章地成为皇位的继承者。
送走苏茉后,心情上佳的萧北珩难得地没有处罚一个犯错的侍女。这放在以前简直是不可想象的。
他坐在大厅里把玩着燕阙剑,直到林魁来到。
安州虽然挨着中州,但一路过来也要花费些时间。林魁赶到这里的时候,已经都快中午了。
一看到林魁走进大厅,萧北珩双目放光,将燕阙剑放在案上,起身急问道:“怎么样?父皇宣布太子的人选了吗?”
林魁道:“平王,我一下早朝就赶过来向您禀报这件事。陛下确实发了旨意,只是……”
“只是什么?”萧北珩提高声调。
林魁并没有直接报喜,这让他的心一下子提了起来。难道齐明帝没有宣布他是太子?
“平王,陛下立储的旨意是发了,但是却没有让任何人看。而是用铁匣盛了,又加了封皮。命宋侍郎将圣旨挂在金銮殿后的摘星楼上,任何人不得触碰。陛下说他已立了储君,以后众臣子就不要再议论此事了。待他驾崩之日方可开启此匣。”
萧北珩听后当场愣在原地。
齐明帝下了立储的旨意,却不让人看,而是挂在摘星楼上。那他到底立的是谁?
第三百一十三章 梦魇
“平……咳……平王!”
林魁的喊叫把萧北珩从虚无拉回现实。
他双眸重新回复焦距,这才注意到自己的右手不知什么时候掐在林魁的脖子上。林魁脸都变成青紫色了,两只手正拼命地扳着他的右手。
萧北珩如梦初醒,将手松开后退一步,说道:“我不是有意的。”
林魁双手捂着咽喉,跪在地上咳了半天方换过气来,抬头道:“平王,你方才的脸色好可怕,眼睛不知道在看哪里,跟着魔似的。”
听到林魁这么一形容,萧北珩不禁惊恐起来。
才睡了三天好觉,离开的邪祟又回来找自己了么?要不然自己为何会突然掐住林魁脖子而不自知?
为了掩饰自己内心的慌乱,他转过身背对林魁,冷冷道:
“你不是说过,陛下一定会选我为太子么?”
林魁当日对他说的话,他还记忆犹新。林魁说平安两字,平在前,安在后,意味着他才是太子的人选。
林魁整理了一下衣领,站起来道:“平王,陛下的圣旨内容我虽然看不见,但我相信陛下选的储君绝对是平王。”
“父皇为什么要这么做,”萧北珩不耐烦地回道,“他为什么不直接宣布我是太子?”
林魁道:“平王一向精明果断,这件事并不难想,主要是您关心则乱,当局者迷。我作为局外人,看得清清楚楚。陛下身强体健,就算等个十年八年再立太子也不晚。他这次下旨,纯粹是为了封众臣之口。这样一来,大家就不能再议论此事了。”
在林魁看来,齐明帝这个举动堪称聪明。封太子的旨意明晃晃地挂在摘星楼,哪个大臣都不能再说皇帝不立太子。而且又没有明白宣布太子是谁,让一个儿子高兴,另一个儿子失意。
萧北珩心烦意乱,根本听不进林魁的话。烦躁地挥手让林魁退下,自己颓然坐在椅子上发呆。
齐明帝要立他为太子,就该直接说清楚。现在这个举动虽然安抚了众臣,却让他的心情从高峰直接落到深谷。
也许齐明帝是害怕他知道太子是萧濯?毕竟齐明帝多年来,一直都认为萧濯比他强。华多多那件事,最多算是父亲对儿子的关照。更可能的是齐明帝已经决定立萧濯为太子,不想再在其它事上打击他?
这么想的话也合情合理,让他瞬间便推翻了自己之前的全部判断。
不知什么时候,他感到冷汗已浸湿了后背。
他有一个父亲皇帝,他有一个美丽聪慧的妻子,他随着父亲征战天下,打遍整个大燕,顺理成章地成为太子,然后是帝王。本来一切都好好的。
他才是齐明帝真正的儿子。萧濯算什么,都过二十年了,突然冒出来和齐明帝父子相认,然后抢走属于他的一切?就因为有萧濯,齐明帝才会认为他不如萧濯,就因为有萧濯,他才会失去太子的位置……
还有沈月晞。三番五次地阻止他追杀萧濯,最后一次要不是她和苏茉耍诡计,他本来可以在齐明帝接到白绫之前就攻破胜京。
开玩笑,他绝不可能让这种事发生。
他就这样一直呆坐到掌灯,没有任何人敢来打扰他。
想和苏茉说话,但苏茉已经离开安州去了胜京。林魁身为六部侍郎,要协助齐明帝处理政务,不能像以前那样留在他的身边。
萧北珩胡乱吃了点东西,回屋躺到床上。
一闭眼,萧濯和沈月晞就会出现在他面前,萧濯居然还穿着太子的装束,两人都用嘲笑的目光看着他,无论怎么挥都挥不走。再强行闭眼的话,死去的冷霜,萧凯,那个北狄的男孩用他弟弟的尸体挡住他的箭矢……每个死去的人不断在他脑海里出现。
翻来覆去无论如何都睡不着,躺到了四更,他干脆起身穿好衣服,摸黑来到王府的后花园散步。
早上的心情有多愉快,现在的心情就有多恶劣。
他非常肯定,那个纠缠他多年的邪祟又回来了,这次变本加厉。他之所以会这样,就是那个邪祟缠身的缘故。
萧北珩握住手中的燕阙剑剑柄,“锵”地拔出剑。
燕阙放出凛冽的寒光,似乎在漆黑无光的夜晚,也能照亮他身边的事物。
他挥剑下劈,将身边的石桌砍下一个角来,如切豆腐。断掉的石块落在地上,发出沉闷的声响。
剑为凶杀之器,神兵更可以辟邪。
砍掉桌角后,他心情舒服了点,将剑插回剑鞘。
自己也许是有点杞人忧天了。正如林魁所说,也许齐明帝的旨意就是宣他为太子呢。
再想到七夕那天他和萧濯,沈月晞的相处,萧濯的微笑,沈月晞的开心,那都不是装的。他们是真的把自己当作弟弟的。而且从始至终,萧濯都没有表现出任何要和他争夺太子之位的意思,一丝都没有。萧濯表现出来的,更像是让沈月晞玩得开心为第一要务。
萧濯是他的兄长,沈月晞是他的嫂子,这是无法改变的事实。
萧北珩摇摇头,压下心中沸腾翻滚的恨意,说道:“来人。”
一位提着灯笼的侍女立刻出现,驱散了花园里的黑暗,躬身施礼道:“平王,有何事吩咐奴婢?”
多年来,萧北珩经常半夜起来散步,这个习惯王府的上上下下没人不知道。如果萧北珩起来散步,那所有的仆人都会起来,等候他的呼唤,最差也得穿戴整齐睡觉。若萧北珩呼唤,没人及时应答,那就要等着残忍的处罚。
“速速派人去胜京把华仙师请过来,现在就出发。”
在萧北珩看来,太子的事情也许是自己太敏感了。现在还是先把邪祟缠身的事情解决掉更为迫切,他不想总是被噩梦困扰。
侍女答应,刚要转身,萧北珩又喊住她道:“这件事不要让任何人知道,无论是谁,听清楚了没有。”
从沈月晞特意去救华多多来看,他能感觉到沈月晞很重视这个人。虽然不知道原因是什么,但他不想节外生枝,这件事还是瞒着沈月晞比较好。而齐明帝讨厌术士,若是让他知道,那更是不妙。至于苏茉,她现在还在去胜京的路上,没必要特意去告诉她。
侍女连声道:“平王,奴婢记清楚了。这就去吩咐人连夜出发。”
侍女离开后,萧北珩舒展了一下筋骨,在华多多来之前,反正也睡不着,可以练习一下射箭。
他命人取来弓箭,在后花园点起火把,架起箭靶。
他拥有一手百步穿杨的神箭,要维持这种水准,必须要经常练习。业精于勤荒于嬉。也许哪一天,这手百发百中的神箭就能救他的性命。
第三百一十四章 隐忧
阳光灿烂的秋日中午,塞外的天空又高又蓝。
胜京安王府的灵香草花园里,沈月晞坐在圆形的石桌边喝粥。
粥里什么调料都没放,只是米粥里撒了点盐,喝着也没有味道,坚持喝完就是胜利。
在她的周围都是紫色的花海,香气扑鼻。偶尔有秋风吹过,便会吹落一地细碎的紫色花瓣。几乎将花园的地面铺成紫色的地毯。
在她身后,以夏兰为首的几个侍女心惊胆战地看着她把勺子送进口中,不约而同地踮起脚,直到她安然无事地把粥咽下去,大家的脚跟才同时落地。
沈月晞感到了背后的目光,放下羹匙,回头笑道:“你们不用这么紧张,我这次也喝完了。”
只要闻着灵香草的香气,她就能喝下粥。不过秋日来临,灵香草正在凋零,希望到花谢之日她的胃能停止造反。
夏兰上前问道:“主子,要不要再添一碗?从乞巧节到如今都一个半月了,您天天都在吐,人都快瘦一圈了。”
沈月晞将双手放在小腹上道:“不必了,吃多了怕又吐。过一个时辰再吃好了。”
自打怀孕,她不知不觉间养成了一个习惯,就是喜欢把手放在小腹上。也不爱骑着小白到处疯了,走路也开始四平八稳。肚子里的小生命正在一天天长大,她要精心呵护。
夏兰答应,正去收拾碗,鹦鹉琉璃展翅飞了过来。
沈月晞特别喜欢这只大鹦鹉,就是孕吐厉害的时候也没让侍女把琉璃关进笼子。可是琉璃虽然干净,还是有鸟类的异味,她闻到就会呕吐。
后来夏兰想了个主意,把灵香草碾成粉末装在一个小布袋里,挂在琉璃的脖子上,每日更换,让灵香草的香气盖住琉璃身上的味道。琉璃起初还不太适应,总咬袋子,后面习惯了,挂着香袋在沈月晞的房间里飞来飞去。
萧濯率军去平定靖州叛乱不在家,沈月晞没事就逗逗琉璃,也是其乐融融。
琉璃落在沈月晞面前的石桌上,收拢翅膀,弯过头理了理背羽,转过头来对沈月晞道:“月晞,大吉大利。”
沈月晞伸出一根手指在琉璃的脑瓜顶蹭了蹭,笑道:“乖。”
这么乖的大鹦鹉谁不喜欢,又不会乱飞,又会说话,还特别黏人,整天跟着她。
琉璃似乎知道沈月晞是在夸它,摇头晃脑起来,横着跳了两步,又歪着头说道:“不好,主子又吐了。”
夏兰等侍女听了,都一缩脖子。
这一个多月来,大家说的最多的就是这句话,竟然没想到琉璃听得多,居然学会了。
沈月晞笑道:“你这只懒鸟,教你说别的倒是学不会。”
琉璃仿佛要卖弄一般,骄傲地挺起脑袋道:“北珩你对不起我,北珩你对不起我。”
沈月晞被琉璃逗得开心,也模仿琉璃的声音,有样学样地对琉璃道:“北珩你对不起我。”
夏兰惊讶道:“主子,您学得好像啊。要不仔细听,还以为是琉璃说的呢。”
几位侍女纷纷附和道:“我们也以为是琉璃说的呢。”
沈月晞见大家异口同声,问道:“真的那么像么?”
众人纷纷点头。
正要再去逗琉璃玩,一位侍女来到近前道:“主子,平王妃的车队已到胜京城东二十里。”
沈月晞对侍女道:“知道了,让杨聪代我迎接平王妃,我身体不适,在府中等候。”
之前苏茉的信使已来过胜京,说苏茉将在过完中秋节后来看望她。她正好也盼望着来个人说说话。虽然夏兰等侍女也可以陪她说话,但只有苏茉和她的兴趣相仿,两人有共同语言。
回到房中梳洗打扮后,又换了身衣裳,沈月晞来到王府前厅。
苏茉已在前厅等候,在她旁边的桌案上摆满一尺见方的深红色檀香木匣,用名贵的软绸称着。
一见到沈月晞,苏茉起身惊叫道:“才过去一个半月呀,嫂嫂瘦了这么多。”
说着,她快步上前扶住沈月晞的手臂,两人一同坐下,
沈月晞本来就属于身材纤弱的那种女子,如今有了身孕,吐了一个多月,只能靠稀饭粥汤维持,肉眼可见地憔悴许多,和乞巧节那时候比起来,几乎瘦了一圈。
见苏茉如此惊讶,沈月晞低头看着自己小腹,微笑道:“还不是宝宝折腾的。”
苏茉道:“那应该多吃些东西补补身子啊,王府的厨子怎么都不做事的。”
她起初还认为是厨子不给沈月晞做饭,后面沈月晞解释怀孕了会呕吐,吃不下东西,她才明白过来。
两人说了几句话,侍女已端上糕点茶水。
鹦鹉琉璃也跟着沈月晞飞到前厅。仿佛认出苏茉这个旧主,琉璃飞到苏茉跟前叫道:
“不好,主子又吐了。不好,主子又吐了。”
苏茉笑道:“想不到嫂嫂吐这么久,连琉璃都学会下人的话了。”
说完,苏茉拿起一盘花生瓜子放在旁边空着的桌案上,对琉璃道:“琉璃,去边上吃花生,我和嫂嫂有话说。”
琉璃展翅飞开,苏茉这才走到那排木匣跟前,先打开一个。
“我娘说她怀我的时候都没感觉,后面肚子大了才知道,我还以为女子都是这样的。”苏茉在木匣里翻找,“这次我来,特意给嫂嫂带来些首饰。嫂嫂你身体不适,就坐在那儿,我给你挑出来。”
沈月晞道:“你来了我就很开心了,真不用带东西。”
她想起来自己之前为了一小箱银子,还和萧濯生过气,还立字据。现在金子多得都不能再放床下,需要单独的库房存放。苏茉送珠宝首饰都不是一串,檀木匣摆满了整张桌案。
“嫂嫂有喜,我这个做弟妹的怎么能空手来,”苏茉挑挑拣拣,从匣中先取了一串项链出来,“嫂嫂你看这条项链怎么样?”
整条项链都是由月白色的珍珠串成,每粒珍珠都是一般大小。
沈月晞道:“这条项链挺漂亮的,给我试试。”
苏茉走到她的身后,边给她戴项链边道:“嫂嫂,你知道父皇下了立储的旨意吧?”
沈月晞心中一动。齐明帝下旨立太子了?
她在胜京,并没有安排人手在京城。至于萧濯做没做这件事,她也不清楚。但苏茉亲口告诉她这个消息,她还是挺惊讶的。
“哦,立的是平王吧?”她若无其事地问道。
从苏茉自如的表情来看,齐明帝应该立的是萧北珩。要是立的萧濯,估计萧北珩得气死了。就算苏茉想来胜京,萧北珩也不可能答应。
苏茉道:“没有,父皇把立储的旨意挂在摘星楼上,我们大家都不知道立的是谁。嫂嫂,如果太子是北珩,大哥和你不会介意吧?”
沈月晞道:“不会,他不会的,我也不会的。”
从来到这个世界,她就对这些东西没有太大兴趣。她有万能制造机,不愁金钱。她的目标是找到个真心爱她的男人,两人白头偕老。只有萧濯是对太子这个身份非常执着的人。
后面永威兵败,萧濯一夜间失去太子名分,然而正是在这个最艰难的时候,两人才能确定彼此的真心。
现在她有了两人爱情的结晶,更觉得人世间的争名夺利只是一场浮云。只想自己的孩子能平平安安降生,快快乐乐长大。她和萧濯经受了太多磨难,不想孩子再去经历那些东西了。
苏茉将珍珠项链挂在她的脖颈上,又为她整理了一下,转到她的正面,笑道:“珍珠可以安胎,还有翡翠镯子,我也带来好几对呢,给嫂嫂再去挑。”
沈月晞抬眸看向她道:“弟妹,如果父皇选的是我夫君呢?”
她也想知道苏茉对这种情况怎么看。
苏茉似乎已料到她会问这个问题,返身去珠宝匣子中继续挑拣,说道:
“嫂嫂你知道我说过的。我嫁鸡随鸡,嫁狗随狗。北珩是太子我当然高兴,若他不是,我也没有什么在意的。我现在是平王妃,已心满意足了。不过……”
苏茉顿了一下,回过身来,看着沈月晞道:“北珩并不是那种会轻易放弃的人。”
两人的目光交汇,都看到了彼此目光中的隐忧。
第三百一十五章 凤辇前
苏茉说萧北珩不会轻易放弃太子的位置,沈月晞听后也有些担心起来。
两人沉默相对,一时无言。
其实沈月晞很愿意和苏茉推心置腹。她本来就是个研究人员,整日埋头搞发明,没什么心机。苏茉也爱钻研东西,也充满勇气,也喜欢小鸟。虽然有时苏茉也会说出惊人之语,但苏茉会诚实地告诉她这些言论都是出自萧北珩。
所谓物以类聚,人以群分嘛。
像在立储这种重大的事情上,苏茉没有任何藏着掖着的东西,坦然地告诉她齐明帝的行动,接下来就会很自然地询问她对立储的看法。
和苏茉交谈不累人,不像她面对萧濯和梅黛两人那样。那两个人交谈时,她除了听着,感觉连插嘴的机会都没有,说的全都是她不知道的事情。
齐明帝旨意已下,太子只能有一个。君无戏言,萧濯和萧北珩必定有个人要失意,这是无可避免的结果。
萧濯还好,他曾经两次失去过太子的名分。第一次是永德帝废黜他,第二次是他得知自己不是永德帝的亲生儿子。打击一次比一次重,现在萧濯对太子这个位置已不是那么上心。
从两人在胜州游玩时的对话就能看出,萧濯现在的心态很平和,就算齐明帝真的立萧北珩为太子,她相信萧濯也不会有什么激烈的反应。
但萧北珩就不同了。
萧北珩明知道萧濯是他的兄长,还对齐明帝隐瞒事实,攻打胜京。可见他不能容忍萧濯阻碍他。若齐明帝真的立萧濯为太子,以萧北珩的残忍和反复无常,他也许会做出令人害怕的行动。
萧濯和萧北珩都是手握重兵,一旦两人敌对,刚刚回复平静的大燕土地恐怕又要燃起战火。
她可不想那种事情发生,尤其是在做了母亲以后。
想到这里,沈月晞咳了一声,对苏茉道:“等夫君凯旋归来,我们就进京去……”
她本想说的是,她要和萧濯去见齐明帝,告诉齐明帝萧濯不当太子了,让萧北珩去当。她相信萧濯也会同意她的。
可是话说到半路,她忽然想到一个可怕的问题。
人无害虎心,虎有伤人意。就算萧濯愿意放弃太子之位,但萧北珩会容忍一个比他强的人存在吗?如果他登基了,以他的性格,会不会对萧濯痛下杀手?
想到这层厉害关系,她把原本的话又咽回肚子里。
苏茉见她话只说了半截便停住,问道:“嫂嫂进京要做什么?”
沈月晞微笑道:“进京……当然是去觐见父皇和母后啊。中秋节本该过去的,可是夫君这边发兵靖州,我又吐得厉害。”
苏茉笑道:“父皇不会在意的。他也知道嫂嫂怀孕的消息,欢喜得很。只是我们都不知道嫂嫂吐得这么厉害。要是知道,这次我就带个名医来了。”
沈月晞刚要回答,夏兰急匆匆地小步跑进来,匆匆施礼,说道:
“主子,平王妃。皇后凤辇已入胜京,正在往安王府这边来。”
“什么?”
沈月晞和苏茉几乎是同时站了起来,异口同声地问道。
“是真的,”夏兰见两人一脸不相信的神色,急忙道,“主子,奴婢帮您整理,我们得快些准备迎接呀,皇后马上要到了。”
前番苏茉来,沈月晞是让杨聪去迎接。苏茉虽然是王妃,但品级和她相同,两人关系又亲近,自然可以让杨聪去代为迎接。皇后可与苏茉不同,身为一国之母,沈月晞必须亲自去迎。
沈月晞看向苏茉:“弟妹,母后跟你一起来的?”
按皇后来的速度,显然是跟在苏茉后面。
苏茉举手乱摇:“我根本不知道啊。嫂嫂快些准备,我们先去迎接母后。”
听闻皇后驾到,安静的安王府顿时动了起来。有清扫的,有洒水的,有准备仪仗的,院内乱成一团。还好人手多,在皇后凤辇来到安王府门口时,一切正好准备就绪。
沈月晞和苏茉来到大门口,见门口旗帜飘动,车队头里两排御林军掰开,六匹骏马拉着枣红色的凤辇停在正门前,车门白玉珠帘晃动,里面影影绰绰坐着一位宫装女子。
苏茉对沈月晞使了个眼色,轻轻拉她袖子一下。沈月晞会意,两人在凤辇前下跪,说道:“妾身参见皇后娘娘,妾身迎驾来迟,请皇后娘娘恕罪。”
在门口的一众人等也都跟着两人下跪,齐声道:“迎接皇后娘娘。”
沈月晞不太了解平时见皇后的礼仪。以前虽然也见过齐王,但那时候是在军队中,她常在军中,军队那套礼节玩得明白。还好有苏茉在旁边,苏茉做什么她跟着做什么。
两人请安完毕,车里依旧没有动静。
安王府门口足有上百人,但皇后没有发话,大家都鸦雀无声,一时间只有旗帜哗啦啦地响着。
沈月晞本来呕吐频繁,身体就虚弱,刚跪了一会儿,就觉得身体顶不住了。她双手撑住地面,心里道:“来者不善啊,要给下马威是怎么着?难道是在怪罪我和夫君中秋没去京城?”
方才在府中整理妆容的时候,苏茉已经和她说过皇后的信息。
皇后姓温名怡,家室并不显赫,只是渝州某户富裕人家的小姐。裴婧云入宫一年后,齐王萧铭出人意料地娶她为妻,半年后生下萧北珩。
这位温皇后平日不显山不露水,哪怕齐明帝登基她也不声不响。想不到行动这么突然,连招呼都不打就杀到胜京来。
作为温皇后的儿媳,苏茉并没有和沈月晞说皇后为人如何。但从开头这一下看,沈月晞觉得这个温皇后可不是个善茬,见面先立威。
皇后不发话,她也不敢主动起身。如果真不管不顾地起来,那就是给对方扣罪名的口实,她虽然不太懂皇室礼仪,却也没傻到什么都不懂的份上。
她稍稍抬起头,翻眼珠向上看了一眼。
没错,透过珠帘,她看到车里确实坐着人呢,不是空车。
在这个姿势下,胃又开始不舒服起来。要真的跪久了,恐怕又会吐出来。苏茉来之前她可刚喝过一碗粥,现在估计还没消化,这要吐出来得多惨。
她勉强压下恶心的感觉,又转头看向苏茉。
苏茉跪在地上,也微微侧脸看向她,待看到她一脸的不适,苏茉轻轻摇了摇头,似乎是告诉她再坚持一下。
沈月晞心中叫苦,暗自道:“我倒是想坚持,万一真想吐我也控制不住啊。”
她胃里正翻腾得厉害,鹦鹉琉璃从王府大门上空飞了下来。
现在沈月晞到哪,琉璃就跟到哪儿。有沈月晞的吩咐,下人们也没人敢让琉璃掉一根羽毛。没想到大家都忙着迎接皇后,忘记琉璃会跟来了。
琉璃飞到凤辇的栏杆扶手上,落下收拢了翅膀。
沈月晞和苏茉都看见了琉璃,均吓了一跳。可是皇后没发话,两人也不敢起身。
凤辇内一个女子声音惊讶地响起:“琉璃?”
琉璃听到有人呼唤它的名字,往凤辇门口跳了两下,叫道:“不好,主子又吐了。”
沈月晞再也忍不住,张口哇地吐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