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2018年6月20日(1)
2018年6月20日
这些天天气都不错,每一天,我都等着草原的日出。
这里的日出很奇怪。
在太阳出来之前,大地是一片黑暗,明明是夏天,却是寒风刺骨。要不是买了件羽绒服,真的会被冻成草原冰雕。
但是只要一见到了日出,阳光所及之处,就是温暖。
阳光从远方一点点的跑来,像是迎接贵客的主人家。
这样的感觉,我很喜欢。
虽说没有海上日出的波澜壮阔,没有泰山日出的如梦如幻,却有谭光带给人本能的希望和向往。
真的很喜欢。
另外,我也看到了草原上成群的牛羊,还有奔跑的马。
可惜的是,它们都离我很远。
我其实一直有一个梦想,就是骑上一匹大马,在草原上飞驰,感受风从脸颊划过。
那样的感觉,一定是青春的淋漓尽致。
不像是平时的我,缺少了几分生气。
我还看到了草原上的花,不知道花名,问了放羊的牧民也没说出个所以然。
但是这种无名的小野花却最是让我欣喜的。
迎风招展,活得最自由自在。
花开遍野,活得最豪放不羁。
不管是什么样的土地,有花的地方总是更亮丽,更惊喜。
大草原的主色调是绿色,这些小花就隐藏在其中,不凑近根本发现不了。
但只要是愿意发现的人,都不会辜它们的美好,哪怕原本它们就不是主角。
所以,有时候,我一直活得随意,大概也是知道自己不是主角,但有人愿意发现美好吧。
没什么可抱怨的。
就像是今天我遇到的两个孩子一样。
孔子说,三人行必有我师。说的大概不是谁的学问高,而是相处之后,你会发现,他们已经影响了你。
我和这两个孩子一起流浪了五天。
五天的相处,我更加了解这条天路,但也因此,更加了解我的家人,并且试着毫无芥蒂。
这两个孩子,一个十岁,一个八岁,是两兄弟。
碰到他们是在去他们家里补充口粮的时候。
虽然格桑镇是天路上最后一个繁华的小镇,但这并不是说天路上就没有人烟了。
只是天路上的人家大多都是以游牧为生。居住得比较分散。有的会住在草原的深处,而有的会住的离天路很近。
来天路上旅行的人很多,这些人家慢慢发展起来了向游人出售口粮的生意。
我就是在他们家里买东西的时候遇上两兄弟的。
他们家是我在天路上第二个购买口粮的人家,我不知道其他的人家是怎么样的,但是我遇到的两个人家,做生意的都是上了年纪的人。
这就导致了一个最大的问题,那就是交流障碍。
他们不会讲普通话。
在上一户人家的时候,我买了一些牛肉,一些奶茶,还有一些特产小吃,但是买一趟东西下来,感觉像是在开国际学术研讨会议,很费脑,简直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也不知道他们在说什么。
总之最后就是给钱拿东西走人。
还顺便担心了一波,接下来都要这么买东西吗?
但这户人家不是我主动去的,是弟弟拉我去的。
几天前我正坐在路边休息,这个小男孩儿冒出来的时候还吓了我一跳。
姐姐,要买东西吗?他肯定不是第一次这样问过路的行人了,因为很熟练。
不知道为什么,看到他的时候,我莫名的想到了《无人区》。
虽然想到了,但我一点也不担心他是骗子或者要谋财害命的。
嗯。可能是吃的教训不够吧,不会去怀疑眼睛澄澈明亮的小孩子。
我摸了摸自己即将空荡荡的干粮口袋,觉得也应该补充一点口粮了。他见我没有说话,就接着说,姐姐,我家只有哥哥、奶奶和我,帐篷就在那里。他指给我看。
我向他手指的方向看了过去,那里果然有一个帐篷,帐篷前面还有一个看起来和他差不多大小的孩子,眼巴巴的望着这边。
姐姐,我们不是骗子的。他在我的身边一再补充道。
我笑了笑,跟着他走到了帐篷跟前,但是并没有进到帐篷里面。
哥哥很熟练的端起来了一碗马奶酒,我笑着接过来喝了。
阿隅,如果不是亲身经历,你很难相信这样的相互信任其实是存在的。不仅是对待他们,这一路走来,这样的信任还有很多次。
这每一次的信任成功我都愿意把它们当做标本,存在心头。
哥哥一开口就震惊到我了,很久没有听到这么标准的普通话了。
哥哥简单的介绍了一下他们家里还可以卖的东西,牧民们出售的东西其实都差不多,我买了一些牛肉、还有一些马奶酒,少量的特产。
最后算了一下,价格竟然只是上次采购的二分之一。
为此,我十分怀疑他们算错了。
然后我强烈要求他们的家长出来,随后他们的奶奶才从帐篷里出来了。
奶奶身形佝偻,身上有一股很大的药味,一看就是缠绵病榻多年。
我有些不好意思,奶奶应该是听到了外面我的说话,才从床上起来的。
哥哥赶紧到帐篷里端出来了凳子,扶着奶奶小心的坐下。
姑娘,都是些不值钱的东西,收了这么多,本来就不好意思了奶奶一开口,我就知道为什么两个孩子的普通话都很好了。
奶奶的声音虽然苍老,还有些干涩,但是却温暖,和着大草原的风,沁人心脾的舒服。而且普通话非常标准,有种字正腔圆的感觉。
谢谢奶奶。得到了肯定,我就不好推辞了。
然后奶奶执意留我吃午饭,说是都做好的。
盛情难却,我还是吃了这顿饭。
奶奶的身体是肉眼可见的不好,行动非常缓慢,但是两个小孩子看起来却完全没有同龄人的调皮、不耐烦。
奶奶慢慢的吃着每一口饼,两个孩子吃完了就坐在一边静静的等,偶尔还叫奶奶慢点吃,别噎着。
哥哥招呼我的时候还特意道歉,说是耽误了我的行程。
他们的帐篷很小,三个人住着很像是城市里面隔出的单间大小。
弟弟的衣服是明显不合身的,猜测应该是哥哥穿过小了的。
而哥哥的衣服也是不合身的,不过虽然看起来破旧,但是干净。
这么小的家,这么暖的情。
好在我吃饭也慢,弟弟的话还是比哥哥多一些的,吃饭的时候也会忍不住问我问题,大多是关于天路外面的事。
比如我是大城市里面来的马?
大城市都是什么样子的?真的像电视里面和书上说的那样吗?
还有真的晚上的灯比天上的星星还多吗?
还有······
应该是怕我烦,所以没有问很多问题,但是我能看出来她眼里的光。那是渴望的光芒。
直到他再问到:我要去哪里时,我沉默了,他的哥哥才止住了他,让他好好吃饭。
本来以为这顿饭结束之后我们就再也不会相见了,但是没想到我启程的时候,奶奶却说我和这两个孩子应该会有一段路程顺路,可以一起走,拜托我在路上照顾一下他们。
问了他们的目的地,他们要去木兰雪山找叔叔拿口粮,我查了一下地图,从这里到木兰雪山要先在天路上走5天的路程,然后再穿过雪山山脚,后面的路地图上就没有指示了。
奶奶说,让我放心,这两个孩子经常走这条路,他们认识路。这次就是猜我可能顺路,想找个伴儿一起走。
虽然我很想吐槽,但是无奈吃人的嘴短,只好答应了。
第三十二章2018年6月20日(2)
但是没想到两个小孩儿跟在我的身边,论起脚力,可比郑桥好了不少。
郑桥,现在应该已经成为一名军人了吧。
不想他。
两个孩子背着很大的背包,走在我的身后,背包压得他们的身体弯着,有时候我会莫名的心疼。
哪怕是我在最困难的时候,都没有像他们这样,身边没个人指望,可是他们好像已经习以为常了。
晚上休息的时候,我们坐在一起吃东西。
没有篝火,只有冰冷的干粮。
刚开始的两天,总是弟弟缠着问我一些问题,本来刚开始的时哥哥还拦着不让烦我,但是见我没有任何不耐烦,甚至还很愿意说话的样子,哥哥也不拦着了。
我还看得出来,哥哥虽然默默的走着,但是每当我和弟弟讲话的时候,哥哥的脚步都会轻些,很仔细的在听。
姐姐,城市里的晚上真的都是白天一样很亮很亮的吗?那么多的灯,都不会熄灭吗?
很漂亮。我拿着手电筒照在草原上,然后挥舞一圈,很多的灯光就像这手电的光一样,不停的转啊转的,很多人都喜欢看。
比草原上的篝火还漂亮?弟弟看着手电筒的光,眼睛里也闪着光,足以照亮黑暗的那种。
它们是不一样的漂亮。草原的篝火热情,城里的灯光闪亮。都有人喜欢。
姐姐喜欢哪一个呢?
我向往草原上的篝火,那是梦想。城里的灯光虽然璀璨,但那只是个梦。
姐姐,听不懂。
姐姐也不知道在说些什么呢。
很快,弟弟就忘了这个话题,开始问下一个问题。
三天的旅程就这样过了。
白天的时候,我们三个人走在天路上,看起来就像是流浪汉。
蓬头垢面,不修边幅。
饿了就坐在路边吃点东西,渴了还是坐在路边喝点水。
草原上有细小的河流,补充水源还是没问题的。
还有路过的车辆,有偶尔停下的,他们也会给你一两瓶矿泉水。
这般走着,倒有以天为被,以地为席的潇洒之感。
但是只有身经历后才知道有的只是狼狈。
就像是第四天的时候,突然之间就下起了雨。
幸好我们找打了几颗大树,搭起了我的帐篷。
雨其实不大,但高原上夜晚本来温度就低,一下雨温度就更低了。
我们三个人挤在本来只够一人睡的帐篷里,我都怀疑帐篷要被挤爆了。
躲在帐篷里就想到了他们以前要是遇上了下雨天应该怎么办?
拿出了所有的装备我们挤在一起终于暖和起来了。反正这样也很难睡着,索性聊聊天。
我问了刚才想到的问题,这附件有叔叔阿姨的帐篷,我们会躲到那里去。但是今年和姐姐在一起,我们就不去了。弟弟抢着回答了问题。
这条路你们走过多少次了?我很疑惑,这么小的孩子,独自走这么远的路,家长不会担心吗?
这些天虽然和两个孩子一起走,但是大多数的时候都是弟弟在当一个好奇宝宝,他们的情况我并没有了解多少。
一来是我的好奇心本来就不重,二来别人不想说的事情我一般都不会问。
三嘛,好像知道了也没什么用。
姐姐,我和哥哥已经走了很多很多次了。这条路我从小就走,很熟的。不会迷路的。弟弟的回答打乱了我的思绪,只好跟着问道。
你才多大呀,什么叫从小。无奈的笑笑。
八岁了。等我像哥哥一样大的时候,就可以背很多东西了,以前只能陪着哥哥走,现在可以拿的东西也很少,以后就可以帮哥哥拿很多东西,哥哥就不用那么累了。弟弟的声音氢脆悦耳,但听到心里,却是万般不是滋味。
你们······我犹豫了一下,还是问了,你们的爸爸妈妈呢?
弟弟听到问题难得沉默了,我顿时知道自己问错了,其实猜想过,但不太愿意相信。
这样好的孩子,该有父母的疼爱。
姐姐,在天上的算吗?哥哥很少说话,开口却狠狠的刺了我一下。
算的。喃喃的,我只能这样回答。
是马格叔叔收养了我们,马格叔叔就是奶奶的儿子。奶奶一直生病,需要钱,所以没上学的时候,我们就会从马格叔叔的牧场带一些东西到奶奶那里,卖给路过的人,可以赚一些买药的钱。奶奶担心我们的安全,经常让我们不要去。但是奶奶的身体不能长时间劳累,也不能一直住在寒冷的牧场上。所以只有我和弟弟能做这件事。哥哥说的很认真,很仔细。
累吗?我问道,几乎有点颤抖。
不累。习惯了。我们平时会走的快一些,三天的时间就可以到了,路上也不会住在野外。草原上的叔叔阿姨都认识我们,都愿意晚上让我们住一晚帐篷的。哥哥说着,语气是轻松的。
这是在嫌弃我年纪大了走得慢吗?我故意生气。
姐姐,哥哥不是那个意思,是我想听你说话,所以才慢慢走的。以前我们也想和别人一起走,但不知道为什么,没有人愿意让我们一起。弟弟竟然着急了。
逗你的呢,你们这么乖,姐姐哪里会生气。我笑了笑,但是却在心底叹了口气。
本来我还在疑惑奶奶的心怎么这么大,直接就让两个孩子跟着我走了,但是现在知道了。
姐姐不生气就好,其实我和哥哥挺开心的。我看书上说人去世后会到天上,会变成星星,但是哥哥说不知道天上那颗星星是爸爸,那颗星星是妈妈,所以天上的星星就都是我们的爸爸妈妈,走夜路的时候,有天上的星星就不害怕。
天上的星星是爸爸妈妈,地上的整片草原就是我们的家。我们有很好的奶奶,很好的叔叔,还有很好的草原上的其他的叔叔阿姨,路过的时候,都经常会给我们带好吃的。弟弟说起来似乎也并不伤感。
你们真好。我记不得当时的心情了,只是记得自己隐约说了这样一句话。
姐姐呢,姐姐一个人走这么远的路,家人会担心害怕吗?
我想起了前些天的未接来电,回答了弟弟,会担心的吧。
弟弟,姐姐要休息,不要问了。哥哥很及时的说道。
这个孩子,倒是把他人的心意看得仔细。
没事的。嗯,姐姐的家人,没有你们这样好。
那是不好?弟弟问。
也不是不好。弟弟这一问,我倒是回答不上来了,仔细想了一下,好像也只能回这么一句。
其实现在想一想,真的也没有什么不好的。从小到现在,该吃的,该喝的,一点有没有少给我,该上的学,该买的衣服,该有的,好像,都没有少过。
但,总归是缺了点什么的。
姐姐,和你聊天虽然很开心,但有时候姐姐说话我听不懂。弟弟说话有点委屈巴巴的。
嗯,因为有些事姐姐也想不清楚,所以就说不清楚。我想了想,只能这样说。
哥哥有时候说的话我也会听不懂,但是没关系,等我再长大有些就都能听懂了。你们都是大人,,我也会变成大人的。弟弟的声音开始犯困,想要睡觉了。
哥哥也才十二三岁呀,在他的心中就已经是大人了。黑暗中,我看着那个孩子,又想了一下,才十二岁的孩子。
你先睡觉吧。哥哥也听出了弟弟的睡意,赶紧让他先睡了,外面的雨似乎已经停了。
小孩子就是好,好像才说完话就睡着了。
第三十三章2018年6月20日(3)
姐姐,弟弟话多了些。哥哥的声音在黑暗中突然响起,很轻。
我笑着摇了摇头,突然想起来他看不到,于是出声道。我也有很久没有这么好好聊天了,感觉很好。
谢谢姐姐。这是下一句哥哥在黑暗中发出的声音。
为什么谢我?我轻轻问道。
姐姐,我们会经常遇到路过的人,不管买不买东西,还是有很多人愿意去帐篷前坐一坐,歇一歇的。偶尔有时候,有叔叔阿姨来帮忙照料,说起了我和弟弟的事,都是满口的叹息,路过的人听到了,也一定会刨根问底的问一问,最后也会跟着叹息一声,然后夸一声这两个小孩儿真懂事。
这样的话在我的记忆中出现过很多次,每次我都会笑着说一句谢谢。但是这些话,我总是避免让弟弟听到。他停了停才又问道,姐姐知道为什么吗?
我只说不知道。
因为,真正伤人心的话真的不是那些恶毒的语言,那些恶毒的语言只会让你一时难过或者是愤怒,但是那些真正伤到心里面去的话,往往是包装精美的好心话。他们都说着为你好,但其实就是不停的揭开你的伤疤,反复观看,但你又不得不感谢他们,因为他们的话真的是为你好的。
我不知道该怎么去接这话了。这样的语言,可能很多人到老都不会明白。这个十二岁的孩子,到底是怎样的经历才催生了他这样敏感的心灵啊。
所以,我谢姐姐。弟弟都愿意主动和姐姐聊爸爸妈妈,但是姐姐没有多问,没有多说,其实这才是对我们最大的关怀。哥哥说这些的时候语气并没有多低沉,好像很平常。
但是我敢肯定,这些话,他一定是第一次说出来。
突然就想起了网上很火的一句话,人们总是对陌生人敞开心扉。现在我们之间就是这样的吧。
其实我和弟弟真的过得真的很好,没有大家想象中的那苦的。很多人都会问我们,没有爸爸妈妈是不是很难过。其实我们不知道难过不难过,因为我们不知道有爸爸妈妈时的开心是什么样的。
从我记事的时候开始,身边就只有弟弟,奶奶,还有马格叔叔,以及路过的人。从小就跟着奶奶干活儿,长大一些了就来回运送点东西,开学的时候还要上学,我其实没有很多的时间去想有爸爸妈妈是什么样子。这样的生活,也没有什么不好,就是多走了一些路。
弟弟有时候会想?我注意到了他最后用的是我,而不是我们。
嗯,他轻轻答着、有时候听到了一些话就会问我。但是问过两次就没有问了。
姐姐,我给弟弟说天上的星星都是爸爸妈妈,那真的是吗?哥哥这话问得小心翼翼、
是的啊,而且有一个秘密要告诉你,姐姐可能不久之后也会变成天上的星星看着你们呢?那时候你们再走这条路的时候,抬头看天上的星星,最亮的,闪的最快的那颗星星,就是姐姐啦。姐姐会一直给你们照明的,直到你们不再害怕。
哥哥很聪明,听懂了我的意思,他一句话带上了微微的哭腔,固执的问道,那要是阴天呢?
天上的星星其实一直都在,这些等你读一点书就知道了。不管是阴天、雨天,黑夜或者白天,我们都会一直在的。
姐姐。哥哥的声音大了几分,弟弟动了一下,哥哥马上闭嘴了。
没关系的。我们都会说感同身受,但其实自己的事到了别人口中都是故事,有人听到故事会落泪,,有人听到故事会无所谓,都很正常,所以不要伤心。平常心对待就好,不管是他们说的那些话,还是其他的事情。说这些话我倒是轻松的。
哥哥嗯了一声,沉默了一下,然后小心翼翼的问道,姐姐,外面的世界真的很好吗?
我轻轻的笑了,这句话是我认识他到现在听到的最孩子气的一个问题了。孩子嘛,本来就应该是这样的。
你觉得什么才是外面的世界?
那些来旅游的人来的世界就是外面的世界吧。
算是吧,可是外面的市界如果真的很好的话,他们又为什么千里迢迢的来到这大草原呢?
可是姐姐,很多人都说过,让我们好好读书,以后一定要到外面的世界去生活,那里会更好。这话,弟弟记住了的。
外面的世界嘛,可以整夜灯火通明,没有这草原无边的黑暗,可以整天欢声笑语、人声鼎沸,也灭有这草原的寂寞,还可以有快捷的网络,靠着一部手机就能看遍全世界,外面的世界,对于我们而言,外面的世界或许就是这些好吧。至少在外面的世界,喧嚣的大城市,没有人会像我们这样徒步走上几天几夜的路,往返只为了一点吃的。
那还是挺好的。哥哥说道。
是很好,应该出去看一看,但是姐姐想要告诉你,每个人在外面的世界都是不一样的。你和弟弟以后出去了,不要忘了草原上最原本的美好,这些,或许外面的世界一辈子都给不了你的。姐姐喜欢这片草原,你就帮姐姐在心中守住,姐姐呢就去找你的爸爸妈妈,希望你带着你的弟弟,到外面的世界会更好,好不好。
哥哥没有说话。
姐姐今天的话有些多了。我有些无奈,也在疑惑自己的话为什么这么多。
姐姐,我答应你。不管走到哪里,都会记得草原的风景。虽然我现在还不能完全你的意思,但是马格说过,草原上的男子汉是不会轻易作出承诺的,但是一旦作出了承诺,这辈子都会记得。
好!
那天晚上我们聊了很多,聊了很久。
你很难想象,自己和一个十二岁的孩子会聊这么多。而且聊的很畅快。
有一个成语叫做交浅言深,说的大概就是这样的感觉吧。
第二天傍晚的时候,我们走到了那个分岔路口。
他们向左进入草原,分别的时候弟弟哭得稀里哗啦的。
哥哥上前拥抱了一下我,然后我看着他们的背影消失在了草原和雪山的交界处。
今天没有落日。
而我,现在正在帐篷里,努力的回忆着这五天的点点滴滴。
对了,这五天的时间我还学会了一首当地方言的歌曲,他们说这首曲子翻译成普通话叫做“鸿雁”,是草原上人人都会唱的歌。
鸿雁是记得回家的鸟,春去秋来总不会迷路。
草原上的人,逐水而居,也是要记得回家的路的。
我们走在天路上,一路走一路唱,似乎所有的疲惫都没有了。
这次写得真仔细啊。
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高原的的原因,这些天精神实在是有些不好。这些内容都是断断续续的回忆写完的,花了很长的时间。
以前好像不会这样的。
应该就是不适应高原的气候吧。
给家里打了个电话,报了个平安。
爷爷奶奶还是很责备这么久没有给家里一个消息,嘱咐我给爸爸妈妈也打个电话去。
他们还问到了阿隅,总是叫我联系着,有些无奈。
怨恨吗?
他们的爸妈都再天上,怨恨或者喜欢都见不到一面。所以不该怨恨的。
原谅吗?
他们没有做错过什么呢,原谅什么?
其实小户人家说这些都有些矫情了,平淡的日子过着就行了。
最多的眼泪可能只有流在灵堂之前吧。
也不是没有感情的,只是生活的乏味早已磨灭了那些所谓的情深义重。眼前所见,唯有吃喝。
希望,那两个孩子,在往后的岁月,能够记得这草原的纯真,留几分感动在心间,好扛过外面世界的冷漠。
写了这么多,累了。
手都有些抬不起来了。
明天的日出肯定很美的,睡了,晚安。
第三十四章纵马当歌
“以前总觉得自驾游很潇洒,果然全都是假象,好累啊。”吴俟隅站在天路边,疯狂吐槽。
这才开了两天的车,还是和郑桥换着开的,吴俟隅已经觉得身心俱疲,在高原上开车和平日里的差别太大了。
“我刚才看过地图了,从这里进去走过十公里左右的草原,就到了雪山牧场的脚下了。”
郑桥收起了地图,很肯定的说到。
他们现在就在巧巧和那两个小男孩儿分开的路口。
这个路口其实很出名,每年都会有草原上的牧羊人从这里走。因为这里进去不远有一个高山牧场,冬夏季需要更换不同的牧场,这里算是必经之地。
吴俟隅想去看一看,那个巧巧没有见到过的马格叔叔。
“这地图你这样就能看懂?”
吴俟隅看着郑桥收起远古版的的手绘地图,觉得异常惊讶。
“在部队里,这是基本素质。”郑桥淡淡的回到。
吴俟隅:“······”
“好吧,就我一个人是纯粹的路痴。巧巧也吐槽过很多次,要是她哪天把我卖了,我是肯定没有机会逃出来的,因为真的是太路痴了。”
“不过话说,十公里好像很远的样子。”郑桥还没有说话,吴俟隅又赶紧接着说了,“你不用说,我知道部队里面跑五公里是常规操作,跑个十公里也稀松平常。那行,我们走吧。”
然后吴俟隅拖着自己的背包就迈开大步走了,姿态十分潇洒。
郑桥笑了笑,跟上。
但是半个小时过后。
“为什么这么远,为什么还没到,为什么你能知道方向,这哪是哪儿啊?”
郑桥这个时候才发现,吴俟隅多日的伪装终于在一点点的撕破。
没有富家小姐的优雅,有时候自己能和自己聊半天,哪里有富家小姐的半分矜持,调侃的话随时都能出口,性格也并不沉静忧郁,只是心中一直放不下巧巧的事,所以才多了些伤感,但本质上,她的性格比周巧巧要开朗很多。
她愿意说出心中三分之二的快乐或者不快乐,但是巧巧,时间地点人物都对了之后,她能说三分之一。
就像是现在,吴俟隅大把的抱怨,郑桥知道他只是过过嘴瘾。所以并没有理会她,
吴俟隅这些天算是摸到了郑桥的脾气,沉默少说话,但是心思细腻,理解能力强,知道什么时候该说什么样的话,有时候不会说话只是懒得应付。
“你看那里。”就在吴俟隅准备开启新一波的喋喋不休模式的时候,郑桥手指的方向,有一群骏马在奔腾。
“我在一些马场里面骑过马,但是怎么说呢,总感觉少了些什么。今天我知道了,那是天地辽阔的,没有边际的纵横。”吴俟隅看着前面的马群,双眼放着光。“我们可以去骑一下吗?”
郑桥犹豫了一下,但还是点头了。
“你会骑马吗?”
“嗯,部队里面教过。”
“你在什么部队,为什么还要教骑马?”吴俟隅大感疑惑。
“特殊的情况,要多学一些。”
“哦。为什么退役了?”吴俟隅话锋一转,突然就问道。郑桥一直没有说过参军入伍还有退伍的事。
“郑宏成了植物人。”郑桥想了想,回了一句。
吴俟隅点点头:“嗯,听起来蛮惨的。那还和我满天下的溜达,有没有耽误少爷的赚钱大计。”
郑桥嘴角抽搐了一下,好吧,懒得伤感了。
两人说着话,其实主要是吴俟隅说着话就离马群越来越近了。
但两人不敢靠的太近,以免马群受惊。
“哎,我们能不能骑一骑您的马?”吴俟隅扯着嗓门大喊。
一嗓子喊得郑桥满头黑线。
这群马的主人很快骑着马过来了。“姑娘,再往前面走一些有专门的可以骑马的地方。那个方向就是的。”
郑桥看着马群主人手指方向,“那个方向和我们的目的地正好相反。”
“可是我们今天要去雪山,往那边走的话方向反了,时间上来不及,老板,我们就想体验一下,我们不白骑的。麻烦你一下了,只要十分钟就好。”吴俟隅说得恳切,政桥都几乎相信了。
“你们会不会骑马?”马群主人十分犹豫。
吴俟隅立刻点头如捣蒜:“我们不仅会,技术还不错的。老板放心,绝对不会有安全问题的。”
马群主人还是很犹豫。
郑桥拿出了通用的货币,马群主人这才犹豫下马。最后反复叮嘱道:“不能跑太远啊,不然会迷路。”
吴俟隅笑着接过了缰绳,道了声谢。
随后熟练的纵身上马,转身时,郑桥已经骑着马走了过来。
“动作挺快的嘛。那我们比一比,谁的马更快。”
说完吴俟隅就一夹马腹,喝道:“驾。”
随后这匹马就像离弦的箭一样飞了出去。
郑桥骑着马,也是难得的飞扬。
古人说人生四大喜事第一件就是考试中第,那时候就会有春风得意马蹄急,一日看尽长安花的快感。
虽然事情不同,但相同的是心情。
巧巧,我们帮你纵马驰骋了,扬鞭草原了。看到了吗?
两人还马的时候,那个马群的主人还竖着大拇指称赞,说是外地来的游客很少有这样会骑马的。
吴俟隅笑笑,然后转身悄悄对郑桥说:“奸商。”
郑桥也是心领神会。
度过了一个小小的插曲,两人继续上路。
很快就来到雪山脚下。
“几乎每一座雪山都会有一个神话故事,今天我知道为什么了。”吴俟隅仰望着眼前的雪山,不由得感叹道。
仰望雪山,它就静静的矗立在那里,好像几千万年都不曾变过一样。要是在缺衣少食的年代,雪山的这份巍然不动,应该是最让人安心的。
雪山还有一点不同于其它山峰的是,雪山之巅总是常年冰封的,那里神秘沉静,鲜少有人类涉足,远远仰望,就像是直接联结着苍穹,神圣不可侵犯。
而人类对未知的事物,总是怀着几分崇敬和畏惧的。
“怪不得仓央嘉措会说,他是雪域高原最美的情郎。万里冰封的景象看起来太过惨淡,青山绿水也总少几分味道,唯有这雪域高原,兼容了二者的灵气,我很喜欢。”吴俟隅深深的吸了一口气说道。
“想要赋诗一首?”郑桥甩过来一句话。
“嗯?”吴俟隅楞了一下,然后才反应过来这是在调侃自己。
“你不也喜欢?”立刻回嘴才是吴俟隅的生存之道。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的说着走着,很快就见到了一处羊群。
“真壮观。”吴俟隅感叹道,这一大片羊群远远望去,就想是一大片的白云,不过就是有点吵。
距离羊群不远的地方有一个帐篷,吴俟隅他们很快找上前去问路,他们这次来可是为了寻找马格叔叔的。
“你们找马格啊。他前几天就赶羊去高山牧场啦。”羊群的主人倒是豪爽,三言两语就讲清楚了马格的去向。
“离这里远吗?”吴俟隅有些失望的问道。
“不远,他也才走五六天吧,我也准备走了,走个十天左右就到了。”
吴俟隅:“······”
“那,算了吧。”吴俟隅想了想还是算了,他们的车还在路边,这次进来并没有做远足的准备,再加上自己也没有那个体力走这么远。
“这高山上没有信号,不然你们就可以打个电话啦。姑娘,你们为什么要找马格呀,我反正也要上路了,可以给你们带个话。”羊群的主人见吴俟隅很失望。随后热情的建议。
“谢谢你啊,我们也没有什么大事,就是准备来看看那两个孩子,我们在路上没有遇到他们奶奶的帐篷,所以就到这里来找一下。现在既然遇不到就算了吧。”吴俟隅回道。
“原来你们是找那两个孩子啊,这可是不巧了。吉桑奶奶前几个月去世了,那两个孩子现在应该在学校里面吧。好像这学期没有怎么遇到过他们,对了,想起来听马格说过,这么小的孩子每天上学来回跑几公里的路太苦了,所以他卖了好多羊,在镇子上租了房子让那两个孩子住在了镇子上,离学校近一些。”
羊群主人见吴俟隅听得认真说的更加起劲了:“至于吉桑奶奶嘛,其实病了好些年了,大家都知道那两个孩子是马格捡回来的,所以平时大家都帮存着一些,草原一家人嘛。那两个孩子对吉桑奶奶是无微不至的照顾,老人走的时候也安详。按照我们这边的风俗归天了。”
“两个孩子当时哭得可伤心了,但是疾病缠身多年,走了也是解脱,以后会更好的。”羊群的主人说到这里就有些伤感了。
“哎呀,你看我一不小心就废话了这么多。没耽误你们吧。”
吴俟隅摇摇头:“没有,谢谢你,是一个朋友托我们来的。现在知道了消息就可以了,谢谢。”
羊群主人摆摆手:“没事儿,游客其实很少会到这里来,一般只会在外面的草原马场玩,或者直接从天路到萨拉。一个人有些无聊,遇到个人就想唠叨。”
“您知道这边羊群的大概数量吗?”郑桥突然出声,吓了吴俟隅一跳,都差点忘了还有这个人呢。
“我们几个经常见面的知道,六七个人吧,有个上千头羊,年纪大了,多了也管不住。”羊群主人倒也是很实在的。
“嗯,知道了,谢谢。”郑桥点点头。
羊群主人并没有多想,问这些问题的人多了,只是再叮嘱了一句:“你们真的不用我再带个话吗?”
“不同了,谢谢您。我们今天要先回去了,以后我们有机会还会再来的,总会见到的。”吴俟隅笑笑。
那羊群的主人神色暗淡的说了句,好不容易遇到一个人,然后又觉得自己失礼了。摸着头笑笑。
最后对吴俟隅他们说:“下次来请你们喝最好的酒,吃最好的肉,我这次带的口粮不多,有点拿不出手。”
吴俟隅笑着答应了。
两人很快离开了。
“怎么,郑少爷想在这里投资?”回来的路上郑桥一直沉默着,若有所思的样子。
“现在还办不到。”这就是承认了有这个想法,不过这个回答也没有让吴俟隅意外。
郑桥的家里,还有一堆的事情没有处理吧。只是他不说,吴俟隅就懒得问了。操这些闲心干什么,她又不是周巧巧那个傻丫头。
回去的路上,吴俟隅心中还是有遗憾。
她其实很想听一听,那两个孩子唱给巧巧的歌声是什么样的。
算了,这次没有机会以后说不定就有了。
第三十五章《做你的转经羊》
20.18年6月30日
拖了这么几天才来写这份日记。
这些天,我的脚程变慢了。
很累。
在车里,当吴俟隅打开剩下的日记时,这几行字就灼痛了她的神经。
巧巧一直维持的乐观,瞬间在她眼前支离破碎,时间、生命的流逝变得越来越清晰和真实。
吴俟隅想抓住,但是理智告诉她,这些已经过去了。
能做什么呢?
接着往下看,后面只有薄薄的几张纸了。
前几天,我在天路上遇到了一个人。
天路笔直,可以看得很远。
所以在老远的地方,我就已经看到他了。
以前总是在电视上看到这样的事情,这是第一次亲身见证,我为此感到非常荣幸。
他就是磕长头的牧民。
以前我一直以为,这样辛苦、虔诚的事只有信徒才会做,普通人往往只看中一日三餐。
但是没想到,他只是一个普通的牧民。
我们的交流时间并不长,因为我要往前走,他也只有吃馒头的时间能和我说说话。
他说,他就是这里放牧的牧民,突然脑子一闪就来磕长头了。现在已经走了大半圈了。
他说,想做就这么来了。
他说:姑娘,不要害怕,往前走。
他说:天路上的神灵都会保佑你的的。
他说:他讲不出什么大道理,最后只有一句谢谢姑娘。
然后我往前走了,我知道,身后是他的一起一拜。然后一起一拜。
他哪里需要讲什么大道理,这世间的道理不都在他的一起一拜中嘛?
突然想到了曾经写过的一首诗。
其实闲来无事的时候写过的东西很多,但大多数的东西都有点为赋新词强说愁的意味,只有这一首是真正在记在心上的。
就是喜欢。
今天,真的来到了这片土地之上,我想把这首诗留在这里,其实本来就是它的归宿。
那年,我在LS之上
天空蓝的惊心
阳光之下
一生雪白,头系彩带
人们说,有我
幸福、安泰
可我只是你的转经羊
陪着你走走、想想
穿过大姐街
度玩小巷
佛陀的歌,听你楠楠的唱
世有因果、人在轮回
做你的转经羊,岂敢言悔?
“我一直很喜欢巧巧的这首诗,怎么样,巧巧是个才女吧。”吴俟隅拿起来那首诗。
竟然找了个调唱了起来。
“那年,我在LS之上
天空蓝的惊心
阳光之下
一生洁白,头系彩带
人们说,有我
幸福、安泰
可我只是你的转经羊
陪着你走走、想想
穿过大姐街
度玩小巷
佛陀的歌,听你楠楠的唱
世有因果、人在轮回
做你的转经羊,岂敢言悔?”
曲调很悠扬,吴俟隅连着唱了两遍说道:“这首诗有名字的,叫《做你的转经羊》”
“你知道这首诗的意思吗?”吴俟隅接着问道。
郑桥摇摇头,又点点头,说道:“大概能懂一些吧。”
吴俟隅笑笑:“在学校的时候,巧巧就和我说过很多次,她想去走一走天路,但是一直因为没钱没时间所以这个愿望一直没有实现。有一次,她看了一部纪录片,名字我我忘了,但是纪录片的内容是专门所天路的,巧巧看得入了迷,看完之后就写了这首诗。”
“转经是藏传佛教信徒的一种活动,他们出门转经的时候身边总会带着一只羊,这只羊就叫做转经羊。转经羊的头上通常会帮着彩色的丝带。寓意着吉祥和幸福。”
“巧巧说过,她想做转经的那只羊,不是为了求得安稳祥和,是想着,能一直陪着一个人,每天穿过大街小巷,走一走,看一看这人世繁华。”
“呵呵,傻子。”吴俟隅笑着说,“去做谁的转经羊呢,这不下辈子就已经到了嘛。”
听着吴俟隅这样慢慢的说完,郑桥好像稍微又理解了这首诗。
好像说的是默默陪伴,不奢求,不后悔。是不是?
但是没有人回答他。
郑桥看着日记在风中被火带走,就像那诗一样美。
汽车在天路上上一往无前。
今天的阳光真的很好。
前面,好像快要到到终点了。
第三十六章2018年7月15日(1)
2018年7月15日
身体持续不舒服。
其实精神不太好,但日记还是想坚持写一写。
我的时间可能不多了。
前几天脚程很慢,这些天却走得有些急。
我很想将一天当做三天走,但是我的身体只允许我把一天当作半天来走。
也没有心思去欣赏沿途的风景了。
现在我的眼中只有前方,那挂在天边的一轮斜阳。
阿隅,郑桥,这么久了,心中的话想和你们说一说。
吴俟隅看到这几行字,手都在颤抖。
终于,终于······
可能很多人听到我的行为都会觉得,这人怕不是疯了。
生病了不好好的去治疗,跑这么远的地方去,能活下来吗?
不会是精神压力太大,脑子不正常了吧。
要是我听到这样的故事也会觉得,这个人肯定是疯了。
可是,阿隅,郑桥,这里,前方,是我的希望。
不是生的希望,是死的希望。
是不是觉得我已经在胡言乱语了。
有一段故事,有一个人,在我的心底,那不见光的角落,有他才能驱散黑暗。
你们见过毒品吗?
你们在和国际大毒枭最近隔得多近?
阿隅,郑桥,这些经历,原本是一辈子都不想再回首的。
但是,好像现在想想,不告诉你们就像是还对这个世界有留恋,万一还想回来怎么办?
哈哈,开玩笑的。
只是觉得,你们应该知道这些,应该睁眼看到这些。
2006年的暑假,喇边小镇也就是我所在的小镇发生过一起境外毒品走私案。
翻倒当年的新闻还可以看到,这次的打击行动非常成功。
我现在知道这些毒品流向市场会让多少人家破人亡,但是当年不知道啊。
对我而言,当年的行动并没有那么成功。
我们村子离边界线很近,村子下面有一条河流,翻过河流上面那座山就是国界线了。
村子下面的小溪流我经常去,但是从来没有上过那座山。
一方面是性格使然,另一方面也是那座山看起来并没有什么可以供人行走的路。
那天是2006年的8月2日,我12岁。
不记得几岁开始了,放学回家帮着家里干些力所能及的活儿已经成了习惯。
那天我正在溪边洗衣服。
平时都会和村里的婶婶、姑姑或者是奶奶一起来,但很巧的是,那天衣服不多,都是我自己的,所以我就一个人先来了。
只有两三件裙子,我也不能耽搁太长的时间,因为要回家帮着做饭。
就在衣服快要洗完了,我听到了很嘈杂的声音。
很多人在说话,并且都是男人的声音。
关键是这些话,我听不懂。
我还没来得及做出任何反应,那些人已经看到我了。
我不记得他们的样子了。
本能的危机感告诉我,我应该跑,但是他们有很多人,我也知道,我跑不掉。
所以我站在了原地,看着他们。
哪怕过了这么久,我也只记得我急速的心跳,还有颤抖的双手。
我看到了只有在书本上和电视上才看到过的枪。
他们当中有一个人朝着我举起了抢。
我没有闭眼睛,只是呆呆的看着他,没有叫、没有哭、没有闹。
我很早就知道,哭闹对我来说是无用的武器。
或许正是我的这份安静吧,他旁边有个人抬手按下了他的枪。
然后他们当中有个黑壮大汉向我走来,本能的,我向后面退。
那个人开口了,说着很流利的汉语:“小姑娘,不要叫不要动,不然你会死。”
这句话太直接了,我不敢再动。
然后我就被他们带着上路了。
走上了前面的那座山。
我只记得那座山上是真的没有路,到处长者荆棘,我记得我摔倒了很多次,但是每次都被人粗暴的拉了起来。
身上多了很多细小的口子。
但是没人会在意或者同情。
我能看出来,他们是在急切的逃命,因为他们每走一段路就会往后面看,后面有人在追他们。
他们交流的时间并不多,并且说的都不是汉语,我听不懂他们在说什么。我只知道,我很可能要死了。
走了大概一个小时,他们当中有人叫了一声。
我听不懂叫的什么,但是逃命的大家都停了下来。全都一脸恐慌的望着他。
那个人站在原地像是被施了定身法一样,一动不敢动,只是瑟瑟发抖的看着脚下。
他们当中那个像是老大的人皱着眉,终于有人用汉语说了一句话。“去他吗的。”
“阿三,千万别动。不然我们都完蛋。”另外有个人暴躁的叫道。
“妈的,真他妈倒霉,老大,我们还是走吧。他们很快就会察觉出不对劲,很快就会追来,到时候谁都跑不掉。兄弟,放心,我们会照顾好你的家人的。”
那个人只是一个劲儿的摇头。
他们的老大沉默了片刻,和黑壮大汉说了句什么。
黑壮大汉点点头,抽出随身的刀,仔细检查了,随后摇摇头。
老大叹了一口气,拍了拍那个人的肩膀,低声说了句什么,然后转身带着大家走了。
我回头看了一眼,那个人皮肤很黑,我基本上看不出什么表情,但是我记住了他的眼神。那是最深的绝望,必死的绝望。
这种眼神,郑桥,我在你的身上感受到过一点。
以后,不要有了,好不好?
当我们走得有些远了,本能的,我再次回头了。
当人不再是一个完整的人时,他和野兽有什么区别呢?
不是自然的肥料吗?
死了就没有区别了。
这是他们老大说的,他一把转过了我的身体,叫我不许看。然后我们就是更快速的向前走,不,应该说是向前跑。
但是很快,大家感觉到了不对劲。我们转了很久,似乎一直在一个地方打转。
迷路了。
这对他们来说是个绝对的坏消息。
他们暂时停止了赶路,开始勘察地形。
“妈的,老大,嘎斯才是最会看地形的。这下怎么办?”
“刚才第一个说放弃嘎斯的是谁?”
“妈的,你行你怎么不去拆啊?”
“行了,再大声嚷嚷,是怕警察找不到我们吗?别吵到老大。”
大概有这样一些对话。
看吧,阿隅,有时候只能讨厌记忆这么好。
后来,他们派了一些人先出去查看地形,不到半个小时都回来了。
远看这座山巍峨,走近来才知道里面真的是迷雾重重。
他们不知道这座山的历史,我却是知道的。
上个世纪日军侵华的时候,据说是想要派遣一支军队从边境线到我们这里来。
当时有一支军队就走到了这附近的边界线,有一部分日本兵就困到了这座山上。
爷爷说这座山叫做迷山,自古以来,只要是善良的人走进去就会到自己想去的地方,要是恶人走进去,就会迷失方向。
我很相信这样的故事,尤其是在那样的情况下。
“不要怕。”突然的,我听到一个很轻的声音,是个女孩子的声音。
第三十七章2018年7月15日(2)
这时候我才反应过来,原来我一直在发抖。
不受控制的那种发抖。只是一直控制着,不敢抖得太厉害。
但是这个声音,从哪里来的?
原来我一直只顾着害怕,居然没有注意到在人群中还有一个小女孩儿。我记得那个小女孩儿应该比我小一些,现在想想,当年可能就七八岁的样子。
“不要怕。”她又轻声说了一遍。
她离我并不远,但是看着我的眼神很坚定。
她的脸上很脏,能看到一些血口子,衣服也很破。
我想说什么,但是张口却什么也没有说出来。
不可能不害怕。
黑壮大汉好像是听到了我们这边的声音,走了过来。
然后那个女孩儿没有再和我说一句话。
黑壮大汉把她隔得离我远了很多。
这么多年,她的不要害怕总是会在很多不经意的时间里想起,声音稚气,音量很小,力量却很大。
现在已经记不清那个女孩儿的长相了,后来也没有这方面的消息了,不知道她在世界的某个角落怎么样了。
或许也没有在这个世界了,不过都没有关系,等我过去了也可以问一问,还记得我吗?那个你说不要害怕的女孩子。
派出去的人没有带来好消息,留下来的人却是不断的传出他们的坏消息。
“老大,又发现了一枚地雷,妈的,还好老子运气好,这个地雷是个哑的。这地方太邪乎了,我们换个地方走吧。”
“只要我们一踏出国境线,他们就不敢把我们怎么样了。在这林子里,不知道要转多久。”
他们大概就是商量了这些,很多原本的对话已经没办法还原了。
不过那个一直说脏话的人因为嗓门特别大,又都说的是普通话,所以记忆很深刻。
最后的结果是,他们去了我的村子。
当时正是中午时分,天气很热,家家户户都冒着炊烟,很少有人再外面走动。
虽然很少,但是毕竟有。
很快村里的人知道了消息,这帮人也没想着隐藏行动,所以大家很快就照面了。
吵吵嚷嚷的,应该有很多人吧。
但随着枪响,周围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
然后人群开始骚动,随着又一声枪响场面再次安静了下来。
他们的目的很明确,就是到村里找一个向导。
我听到有人叫了一声我的名字。
我惊恐的向四处找着,看到了奶奶。
奶奶的声音吸引了村子中的人,也吸引了这帮人。
大家的焦点一下子击集中到了我的身上。
然后我被推到了最前面。
我抬着头,看到了眼前的人。
大家看着我的眼神是什么样子的?
抱歉,我已经不想去回忆了。
大概洪水猛兽也就如此吧。
最后是村长带的路,他们留了一个人毁了村里的通讯设备,2006年的时候,村子的老人没有谁用上手机,村里有为数不多的几部电话。
不走那片迷山也确实可以到国境线上。这是村里人都知道的事,但是怎么走出去,只有年轻的时候在国境线上打过仗的村长知道。
这次他们没有带着我走很远。
可能是嫌我累赘吧,我听到有人建议杀了我。
但是村长说杀了我就不带路了,他们中有人说,别忘记了,他还有兄弟在村子里面呢。
村长沉默了。
我能理解的,因为村子里还有我的爷爷奶奶嘛。
但我还是害怕,死亡的阴影再次笼罩了我。
我还记得,这次的我浑身颤抖得有多厉害,
一直安安静静的我,不受控制的大叫了一声。
他们的老大一步步向我走近,我想起了小时候溺水的感觉,挣脱不了,唯一能做的就是静静等着沉入湖底。
但是我没有死,我听到他很轻很轻的叹了口气。他给我的眼睛蒙上了黑布,动作很温柔,然后其他人捆住了我的手脚。
就这样我被丢在了那片树林里面。
我听着他们的脚步声渐渐走远。
但是我一刻不敢放松。
我怕他们后悔,我怀疑自己是不是真的被他们放了,为什么要放了我?
但最终,所有的想法都比不上我心中的这个期盼。
我期盼着,强烈期盼着有人能来救我。
不知道过了多久,久到我好像睡了一个觉,又好像一直清醒着。
有人推了我一下。
我浑身一激灵,但是嘴被堵住了没有叫出来。
然后我听到了一个低沉的声音。
阿隅,郑桥,如有有什么是我即便得了阿尔兹海默症也会记住的东西,那一定是这个声音,还有那一句话。
他说:“别怕。我叫吴岭,中国人民解放军,现在开始,我保护你的安全。”
然后我一点点额放松了下来。
他很轻很轻的解开了了我身上的绳子,解开脸上黑布的时候我睁不开眼睛。
他用手掌轻轻挡在我的眼睛前面,等到他慢慢移开手掌的时候,我看到了满天星辰,还有星辰下的他。
他穿着一身迷彩,明眸皓齿。
没有询问我任何问题,他静静地等我喝水,等我适应。
然后,他把我背在了背上,背着我慢慢的往村子里面走。
我们没有再说过一句话。
因为我在他的背上睡着了。
再次醒来的时候,我已经在镇上的医院里面了。
病床前没有人,已经习惯了,并不惊讶。
首先发现我醒了的是站岗的兵哥哥,很快,病房里面就来了好些人。
“村长回来了吗?”他们还没有先问我,我哑着嗓子问道。
我看的出来他们很惊讶,但还是回答了我:“在隔壁。”
我安静了,等着他们提问。
我又不傻,那么多人迫切的眼神,不是想问问题,难道是来探望的吗?
他们问,那些人是怎么发现我的。
我是怎么被抓住的。
还有山上发现的残肢是什么情况,还有,好多好多,我都一一回答了。
只要是我还记得的,我都一一回答了。
但我隐瞒了两件事,我不想说。
他们怎么问我都没有说。
他们说,那伙人是国际最大的贩毒团伙,毒品危害着多少人你知道吗?
他们说,我们牺牲了很多的战士,你要是知道什么不应该隐瞒,小孩子也得分清黑白。
他们说······
嗯,我承认我是黑白不分的。
最后一个问题还是我问的:“吴岭呢?”
“谁?”
“昨天救我的那个军人,还没有谢谢他。”我轻声说着。
“吴教官出任务了。”
然后他们走了。
我的爷爷奶奶来了。他们的第一句话是:“那帮人是不是你带进村子里面的?”
或许你们觉得我委屈,但是我没有力气去做出悲伤这样费力的动作了,疲惫至极的我机械的说了句,“不是。”
然后他们松了一口气,说道:“村长都被打伤了一条腿,那帮人留在村子里的人也被打死了······”
然后他们说了什么,真的不记得了。
我记得留在村子里的那个人好像是黑壮大汉,我记得是他按住了那把举起来的手枪。
不知道为什么,就突然想起来了。
这样的记忆实在是很深刻的,如果经历过,你也会牢牢记得。
只是随着时间的推移,后来再想起来的时候就像发生在别人身上的一样。
除了一根针似的刺痛,就什么也不剩了。
后来爸爸妈妈也打来了电话,其实还是一家人的,不是吗?
他们对我进行了很多次的问话,可能是最后每次都会问一句吴岭呢?最后一次问话,他们真的找来了吴岭。
我其实没受什么伤,这些天在医院身体伤已经完全恢复过来了。
心里问题他们也找来了温柔的小姐姐做测试。
结果让他们非常震惊,我没有任何的心理问题。
那个心理医生姐姐最后单独对我一个人说过,她觉得我在纸上的各项指标确实是没有问题,但她觉得没有问题就是最大的问题。但这样的结论是没有科学依据的。所以她最后在纸上的结论只能是没有问题。
然后她问我想见谁,我说吴岭。
吴岭到病床前的时候,爷爷奶奶刚走。
“为什么一直在找我?”他坐在窗边的凳子上,阳光洒在他的脸上。很好。
“想说一句谢谢。”我说完这句话,然后就毫无理由的哭了。哭得很大声,也哭得他手足无措。
那以后,我再也没有像那天那样哭过。
他走的时候我问他,我们还会不会再见面。
他说,不会了。
但是我以后如果再遇到什么很难过很难过的事,想要大哭的一场的时候,可以先找到一个叫格桑的地方。
格桑镇的四周都是都是黄沙高原,但是唯有一处青山盎然,在那山下有一片花海。
他说,你可以去看看那片花海,看看每一朵花迎风招展的模样。
他说,以后的日子里,想哭的时候就大声的哭。
他说,,还有一条路叫做天路,离这里很远,以后有机会一定去看看。他们守护踏上天路的每个人。
那天他说了好多话,说到最后我都忘记了哭。
那以后,我们没有再见过面。
但是,我中考的时候,高考的时候他都写了信给我。
信件的内容就是闲话家常。
我想,这么多年我没有什么心理阴影,大概就是原本一直就有个太阳在我的心中吧。
所以,最后我想找到这个太阳。
很想找到。
第三十八章无字的墓碑
“两个什么问题?”吴俟隅慢慢的撕下一页纸,每一页都像是撕在了心口上。
“那些毒贩进村的时候应该是蒙了面的,所以可能只有周巧巧一个人看到了毒贩的长相,但是她没有指认出来。
第二,那个说过话的小女孩儿,周巧巧从始自终都没有透露过。据我所知,这是很严重的一个问题。”
“她只有十二岁,她可以什么都不记得的。”吴俟隅说这话的时候面无表情。
郑桥顿了顿,吴俟隅很少这样尖锐。
“我的班长牺牲前还在给我说他下个月就要结婚了,好不容易请到的假,大嫂是穿着婚纱来认领的骨灰。”郑桥很少激动,说这话的时候,语气也很生硬。
“······”吴俟隅沉默了片刻。
最终说了一句:“什么选择都是错的。”
似乎是想淡化这个话题,吴俟隅看着再饶绍的纸张说道:“故事也算不上十分精彩的。”
郑桥冷了一下,没想到吴俟隅会说出这样的话。
“巧巧说,故事终究是故事,谁都说不了感同身受,也是真的,哪怕是你,哪怕是我,哪怕是······”
郑桥点点头,说道:“所以,你们更坚强一些。”
吴俟隅笑着摇摇头,说道:“让我选择的话,我肯定不会和巧巧一样。她的心中有光,有前进的方向,但那光太暗了,太孤独,我走不下去的。”
“巧巧一直没有说出过的秘密,分享给我们了,日后的每个清明,都不要错过啊。”吴俟隅对郑桥说着。
郑桥开着车看着前方,回答得很耿直:“不能保证每个清明,但可以保证这辈子不会忘了。”
吴俟隅笑笑,不再说话。
他们的车开过天路最美的沙漠,在夕阳的沐浴下,走到了最后那个种满胡杨树的城市。
那是巧巧的最后一站。
2018年8月1日
我在飞机上。
我要回家了。
落叶总得归根吧。
走不回去了,坐飞机会快一些。
信件的地址只有大的地名--胡杨城,我找了很久,依旧没有找到。
大概是为了保密吧。
可是,我离你这么近,怎么就是找不到你呢。
你说,你生活的城市遍地都是胡杨,这些胡杨表面上看上去毫无生机,但却是大漠中最顽强的生命。
他们和胡杨都是战士,一个防御风沙,一个守护人民。
可是,胡杨林这么多,我该顺着那一棵才能找到你啊?
我在边境的风沙中摇摇晃晃,一路走来从没有迷茫和怀疑过的我,开始迷茫和怀疑。
心急如焚。
我住了好多天,四处打听着你们的消息。上网找过了,没有你们,四下问过了,还是没有你们。
关键是,我说不清楚你们是谁。
怎么办?
我不怕花时间去寻找,我怕的是没有时间。
终究还是在老乡的指引下,我找到了一个哨所。
去哨所的路很难走,但我还是走下来了。
在那个哨所我没有找到他。
但是哨所的战士向上级汇报了这件事情,他们说马上会派人来接我。
在哨所等待的时候,我亲身体验了他们的生活。
其中有一个叫小马的,刚刚才过完19岁的生日,入伍一年多。当时我问他为什么会在这样一个地方。除了黄沙就是孤独的地方。
他说下连队的时候也没想这么多,刚分配过来的时候也是满心的抱怨,可是后来在日复一日的站岗中,他看着前方别国的领土就明白了。身后一步是我的祖国,这里要有人守着,他就愿意去做那个人。
累吗?我问。
他说,累。
想家吗?
他说,想。
我说,谢谢你们。
他嘿嘿一笑。
严谨、热诚、可爱。
这是我的全部印象。
很荣幸,最后能遇到你们。
但是他们没有听说过我要找的人。
很快他们的上级得到了消息,让我在哨所等一等,他们马上派人来接我。
说实话,当时知道这个消息的时候我很惊讶,居然要派人来接我,规格是不是有点高了。
但是有消息了总是好的。
我焦急的等待着。
过了不久,来了一个人,看起来不像是当地人,问了我很多问题,勉强应付完,我哦重复表达着,我要见吴岭。
我只想见到吴岭。
那个人刚开始给我说,姑娘,好好活着,会见面的。
到最后我才问,吴岭是不是牺牲了。
那个人原本对我滔滔不绝,但此时却沉默了。
我记得,外面,太阳,落了。
我强烈要求,见见他。
你们问了我这么多问题,就不许我见见他吗?
最后,我还是见到了他。
无字的一块碑,挨着胡杨林,好像无主的一块坟。
好在还是见到了。
又见面了。
2345公里,我定格了手机上显示的路程。
走到他的墓前,这次没有哭。
免得你总说,两次见我都在哭,都没有见我好好笑过。女孩子要笑起来才会更漂亮。那样才会更勇敢的面对生活。这是你在信上说的。送给我的高考成人礼。
只是想到,以后没有人会再说,姑娘,想哭的时候就哭吧。
没有人说,临近沙漠的地方有一片花海,你该去看看。
其实仔细想想,还有那么多的事想做。
想写一本书,想做一部动漫,想去天涯海角,想喜欢一个人,想看看自己白头发是什么样子。
这些事,你没有做成,而救回来的我,可能也做不成了。
还有另一个世界吗?
就像是我现在看这天上的云,那么遥不可及,以后会不会是我飞翔的天堂?
还答应了那两个孩子做他们的星星呢。
在无字碑前,我站了很久。
漫天的黄沙,似乎可以把我也埋进去了。
我想过很多次我们相遇的场景,我想过,你会惊讶,会惊喜,会不知所措,会责骂,但唯独没有想过,你会没有反映。
没有人向我解释为什么你会躺在这里,我知道问了或许也不会有答案的。
吴岭,我对你是什么感情,为什么跨越整合千山万水,只是来看一眼你的墓碑。
佛家说人生四苦,贪嗔痴,怨憎会,求不得、放不下,可我对你,哪样都不是,为什么我要来,不要命的也要来。
为什么?
我求不出这个答案。
你那么英勇,再救我一次都不行吗?
那这个答案,我哦就来找你要了。
现在,我要回家了。
没有太多的精力,身体越来越疲惫,手和脚越来越沉重。
平稳一下情绪,先回家。
第三十九章最后的日记
“什么样的情况会是无字的墓碑呢?”吴俟隅站在胡杨城的界碑处,问郑桥。
郑桥想了想说道:“大功,保密,或者,大过,除名。”
“也就是说,不管是什么情况,巧巧和我们都没办法知道。”吴俟隅听到这样的答案,心中很不是滋味。
这算什么?
“嗯。”郑桥简单的应了一声。
吴俟隅的眼泪瞬间就止不住了,看着胡杨城那三个字,还有漫天的黄沙,觉得再也没有景会比这更荒凉。
郑桥默默的递过去了纸巾,没有说话,他也不知道可以说什么。这个时候语言都是苍白的。
然后吴俟隅说“我们走吧。我不想去那个胡杨城。”
“好。”
郑琼说着就上了车,调转了方向。
看着身边飞快向后退去的沙丘,还有渐渐消失再后视镜的胡杨城,吴俟隅感到的是无力。
巧巧以前一直给她说一句话,叫做之气无可奈何而安之若命,德之至也。
吴俟隅本来不太理解这句话,但是现在她彻底懂了。
一路走来,她跟着巧巧的足迹,尽到了那么多巧巧没有机会见到的后来,这是不是也是一种馈赠。
我们在无可奈何的情况下,不也创造了不一样的美好吗?
最后,还有一个地方没有去。
“我们去滨海。”
“好。”
2018年8月12日
这应该是最后一篇日记了。
如果我还能写的话,会多写一点,但恐怕是不能了。
最近有咯血的情况了,精神一日不如一日。
想来借的时间也要用完了。
爸爸妈妈弟弟都回来了。
今天也是刚从医院回来的。
不喜欢那个地方,味道不好,颜色也不好。
最终还是没能检查出来是个什么症状,还看了老中医,我觉得老中医说的很精辟,他仔细地对我进行了望闻问切,最后摇摇头,至只一句话,油尽灯枯。
家人脸色都不好,倒只有我一个人笑嘻嘻的。
今年中午,我甚至做了一顿好吃的。
有点费劲,但从早上开始做,下午的时候还是做好了,
我悄悄的说啊,小时候我真的很讨厌做饭,凭什么别人家的小朋友放假回家只需要做作业就行,我却要做那么多事。尤其是做饭,味道重了不行,淡了不行,为此我哭了不知道多少次。也真是都丢脸的。
不过今天这一顿饭做完,我却特别有成就感。
还有弟弟;他身上当年的烫伤已经完全好了。
阿隅,一直没有谢谢你,其实是不好意思说,谢谢你对我弟弟的帮助。
弟弟会长成个好孩子的。
还有爸爸妈妈,模糊的模样这些天也算清晰了。
还有爷爷奶奶,这些天很沉默。
我尽量笑着。
但是笑容也很费力,快要笑不动了。
趁着我还能写一点,还有力气把这个笔记本寄出去,这就是最后一篇日记了。
不知道为什么,这些天总回忆起过去,虽然过去也才二十几年。
想起了从来没有想起过的那些事,我不是一直这么听话的,我小时候也调皮过,和学校的同学跑到小溪中抓鱼,结果差点被水鬼拖走。
想到爷爷奶奶会拖出家里的床放到院子里,然后一起看天上的星星。
想到爸爸妈妈带着弟弟还有我到镇上买新衣裳,那件衣服现在还在我的房间,昨天翻出来看了一下,居然被老鼠咬了一个洞,放得时间太久了。
想起了第一次见到阿隅的样子,想起来第一次见到滨海的那对爷爷奶奶,想起了那个学画的姑娘,想起了犯倔脾气的郑桥,想起了······
好多好多,就像放电影似的,这些记忆就一遍遍地在脑子中闪过,每一个,其实都值得珍藏一辈子。
只是可惜,那么多的人,只有一面之缘,他们后来好吗?我知道聚散离合总有定数,但依旧会感叹,没有后来了。
就这样匆匆结束了。
本来人生很多事情就是突然到来,又突然离去。
吴岭啊,是不是呢?
做不好准备就接受吧。
再也不见。
周巧巧,绝笔。
第四十章起点终点
吴俟隅他们几乎是飞一般的到了滨海,但是却没有急着去找那家店。
他们现在是坐在海边看完这最后一篇日记的。
海风很大,吹乱了吴俟隅的长发。
海浪也很大,拍打着海岸,似乎永远都停不下来。
吴俟隅看着绝笔这两个字,想着,巧巧在写它的时候到底是不是云淡风轻的。
原本厚厚的笔记本就剩下这薄薄的一张纸了,吴俟隅看着有点心疼。
郑桥拿出了打火机,递给了吴俟隅。
吴俟隅却没有以往接得干脆了。
“这真的是巧巧最后的痕迹了。”吴俟隅瞪着大眼睛对郑桥说道,说完还想着笑一下,皮一下,但是那个笑容郑桥看着别提有多苦。
吴俟隅也放弃了。
谁知道郑桥却摇摇头,说道:“不算是最后的东西了。”
“嗯?”吴俟隅疑惑,巧巧不可能单独给他留什么东西吧。
“还有没完成的画家梦,一个叫阿根的孩子,一个小和尚,一首草原上的歌······”郑桥慢慢回忆着,那是他们过去几十天中帮巧巧走完的路。
吴俟隅笑了笑,这次眼角带着眼泪,眸中却溢出了笑意。“也是啊,怎么能说什么都没有了呢?”
“总觉得她走得没那么平静。”吴俟隅说道。“你说,她的痛苦写出来了几分?”
郑桥认真的想了想:“三分吧。”
吴俟隅点点头,说道:“可惜生在了现代还是个温柔善良的女孩子,这要是生在古代的皇宫里,那也是能活到全剧终的。”
郑桥点点头,这次没有嘲讽她清奇的脑回路。
“我其实责怪过巧巧的家人的,心里一直放不下。”吴俟隅皮了这一下,顿了顿,还是说了。
海浪在脚下不停的翻滚,天地很大,吴俟隅极目远眺,海天都融为了一体,那该有多宽广啊。
“现在不怪了?”郑桥问道。
“我一直觉得是他们不肯为巧巧多想想办法,哪怕通知我一声,他们有我的联系方式。他们肯为巧巧的弟弟来求我,为什么为巧巧不可以,我一直想不通。”
“过去的三年,除了巧巧的葬礼,我没有再去过她家。就是怕触景生情吧,也不知道怎么面对巧巧的家人。”
“其实现在想想,巧巧的爷爷奶奶还不到七十吧,头发全白了,你可能没有注意到,他们的腰也是佝偻的。以前我也没有注意,可是看到巧巧的日记不知怎么的,突然就想了起来。”
“巧巧最后还是回了家的,家里的温暖也是真实的吧,哪怕是余温。”
“我觉得他们也尽力了,只是有另外太多的现实要考虑。哎,算了,不说了,感觉说不清楚。”吴俟隅最后叹了口气,自己都不知道自己云里雾里说了些什么。
郑桥听她颠三倒四的说着,沉默了半响说道:“我妈妈也是留了一封遗书给我的。”
吴俟隅愣了一下,没有想到郑桥会主动提及。
然后郑桥又笑了一下,说道:“大概也是余温吧。”
吴俟隅仰头望了望天,想起来了巧巧再草原上说过的话,星星不管是白天还是黑夜,都再天上呢。
然后她撕下了笔记本上最后的一页纸,没有控制好,手还是不由自主的颤抖了一下。
随后,一点小小的火苗在蔚蓝的大海前随风飘扬。
那条古街那家茶餐厅离海边并不远,不过他们还是花了点心思才找到,实在是城市发展得太快。
走进店里面的时候,吴俟隅还是很恍惚,水墨画承担起了店里的大部分装饰任务,古韵的中国风,和外面的大楼相比,就好像没在一个世界。
但是这家店已经换了主人。
现在的主人是个年轻的姑娘。
下午一点多,店里没有什么客人,就只有吴俟隅和郑桥,还有隔着屏风的另两个人。
老板坐在前台,看着一本书。
店里面很安静,说话都耳语似的。
难得。吴俟隅喝着茶默默的想。
看着墙上一幅一幅的水墨画,很有中式画风的写意。
吴俟隅盯着看了半天,才连着看起来这水墨画上面好像讲了一个故事。
吴俟隅问道:“店家,这墙上的画是什么内容啊?”
店家抬起头,笑了笑:“是一个故事,不过不太精彩,要是想听的话,我可以讲给你听。”
吴俟隅点点头,然后姑娘讲起了那上个世纪一个不太完美的爱情故事。
第四十一章上卷番外一
吴俟隅赶到巧巧家中的时候,周巧巧已经在棺材中躺了几天了。
爷爷奶奶依旧很热情的接待了她,还有她从未见过的爸爸妈妈和周巧巧的弟弟。
棺材被钉得死死的,留在灵堂前的只有一张黑白遗像。
还是那种并不好看的大头照。不知道哪年照的,勉强笑着,要多别扭就有多别扭。
吴俟隅收到巧巧的快递是在两天前,快递有一张明信片,还有一个笔记本。不过笔记本看上去像是人为撕坏了。
明显片上的字很少,但收到明信片的吴俟隅却连半个字都不想相信。
明信片上是一片黄沙,在黄沙的背后写着:
阿隅:
见字如面,近来安好?
我不太好了,你收到这封信的时候我已经不在了。就是理解的那种不在了。
原谅我,悄悄的走了,没有道别。往后岁月,愿你永远笑靥如花,明媚灿烂。
你收到的笔记本只有一半,还有另一半在一个叫郑桥的男孩子手上。不过,答应我,这个笔记本只有你们相遇的时候才能打开。
如果你们有时间去我的墓前看一看,去的时候可以在路边摘一把小黄花,这样的小野花不会有其他人放在我的墓前,如果哪天你遇到了就一定是他放的。
如果情谊在,终有一天会相遇的。
走啦。再也不见。
就像是毕业时候的道别词,只是那时候说的是来日可期,这里说的是再也不见,吴俟隅半个字都不想相信。
然后,吴俟隅以最快的速度赶到了周巧巧家。
还没有走到村子里就听到了阵阵哀乐。
农村办丧事通常是哀乐震天,然后一群亲朋好友来吃吃喝喝的。等人入了土,也就没什么事了。
周围很热闹。
吴俟隅却安静的在周巧巧的棺材旁站了很久,她始终都不肯相信,那个爱笑、文静、坚强的女孩子就这样躺在了里面。
那个听完了她豪门恩怨,然后说能放下就放下,放不下就记着的女孩子就这样没了声响。
那个最后的最后都没有打一个电话,发一个短信的女孩子就这样没了。
她想不通为什么。
什么病什么灾,还是什么意外。
吴俟隅想了两天,问了两天,没有结果。
大家多半感叹的是一句可惜了。然后没有了下文。
两天后,周巧巧出殡了。
年轻的女子早寿夭特别不吉利,葬礼匆忙简单。
最后陪周巧巧一程的,还是阵阵哀乐。
吴俟隅站在那个大土坑旁边,看着周巧巧的棺材被放进去,然后一锹土一锹土的撒上,吴俟隅才突然反应过来,这个人以后,再也不会起来说话,不会起来笑,不会回答问题了。
这就是死亡。
周巧巧一直瞒着她,就是不想让她面对这样的,死亡。
撕心裂肺。
后来,众人散场,吴俟隅却坚持留在坟前。
大家见劝不动她,也只能叮嘱一句早点回,然后所有人都走了。
吴俟隅看着那么高的土堆,突然就哭了。
泪水从一滴一滴,最后到决堤般的涌出。
淋透了墓前那束格格不入的小黄花。
“你那么怕黑,这暗无天日的地下,你一个人怎么办?”
“你那么喜欢看日出,以后怎么看?”
“你那么喜欢跑步,以后难道在坟头蹦迪吗?”
“你那么喜欢······”
直到这个时候吴俟隅才恍然发现,周巧巧的喜欢都好简单。
但以后,就是这样的简单都再也完不成了。
那天吴俟隅在那里待了很久。
天快黑的时候,她回到了村子。
然后只待了一晚就回到了镇子上面。
吴俟隅不想面对周巧巧的家人。
她记得她给爷爷奶奶留了电话的,为什么他们不愿意找她。当年为了弟弟都能求她,为什么现在不愿意?
吴俟隅知道自己怨得毫无理由,但就是没有办法面对。
但她还要等那个叫郑桥的男孩,所以她现在不能走。
既然她收到了信那么那个男孩儿肯定也收到了信,葬礼上没有遇见他可能是被什么事耽误了,等几天应该就会到的。
所以,吴俟隅在镇上住了很久,每一天都会去周巧巧的墓前看一看,说一说话。
她想着周巧巧一个人在地下一定会不习惯,有个好朋友来说一说话应该能快点适应。
可是等到头七都过了,那个人依旧没有出现。
吴俟隅每天去,每天都只能看到自己的花。
她不认识郑桥,也没有听巧巧说起过郑桥,所以不知道去哪里找他。
所以,她唯一能做的就是等,等那个人来。
往后的两年,依旧是毫无音讯。
有时候吴俟隅站在周巧巧的墓前会笑着说一句,你倒是托个梦给我呀。走了这么久,人间的亲朋好友就真的一个都不想吗?
有时候她看完了周巧巧也会去周巧巧的村里看一看,但从来都只站在那棵大树后面。她想着的是,自己代替周巧巧来看过了。
时间其实很无情,可以忘记很多东西,但是最有情的人就不怕时间的无情,所以在三年后,那个人终于来了。
墓前多了那一束小黄花。
第四十二章上卷番外二郑桥的军营生活
郑桥坐在装满新兵的火车上,一边听着连长讲规矩,一边不由自主的想到那个叫周巧巧的女孩儿。
她站在花海中对自己说:“能放下就放下,不能放下就记得。凭什么一定要原谅。”
“但是我们不能让这些捆住了自己,不值得。你应该去看看,去看看那些值得的世界。”
“总会有人记得你,为那个人活着就可以了。相信我,总会有人想着你,以前是你的妈妈,以后是我,或者是某个姑娘,或者是你参军了,那就是你身后卡年万万的人民,还有你的兄弟。”
“不管是谁,如果没有理由开心的活着,就为他们开心的活着。”
周巧巧说着这些话,有风从远方拂过,有阳光从天空照下,不知道为什么,郑桥就相信了。
他回家的时候刚好赶上了最后一天征兵入伍的体检。
本来郑桥的打算是,如果错过了体检就说明周巧巧说的是错的,那他就可以回去找她,拉着她好好的待在医院。但好巧不巧的是就在最后一天的时候赶上了。
并且郑桥还各项检查都符合要求。
家人极力反对,但是看着郑桥已经收拾好的行囊,也没有办法了。
周巧巧的明信片,是郑桥在新兵营的训练结束过后才收到的。
是家里的保姆给他打电话,说收到了一个包裹,包裹上写着郑桥如果参军去了,就将这个快递寄到他们军营去。落款是一个叫周巧巧的。
后来,休息的时候,郑桥总会拿出明信片看一看。
郑桥:
见字如面,训练累不累?
肯定很累的。
不过以后我不会再累了。
对不起啊,你走的时候我说我会好好活着,你就放心的去看这个世界,但是我没有做到,不过,我希望你可以做到。
怎么样,军营生活是不是还不错。
这其实是另一个人告诉我的。
他的故事写在给你的笔记本上了,不过笔记本只有一半,另一半在我最好的朋友吴俟隅的手上。
不过,你要答应我,只有在你们相遇的时候才能打开这个笔记本。
遇见她的方式很简单,只要想起来去看我的时候,在我的墓前放一把路边的小黄花就可以了。
豪门恩怨曾是你过去的生活,未来,它可以是,也可以不是了。、
遇见你,很幸运。
周巧巧,再也不见。
“郑桥,明信片是哪个姑娘送的,跟宝贝似的隔三差五就拿出来看看。。怎么,家乡的姑娘?给兄弟们也瞅瞅呗。”
一个小伙子凑到了郑桥跟前,充满羡慕嫉妒的看着他手里的明信片。
郑桥叹了口气,这位是班里的八卦王,就没有他不知道的八卦,而对于郑桥的这个八卦他已经垂涎很久了,就是没有打听出来。
“老八,不用费劲了。”郑桥冷冷甩下一句话就向宿舍的方向走了。
“哎呀,透露一下又不会怎么样,我保证不会说出去的。”
“你那个嘴,你知道就等于全营的人都知道了。”
“我用人格保证。”他还一把楼主了郑桥的肩膀,悄悄说道:“我用班长的秘密和你换。”
郑桥果断:“滚。”
然后那哥们就背着行囊加重五公里去了。
班长,“哼,臭小子,主意打到我的身上来了。”
郑桥在一边面无表情的放着明信片。
明显片上的那个人说对了,这样的生活,他很喜欢。
新兵训练营的挥汗如雨,下连队后来自五湖四海的人亲如一家,怎么能不喜欢。
郑宏服役的这个连队还是全军中最特殊的一支连队,那是迄今为止还保留着的一支骑兵部队。
郑桥的马术很不错,这源于他在国外马场的训练。
郑宏不知道是出于什么原因,从小就不让他死读书,反而让他学了不少的闲杂玩意儿。比如击剑、马术、射箭之类的活动。
所以郑宏到马队的时候还是隐隐兴奋的,他原本以为自己的马术可以傲视众人,但是真正骑上战马,他才知道,这个战友的野性根本不是国外马场中的马能比的。
他甚至差点被摔下来,还是班长及时解救了他。
班长笑呵呵的对他说。“没事儿,慢慢来。以后这就是我们的战友,我们会和他们一起巡视祖国的边疆,守护身后的打好河山。”
郑桥学过的心理学似乎分析不动现在的情况了。
他骑在马背上,遥望远方,这个地方荒凉。偏远,他们为什么坚守。
没关系,他现在不明白也不要紧,等他喜欢上这个地方的时候他就会明白的。
后来的他喜欢到记得明信片,而明信片旁边那一封遗书都渐渐看得少了。
第四十三章上卷番外三小和尚的日常
“小师傅,大师在不在?”一位老奶奶带着笑,招呼了一声正在扫地的小和尚。
小和尚四五岁的模样,胖嘟嘟的小脸蛋因为扫地累得红扑扑的,一身灰色的小袍子穿在身上,有些大了。
小和尚赶紧合掌行礼:“施主,师傅早上下山去了。您有什么事吗?”奶声奶气的,说话却是大人的模样。
老奶奶说道:“老伴儿身体不好,听说这里有个大师的医术很好,来看看。那大师什么时候回来,就你一个孩子在啊?”
老奶奶虽然是面目慈善,但是看着小和尚也露出了疑惑。
这样疑惑的眼神,每个初次上山的人都会有,
小和尚却是早已经习惯了,解释到:“山上就我和师傅两个人,师傅每次下山去了我就一个人在呀。我可以招呼好所有事的,不让师傅担心。”
这话小和尚说得骄傲,而且为了证明自己的能力,他像个大人一样招呼着老奶奶在石桌旁坐下。然后又飞快的跑到了房间端出来了泡好的茶,颠颠簸簸,看起来实在是不让人放心。
老奶奶看见小和尚这个模样又是心疼又是喜爱,说道:“小师傅辛苦了。”
小和尚擦了擦额上流出来的汗,合掌施礼:“这些都是我应该做的。对了,看时间师傅应该快要回来了,等一会儿就好了。”
小和尚招呼好了老奶奶就又抱起了自己的打扫吧,开始清扫院子里的落叶。
这是小和尚每天都可能会遇到的事情,师傅的医术一传十十传百,小和尚估算着,来得最远的人说自己坐了好几天的车,那可能是千里之外的人也知道师傅的医术好了。
小和尚很高兴。
当然,除了这件事,小和尚每天可以做的事情还有很多。
比如说寺里的水需要从半山腰的瀑布池里打,小和尚小的时候就跟着师傅下山来打水,师傅挑着两只大桶,小和尚就抱着两只可以装水的葫芦,一路上踉踉跄跄,有时候摔一跤还会摔碎葫芦,但是小和尚依旧固执的跟着每次都去。
还有山里下完大雨之后,师傅会带着他去采山里的蘑菇。小和尚知道那些颜色漂亮的是不能吃的,只有那些灰扑扑的才是味道最好的。小和尚背着一只小布兜,一只只的蘑菇放到里面,然后装满鼓鼓的一个口袋,小和尚总是很开心。
回家的时候,山雀落满枝头,虫鸣常伴左右,大和尚拉着小和尚的手,像是准备一生一起走。
当然,小和尚还会下山去很远的地方,那就是山下的集市小镇。
山上吃的喝的还有一些简单的药材,都需要从这个集市上购买。
小和尚其实不太喜欢赶集,那种人来人往的吵囔他不喜欢。但是站在集市口的时候,他能感觉到这里和山上不一样,这种不一样他,似乎也不讨厌。
所以师傅到集市上买东西的时候他也回去,但是总有一只手拉着师傅的衣角。
当然,集市也不是小和尚去过最远的地方。小和尚去过最远的地方应该是某个山村。
为何么会说是某个山村呢?
因为上山来求师傅治病的人很多,而其中的大部分人都是请师傅去上门医治,所以师傅会去到各个地方。
小和尚有时候会缠着跟着去,有时候师傅也会主动带他去,所以这些小村子到底有多远小和尚也不知道,到底哪一个最远小和尚也不知道。
还有什么呢?
对了,小和尚还去过学校。
学校,小和尚想起来都会浑身发抖的一个地方。
他不知道师傅为什么会送他去那样的地方,他能感觉出来,他和他们都不一样。
难道是师傅不要他了?
他不想一个人留在那里,那里没有山,没有水,没有师傅,什么都没有。
他害怕。
尝试几次之后,师傅终于是叹着气说,罢了,不去了。
然后,他就再也没有去过,学校。
从此,他的修行多了学习这门功课。
山中无岁月。
小和尚蹦蹦跳跳的在长大,大和尚走走停停的在变老。
终有一天,老和尚能对纯净无暇的小和尚说出那不堪回首的过去。
只求,红尘翻滚一回,不带污秽入土。
第四十四章上卷番外四火树银花
“妈妈妈妈,好多人啊。”
“嗯,一会儿你可要乖乖的哦,仔细看,会有很漂亮的花花在天空盛开,很漂亮。”
“好。”
热闹的会场,这是再普通不过的对话。很快就被鼎沸的人声淹没了下去。
孩子眨巴着水汪汪的大眼睛,不停的看着来来往往的人群。
然后目光就定在了远处的三口之家上面,那是最普通的三口之家,爸爸爸妈妈牵着孩子的手,走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间。
爸爸手上拿着半串冰糖葫芦,孩子的手上拿着半颗冰糖葫芦,舔得满脸都是口水,妈妈的嘴在冻着,好像也是咬了一颗冰糖葫芦。
孩子看的入了迷。
妈妈见孩子半天没有说话,转身顺着孩子的目光望去,也看到了人群中的一家三口。
然后她转过了孩子的脑袋。孩子依旧眨巴着水汪汪的大眼睛,问道:“妈妈,为什么别的小朋友有爸爸,而宝宝身边只有妈妈和外婆?”
抱着孩子的手轻微一抖,但很快恢复了镇定。
“宝宝不是没有爸爸,宝宝有爸爸的。”妈妈说着话,眼里却没有带笑。
“那为什么我从来没有见过爸爸?”
“嗯。因为宝宝的爸爸是个大英雄,英雄要去保护很多人的,等英雄累了,才会回家。”
“什么是英雄?”
“宝宝喜欢的奥特曼,打怪兽的就是英雄。”
“哦!”宝宝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
“那英雄什么时候会累啊?”
“不知道。”并不想随意的骗孩子,所以妈妈认真的想了想才给出这个答案。
孩子的眼中流露出了失望。
“不过等宝宝以后当了英雄可以告诉妈妈,好不好?”妈妈随后温柔的说道。
“我也可以当英雄吗?像爸爸那样的?”
妈妈笑着点点头。
得到肯定的宝宝大声的叫了一声好。
“妈妈快看,花,花花开了。”
妈妈转身,漆黑的夜空下,花朵倒映进了孩子的眼睛里,妈妈也笑得像个孩子。
“姑娘,阿根长大了了。”
不知不觉间,她又想起来那个雨夜遇到的姑娘。
说好的带她来看这绚丽的表演,可是等她从昏迷中醒来却得知那个姑娘早已经走了。
后来也找了很久,依旧没有找到那个姑娘。
不知道她有没有看到过这火树银花。
其实生产的那天她是不小心滑落下去的,本来以为没救了,但那个姑娘救了她。
那么勇敢。
就像他当时面对爱情时的样子。
她的男朋友是一名缉毒警察,两人最后一次见面是他接到了一个任务。
她的家里人特别反对他们在一起,原因就是他的工作太危险了。看电视上说的,家里人还随时可能被报复。
但她还是背着家里人偷偷的和他在一起。
知道自己怀孕的时候,她很迷茫和慌张,但是他说,不怕,我上门提亲,然后就娶你。哪怕阿姨把我打出来,他打出来一次我就再进去一次,直到阿姨同意为止。
他说话的时候,像小孩子一样高兴,摸着他的肚子,眼神中全是幸福。
他的情绪感染了她。
可是,还没来得及啊,他走了,从此没有了音讯。
她苦苦的等着。
月份越来越大,到了再也瞒不住的时候,家里爆发了最大一次争吵。
妈妈被她气的直掉眼泪,气不过的一直骂着。
而她在妈妈的骂声中慢慢的失去了信心,觉得自己做错了。
长期的怀疑、害怕聚集在了一起,最后她选择了割腕。
幸好送医及时,她没有大碍,母子平安。
她的妈妈被她这么一吓,再也不敢说什么。只能偶尔去她看不到的地方抹眼泪。
她的精神依旧压抑。
随着月份越来越大,她的精神越来越不好,越来越难以吃东西。
尤其是每次去做孕检的时候,她都是一个人,医生会说宝宝一切正常,但是她回家之后心情会依旧不好。
直到某天,外面天气很好。
她拖着自己沉重的身子到小区里面晒太阳,她看到了跑来跑起的孩子。
其中有个孩子的妈妈盯着她看了半天,然后过来问她是不是江淮妇产科的医生。
很久没和人说话的她难得的回答了一声是。
然后那个人就拉着她的手说,你不记得我了吧,四年前我在你们医院生宝宝的时候,宝宝生出来却怎么也不哭,医生怎么拍打都不哭,孩子的呼吸越来越弱,还是你嘴对嘴的吸出了他嘴里的东西,再拍打的孩子,孩子这才哭了,活了过来,你忘记啦。
她这样说着,她就一下子想起来了。
那个孩子已经长这么大了吗?现在正在她的脚下跑来跑去。
然后她看着自己的肚子就笑了,自己接生了那么多的孩子,为什么唯独怕自己的宝宝呢?
对不起,以后妈妈和你一起等爸爸归来。
而生产那天的遭遇,她觉得自己又活了一次。
如今,看着漫天繁花,不也是生命最好的模样。
散场了,人流很快退去。
她抱着孩子艰难的向前走着。
“阿根以后想每年都来看,可以吗?妈妈?”
“真的和巧巧说的一样震撼呢。”出门的时候,她和很多人擦肩而过。有男有女,有老有少,有本地人,也有外来的游客。
第四十五章遗书
亲爱的小桥:
最后一次这么叫你了,我亲爱的孩子。
妈妈走了。
不求你原谅妈妈的不辞而别,只是你现在已经成人了,应该接受的事,应该要接受了。
对不起,妈妈最后还是选择了这么残忍的方式。
你独自一人漂泊在异国他乡,虽然是衣食无忧,但是妈妈知道,很多个夜晚你独自醒来的时候,一定是很冷的。
在那么远的地方,身边没有一个亲人的陪伴,怎么会不孤单呢?
不过,有一件事很好,每次你回来的时候,我都会欣喜,你好像没有长歪。
没有长成那种冷若冰霜,没有人情味儿的孩子。
就是性格沉默了些。
但是不错了。
然后这封信从哪里开始说呢?
就从妈妈还是少女的时候开始吧。
其实原本家里有一把小提琴,你刚出生的时候妈妈还拉过,因为在大学的时候,妈妈学的就是音乐专业。
妈妈从小就喜欢小提琴,喜欢那宛转悠扬,如泣如诉的音调,喜欢小提琴拉出来的每一个故事。
或者凄美,或者绝美。
妈妈小的时候老是把自己想象成小提琴故事的主角,现在想想,真的很幼稚。
还是说说第一次见到你爸爸的样子吧。
第一次见到你爸爸是在我演出的一个剧场,那天我提前到了剧场,本来想熟悉一下场地,推开门的时候,却见舞台上站着一个人。
那个剧场很黑,屋里的灯光没有打开,唯一的光就是从剧场高高的小窗户上照下来的一缕日光,正好照在你爸爸的身上。
你爸爸一身白寸衫,只一眼,我就已经沦陷了。
其实一直到现在我都不后悔爱上你爸爸,只是如果有下辈子的话,我不会再选择推开那扇门。
站在阳光下抬头的那个少年,我不愿意再认识。
后来和你爸爸相知相许就像是梦幻中的那般,你爸爸每分每秒都保护着我,我们去了很多地方。我拉着小提琴,你爸爸偶尔会唱首歌,大家都说我们天生般配。
直到我带着他去见了你的外公,我没有想到向来疼我的父亲会那样坚决的反对,甚至没有让你爸爸在家里多坐一分钟。
你爸爸当时很窘迫,我也是很气愤,本来就想跟着你爸爸走了,但你爸爸劝着我不要任性,我们可以努力说服家里人的,后来事实证明,我们真的说服了家里人。
当然,那是你爸爸没日没夜奔忙的结果。
我不懂金融上的那些东西,我只看到你的爸爸白手起家创立了很好的公司,日夜煎熬的是心血。
每次我看见他的黑眼圈,还有眼睛里的红血丝都很心疼,但是既然他们做了约定,就相信你的爸爸。
最后,五百万的目标达成了,你外公其实还是不愿意的,但我多次逼迫,你的外公哈还同意了我们婚事。
爱情得到了家人的祝福是最开心的。
你爸爸倾其所有给了我一场最盛大的婚礼,如梦如幻,想来该是一场梦的好。
不久后,你出生了。
我们的爱情有了结晶,小桥,那时候每次看到你,我就觉得你是天使宝宝。
胖嘟嘟的小脸蛋,咬着自己的小手指,更好的是,每次听到我拉小提琴,你都会抬起头来,一脸的好奇。
我多喜欢看着你呀。
我喜欢看你哭,喜欢看你笑。
只是做梦嘛,哪有不醒的。
你外公的去世对我是最沉重的打击,我赶到医院的时候,他已经走了,没能见到最后一面。
你爸爸随后赶来,天崩地裂的我只能依靠你爸爸。
以后的岁月,我再也没有拉过小提琴,再也不想看着你哭,看着你笑了。
郑桥,不要怨恨,我只是累了。
我梦想过等以后老了,和你的爸爸去看遍全世界的风景,
在世界的极点留下我们的足迹,在皇后镇拉一拉我的小提琴。在非洲看一看雄狮,在普罗旺斯采一束薰衣草,在·····
但以后,恐怕只能你代我去看了。
郑桥,往后岁月悠长,妈妈不想撑着了,去看看吧。
看看那万紫千红吧,烧一份给我。
母亲,绝笔。
郑桥再次翻出了这封遗书,看着变成植物人的郑宏,他的嘴角满是嘲讽。
妈妈,守不住的秘密何必去守呢,这个人配你去守吗?
郑宏,有人说他是商业奇才,因为他创造了宏达集团这个遍布世界各地的商业巨头,有人说他是无耻小人,靠着女人上位,夺了妻子的所有财产,有人说他是慈善家,在他的帮助下很多落后的山区通上了公路,有人说他重情重义,有人说他老谋深算,有人说······说什么的都有。
反正是一个全民可说的时代,但是······
郑宏,郑宏到底是个什么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