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然,在岛津光久心中,他也的确有这个嚣张的本钱。显然,土佐藩这一回认真了。穷疯了的他们为之据说投入了相当大的血本,此前岛津光久光顾着乐呵中日自由贸易区的事情,却没料到自己当初还留下来这么一个收尾。
他甚至没有想过,大明皇帝陛下是否也会跟着屈服。显然,在岛津光久的潜意识里,明人也许有钱,但他们肯定也惜命。也许路上他们是强大的,据说十分悍勇的女真人也不是他们的对手,被他们所击败。
至少三十艘战舰环绕之下,他们仅仅只有四艘船。而且,对方是悍勇的倭寇,许多都是流浪武士。他们悍不畏死,熟悉海战。跳帮冲杀过来,任你是路上雄师也只能觉得是无能为力。
山内忠直面色一变,面色很是凶恶:“明国的皇帝,固然是权力重大。但你们明国也同样有一句话说得好,那就是:虎落平阳被犬欺。这里是大海,面对我们的围剿,你们只有四艘船。其中许多都是一些软弱没有骨气的商人的商船。这样的对手,绝不是渡边雨宫舰队的对手。现在,还只是二十万两银子就可以解决。但等你们所有人都被俘获,那就不再是二十万两可以解决的事情!”
“所谓皇帝又如何……那明国不一样也有过所谓土木堡之事。哼,中国人的强大与我日本国何干?当年盛极一时的所谓蒙古人,也一样在神风相助之下二十万大军灰飞烟灭。岛津光久,你的膝盖太软了。但我土佐人的儿郎,却绝不会和你一样!”山内忠直一脸不屑。
朱慈摇了摇头,不想再和这个自以为是的家伙对说,只是开口道:“山内忠直阁下,你要明白,只是再与大明为敌。你清楚自己所作所为吗?你确定,要这样做吗?这,是战争的行为!”
“有道是,两国交战不斩来使。你现在可以安全的离开了,但一刻钟后。如果你还停留在我方视野里。也许你会是第一个战死的日本军人。同样,朕放你回去也并非是缘自宋襄公的迂腐。而是朕有信心,很快就能再见到你。如果你没有死的话。而地方,就在战争罪犯的牢房里。”朱慈挥退了山内忠直。
就是一旁一向对大明亲善的阿部忠秋也是低声劝诫:“陛下,如此一来可就是不死不休的僵局了。还请陛下三思。实在不行,小臣亦可出面。幕府的威严,那些倭寇不敢不顾。纵然有什么关涉,一应都该是土佐藩与萨摩藩的不是。不该牵扯到大明身上,这些人应是明白分寸轻重。”
就是岛津光久闻言,虽然知晓可能要自己承担一应罪责,却也一样觉得这也是个办法。总比大家都撕破脸皮好。万一皇帝陛下在日本有什么闪失,那对于萨摩藩而言就不是机会,而是灾难了。
朱慈缓缓颔首:“朕想来,在座的诸位恐怕忘记了一件事。这里,是大明军舰之上。胶州号,是刚刚入役配备了大明最新最强武备的新一代夏级战舰。也许,你们在此之前对此一无所知。但朕相信,你们很快就会知晓。中华天威,不容亵渎!夏志武,我命令你,击败敌人!”
郑芝龙将这艘船夸的天上地下独一无二,更是可以比拟西洋人的盖伦船。但是,岛津光久却不以为意。觉得郑芝龙南面是王婆卖瓜自卖自夸。更重要的是萨摩藩造船厂的技术力量薄弱,一番开工以后,先是预计下水的时间一再拖延,到最后,却是忽然又说国内买的一应材料统统不合格,许多关键材料都需要在大明购买。尤其是最重要的风帆,在大明境内京师、南京、泉州各处购买,都是失望而归。
“若说大船,自然有大船的好处。大明福船,最重要的优点就是船大如楼。只是以往明人官办多有做工稀松。若是以最大号的一号福船为例,只要用心督造,可放夷人之红夷大炮。炮大,则威力强。一炮轰出,敌舰粉身碎骨。而今关船小早或许能放炮,却多是小铁炮。纵然是放一门弗郎机炮也显是够呛。而这新式福船……恐怕可上五千斤巨炮……”
一号福船上,渡边雨宫看着溅在自己身上的水渍,又看了一眼那几艘商船炮火在百丈外的距离落下,松了口气:“哼,说到底也只是一群商人。平时打劫同为商人的其他商船也就罢了。敢对八幡大船下的大和男儿下手,那是自寻死路!忠丰君,请你放心。忠直君在明人身前收到的耻辱,我一定会为你报仇的!”
“雨宫君,您的力量我十分相信。但是,汉人有一句话说得好。叫:夜长梦多。谁也无法肯定他们是否会将财宝货物丢下船,我听说明人准备了许多给琉球国的礼物,价值丰厚。我们必须动作快一些了!”山内忠丰切入了正题,心中隐隐有些不安。
一旁,听人提及自己,山内忠直却没有心思回应,他打量着那艘叫做胶州号的战舰,瞳孔跟着一缩:“等等……速度太快了,他们已经贴近了距离。在刚刚短短一个时辰的时间里,距离已经只剩下三百丈了。而且……不对……不对,为什么这么灵活?该死,他们将炮口对准了我们!”
第三十三章:很美妙很可笑
“事后回想,才会觉得荒谬,也才能明白夏将军的底气在哪里。或者说,那也并非单单只是一种底气。作为一名军人,被海盗挑衅。那应该是一种耻辱吧。对于无知者的回报,就应该是这样……在大炮的轰鸣下让他粉身碎骨……”远征公司的商船上,李岩在自己的船舱里写着日记。
他不会想到,当自己无能的子女借着父辈名头发财的时候,会为这一件并未载于史册,却在民间野史广泛流传的小故事起到了多么惊人的传播作用。
uu小说书写如有神,李岩的字迹很端正,而回忆,也如开了闸的洪水,一发不可收拾。
那时的他并没有资格能够在胶州号上见到皇帝陛下,他是在远征公司庆元号上看着战斗打开的。
各船离得不远,也有通讯舰往来。尤其是山内忠直喊出了二十万两的时候,祖大寿已经做好了准备要缴纳勒索金,换取皇帝陛下的安全。当然,胶州号上是没有远征公司财产的。也就是在这个机会上,李岩明白了事情的原委。
他万万没想到,在萨摩藩一切顺利之后,竟然会在前往琉球的道路上碰上这种事情。
这真可谓是还难以置信。
首先难以置信的当然是倭寇的愚蠢。
作为曾经皇帝陛下的敌人,他太清楚眼前的对手是如何的强大。在当初就已经让他败得心服口服,到现在,自然是更加明白皇帝陛下的强大。
这一点,同在船上的吴三桂也是分外清楚。
“一群宵小,也敢挑衅。真是活腻歪了。”吴三桂听完了信使的话语,没有着急着准备钱财,而是道:“准备作战。很快就有事情要干了!”
远征公司,从公司的名字身上就明白这是一个什么性质的公司。作为开疆扩土的殖民公司,骨子里就藏着搏斗的献血。
舰船之上,更是许多都是直接从军中退役的将士。
他们听闻皇帝陛下被一群倭寇勒索,先是感觉好笑,随后就是义愤填膺,齐齐高喊着战斗的口号,准备作战。
庆元号虽然是商船,但这年头海上行商哪里不准备一点武器?
他们更是配备着此前在路上退役的火炮安装到了船上,等闲比起郑氏的商船火力还要凶猛。
随后,炮击开始了。
李岩回忆道了这里,笔尖一下子停顿了下来。
那是怎样让船上那些日本鬼子震惊的场面呀。
庆元号第一次炮击落在了三百米的地方里,懂行的人没有多说。第一发的精准度一向够呛,没人当真。
但是,紧接着第二轮炮击开场以后。
忽而间,船上那个叫做山田有荣的萨摩藩家臣忍不住惊呼出声。
无他,命中了。
一发炮弹丢出一个漂亮的抛物线以后,以极快的速度集中了渡边雨宫的一号福船。刺啦一声,一道烟雾冲天而起。
“大明万岁!”
“吾皇万岁!”
“大明万胜!”
……
各样的口号震天地响起。
山田有荣冷冷地说着:“这又不是庆元号打中!”
他似乎有些不敢置信这样的事实。
“但那是皇帝陛下的座舰胶州号打下来的!”李岩动情地欢呼着。
在这些异国人的面前,他前所未有地感觉到作为一个中国人的骄傲。
山田有荣沉默了。
他是战国时代的老将,比起已经渐渐凋零的家臣,他对战争的气味更加熟悉。对战争的变化更为敏感。
本来,他是可以不必参加此行前往琉球国的。作为一名老臣,他资历够深,已经不需要这一行为自己添加功劳。他只是听说可以近距离观摩中国人的战舰,才特地来了一趟。
没想到,在这里看到了一个大大的惊喜。
对于中国人而言,这是惊喜。对于日本人而言,恐怕就是惊吓了。
没有人喜欢一个强大的邻居,赵匡胤当初那句话赫赫有名,日本人一样也记得,至少山田有荣就记得: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鼾睡?
虽然只是简单的一枚炮击击中了渡边雨宫的一号福船,战斗并未因此一锤定音,但在山田有荣这个老将面前,他非常清晰地感觉到,胜利的天平已经不断倾斜向中国人一方了。
果不其然,伴随着距离不断的拉近,炮击的命中率不断提高。
距离已经到了一千步的地方,经历了至少七轮炮击以后,其余三艘战舰的炮击终于已经命中了敌舰。
他们当然没有那么厉害的精准度,只是各自散落在三十五艘各色倭寇战舰之上。
明人不再欢呼,紧张的战斗气氛已经蔓延到了全船。
硝烟味扑入鼻腔,接下来才是最紧要的关头。
一场场炮击虽然打得很欢,一次次命中敌舰,激起无数鲜血与木屑。但是,在这年头,三艘商船的火炮都无法直接击毁敌舰。
这并非是木质战舰兼顾,而是大多数的火炮都是实心弹,杀伤力有限。如果时间足够,他们可以尽情地在海上追逐,用炮击打得敌人毫无还手之力以后再跳帮作战。
但现在,就帝国的荣誉不允许他们这么做。
那么就剩下了一种情况。
狭路相逢勇者胜。
接下来,是要到跳帮作战,白刃冲锋的时候了。
这是这年代战斗的节奏。
两军的距离越来越近了,近的彼此都已经可以清晰得看见对方的旗帜。八幡大船,的确是倭寇的船队。
伴随着越来越近的距离,视力好的甚至可以看得清楚对面战船上那些跃跃欲试的倭寇。
没错,倭寇已经等待白刃交战很久了。
方才持续了一刻钟的炮击让他们憋屈不已。
倭寇当然不是没有火炮,但总共不到五十门的火炮不仅威力很小,射程很近,最重要的是他们还打不准。
渡边雨宫对此很焦急,但也对此毫无办法,他只能不断命令水手加速向前包围。
在他看来,只要成功将眼前的明人团团围住,那么胜利就将迅速到来。一如之前所做的一样,他已经迫不及待想要看到自己手下跳上敌人战舰时的景象。
尤其是那一艘最大的胶州号,更是让他垂涎不已。
这艘比起一号福船还要大一轮的战舰一看就是大明皇帝的旗舰,如果俘获这样一艘战舰回去,那么他渡边雨宫甚至可以展望一下未来的海上霸业。比如……取代曾经的郑氏。
当然,他也只能想想,日本毕竟已经闭关锁国了。
撇去那些遐思,距离就这样越来越接近了。
甚至,在高强度的炮击之后,炮击的频率也已经下降。
明军似乎开始泼水降温,青铜炮虽然坚韧,寿命长。但此刻也是烫的冒烟,迫切需要用宝贵的淡水降温。
当然,也有更重要的原因。
现在,双方的距离已经到了五百米的地步。
在这个距离上,朱慈烺的望远镜里已经可以清晰地看到渡边雨宫、山内忠直与山内忠丰三人的模样。
渡边雨宫是一个皮肤粗糙的典型倭寇,没有意想之中的独眼龙铁钩手,倒是更像一个老渔民。倒是一旁的山内兄弟俩显得细皮嫩肉。
他们的表情都显得十分期待,朱慈烺都已经猜到了他们内心的想法。
不外乎是这一回赚大发了以后要如何过。
“中个五百万的彩票……人人都做过这个梦想。只是呢……对于绝大多数的人而言,一辈子的期望都只能被博彩公司玩弄罢了。”朱慈烺当然听说过那些彩票公司里的猫腻。
就如同……
朱慈烺而今要玩弄这几个异想天开的可怜人一样。
他们的想法很美妙。
但接下来的一切,却会让他们感觉自己的所作所为很可笑。
“变阵!”夏志武凛然发令。
今日这一战,可以说得上是各个舰队成立之后,终于正儿八经地打的一仗。在此之前,尽管他们享用着皇帝陛下慷慨的军费,拥有着甚至比陆军同仁还要好的待遇。但是,他们却再绝大大多数的时候都只能充当一下运输大队。
哪怕就是遇上海寇,对方也迅速挂上海商的旗帜,根本不想得罪大明这个庞然大物。
也就是说,今天这一仗才是水师真正面对的第一场大规模作战。
数年来的风风雨雨,无数日夜里的操练和准备,为的不就是沙场扬威,一举定胜负吗?
军令发出,望楼之上,旗手迅速挥舞着旗帜发令。
到了这时,李岩这会儿才发现自己的船上不知核实也来了一名旗手。
皇帝陛下既然拿下令,那自然是听从胶州号的命令。
也不知旗手看到了什么,竟然就指挥着船长开始跟着边镇,转舵。
两艘远征公司与郑氏的商船慢了一拍,但另一边的一艘小型明军战舰却是动作迅速,当即就跟着变换了航行。
没多久,四艘战舰仿佛是妖娆的蛟龙一样,身姿一扭,颇为整齐地齐齐横排对向整个倭寇船队的正面。
“准备齐射!”
“开火!”
轰……
轰……
轰……
齐射的命令紧接着抵达,几乎没有留给倭寇一点喘息的时机。
此前遥遥相隔数倍于此距离的时候,明军已经可以命中倭寇,此刻已经拉近到了五百米的距离,自然是更加轻而易举。
尤其是齐射开火,这个打不中那个总能打中,一瞬间,就见无数炮弹击中的声音传出。咔嚓轰隆的声音此起披伏。
尤其是那搜一号福船,更是被胶州号重点光顾。
这时,所有人终于明白了明军水师此举为的是什么。
此前,在冲锋的时候,只能用舰首舰尾两门火炮交替射击,自然是炮击密度够呛。
但现在,姿势调整过来,战舰上两侧一共六十门火炮就有一半可以投入使用。
而这时,明军方向一转,就不再是对垒冲锋,而是剑锋一转,斜刺里朝着倭寇船队的左前方冲去。
别忘了,胶州号的舰首上还有一艘已经准备就绪的主炮呢。
轰……
这时,距离自然是更近了。
不到一百米的距离里,甚至可以清晰地看到船上对方慌张的模样。
比起胶州号这个庞然大物,拦路的几艘倭寇战船显然就要笑得许多。一艘主炮轰去,更是如同铁锤砸在了一只兔子上一般,将其变成了肉饼。
炮弹轰鸣进船,也许是这一回距离格外的近,也许是运气格外的好。一团大火熊熊燃烧起来,上面的倭寇们纷纷鬼哭狼嚎,原本准备好的跳帮作战转瞬泡汤。
在速度颇快的胶州号冲撞之下,整只战船被装得倾斜。伴随着一声剧烈的轰鸣,倭寇的战舰一下子回归了平静,只剩下了一些微弱的惨叫声与噼里啪啦火焰的燃烧声。
胶州号对此不以为意,继续当作开路先锋。
舰首舰尾两门主炮点名一样相继轰鸣,为自己的船队轰开了一条道路。
而这时,左右两边的火炮自然不会闲着。
排成战列的战舰们依次释放着自己的弹药,海面之上很快就是硝烟弥漫,隆重得甚至让李岩已经难以分辨清楚整个海面上战局的详情。
终于,当硝烟渐渐散去的时候,明军一方的船队降低了航速。
李岩四顾望去,却发现风呼呼地吹。张帆布满,速度又是迅速加快。
山田有荣露出了格外复杂的表情:“……抢到上风了。”
上风,就是说风向有利于他们。
想打就降低速度,风会吹着你的敌人过来,他们跑不掉。
想不打自然也简单,跑就是,你有距离优势,也有风口优势,他们追不上。
而现在……穿透倭寇船队,他们抢到了上风。
“秀出炮火技术的时候……到了!”夏志武在胶州号上,拍了拍手。
一**手们纷纷露出了笑容,一颗颗洁白的牙齿好像沾染着鲜血的猎豹。
倭寇的一号福船上,渡边雨宫的表情格外的狰狞。
作为整个倭寇船队里战斗力最强大的战舰,他的一号福船虽然竭力冲去……但是,在猛烈的炮火之下,护卫在自己身边的一艘又一艘的战舰纷纷被炮火洗甲板,失去了跳帮作战的能力。
他只能眼睁睁看着硝烟飘散过来……
随后,对方绕到了自己的身后,抢占了上风口。
“又要来了……”山内忠直苦涩地说着,想起了皇帝陛下此前的那句话:
朕有信心很快就能再见到你。如果你没有死的话。当然,再见的会在关押战争罪犯的牢房里。
第三十四章:击败倭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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抢到了上风口,就意味着完全掌握住了战斗的主动权。
大明儿郎的命是珍贵的,如果可以用炮火解决战斗,他们当然不会鲁莽地在人数劣势的情况之下短兵交战。
在没有选择的情况之下,狭路相逢,冲锋厮杀,那是勇气。一如方才大明一方船队的冲锋。
但现在,冲锋结束,成功抢占上风口,优势重新获得,再舍长取短,就非智者所为了。
渡边雨宫的心情格外的焦躁,一如即将爆发的火山。
但是,就仿佛对方是远在海面上的游人一样。火山的威力再是如何庞大,也无法将爆发的岩浆淹没敌人,伤到他恼恨之人一根毫毛。
明人的船队到了上风口,此前让倭寇憋屈不已的事情又要来了。
炮击,又开始进行。
重新排列着t字位的胶州号带领着其余三艘有火炮的商船以及一艘小型战舰草撇船依次开火。
“大明儿郎一向是讲道理的。坚持用真理说服敌人,让敌人诚惶诚恐地低头认错,这才是新时代中国人讲道理的方式。”朱慈烺颇为有闲情逸致地喊了岛津光久、祖大寿、郑森以及阿部忠秋等人寻了个桌子,安安静静地坐了下来。
优势已经获得,哪怕最坏的结局,也会安然无恙。朱慈烺有了闲心,所有人都放松了下来。
此刻,听朱慈烺这一句意味深长又俏皮不已的话,大家都是忍不住相顾一笑。
“用真理说服人……”跟随朱慈烺而来的王夫之静静地看着舰首正在怒吼的舰炮,觉得第一期这些耗费无数重金打造的火炮是这么可爱。
是呀,从前在国内,尚且可以觉得儒家文章的确有用,获得地位与财富。
但到了国际上,旧的八股文当然已经落伍。在丛林法则的国际社会里,更看重的是赤裸裸的实力。文化的软实力固然是潜移默化,持久有效。但如果没有硬邦邦的大炮说服那些不愿意讲道理的人躺下闭嘴,那软实力就如同空中楼阁,没有了基础,无法依存。
果不其然。
又一轮真理武器开口了,作为新一代的主力战舰,夏级战舰胶州号储备丰厚,炮火再次开始轰鸣。
这一回,似乎已经明白大势已去。尽管渡边雨宫的人还在坚持,却已经有零星的人开始落跑。
夏志武笑着赶了过来:“陛下,根据方才打捞的几个俘虏得知,这些倭寇也并非全都一伙。其中许多人只是合作关系,平时各自行事,这次才特地聚集起来。看来,已经有倭寇撑不住了。”
的确是撑不住,都要血本无归了。炮火洗地之下,什么都没抢到,却已经死伤狼藉。许多人想的不是继续发财,而是怎么面对这一番烂摊子。
“倭寇的士气就此颓矣!”当着岛津光久的面,在场的中国人没有一个人介意倭寇这两个字。要知道,后世已经渐渐很少再有人用倭提及日本人了。这多少是一种带着蔑视背景的称呼。
“以老夫看,这一场大战,胜负已分。”祖大寿扶着长须,笑道。
“天佑大明!”无数人欢呼高喊。
阿部忠秋也忍不住感叹明人之强大:“神兵利器,莫过于此呀。从此东海万里波涛,尽为中华内域了。”
朱慈烺则是笑着道:“也许天佑大明,但最重要的,还是中华儿郎是不可战胜的!”
……
渡边雨宫面若死灰,看着一轮轮炮击清洗之后的船队,数量已经悄然少了三分之一。那些,不仅有这一回临时拉过来的盟友,也有许多曾经忠心耿耿的手下。他们都变成了逃兵,丢下了渡边雨宫这个首领。
山内忠丰就是再蠢,也能明白而今是个怎样的场景,他瞪大着双眼,仿佛不敢相信眼前的事实以后,喃喃低语:我是在做梦吗?
山内忠直抿着唇,脑海里不住地回想着皇帝陛下那句自信满满的话语。
他不得不承认,对方的确有这个底气喊出这一句。
想到这里,山内忠直嗫嚅着嘴巴,想要说些什么。
“打出白旗吗?”山内忠丰苦笑地看向渡边雨宫。
渡边雨宫捏着桅杆,想要说出一个不字。
但这时,又是轰隆一声雷霆炸开的炮声响起,随后,一片炮弹落入渡边雨宫的一号福船之上。
轰隆一声炸裂的声音响彻,火光燃起,一个个面色苍白的倭寇不断地抛洒着刚刚提起来的海水。
甲板上,满是腌渍与腥臭的唯道。
这时,渡边雨宫身前一个忠心耿耿的手下面色苍白地道:“没有水了……再来一轮炮击,我们就必须用淡水灭火了。提绳在炮击中烧光,木桶都没有几只了……”
尽管就在海上,但要水灭火却不是个容易的事情。
渡边雨宫闭上眼,不想看这残酷的现实。
但逃避解决不了战争,只能解决渡边雨宫自己。
他轻轻呼出一口气,摇了摇头:“也许,是时候做出决定了。山内忠丰阁下,不得不遗憾地告诉你……这一笔买卖,我们做不成了。”
“放弃吗?不!还没有到胜负已分的时候!现在就谈输赢,还早了点!别忘了,日本国中,只有我能给得起你这个价码。还有那艘船,明国皇帝的船,你不想要吗?”山内忠丰跳了起来,忍不住大喊大叫。
渡边雨宫嘴角一撇,轻蔑地笑道:“拿着不属于你的东西来诱惑我,这未免也太让人耻笑了。况且……有一句俗话,还请山内忠直阁下谨记,有命拿钱,没命花钱。”
山内忠丰嘴巴一张一合许久,想要说点什么,却什么都说不出来。他下意识向弟弟那边看过去,希望这个一想以机智闻名土佐藩的弟弟能有什么惊喜的计策。
山内忠直的确没有沉默,只是一开口,就连渡边雨宫也大为变色。
“兄长大人,我们恐怕不得不承认……胜负已分。请看……你的后面……”山内忠直示意山内忠丰朝着身后看去。
那里,海平面上,一个庞大的船队乘风破浪,迅速卷来。
山内忠丰面色一白:“怎么可能这么快!”
“明人据传有飞鸽传书之能事……况且亦是有快船数艘……再加上皇帝陛下久未抵达,定然引人疑心。不管是驻扎在琉球的第二舰队还是驻扎在萨摩藩的第一舰队,都会派人前来……说起这些已经没有意义了。诸君,无论如何……我们都要面对事实。”山内忠直苦涩地说着。
渡边雨宫眼皮子一跳一跳,面目一下子凶恶了起来,他盯着山内忠丰两兄弟上下仔仔细细看了几眼。
山内忠丰被渡边雨宫这么一看,顿时发了毛,也很快明白了对方的意思。
这是要借你人头一用的架势啊。
他急忙看过去山内忠直,但又担心山内忠直这一回也跟着惹出什么幺蛾子来来,再来一个坏消息。
还好,弟弟并非真的那么不靠谱。
山内忠直显得很平静:“渡边君,请你务必明白。袭击明国皇帝陛下,这是不赦之罪。无论您做出怎样的举动,都逃脱不了死亡的结局。当然,明国的刑罚不一样。他们有秋后问斩,有凌迟处死。更有株连九族!”
死,也有不同的选择。比起利索快活的一刀砍头,更加残忍恐怖的还有凌迟,活着一刀刀割死,当真是让人想想就从脚底板上冒出寒气。至于株连九族更是可怕,谁没有妻小?谁不想自己的子孙流传?
“我们是日本人!”渡边雨宫说出这话,自己都没有底气。
如果是后世,随便犯了什么杀人的罪行,那还真的可能比较麻烦引渡。
但这可不一样,他犯下的并非普通的罪行,受害者可是当今大明帝国的皇帝陛下。面对皇帝陛下的威严,面对整个帝国的愤怒,幕府可能为一个区区倭寇一个区区大名做庇护吗?
更何况,船上还有幕府的高官,阿部忠秋。
不用想,用脚趾头猜都知道幕府的态度。至于天皇……哈,他们什么时候真的考虑过天皇的旨意呢。
总之,一旦得知消息,日本幕府恐怕会比起大明更加勤快,将这些倭寇绳之以法,以免被牵连愤怒。
换做寻常,这已经足以引发一场战争了。
只不过……明军的实力实在是强的惊人,三十五艘倭寇战舰,被单挑解决,挨揍得毫无还手之力。
也许大明会在胜利之后暂熄怒火……
“你想说什么?山内忠直!不要挑战我的耐心,我不想让你们的死期提前!”渡边雨宫十分不耐烦。
“我只是想你我将结局保存得好一些罢了。如果选择顽抗或者就这样投降,那我们都将受到最严厉的刑法。不仅是凌迟处死……也很可能被株连亲眷。”山内忠直看着这片海域,回想着当初的惊喜,苦笑地说着。
他本来对于能这么顺利找到朱慈烺是将信将疑的,没想到……还真的在这里如期埋伏到了皇帝陛下的船队。
“你有办法?”渡边雨宫终于听明白了对方的意思。
“我想,如果我将他们内奸的名字报出来,也许……我们可以落得一个稍好的结局。我一人身死无碍,只忧心我那娇妻幼子……”山内忠直无可奈何地说道:“该投降了……在此之前,我会亲身前往乞降……”
一张张白床单白内裤各色白色的东西飘扬在了一艘有一艘倭寇战舰之上。
援兵到了。
超过十艘主力飞剪船迅速包围了现场,登州号尤其速度最快,飞箭一般地护卫到了胶州号身侧,直到凑近了发现胶州号无碍这才松了一口气。
一艘主力舰船就压着全部倭寇战舰打,再来十艘,那是怎样的体验?
无可反抗。
望着一张张飘扬的白传单与白裤衩……朱慈烺露出了会心的一笑:“闹剧结束了。”
欢呼声响彻云霄。
而朱慈烺,则是很快又见到了山内忠直。
这一回,山内忠直却是交代出了一个让朱慈烺愕然,全然意想不到的名字。
……
“孩子长大了也可以放心了,就算这一回还是我输了,错了。好歹能让孩子继承下来这份家业,也许他是对的……但我真的是不甘心呀。”新华港上,望着一艘有一艘舰船飞一般冲出港口,郑芝龙的心情格外的复杂。
对于大明,他的心情当真是十分的复杂。
一方面,他曾经是个明人也是个明军将官,多少有一点感情。但自从朱慈烺掌权,一切的一切都让郑氏在屁股上站到了朱慈烺的对立面。
除了郑森这种白手起家,从感情到屁股都与大明一致的怪胎以外。郑氏体系上下都不喜欢朱慈烺这位新君。尽管,他让这个帝国再度强盛。
但是,强盛的帝国还会容忍一个强大得几乎主宰沿海海洋的武装走私商人集团吗?
遍览历史,几乎看不到一个相近的例子。
郑氏,也同样如此。
所以郑芝龙不知用了多少法子阻拦这个帝国的成长。
但是……一切都注定是螳臂当车。
最终,郑芝龙下了绝招。惹不起,还躲不起么?
数十万人的庞大移民,当真可以是青史留名了。
但是……
皇帝陛下还是追了过来。
“是你逼我的……我做这些,也是逼不得已啊。说真的,芝豹啊……”郑芝龙发现郑芝豹走了过来,苦涩地说着:“如果我不是这郑氏的当家人,我是当真衷心敬佩这个皇帝。但不行啊……福松想得太简单了。只觉得朝廷会保住我们。没错,是会保住这数十万移民的安危。但我们呢?你、我还有芝虎,都是挂了号的人。他们不会放过我们的……这一笔账,迟早会算。所以,我只能先下手为强啊。”
原来,出卖皇帝陛下行踪的竟然是这郑芝龙!
郑芝豹轻叹了一声:“但若是我们又失败了呢?”
“一个又字……说得好。”郑芝龙苦笑地说了一声,又道:“那就,让死亡结束一切吧。当然,放心,为兄还有办法。安心等待吧,结局很快就要出来了。”
一天后,郑芝虎脚步沉重地从台湾抵达了萨摩藩。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
第三十五章:希望公司
“赢了。陛下赢了。一场打胜仗……胶州号一战成名,帝国水师之强,从此天下皆知。这一战后,日本人再看大明,已然另一番姿态了。强者为尊……此前他们只觉得明国富。而今,却也会明白,明国一样强……”郑芝虎说出这一句话,苦涩无边,本该是普天同庆的事情,但自从郑芝虎知道的大哥的所作所为以后,就再也没有了一点欣喜的心情,只觉得整个天都塌下来了。
“果然啊果然啊。我的好儿子,做的才是对的。福松的决定,挽救了郑氏。也挽救了我们几兄弟一辈子的心血。既然……胜负已分。也是时候到了我们该承担责任的时候了。”郑芝龙说完这句话,整个人都老了下来,似乎转瞬就失去了全部的神机。
郑芝虎挣扎了一下:“大哥,就再也没有办法了吗?只能……这样?”
“我不怕苦,也愿意再跟着大哥走”郑芝豹目光坚定:“只是……唉”
“大明的刑罚有多少种,难道咱们还听说的少了么?若是没有一个交代,这株连九族的事情迟早会做出来。责任,必须承担下来。此前,我听说过一个西班牙人的故事。想要赎清楚此前的罪孽,那就只有这么做。船队,我都已经交代好了。我的妻小,也已经安顿好了。只有我们这一番将责任都承担下来,福松才能在萨摩藩经营好郑氏的产业。”郑芝龙来说这,强行打起了精神,又道:“必须将此事办的漂漂亮亮。我已经嘱咐过了,朝堂要多少银子,都给。藏起来的几个地方余下有一共五百万两现银,算上各样资产,都可以给朝堂。只要……福松安然无恙。”
参与出卖皇帝陛下行踪,引诱倭寇伏击皇帝陛下的滔天大罪,如果只用五百万两与一个郑氏的家产就能换取子嗣安然无恙继承一点遗产,郑芝龙已经知足了。
“我听大哥的……”
“我也是……”
……
郑芝虎与郑芝豹说完,无限留恋地看着这一片天地,重重一叹。
这天下,的确是变了。
再也不是当年他们那个耀武扬威的时代了。现在,是属于年轻人的时代了。郑森是对的……朱慈烺更是最后的赢家。
……
郑森呆坐在首里城的郑氏商社办公楼里,手上捏着一封从萨摩藩寄过来的书信,捂着脸,久久沉默。
本来,是满腹欢喜的。
皇帝陛下的军舰以压倒性的优势击败了倭寇的船队,又为皇帝陛下的战功增添了一抹光彩。所有人都不用再烦心二十万两的赎金的问题。大明儿郎更是扬眉吐气,日本人看向中国人的眼神都不一样了呢。最近打交道的日本人都变得格外的恭谦。
但这时,父亲的一封书信如同晴天霹雳,让郑森呆立在了当场。
信上,完完整整地将郑氏当年搞过的鬼一一说了出来,甚至连曾经派员试图联络建奴的事情都有提及。虽然最终没有与建奴合伙,可当初阻挠还辽令的时候,郑森却是了解知晓的。更别提这一回泄漏皇帝陛下行踪,更是罪该万死。
这一幕幕回想过来,郑森已经是感觉心底里一片冰冷。
大好前途,似乎就要就此终结了。
他苦涩地笑了笑,轻轻吐出一口气。
过往一切做到那些事都是一笔债,父债子还。现在郑氏已经由郑森当家,自然是得郑森来处置。
就连郑芝龙自己,也是信中末尾劝郑森去自首。
“林凤,去将彩叔还有在琉球的所有郑氏管理人员都喊过来。我有事情要吩咐……还有,账上有多少钱,都给我一个准数。给我理出来。”郑森似乎已经恢复了平静,将人一一喊过来,安排好了郑氏商社上下一应事务,最终知晓了而今郑氏商社账上的全部资金。
说起来,却也的确是惊人。
岛津光久与山内忠丰说郑氏手中只有五十万两银子,当然是忽悠山内忠丰的。如果就这么点钱,哪里称得上是第一海商?
更别提为了移民,郑氏自然是收尾了大部分的帐目,手中现金继续是历史上最高的时候,足足达到了五百万两现金。当然,是分散在各地,只有郑森握着一部分的地图。犹如一张藏宝图一样。
而今,郑芝龙统统将这些底细交代给了郑森。
一番准备之后,郑森求见皇帝陛下。
朱慈烺正在与尚贤举行庆贺大典,庆贺大明与琉球达成一系列政治、经济、军师协定。琉球是个好地方,在海洋时代里,更是重要。自然也需要大明用心经营,打造成一个繁荣昌盛的模板,作为往后大明攻略他国的样本。可以说,朱慈烺有心要拿琉球树立一个典型。
比起朝鲜与日本,琉球国土小,人口少,但地理条件优异。很容易通过商业繁荣兴盛起来,从而成为中华文明改造外国的样本典型。
典型的力量是强大的,一旦树立成功,那些外国人自然会争先靠拢中国。
当然,比起朝鲜与日本都有相当大力量的反对派。琉球这里就显得轻松许多了,面对皇帝陛下的威严,以及大明数百年的经营。尤其是这一番让琉球摆脱了日本人的控制,更是让琉球上下感恩戴德,面对这样的好事,只有惊喜万分的份儿,哪里会阻拦呢?
自然,一切顺利。
一切顺利就意味着朱慈烺的安排比预想的多了一些时间。
也许是这个缘由,也许是皇帝陛下早有准备。
总之,郑森很快就见到了朱慈烺。
位置,是尚贤安排出来的行宫之中。
首里城是个海岛,行宫则是建立在一处小山上,依山傍海,风景极佳。尤其一处名作凤鸣亭的地方,更是海风习习,波光粼粼,景色霎时优美。
望着这样的美景,郑森似乎放松了一些,他察觉到,皇帝陛下的心情不错。
只是,接下来他要将的却是败坏好心情的事情。
“学生郑森,拜见陛下。”郑森恭敬一礼。
“本来,我还想遣人过去宽慰宽慰你的。没想到,郑同学却是自己来了。坐吧,节哀顺变。”朱慈烺宽慰地说着,只是神情很是复杂。
郑森茫然失措地看着朱慈烺,心道,这算什么节哀顺变,但他还是恭谨应下,直接开启了话题:“学生有罪,不敢当陛下宽厚。郑氏……罪行累累,如当年还辽令之罪以后,更犯下滔天罪过……家父……”
说着,郑森微微颤抖着身子,将当年郑氏在还辽令里从中作梗,将土佐藩找上门时,将皇帝陛下行踪告知等罪行一一道出。
说完以后,郑森又是恭谨一拜,重重一叹以后,道:“学生,愿意捐资一共五百万两现银,包括郑氏商社上下一应资产船队,全部上缴朝堂。只恳求陛下饶恕家父等亲眷,让学生侍奉双亲,哪怕流放千里,只要允许学生跟随侍奉,学生……都心甘情愿恕此滔天罪孽!”
郑森说完,就是拜在地上,话语已经微微带上了哽咽。
朱慈烺轻轻一叹,表情复杂地看着郑森,不由回想起了当时山内忠直将内间是郑芝龙之事告诉自己时的心情。
听到是郑芝龙泄漏了自己的行踪,朱慈烺感觉是非常复杂的,既是愤怒,又是心凉。
千里迢迢,万里波涛。从大明赶过来,包括王夫之以及他自己,奔走数月,就是为了解决郑氏在萨摩藩的问题。可以说,大明的加入,才是郑氏真正转危为安的关键。
如果不是朱慈烺愿意援手,郑森提出的自由贸易区计划再是精妙,也是绝对打动不了岛津光久的。
更别提而今岛津光久恭谨如斯,俨然是日本头号亲明派。至此,跟随郑芝龙移民日本的数万移民才算是真正安全下来。
但是……
一转头,朱慈烺却被卖了。还是受益最大的郑氏,这如何不让朱慈烺感觉愤怒,感觉心凉?
一听完山内忠直的告发,朱慈烺立刻就让锦衣卫彻查。随后,结果的确一一印证。
但是,当鹿儿岛上的明军动手抓捕的时候,却传出来一条让朱慈烺觉得格外以外的消息。
“其实,方才我也收到一条消息从萨摩藩传来的。你父亲……以及你叔父郑芝虎、郑芝豹。三人包括数百水手一共三条船,都在前日前往江户的暴风雨中身死。尤其你父亲的尸首,亦是漂流到了江户,经过辨认,的确是你父亲的……倒是你两位叔父,尸首都让鱼啃烂了,辨认不出……”朱慈烺说完,却是心中生出一点解脱之感。
人都死了,自然是一切都解脱了。
不仅是死的人自己,其余人也会有这样的感觉。至少,朱慈烺会生出一番上苍有眼的感觉。
当然,最让朱慈烺感觉到几分暖意的还是郑森的懂事。
不愧是朱慈烺自己看中的人,有这个责任心,愿意将一切罪责揽下来,只愿换取亲眷的平安。这个孩子,有但当呀。不愧是未来的国姓爷。
想到这里,朱慈烺反而安慰起了郑森:“你所言之事,朝堂都会一一调查,有罪之人不会放过。但已死之人,也不会追诉。而今,朝堂渐渐宽厚,不再大兴株连。你郑森有功于大明,朕也不会负你。倒是你父已死,你还需节哀顺变呀。”
郑森闻言,不经眼眶突然湿润:“怪不得……怪不得父亲要将所有事情都交代与我。怪不得……怪不得信上要说得那般琐屑细致。原来,上次一见,竟是诀别!”
朱慈烺静静地看着郑森眼眶泛红,话语哽咽,轻轻一叹,倒是没有着急说话。
郑森会很快就反应过来,这里不是自己哭腔的地方,当即振作了心情,道:“陛下!虽如此,但郑氏坐下来的罪孽,就应该有郑氏来一应负担起来。父债子偿,郑氏过往的发展,积蓄的财富,不知道是多少人的鲜血侵染而成。不管是还辽令时,还是本不该发生的海战,都是我郑氏罪孽。学生,不意这一笔不义之财。学生愿意将郑氏一应财产船队商社全部上缴国家,赎清罪孽!”
朱慈烺沉默了。
他想起了当年复辽战争时牺牲的战友,也回忆起了就在刚才一场大战里牺牲的水师将士。朱慈烺的确可以宽宏大量地饶恕这个有好感的青年才俊。
但是,国有国法,家有家规。
郑芝龙等人是死了,可不代表就不处置。别提郑彩等郑氏犯下诸多罪孽还等着清算,就说最近一战,胜利固然荣耀,可牺牲的战士呢?
不能让他们白死。
“你意已决?”朱慈烺目光灼灼。
郑森满目清明:“学生心甘情愿。”
“朕收下了。但朕不会收进国库里。”朱慈烺想了想,随手写了一个便条,然后道:“我给你写一封条子,你去找教育总署朱之瑜。我此前与朱卿家提议过一个设想,利用民间力量帮扶教育事业。搞一个工程,就叫希望工程。孩子是帝国的希望。孩子的教育,也是帝国教育事业最重要的部分。让六岁开始的孩子接受教育识字,这是朕与朱卿家梦寐以求的希望。从前,虽然财政已经不断倾斜,但还是碍于财力无法推进。你既然有意要投献郑氏,那正好。”
“朕决定,建立希望基金会,第一笔收入,就是你郑氏的股权。将郑氏的股权全部记在希望基金会的名义上。郑氏从今以后改名为希望公司,你们的每一分收益,都不再属于你郑森,属于你郑氏的任何一人。当然,你们还可以拿一份自己应得的工资,照顾一家老小。而希望公司,也将在最严格的财务制度下,向全社会公开。怎么样?现在后悔,还来得及。”朱慈烺一脸严肃,打量着郑森的表情。
郑森却是满脸的钦佩:“学生佩服得五体投地。说实在的,学生本来还担心这一笔钱单纯上缴国库,难免会被贪官污吏贪墨。学生不介意钱财这些身外之物,只担心不能赎清自己的罪孽。教育,让娃娃读书,这是最正经不过的事情。学生心服口服,再无一点担忧。这样的计策,实在是学生佩服不已。”
第三十六章:郑成功
“马屁,就不用拍了。”朱慈烺也是觉得唏嘘不已:“你郑森的本事,朕也是看中了的。能够庇护数万乡情不受贼人欺辱,这是好男儿所为。只可惜,你生在了这样一个家庭里……这是无法选择的事情。”
“陛下隆恩,不降罪寒家亲眷,学生已经感恩戴德,不敢奢求。”郑森说。
朱慈烺眯着眼睛,忽而道:“无论如何,从今日起,这就算是掀开了新的一页了。过去的一切,都是过去的事情。不必再想了。既然如此呢,朕也想了想,打算赐你一个新名字,就叫郑成功,怎么样?”
“臣,叩谢陛下!”郑森,哦不,现在得叫郑成功了。
郑成功当即明白了朱慈烺的心意。
郑芝龙是内奸的事情不会瞒下去,很快就会知晓。别的不说,具体执行的人就是郑彩,是郑氏的一个重要人物。跑了一个大和尚,还有许多小和尚也有罪。他们当然不会不抓。
郑森固然是无辜,连家业都投献了出来,但肯定有落井下石之人,也有指指点点之人。
朱慈烺要说为郑森辩驳,那是决计不会的,这完全有悖于法理。但要说坐视不见,朱慈烺也不忍心。
这时候,一个赐名,却等于是给郑森一个新生。
从前是内奸之子的郑森已经过去了,现在活着的,是一个新的郑成功。一个忠于大明,忠于朱慈烺,为帝国开疆扩土事业奋战的郑成功!
而这个郑成功,顶着一个御赐姓名的名头,想来是绝不会有人指指点点的。
这是一个荣誉,也似乎对于郑成功将郑氏家业交出来的回报。
郑成功很满意这一点,朱慈烺也松了一口气。
郑氏的事情,也终于解决了。
中华儿郎,也不用困在内耗上面,彼此纷争不休。
琉球的事情很简单,尚贤举行了一个隆重的典礼,欢迎皇帝陛下抵达。至于日本人撤离琉球的事情,虽然是此行的一个重点,却很快就走完了过程。
不管是大明还是琉球亦或者日本人,都不会缺少船只运送。
首批日本军队就这样在郑氏船队的承运之中离开了日本国。
丸桥忠弥表情无限复杂地看了一眼奄美大岛,重重叹息了一声。这名曾经的萨摩藩家的武士又是不得不回归自己之前的那个身份了:流浪武士。
没错,他本来就是一名流浪武士。
只是机缘巧合之下,他在由井正雪的带领中加入到了中国外籍军团。只可惜,外籍军团在打完了朝鲜之战以后就少有表现的机会。
不过,因为有了从军中国人军队的资历,丸桥忠弥获得了一个让他欣喜万分的机会:加入萨摩藩的武士团里。
最终,他作为萨摩藩的精锐军队被派驻到了琉球,预备即将开始的战争。
但是……
预想之中可以建功立业,一展宏图的战争没有爆发,反而迎来了一个对于所有人而言都是噩梦的消息。
撤离琉球……
不仅如此,一个笼罩在所有人天空上的阴云让他们心情压抑。
来自萨摩藩本部的长官沉痛地宣布了一个消息:他们要裁撤掉一半的武士。
紧接着,还未等人反应过来,丸桥忠弥就拿到了遣散费,仅仅只有一两银子。
很快,丸桥忠弥就明白了一切的缘由。
日本人全部撤离琉球。
他们彻底放弃了这里。
连那些各个岛屿上的奉行,连那些萨摩藩自己的数万民众都不得不被迁徙回本岛,又何况丸桥忠弥这个本来就不是鹿儿岛人的外人呢?
裁军就这么意料之外,情理之中地发生了,也是由不得丸桥忠弥多做反抗。
“又要回归成流浪武士了呀……”丸桥忠弥苦涩地笑着,喃喃地道:“只是,不知道由井正雪与金井半兵卫那两个家伙怎么样了……”
说着,丸桥忠弥不免回忆起了当初一起在江户时的日月。
尤其是由井正雪,这名日本知名的楠木派军事学者可谓是一直就想致力于解决日本的流浪武士问题。后来,他们的确获得了一个千载难逢的时机,一艘秘密抵达日本的明国使带走了一批日本武士,加入到了对朝鲜的战争之中。
趁此时机,也的确让不少想要建功立业的日本武士获得了翻身的机会。
但现在,丸桥忠弥却与两位至交好友分隔天涯,而结局,也是如此的悬殊。
“那两个家伙,恐怕已经成了明国军中的军官了吧。明国的日子是越来越好过了,后来还平了建奴,多少立战功的机会,说不定已经成了将军呢。反倒是我……又重新成了一名流浪武士。”丸桥忠弥感慨了一下命运变迁,但还是挣扎不过命运,只能无奈地登上回到日本去的船只。
船上,大部分都是认识的武士。他们本来是萨摩藩的精锐武士,经受数十年的武艺修行,有着可以一以当十的战斗技艺。但是,在这样的大潮之下,他们还是无法反抗。
萨摩藩本来就是财政贫弱的地方,要不然也不会开拓琉球之地。
但现在,琉球被迫撤离,不仅要失去每年数十万石的收益,还要庞大的军队开支。裁军势在必行……而流浪武士,这个本来已经平息些许的问题再度重新严重起来。
丸桥忠弥心中想着事情,也悄然打量起了船上的人。
大部分的人都是满面困们,有的人大喊大叫,有的人决绝地留了下来,也有的慷慨高喊,试图团结起他们这些在命运大潮下被揉捏的可怜儿。
但很快,随行的明军士兵就用枪托叫他们做人:“叫唤着什么?都老实点!”
“丸桥桑,你就没有什么想说的吗?”有人喊了一声丸桥忠弥。
丸桥忠弥看过去,认出了这是一个长崎人,名作猪七郎。
不比丸桥忠弥有名有姓,这个猪七郎显然就身份低微许多,出身也是很差,此刻看着丸桥忠弥,满心希望他有什么高深的见解与解决当下问题的灵丹妙药。
“无非是继续成为流浪武士而已,七郎,有些事情,不是凡人可以抗拒的。也许上天的安排就是如此,我们无力反抗。”丸桥忠弥说。
猪七郎年轻的脸上涨红了面皮:“但是,没有努力过,又怎能知道是怎样的结果?我知晓丸桥桑你是有本事的人物,还请你带领我们,一起走出困境吧!”
“努力……?”丸桥忠弥想起了当初由井正雪带领他们走出日本时的坚毅决绝。那时候,去做明人的雇佣兵,可并非是每个流浪武士都有的胆量。
但他们拼了一把,努力了。而事实上,他们也纷纷解决了问题。只可惜,只有丸桥忠弥一番蹉跎,又重新变成了流浪武士。
“但如果方向就是错的,那么再怎样努力,也无济于事。日本国的模样,就是这样啦。在三年前,我就想过要怎样抵抗命运给我们这些流浪武士的安排。我们奋斗了,踏上了大洋的彼岸,为优厚的待遇奋战。成为一名日子过得很好的职业军人。但……我竟然又回来了。而日本国里……想要成为一名正式的武士,实在是太困难了。”这就有点像是编制,各个大名包括幕府自己的钱粮都是有限,能养活的脱产武士自然也是定额有限的。
但每年在各个道场里练习出武艺的年轻人,被各个大名抛弃的曾经武士却是每年突增,迅速超过了日本国总共可以供养武士的数目。
这个时候,流浪武士的问题就越来越严重了。
想要在这样的困境之中努力挣脱,在丸桥忠弥看来,那实在是太过于奢望了。
“真的……没有办法了吗?”猪七郎的眼眶一下子红了起来:“妹妹,我对不起你……哥哥今年,还是不能带你去看病。也许,我唯一能做的,就是安安静静地陪你度过最后的岁月。”
听着猪七郎的话,丸桥忠弥心中尘封的东西好像一下子被破除了,他轻轻呼出一口气,有点压抑不住自己的关切:“你……还有一个妹妹?”
“她得了一个奇怪的病,找了长崎城里最好的大夫但还是没有办法。还是一名医生告诉我,明国的京师,有天下最好的医生。我想要钱……许多的钱,这样才能让妹妹有去明国看病的机会。但是……如果找不到一份武士的职业,我又还有什么办法,能为妹妹……赚到钱?”猪七郎说着,渐渐哽咽。
“每个人都有内心深处想要守护的东西呀。”丸桥忠弥不得不承认,自己动容了:“也许,你是对的。”
“丸桥桑……?”猪七郎抬起头。
“是应该努力一回。我……有两个至交好友在明国,我想,我可以努力将你推荐过去。如果能够加入明国的外籍军团,前往明国的路费你就不用担心了。作为军属,你的妹妹有的探亲福利,军队会提供补助,足够你将妹妹接过去。”
“是真的吗?丸桥桑,我不知道要如何感谢你……”猪七郎激动无比。
“不用感谢我……毕竟,那些家伙也曾经是口口声声,想要名留青史,做出一番事业的家伙……一群沽名钓誉的家伙。用我的脸面去请求,应该不会有问题吧。”说着,丸桥忠弥苦笑:“想不到,最后还是那两个家伙做得对。还是由井正雪和他的小尾巴……做得对呀。”
丸桥忠弥晃悠着船抵达鹿儿岛港。
比起离开之前的鹿儿岛,重新回到这里,却发现这里比起之前更加繁荣了。
这里已经确定成为即将城里的中日自由贸易区,从各个城市抵达的商人涌入这里,带来了繁荣的商机。
如果不是他们这些家伙只是一群只会杀人的武士,恐怕他们很快就能找到新的工作。只不过……对于大多数武士而言,失去武士的身份,沦为商人的奴仆,那实在是奇耻大辱的事情。
倒是那些足轻,或者说各地被征发而来的民夫对此毫无顾及,能够迅速适应下来。
丸桥忠弥看着渐渐陌生的萨摩藩,一种疏远感扑面而来:“这里不属于自己……”
这时,又是一队重新沦为流浪武士的人前来寻找丸桥忠弥获得帮助。
他们连最基本住的地方都没有了……
望着一行人眼巴巴的表情,丸桥忠弥不忍拒绝:“那么……就去江户吧。”
那里还有由井正雪留下来的屋子,在丸桥忠弥离开朝鲜后,成为了由井正雪送给他的礼物。至少,在那里他们不用露宿街头。
挺起来很荒谬,但这是已经发生过的残酷事情。
耗尽了最后的积蓄,他们启程前往江户。
比起鹿儿岛港的日星月异,江户就仿佛是凝固了一样,没有什么变化。
当然,丸桥忠弥也趁着这个便利,找到了记忆里的道场。那是当年由井正雪曾经讲学的地方,作为楠木派的军事学者,没有一个道场可是不行的。
“吱呀……”丸桥忠弥推过去,却发现门虚掩着,竟然是开着的。
这意味着里面有人!
丸桥忠弥相信,绝不会再有人有这里的钥匙,难道是进入了盗匪?
“有问题!”丸桥忠弥立刻紧握住了武士刀,他身后的那些流浪武士别的没有,一身武艺与警惕性却是十足。尤其是猪七郎,更是想要露脸报答丸桥忠弥的恩德,当即跟着抽刀警戒。
“是丸桥大人!”一个年老的仆人看着丸桥忠弥,兴高采烈,一边打开门,一边朝着门内大喊:“由井大人,丸桥大人回来了。丸桥大人回来了!”
“什么?正雪也在?”丸桥忠弥愣了,但很快就是惊喜。
久别重逢,故友相见,这是何等的喜悦?
一别数年,许多好友都已经战死沙场,再不能相见。不管争论谁对谁错,这一刻,那份诚挚的友谊感动着所有人。
丸桥忠弥冲进去,见到了大步跑来的由井正雪与金井半兵卫。
由井正雪依旧是那样显得气质卓越,身着一身笔挺的改良汉服,定着明国军中统一的板寸,带着智慧的气息,笑道:“丸桥呀,你这个家伙。终于回来啦,回家啦!”
第三十七章:柳生但马守
第三十七章:柳生但马守
江户的楠派道场里,午的天阳光明媚,里面的人也是心情极好。 在由井正雪身边的是金井半兵卫。
这位老兵此刻也是一身改良汉服,十分高兴,拉着丸桥忠弥的手,笑道:“听说你成了萨摩藩的武士,我还担心你会在战争受伤。还好,回来了,平安的回来了。”
“你们……也回来了呀。但是……为什么你们也回来了呢?难道……也成了流浪武士吗?”丸桥忠弥想到这里,心情一片沉重。他以为自己会因此开心,但一想到好友也是不幸,顿时没有了任何愉悦的心情。
只不过,丸桥忠弥这会儿却没有机会说出这番话。由井正雪与金井半兵卫的心情显然都非常好。跟随而来的几位流浪武士似乎也找到了归宿,纷纷露出如释重负的表情。这个时候,显然不是说丧气话的时候。
对于由井正雪而言,老友相见,自然是不胜欣喜。
当即,是一番好酒好菜端,当做庆贺。
这时,由井正雪也发现了丸桥忠弥身后猪七郎等一行人。他看这些人衣衫简朴,形容枯槁,心感叹,认出来这些人的身份。十有**,这是一些流浪武士。
对于曾经致力于解决日本流浪武士问题的由井正雪而言,自然不会认不出来,更不会拒之于门外:“半兵卫,去为这几位丸桥忠弥的好友准备好房间。饭菜不够,直接在对街的酒楼里定两桌席面。”
“这怎么使得……太破费了……”猪七郎等人心感动,心道自己果然来对了地方,但又是惶恐。
他们也算是穷怕了,虽然还有一个武士的名分,但失去了萨摩藩雇佣,也只不过流民强一点,不用担心被打劫欺辱。
“既是忠弥君的好友,那也是我由井正雪的朋友。若是也认我由井正雪这一位朋友,还请莫要推辞了。好了,诸位且先进屋,收拾一二。我这道场里还准备了一些道场同仁的衣裳,若是不嫌弃,也可以先换。”衣裳其实是定制的练功服,不过这些采购自大明的进口货不仅质量佳,设计也是独到,看起来整洁大方,传出去不丢人还有回头率。
“明国有一句话说得好,叫恭敬不如从命。我等,谢过由井正雪大人。”猪七郎躬身一礼,到时惹得由井正雪侧目看去,没想到这些流浪武士里,竟然还有一个看起来识断字的。
能认字,这可是了不得的事情。
在大明,是由井正雪的好友金井半兵卫也是参军后才有机会接受教育,认得汉字,更别提那些普通人了。自然,对于日本人而言,能认得汉字,那更是一件极难的事情。
丸桥忠弥看到了由井正雪的注意,心道这也是一个机会,讲猪七郎想要为妹妹求医大明的事情交代了出来。
“原来如此。怪不得七郎会汉,原来还有这样一个缘由在里面。”由井正雪感叹起来:“真是个重情重义的人呢。这样的人,请放心,我由井正雪心生敬佩,是不会袖手旁观的。”
一旁的金井半兵卫听完,也是鼓励道:“那位医生说得话的确不错。在日本国无法治愈的疾病,去了国,说不定还要一番机缘。如我我们这些武士,在战场厮杀,受伤以后治疗本是听天由命的事情。但在明**,将士受伤,却是可以都得到最大努力的治疗,更难得的是……原本那些看似必定死亡的伤势,竟然也可以活下来。说不定猪七郎的妹妹真的能在明国治好,只可惜我不是医者,无法为你妹妹治疗呀。”
“医生的考评,可转为军官要难得多。光是成为一名正式的合格护工需要一年时间的学习,要成为医生,要花费的时间更是至少五倍,还需要聪慧的大脑。我们这些武士呀,一辈子学习杀人的技艺,已经不会再做其他的事情了。”由井正雪说完,却听在场众人都是长吁短叹了起来。
显然,这勾起了所有人的共鸣。
“没错,我们这一回,也是因为萨摩藩放弃了琉球,不再需要这么多武士,因此裁掉了萨摩藩军一半的武士。我们这些人,也因此被迫流浪。包括我……曾经羡慕的武士身份,现在反而是累赘。除非成为让人嗤笑的海贼,踏未知的海道路,成为町人的奴仆,不然我们竟然发现天下之大,已经没有了我们容身之所。”丸桥忠弥叨叨絮絮地说着。
“日本的不幸,要从此开始了。”
“不仅是萨摩藩,还有那土佐藩也一样。他们冒犯了大明的皇帝陛下,土佐藩恐怕过不了多久也会不复存在。没有了土佐藩,又有数百武士要被迫流浪。”
“日本国要完呀……”
“每一个带着刀的武士流落在外,都是一个不稳定的源泉。甚至,最差的预计他们也可能成为山贼,是每个地方治安的隐患。这对于武士而言,真是耻辱……”
……
“好了好了……”丸桥忠弥发现由井正雪只是静静听着,一言不发,以为也触动了由井正雪的伤心事,安慰着几个满腹牢骚的萨摩藩武士,寻了个借口打发走了他们:“无论如何,我们都能在楠派道场里安顿下来。外面的事情,暂时也不再多去费心管呀。你们说呢?”
猪七郎等人当然也不是蠢人,知道自己是沾了丸桥忠弥的颜面被安顿,但不意味着他们有与由井正雪对话的资格,人家接待了一会儿已经够意思,再呆着有点打扰人家说些体己话了。
果不其然,猪七郎几人走掉以后,由井正雪道:“没想到,离开了三四年的时间,带走了千的流浪武士,让他们在大明的土地有了去处,一回首,却发现日本国的流浪武士反而更多了。”
“正雪君……”丸桥忠弥迟疑了一下,似乎担心这样会让对方反感,但很快他还是坚定下了心性道:“无论如何,我丸桥忠弥都跟随正雪君努力,一定可以摆脱流浪武士身份的!据我所知,纪州的大人依旧还关切着我们。尤其打听过你的行踪呢。我一路抵达江户,都听说将军的身体已经不太好。这是我们的机会,一定不要气馁呀!”
“我……?流浪武士?”由井正雪何等聪明,当即明白了丸桥忠弥的意思,他看着对方关切的眼神,心一暖,缓缓道:“忠弥君的关切真是让人感动呀。但你也不要担忧我的事情,请务必放心。我……并不是你想的流浪武士。”
“啊……?”丸桥忠弥惊叹一声,很快,既是开心放松,又是尴尬地道:“原来,是我太过担忧自己,以至于误会了现状。真是……非常歉意。”
“你我都是至交好友,何必这样客气。我当然明白你是处于关切的心情才这样说。事实,我们这一回回来,也的确是非常意外。本来,我们或许考虑是一直在大明的外籍军团之服务。但……如同当初忠弥君获得了一个机会一样。我们,也获得了一个机会。我们的命运都要被改变了,只是不知道这一回……改变的结局会是怎样。”丸桥忠弥说着,忽然间显得有些低落。
“这么说,你们……还是明国的军人?”丸桥忠弥表情欣喜。
“作为明国的军人,那么我们也当然是一个明国人。不仅是我,还有金井半兵卫,以及那些跟随我去了大明的曾经流浪武士们。现在,都不再是日本人的身份了。忠弥君,请仔细地看着我,我想看到你的眼神里,是否含有怀疑与憎恶。”由井正雪的话语让人不容反抗。
丸桥忠弥很理解对方敏感的心情:“不!没有怀疑与憎恶。正雪君,流浪武士不是一个好的归宿,对于武士而言,这样的身份甚至耻辱。没有人愿意自己的至交好友沉沦在泥潭之,你能成为明国的军人,进入大明生活,这是让人艳羡的事情呀。我三年前在的时候,已经见到明国之繁荣,生活之佳。能去那样的地方,是真正让人衷心祝贺的事情。又怎么会憎恶你呢?”
“但是……作为一个明人,我要为大明皇帝陛下做事。我知道,你因为萨摩藩放弃琉球成为流浪武士,也许会憎恶皇帝陛下……”由井正雪迟疑地说着。
“一个失败者的憎恶,又该是多么让人嫌弃呢?”丸桥忠弥显得颇为洒脱,轻轻吐出一口气,道:“当初的我,本该有着和你们一样光明的前途。但我选择回到萨摩藩,成为一名日本武士。这样的选择是我做下的,一切的后果,也会让我自己承担。”
“这样吗?”由井正雪仔细地看着丸桥忠弥。
丸桥忠弥沉默了一会儿,说:“我在你这里学习兵法,可不是真的只是一个只有肌肉的莽夫。我去过萨摩藩,那里变化特别大。像是曾经的明国一样。变得越来越好了。如果……我的存在,是日本国民生活变好的阻碍,那么我们应该消亡,也必将消亡,除非我们改变。更何况……”
说着,丸桥忠弥卖了一个关子。
“更何况什么?”金井半兵卫忍不住插了句话。
“更何况的事情,由井正雪一定明白。”丸桥忠弥盯着由井正雪,笑了。
由井正雪也是笑了:“当你举荐猪七郎加入外籍军团的时候,我应该猜到了。”
“没错。”丸桥忠弥点头。
“到底是什么呀?你们说的话,为什么我一句都听不懂了。”金井半兵卫有点抓狂。
由井正雪大笑:“忠弥君,要重新成为我们的战友呢。你……想重新加入明军。”
“如果岁月可以回头,那我希望从来没有退出。”丸桥忠弥说得有些含蓄,但意思表露无遗。
“那么……欢迎你的加入。但你要做好准备……我们不再是隶属于帝国皇家陆军外籍军团了。”由井正雪眯着眼睛,笑道。
“那是哪个部门?”丸桥忠弥兴致勃勃。
“锦衣卫。”
……
下谷,广德寺。
德川家光迟缓地埋着步伐,抵达了广德寺。
“老家伙走了呀。这个老家伙……这样走了呀。”德川家光一个人被留在了灵堂前,摇头失笑道:“竟然还说着什么要退还全部俸禄的事情。真是觉得我是一个愚蠢的将军吗?我从不吝啬俸禄,更何况是为我努力了一生,致力于日本国福祉的柳生但马守呢?”
柳生但马守走了。
这位柳生道场的当家人,日本一流的剑术兵法大家,教习德川家光兵法的老师,柳生宗矩逝世于三月二十六日。尽管家光早早将京都第一流的名医武田道安派去治疗柳生宗矩的疾病。但人的寿命是这样无常与决绝,不容尘世对他的任何挽留,无可改变。
死后,盛大的后事开始进行。
原本,柳生宗矩的官位是从五位。根据德川家光的授意,他很快被提升到了从四位下。俸禄在十万石封地以。
当然,这只是一种追封的虚荣。
柳生但马守生前不断请求将自己的俸禄全部归还给幕府,一共八千石。
德川家光当然不会吝啬这点不多的俸禄,但处于照顾恩师的志愿与节操,他答应了下来,随后很快又将其赐予给了柳生宗矩的三个儿子,其最多的给了试穿癫狂发疯了的柳生十兵卫三严。
但显然,这一回的葬礼没能见到柳生十兵卫。
不过,德川家光也不是为了柳生十兵卫来的。他对于柳生但马守的得意儿子怀有信任,不需要单独相见。
他只是有些感叹人生的变化罢了。
在四年前,也是宽永二十年,天海大僧圆寂了。
从那时起,德川家光开始感慨命运的无常。与自己一起治理天下,帮助,教习自己治理日本国的得力助手、恩师纷纷离开人世。这让他也不由想起了自己的身体情况。
尽管,他才年轻的四十三岁。
但没有人会预料到,德川家光的寿元已经进入了倒计时。尤其是在继承这个沉重的话题面前。生活显得更加残酷了。(83中文网 )</div>
第三十八章:将军老了
不管是按照德川家光父亲秀忠,还是祖父德川家康的寿命来算,德川家光都还有至少二十年的时光可以治理天下。
但是,自己的身体自己最是明白。
德川家光的身体并不好。
以至于他已经开始命令画匠制作东照权现(德川秀忠)的画像,试图试图从父亲大人那里得到慰藉。
毕竟,这一年实在是发生了太多意外的事情了。
这一年,龟松丸夭折,之后不久的德川家光第六个儿子德松丸之母阿玉左云自的时候,侍寝的阿里也怀了一个身孕。
这个时候,德川家光就不得不面临一个复杂的情况。
尽管外边都觉得将军正值壮年,但他却担忧自己的寿命。哪怕他在挺个十年,最年长的孩子也仅仅是十来岁。
那个时候,又要怎样才能确保自己的子嗣能够安稳继承将军的事业呢?
又如何确保……余下的几个子嗣,也能安稳地生活下来呢?
德川家光甚至忍不住学起了当初建造名古屋城时的景象,也来修筑几个大城,为几个孩子打下一番基业。
没有哪个父亲不想为自己的孩子安排好一切。
只是,大部分的时候里,他们对未知的未来都显得无能为力。
德川家光无疑是世界上最有权力的人之一。
但在这个问题上,他不仅要与人斗,还要与天斗。
“如果柳生但马守还在,又会怎样给我出主意呢?还是……一顿不留情面的批评呢?”德川家光明白自己筑城的念头很荒谬,如果真的被柳生宗矩知道,一定会收到一份严厉的谏言。
但是,现在他连这样的谏言也收不到了。
望着肃穆的灵堂,德川家光感觉到了疲倦。
一番隆重的悼念之后,德川家光的身边,缓缓走来了一人,表情严肃。
那是松平伊豆守,松平信纲。
作为德川家光的亲信大臣,松平信纲的到来结束了德川家光的拜访。
他们走上了一辆进口的大明京师车辆工坊所产的大马车,听着松平信纲的汇报。
“为吞并郑氏,萨摩藩连结土佐藩,打算动武平定郑氏之抗拒。但因明人介入,土佐藩被抛弃,于是勾结倭寇大首领渡边雨宫。渡边雨宫联合大小倭寇一共三十五船人马伏击明国皇帝坐船……但被胶州号一船一战扭转局势,歼灭了渡边雨宫船队。渡边雨宫、山内忠丰、山内忠直纷纷投降。三日前,驻日大使王夫之抵达幕府,要求幕府解决土佐藩刺杀大明皇帝陛下之事……”
“此外,萨摩藩上报了中日自由贸易区之事以后,未等幕府批准,已经开始施行。明国船队大肆由长崎转移至萨摩藩。长崎亦是上奏幕府,要求惩戒萨摩藩擅自行动之事。”
“最近流浪武士增多,江户治安开始败坏。太上出宫受惊,为此又要求江户有司反省……”
……
松平信纲吐字清晰,一字一句说着最近的事情。
德川家光听完以后,也没有着急开口。
天底下一桩桩一件件的大事,可不是脑子一热,脑门一拍就可以做出决断的。
这么多意外的事情纷纷涌入德川家光的脑海里,让这位有些疲倦的中年将军显得更加老态了。
虽然并没有打算立刻做出决定,但听到胶州号以一船之力扭转局势击败了三十五艘倭寇战舰的,德川家光还是不由地惊讶出声:“当真是被伏击之后……反击歼灭了渡边雨宫?那个倭寇我听说过,手底下的人许多都是堕落的流浪武士。跳帮作战,连幕府的水师都要忌惮。”
“听说,胶州号的火炮之凶猛,比西夷之船更甚。而且有一种可以引燃船只的炮弹,大部分的倭寇战舰经受炮火侵袭以后就失去战斗力,无法进行跳帮作战了。”松平信纲解释着。
“斯国一……”德川家光心头一紧:“时代,又变化啦。”
似乎是柳生但马守与天海大僧的死刺激到了德川家光,他又一次感慨时代的变迁。
“如果我们单单只是决定进行彻底的闭关锁国,那么也许还能避免水面力量的差距。但而今明人来势汹汹,这样的变化,我们不得不承认,的确是存在差距。但请将军大人宽心,王夫之透露出来的态度并不咄咄逼人。”松平信纲似乎感觉到了德川家光心中的倦怠,赶忙给他鼓劲起来。
德川家光明白了家臣的心意,摆摆手,缓缓,说:“无论如何,要先将山内忠丰与山内忠直两个人要回来。他们是我日本的大名与臣子,犯下的事情,如果简单让明人杀死,实在无法让国民安信幕府可以保证他们的安危。”
松平信纲欲言又止。
德川家光笑道:“你想说什么,我心中已经猜到。不外乎是明人受此冤屈,绝不会轻饶。我自然能够理解。但日本国并非明国藩国,我相信明人能够理解这一点。王夫之所以态度缓和,也是因为日本国是一个**之国。在江户,毕竟是日本的领土,有我幕府十五万可控之兵。明人水师虽强,却不会多作逼迫。放心吧,他们不会那么鲁莽,一言不合就要打打杀杀。”
一口气说了这么多,德川家光也是有些累了。
松平信纲躬身一礼:“臣下明白,这就为将军大人去传达命令。”
德川家光摆摆手,示意他可以退下了。
马车很快就只剩下德川家光一人。
松平信纲一走,车厢内就显得格外的安静。进口货当然是质量一流,不仅在并不平坦的道路上感受不到很大的颠簸,避震性能一流,就是隔音效果也是上佳。
此刻的德川家光甚至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声。
那个有些太过于缓慢的心跳声。
当然,伴随着思考的加速,心跳自然也会重新加速。
面对明国这个即将抵达的客人,他需要怀着百倍的专注去郑重对待。
山内忠丰与山内忠直,要过来应该没有太多的问题。
但作为交换,或者说注定应该付出的代价,最终的审判一定会顺着明人的心意。日本国当然也有一些法律条款。但对比先进的明国,在司法审判上是绝对落后的。这是一个现成的理由。哪怕是到时候由日本人审判,里面坐上去的法官说不定还是大明三法司的派员。
这方面,德川家光已经做好了准备。并不觉得有什么需要抵触的。
看着这车,看着那船,看着那炮。大明又是重新领先于世界了。
如果没有萨摩海战这一处事情,也许德川家光还要反抗一下,也许德川家光还是年轻气盛,也许也会挣扎一二。
但都没有也许,世界上也没有那么多如果。
所以,德川家光保持了谦逊的心,已经做好了学习中华的准备。事实上,日本在历代虽然并没有被中国吞并,但对于中国之先进是一直以来都保持了学习心态的。
这样一个学生在学习的态度上是毋庸置疑之认真的。后来学习英国,也不过是发觉英国强大。
尊敬强者,敬畏强者,从而学习强者成为强者,这是岛国人民居安思危的危机感。
另外萨摩藩的问题,在德川家光看来反而不是什么太大的问题。
长崎因为萨摩藩的崛起而开始落后,这是两个地方藩国的竞争,德川家光乐意见得。
至于中日自由贸易区的提前实施……德川家光倒是怀着期待的心情来看。
这本来就是幕府允诺作为萨摩藩退还琉球的补偿,既然是已经允诺的事情,稍稍提前施行也在情理之中。
他更想明白这个所谓自由贸易区是否真的可以获得成功,为日本人带来源源不断的利益。
既然萨摩藩可以搞,那江户当然也可以搞。
别忘了,明人这一回允诺的可是足足有四个通商口岸呢。
江户是肯定会有一个的。
如果萨摩藩可以因此大获收益,那么江户也完全没有道理繁荣不起来。
哪怕到时候萨摩藩真的出了什么乱子,天高皇帝远,也不会影响到江户。到时候再重新收拾,也是还来得及的事情。
唯一称得上麻烦,或者说是德川家光心病的,那只能是流浪武士了。
比起中国的农民起义,德川家光显然更加担心那些流浪武士会对幕府造成威胁。
历来最强大的堡垒都是从内部率先工部。
对于武士的警惕,也是一般无二。
而且,比起中国揭竿而起的农民,日本的武士毕竟是职业军人,一旦制造叛乱,那收拾起来可要比收拾一群农民要麻烦得多呢。
……
怀着对武士的忧虑,以及对即将抵达江户的中国皇帝之好奇,德川家光在一六四七年的七月二日见到了皇帝陛下的座舰。
这一回,鉴于上一次被偷袭的意外,朱慈烺也不顾什么日本海上主权的尊严,直接就带着庞大舰队抵达了江户港口。
港口之上,自然是旗帜飘舞,人头攒动。
不仅有从各地抵达江户的日本官民好奇地看着这个陌生的来客,也有千里迢迢从朝鲜,从江户,以及此前移民日本的华人。
望着这样强大威武的水师,不少华人都是昂首挺胸,兴奋地大喊大叫了起来。
那是欢呼与欣喜的呼声。
德川家光当然没有在路边跟着人一起如痴如狂,他就在港口上,仔细地打量着胶州号。
只是看了一眼,德川家光就不得不感叹道:“这艘船,可真大呀。”
虽然对于朱慈烺而言,排水量才一千吨出头的胶州号实在算不上巨舰。但对于日本人而言,这已经是一艘不敢相信的大船了。
船大,坚固,就能载得动开的动更强的火炮。哪怕再是不懂海上军事的学问,单单只是根据这个朴素道路也能明白眼前来客的威力。
当然,除去船只,引起所有人瞩目的自然还有皇帝陛下本人。
朱慈烺来了,穿着皮弁服,自信又优雅地出现在了所有人的身前,他招了招手,就见岸上随同而来的无数华人都跟着高喊了起来。
“吾皇万岁!”
“大明万岁!”
“中日友谊万岁!”朱慈烺笑着回应着。
德川家光好奇地打量着这个年轻的皇帝,忽然对一旁提前赶回来的阿部忠秋问道:“为何,这些人没有跪拜呢?”
日本人当然可以不跪,但对于许多中国人而言,跪拜皇帝,这是天经地义的事情。除非这一位皇帝实在**无道。但显然,从朱慈烺受欢迎的程度来看,并非如此。
阿部忠秋说:“这是陛下的意思,在陛下登基以后,就给朝臣设座。更是革新礼制,见陛下再也不必跪拜了。就是各地官府,也鲜少再有下级跪拜上级之事。至于百姓,自然再也不必跪拜了。”
“若只是由此看,倒是一个贤君。”德川家光顿了顿,提步上前,用一口颇为僵硬的汉话开口道:“日本国幕府将军德川家光,见过大明国皇帝陛下。作为日本国的主人,欢迎贵客的到来。”
德川家光笑着看向朱慈烺,心中却微微紧张了起来。
说起中日两国的交往,可是有不少磕磕绊绊在里面呢。
除了有过数度战争的历史以外,最让不少朝臣心中疙瘩的就是日本国的权力关系。名义上,日本国是天皇的。天皇万世一系,是名义上的日本君主。但实际上,一切权利都掌握在幕府之中。
对于中国而言,幕府将军这种存在,实在是对皇权的一种挑衅。
为此,在中日交往之中,这个矛盾不知伴随了多久,像是一根刺一样扎在了大明大臣的心中,挥之不去。
而今,真切见到了大明皇帝。德川家光要如何称呼自己的身份,又成了一个问题。
最终,德川家光思虑再三,还是决定就这样称呼自己,忽略天皇,只在后续行程之中安排。
只不过……竟然称呼幕府将军才是日本国的主人。
大明皇帝能不能接受,真是让德川家光心中担忧呢。
毕竟,从维护帝制的角度来看,朱慈烺也可能会有物伤其类的想法呀。
第三十九章:国宴
京师大学堂。
傅青主的课又开场了。
作为传说中礼部预定好的修史编撰,傅青主的课程安排其实十分自由,开放。毕竟,他们做的是记录历史,分析历史。但世界上每年那么多新鲜事,总不能全都记录在史书上。那叫史料,是新闻,而非是史学研究本身。
至于历史的规律,那总是有一定滞后性的。
他得大家反应过来,原来有这样的规律,这样的道理在里面,才能让大家明白,这个事情是这么个规律在里头。然后总结研究,分析讨论。
故而,大多数的时候,傅青主都是扮演着一个经验丰富的园丁,让这些帝国最优秀的学生们发挥自己的头脑,做出一番研究。甚至还从大学堂里申请到了一批经费,打算来一个全国性质的调研。
做研究,闭门造车总是不行的。
甚至,傅青主还出国一趟。比如,那个就在重点研究范围里的朝鲜国。
未来的计划很多,但要实施,当然要脚踏实地,坚定地一步一步走下去。
基本的课程讲完以后,又到了课堂上所有学生喜闻乐见,十分期待的大讨论环节了。也许,皇帝陛下在士林里曾经有过穷兵黩武的错误印象。
但无论如何,他对思想的包容却是所有人衷心感谢的。
尤其是皇帝陛下亲自在京师大学堂里隐姓埋名讲过许多大尺度的课。比如,傅青主就知道,在此之前,就有一个关于能干贪官与不能干清官取舍的问题。
有了这样一个好头,而今大明可谓是百家争鸣。
原本许多不敢议论的问题,也纷纷出现在了众人的案头里。
今日,作为主持人的傅青主则是在黑板上默默地写出了今日的主题:“议日本之行。”
“同学们,对于日本之行,有没有什么想讨论的呀?”傅青主笑着看向台下的同学们。
众人没有抢答,他们心知肚明地等待着预料之中第一个抢先起身的同学。不出预料,此人果然就是柳如是。
柳如是今天带上了一层面纱,将左边的面颊遮住,增添了朦胧的美感,让不少年轻气盛的学子们纷纷感觉呼吸加速。
这位同学出现在校园里,实在是让人没有期待都不行。
毕竟,美艳惊人,如果正面对视,恐怕眼珠子都要挪不开。
好在,这是课堂上,是学派大师傅青主的课题讨论,众人都显得十分郑重,这才压抑住了心中的旖旎。
“学生有一议题。”柳如是站起身,环顾众人。他看着所有人专注看来,心中是微微地轻轻颤抖了一下。谁说女子不如男呢。至少,在研究学问的道路上。女儿家们也并非不行。这可比起在深宅大院里,被人圈养这要好过许多了。
他想起了李香君也在这里教书,心中不由动起了那个被钱谦益否决的念头。
“柳同学请说。”傅青主笑着颔首致意。
这位同学虽然是女子,但才思敏捷却胜过男儿。尤其上一回,若非皇帝陛下出手,恐怕也降不住这个角度刁钻的小丫头。
“日本国君不君,臣不臣。敢问老师,这君臣大义不分,我大明要如何与其交往呢?”柳如是笑道:“三十二年期,日本幕府制定公布了《禁中并公家诸法度》,堂而皇之地说日本天皇要把学问的修行和和歌的精通放在第一位,实际上就是限制天皇对政治的干预。如此严厉的法度甚至将天皇唯一的权限就只留下了第八条,按本朝先规决定年号。这样孱弱的权利使得日本天皇实际上成为傀儡。而幕府将军,才是日本的实际统治者。”
“如果按照我大明人看来,日本幕府就是一群犯上作乱者掌权。按照民间通俗一点的说法,而今的德川家光,就是一个曹操。试问,我大明而今已经抵达日本。要如何面对这一切?”
……
“看来,如是姐姐又要要高论了。”一旁,偷偷赶过来听课的吴巧儿咬着嘴巴,看向一旁跃跃欲试的李允儿,心道:看来又要有一番争辩了呢。
别看李允儿与柳如是都算得上是至交好友,可每每都能在辩论的时候争论起来,可真是让人费解的很。
“柳同学的议题呢?”傅青主期待地闻着。
“自古以来,皆是名不正言不顺。我大明身为中华正统,自然不能容忍幕府此等犯上作乱之举。理当匡扶正道,将日本天皇重新拉回正规。让幕府这等犯上作乱之辈,尽皆绳之以法。”柳如是一说,众人都是颔首点头。
这的确是绝大多数人中认可最正常的言论。
毕竟,对于大明儿郎而言,如果有一个宰相能够世代继承,而皇帝没有实权。那实在是咄咄怪事,摆明就是犯上作乱之举。人人都要匡扶正道。
“好。还有哪位同学有不同意见吗?”傅青主又道。
“学生也有一点看法,想与诸位分辨。”李允儿站起身,道:“陛下前往日本之行,说到底是为我大明而去。一切一举一动,都应以大明的利益为先。天皇与幕府关系如何,是日本家事。若为了一腔热血,虚名之争而使大明数万儿郎不得不喋血沙场,这实非智者所为。我认为,陛下最终之举。应该会默认日本格局,而非匡扶天皇。至于将幕府一干人等绳之以法,这也有一点问题。”
“什么问题?”柳如是盯着李允儿,目光灼灼。
“是以日本国之法呢,还是以大明之法呢。就如方才如是姐姐所言,日本已然修订法度,认为天皇只有根据先例决定年号之权。既然如此,那幕府一切所为,自然是合法合理。若是以我大明之法,则又要明白,日本毕竟是一个独立国家。如何依我大明法度呢?”李允儿笑着回应。
柳如是又道:“这样那样的问题的确存在。但必须明白一个问题,我大明以陛下为尊,一应权力归于皇帝陛下。若是坐视日本有犯上作乱之辈而无动于衷,甚至不得不与之苟且。这让皇帝为中国之君之法置于何地?”
这话说开,可真叫是撕开了那一层最后的遮羞布。
等于是在直面君权合法性的根底。
就算是傅青主明白现在风气开放了,也不由为柳如是这勇气道了一声厉害。
这话,可真不是寻常人敢说的。
“我相信陛下。”李允儿轻声地说着。
“但这是无解之局。”柳如是的声音也轻了下来,但此刻,课堂却是一片寂静。所有人听得清清楚楚。傅青主不会想到,自己一个记录历史的人竟然有朝一日,也会见证历史。
这一场讨论,注定会流传下来。
李允儿拧着眉头,想到了自己见到朱慈烺的一幕幕。
尤其是在汉城的讲学,那样的心胸,绝非是一个自私私立的熟人。
“帝国的利益高于一切。”李允儿脑海里忽然间鬼使神差地道出了这么一句:“大多数时候,陛下的立场与帝国的立场一致。也许,在极个别的时候,帝国的利益会与陛下的利益冲突。但我相信,陛下终将选择帝国利益为重。因为,家国一体。况且……也许在我们看来,这是无解之局。但陛下……会给历史一个漂亮的答卷。”李允儿说完,课堂里一下子争论纷纷。
……
朱慈烺自然也明白,这次与幕府将军相见,定然会有各种各样的麻烦。
事实上,面对这个问题,他脑海里已经不知道准备好了多少个预案。至于日本幕府与天皇的尴尬现状,也不知道讨论了多少回。
这个问题颇为敏感,手底下人也是噤若寒蝉,纷纷不敢提。
朱慈烺明白以后,却是觉得算不得个什么事。
不必大明的臣民们,毕竟是生活在君权时代里。朱慈烺可是穿越客,若非时代的灌输。他脑海里压根没有皇权至上的思维。
在外交抉择上,他实在是一个彻头彻尾的实用主义者。
“朕这一行,可就要叨扰将军了。我也十分期待,在将军的治理之下,日本国的模样。朕的到来,希望能为中日两国掀开一个新的篇章。这个篇章里,将写满数之不尽的溢美之词。”朱慈烺笑着握手,携手进入江户。
对于如何接待朱慈烺,日本人显然做好了十分多的功夫。
曾经让天皇头痛的治安问题此刻无需担忧,泥泞的道路亦是在短时间里扑上了青石板转。
一路看过去,都是体面而热情的江户士民。
很快,一个几乎翻版与抵达首尔的安排进行了。
检阅仪仗队,听礼炮轰鸣。最终,朱慈烺下榻在了日本人安排的行宫里。
当然,伴随着朱慈烺一入驻,里面所有服侍之人都换成了明人。一应起居朱慈烺都是带了人的。
不比朝鲜,还可以放松一些警惕。
有那一场海战的警惕在前,谁都不敢大意。
当然,总体而言还是外松内紧。
朱慈烺的星辰安排并没有受到影响。
撇去一应繁文缛节之后,朱慈烺在大奥里参加了德川家光的宴请。
这显然就是国宴了。
大明一方与日本一方都是准备了众多的随行大臣。
不过,比起上一回去朝鲜,朱慈烺这一回来日本的商人更多,官员反而较少。除了王夫之、陈贞慧以外,就是陈渐鸿这等显然就是低级官员的事务官员。
相比而言,幕府这边就显得十分郑重。
除了老熟人阿部忠秋,亲信大臣松平伊豆守信纲、阿部重次等等日本国中叫得上名字的大臣都来了。
朱慈烺当然不会一个个都去观察。他关注的是大名鼎鼎的御三家,也就是尾州、纪州以及水户。
而今到场的三人则分别是德川赖宣,德川赖房以及德川义直。
简单来说,这几个就是日本的宗室。朱慈烺自己也有许多亲戚,都是些皇亲国戚。为此,还下大了力气搞过削藩,解决宗室问题。同样,日本也有这三个御三家。
他们对于幕府而言,显然是有利有弊。
幕府毕竟不是皇室,有名正言顺,无可争议的执政合法性。故而,试图挑战幕府的人不要太多。历史上,由井正雪就是一号人物。
而幕府之所以能够一次次镇住日本诸多大名,其中很重要的一个原因就是因为御三家的存在。
他们的存在,让那些外样大名不得不臣服幕府的威严。
但反过来说……也有不少野心家试图从中获利,时刻掀起一番风云。
国宴很快就开始了。
让朱慈烺稍稍放松的是,大家说的都是汉话。
“向皇帝陛下敬酒,祝您万事如意。”德川家光心情不错,朱慈烺的回应让他放下一颗大石。与意想之中年轻气盛的模样不一样,朱慈烺对他的态度可以说称得上是谦和。
并没有什么倨傲的态度在他面前,一路上的交谈都可以说得上是和谐。
这让原本有些紧张的德川家光放松了下来,国宴之上,自然是都是交代了不要说日本话。对于大多数贵族而言,说汉话并非是一门难事。
毕竟,很难想象在后世的中国,哪位高级官员一点都不会英语。
“谢谢。”朱慈烺谦和地应下。
很快,一个个名字被他记了下来。
一个个印象也纷纷初步定下。
德川家光显得精力充沛,但朱慈烺却敏锐地察觉到这位才四十来岁的中年人骨子里藏着的疲态。他对自己的态度过于关注了,这并非是一个自信的将军应有的态度。
显然,他有所求。
有所求那就好办,这说明主动权在自己这里。
阿部忠秋是老样子,亲华派。松平信纲则显得很沉默,但朱慈烺明白这恐怕是一个清醒而精明的日本人,他打量自己的动作一颗都没有停止过。但同样,也没有一刻让自己感觉到冒犯过。
至于御三家……
唉,怪不得历史上德川家光的统治稳如泰山。虽然看起来仪表不凡,却并没有哪一个又怎样出彩的印象。
不知道天皇……又是怎样的人呢? 第四十章:日本小弟
天皇陛下还未见到,不过御三家倒是也在打量着朱慈烺。
所谓御三家,能够追朔到德川家康年代。就如同刘邦为了让自己刘氏皇位稳固分封一样,德川家康为了巩固自己的政权,把全日本各地的大名按照与德川家的亲疏关系分为三级。最亲密的大名是与德川家有血缘关系的,他把江户附近土地封给自己的亲属,称为“亲藩大名”。其中以德川家康的九男德川义直,十男德川赖宣,和十一男德川赖房最亲,称为“御三家”。如果将军无子,便会从“御三家”中挑选一合适对象,过继给将军作养子来继承将军职位。
从继承的潜规则来说,甚至可以排一个号,除了德川家光的子嗣,他们都有理论上的资格号称是第几顺位继承人。
面对皇帝陛下的到场,他们既是打量着朱慈烺,也是被朱慈烺打量着。
首先是德川赖宣,在纪州,也就是纪伊的德川赖宣今年四十五岁,是个看起来威严,有带着亲切儒雅笑容的中年男子。比德川家光还要大两岁。但是,比起德川家光,德川赖宣倒是看起来更加精力充沛一些。历史上,这一位活的也是比德川家光要久,还能活上十几年呢。
他是初代将军德川家康的第十个儿子,二代将军德川秀忠之弟,生母为荫山殿。
面对这位御三家的老二,朱慈烺投以一个和善的表情。
国宴进行得颇为顺利,德川赖宣亦是与在场陈贞慧相谈甚欢。若论汉语的流利程度,恐怕没有人可以超过眼前的这位德川赖宣。
无他,纪州的德川赖宣可谓是御三家亦或者整个日本国里极为重视文化建设的一位大名了。
宽永三年赖宣进至从二位大纳言,也正式开始了自己对所在藩国的治理。从这时开始,德川赖宣就开展了他的儒家政治构想。在他父亲德川家光的影响之下,德川赖宣可谓从小就十分喜爱儒家学问,聘请了十分众多的儒学大家。
甚至,在那个在朝鲜骂名无数的壬辰倭乱里,就有一个意想不到的结果。文禄、庆长之役中被俘虏的朝鲜学者李梅溪、李荣真父子就这样被德川赖宣所聘请。至于在日本汉学名儒永田善齐、荒川景元,就更是纷纷聚集到了德川赖宣的旗帜之下。
最终,德川赖宣把日韩儒家之大成,及日本的传统武士道与外传的儒学整合,互相吸收,让纪州成了日本鼎盛的文治之地。
作为一个儒家学问的专家,德川赖宣的汉文当然是一流的。这就如同后世但凡那个做科研之人,无不是熟练掌握英语。毕竟,你要研究的对象就是用英文写作的,如果不能够看懂英语,等于是无法学习。在这个年代,学习儒家学问也是一样。也许有一些翻译成日文的作品。但对于德川赖宣这样级别的人来说,阅读中文原著才是学习的正道。
当然,朱慈烺心中更挂念的还有德川赖宣与由井正雪的关系。
由井正雪离开日本之前,可就是与德川赖宣交往密切呀。
而且,在儒家学问的指导之下,德川赖宣也不免有马放南山的想法。他对藩国之内的家臣与武士都进行了数次裁员,可谓是引起了一番风波的。
年纪稍小一些的就是德川赖房了。
比起德川赖宣,德川赖房显得更加恭谨一些。看起来十分温和,一点都没有传说中勇武的模样。
朱慈烺只能说,这是一个会掩饰的人。
四十多岁的人了,不可能还会和年轻人一样张扬自己的本性。
虽然他与德川家光名义上是叔侄,但其实年幼的时候反而与略微有些口吃的德川家光是玩伴。只不过,伴随着年纪较大,权力的敏感关系让人的关系不再单纯。德川赖房就要显得更有心机才能保卫自己。
毕竟,当年德川家康可是对其发出过:“要遵从二代将军秀忠的任何指令”的遗命。德川秀忠当然已经死了,继承将军之位的德川家光的命令就一样也成了德川赖房需要遵从的命令。
也许是补偿,御史水户的这一系藩主世世代代都是德川幕府的副将军。
作为副手,很多时候都是尴尬的。
掩饰自己,不遮盖正主的光辉是副手必须遵循的原则。
相比这两位,留给朱慈烺印象更加深刻的则是御三家之中年纪最大的人。也就是尾张家的德川义直。
当然,在国宴之上,一切的交谈都只是礼仪上的亲切,并不会深入话题。
让朱慈烺印象深刻的,是国宴结束之后。
国宴进行得很顺利,大家吃好喝好,都是笑容亲切。
很快,两方就要进行高级别的官员对话了。
陈贞慧作为外交大臣带领着明国官员团队与日方代表松平信纲、阿部忠秋、阿部重次、酒井忠胜等人的队伍开始洽谈。
只不过,只要一看朱慈烺准备的单薄大臣团队就知道,朱慈烺斌并没有抱有多大的期望试图在简单的会谈之中争取更多的成果。
至于原因其实也十分简单,两国之间的差距太大了。
朱慈烺的目标是希望深切接入到日本的权力运行之中,表面上的亲善都是透露着十分强大的渗透欲望。
这一点,面对萨摩藩这样偏远的地方,还可以用自由贸易区的幌子让日本人迷惑不解,无法看穿其中奥秘。
但一旦适用到日本全国,再高明的手段也无法化解这种根本的冲突。
这里不是朝鲜,朝鲜毕竟是一个受到大明百年影响的藩属国,独立性已经大大丧失,一个半岛小国的命运更是让他们早早就放弃了挣扎的欲望。
这是日本。
中日朝的关系中,大明显然是最强大的,日本其次,朝鲜最次。这样的体量决定了中国与日本都是棋手,朝鲜只能沦为与琉球一样的棋子身份。日本也许是身体孱弱的旗手,但他就是一个旗手。是可以操纵棋盘的存在,想让他沦为棋子被割舍利益,朱慈烺还需要非常非常大的努力与机遇。
故而,朱慈烺从一开始就不认为只是简单谈判就可以解决日本的问题,也就没有派遣多大规模的大臣团队。
日本这边虽然十分郑重,但这更多是名义上的体面。
他们试图从中国这位历来名义十分豪爽的天朝上国手中得到更多的实际利益。如同历次朝贡代表团上所获得的一样。
但大明变了,曾经为了一点面子虚荣可以回赐丰厚,等于送钱。但现在,哪怕日本人姿态再如何谦卑,他们也无法在加入中华同盟以及朝贡问题上取得大明多一丁点的让步。
朝贡就是送钱,任何口子都不会开,这是大明外交战略早已改变的定局,绝不可能为日本人让步。大明并不需要区区虚名。
至于中华同盟,也不可能为了日本人一点明面上的谦卑而就这么简单地打出去。这是朱慈烺为外交战线储备着的王牌。
陈贞慧做的,只是竭力展示着这一张牌的诱人前景,介绍着中华同盟而今构建的强有力效果。但一提到日本要加入中华同盟,那留给陈贞慧的话题就多了。
显然,日本人不出血一番,是无论如何不可能轻易加入的。
这就如同后世的中国为了加入世界贸易组织一样,是进行了无数轮谈判,耗时一共十五年。而东欧那些国家为了加入欧盟,也一样是必须做出无数承诺,付出众多代价,才能加入的。
总而言之,前景是美好的。
但实现美妙前景总是需要无数波折的。
在手底下下人没有弹出一个什么结果之前,朱慈烺和德川家光的对话就只能说得上是闲谈了。
两人就在大奥里闲聊。
“皇帝陛下在日本的行程本该是有赏樱之行的,但实在可惜,尽管每个人都希望陛下在日本之行可以看到最美的风景。但还是因为这样那样的原因错过了。真希望下次还能与陛下一起品味日本最美的风景。”德川家光走在后花园里,陪着朱慈烺观赏兰花。
“错过樱花的确是非常可惜的事情。但在朕看来,最美的风景永远是人。能够让朕看到日本国民心向文明的景象,实在已经是非常喜悦的事情。至于错过樱花,也并非是必定遗憾的事情。如果一切的行程顺利,也许我们还有时间可以观赏到九月的菊花。”朱慈烺话中有话。菊花,是日本皇室的象征。日本皇室,又名曰菊花王朝。
德川家光停步稍许:“这世界上呀,总是有许多无奈的事情。我想向皇帝陛下讲述一个故事。我曾经听已故的柳生但马守讲述过一个故事,印象非常深刻。”
“请讲。”朱慈烺道。
“有一名武士,奉旨跟随大名外出护卫,需要离开家里半天时间。他不幸失去了妻子,但并没有足够的钱再照顾孩子的前提下再娶一名女子。好在,值得宽慰的是,他遇到了一条温顺灵性的柴犬。于是,他将柴犬留在家里照看孩子,自己执行耗时半天的护卫任务。但是,回来的时候,他却发现了一幕血腥的场景。他饲养的柴犬嘴角留着鲜血地欢迎他的回归,地面上一片狼藉,流淌着鲜血。而孩子……却不见了。愤怒的武士杀死了柴犬。柴犬悲鸣地死去了。但一刻钟后,他在床底发现了一个啼哭婴儿……以及野狼的毛发。”德川家光说罢,静静地看着朱慈烺:“有的时候,眼睛会欺骗我们。一些误会,需要时间与契机才能解释。”
朱慈烺感叹道:“就如同日本一样?天皇,是那个需要守护的婴儿?”
“没错。日本国经历了战国,那是一个注定让所有人感觉悲痛的年代。战争摧残了一切,凋零的生灵就如同秋叶一样,在狂风之中,无法控制自己的命运。作为统一全国的幕府,我们必须承担天照大神给与的使命,维持日本国的安定。这是幕府将军对日本臣民的责任。但,日本有我们的国情在。有着外人无法理解的内情在。”
“朕能理解将军的想法。”朱慈烺露出了一个笑容。
德川家光笑着颔首,一阵沉默之中,兰花摇曳。德川家光思虑再三,还是决定继续开口:“也许,我的想法对于陛下而言会存在一定的冒昧。但本着对幕府将军的尽职,我务必向陛下诚挚地发问。您抵达日本,究竟是为了怎样的目的而来?”
这个问题,德川家光不知思虑了多少个日夜了。
是为了征服?
但大明对武力可谓是再三克制。
是为了商业利益?
这是一度最让德川家光信服的解释。
但明人的一切举动又透着这样那样的奇异,让德川家光明白,他也许猜到了一点,但绝不是全部。
现在,面对真人,他一直以来不解的答案终于有了曙光。
“如果……朕说,朕对日本,是怀着一种历史使命感而来的,不知道将军会是怎样的心情与想法呢。”朱慈烺忽然间来了点趣味,心情一下子激荡了起来。
他回忆起了原定历史上注定会发生的一幕幕。
鸦片战争叩响了中国的国门,打开了屈辱的近代史。
相比之下,日本人也是一样曾经屈辱的历史呀。
面对美国人的黑船,日本一样是被用炮火轰开了国民。
但是,日本人显然就幸运许多。
轰轰烈烈的倒幕战争之后,明治维新开始了。一场轰轰烈烈的变革开始,让日本人竭力脱亚入欧,争取到了亚洲地区进入文明世界唯一的入场券,成了近代列强之一,也奠基了现代日本强国的基础。
也许,日本人的结局是幸运的。
但是,这样幸运结局的奋斗路程上,是无数日本人的努力。
在原定历史上,无论怎样为自由平等博爱的旗帜粉饰,都无法扭转即将开始的世界历史,是一幕西方入侵东方,白种人凌驾于黄种人之上的历史。殖民入侵,是血淋淋的,是赤裸裸的。而日本人的存在,好歹为东方黄种人挣出了一点颜面。
换句话说,日本人就是一个调性极佳,成长极佳的优质小弟。朱慈烺实在不想错过。 第四十一章:德川义直
朝鲜、琉球这两个国家加入中华同盟,充其量来说是一种自保性质的。保住朝鲜,保住琉球。就可以保住中国在东面的战略安全不受威胁。但也仅止于此。
但朱慈烺想要将日本纳入彀中,却显然不是止步于亚洲。他更希望手中拥有一柄锋利的日本武士刀,作为神兵利器,成为东西方争霸的有利臂助。
那不仅是日本广阔的市场可以加速中华同盟经济飞跃,更是日本这个以武士为主体的国度,实在是一柄利刃,用好了,东西方争霸的战争上无疑可以事半功倍,更有几率可以所向披靡。
怀着这样的心情,朱慈烺语义微妙地说着:“朕希望,朕的到来,可以让这个已经落后于世界发展步伐中的国家重新跟上潮流。未来的世界,将注定是东方与西方争夺世界主导权的世界。无论我们怎样粉饰,白种人、黄种人、黑种人……都将在这个丛林法则盛行的世界里,挣出一个东方文明的道统。这一场争斗里,我希望日本能够跟随。我怀着这样的历史使命感来到这里。这是我的最终志向。至于……一路上所做的其他细枝末节,也许从狭隘的视角里有些人无法理解。但我相信……以将军的智慧,你会明白的。”
“陛下您的智慧,的确有的时候是我所无法理解的。”德川家光听着朱慈烺这样宏大的指向,不由露出了一丝敬佩,他的确无法理解那种上升到整个东西方文明争霸的角度上。
这也的确是时代的局限性。历史的局限性。
他们毕竟不是超脱时代的朱慈烺,这个穿越客的思维早就脱离了一国一地的争霸了。
但德川家光同样不失作为日本幕府大佬的敏锐直觉:“但无论如何,请皇帝陛下务必明白。日本是一个独立之国。”
“我当然明白。”朱慈烺笑着说:“但我当然相信,这天底下,最不缺的是俊杰之才。包括将军阁下你,也一定是日本最一流的俊杰之才。”
“识时务者为俊杰的那个俊杰喽?”德川家光明白,这是在劝说他低头:“也许陛下不能理解,一个独立统一的幕府,对于日本国而言,是怎样的珍贵。的确,战国时代虽然在纸面上看起来只有区区几十年的时间。但许多时候,我出城去各地游玩,却是太可以回忆起往昔的一幕幕啦。那样人命如草芥的日本,是我无法接受的。让日本因为少数人的私心而倒退到那样的国度里,更不是一个合格将军的所为。我德川家光也许笨拙,却绝对对得起历代将军的信任。”
“错啦。”朱慈烺无奈一叹,的确,三观不同,许多见解就是一种鸿沟。
但也这也的确正常。
中日两国互相不了解,已经持续数百年的时光了。也许民间的交流从未断绝,但官面上的彼此互信几乎是零。
尤其是主持大明国政的是朱慈烺,是这个万年不遇的穿越客,那一切大明的所想日本人理解错了,歪了,也情有可原。
但面对朱慈烺这一声叹,德川家光却认真了起来,还以为朱慈烺还是在嘲笑德川家光不识时务。认不清明强日弱的现实。
“还请皇帝陛下明白。对日本的战争行为,无论是历史上那一位中国的君主,都尚未成功过。神风之助,更是殷鉴不远。日本国虽然渴求和平,却绝不会畏惧战争。幕府,更不是出卖国家的存在!”德川家光义正言辞。
朱慈烺见此,不得不笑道:“看来,将军阁下很快就忘记了柴犬君的牺牲啦。有的时候,错误的理解真是十分可怕呀。”
“陛下……”德川家光愣了。
朱慈烺只好解释道:“难道一定要用战争将日本征服成为中国的一个行省,才能在东西方交锋的关头,让日本人出力吗?当然非也。”
这当然是安慰德川家光的,朱慈烺也的确没有优先考虑发动对日本的战争。
朱慈烺心中想的可是……战争当然不是政府一个国度的唯一武器。而是一个兜底的手段罢了。
中国,完全可以用强势的文化入侵,强势的经济控制,强势的思想渗透来达到征服日本的目的。
甚至,只要一等日本被绑架到朱慈烺征服世界的战车上,这群穷疯了的苦哈哈一发现殖民掠夺那么好赚钱,哪里还会舍得下船?
当然,朱慈烺也不担心这群穷疯了的苦哈哈会盯上大明这个最富的存在。
毕竟,大明才是那辆世界至强战车的主人。
一场萨摩海战如果不够,朱慈烺完全不介意再来一场江户战役。
对于朱慈烺的解释,德川家光却信了。
这毕竟是君无戏言的时代呀。
“是在下……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德川家光感慨,当然,知道一切真相以后,他很快就会收回这句话。
“我相信,伴随着我们彼此对了解的进一步加深。将军阁下,会明白朕心意的。中日的友好,一定会更加紧密,更加团结。”朱慈烺心理默默加了一句调侃,后世经常有一句眼熟的官话叫什么来着:紧密团结在以某某同志为首的领导之下……
嗯,朱慈烺是一个好同志。
……
毕竟是头一回相见,朱慈烺和德川家光试探来试探去,还是没有说什么实质性的东西。
当然,德川家光也并非没有收获。
至少将日本君臣关系的尴尬现状给解释了下来,这可是历来阻塞中日两国关系的一个重要障碍。对此,朱慈烺表现得大度显然远超德川家光所预料。
初次见面能够有这样的成就,已经足以让德川家光宽慰了。
这年头不必后世,信息化时代,两国交流十分便捷,真正走上台前的时候,基本上都是已经在幕后敲定了一切。
故而,后世的走访时间都是十分短暂。
但这年头显然就不一样了。
如果只有几天的时间,大家连接风洗尘歇息的时间都不够。
故而,朱慈烺抵达日本,注定会长待下去。
国宴过后,朱慈烺拖着劳累的身躯回到了行在之中。
却不料,朱慈烺刚刚回到行在不久,还未歇息,就见陈贞慧急匆匆而来:德川义直求见。
德川义直求见的是朱慈烺。但地点却是在绿石书斋,拜托的还是同样抵达日本的祖大寿,托了祖大寿的手转交给的陈贞慧。
而陈贞慧来问,显然也是在问朱慈烺。这个德川义直是交给陈贞慧去打发,还是让他面见朱慈烺。
“不对劲呀。”朱慈烺说了句废话,但也透露出了兴趣。
傻子都看得出不对劲,有什么事大晚上不能在正式的国宴里说,偏偏要在绿石书斋这个已经完成了曾经过渡功能的地方。
“陛下的身体……”陈贞慧年纪不小了,一路奔波,又是参加典礼,又是参加国宴和人斗嘴皮子,可是有点吃不消,自然也担心朱慈烺。毕竟,一会儿出宫还得乔装打扮,实在辛苦。
当然,朱慈烺的待遇要好一些。船上的奔波对于已经熟悉了海上漂泊的朱慈烺算不上类,白日与国宴也没有多打大费神的时候。当然最佳的缘由当然还是……朱慈烺还年轻,还有精力。
既然如此,自然也是有时间可以应付的。
“去。”朱慈烺回想起了锦衣卫交给的关于德川义直的资料,兴致盎然。
朱慈烺果然在绿石书斋见到了恭候依旧的德川义直。
一阵客套不提,朱慈烺打量着这个四十多岁的老男人,望着对方恭谦又郑重的表情,心中一个猜想越来越精确。
“臣下所来,是为一事禀告陛下。”德川义直郑重以待:“日本国王恳请接待皇帝陛下的到来。”
德川义直说的是汉话,咬文嚼字也是十分的注意。
天皇,这本来是一个敏感的称呼。
毕竟,皇帝这一个独一无二的称呼,也是日本天皇可以喊的?
事关国体,德川家光没让,倒是德川义直一开口就显得格外的谨慎。
“难道,我们的行程之中,没有与天皇会晤之行?”朱慈烺了然,故意表露惊讶。
陈贞慧自然是跟着配合:“回禀陛下,日本自有法度在,日本国王依据《禁中并公家诸法度》,需要修行学问,精进和歌,故而并不参与政务之中。这一回陛下行程之中,并无与日本国王会晤的安排。”
“实在是欺人太甚!陛下……并非是臣下挑拨,实在是作为一名日本忠心臣子,见不得幕府在不敬之臣的手中执掌。身为国王,岂能不接待远道而来的贵客呢?只有国王,才会陛下的身份稍稍对等呀!”德川义直显得义愤填膺。
朱慈烺再度想起了锦衣卫的报告,这个德川义直,还真是有尊王的心呀。锦衣卫的报告里只是说他有这个倾向,却没想到会真的站出来为日本天皇说话。
尊王攘夷,这个是一个涵义十分丰富的词句了。
这个词汇最早来自春秋时代,《春秋公羊传》,本意为“尊勤君王,攘斥外夷”,攻守易形,制止内卷化,指导方针是“尊崇周王室,诸侯不兼并,侵夺外夷地”。
但到了现在,特别是到了日本,尊王攘夷就成了一个十分复杂的政治术语。
体现在现在,就是说……
有这么一个人,他支持日本天皇掌权。至于攘夷,这里倒是暂时不论。毕竟,朱慈烺代表的是中华。而德川义直表露的态度,也已经足够玩味,就别提其他动作了。
作为一个德川家康的子孙,德川幕府的御三家,竟然会支持天皇……
朱慈烺真是不得不感叹世事多变。
在德川义直的目光之下,朱慈烺尽管心中感慨,但还是维持了惊讶的表情:“这的确是一件不得不深思的事情。请尾张藩主放心,朕会处理妥当的。”
没有做出承诺。
这很正常,轻易开口才是奇怪了。
德川义直依旧一脸严肃地谢了恩,离开了绿石书斋。
“事情没有表面这么简单。”回行宫的路上,一如朱慈烺来之前一样,陈贞慧也跟着说了一句废话。
朱慈烺白了一眼,但他这回也是累了,明天还有一天的安排,但现在却已经进了深夜。感受着夜色渐深,朱慈烺假寐着,也是随口道:“德川义直当然没这么简单。不过,幕府这么安排也的确是说不过去。天皇的确可以不干预政治,但连朕来了,一面都不让他们见,也太绝了。”
说到底,从身份对等上来说,德川家光对等的是李邦华,朱慈烺对等的是日本天皇。这就好似国家元首与国家总理的身份一样。
尽管,实权是在幕府将军手中。
但名义上的事情,就是这么玄乎。你可以忽略,却不得不在意,很多时候甚至拥有决定性的意义。
“陛下想见?”陈贞慧低声闻着。
“见。”朱慈烺岂能让幕府这么糊弄:“更何况,此前日本人安排的时候,我们沉默坐待,不就是等的这一刻?”
陈贞慧颔首,他们这是引蛇出洞。
默认日本天皇与将军尴尬的关系,但不代表大明就不会动心思。此前没有安排与天皇相见,就是想看看日本国中是否也有一股同样汹涌的潮流。如果有……显然也是朱慈烺可以利用的力量。
那些人想尊王攘夷,利用朱慈烺的力量破局。
但朱慈烺又如何不想利用他们的力量来搅局呢?
“德川义直当然有奇怪之处。他的身份,本来就不该搅和到这所谓尊王的事情上去,简单猜测他的动机,根本想不通。但……在见到天皇之前,还真不知道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不去见那劳什子的日本天皇,听他们要做什么,朕怎么摸他们的底?更不能……浪费了所有人的一片心意呀。”朱慈烺悠然地说着,随后脑袋一撇,困着睡了。
这个心意,既是朱慈烺此前埋伏的坑,也是那些人自以为准备的计策。
陈贞慧看了一眼,也是心疼朱慈烺劳累,自己也赶忙甩了甩脑袋,赶忙安顿了朱慈烺回去歇息了。 第四十二章:日本天皇的邀请
“这个皇帝,还真是不简单呀。”德川家光回到自己的房间里,身边的阿万夫人看了,不由地疼惜了起来。
“将军大人饮酒了?看起来还很多呢,这可真是要注意身体呀。就算再是重要的事情,也还请务必保存身体的健康呢。”阿万说着。
德川家光也不指望身边的姬妾也能自己畅谈一二,他只是感慨,见了亲人的关切,心情不由地平静了下来,他静静地看着阿万,道:“我的身体,就真的这么简单让人看出来了根底吗?”
阿万宽慰道:“将军大人也就是在亲人的面前,才会表露真实的自我。那些外人,自然是看不出的。”
“但这意味着……知道的人很多呀。”德川家光轻咳了起来,只是轻轻一咳嗽,不由愣了下来:“听说,大奥里走掉了一名医生?”
“听说是有了去明国修习医术的机会。妾身就允许他离开了。”阿万说。
“让十兵卫三严去查……不能让……咳咳……外人知道……”德川家光咳嗽着,一旁的阿万连忙拿出了准备好的药丸,德川家光这才长长放松地吐出了一口气,安稳地歇息去了。
……
猪七郎走在江户的大街上,心情前所未有的开心舒爽。
牵挂了十数年的事情终于有了希望,干什么事情都让人充满了振奋的力量。
“妹妹……只要在等最多三个月,就能带你去传说中的明国京师治病了呀。那里,一定有能够治疗你病患的神医呢!”日本不如中国,这不是什么难以启齿的事情。
到了猪七郎这里,更是充满了振奋的事情。
如果明国没有比日本厉害,那怎么会有更厉害的医生呢。
不管如何,妹妹的病有了希望,猪七郎也就好似重新活过来了一样。做起什么事情都是精神抖擞的。
啊不对……
光顾着喜悦的心情,却是差点将大人交代的事情都忘了呢。
猪七郎想着,立刻加紧了步伐,一路走街串巷,终于抵达了吉原。
这个地方的名字可真是应景得很。尤其是粗通汉文的猪七郎自然明白吉原的名字其实就和妓院声音差不多。当然,要说起真正的渊源,那的确不是这么回事。这是江户幕府开设不久就允许的场所。「吉原」的来源据说是「吉原」的发起人庄司甚内的老家在东海道的宿场之一吉原宿、也有吉原是在靠海芦苇茂盛的低洼地兴建,日语苇的发音(yoshi)和吉一样的说法。
但无论起源如何,这里的确是日本第一流的花柳街。
如果是往日,给猪七郎是个胆子也不敢来这里。
第一流的花柳街,自然也有第一流的消费呀。
但现在,他是奉命而来。
径直入内,经过一个又一个喧闹的妓院后,猪七郎抵达了一个僻静的小院里。
在这里,猪七郎恭敬地将手中的书信递给了对方。
这一位……可真是让所有武士不得不激动面对的存在呀。
水户藩主,德川赖宣!
“果然……我们的靠山,就是德川赖宣!”猪七郎激动非常,但德川赖宣简单说了几句,就打发走了猪七郎。
他关切的,是猪七郎送来的信。
“这个计划……真的可以成功吗?”里面,是由井正雪的亲笔书信。
迫不及待拆开了书信,里面的字句一字字阅览看来,让德川赖宣陷入了深思。
“一旦事成,必以赖宣大人为尊!即使失败,亦是绝不敢攀赖宣大人……”回味着由井正雪的承诺,德川赖宣轻轻吐出一口子。
“不能再犹豫了。也只有趁着明国皇帝在日本的时候,才有这样一个机会。一旦等明国皇帝离开,可真是再也不会有这个机会了!”说罢,德川赖宣双眼大放光明。
他下定决心了!
……
皇帝的行程被改动了。
后水尾天皇终究知晓了皇帝uu小说已经抵达日本的消息,知晓之后,后水尾天皇立刻邀请大明皇帝陛下一起共同探讨儒家真义,并且欣赏日本皇室的和歌。
这个理由当真是无可非议,也足见后水尾天皇的执着。的确,日本天皇在幕府的控制之下,已经失去了干预政治的权利,自然失去了招待大明皇帝国宴的资格。但是……我不干政,我与皇帝陛下探讨学问,并且表演和歌,这总可以了吧。
毕竟,朱慈烺除了皇帝的职业,也不愧是一名知名学者。在朝鲜上的那一地理课,就绝非寻常人等可以说的出的东西。
消息传出来,惊呼的日本士民对此没什么反应。的确,大部分日本人可弄不清政治上那些道道。
但对于涉事之人来说,自然是大为震动。
行程是临时安排插进来的,原定七月四日朱慈烺会前往浅草寺游玩,会见日本的宗教界人士。
但面对皇帝陛下要去京都见天皇的行程,浅草寺上下自然没有胆敢阻拦之辈。
但……幕府这边就不淡定了。
“一定有人在捣鬼!”对于大明皇帝接受邀请,德川家光早有心理准备。
说到底,他只是征夷大将军,而非是日本天皇。身份的不对等是一个致命的问题。名义,有的时候就是这么玄乎而让人感觉无奈。
故而,德川家光明白,大明皇帝相见日本天皇,那是迟早的事情。
暂且拦住,让德川家光占据主动权先行解释,占得先机,这已经足够。拦得住一时,拦不住一世。
只是,这才过去两天,京都的邀请函就发了过来,那只能说明一点。
早有人图谋,要在天皇身上作幺蛾子。
这个人一定身份不凡,能够见到朱慈烺。
要不然,以天皇那等小心谨慎的做派,是绝不敢贸然邀请的。毕竟,朱慈烺此前可是与天皇从来没有打过交道呢。
如果没有提前通气,万一被朱慈烺拒绝,那可得多么尴尬?
“可要阻拦?”松平信纲问。
德川家光望向远方,微微摇头:“拦不住的事情,又何必费心思呢。纵然花了气力拦住一次,也不会拦住两次,三次。毕竟,那是两位皇帝呀。更加重要的是……”
“我也非常期待,密谋者又准备了什么东西,来让明国皇帝动心插手呢?”德川家光咬着牙,显然发了狠。
这一回失算,但不代表下一回那些密谋者还能抓到机会。
答案很简单。
天皇身边都是德川家光的人,也许后水尾天皇会竭力保密,但注定无用,迟早会泄漏出来。到时候,后水尾天皇出了什么招数德川家光都能知晓。
也只有如此,才能让德川家光明白是谁在捣乱。
当然,这也不代表德川家光会坐以待毙。
“查!”德川家光拍了桌子:“立刻去查,是谁在捣乱。”
“臣下领命!”松平伊豆守领命而去,却是心中叹气。
其实,还不用查,大约就已经知晓了是谁最有嫌疑。但德川家光并不想相信,也不愿意相信。
家臣们的忠臣,松平信纲很清楚,不会有人反叛。
大名中与天皇有亲善的,也都不会有机会接触到朱慈烺。
唯一既有实力,又有野心的,显然只有那三家了。
他要查的……
显然只是分辨出,到底是谁在搞鬼,又是为了什么。
只有了解更仔细,才能让德川家光痛下决心。
……
京都、御所。七月十日,一路奔波之后,朱慈烺的车队停在了建礼门前,也终于见到了这个传说中的日本国王,后水尾天皇。
这个也就比德川家光几人大了十岁今年已经五十一的家伙已经算得上是一个老者了。毕竟,这个岁数在现在这个年代,不说高寿,也的确迈入老年。
但朱慈烺一见政仁,却丝毫不觉得这位有什么老态。
政仁身量不高,亦是典型的日本人模样,偏向柠檬黄色的肤色,面部毛发浓密,哪怕刮了又刮,也还是有些残留的踪迹,一副仁丹胡,说话声音清晰洪亮,尤其难得的是,竟是长着一双细长却有神的眼睛。
细长的眼睛有很多,但细长有神却不简单,若是人的精气神差一点,细长的眼睛眯起来就变成了一条线,很难显得精神。
但这一位见到朱慈烺时,却是精神抖擞,似乎又……充满了斗志。
没错,那就是一种斗志。
只不过,斗争的对象似乎并不是朱慈烺。
“皇帝陛下驾龄寒舍,实在是敝国的荣耀。今次能够在寒舍招待皇帝陛下以及诸位来客,更是日本国的文化盛事,更能载入史册,容后世传扬。”政仁笑容亲切,迎着朱慈烺入内。
“陛下请!”
“国王请!”
……
一番谦逊,双双入内。
政仁带着朱慈烺入内参观,建礼门是御所的正门,在平常,这是只有天皇可以进入的大门。但今天,显然为朱慈烺破例,不仅带着朱慈烺由此入内,其余身后跟随的随员以及侍卫更是纷纷由此入内。
穿过建礼门,推开朱红大门就能看到一个棕黄色间白色的殿宇。这是紫宸殿,在这里,安顿随同而来的大部队。是平常天皇颁布新法令接见外国使节的地方。总而言之,就是重要的典礼场所。只不过,除了颁布年号这样算得上政务的大事以外,诸如颁布法令接见外国使节基本上是无缘了。
也唯有这一回,看得出来后水尾天皇几乎是拼了老命,这才有了朱慈烺抵达寓所之行。
朱慈烺暗自大量,一路观赏,没有露出嫌弃的表情。
对于政仁而言,这显然就足够了。
天皇不掌权,自然只能靠着幕府拨付的那点禄米过活。对于一国之主,生存却要仰赖别人鼻息,有多难过,不言而喻。
这不仅是尊严上的摧残,也是实际生活水平的压榨。
光是那点不多的禄米,日本天皇想要过得阔绰一点都够呛,就更别提想要做点什么其他事情。比如拉拢人心,比如……招待贵客。
显然,这一回招待朱慈烺,一路上的粉饰背后就是政仁的吃糠咽菜了。
紫宸殿后,还有清凉殿、昼御座以及传说中大名鼎鼎的左近樱、以及丰臣秀吉给天皇建造的御长御殿。
但这些地方,政仁就不带着朱慈烺继续逛了。再看,就要看破天皇生活窘迫的窘境。
很快,微微一阵清脆的敲钟声响起。
紫宸殿里,筵席召开。
日本的饮食水平可不如后世,能搞出来一个什么寿司之神。朱慈烺随口扫了一眼,就将注意力从食物上挪开。
“皇帝陛下对于日本美事可有中意之物?”政仁笑呵呵说。
朱慈烺道:“新鲜有趣,倒也可口。不过朕不是好吃贪杯之人,倒是不甚注意了。”
政仁不切入正题,朱慈烺也不着急。
“原来如此。若是陛下有中意之物,大可提及,小王一定为陛下备好。好啦,筵席开始。也容小王介绍一二。这是犬子绍仁。这是小女兴子。”政仁一开口,朱慈烺自然顺着他的目光看了过去。
前者没什么好看的。这位而今日本现任天皇其实才只是一个十四岁的小男孩。这可不是大明,朱慈烺年幼就敢出宫博一个天地变色。这里是日本,幕府的重压之下,十四岁的少年郎什么都做不了。
绍仁恭谨朝着朱慈烺一礼:“朕……孤见过大明皇帝。”
说着,绍仁就低头不语起来。
旁人都当他只是个小孩子,但绍仁却早已在这样的环境里早熟起来。他熟读诗书,明白这一个自称有多大的区别。显然,在大明皇帝面前,日本天皇已经失去了自称朕的资格。
有求皆苦,无欲则刚。
若非日本皇室有求朱慈烺,他们自然不需要如此低声下气。
朱慈烺笑着颔首致礼。
日本天皇牺牲尊严,伏低做小,这当真是让人感觉舒爽。
不仅是一国之君屈服的那种心里成就感,再加上原定历史上里的一幕幕,中日之间的过往,这样的屈辱,带来的舒爽感觉当真是独一无二,难得得紧。
但是……
出卖尊严,这固然是一个代价。可要想从朱慈烺这里换取更多的东西……却未必足够。
朱慈烺心中想着事情,却见另一人也开腔了。
“兴子,拜见皇帝陛下。”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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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明最后一个太子介绍:
崇祯十五年松锦大战以大明一败涂地为结局落幕,最后主力付之一炬,亡天下的关头就此到来。
蒙昧的满清张开獠牙,嘉定三屠、扬州十日、恐怖的文字狱映入了主角眼帘,睁开眼,他猛地发现,自己成了大明最后一个太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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