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怎么让她们自己上门?
尹千何跑回家,还没顾上吃饭的事,便找他爹为她答疑。
“老爹,秦二爷是不是跟你一样是富二代、富三代啊?”
尹宏昌奇怪地看着她,“富二代?千何啊,你是从哪儿学来的这么多怪话的?”
“这有什么好怪的?你先回答我吧。”
“秦二爷跟我可不一样。”尹宏昌在饭桌边的老位置坐了下来,“他姓秦,单名一个重字。在几年前,京城富商中还没有这么一号人。听说他七年前才开始做生意,完全是后起之秀。但年轻人嘛,敢拼敢闯。他眼光又准,一开始就盯住了西域这块肥肉,靠着在中原和西域之间贩卖丝绸、茶叶、良马这些东西,在两三年间就迅速富了起来。”
“在中原与西域之间贩卖丝绸?莫非走的就是丝绸之路?”尹千何问道。
“丝绸之路?”
“没听过啊?那就是你们还不叫丝绸之路。算了,接着说吧。”
“后来,他就在京城做起了买地盖房来卖或租的生意,渐渐成了除三大家以外的第四家。”
尹千何又是一惊,高呼:“哇塞,原来这时候也有人做房地产生意啊。不得了,难怪会暴富。做房地产的可是真正的‘土豪’啊。还有,那个三大家是什么东西?”
尹宏昌只道她又胡言乱语了,但听多了也不想再对她说的那些听不懂的话发表意见,便继续跟她讲:“三大家就是京城最富有的商人,以前是裴家、赵家和江家。后来又加了这秦二爷,变为了裴秦赵江四大家。其他三家皆是世代经商才有如今的成就,唯有秦二爷是自己白手起家跻身其列的。”
“哦,难道是因为他排在第二,所以你们就叫他秦二爷?”
“这我就不得而知了,大家都这么称呼他。”
尹千何激动地拍桌而起,“好励志的一个故事。秦二爷,秦重。嗯,我决定了,我要向这个秦二爷学习,说不定过几年我也可以成为什么‘尹大姐’、‘尹二姐’的。”
尹宏昌从鼻子里哼了一声,“就你那点小生意,再做个几十年也达不到那种程度。”
“老爹,你不要泼我冷水好不好。我要是有成功的一天,你不也能跟着享福嘛。”
“我怕是等不到那天喽,还是先把眼前顾好吧,吃饭。”他说着便走到门口,大声向厨房里的尹千仪问道:“千仪,饭烧好没?”
尹千仪回道:“好了,马上就端过来。”
尹千何的疑问解开了,忙跑到厨房帮着尹千仪上菜,又把今日在楚云楼的事都告诉了她。
楚云楼之行让尹千何想到了把衣服卖出去的办法,就是向青楼妓馆的姑娘推销。那些姑娘受到的规矩束缚较少,接受新事物的能力似乎比家庭妇女强,而且她们也非常舍得在自身的美丽上花钱,实在是云想衣最好的顾客群。
但是,光是上门推销的话,于云想衣知名度的提高帮助并不大,反而可能会让自己变成吃力不讨好的推销员。最理想的还是让她们自己上门买衣服。可怎么才能让她们自己上门呢?这种时候,她脑中便浮现出江湖上赫赫有名的绝技——买水军。
既然自卖自夸没有用,那就让别人来夸自己。
尹千何心中打定了这主意,便决定赌一把,她要再做一批衣服。这一次不再拘泥于整套整套地卖了,还是应该像一般服装店那样分开卖。可以主推几套套装,但更多的还是要让顾客能够自由选择、自由组合。
设计师的思维是充分考虑搭配的美感,而商人则是优先考虑顾客的喜好。
翌日,尹千何一早就候在了尹千仪房门前。
尹千仪开门见尹千何一脸严肃地站在门口,以为出了什么事。
“姐姐,出什么事了吗?你怎么大清早就起来了?”
尹千何双手紧握在胸前,以求人的口吻说道:“千仪,姐姐想求你帮个忙。”
“我们姐妹间还有什么求不求的,姐姐你直说就是了。”
尹千何“呵呵”笑了两声,“我想借点钱。前面我才说不要你的钱的,今天就向你借钱来了,真不好意思。”
尹千仪笑道:“姐姐这话说得太见外了,这钱还不是我们一家人的。要多少?”
“你都不问我借钱干什么吗?”
“姐姐这些日子一心一意做生意,别无他顾,肯定是为了云想衣的事了。”
尹千何拉起尹千仪的手,“真是知姐莫若妹啊。我知道怎么把衣服卖出去了,所以打算趁夏天到来前再做一批春衣。但我手上的钱不够了,所以只能问你借。你放心,我发誓我这次一定能成功的。”
“嗯,我相信姐姐。那还差多少钱?”
“不多,五十两就够了,我手上还有些钱。”
尹千仪进屋取了五十两银子出来,这是当房契那日在交子铺兑的,所以都是整十两的纹银。
尹千何接过银子道过谢,便奔出家门到布庄买布去了。
买完布又到王裁缝家订做了五十套衣服。此次的款式还是那几种,但颜色更多变了些。所以尹千何让王裁缝分批做,十日后先交三十套,剩下的可以再宽限几日。
王裁缝因有了上次的经验,便二话不说大胆地接下了这单生意,并闭门谢绝了其他客人,专门做尹千何的衣服。
下一步就是实施买水军的计划了。当然,她自己也亲身奔赴各青楼妓馆散布“谣言”。
“张兄,这一家的姑娘有喜欢的吗?喜欢就随便喊,今日我请客。”一个蓄了两撇小胡子的年轻男子对身旁的男子说道。
他身旁那男子道:“承蒙李兄慷慨相邀,但恕在下直言。这家的姑娘看起来实在……。”
“张兄有话不妨直说。”
“唉。”姓张的男子叹了声气,附在胡子男耳边说道:“清一色浓妆艳抹还情有可原,但你看她们一个个穿的衣裙,真是太没品味了。”
胡子男道:“何为品味?”
“李兄连品味都不知道?品味即对美的判断力。”
“那张兄认为什么样的着装才算有品味?”
“你看上次楚云楼那几位姑娘,尤其是解语姑娘。无论浓妆,抑或淡抹,皆有相应的衣衫陪衬。浓者惊艳,淡者清丽,看着就舒服。
再看看这几位,大红配大绿,大蓝配大紫,一身下来有好几种大块的艳丽之色。再美貌也无法挽救其没品味的穿衣风格。”
“张兄说得好像有几分道理。那楚云楼的姑娘为何如此会穿衣呢?”
“我听说她们有专门的‘服装设计师’。”
“这服装设计师又是何物?”
“就是专门为人设计衣裳式样的人。”
“噢,那哪儿有服装设计师啊?”
“据我所知,观桥街观桥下有家店叫云想衣的,那老板就是个服装设计师。楚云楼的姑娘就是到她家买的衣服。内子前日也去买了一身,穿起来还颇有风韵。”
“是嘛。那我也叫我家那位去看看,说不定打扮起来比这儿的姑娘还漂亮。”
“嗯。李兄,我们还是去楚云楼吧,如何?”
“好。”
两个男子的对话被这家青楼的几位姑娘听见了,待他们转身离开时,姑娘们都嗤之以鼻:“哼,楚云楼有什么了不起的。”
胡子男揉揉自己的鼻头,狡黠地笑了笑。
第二十一章 没货怎么办?
这个买水军自夸的方法看似简单拙劣,却是百试不爽的好法子。没过几日,客人便陆续上门,基本都是青楼的姑娘。
姑娘们对于服装店、试衣间不仅不排斥,还表现出极大的兴趣。买了衣服还向尹千何询问她是怎么想到开这种店的。
尹千何答道:“我就是因为觉得选布料、找裁缝或自己做衣服都是麻烦事,所以很希望有直接卖衣服的店铺,那样就可以省不少心。但一直以来都没有,我就干脆自己开了。而且我对设计各式各样的衣服很感兴趣,要是自己设计的衣服能被许多人穿在身上,会很有成就感。”
姑娘们十分同意她这种想法:“嗯,是啊是啊。我们也嫌自己做衣服太烦,有时候还不知道怎么搭配才好看。所以有了这么一家店,我们也愿意来直接买衣服穿。”
果然世界是因为懒人才发展的,因为懒人喜欢想各种办法偷懒,然后就促成了世界的进步。比如各种机器的发明。
尹千何笑道:“那还望各位以后常来敝店光顾啊,我们会不断推出新款式的。”
“只要你们店里的衣裳好看又好穿,我们自然会来的。”
尹千何道:“姑娘这话说得极是。有句话好像叫你若盛开,清风自来。我们把衣裳做好了,姑娘们就会喜欢来。而且还能给大家带来些便利,日后出门也多了个可以逛的地方不是?”
语毕便不约而同地与姑娘们一起笑了起来,还是女人最懂女人。
店里的存货很快就被一扫而光。交货时间还未到,尹千何便提前去王裁缝家把已经做好的衣服取来接着卖。然而,就那么点儿衣服,不出两日又卖完了。其实尹千何自己都没料到会这么快,供货完全来不及。
这日午间,店里的架子上空空如也。
尹千何把手搭在架子上,对尹千仪说道:“千仪,没想到我们的衣服这么畅销,你说怎么办?”
尹千仪道:“卖得好姐姐还不开心吗?”
“我当然开心。可关键是现在没货了,该怎么办呢?要是再有客人上门怎么跟人家说?”
说时迟,那时快,两个姑娘翩然进店来。
“老板,听说你们这儿在卖新做的成衣,我们可以看看吗?”其中一个问道。
尹千何与尹千仪对望了一眼,真是说曹操曹操就到,无奈。
“二位,不好意思啊,你们来晚了一步。你们看,本来这两边的架子上是挂满了衣裳的,但这会儿已经全卖光了。”尹千何指着店里的空架子抱歉地说道。
其中一个女客略显惊讶和后悔地说道:“啊,这么快!昨日巧姐姐回去还说这里有很多好看的衣裳呢,今日怎么就没了?早知道应该跟她一起来的。”
另一个女客道:“老板,我们今日可是特意来的,这样岂不是白跑一趟?真的一件都没了吗?”
为了安慰两位客人,尹千何对她们说道:“现货的确是没有了,但我们还有些货没上,正在做。如果二位姑娘愿意再等几天的话,可以留下姓名住址。我一上货就去通知你们,这样二位就可以先到先选了。”
两个女客听后忙道:“好啊,那到时一定要提前派人来告诉我们。”
尹千何点头道:“一定一定。我一定首先通知二位。”
随后,两个姑娘便留下自己和所在馆阁的名字遗憾而归。
送走客人,尹千何又苦恼地看着尹千仪。王裁缝那里也没剩下几件衣服了,但既然有人愿意等,那倒也可以试着搞搞预售。只是货物供应始终是个大问题,若不能保证充足的货源,也就只能做做这种小生意而已。
衣服卖不出去也烦,全卖掉了还是烦,还是因为自己想得不够周全所致。
宋允辰在去淮月阁的路上,走到西华街时,想到云想衣就在附近,便决定顺便去逗逗许久不见的尹千何。
他到云想衣时,尹千何正在为缺货的事烦恼。
“哟,小千千,多日不见,有没有想我?”
尹千何又听到“小千千”这个恶心的称呼,烦恼什么的都抛到了九霄云外,全都比不上此时的嫌恶之感。
“你怎么又来了?还有,快点把你那个‘小千千’给我吞回去。”
宋允辰一手捧着心,怪可怜地说道:“我们认识这么久,也算朋友了吧,别对我这么凶行不行?我会伤心的。”
若是不知道这人是个花花公子,肯定会被他那忧郁的小眼神所迷惑,然后反省自己是不是真的太凶了。
还好,尹千何与他虽然只见过几面,但他在她心中的形象早已被定格为水浒里不值得同情的西门庆似的人物。
“谁跟你是朋友。”
“毕竟我也帮过你嘛。诶,话说,你店里是遭劫了吗?那些衣服都到哪儿去了?”
“全卖掉啦。看,没你帮忙我生意更好。”
宋允辰惊道:“怎么可能?还有谁比本公子更有号召力和影响力的?”
尹千何听着宋允辰这自恋得没边儿的话,情不自禁地就想煞煞他的锐气,打击打击他。
“你不知道吗?就是隔壁信恒当的老板秦二爷喽。人家往我店里一站,那温润如玉的气质,那俊逸非凡的面容,根本不需要说什么,就有一大批姑娘争着到我这儿来买东西,半天就把我店里的衣服抢光了。”
宋允辰听到这话,反应确实很大,脸上表情蓦地正经起来,还皱起了眉。
“又是他。”
“怎么?你也认识秦二爷?”
“岂止是认识。”语气强硬又含着些恨意。
“好像是有仇嘛。”尹千何心中暗想。
宋允辰又道:“我给你个忠告,你还是不要跟此人扯上关系得好,不然不会有什么好下场的。”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反正你记住便是。我走了。”这声音不仅不再轻佻,而且还很低沉。
宋允辰乖乖地自动离开,倒是出乎尹千何的意料。看来他跟那个秦二爷之间还真有点故事。虽然别人的恩怨与她无关,但若是可以利用这点赶走讨厌的人,也不失为一件好事。
尹千何是个精明现实的人,凡是对自己有利又不伤天害理的事与物,她都愿意利用。
“没想到这种人的弱点竟然是个男人。”
宋允辰走后,又有客人上门,尹千何只得一律用前面的那些话应付。有的愿意接受预售,有的则认为这跟找裁缝做没什么两样,便不想等。云想衣也因此损失了一部分客人。
第二十四章 不是要撕告示吗?
陈四嫂很快就有力气下床了,她一听小丰说起尹家姐妹帮忙的事,便带着小丰到尹家来道谢,顺便请求她们允许自己过几日再还药钱。
尹千何趁机向她提出到服装作坊里做工的事,陈四嫂见她开出的工钱比自己卖头巾的收入高出不少,便欣然接受了这个提议,这样至少能解决她们母子俩的温饱问题了。
虽然一开始就聘到了四个人,但还是远远不够的。因此,尹千何又在自家家门口、巷子口以及店门上都贴上了招工告示,面向大众招起人来。考虑到可能会有很多人因为不识字而错过,她还四处跑动,像发仿单一样地发招工传单。
一个十五六岁的少年站在云想衣门前,由于货物短缺,云想衣暂时歇业,店门是关着的。但吸引这个少年的并不是这家店,而是店门前贴的告示。
这告示是招做衣服的工人的,条件很简单,男女不限,但年龄要在十五岁到四十岁之间,会做衣服,三日后到店里接受考核,考核通过则予以聘用。
少年双手紧握,眉头紧锁,牙齿咬着嘴唇,认真地盯着告示看了很久。
这时,尹千何正好在附近发单子,远远看见一个人站在自己店门口久久不走,以为他不识字,便特意跑过来问道:“怎么,小哥,看不懂吗?要不要我帮你读一读?”
少年转头笑道:“我看得懂,看得懂,谢谢姑娘。”
“那你怎么一直盯着看?是在想要不要应招吗?”
“当然不是。我只是在想,这个告示要不要撕呢?”
尹千何大惊失色,心想:他为什么要撕我的告示?莫非是城管不成?就算是城管,也管不着我在自己店前贴广告吧。况且,我贴的还不是广告。
“请问,你为什么要撕这个告示?”
尹千何试探性地问道,生怕他是官府的人。都说秀才遇到兵,有理说不清,万一他硬说自己是乱贴广告,要罚款可就亏了。
少年摸着自己的后脑勺,一脸迷惑地说道:“应招不是要撕告示么?但我又怕自己做不好,所以正在为难。”
尹千何没太听明白,“等等,你是来应招的?谁告诉你应招就要撕告示的?”
“说书先生说的故事里都是要先撕黄榜,才能进宫见皇上的。我就想这告示应该也是要先撕了,才能见到这家老板的吧。”
“呃……”愣了半晌,随后,“哈哈哈哈……你,哈哈哈……”
一瞬间爆发出连串的大笑是件很消耗体力的事,没一会儿,尹千何就捂着肚子笑不出声了。
少年懵懂地看着尹千何,直到她的笑声停止才敢问:“那个,请问我说错什么了吗?”
尹千何忍住笑意,才静下来打量眼前的少年。稚嫩的脸看上去比她要小两三岁,瘦高的身材,经历过阳光洗礼的健康肤色,质朴又纯真的神情,还背了个小小的包裹,一看就像是刚进城的乡下少年。不过,自己好像跟他一样,都是外来者,又都喜欢胡思乱想。
摆出大姐头的模样,拍了拍少年的肩膀,“你这个小哥实在太可爱了。但是,我要认真地告诉你,这种告示不比黄榜,是不用撕的。你有没有想过,要是你把告示撕了,那让别人怎么知道这里要招工呢?”
“啊?”少年睁大了眼睛,“是这样吗?真是对不住,我刚从村里来到京城,不懂规矩,只听说书先生说过京城的事,所以……”
越说头垂得越低,好像有人不断按着他一样。
“没关系,不用这么自责,你这不是还没撕嘛。你想来应招,就是说你会做衣服?”
一说到做衣服,少年立马恢复年轻人的活力,眼里泛着无限憧憬的光采。
“对啊。我从小就跟我娘学做衣裳,立志要做最好的裁缝。我来京城就是想找个好师傅拜师学艺,顺便挣点儿钱。可是,”眼中的光采黯淡下去,“不知道为什么,我问了好多家,他们都不愿意收我。为了继续留在这儿,我只好先找点活干。”
“这么说来,你是‘京漂’一族喽。好,我就欣赏你这样的热血青年。京城这么大片地方,只要你肯拼肯干,总有你的立足之地的。既然你想应招这个,那过两日来我这儿接受考核吧。”
少年当裁缝的理想与尹千何开服装店的想法产生了共鸣,虽然她也还不太清楚这京城好不好混,但有想做的事并愿意为之努力,总比浑浑噩噩过日子得好。因而,她便像鼓励自己一样鼓励这个少年。
“你说到你这儿接受考核,难道这告示是姑娘你贴的?”
“说对了,就是我贴的。你看,我手里还有一叠内容一样的单子呢。”
“那,姑娘就是这家店的老板了?”
“嗯。”
少年倒吸了一口气,还好刚才没手快把告示给撕了,看来凡事三思而后行还是有好处的。
随后,他抖了抖衣裳,站得跟松树一样笔直,“老板好,我叫向天青,今年十六了,符合告示上说的要求。”
尹千何笑道:“不用立正打报告,到时候直接来就是了。如果你有手艺的话,我会优先考虑用你的。”
少年报以灿烂一笑,“谢谢老板,我一定会努力通过考核的。”
“别叫什么老板了,我就开了这么一家小店而已,还没开多久,比你好不到哪儿去。我叫尹千何,看你比我小,要是我们有机会共事的话,你就叫我千何姐吧。我还要去发单子,不跟你说了,记得要来啊。”
尹千何跟向天青说完这话便继续到对面去发传单。
向天青回身确认了一下考核的日子,也半喜半忧地慢步走开。自己提前把大话放了出去,要是到时候通不过可就麻烦了。没面子事小,找不到活干事大。他身上的盘缠所剩无几,再找不到活做,他就只能灰溜溜地再回到村里。好不容易出来一趟,他不甘心就这么毫无改变地回去,他是打定主意要在京城里闯出点名堂的。不管怎么样,都要去试试看。
“嗯,向天青,你要再努力一点。”
第二十六章 雨夜访秦
天黑之时,骤然下起了雨。
秦家的门扉在家主秦重回来后就一直紧闭着。
秦重孤身坐在浮白轩中,对着敞开的轩窗品茶听雨,屋里已点上了灯。
在他听不到的大门外,响起一阵快速的敲门声。
家中管门的下人撑了伞前去开门,嘴里嘟囔道:“这会儿怎么还有人来?天都黑了,又下着这么大的雨。”
打开门时,还未及看清,便有一个影子从门外蹿了进来。
“谁啊?”家仆忙问。
影子停在门边,抖了抖身上的雨,说道:“我啰,还能有谁?”
“哟,原来是范公子,您怎么不撑把伞呐?瞧这衣服都湿透了。”
“淋点雨而已,不妨事。秦兄在吗?”
“在的。在浮白轩呢,我让人给您通报去。”
“不必了,我直接去找他就是。”语罢,便自往里面走去。
“哎,范公子,把伞带去吧。”
这位范公子背着身摆摆手,并未停下脚步。
“秦兄,我来看你来了。”
秦重寻声往窗外望去,只见好友范青浦从雨中急步而来。
“青浦兄,你是没带伞吗?怎么淋成这么个狼狈模样?”
虽然素知范青浦行事不拘一格,常做些出人意料之事,但看着站在门口浑身淌水的他,秦重还是禁不住诧异地问了一句。
“出了门才下的雨,懒得再回去拿伞了。”范青浦抹去眼睛上的雨水说道。
“还是速去换身我的干衣裳吧,别仗着身强体健就胡乱折腾,小心着凉。”
“好,那我先去把湿衣服换下,着凉事小,把你这屋子弄脏,你可要怪我了。”
范青浦在门口把衣服拧了拧身上的湿衣服,才进里屋换上了秦重的衣服。秦重又命人沏了壶热茶来,待他出来便让他赶紧喝了一杯暖暖身子。
“这种时候要有酒喝才好。”范青浦放下茶杯说道。
秦重道:“我这儿可没那么多酒给你喝,姜汤倒是可以给你熬一锅来。”
“那还是跟着你喝茶吧。”
“不是很好么?雨夜之中,有友一人,共品半壶清茶,可胜浮生万千。”
范青浦笑道:“照你这么说,喝茶跟喝酒一样,一个人叫喝闷茶,非得要多些人才有趣。”
“不完全如此,人太多也无趣。不说这个了,你冒雨前来可是有事?”
“能有什么事?不过是随便走走罢了。”
“非得选个雨夜随便走?你还真有闲情。”
“可不是。古有雪夜访戴,我今夜就附庸风雅,来个雨夜访秦。”
“既要附庸风雅,就不该进来才是。”
“这不是想到许久没见你,所以想来跟你秉烛夜谈嘛。”
说到秉烛,秦重才觉得桌上的烛光昏暗了些,便顺手拿起灯盏旁的小刀拨了拨烛芯。
“你这两月又去了哪里?”
“我没告诉你?去嵩山上住了些日子,画了几幅好画,你要看吗?”
“那你为何不带来?”
范青浦双手拦胸想了想,才道:“哦,忘了。亏得没带,不然岂不是要被雨淋坏。要不明日到解语姑娘那儿去看?”
秦重端起茶杯的手停顿了一下,然后啜了口茶,说道:“明日还有事,不去了。你改日带到我这里看吧。”
“也好。对了,听说下月你父亲五十大寿,你作何打算?”
“没什么可打算的。”
“不回去看看?都这么多年了。”
秦重眼中浮过淡淡哀伤,转头望向浮白轩对面的迎夏阁,阁前那丛芭蕉在风雨中摇曳着。
苦笑一下,“不回也罢。”
“嗯……”
这件事好像一个不可靠近的秘密深潭,连范青浦也不敢再向前。两人都停在安全的地方沉默了半晌。
范青浦先转移了话题,“我在嵩山陪了一只老虎半个月,很有意思。”
“是吗?你倒是不怕老虎把你吃了。”
“难道你不应该担心那只老虎吗?”
秦重笑了两声,道:“说得也是。不过,看你这么喜欢它,应该是放过它了。”
“当然,我又不是猎户。”
“你既然到了嵩山,那去少林寺没有?”
“去的,还小住了几日,与主持辩了辩佛法问题。”
“是不是又把人家说得头疼?”
“还好,还好,哈哈哈……”
避开过往之事,两人又兴致昂然地谈天说地起来,直说到蜡烛化尽,雨声渐微。
尹家作坊第一天开工,尹千何与尹千仪已经准备好一切。工人到齐后,尹千何把相关事宜仔仔细细地说明一遍,随后便让王裁缝指导他们开始做事。
虽然这些人对做衣服这事都很熟悉,但由于是初次到作坊里上工,所以还有些不适应,几乎不知道该从何做起,全靠王裁缝和尹千何指挥。
这样一天下来,一件衣服都没做成。但也没办法,工人们还需要一段时间来适应新的工作。
下工之后,大家都陆续回了家,最后只剩向天青和尹千何还留在作坊里。
尹千何是在研究夏季服装问题。春天很快就要过去了,夏天的衣服应该赶快做起来才是,不然会跟不上季节的。本来,按服装店的正常流程,这个时节已经开卖夏装了。但因为前期的不顺,她还没顾及到此。
向天青坐在那里却不知在做什么。尹千何以为他还在干活,便说道:“天青,别干了。你一个人也做不了什么的,早点回去吧。”
向天青没作答,默默走到她身旁,低着头一声不吭地站着,一看就知道是有话想说却说不出口的。
“怎么了?是不是想预支工钱?”尹千何猜他身上应该没什么钱。
向天青忙摆动双手说不是,“老板,我,我是想,能不能让我晚上住在作坊里?”
“住这儿?”尹千何睁大眼睛问道,“这儿又没床,怎么住?”
“没关系,我只要睡在那个台子上就行了。”向天青指着用两张桌子支起来的大操作台说。
“光光一块木板怎么睡?你没地方住吗?”
难为情地点头,“嗯。我身上只剩几十文钱了,住不起客栈。在京城里又没亲戚,所以……老板,你放心,我住在这里不会打扰你们的,我晚上还可以干活。”
“难怪你来还背着个包袱。家里还有好多空屋,反正没人住,我让千仪给在隔壁屋里给你铺张床就是,何必在这儿睡硬板?”
“那怎么好意思?我没关系的,以前也经常睡门板,能有个遮风挡雨的住处我就很感激了。”
“就算我让你住这里,千仪也不会同意的,我们家是她说了算。你就别争了,没见过还有人好好的床不睡,争着睡木板的。”
向天青接连弯腰对着尹千何鞠了好几个躬,谢道:“谢谢老板,我一定会努力干活,报答你的收容之情的。”
尹千何笑道:“别对我鞠这么多躬,三鞠躬在我们那儿是一种葬礼上的礼仪,你这可不是在咒我?
而且,动不动就对人点头哈腰也显得你自己太过卑微。自尊的人才会被人尊重,你有这么好的技术,就要自信一点、硬气一点,不卑不亢可是重要的生存法则。还有,不是跟你说过不要叫我老板的嘛。”
“哦,是,对不起。”向天青又想鞠躬,但弯了一半就停住了,然后抬头对千何笑道:“我会慢慢改正的,千何姐。”
第二十七章 初尝古酒
为了使云想衣的生意尽快步入正轨,尹千何想在夏衣上下功夫,但在家闭门造了两天车却是一无所获。除了想到把春装改薄外也没什么想法,她感觉自己压根儿不是在设计,只是在搬抄。虽说天下设计一大抄,但想要吸引人,还是得抄出点新意才是。
丢下手中的笔,仰倒在椅子上,“啊……一点灵感都没有啊!还是出去逛个街先,顺便找点灵感回来。”
她画不出东西来,只好丢下笔墨到作坊中找尹千仪一起出去逛街。大伙儿正在作坊中忙活着,经过两三天的适应期,工人们已经可以正常做事了。
见尹千何走进来,大家都乐呵地跟她打招呼。在这个初始阶段,工人和老板相处融洽,工人们的工作热情也非常高。
尹千何也一一问候了几句,极力表现出一个体恤下属的老板的作风,她曾经也希望自己的上司能这样。
“陈四嫂,做的还习惯吗?有什么不习惯得地方跟我说。”
“李大婶儿,累的话就先歇会儿。”
……
跟工人们说完话,她才向尹千仪提出逛街的事。
自从作坊开工以来,尹千仪每日除了做饭,就是足不出户地在作坊绣披帛,为了姐姐的服装店,她也很拼。
“姐姐你自己去吧,有好几件衣裳的披帛都没有绣好,我来不及了。”尹千仪边绣花边答道。
“真的不去吗?我看你这两天白天黑夜都在绣花,小心把眼睛绣坏了,还是歇歇吧。”尹千何担心地说道。
尹千仪摇摇头,“还好,忙过这几日就好了。到时候做一批衣裳出来,云想衣就可以正常做生意了。”
“好吧,你也不要太急,做生意也不在这两天的。”这完全是安慰人的话,其实她自己心里也很急。
“我知道了。”
尹千仪不肯同去,尹千何便独自出了门。她照常逛了几个布庄,觉得有点无聊,但又不知道该做什么,就在街上到处游荡。蓦地闻到一阵馥郁酒香,忙四下里寻找,才发现前头转角处有一个酒幌子正在迎风飘荡。
“好香!”
不待大脑发出指令,她的脚已经不由自主地朝酒肆走去。
酒肆门口摆着一口大酒缸,一个妇人正站在缸前给客人打酒。刚才的酒香想必就是这口缸里的酒散发出来的了。
尹千何走近一闻,就是这个味儿。她心头一喜,心想:这酒这么香,光闻闻就醉了,应该很好喝吧,不如买点儿来尝一尝。
葡萄酒、鸡尾酒、白酒,尹千何都喝过不少,并不是因为她酒量好,纯粹是因为对酒有一种奇怪的兴趣。平常见不着酒也就罢了,一旦见着了,就非要尝尝味道不可。她所谓的喝酒就是浅尝几口而已,还没有真正喝醉过,也不清楚自己到底能喝多少。
当然,对于烂酒,她肚里的酒虫也是不买账的。这酒既然能唤醒她的酒虫,那就应该不会差。她曾听说古代的酒多是米酒,度数很低,那些动辄千杯不倒都是唬人的,所以她突发奇想地想看看自己在这里能不能算作酒仙。
“老板娘,这是什么酒啊?”尹千何看那妇人跟店里的老板颇有夫妻相,便直接称老板娘了。
那妇人道:“这是琼花露,扬州运来的。”
“琼花露,名字倒是好听,好喝吗?”尹千何问完这个问题又觉得自己问得有点蠢,难道还有卖东西的人说自己的东西不好的吗?
“好喝着呢,这可是用琼花上的露水酿的。”
尹千何笑了,“老板娘你胡扯的吧,就凭琼花上那一点点露水能酿多少酒?”
“所以产的少啊,我店里也就这一缸。前日才来的,你看,都卖掉半缸了。”
“那看来这酒还挺受欢迎的。怎么卖的啊?”
“一百六十钱一斤,姑娘要买吗?”
“我是想买,但我没喝过这种酒,不了解味道如何,拿不准买多少,能不能让我先尝尝?”
“可以,就让姑娘尝一口。”
妇人大方地答应了,随后便去里面取了一个小酒杯来,拿起竹制酒提打了小半杯酒递给尹千何。
尹千何接过酒杯泯了一口,只觉满口生香,清冽中泛着甘甜的酒味令她不自觉地咂了咂嘴,像小孩子喝水一般。
“嗯,好喝。甜甜的,喝了不烧喉咙,有点像酒酿,但又比酒酿清爽。”
妇人得意地笑道:“看,我没骗你吧,这可是好酒,许多达官贵人都爱喝的。”
“那给我来一斤吧。”
“姑娘是在这儿喝还是带走?”
“我没带酒壶,就在这儿喝吧。不过,一斤好像有点太多了,还是先来三两吧。”
“好,姑娘请里边儿坐吧。”
尹千何走进店里,找了张空桌子坐了下来。这酒肆不大,只摆了六七张桌子,但酒缸却有十来口。在店里喝酒的人也不多,看来客人多是打了酒就走的。
她见邻桌两个客人桌上有几碟下酒菜,想着光是喝酒也没什么意思,应该配两个下酒菜才是。可点什么菜呢?凝神思索了一下,想起以前看的小说和电视里古人喝酒的标配——牛肉。美酒加牛肉,果然好滋味,而且,很有侠客风范啊。“老板,来二斤烧酒,二斤牛肉”,电视里就这么喊的。
思罢,又向老板点了一小盘牛肉、一小盘干果子和春饼,权当喝下午茶了。
没一会儿,酒和菜就端了上来,尹千何便自斟自酌起来。三两酒哪里经喝,何况是甜酒,三杯下肚就差不多没了。她酒兴正好,干脆再直接点了半斤。
一个人喝酒极易喝成闷酒。尹千何本来是兴致勃勃地来尝古酒的,却因想起从前的事和家人,竟把甜酒喝成了苦酒。多喝一杯,心中就多一分愁苦。不知道老爸老妈和老弟过得好不好,自己还能不能回到原来的世界。这边再好,也不是她真正的家。
郁闷和着酒,一杯接一杯,不知不觉就喝了半个时辰。总共喝了近一斤酒,竟然没有醉倒。至少还认得回家的方向,能自己走回去。
她起身付过酒钱,便离开了酒肆。
第二十八章 醉酒失仪
从酒肆出来,尹千何便往家赶,心念着她的设计图还没画呢。说是出来找灵感,结果却偷懒喝起了酒。
虽然她没有喝得酩酊大醉,但也感觉身轻如燕,走起路来像在飘,双颊也渐渐开始发烫。
“这酒喝起来度数不高,喝完后酒劲儿倒还蛮大的。”
越走越觉得脚踏不着地,像是穿梭在云雾里,几乎每一步都会踩空,脑袋晕晕乎乎,眼睛也迷迷糊糊。走到半路,尹千何就已陷入不能自控的地步,全然分不清南北西东,竟一路来到了河边。
站在河堤上,河风吹着发烧的脸,凉悠悠的,很是舒服,她不由地跟着柳条旋转舞动起来。她自己感觉自己身体轻柔、舞姿婀娜,而在路人看来不过是乱糟糟得手舞足蹈而已。
舞到得意处,还开始大声给自己伴奏。此情此景,她的脑中自觉地响起最炫民族风。曾经大街小巷随处都能听到,即使是穿越了也挥之不去,果然是神曲,而且多应景啊。
“你是我心中最美的云彩,斟满美酒让你留下来,永远都唱着最炫的民族风,是整片天空最美的姿态……”
她在河边又唱又跳的,引来许多人的注意,路人聚在路上当看戏一样地看她。有的人看得很开心,而多数人则是指指点点、议论纷纷。
“这谁家的姑娘啊,哎哟,怎么这么不知羞的?”
“可能是个疯女子,趁家里人不注意偷跑出来的,或者根本就没人管呢,真可怜!”
“我看她倒像是喝醉的样子,大白天就醉成这样,看来不是什么正经姑娘。”
同情也好,指责也罢,尹千何都毫无知觉,一心只沉醉在自己的世界里。唱了一阵,累了,就坐在河畔休息。一低头,看到下面有个人正在看着自己,是个有点熟悉又有点陌生的女人。
歪着脑袋盯了半晌,这女人忽又变了个模样,变成一个好熟悉的模样。随后,她身后又出现许多高楼大厦、汽车行人。
“咦,这好像是我家。”尹千何认了出来,“这是超市,这是水果店,这是饭店……”
都是熟悉的地方,尹千何越数越开心,难道自己已经回家了?
她兴奋地站起来,准备朝那个熟悉的地方奔去。一只脚刚跨出去,却被人猛地拉了回来。
“谁啊?放开我,我要回家。”
尹千何气恼地喊着,同时回头看是哪个讨厌鬼想要阻止自己回去。
是个男人,好像还很眼熟。不对,是两个,还是三个、四个……有好几个同样的男人拉着自己。是孙悟空吗?怎么还带分身的?
“你是……齐天大圣?”尹千何用另一只手指着那人说道:“一定是。呵呵,你那么神通广大,能不能把我变回去,我想变回何千尹。”
“尹姑娘,你这是做什么?下面可是河。”男人大声说道。
“这姑娘醉得可不轻啊。”又有个男人说道。
“看来是的。她这个样子,自己恐怕是回不去了,我们把她送回家去吧。”
“她家在哪儿?”
“大概就在清水巷那边,具体是哪一家,去了找人问问就知道了。”
“哦,好,我来扶她。”
这两个男人在一片异样的眼光中,尴尬地把尹千何带走了。
尹千何酒醉醒来,已是第二天早晨的事。睁开眼睛,认出自己正躺在自己的床上。
“我是怎么回来的?我记得我好像走到了杨家针铺附近,然后呢?”
她努力回想昨日之事,但无论如何都只能想到自己走在回家的路上,别的就基本没印象了。掀开被子,挣扎着从床上坐起来,只感到浑身没劲儿,但头却不怎么痛,没有宿醉的感觉。
“醉酒醒来头不是会很痛的嘛,我觉着还好啊。看来,这酿造的好酒喝醉了不上头的,果然比掺酒精勾兑的好。”
“咕噜噜……”腹内打起了鼓。
尹千何摸了摸自己正在抗议的肚子,原来没力气是饿出来的,这是多久没进食了。外面倒是一片亮堂,但不知是什么时辰。
正当她从床上起身准备出去之时,尹千仪却进来了,手里端着一碗东西。
“姐姐,你醒啦?”
尹千何猎鹰似地盯上她手中的碗,“千仪,你是知道我饿了,所以给我端吃的来了吗?”
说完便大步上前把那个碗近乎抢夺般地接过来,结果却发现是碗汤水。
“这什么?不是饭啊。”失望的语气。
“这是解酒茶,姐姐你昨日喝醉了,我怕你起来会不舒服,特意给你煮的。”
“我不要喝解酒茶,我要吃东西,好饿。”
尹千仪道:“那你就先把解酒茶喝了,再梳洗一下出去吃饭。”
“好吧,可我还没刷牙呢。嘴里会不会有酒臭?”她哈了口气,是有点酒气,“算了,就先用这解酒茶漱个口吧。”
尹千何捧起碗喝了一口,然后,“噗……”,全喷了出来,脸上现出痛苦的神情,眼睛眉毛都扭到了一块儿。
她这一喷把尹千仪给吓到了,忙过来为她拍背,“姐姐,呛着了吗?还是太烫了?”
尹千何张着嘴,不敢合拢,声音模糊地说道:“啊,好苦!”
尹千仪听后停下手上的动作,道:“这是葛花解酒汤,当然会有点苦。”
“你不是说是解酒茶吗?我闻着有茶香味的,虽然好像是有点怪。”
“我是加了些茶进去。”
“还加了什么?”
“还有,白豆蔻、白术、枸杞、陈皮、青皮……”
“得,全是中药。那我喝的就是碗中药啊,我最不喜欢苦的东西了,尤其怕中药。”
“可是良药苦口,哪有不苦的药呢?”
尹千何嫌弃地放下药碗,道:“当然有,西药就不苦。中药里面的川贝枇杷膏、板蓝根什么的,都是甜的。算了,不喝了,还是出去吃饭吧。”
“真的不喝吗?这可是解酒毒的。”
“俗话说的好,是药三分毒。说不定这药比我身体里的酒毒还要毒,能不吃药就不要吃药,这是健康原则。千仪,我知道你辛辛苦苦熬药,我不领情可能会让你伤心,但我实在讨厌吃苦,这次就对不起你了。”
说罢便双手合什对着尹千仪作了个揖。
尹千仪道:“这倒没什么。只是,姐姐从前并不讨厌喝药,所以,我就……”
一提到从前,尹千何就赶忙糊弄过去,“从前是从前,人都是会变的嘛,反正我变的也不只这一点两点,习惯就好。对了,这会儿是什么时辰?我一觉睡了多久?”
“这会儿还早,才辰时,作坊里的工人都还没来。”
“才七点,正好吃早饭。真是人是铁饭是钢,一顿不吃饿得慌。也就昨天晚饭没吃而已,就饿成这样。哎,对了,那我昨天是怎么回来的?”
第二十九章 市场调研(上)
跟妹妹扯了半天药的事,尹千何才想起重要的问题。
当得知问题的答案时,她惊得将双臂拦在胸前,大呼:“什么?你说昨天是秦二爷和另外一个男人送我回来的?那那那……我有没有被怎么样?”
虽然明知已经看不出什么来了,但她还是不自觉地低头看自己的衣服。嗯,这会儿穿得倒是整齐。
尹千仪看懂她的意思后,也低下了头。与姐姐不同,她是羞的。
“姐姐,你说什么呀。光天化日的,他们哪能干出那种事情来。而且,我看那位秦二爷像是个正人君子,应该不会的。”
尹千何道:“那可不一定,知人知面不知心。不能因为一个人衣冠楚楚,长得又帅,就判定他是好人。”
凝神想了想,“但话说回来,既然连解语都看得上他,品行应该不会恶劣到哪里去才是。嗯,我就姑且相信他只是正巧遇到我,然后单纯地好心送我回家吧。他们把我送回来的时候是个什么情形?”
“我那会儿正在屋里做饭,听到外面有人喊,就出门去看。结果就看到一个年轻男子正扶着你的肩膀,而姐姐你就倚着那个人。旁边站着的是前些时到我们店里揭发我们的人,姐姐你后来不是说他是秦二爷嘛。
我一着急就问他你怎么了。像你说的那样,他只说你喝醉了,他们正好在路上遇见你,就顺道把你送回家来。帮我把你扶进屋后,他们也就走了。”
“哦。那我醉了之后是个什么样子?有没有发酒疯?”
尹千仪摇摇头,“那个时候你已经不省人事了,只是安静地睡着。”
“不省人事之前呢?我记得我从酒馆出来后还自己走了一段路的。”尹千何又问,她很想知道自己酒品如何。
要知道,酒品不好可是件很可怕的事情。以前她也见过几个酒后奇葩,乱喊乱叫乱摔瓶子还算好的。
“那就不得而知了。”
“难道我的酒品这么好?属于喝完就睡那种?”
“哦,还有,扶你的那个人放下你后,说了一句‘你这位姐姐可真能闹,扶她回来真不容易’。”
“呃……然后呢?然后呢?还说什么没有?”尹千何急忙问道。
“没了。我当时很着急,就没多问,他们也没再说。”
尹千何听后,抱头在屋里烦躁地晃了起来,嘴里念念有词:“啊,完了完了完了,看来我肯定是发过酒疯的。不知道干了些什么蠢事,还被两个陌生男人看到。”
接着又开始求神拜佛:“神啊,请保佑我没有当街脱衣服撒尿什么的,那样我可就丢人丢到脚底板了。哦,还有,保佑我不要再见到那位秦二爷和他的小伙伴了,我不想被他们耻笑。我发誓,我以后喝酒只点到则止,绝对不再喝醉了。”
尹千仪听完她的祷告,不禁笑了笑,又问:“姐姐是有什么烦心事吗?怎么会一个人喝酒去了,还醉成那样?”
“我出去想找点设计灵感的,结果没找到,被一个酒馆里的酒香味吸引过去,就顺便喝了点儿酒。”
“喝了多少?”
尹千何伸出一根手指,道:“不到一斤的样子。”
尹千仪目瞪口呆,“一斤也算一点儿而已。姐姐,你可不能这样,喝酒伤身的。”
“我那会儿也没想一下子喝这么多的,只不过喝着那琼花露觉得好喝,就多喝了几杯。没想到酒不烈,后劲却大,所以才会醉成烂泥的。
好千仪,你就别怪我了,我保证以后不乱喝酒就是。我们还是赶紧办要紧事去吧,没有比吃饭更重要的了。”
言讫,尹千何一溜烟儿就逃了出去。尹千仪还想再说她两句的,也只好作罢。
出门没找到灵感,反而干了件糗事,尹千何为此半天都没提起精神干活。后来干脆就放弃了自己造车,打算先搞个市场调研,打听打听客户们的意愿再说。
云想衣目前的市场在青楼,只有青楼女子愿意买她的衣服。因此,吃过午饭,她就直奔楚云楼而去。
她因为卖衣服的事,认识了楚云楼的几位姑娘。除了解语以外,还有第一次来时遇到的绿衣女子柳含烟、黄衣女子虞卿卿等人,也都混熟了。
她第一个找的就是柳含烟,因为她最和善,也很关照她。最后再去找解语,到时候还可以到她的小楼里坐一坐。
柳含烟彼时正在屋中闭目养神,听丫鬟说尹千何找她,便起来拾掇了一下。尹千何被丫鬟带进屋时,柳含烟也已含笑迎至门口。
“千何,你来啦。前几天我去你店里,为什么店门都没开呢?”
尹千何道:“怎么,柳姐姐没看到我贴的告示?”
柳含烟握着她的手,两人叙礼坐了,又吩咐丫鬟上茶。
“看见了。我的意思是怎么会这样的?”
“哎,还不是做衣服的人太少。不过,我已经自己组了个裁缝队,开了个制衣作坊,很快就能做一批衣服出来继续卖了。”
“哦,是这样。那你应该很忙才对,怎么有空来找我?”
“我就是为了店里的事来找姐姐帮忙的。”
“我能帮什么忙?”
尹千何道:“我想跟你打听一下,你们青楼的姑娘夏季都喜欢穿什么样的衣服。”
柳含烟抚了抚鬓发,说道:“这个嘛,夏季天热,自然是喜欢穿凉爽些的衣裳。”
“能不能具体地跟我说说,比如什么颜色,什么布料,什么样式等等。”
丫鬟进来上完茶,又退了出去。
柳含烟道:“好,你先喝口茶,我慢慢告诉你。”
“这茶苦吗?”
柳含烟笑道:“不苦,放心喝吧。”
尹千何这才端起茶杯一饮而尽,觉得滋味寡淡,没有昨天的酒好喝。
柳含烟看她喝茶的模样,掩口笑起来,“妹妹这般牛饮,可是渴极了?”
尹千何也笑道:“姐姐别见怪,我不懂茶。茶对我来说就跟白开水一样,只有解渴的作用而已。”
“无妨,又不是全天下的人都必须要爱茶。只是你以后在人前可别这么喝,会被笑话的。”
尹千何道:“你们的规矩可真多。不过,还是谢谢姐姐提醒,我记住就是了。”
柳含烟颔首道:“人活于世,总有许多束缚,哪能全凭心中所想来做事。但妹妹不拘泥于这些规矩的性子,倒是令人羡慕。”
尹千何光是笑,并未说什么。
柳含烟又道:“看我,尽说些题外话,正经的一句也没说,还是说衣裳的事吧。这夏衣啊,主要讲究的就是个轻薄,多用轻罗薄纱制衣裙。颜色就看各人喜好了,但夏衣一般不会太艳。”
尹千何道:“那倒是,夏衣的颜色淡雅些的好,太艳刺眼,太深会热。”
“正是。”
第三十一章 女为君忧
解语和尹千何看着芳苓跑开,相视而笑。
尹千何道:“她对你倒是百般呵护的。”
解语道:“这丫头心眼儿实,人对她有一分好,她就回人三分。”
“嗯,有这样一个人在身旁,倒是暖心。你是在哪儿找到她的?”
“不是我找的。她也是苦命,四年前父母病故,又被恶叔骗来卖给了楚云楼。当时她也就是个十一岁的孩子,我见她很是伶俐,不忍她就此进了火坑,便问妈妈要来做了贴身婢女。
可是,这两年,眼看她出落得水灵姣好,妈妈又动了心思,已经隐约跟我提过几回了。我只装作不懂,没有应,只是不知道还能保她多久。”解语说着便露出了忧色。
“原来还有这层。不能给她赎身吗?”
“她二叔当年跟妈妈签的是死契,要想赎身可不容易。”
尹千何思索半晌,又问道:“那你呢?”
“我还好,是活契。我要想走,自己交上足够的钱就可以走。只是,天下之大,哪里又有我的容身之处呢?不如待在这里,还能有个清净的地儿。”
“不是有个秦二爷嘛。我看不如这样,你让秦二爷早日娶了你,然后你就去跟鸨母说舍不得芳苓,想让她作陪嫁。凭你在青楼的地位和秦二爷的钱,相信办成此事不难。”
尹千何以为自己出了个绝妙的好主意,没承想解语听后眉头更深了一重。
“你,跟秦二爷闹矛盾了?”尹千何小心翼翼地问道。
解语轻轻摇了摇头,“没有。只是,他许久不来了。”
“他是忙得脱不开身还是怎么的?”
“应该不是,兴许是生我的气了。我让芳苓去请过他一次,他也推说有事,没有应邀。”
尹千何愤愤说道:“他为什么生你的气啊?哪有男人这么小器的,你姑娘家都低头去请了,他还作什么作。”
“不怪他,只怪我太不自知了,我不该给他吟唱那首词的。”
“词?什么词?”
解语将《行香子》念了一遍给尹千何听。这词词意直白,就尹千何那点半文盲的古文水平也能明白。就算前面的不懂,最后点睛的“三中,任谁都不会搞错。
“明明白白的一首表白之词啊,那秦二爷是不解词意还是人太迟钝了?”
“二爷饱读诗书,怎会不解?他心思敏锐,又怎会迟钝?分明是不愿回应我,又不忍直接回绝我。这才是让我心忧之处。”
尹千何听到此处竟然笑了出来。
解语道:“你也觉得我很可笑对吗?”
尹千何连连摆手道歉:“抱歉抱歉,我不是在笑话你。只是,本来以为你是那种矜持慎行的女子,没想到原来你也会主动追求喜欢的人。”
解语本来没觉得有什么,但被她这么一说倒羞了起来,霎时间便有两朵淡淡的绯云飞上雪腮。
“你这还不是在笑话我?”
尹千何正经道:“真不是,我觉得这种大方不矫情的性格很好啊。你看人家春秋战国时的女子不也这样,总比因为害羞而错过自己的幸福好吧。不过,我一直以为你们俩已经是两情相悦的一对儿了,难道还不是?”
解语再次默默摇头。
“那你们认识多久了?”
“一年有余。”
“一年多啊,那应该是最美好的时候才对。莫非他是妻管严,惧内?”
“二爷并未成亲。”
“什么?他应该有二十好几了吧。在这个时代、这个年纪、这么有钱,竟然还没有结婚。他是不是有什么特殊癖好啊?”尹千何又惊得胡猜起来。
解语忙道:“你别想歪了,可能是因为他的亡妻吧。”
“你不是说他没成亲嘛,哪里又跑出来一个亡妻?”
“准确地说,应该是未过门的妻子。听说那位姑娘在八年前就已身故,但二爷好像一直不能对她忘情。”
尹千何托着下巴说道:“是这种?那解语你可能要受苦了。这种人的爱情观最难扭过来,反正活着的永远没法跟死去的比的。你是非这秦二爷不嫁了吗?要是没有,我劝你还是赶紧放弃。”
这时,芳苓已端了一壶白开水进来,听到尹千何劝解语的话,便道:“我们家姑娘好不容易才遇到个喜欢的人,怎么能这么轻易就放弃?”
尹千何道:“我是不想看着你们家姑娘受苦,爱情这个东西虽然美好却很累人,不如一个人自由自在得好。”
芳苓道:“你还没嫁人呢,哪里来的这么多乱七八糟的理论?”
“嘿,那电视……书上不都这么说的嘛。”
芳苓一脸不屑道:“你才看了几本书啊,就来我们姑娘面前班门弄斧。”
尹千何心下暗自想道:“切,比看书看得多啊。小说我看了千千万,你们光念四书五经、诗词歌赋的人哪能跟我比。”
解语斥道:“芳苓,别说这么狂妄的话。”又对尹千何道:“你别怪她,她不懂事。”
尹千何道:“没事。她说的也对,我在诗词文章上面确实比不得你。可是,我也有我的长处啊。像这种事情,你就不如我了,所以,你最好还是听我的。”
解语叹息道:“天不老,情难绝,心似双丝网,中有千千结。自古以来,情之一字,困了多少人,又岂是说放就能放的。”语中尽是哀怨。
千百年来,描写女子为情所困、为情所伤的诗词不计其数,形成一种特有的诗词爱情文化。作为在这种文化熏陶下长大的国人,听了这类词几乎都会产生认同感,无论有没有相同经历。尹千何也不例外,跟着解语感怀起来。
感怀之后,往往就是自怨自艾的悲戚情绪或者不切实际的豪言壮语。在这方面,尹千何则是第二种。
“既然解语你这么执着,作为朋友,不能不支持,我帮你追秦重吧。”
“帮,怎么帮?”
“具体还没想好,等我忙过这阵吧。凭你的美貌才华,加上我的霹雳手段,我就不相信追不着一个秦重。”
她所指的手段无非就是从电视和小说中看来得那些桥段,但那些又大都是男人用的。
她总不能让解语跑到秦重家门外,点个蜡烛摆成心形,然后大声对着里面喊“秦重,我爱你”吧;也不能让解语抱着一束花去送给秦重,告诉他“送你一百朵花”,然后秦重一数,“怎么只有九十九朵”,这个时候解语就抱起他旋转起来,对他说“你就是那第一百朵花啊”。
呃,想想也不可能。这个事情还得慢慢合计合计。
第三十二章 青春绽放
在楚云楼调研了半日,尹千何总算有了点心得。
她的客户是青楼的姑娘,而她们最宝贵的就是短暂的青春年华。虽没有“达则兼济天下的”宏图大志(何况她也还没有达),但若是自己获利的同时还能带给别人快乐,那也算是业界良心了。
因而,她此次的夏衣系列就命名为“青春绽放之轻舞飞扬”,希望能让姑娘们的青春绽放的更加美丽。
这服装设计的主题就跟文章的中心思想一样。阅读理解中,总结中心思想是件烦人的事,但写文章先有中心思想却是十分重要的,这样才不会写着写着就跑题。
同理,设计系列服装之前,先确定主题,不仅可以增加日后对外宣传的名堂,最重要的是能让设计师能根据主题进行拓展,确立服装风格,借以免除找不到切入口的尴尬。
尹千何卯足干劲,一回到家就立马把自己关在屋里画设计图,连晚饭都是尹千仪给她送到房里来吃的。
夏衣要轻薄,这是最基本的一点,用轻柔的罗、纱等布料便可满足。衣以半袖为主,但半袖短小,缺乏飘逸感,需要用裙来弥补这一点。那么,裙就至少要做到六幅和八幅。
色彩方面是重点,她选择了以粉淡撞色为主。撞色很醒目,容易引人注意,可以帮助姑娘们增加回头率,或者让她们在人群中显得更突出。
自然界中最基本的撞色就是红与绿,俗话说,“红花还需绿叶配”,红绿搭配用好了是很美的。当然,别用大红配大绿,也不能红绿运用面积相等,最巧妙的办法就是以其中一种色为主色,另一种色为辅色。此外,还有黄与紫、蓝与橙等撞色的搭配,皆遵循粉淡雅致、一主一辅的原则。
撞色主要运用在裙上,大致有两种方式。一种是拼色,另一种则是蒙色。以红绿色为例,两种颜色竖向相拼,两大块绿色之间杂以一小条红色,拼出竖条纹的感觉,是拼色,红绿对调又是一种效果;蒙色的裙则有两层,底层为深色轻罗,面层为极浅的互补色薄纱,既透出底层的颜色又能增加朦胧感,并让深色变浅。
最后,以亮色披帛为点缀,达到聚焦的效果。
这种设计的整体风格就是突出年轻姑娘的青春气息,活泼而又不失娇媚。不消说,甜美诱人的粉色也大有用武之地。
三更过后,尹千仪出来如厕,经过尹千何的房间时,见屋里的灯光尚未熄灭,便在门外轻声问道:“姐姐,还没睡吗?”
里面传出一个疲累的声音,“哦,还没呢。”
尹千仪推门进屋,见尹千何还在桌前专心致志地奋斗。桌上和地上铺着许多纸,每一张都画了东西,多是没画完的设计稿,看来都是废稿。
“姐姐,这么晚了,你早些歇息罢。稿子可以明日再画,不必急于今夜。你这样熬夜,身体可吃不消。”
尹千何给手中的毛笔蘸饱墨,仍继续画着。
“没事,我以前常这么干的。你不知道,我们这种人虽然不是靠灵感吃饭,但有灵感来的时候,就必须赶紧画。不然,等到脑子卡住了,就什么也画不出来了。”
尹千仪捡起散乱在地的稿纸,叠好放在桌角。
“那我在这儿陪你。你有没有画好的图需要我帮你润色的?”
“不用了。你这小身板儿,别跟我学。熬夜又没糖吃,还争着干的?我这只是职业病,没办法而已。”
“我已经睡过一阵了,这会儿精神着呢。就算让我回去睡,想到姐姐还在一个人辛苦地画图,我也睡不着。倒不如在这里跟你一起画,说不定画着画着就累了,也就能睡了。”
尹千何笑道:“真拿你没办法,就让你在这儿画一会儿吧。”
尹千仪喜道:“嗯,要我画什么?”
尹千何指了指床上的几张纸,道:“我已经画好几张了,你根据那衣服上的花纹帮我设计一下衣缘的绣花样子吧。”
“这次衣缘上要绣花了吗?”
“有这个打算,不过还要看后面的制衣速度,如果太慢,还是尽量少用绣花。所以,你就设计得简单大方些。”
“好。”
姐妹相伴,一盏灯,两支笔,不知不觉就画到天将破晓才歇下。
两人因睡得晚又太累,天大亮了都没知觉。
“千何,千何,在不在?”
伴随着接近于吼的喊声,门外响起了“咚咚咚”的敲门声。
尹千仪被惊醒,仔细一听,是她爹尹宏昌在门外高喊。尹千仪忙起床穿好衣服去给她爹开门。
尹宏昌见屋里站着的是尹千仪,便问道:“千仪,你怎么在你姐姐房里?怪道我刚才去找你没找着。”
“我昨晚跟姐姐画图的,画得太晚,就在她房里歇了。爹你找我做什么?”
尹宏昌抽出一只手指着东边,道:“你看这都什么时辰了,你还没做早饭吗?”
尹千仪歪头一看,差不多已是日上三竿,太阳都晃眼了。
“爹,对不起,我马上就去做饭。”
尹宏昌嫌道:“我饿得慌,快去吧。叫你姐姐也快起来,她请的那些工人早到了。姑娘家这样懒惰,像什么话?”
“姐姐昨晚画了一夜图稿,还是让她再睡会儿吧。”
这时,尹千何的声音从屋里传来:“我也起床了。”
尹千仪回头见她半躺半坐在床上,便道:“姐姐,你再歇会儿,我去做了早饭再来喊你。”
尹千何道:“不睡了,还要把稿子修一修呢。再说了,有人在外面吵吵嚷嚷的,哪儿还睡得着?”
尹宏昌听出她是在说自己,便站在门外说道:“你这样偷懒,日后怎么嫁得出去?我是你爹,还不能说你两句了。”
“嫁不出去就不嫁呗,我又没要你养我,愁什么?”
尹宏昌气得直哆嗦,“千何,你,你……气死我了。怎么养出这么个女儿来?我不管你了,你自己爱怎样就怎样吧。”
尹宏昌拍着大腿、怒气冲冲地走了。
尹千仪回到屋里对尹千何说道:“姐姐,爹怎么说也是咱们的爹,你还是不要与他顶嘴了。”
“哼,谁叫他摆老爹架子来着。不做事就算了,连早饭都不知道自己解决,还非得要把你喊起来给他做,实在是懒得无可救药了。”
尹千仪叹道:“爹也不容易,这几个月他应该一直在自责。”
“知错却不改,等于白说。算了,只要他不添麻烦不败家,就随他吧。”
“嗯,那我去做点吃的,你先收拾收拾。”
第三十三章 一起做操
有人以为,设计师是这样的:着一身时尚衣装,配几件精致配饰,从容地坐在桌前思考。待脑中的明灯点亮之际,优雅地提起画笔,潇洒地落在干净的稿纸上。或时尚、或复古、或典雅、或可爱的服装设计灵感,在各种生花的妙笔之下,化作美丽的图画。
而实际上,设计师是这样的:在看了大量参考图片之后,大半夜的,别人开始香喷喷地做梦,他们却在苦哈哈地画图。为了方便作画,衣服随意卷起,头发胡乱绑扎。当画不出来的时候,可能就会拼命咬笔头或者抓头发(头发很可能就是这样变少的)。
然后,就是这样,
“哎哟,我这腰啊,肩膀,痛痛痛,还有脖子……”
尹千何从起床后便扭来扭去地连声喊痛。
由于熬了一晚上,她起床后直觉腰酸肩痛脖子僵,整个身体似乎快要断成几截,关节处酥麻得像有成千上万只蚂蚁在啃咬,眼睛也涩得难受。
“这熬夜太伤身了。”
无精打采地走到院中,被暖暖的阳光照抚着,倒是感觉很舒服。在这种天气晴好的早上,尹千何突然想做做瑜伽,但转念一想,自己现在这种僵硬状态,要是做起瑜伽来,估计真要被拉断的。
“还是不要自己作死,做做广播体操什么的就可以了。”
她是做着“时代在召唤”长大的。这记忆深刻的体操,是一代人读书生涯中不可磨灭的印记,不管是喜欢是不喜欢,总之这辈子是忘不了了。
没有广播,她就自己给自己喊起了口号:“第二套全国中学生广播体操,时代在召唤。预备节,一二三四五六七八,二二三四五六七八……”
跟着节拍,她独自在千年前的土地上伸展起来、跳跃起来。虽然没有配乐,使激情减了一半;没有队伍,令热闹少了几分,但她一个人蹦着、跳着,心情真的回到了读书时代,那青春年少的时代。
不过,此时的她不是已经回到年少时了吗?这是穿越带给她的最大的好处,让她捡了几年时光。一定要活得比以前更精彩,才能对得起这重回的青葱岁月啊。
她越做越开心,口号喊得也越起劲,引起作坊里的工人和尹千仪的注意,大家纷纷跑到院子里来看她在喊什么。只见她将裙子在两边膝盖处各打一个结,露出布鞋和半截衬裤,旁若无人地甩着胳膊蹬着腿儿,口里还不停地数数。
“这尹大姑娘在做什么?”
“不知道啊。看着又不像在练功,又不像在跳舞,怪奇怪的。”
有人小声讨论起来。
尹千仪看着她姐姐也有点莫名其妙,便走近问道:“姐姐,你这是做什么?”
尹千何这才注意到自己身后已经聚起了人,便停下动作,转身道:“哟,都来啦。我在做体操啊。”
“体操?”
“说了你可能也不知道,反正就是锻炼身体的。你要不要来试试?昨晚你也熬夜了,不如做个操缓解缓解疲劳。”
尹千仪想到要让自己这般乱跳,禁不住打了个寒颤,连忙摆手拒绝,“不用了,不用了,我还要去做事呢。”
说着就要逃开,却被尹千何一把捉住。她这会儿正在兴头上,巴不得拉点人来陪自己。
“别怕嘛,我教你。这体操不仅有助于缓解疲劳、恢复精神,经常做还能强身健体。”她又对其他人说道:“大家都来跟我一起做吧,你们每天做衣服也辛苦的,要注意锻炼身体。”
众人一听,吓得找各种借口四散而逃。
“我肚子疼,去一下茅厕。”
“噢,我想起来我在做的衣裳还有一点边没收好,赶紧去弄,待会儿别忘了。”
“我要去改裙子。”
“我去……”
“你们谁也别想逃,谁要跑路我就扣谁工钱。”
在尹千何的威胁之下,大家又不得不踌躇着捱了回来。
“姑娘,这就是你不对了,我们又没做错什么,你怎么能扣我们的工钱呢?”说话的是李婶儿。
尹千何道:“不这么说,你们会乖乖回来?李婶儿,你们整天都坐着做衣服,不觉得身体僵硬得难受?我这体操真的管用,所以我才极力推荐你们学。你们就赏个脸试试吧,有什么可怕的?”
旁边的卢大嫂道:“哎哟,姑娘,不是我说,你这什么体操实在是太那个了,我们哪里做得出来。”
“这有什么?反正就在我家院子里做,又不是在大街上,别人也看不见的。你们别犹豫了,跟着我做就是。我先把第一节慢动作示范给你们看。”
尹千何说完便让众人排成两行,她就背对着他们把预备节慢慢演示了一遍。做完又回过身来问他们有没有懂,结果没一个人点头。
大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大都一脸疑惑,扭捏着不知道该如何是好。还有人似乎觉得尹千何是在扮丑角,一直捂着嘴笑个不停。
“我刚才做的动作那么简单,你们一个都没明白?”尹千何惊奇地问道。
她知道大家没见过广播体操,已经尽最大努力把速度压了下来,还伴随着详细的讲解。而且,预备节就两三个动作,伸伸手,踏踏步的,很难吗?
“那我再面对大家示范一次吧,你们跟着我做。”
她又面对着队伍做了一遍。然而,并没有什么用,学生们依然是无动于衷,脸上一片懵懵然,或者说是不情不愿。
“这……”
正当尹千何隐隐感到不妙的时候,向天青在队伍里举起了手。
“天青,有什么问题?”
向天青腼腆地说道:“千何姐,我好像看懂了点。”
“噢,真的吗?”
打水漂的时候,如果前面的石片都是刚扔出去就“咕噜”一下沉底了的话。那么,当出现一块石片回应你的心情,哪怕是仅仅激起一个小水漂,也足以令你兴奋不已。
向天青就是那块最先激起水漂的石片。
尹千何眼睛一亮,满心欢喜地把他喊出来:“太好了,总算有个人是懂的。那你站出来做给大家看看。”
向天青应声出列,昂首挺胸面对着队伍,跟着尹千何的口号完整地做出了预备节。
他做得相当规范,尹千何看完后不由得夸道:“哇塞,天青,你做得简直跟体操教练员一样好,看不出来你还有这个才能。好,我决定任命你做体操员,站在前面带领大家。”
“啊,这不太好吧。”
“没关系,你要相信自己,你真的做得很好,比我好多了。”
在尹千何的撺掇下,向天青只好跟她站在一起带着其他人。那些大嫂大婶儿们渐渐也肯做动作了,连最害羞的王水碧都红着脸伸出手臂。
第三十四 路遇狂生
工人们第一次做操,尹千何只教了他们预备节和第一节伸展运动,教多了怕他们记不住。不过,因为心理障碍和对礼节的顾虑,就这开始的短短八个八拍,他们也做得形状万千,俨然有群魔乱舞之象,全看不出是在做同一套动作。
对此,尹千何表示可以理解,但不可以“纵容”。解散的时候,她声明以后天天都要做操,等全学会了,就每天做一遍完整的。另外,她还会教大家一套眼保健操,因为绣花和做衣服都是耗眼力的活计,必须要保护好眼睛。
这个规定令女工们叫苦不迭,但又不敢公然反抗,只得在心中暗自抱怨。
不知道是心理作用还是真有奇效,尹千何做过体操后就感觉身体轻松了不少。
她又回到房里修改昨夜匆忙画完的设计初稿,可有些颜料却用完了,得上街去买。对于这边的颜料,尹千仪懂得比她多,她便邀上尹千仪一同前往常去的袁家字画铺买墨。
因为惦记着事情还没做完,姐妹俩没打算在街上闲逛,买完墨就往家赶。
途经一家酒肆,见酒肆门前摆了一个小画摊儿,说是摊儿,其实也就挂了四五张画儿而已。边上端坐着一个衣着朴素的书生,说是书生,却又神采奕奕、气宇不凡,一点都没有尹千何印象中书生该有的文弱之感。
尹千何想去看看他卖的画,便拉尹千仪往酒肆那边去。
尹千仪以为她要去买酒,便道:“姐姐你又要喝酒吗?”
“不是,我是去看那个人卖的画。”
两人走至画摊前,尹千何向那书生道:“你这画儿是卖的?”
书生见人问,便站起身施礼道:“在下这画可卖可不卖。”
“什么叫可卖可不卖?”
书生笑道:“有缘则卖,无缘就不卖。”
尹千何道:“卖个东西还要讲缘分,书生就爱自命清高。”
书生道:“姑娘此言差矣。我不是清高,只是这些画都是我所爱之物,好比自己膝下儿女,自然是想为它们找个有缘人。”
“既然是心爱之物,那为什么又要拿出来卖?”
“君子有与人同享之德,如此好画,需与人共赏。”
尹千何心中暗笑:“真会自抬身价,我倒要看看你卖的都是些什么好画。”
书生共挂出五幅画,分别是一幅老虎出山图、两幅山水图、一幅人物图和一幅石头图。
看画是真要讲眼缘,尹千何一眼看中的就是那幅人物图。她不懂这画的技法是否高超,但配色感觉挺好,而且内容很丰富,画中人物或躺或卧,或抚琴或读书,都很随意潇洒的样子,买回去挂在堂屋里倒是不错。
她家因为遭过一次劫,什么装饰品都没有,就跟没叶子的树似的。她早有心买点东西摆摆挂挂,但那些精致的瓷器铜炉什么的,都贵的令人望而却步。不知这书生的画又价值几何。
“这幅人物画画的都是些什么人?”尹千何问道。
书生道:“姑娘连竹林七贤都不知道?”
“这是竹林七贤?那他们谁是嵇康,谁是阮籍啊?”
“这是嵇康,这是阮籍,这是刘伶……”书生指着画上人物一一介绍。
尹千何听后,笑道:“嗯,嵇康清谈、阮籍长啸、山涛沉思、刘伶醉酒、向秀读书、阮咸抚琴、还有一个插科打诨的王戎,活脱脱一幅二逼青年文艺图啊!”
书生听不明白,问道:“姑娘说是什么图?”
“我说,是一幅几个人整天无聊就聚在竹林里搞聚会的图。有几分趣味,这幅卖多少钱?”
“一千金。”书生平静地答道。
“哇啊,一千金?你这是漫天要价啊。这画儿再放个几百年当古董卖也卖不了这么多钱,现在你就这么狮子大开口,是不是诚心做生意来的?”
书生道:“在下以为,姑娘不太懂这画。但看在你觉得它有趣的份儿上,肯出一千金就勉强卖给你。”
尹千何简直想唾他一口,口气狂妄得跟什么似的。
“光天化日之下就出来诈骗,本姑娘才不上你的当。我不买了,千仪,我们走。”
“姑娘请便。”
书生并不委曲求全,看来真不是想做生意的人。
尹千何又道:“我回去让我妹妹帮我画一幅一样的就是。”
一直安静地在一旁看画的尹千仪却道:“我那点拙劣之技,实在不敢与这位先生相提并论。”
尹千何不明所以,反对道:“千仪,在这种狂妄之徒面前千万不要谦虚,你这样只会助长他的张狂气焰而已。”
“我不是谦虚,实在是因为这位先生画艺高超,我要是说能画出与他一样的画才是狂妄。”
“他的画有这么好吗?”
“姐姐来看这幅石兰赋,实在很精妙。”
尹千何仔细瞧了瞧她指的那幅石头图。画幅挺大,但就画了一块怪异的石头,大片留白。整幅画不仅没施色,还是类似简笔画的画法。
石头中间涂的一块墨,像是用快没墨了的毛笔涂的。石后和石侧还冒出三根呆毛。此外,右上角提了石兰赋三个字,字左边又提了两句诗。那诗句的十四个字尹千何都还认不全,而诗下落的龙飞凤舞的款儿就更难辨认了。
“画是叫石兰赋,但就画了一石头,也不见兰花,还画的这么简单,好在哪里?”尹千何不解地问道。
尹千仪笑了笑,道:“那石后伸出的三片叶子就是兰。”
“那就是兰!太偷懒儿了吧。”
“姐姐,别看这几片叶子简单,要画出这样的兰叶,起码得有十年的功力才成。这位先生笔力清劲遒抜,将兰叶柔韧挺拔的姿态一笔描出,实在难得。
若是让我画兰,我肯定会画成一丛,而且必定会有花。因为我画不出这种刚柔并济的单片叶子来,就需要画些别的东西来丰富整幅画,以分散看画人的注意力。
而你看此画,一石一兰,化繁为简。将兰隐于石后,仅伸出二三叶片来,而这叶又足可表达出兰草之精神品格。正是山间一株幽兰,胜过人间春色万千。单是这意旨就别出心裁、饶有情致了。
再看那石头,简简单单几笔,就集怪、瘦、精、奇为一身,可见先生功夫之深。”
尹千何听了仍是半信半疑,“难道这就是简洁而不简单、浓缩的就是精华?”
书生则笑容满面地向尹千仪投来赞赏的目光,表示对她的鉴赏能力的肯定,并说道:“姑娘若喜欢这幅石兰赋,在下便把它卖与姑娘。”
尹千仪道:“多谢先生好意。虽然我极爱这画,但我们小户人家,实在拿不出这么多钱来。”
书生笑道:“我看姑娘不像是连一壶酒钱都出不起的人。”
“嗯?”尹千仪没反应过来。
书生又道:“姑娘只需进旁边酒肆里沽一壶好酒来,就能与我换这幅画了。”
“这样好一幅画,怎能如此贱卖?”
尹千仪的诧异并不亚于尹千何听到他卖一千金之时。
第三十五章 又遇西门
书生愿以一壶酒的价钱把石兰赋卖给尹千仪,尹千仪感到大惑不解。
尹千何却抄手说道:“我看是他自己也觉得画得勉勉强强,所以能卖就卖了吧。”
书生道:“姑娘又错了。我方才已经说明,我卖画只讲缘分。无缘的,就算出一座金山,我也不卖。而有缘的,我只要换得些许酒资即可。我看令妹自来我摊前起,就一直在赏石兰图,而她又能看出画的妙处所在,正是有缘之人。我便把此画贱卖予她了。”
尹千何道:“你还真是个怪人,这种性子来做生意能挣钱嘛。不过,既然我妹妹喜欢,那由着你便是。”
“小千千,你别理他。”
尹千何被这冷不丁钻进耳朵的熟悉称呼吓的血气上涌,若不是她定力还行的话,恐怕已经一口老血喷出来了。
回首一看,果然又是那个西门。他还真是无处不在,随便在哪个街头都能遇到。
“不,要,再,这,么,叫,我,不然,别怪我不客气。”
她脸色铁青,握起拳头作出欲打人的姿势。
宋允辰双手一摊,只道:“你又不肯告诉我你的真名,我喊你什么呢?”
“好好好,算我怕了你了。我叫尹千何,你叫我尹千何也好,千何也好,反正不许叫那个什么什么。”
“千何?”宋允辰翘起两根手指,托着下巴凝神想了想,道:“不好,还是小千千有意思。”
尹千何当即瞪大了眼。
宋允辰见状,又道:“既然你不喜欢,那我在人前就称你千何好了。”
“我说妹夫啊,你在大舅子面前拈花惹草不大合适吧。”是刚才那个书生在说话。
“哼,那你当街招摇撞骗就合适了吗?”宋允辰不客气地回敬道。
妹夫?这两人居然认识,而且还是亲戚,还真是无巧不成书啊。
尹千何指着宋允辰向书生问道:“你说他是你妹夫?”
“确切说来,应该是将来的妹夫才是?”
“不管是未来的还是现在的。你知道他的为人吗?你敢把自己的妹妹嫁给他?”
书生无奈地说道:“这门亲事是我们的父辈早就定下的,我能如何。”
说到父辈定亲,尹千何也是知道的。古代人就爱定什么娃娃亲、亲上加亲的,全然不考虑自己子女的意愿。然而,正如那书生所说,有什么办法呢?这就是个讲究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的年代。
她觉得那位要嫁给宋允辰的姑娘真是挺可怜的,看他现在这个样子,将来也不会是什么好货,那姑娘可要受苦了。
尹千何在一边替那书生的妹妹担忧,不想宋允辰却道:“你放心,我是不会迎娶令妹的。还请你回去告诉她,她爱嫁谁就赶紧嫁了,好让我们两清”
“你为什么又不愿意娶人家?难道你还嫌贫爱富不成?”
“你从哪里看出这家伙穷了?”宋允辰近乎嘲笑地看着尹千何问道。
“不穷为什么要出来卖画为生?”
“你觉得他像是认真做生意的吗?”
“呃?”
这话提醒了尹千何。她一想,好像是这样,那书生确实一点都不像个要好好做生意的。他那种卖法,不是把客人吓走,就是把画白送给人家。唯一的解释就是他不是靠卖画营生,只是觉得这样好玩而已。她只得感慨,这些有钱人真是吃饱了没事干,什么事都能拿来找乐子,她可没工夫陪他们取乐。
“话说,你们的事跟我有什么关系?我还忙着呢,没空跟你们玩儿扮猪吃老虎的游戏。千仪,我们去打壶酒来把画换了就回去吧。”
尹千仪应了声好,便与她一同到旁边的酒肆买酒去了,剩下宋允辰与那书生大互相瞪着。
书生道:“宋公子,你这花心的毛病再不改,等将来娶了清朣,可有你好受的。”
宋允辰撇过脸去,没好气地说道:“我想我已经说过很多遍了,我不会娶她。”
“恐怕令尊大人不会答应吧。”
宋允辰冷冷说道:“范青浦,我想你搞错了,别以为拿人来威胁我就有用。而且,你当真愿意让你妹妹嫁一个我这样的人?不怕她将来独守空闺,日日以泪洗面?”
原来那书生就是范青浦,只见他隐隐笑道:“我只怕颓然洒泪的会是你。”
“你……”
宋允辰正欲与范青浦争辩,却被买了酒出来的尹家姐妹打断。
“书生,酒给你打来了,把画拿来吧。”
范青浦接过尹千何送到面前的酒瓶,打开塞子闭眼闻了闻,道:“酒是好酒,多谢二位姑娘。”
语罢即收起石兰赋递给尹千仪,“姑娘请收好。”
交易成交,书生便收了摊儿作别而去。尹家姐妹也准备回家,却被宋允辰缠上。
“小千千,你就回去了吗?”
刚刚才说好定的事,他似乎转眼就忘了。
尹千何斥道:“不是才说好的嘛。”
“可我就觉得这个名儿好,很适合你嘛。”宋允辰眨巴着他那双桃花眼说道。
“这名字俗气又恶心,哪里适合我啦?”尹千何咬牙切齿地反问。
宋允辰将脸贴近了些,笑道:“你知不知道,你生气的样子很好看。”
尹千何后退一步,无可奈何地翻了翻眼。天呐,这人真是太不可理喻了!不知道为什么就缠上了她,而且像个讨厌的苍蝇,赶都赶不走。
等等,尹千何看着邪邪地冲自己笑的宋允辰。他该不会故意的吧?就跟那个书生一样,醉翁之意不在酒,只是无聊地找乐子。他肯定是看她生气觉得好玩,所以就故意用这种方式惹她生气。
哼,好幼稚的人。不过,自己的智商在不知不觉间就被他拉低到一个层次,也真是够蠢的。尹千何想清楚这一层,便知道该怎么应付这个死皮赖脸的人了。
“呵呵呵呵,公子真会讨姑娘欢心。对了,我还不知道怎么称呼你呢?”她态度陡转,变得和颜悦色起来。
宋允辰一时不习惯,竟忘了回答。就连尹千仪也被尹千何毫无征兆的突变搞糊涂了。
尹千何又温柔地问道:“公子,可以告诉我你的大名吗?”
“哦,在下宋允辰。”宋允辰作了个揖说道。
“原来是宋公子。以前小女子多有得罪,还请公子见谅。不过,日后还是请公子尽量称呼我的正名。可以吗?”
宋允辰此刻正是个丈二和尚,完全摸不透尹千何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只得正正经经地答道:“当然。”
尹千何看他一脸迷茫的样子,差点笑场,还好忍住了。
“宋公子,我们还有点事,就先失陪了。”
尹千何礼貌地行了个礼,然后淡定地缓步离开。
这一次,宋允辰恍然若失。她的态度怎么突然就变好了?这跟他以往遇到的那些姑娘有什么两样?
第三十六章 一起奋斗
“姐姐,你不是很讨厌那个人吗?为什么对他客气起来了?”走到街角,尹千仪才说出心中疑问。
尹千何笑道:“有一种人,你越对他好,他越不把你放在眼里。还有一种人,你越与他作对,他越喜欢缠你。那个宋允辰就是第二种。
我猜,他就是个被人宠坏的孩子似的人。平常人人都顺着他、依附他,他就渐渐厌烦了。突然遇到一个像我这样不买他账的人,让他感到很新鲜,然后他就慢慢喜欢上这种新鲜的打闹游戏。如果我变的跟他以前遇到的人没两样的时候,你想他会怎么样?”
“他就会觉得没意思,不想再继续跟你玩儿了。”
“答对了,就是这样。我想他以后不会来烦我了,而且很快就会忘记曾经遇到过我的。像他这种人,哪会把心放在一个人身上。”
“但愿如此。”
————————
李婶儿和邓氏、王水碧坐在一块儿缝衣服,缝着缝着就说起尹千何让她们做操这事。
“哎,王大家的。你说这尹大姑娘是不是有点儿疯疯癫癫的?她以前可不这样。那会儿总被那个姨娘呼来喝去,搞得话都不大说,整天愁眉苦脸的。这家里出了事倒是变了这么多。”
李婶儿就住在清水巷,认识尹千何,所以她能觉出她的变化。
邓氏道:“她以前到我们那儿去做衣服也不多说话,现在真是变了,简直跟换了个人似的。不过,更好笑的事你还不知道呢。”
李婶儿凑过来小声问道:“什么事儿?”
邓氏道:“那一次,她拿了些画到我们那儿做衣裳,开口就喊我们家当家的‘王大哥’。她年纪跟我们家水碧差不了多少,口气倒是大的。我一开始只是觉得好笑,后来就觉着她那娇声娇气的,喊得不正经。”
“你是说……”李婶儿瞅瞅周围没人注意这边,便闷着嗓门儿道:“那你还敢让王大上这儿来做工,不怕被勾走啊。”
“我当时也不愿意啊,是她求着我们来的。我看她这么个小姑娘,家里遭了变,也挺可怜的,就答应了。不过,她总是缠着我们家当家的帮她做衣服,我就是怕有个什么,所以就跟来了。”
“这尹大姑娘看起来确实有点问题,当着一群人的面儿都敢做那种搔首弄姿的什么体操,还非要逼我们跟着做,羞死了。”李婶儿挤眉弄眼地说道,一幅嫌弃不已的模样,“但王大看起来是个老实人,应该不会的吧。”
“嗨,男人还不都一样,况且又是主动送上门的呢。”
王水碧听她们越说越不堪,羞得满脸通红,对她娘说道:“娘,你别说了,人家尹姑娘哪是那种人。爹也不会……”
邓氏道:“你害什么臊,又不是说你。”
王水碧被邓氏的话揶住,便挪到别处去了。李婶儿和邓氏又津津有味地继续嚼起舌根,从尹千何说到尹千仪,又说到尹宏昌,就差说尹千仪死去的娘了。
尹千何与尹千仪买完东西回来,尹千何便到作坊中宣布夏装制作决定。
她拍了拍手吸引大家的注意力,而后说道:“请大家把手上的活儿停一下,我有点事要说。”
工人们都停了活计,满脸狐疑地盯着尹千何,生怕她再出什么怪主意。
“各位,天气渐渐转暖,很快就要进入夏天了,我们的夏衣计划也要跟上。大家把手上现有的活儿赶紧了了,从明天开始,我们就正式进入夏装制作。这次因为设计了几款拼色裙,制衣难度提高了些,但时间又很紧迫,所以希望大家晚上能酌情加加班。当然,我会给大家发加班补贴的。”
众人听说要他们晚上也来做工,顿时讨论开来。
不愿意加班的卢大嫂就说道:“大姑娘,我们来的时候你可是说好的,我们每天只干四个时辰。这一下子又让我们晚上也来,可怎么说?我们都是有家的人,晚上回去还要伺候公婆,照看孩子,家事都做不完,不能白天晚上都耗在一件事上啊。”
她一说完,有人立刻附和道:“对啊对啊,人家做衣裳都是带回家做的,还能顾顾家,偏姑娘这里要到作坊里来做。”
尹千何道:“我知道大家辛苦了,但也就这些天赶一赶,过后我会给大家放几天假的。为了咱们作坊能够长久经营,希望大家能跟我一起奋斗一下,那样也能保证大家有个稳定的工作。”
因为没有星期制度,尹千何的作坊就没有周末休息一说,什么时候休息就看忙碌程度。
也有人支持尹千何的,向天青又是第一个。
“我愿意加,加班,反正我晚上就住在这儿。我本来也想晚上赶赶工的,但晚上干活要灯,我一个人怕浪费了灯油,人多的话就好了。”
陈四嫂也说道:“我住得近,夜里我也来吧。”
余家姑娘也道:“尹姑娘开的工钱比别处高,我们来做工不就是为挣点钱贴补家用嘛。现在有机会多挣点,你们为什么不干?我看就是因为她从不苛刻我们,你们觉得她好欺负,就这么说三道四的。这要是遇到那些凶恶的主儿,看你们还敢说不敢说。”
这些话要是由尹千何说的话,必定会引起工人不满,所以她不好这么说。但由同为工人的余家姑娘说出来,效果就大不一样,那些抱怨的人立刻把嘴边的话吞了回去。
尹千何一边在心里默默夸赞余家姑娘干得漂亮,一边谢道:“谢谢你们的理解和支持。我也不勉强大家,你们愿意留的就留,不愿意的就按时回家,第二天照常来就行,我决不为难。”
她这话看似非常开明,其实对于工人们来说却是充满威胁。
谁都不是傻子,同在一家作坊做工,如果所有人都懒就算了,但若是有的勤快有的懒,那老板不会对懒的人有意见?
更何况,工人中有不少人都是住在附近的,多少都认得,有的人就生怕别人比自己挣得多,然后自己就被人嘲笑四肢不勤。女人不勤劳会被夫家嫌弃,这种事可大可小,因此,就算懒也要装得勤快。
一番讨论下来,除了卢大嫂支支吾吾说看情况再说以外,其余人都表示接受尹千何的提议。
第三十七章 天青拜师(上)
尹家作坊停止做春装,开始进入夏装制作。尹千何修改完设计稿后,便去批布,而后就是与王裁缝商议做样衣的事。
这日,尹千何正与尹千仪研究衣缘绣花的问题。作坊里的人几乎都在坐着缝衣服,唯有向天青像只勤劳的小蜜蜂一般四处奔忙,一会儿在这堆人里站一站,一会儿在那个人边上看一看,还不时教着她们什么。
尹千何被他晃得头晕,便问道:“天青,你这一早上都跑来跑去的,干什么呢?”
向天青停下奔忙的双腿,答道:“哦,我在帮大家看活计。”
正说着,又有人召唤他了:“天青,快过来给我看看这边该用哪种缝法好。”
“好,马上来。”向天青应完那人,对尹千何说道:“千何姐,你叫我有什么事吗?没事的话,我就去吴嫂那边了。”
“去吧去吧,我这儿没事。”
向天青应了声“哦”便跑到吴嫂那儿去给她看针法去了。尹千何看他们说着说着,吴嫂就干脆起身,让向天青坐着给她缝起了衣服,这一缝就是好久。吴嫂却站在旁边跟别人又说又笑的,根本不在学习向天青的手法,向天青还一丝不苟地为她全权代劳。
“千仪,天青一直都是这样帮别人做事的吗?”尹千何问道。
尹千仪朝她目光所在之处看去,看到的就是平日常见的情景。
“是啊。大家有不懂的地方就问他,他便耐心与人解释,也时不时帮别人缝缝剪剪的。”
“她们怎么不去问王师傅的,他才是管技术的人呐?”
尹千何往王裁缝那边瞧了一眼,他正在专心裁布,无人打扰他。
尹千仪放下手中针线,道:“初时大家是会问问王师傅,王师傅只是给她们稍微提点提点,不大帮她们做。后来,她们见天青好像什么都会,别人问他问题,他不仅解释得十分详细,还会动手帮忙。渐渐的,就都找他了。”
“帮忙倒没什么,但她们这是明摆着欺负天青老实啊。他这样整天东奔西忙的,哪里还能好好做自己的事?”
“是啊。他明明是手脚最快的一个,但这些日子交上的成衣却是最少的。”尹千仪也有些为向天青抱不平。
尹千何托着鼻,心下想道:“他一个人到京城打拼也不容易,偏又遇上这些爱占小便宜的大嫂大婶儿,把他当个软柿子捏。这孩子又一点儿都不抱怨,得想个办法帮他摆脱这种困境才是。”
————————
夜里,工人们都加完班各自散去,向天青因为以作坊为家,所以是做到最晚的一个。尹千何见作坊里就剩他了,便走到他旁边与他说话。
“天青,这几天加班累不累?”
向天青抬头揉揉眼,道:“不累,千何姐你不是每天都让我们做体操嘛。我都学会了,这两天晚上睡之前,我自己还会做一遍,做完之后再睡一觉,第二天起来就又有精神了。”
尹千何点头道:“做体操可是有益身心健康的事儿,你要坚持每天做。这些人当中也就只有你这么认真了,明天开始我就教你们眼保健操,保护眼睛的,你也要好好学。”
向天青疲惫的脸上展开笑颜,“是嘛,那我一定认真学习。千何姐,你可真厉害,什么都会。”
尹千何扬眉笑道:“有什么厉害的,不过是雕虫小技而已,在我们那儿,人人都会。”
“京城里的人懂的就是多啊,我也好想快点成为一个真正的京里人。”向天青充满希望地说道。
“你想尽快成为京里人吗?我倒是有个办法。”尹千何在他对面坐了下来。
“什么办法?”
“你愿不愿意拜个师傅?”
“拜师傅,拜谁做师傅?”
“你不是说过想拜京城里厉害的裁缝为师的嘛,眼下不正好有一个,你怎么一点动静都没有?”
“你是说王师傅吗?”
“对啊,除了他还有谁?”
向天青摸摸后脑勺,以很没底气的口吻说道:“其实,我想过的。但王师傅手艺那么好,而我又这么笨,我怕他不肯收我,所以就一直没敢表示。”
“你哪里笨了,你不知道自己的缝纫手艺非常好吗?我看王师傅也很欣赏你,你要是提出拜他为师的话,他很可能会高兴的。要不这样,我来帮你搭桥。”
“真的?千何姐,你真的要帮我吗?要是能拜王师傅为师,我来京城的心愿就算完成一半儿了。”向天青的语气又恢复了活力。
“当然是真的。不过,你要是拜了师,以后就要尽心帮师父做事,不能再偷懒儿跟这个大嫂聊聊天、跟那个大婶儿说说话的了。”
“我不是想偷懒儿,只是她们有时会遇到点儿难处,我正好会,就顺便帮帮她们了。”向天青委屈地辩解道。
尹千何煞有其事地说道:“你跟我解释可没用,等拜了师跟师父解释去。你也不想想,咱们作坊里管事的本来是王师傅,而你却总是强出头帮大家解决问题,搞得好像王师傅很无能似的,这把他至于何地?说不定他心里正为此不愉快,觉得你很狂妄自大呢。”
“啊!”向天青张大了嘴,沮丧地说道:“我没想这么多,我只是想大家在同一处做工,就应该互相帮助才对,没想到这样也会得罪人。那怎么办?要是王师傅真在怪我的话,他还肯收我为徒吗?”
尹千何道:“这也不是大问题,只要你从明天开始,不要再这么抢功就好了。到时候我再帮你去跟王师傅说说,这事还有几分可能。”
“那要是她们再来问我怎么办?”
“你让她们自个儿去找王师傅不就好了。”
“哦,好吧。”
“我跟你说啊,这做京里人是很有学问的。尤其是与人相处之道,不懂的话,很可能就是已经得罪了人自己还蒙着,所以啊……”
向天青抿着嘴端坐着,极其严肃地听着尹千何的教诲,还不时地点头同意。他如同小学生听老师的话一般,把尹千何跟他说的这些话一一记在心里。
其实,尹千何跟他讲的这些道理,她自己又何尝能全做到。她的本意只是想让他学会拒绝别人的无理要求,让他能一心干自己的活而已。
然而,她却隐约有一种欺骗小孩子的罪恶感,让一个还有着赤子之心的少年学这些真的好吗?但如果现在不学,以后恐怕总会遇到的吧。与其在受苦流泪之后成长,还不如预先知道现实世界的复杂,早做心理预防。她这也算是未雨绸缪吧。
第三十八章 天青拜师(中)
尹千何与向天青聊完拜师的事,两人便各自洗漱歇下了。
次日,向天青还是像平常那样起了个大早。他自从住进尹家以来,就一直以不给尹家人添麻烦为宗旨。
除了作坊和作坊外的小院以外,他从不到别的地方随意走动。也从不在尹家吃饭。虽然尹家姐妹三番两次地邀请他一道用餐,但他每次都会婉拒,然后到街上找点便宜的东西吃。
他来以后,尹家起得最早的人便从尹千仪变成了他。尹千仪早起做事时,就会看见他已经在打扫院子了。一开始,尹千仪觉得很过意不去,毕竟他是客,便跟他争着打扫,但后来拗不过他,也就默认他的帮忙,把这个工作交给他负责了。打扫完院子,又是收拾作坊,工人们每天来看到的干净整齐的作坊,其实都是他的劳动成果。
为了省钱,他从不吃早饭,打扫完就开始做衣服。而这几天又多了一件事,那就是做体操。他一天要做三遍体操,早起自己做一遍,以驱除睡意;白天同大家一块儿跟着尹千何做一遍,以恢复精神;夜里睡前再做一遍,以赶走一日疲惫。这就是他在京中奋斗的平淡生活。
目前,对他来说,能有一份可以养活自己的工作,他就心满意足了,更何况这个工作还是他喜欢做的呢。但他一直没有忘记自己来京的目的,那就是拜师学艺、然后成为一等裁缝。他初来京城时,就已经去拜见过好几位有名的裁缝师傅,可人家都不愿收他,出于生活之迫,他只好来尹家做工。
昨晚尹千何的那些话让他心里又燃起了希望。王裁缝在这一片儿也是有名气的,好多人都知道他手艺好。这些日子在尹家作坊里,他虽然没做几身衣裳,但向天青是行内人,稍加辨识便可知他不是空有其名。要是能拜他为师就好了。
工人们按着各自一惯的时辰陆续到来,而王裁缝一家出现在门口时,大家都主动跟他们打招呼。
“哟,王师傅来啦。”
“水碧今天这身衣裳鲜亮的,自己做的吗?”
对于这些问候,王裁缝都是略微带点儿微笑点头回应,王水碧则只管埋首走到自己的位置上,唯有邓氏会志得意满地跟招呼的人拉扯两句。
“大伙儿都好早啊,都辛苦了。”
俨然一副管事夫人的作派,虽然王裁缝只是个小作坊的管事,但邓氏在这里也体验到了从未有过的居于人上的快乐,底下好歹有十几个工人呢。
向天青今日见了王裁缝,忽然有一种异样的畏惧感,不敢主动招呼。倒是王裁缝见他莫名地看着自己,便先笑着道了声早。
向天青慌忙放下东西站起来,恭敬地回道:“王师傅早。”
真希望很快就能把这句话的第一个字去掉。
工人们各就各位,接着昨天的活儿做起来。卢大嫂才拿起针线就要找向天青求助。
只见她笑容满面,扭着腰朝向天青走来,“天青啊,昨儿说的那个斜针我又忘记了,你能不能帮我再把这裙子缝一缝。”
向天青习惯性地准备接过裙子,但尹千何的及时出现却提醒了他。
“哦,大嫂,这边不适合用斜针。至于该用什么,你还是去问王师傅吧,他懂得比我多多了。”
他这话不是拍王裁缝的马屁,而是他真认为自己还差得远。虽然他的手艺已经很好,但由于太年轻,又是从乡下出来的,经验和见识自然都比不上生长于京城的王裁缝。说白了,王裁缝吃的盐都比他吃的饭都多,做过的衣服款式比他见过的还多。
卢大嫂收起了笑容,抱怨道:“你不是帮她们都缝了嘛,怎么就不帮我缝了?”
向天青见自己的话惹得别人不高兴,顿时慌了手脚,支支吾吾地说不出个所以然,只得连声道歉。
把这一切看在眼里的尹千何,为向天青总算有勇气拒绝别人而感到欣慰。但他那生涩的小手段实在又令人不忍直视,别人稍有异议就会败下阵来。看来还是得尽快促成他与王裁缝的师徒缘才是。
尹千何且不去管他,径直走到王裁缝跟前,对王裁缝说道:“王师傅,烦你跟我出去一下,我有点儿事儿想跟你说。”
“哦,好。”
王裁缝跟在尹千何身后走出屋子,两人就站在院子里说话。邓氏生疑,也跟到窗前观察情况。她擦亮眼睛盯着他们,眨都不敢眨一下。也不知道她对自己的丈夫怎么就这么不信任,或者说这么有信心,就觉得尹千何看上了他。
李婶儿过来悄声说道:“什么话不好当着我们的面儿说,非要单独出去说?”
邓氏怪声怪气地答道:“就是。”
对于尹千何和王裁缝出去说话这种稀松平常的事,无心之人并不在意,只是顾着自己的事。
而那有心的,则各怀心思,做什么都做不安心。邓氏是一个,向天青是一个。两人心理不同,但表现差不多,向天青也是满腹的疑惑,动不动就往外看看。
被盯的人对里面的情景全然不知,说完该说的话就回了屋。两人进屋时都不自觉地看了向天青两眼,尹千何更是笑着朝他使了个眼色。向天青的心“咕咚”跳了一下,她真的是在帮他说拜师的事吗?
邓氏赶忙凑到王裁缝面前问道:“尹姑娘跟你说什么?”
王裁缝不耐烦道:“跟你又没关系,你打听个什么?”
“我就问问嘛,你凶什么。难道还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不成?”
“别胡说。”
“那你就跟我说说呗,要是真有什么事,说不定我还能帮点儿忙。”
王裁缝怕邓氏一直烦,便把尹千何说的事告诉了她。
“你说真的?要收那个傻头傻脑的向天青做徒弟?”
“人家哪里傻了?他的手艺恐怕比我差不了多少,我还担心自己当不好他师父呢。”
“手艺是还行,但毕竟是个没见识的,见什么都大惊小怪。你要收他也行,反正你还没收过徒弟,但拜师礼不能少。”
“什么拜师礼?敬碗茶就行了。”
“哪能这么便宜?师父就跟爹一样,哪能不分辈分、不讲礼数?你不好意思说,那我去跟他说去。”
王裁缝还没来得及阻止她,她就走到向天青那边嚷嚷起来:“天青啊,听我们当家的说你要拜他做师父。咱们京城拜师可是有规矩的,不知道你懂不懂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