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五章 为父谋妻(上)
李芸芸的戏勉强开场并唱到了最后,但宋允辰一句也没听进去。此时的他,正因尹千何走前说的那句话而忐忑不安。
她的意思是以后都不要跟他来往了吗?他心中暗悔,这次是不是装过头了?
唉呀,到底应该爱面子还是爱美人,真是难以抉择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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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从曹姨娘走后,尹宏昌就一直把自己关在房里,每天除了吃饭如厕,基本就不出来,见了尹千何她们也说不上几句话。
尹千仪看着他整日懊恼丧气的样子,心中不忍,便去找尹千何商议该怎么让他振作起来。
“姐姐,曹姨娘那件事,我们合谋把爹骗得这么惨,是不是有点儿过分了啊?”
尹千何正在习字,闹过怡园之后,她就没地儿说书了,晚上只能待在家里练字。
她听了尹千仪的话,便快速将最后几笔挥就,然后放下毛笔说道:“这叫刮骨疗毒,老爹中毒太深,必须给他下一剂重药,否则他清醒不了。你看,那个曹姨娘和姓文的,稍一试探就堕落了,可见骨子里就是这种人。就该让老爹早点儿看清,否则将来等他老得动不了或者失去利用价值的时候,只怕曹姨娘会给他下一包老鼠药,然后自己再去风流快活。”
尹千仪担心地说道:“可是,爹也只是想老来有个伴儿而已。如今这样,等我们都不在家的时候,他岂不是要一个人孤孤单单的。”
“怕孤独也不该找个没良心的来陪啊。天底下就没女人了么,只有曹姨娘一个?他要是真想找个伴儿,那我们就帮他想办法相个亲、发展一段黄昏恋就是。”
“唉,要是以前的方姨娘还在就好了。这样,爹也可以有点儿安慰。”
“方姨娘?什么方姨娘?”
“就是先曹姨娘到我们价的方姨啊,她是个很温柔的人,对我们很好的。娘不在之后,她就把我们当作她自己的女儿那样看待了。只可惜,后来被曹姨娘逐出家门了。”
“唔……”
尹千何拖着腮帮子陷入沉思。方姨,方姨,怎么感觉这么熟悉呢?好像在哪儿听过。
难道,真正的尹千何的记忆开始苏醒了?
应该,不会吧。
想了很久,终于有眉目了。
“啊,方姨,该不会是那个人吧?”尹千何兴奋地说道。
同样埋头苦思的尹千仪抬起头,奇怪地看着她,“姐姐你说什么人?”
尹千何坐到她身旁问道:“你说的那个方姨娘,是不是在城外开茶棚的?”
尹千仪想了想,说道:“好像她是有个哥哥在开茶棚的。”
尹千何拍手欢呼道:“对了,对了,就是她哥哥。我回来一忙就把这件事忘了,本来还想问问你来着。”
“究竟是什么事啊?”
尹千何把从西域回来时,在京城外的茶棚里遇到一个认识她、并且自称是“方姨”的妇人的事告诉了尹千仪。
“那应该就是她了,她可能是在茶棚里帮忙的。”
尹千何道:“既然你说她是个好女人,那要不咱们去把她找回来吧,反正曹姨娘也不在了,不怕有人再欺负她。”
尹千仪为难地说道:“可是方姨都走了这么多年,或许已经嫁作他人妇了。”
“我看不一定,你们不是讲究从一而终的嘛。那天他见到我,还很关心你跟老爹的。而且,她既然还在她哥哥茶棚里帮忙,很可能就是还没有自己的家。不如我们去试试,说不定她心里还是有咱们那个糊涂老爹,并没有改嫁。”
“这样好吗?会不会打扰到她的生活?”
“就我们俩去,应该还好。去吧,你不是担心老爹老来孤独嘛。”
尹千仪稍稍权衡了一下利弊,觉得去拜访拜访也未尝不可,便点头同意了。姐妹俩商量决定明天就去找她。
第二日,两人照常早晨就去店里,待吃过云燕送来的午饭后便关了店门,租了辆牛车就往城外方家茶棚去了。
到得茶棚,尹千仪一见到尹千何所指的那个妇人,便立刻认出她就是方姨娘。方姨娘见了尹千仪,倒是看了几眼才认出来的。
“你是千仪吧。哎呀呀,几年不见,跟千何一样,都出落成一个亭亭玉立的大姑娘啦。”方姨娘握着尹千仪的双手高兴地说道。
虽是分开多年,但相见是仍觉得像亲人那般亲切无比,尹千仪也笑着说道:“方姨,再见到你真是太好了!”
稍微寒暄了两句,方姨娘便招呼她们坐,又给她们沏了茶来。
三人坐到一块儿叙完旧,方姨娘便问道:“你们怎么会想到到我这里来的?”
尹千何道:“上次在这儿见过方姨,回去因为太忙,就忘了跟千仪和爹说了,昨天才想起来。千仪听说你在这儿,便很想来看看。”
方姨娘笑道:“这些年我也经常想着回去看看你们的,只是,又怕不该再去了。”
尹千仪忙道:“谁说的?方姨要是想去,随时都可以去的。不过,要是会影响您如今的生活的话,不去也是应该的。”
方姨娘道:“能影响什么?反正我就住在我大哥家里,平常就在茶棚里帮帮忙,只要跟他说一声就是了。”
尹千何听她话中的意思,显然是没有再嫁。但她还是壮着胆子问了一句:“方姨你离开咱么家之后就没有再嫁人了吗?”
方姨娘被问得愣了一会儿,勉强笑了笑,答道:“哪儿能?下堂弃妇,再嫁人也不会有人家要的。”
尹千何跟尹千仪互相看了看,原来真没嫁人,那她们的想法就有可能了。
姐妹俩当然不会直接就提出接她回尹家的事。想当初,是尹宏昌自己把人家休了的,虽然是有曹姨娘从中唆使,但毕竟这对女人来说是一种莫大的耻辱,怎么能简简单单说一句回去就回去的,最起码也要等尹宏昌亲自来求来接才行啊。
反正尹千何是这么想的,所以,她对想让方姨娘回去的事只字未提,她不提,尹千仪更不会提。至于曹姨娘回来又被赶走这种事,更是不能提了。三个人就只是随便说了一会儿话而已。
坐了差不多半个时辰,尹千何姐妹俩才告辞要回去。
临走前,尹千何特意邀请方姨娘明天去他们家做客:“方姨,要不明天回去看看吧。爹昨天听说我说到你,还感叹说好多年不见你了,想起当年的事都有点儿后悔,觉得对不住你,要是再见到你的话一定要向你道个歉。”
方姨娘埋首说道:“那么久以前的事,我都快忘了,让你爹别放在心上。”
尹千何有些伤感地叹了一声,“唉,不是。方姨你不知道,爹最近总是动不动就发各种感慨,身体也不如从前了。唉,毕竟人老了,容易回顾往事,尤其是以前做过的错事,再回想起来会就觉得特别内疚。”
她这话说得好像尹宏昌老得有几年了似的。她当然是故意这么说的,一来是告诉方姨娘,尹宏昌后悔把她赶走;二来如果方姨娘心里还关心尹宏昌的话,听了这种略带点儿凄凉的话,容易心软。
方姨娘确实听得有些动摇,稍稍犹疑了一会儿,便答应说如果店里不忙的话就去。
这样的回答,姐妹俩也挺满意的。既然这么说,那就是八九不离十了。因为方家茶棚确实不怎么忙,至少在她们来的这段时间里,就只有三五个客人来过,方姨娘的哥哥一个人完全招呼得过来。
第一百五十六章 为父谋妻(下)
晚上回到家中,姐妹俩便跟尹宏昌提起要请方姨娘来家中做客的事。
尹宏昌很久没听人提起过方姨娘这个人了,突然听女儿说起,甚感诧异,“你们怎么会想起她来的?”
尹千何道:“因为最近家里被曹姨娘闹得鸡犬不宁,然后一对比,就想到以前方姨娘在的时候家里是多么和睦喽。”
尹宏昌也想起来了,尹千何她娘去世的时候,方姨娘忙前忙后、不辞辛劳地为她操办丧事,办得又体面有没有铺张。之后两个失去娘孩子就是她一个人带着,对她们也是视如己出。说起来,方姨娘的确是善良贤惠,但是有点儿不苟言笑,他就不大喜欢。因此,后来才会因曹姨娘小产之事怪罪于她,把她逐了出去。
如今想起这些往事,只觉得自己是瞎了眼了。身边的好女人不知道珍惜,偏偏宠爱一个既恶毒又不贞的。男人有时候就是容易犯这种毛病,到最后吃了亏才悔不当初。
“她还好吧?你们见过她丈夫和儿女没?”
尹千何憋着笑挖苦道:“见过她男人啊,不是个东西。”
“怎么?又嫁得不如意么?可惜了,她是个好女人,老天不该这么对她的。”尹宏昌不无遗憾地感叹道。
尹千仪忙道:“没有没有,方姨没有再嫁。”
“没有嫁?”
“对啊。所以我和姐姐才来找你商量,是不是该想办法再把她接回来?”
尹宏昌怔了怔,“只怕她不愿意再回来了吧。”
尹千何道:“要是我,我就不回来。不过啊,人家方姨娘人好,说不定你求求她,她会回心转意。就看你拉不拉得下这个脸了。”
凝神考虑了许久,尹宏昌才有些为难地问道:“你们也想她回来?”
尹千仪连点了三下头,看起来很是高兴,“想,想,姐姐也想的。”
尹宏昌又抬头看了看端着手站在一旁的尹千何。
尹千何道:“我随便,反正老来孤独的又不是我。”
“那我就试试吧。她明日不是要来嘛,到时候我跟他提一提,问问她是个什么想法。”
尹千仪兴奋地拍手说道:“好啊,好啊。那我跟姐姐去准备明天迎接方姨的事。不过,我都不记得方姨喜欢吃什么了,爹你还记得么?”
尹宏昌道:“应该是喜欢吃鱼吧。”
“哦,好像是。我明天多做几道鱼。”
说罢,便拉着尹千何一起去
翌日,方姨娘如约而至,带了好些茶饼作拜访礼。与尹宏昌再见,似乎仍是没什么话说,只是互相问了好。
尹家姐妹为了陪方姨娘,也没去店里。她们先是拉着她去看她以前住的房间,尹千仪已经把它打扫干净布置好了,然后又带她去看制衣作坊。最后就让她坐在堂屋里跟尹宏昌说话,尹千何她们则知趣地跑到厨房去做饭,求方姨娘回来的话还是要尹宏昌亲自说才行。
两个人坐到一块儿也不知该从何说起,尹宏昌只好先问问方姨娘家里人的情况。
问完又沉默了半天,尹宏昌才说到正题:“我听千仪她们说你还没有嫁人。”
方姨娘不自然地笑了笑,“嗯,没。”
“那你以后就打算自个儿一个人过日子?”
“我跟我大哥一家住一块儿,他们对我都挺好的,我平常就在茶棚里帮帮忙。”
“再好,也只是别人的家,你在那儿估计也做不了什么主。”
这话说到方姨娘心坎儿上了。哥哥家再好也是哥哥嫂嫂的家,她住在那儿其实一直就像是寄住的,不比未出嫁时一家人住一起那般亲密无间。
“习惯就好。”
“你一向就是这样,什么都将就。”
“人这一辈子,还不是将将就就就过了。”
“那你就没替自己打算过吗?”
“打算什么?都到这个年纪了,再活个几年就一堆黄土埋了,干净。”
尹宏昌顿了顿,没想到方姨娘倒是看得开。不知道是真看开了,还是出于无奈。
“你,有没有想过再回到这儿来?这里曾经也算是你的家。”
方姨娘没答话,只是震惊地望着他,以为自己听错了。
尹宏昌又道:“两个孩子也喜欢你,希望你能回来。”
虽然下堂之妾再回夫家也不是没有过的事,但发生在自己身上时,方姨娘就完全失了主意。她苦守这么久,刚开始是幻想过再回来,但时间一长就知道那不过是妄想了。到如今,尹宏昌突然亲口跟她说希望她回来,真的就跟做梦一样。
“我,哪还有脸。”她用手捂住了半边脸,话说得有些哽咽。
“我才没脸跟你说这个话。当年是我冤枉了你,害你受了这么多年的委屈。惠娘,你是不是还恨我。”尹宏昌说得言辞恳切,听起来是真的知错了。
方姨娘忙摇头说道:“哦,不不不,我没有恨你。当年是我没有小心照看曹妹妹,才害得她小产的。这几年我一直很内疚。”
尹宏昌捶着自己的大腿,叹道:“你有什么可内疚的。她完全是自己不小心摔的,还故意冤枉你。我是太愚蠢了,竟一直受这么个女人的摆布。”
“老爷,你别这么说。”方姨娘不小心脱口就叫了声老爷,就像以前她在尹家的时候那样。
尹宏昌定定地看着她,她才意识到自己叫错了,又赶忙改口,“噢,我是说尹老爷,你也只是不知情而已。”
“惠娘,你若是不嫌弃的话,就回来吧。”
“我,我怎么会嫌弃。我一直把这儿当家的,多少次做梦都想回来。”
方姨娘的声音虽然越来越小,但躲在外面偷听的尹千何姐妹俩也听清了她的意思。
两人当即跑进屋,异口同声地问道:“这么说,方姨你是愿意回来啦?”
方姨娘和尹宏昌都不知道她们一直在偷听,都愣愣地看着她们。
尹千何调皮地吐了吐舌,嘻笑着解释道:“我们只是来问方姨想吃清蒸鱼还是红烧鱼来的,或者一种做一条。”
方姨娘不好意思地垂下眼,“不用那么浪费,做一条就够了。”
尹千仪欢喜地说道:“不浪费,不浪费。就买了两条鱼而已,爹说你喜欢吃鱼的。要是方姨你肯回来,想吃多少我都给你做。”
“应该我做给你们吃才是,你们h还要忙生意呢。”
尹千何趁热打铁,“好啊,我、千仪还有老爹,天天都想吃方姨做的饭。”
方姨娘会心一笑,如待嫁少女那般,腼腆地点了头。
第一百五十七章 要被强吻?
方姨娘是作为续弦夫人那样娶进尹家门的,就在当月最近的????·
尹千何出钱买了好些礼给她哥哥家送去,又摆了几桌酒席请了亲友邻居,方姨娘的新衣首饰也没少。虽比不得新闺女出嫁,但也比她头一回进尹家门要好很多。
一个家这才算是完整了。
尹千何忙完她爹的事,便开始筹划到哪儿继续说书的事。固定的场所一时没找到,只好流动着去各家酒楼说去。
这样四处奔走也有一个好处,就是传播范围变广了。虽然不一定深入人心,但至少知道的人更多了。
这日,终于忍不住想要来向尹千何问清楚的宋允辰来到她店里,彼时店里生意正好,好些父母带着孩子来看孙悟空。他在尹千何身旁转了一会儿,但尹千何只当他是透明的,跟这个客人说完话就又跑去向另一个人介绍,根本连正眼都不瞧他一眼。
宋允辰怒了,直接从怀中掏出一锭金子,“嘣”地一声狠狠敲在柜台上,然后对客人们喊道:“这儿的东西本公子全包了,没你们的份儿,你们自己去别家看去。”
他这“心中不平一声吼”相当有分量,当然,最有分量的是他摆在柜台上的金子,其他客人见了,都自觉离去。
尹千何拦不住客人,回头就是一顿臭骂:“姓宋的,你有钱了不起啊。?
?·当我没见过金子吗?本姑娘的东西不卖给你。”
其实,她来这边之后还真没见过这么多金子。那锭金子金光璀璨的金子,看起来应该是十两的,很难得见到,反正她店里是见不到的。所以,她骂归骂,骂的同时还是偷偷瞄了一眼金锭。
宋允辰道:“终于肯跟我说话了,看来,还是得用钱啊。”
他语带嘲讽,口气很不善,说得尹千何更火了,“我不卖笑也不卖身,你最好立刻拿着你的臭钱从我这儿滚出去,否则……”
“否则你要怎样?”没待她说完,宋允辰就已移动到她眼前,双眼勾魂摄魄般地望着她,同样生气地问道。
距离太近,尹千何想要离他远点儿再说,正要退步,却被他单臂圈住了腰,“不许走,先给我说清楚。”
“说,说什么?东西不卖,人也不卖,不够清楚吗?快放手。”尹千何一边使劲抠着腰间那只的“狼手”,一边说道。
“你上次说跟我绝交是什么意思?”
“就是字面上的意思,绝交,老死不相往来。还能有什么意思?”
“你凭什么不跟我往来?问过我吗?”
“我想跟谁来往就跟谁来往,凭什么要问你?你谁啊?我不认识。????看·?”
“你是想跟那个秦重是吧,我偏不让。”
“请你说话注意措辞啊,什么叫我要跟他?”
尹千何摆动着身子,终于挣脱他的束缚,然后慌忙逃开,这小小的铺面摆了货架之后,哪还有多少地方给她逃,一不小心就跑到了墙角。
糟糕,墙角是最不利的地儿了,对方只要双臂一撑,她立马玩完儿,逃无可逃。
虽然意识到局势对自己是多么的不利,但为时已晚。宋允辰紧随其后,把她脑中所想变成了现实。
“看你还往哪儿跑,这可是你自投罗网的。”宋允辰妥妥当当地将尹千何扣在墙角,得意地说道。
“你想干嘛?”
“都这样了,你说还能干嘛?”
“滚。”尹千何再次吼出“滚”字,也依然没用。
“要我走也可以,但你要你发誓,不会跟那个秦重有什么,然后不许不理我。”
宋允辰以命令的口气提出“和平条约”,不就是不平等条约嘛,尹千何岂能接受。
“我跟秦二爷的事与你无关,而你,我已经从记忆里剔除了。”她说完就偏过头去,避开快要顶到自己额上的宋允辰的头。
“你这个女人,就不能偶尔服个软、听回话么?非要我求你,你才答应。”
“就算你求我,我也不会答应。谁叫你那天帮着那个李芸芸欺负我们来着,重色轻友、见色忘义,我不耻与你这种人做朋友。”
“我那是不得已。”
“你那是没原则。”
“我……”
“我什么我?你找一堆理由也没用,我不听。”
尹千何直接用手捂住了耳朵,抬头望着房顶,不看也不听。
宋允辰气急,双手直接将她的双手按住,强行把她的脸掰过来面对自己。
他想要开口说点儿什么,却是欲言又止。怒目相视变成了垂眸凝视,随后就往那说不清道不明的方向发展了。
在近到可以感受到彼此呼吸和心跳的距离,无论何种情绪都会被暧昧的情愫挤开。
尹千何只见他眼中的怒火渐渐熄灭,取而代之的是越来越多的柔情蜜意,多到要溢出来似的,空气中仿佛也漂浮着甜味素。
她差点儿懵了,这是要被强吻了么?是不是跑偏了?
虽然这对尹千何那个灵魂来说,这不是初吻,但是对她这个身体来说,应该还是第一次。不能在这种毫无情调的地方、莫名其妙的情景被一个讨厌的男人夺走。
这时候,还有什么反抗手段没有?人被困在墙角,双手被抓住,那就只能用脚。
可是,用脚踢人下裆这种事,她有点儿做不出来。虽然她讨厌宋允辰,但还没有仇视到这种地步。而且,万一害得他不能传宗接代,他就更有理由赖着自己了。
在宋允辰的双唇即将碰到尹千何强抿着的嘴那一瞬,尹千何忽地双脚一蹦,头往斜上方狠狠一顶,正好撞在宋允辰鼻子上。
“哎呀。”
宋允辰当即松手去捂他那可能会流鼻血的鼻子,尹千何趁机推开他逃开了。
亏得她急中生智,想到这个不至于伤到宋允辰重要部位的方法来反壁咚,她还是善良的。
不过,那个宋允辰竟然想强吻她,不可原谅。她转身从够得着的货架上拿起一根金箍棒就要往宋允辰身上打去。
还好尹千仪及时出现,她是在隔壁听到动静,就过来看看情况的。
“姐姐,你这是做什么?”尹千仪忙跑到尹千何身边拉住她,“有事好好说,干嘛打人呐?”
尹千何气呼呼地说道:“跟这种人没法儿好好说了,我现在终于理解为什么清膧每次遇见到他都想打他了。”
宋允辰道:“你好的不学,偏跟那个范清膧学。你就不能像你妹妹那样温柔点儿吗?”
“面对你,再温柔的人也温柔不起来。你要嘛就自己走,要嘛就让我用这根棍子把你打走,自己选。”
尹千何正在气头上,恐怕也没法儿好好谈了。为免矛盾激化,宋允辰只好吐口气暂时避开。
唉,他好不容才鼓足勇气、放下架子来找她好好谈谈的,结果又搞成这样。而且,眼看着到手的鸭子飞了,实在是令人又泄气又懊恼。
第一百五十八章 劫色?报复?
方姨娘回来了,家中之事便都交给了她,尹千何与尹千仪二人便专心开店。
尹千仪一下子轻松不少,但尹千何仍是四处奔忙,最忙的就是说书的事。
没有固定场所,她每晚都得跑好多家酒楼和茶楼,哪家能说就在哪家说。因而,她就不让尹千仪每晚跟着跑了。
这晚,因找地方耽搁了许久,她回家时已是亥时二刻。
走到清水巷口,巷内的人家都已熄了灯,只见黑灯瞎火的,也没个人。
不过,巷口倒是停了一辆马车,她经过时,马还忽然叫了一声,吓得她差点儿把手里的东西仍掉。
但快到家门口了,也没什么好怕的。她习惯性地靠着右手边,埋头仔细地看着路往前走,却不小心撞到了一个什么东西。
正要抬头看时,那东西却忽地蹿到她后面,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抓住了她的双臂,原来是个人。同时,不知从哪里又出来一个人用手将她的嘴捂住了。
事情发生的太突然,尹千何根本没来得及喊救命,就被那两人强行拖上了早已停在旁边的马车。巷口那马车上的人跟他们是一伙的,刚才那声马鸣想必是提醒信号。
然后,一切就像传说中的绑架那样,她被歹徒用绳子五花大绑起来,嘴巴被布条封住,眼睛也被黑布蒙着。
虽然她被绑得死死的,但绑架她的两个人还是分别坐在她左右两边,一人按着她一只肩膀,好像生怕她自己挣开绳子似的。
此时,尹千何是既不能说话,也不能动弹,只能“嗯嗯嗯”地摆动身体表示反抗。
右边那人见她不安分,便恶语威胁道:“安静点儿,小心吃苦头。”
尹千何人在他们手里,不得不乖乖听话,当即安静下来。
这几个人也不知道是什么人,要是是那种杀人不眨眼的歹徒,她还得小心自己的小命。
但是,他们为什么要绑架她?劫财的应该不至于劫到她头上来才是。那,难不成是劫色?抑或是谁要打击报复她?
她想着就恐慌起来。无论是哪种,她都不会有什么好下场的。
如果是劫色的话,那歹徒身份完全无从得知。如果是报复的话,除了曹姨娘和文怀远以外,她也没得罪过什么人。莫非是曹姨娘不死心,非要整死她才甘休?
尹千何坐在马车上胡乱猜想着,也没什么合理的头绪。她越是想不出,一颗心就悬得越高,后来索性就不想了。反正到了目的地之后,应该就能知道幕后主使是谁的。
马车快速地奔跑在路上,车外的声音渐渐稀少,直到只剩下马蹄拍击石路得“嘚嘚”声,应该是从街市来到了一个偏僻的地方。
跑了一阵,马车终于停了下来。驾车的人好像下车去与人说了几句话,但在车里听不清他们具体说了什么。
没一会儿,那人又回到了车上。随后尹千何就听到了开门的声音,看来他刚才是去跟守门的人交涉去了。
尹千何心想应该是到他们的老巢了,可马车跑了没多久又停车重复了刚才的一切。这样反复几遍,才终于真的停住了。
驾车的人在外说了一声“到了”。车里那两人便用一个布袋将尹千何套住带下马车,然后就直接扛着她小跑起来。
拐过无数个弯之后,她又被交给了另外一批人。
尹千何暗骂道:“不就是个绑架嘛,还搞出这么多程序。”
她是全然不知自己被带到了何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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尹千何过了亥时都还没有回家,尹千仪有些着急了,以前从没有这么晚过的。
她在家坐立不安地捱了一会儿,终于坐不住了。
“爹,方姨,你们睡了吗?”
尹宏昌和方姨娘才睡没一会儿,就听到尹千仪在外面敲门喊他们。
“刚睡。千仪,有什么事吗?”问话的是方姨娘。
尹千仪焦急地答道:“姐姐到现在都还没有回来,我担心她遇到了什么事?想让你们和我一起去找找。”
方姨娘和尹宏昌同时惊道:“什么?千何还没有回来!”
惊讶过后,方姨娘便急忙起了床,“都这么晚了,可别出什么事。我们马上出来,你稍微等等啊。”
尹千仪道:“我去把天青也叫上,不知道姐姐去了哪边,人多点儿找得快。”
“好,你先去吧。”
叫了尹宏昌和方姨娘,尹千仪又快步跑到前院来找向天青。
彼时,向天青还在作坊里做衣服,听说尹千何没回来,便立刻放了东西熄了灯,出来询问情况。
没一会儿,尹宏昌他们也赶了出来,四人提了两盏灯笼便出了门。
走到巷口时,尹千仪提议分头寻找。
刚分好人和方向,向天青却突然发现巷墙边有几张纸一样的东西。
他走过去把散乱的纸张捡起来,照着灯笼仔细看了看,只见纸上写的都是跟唐僧师徒有关的事。
“你们快来看,这是不是千何姐的东西。”
其余三人一听,都跑了过来。
尹千仪拿其中一张纸一看,确实是尹千何写的今晚的说书内容提要。她是怕自己忘了要讲些什么,便提早准备了几张提纲带在身上。
尹千仪激动得抖起了手,“这是姐姐的东西,怎么会丢在这儿的?姐姐家肯定是出事了。”
她说着就开始啜泣起来。
方姨娘忙安慰道:“千仪,你先别急,只是几张纸而已,还不能说明千何就一定出事了。我们现在附近找找,也许她只是被别的事耽搁了而已。”
向天青也道:“对对对,可能千何姐是在回来的路上遇到生病的老婆婆,然后她就送她去看大夫去了。这些东西说不定只是在扶老婆婆的时候丢的。”
尹千仪捂着嘴点了点头,哽咽着说道:“对,姐姐肯定不是遇到了危险,说不定她就在附近呢。”
“嗯,我们就按刚才说的那样先分头找吧。”
商议完,尹千仪便和向天青一起往南边找去,尹宏昌和方姨娘则去北边。
四人皆是一边找一边喊,遇到还开着门的酒楼和茶楼便进去询问。
街上的店都已经打烊,街道两旁已没有了灯光,整个京城都静悄悄的。
尹千仪和向天青垂着头无力地往回走着,他们跑了不知多少个尹千何可能去的地方,跑得腿都酸了。只从会仙酒楼那边问到尹千何去过他们那儿,但已经离开很久了。
尹千仪此时只能将希望寄托在家里,在心里默默祈祷着尹千何早已回了家,只是刚好跟他们错过而已。
可是,回到家中,却只见到坐在堂屋里唉声叹气的尹宏昌和焦急地踱着步的方姨娘。
第一百五十九 失踪之乱(上)
当夜,尹家没有熄灯,全家人都坐在堂屋里等。直到天亮,都没见尹千何的踪影。她真的失踪了。
这种状况,单靠自己家里几个人是没法处理的,所以,尹宏昌去官府报了案。
尹家不是什么有身份的人家,只不过是失踪个人,自然引不起官府的重视。官府的人也就是粗略地记下这个案子,然后就打发尹宏昌回去等消息。
尹宏昌深知官府靠不住,回来就让尹千仪去问问作坊里的工人是否愿意帮忙找人。
大部分工人都表示愿意帮忙。尹宏昌便将他们分成几组,分别往东南西北四个方向去找,当然,首先还是得从尹千何可能回去说书的地方找起。
但是,因为根本就没有线索,这样到处询问就等同于大海捞针,难见成效。
工人们找了一天,却没有丝毫收获,尹千何就像突然从人间蒸发了似的。
傍晚,工人们都各自收工回了家。尹千仪没办法再在家里等了,便跑到秦家去找秦重帮忙。因为上次也是他救了尹千何,所以尹千仪首先就想到了他。
秦重刚从外面吃过晚饭回来,就有下人来报说尹千仪有事找他。
通常会找他的都是尹千何,这次来的却是尹千仪,倒让他颇觉奇怪。
不过,转念一想,或许是上次的事让尹千何有心避开他了吧,所以就拜托妹妹来传达一下想说的话。
他刚走到厅门前,屋里的尹千仪就急步迎了出来,“秦二爷,求你,帮帮我。”
她惊惶失措的神色,让秦重想到上回她请他去救尹千何时的情景。
“发生什么事了?”秦重问道,听得出,他的语气有些许紧张。
“姐姐失踪了,我们找了一天都没找到。”
秦重微微抬了抬双眼,嘴角不由自主地动了一下。面色的改变是微乎其微的,旋即恢复静水一潭。然而,更大的波动发生在只有他自己能感知到的心底。
“常去的地方都找过了吗?”仿佛过了很久,秦重终于开口说出这样一句话。
他多想像尹千仪那样,把心慌意乱泛滥到面上来。可一旦这种情绪经过他自己设置的重重障碍,从心里浮出来时,就变得这般“不近人情”了。
尹千仪没有在意他说话时如闪电般快速掠过的的怪异神色,只是着急地回道:“没有,姐姐可能去的地方全找过了,都没人。”
“先别急,我们进屋里说。”
二人走进厅中,尹千仪便将尹千何失踪前后的事仔仔细细地跟秦重说了。
秦重听罢,又问道:“近来,你姐姐身边可发生过什么奇怪的事,或者是否得罪过什么人?”
他这段时间没听说京城内有什么连环失踪案,又没有歹徒向尹家勒索财物。所以,就只剩下劫色和报复两种可能。而这两种情况,皆需从尹千何的日常生活查起。
“没有啊。姐姐每天都只是去店里看店,然后晚上就去说书,没听她说起过奇怪的事或者得罪了谁。”
“如此说来,是一点线索也没有。那该从何查起呢?”
秦重一犯难,尹千仪就更是心急如焚了,“秦二爷,能不能想想别的办法?难道就这样什么都做不成吗?”
秦重深呼了一口气,“这样吧,我先去找府尹大人打听打听,看看最近有没有类似的事件,也顺便请他派些人去查查。毕竟他们常年办案,比起我们,应该更容易查到些蛛丝马迹和有嫌疑之人。”
“那请二爷这就去吧。”
“好,姑娘稍等,我去拿些东西就去。”
秦重起身正欲回浮白轩,尹千仪却突然说道:“对了,我想起来了。”
秦重忙回身问道:“姑娘想起什么了吗?”
尹千仪道:“刚才你不是问我姐姐有没有得罪过人嘛,我想起来了,是有的。”
“谁?”
“就是怡园的田老板,还有那位李筠筠姑娘。”
“这是什么时候的事?你姐姐是怎么得罪他们的?”得到这样一条重要线索,秦重当然急于知道前因后果。
尹千仪又将他们在怡园大闹的事告诉了秦重。这样一来,似乎就有方向了。
尹千仪道:“秦二爷,我们是不是该去找他们要人?”
秦重思忖半晌,道:“单我们去恐怕不行,这些都只是我们的猜测而已,并没有证据,他们不会自己承认的。走,去定王府。”
尹千仪奇怪地问道:“为什么去定王府?”
“你说的这件事里,有一个重要的人,也许他会知道点儿什么?”
“你是说宋公子?”
“嗯,我们先去,路上再说。”
“哦。”
秦重先让人去备了马车,又叫上武小虎,便同尹千仪一起赶往定王府。
到了定王府门外,秦重下车时还是稍稍迟疑了一下。他本人已经好几年没有来过这里了,此次突然跑来,虽是迫不得已,但总觉得太过唐突。
武小虎已经先去扣了王府大门上的铜铺首,不一会儿边有人来应门了。
应门之人是定王府里的老人了,他是认得秦重的,所以见了他,虽然非常惊讶,但也很客气,先请他进了前门,然后就立即去帮他向里面的管家通报。
管家听说秦家二爷要见宋允辰,也是惊讶不已。当年王府发生那件事之后,他们两人就成了仇人般的关系,没想到秦重竟会到王府来找他。
管家不敢直接去向宋允辰禀报,而是向先去找了秦臻。
王府里的人得知秦重来访,反应基本都相同。秦臻让管家先别告诉宋允辰,待她见了秦重问清来由之后再说。
秦重等三人在前厅等了一阵,没等到宋允辰,却等来了秦臻。
“二弟,你怎么来了?”
秦重见了她就猜到是管家找她来的,看来他确实不适合来定王府,一来就引起了大家的提防。
“我是来求见世子的。”
“你找允辰有事吗?”
秦重道:“有点儿事想问问他。”
“只是问点事情?”秦臻略带怀疑地问道。
“姐姐,我有分寸。我知道,我本不该来此,但确实是有急事要找他。你放心,我们不会怎样的。”
秦臻也了解秦重的为人,他一向都是避着宋允辰的,想来是不会特意跑来引发冲突的。既然秦重如此说了,她便叫人去请宋允辰了。
第一百六十章 失踪之乱(下)
宋允辰出来得很快,一点儿没有回避的意思。
他见到秦重倒是没什么过激的反应,反而是看到他身旁的尹千仪时,觉得很不对劲。
“你怎么会跟他一起来的?”他看都没看其他人,径直走到尹千仪面前问道。
尹千仪看了秦重一眼,秦重点头示意她照实回答,她便说道:“宋公子这两天可见过我姐姐?”
宋允辰道:“没有啊,我好些天没见过她了。怎么?她想见我?”
尹千仪失望地摇摇头,“不是,姐姐昨晚出去后,到现在都没有回家,我们是来问问公子在此期间是否看到过她的。”
“你说什么?千何不见了!”宋允辰听了这消息,急得上前一把抓住尹千仪的手问道:“怎么不见的?有没有什么消息?”
尹千仪的手腕被他使劲地捏着,疼得告求道:“宋公子,可不可以先放手再说。”
宋允辰才注意到自己失了礼,忙松手道:“抱歉。快告诉我,到底怎么回事?”
尹千仪又把事情从头至尾地讲了一遍,还说明了他们的初步猜测。
宋允辰一听这事可能是田老板或李筠筠干的,顿时就骂开了:“岂有此理,他们竟敢绑架千何,我这就去找他们要人。要是他们敢不交人,我就让他们吃不了兜着走。”
他此时全然忘了自己跟李筠筠还有交情,只把她和田老板当做伤害尹千何的恶人看待。
秦臻在旁劝道:“允辰,你别冲动,先去查清楚再说。也许尹姑娘并不在他们手上呢。”
秦重也道:“这只是我们的猜想而已,并没有证据。只是,公子既然与他们相熟,我们便想请你去同他们交涉一下,看看此事究竟是不是他们所为。”
宋允辰回头冷眼看着他,说道:“这件事不需要你来操心,我自会去救千何的。”
说完这话,他便不顾秦臻的阻拦,找了几个人就往住得近一些的李筠筠那儿去了。
秦臻怕他做出什么不理智的事来,便让跟着去的秦重和尹千仪尽量劝阻他。
来到李筠筠的住处,宋允辰也不敲,直接就破门而入了。
李筠筠今晚没有出去唱戏,此时正在小楼上练唱,忽地听到楼下响声大作,好像有人在喊着她的名字,要她出去。
她不耐烦地吩咐在旁伺候的丫鬟:“你去看看怎么回事,谁这么大胆,竟然上我这儿撒野来了。”
丫鬟刚走到楼梯口,就看见怒气冲冲的宋允辰带人横冲直撞地上楼来了,李妈妈跟在后面拉也拉不住。
丫鬟吓得赶忙回房通知李筠筠:“姑娘姑娘,不好了,定王府的宋公子来了。”
李筠筠斥道:“宋公子来了有什么不好的,还不快去迎他。”
丫鬟道:“哎呀,不是,不是平常那个宋公子,而是……”
“定王府还有几个宋公子吗?你这丫头,都口不择言了,到底慌个什么?”
丫鬟原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这会儿便不知道该怎么解释。
这时,宋允辰已经来到了李筠筠房门前,也不用别人解释了。
他一出现就立即表明了态度,“李筠筠,你给我出来。”
李筠筠听这粗鲁的口气,的确是与平常的宋允辰大相径庭,但人又确实是他。
她正疑惑,宋允辰已冲到她面前,厉声质问道:“是不是你把千何藏起来的?”
李筠筠完全听不懂他在说什么,见他这么凶,便楚楚可怜地反问道:“宋公子,您这是怎么了?荺筠把什么东西藏起来了,惹得您这么不高兴?”
宋允辰这会儿哪有心思怜香惜玉,就算要怜也是怜尹千何,而不是眼前这个装模作样的女人。
“我只问你,那日在怡园跟你争戏场的那位姑娘可在你这儿?”
李筠筠楞了半晌,才回想起那天的事,“她?她怎么可能在我这里,我连她姓甚名甚都不知道。”
“真的?难道你不会因为她跟你抢东西而不高兴,然后就找人掳走她?”宋允辰半信半疑地继续问道。
“怎么会!”李筠筠惊得大声喊冤,“公子您实在是冤枉我了。那日公子替我出了气,把她赶走了,我就没再把那事放在心上。”
“你最好确定你说的都是真话,若是被我发现你在骗我,就别怪我不客气。”宋允辰此时说话就很不客气了。
李筠筠委屈地掩口抽泣起来,“苍天为证,荺筠绝没有半句虚言。公子你就为了这个才对荺筠这么凶的吗?难道在公子心里,荺筠连一个说书的都不如?”
“你当然不能与她相提并论。”
宋允辰抛下这句冰冷无情的话,便带人迅速离开了,好像他从未对李筠筠说过甜言蜜语似的。
他走后,李筠筠哭得几欲昏死过去,她怎么也想不到,一向对她温情脉脉的宋允辰竟会突然变成这样。
宋允辰走出门正好遇到追上来的秦重等人,尹千仪见了他便问道:“宋公子,姐姐在这儿吗?”
宋允辰摇头道:“应该不在这里,李筠筠没那个胆子。”
尹千仪失落地垂下眼睑,“姐姐究竟在哪儿啊?”
“先别灰心,我们再去怡园问问,可能在那边也说不定。”
“嗯。”
几人说罢,便又齐往怡园去。
怡园此时正值热闹时分,田老板正四处忙活,招呼各方客人。
宋允辰一到,就去找他要人。大庭广众之下,又是一阵骚动。秦重想拦都拦不住,他那种要人法实在太过莽撞。
他逼得田老板都跪地求饶了,但田老板却和李筠筠一样大呼冤枉,还当着众人的面赌咒发誓,说自己绝不会干这种目无纪法的掳人勾当。
宋允辰问不出什么,又去怡园四处搜了搜,也没见人,只得带人悻悻离去。
出了怡园,又不知该往何处去了。
秦重跟出来说道:“宋公子,你刚才不该如此打草惊蛇的。即使人真的在田老板手里,你那样对他,他可能也不会交出来的。”
宋允辰不服气地问道:“那你说应该怎样?”
“唉,算了,你也是因为太担心尹姑娘所致。事已至此,我们还是另想办法吧。不过,这样也好。经你这么一闹,如果人确实在田老板或者李筠筠手里,那他们可能就会采取些行动。这两天派人紧盯着他们,也许能查到尹姑娘的行踪。”
几人商量过后,便分头行动了。宋允辰负责盯着李田二人,秦重则回去取了两幅珍藏的字画,连夜去府衙找府尹,尹千何两边都帮不上,只能回家继续等消息。
第一百六十一章 祸从天降(上)
尹千何安安分分地靠着墙壁坐在地上,等着别人来给她送饭。外面围绕着她的行踪发生的一切,她都无从而知。此时的她正被关在一间屋子里,手脚被绑着,嘴里也塞着布团。
她很想逃走,但周围找不到任何利器可供她割断绳子。
况且,就算成功弄断困住自己的麻绳,还得考虑如何逃出这间上了锁的屋子;接着,又得为了如何逃出这个地方伤脑筋;然后,她可能需要举家搬迁,离开京城,过着隐姓埋名的生活。
为什么如此麻烦?
因为把她带到这儿来的人地位实在太高,根本不是她轻易能反抗得了的。就算她不顾自己,也要考虑家里人。
被绑架那晚,经过一系列麻烦的手续,尹千何终于被扛到她此时所在的屋子里。
歹徒像丢垃圾似的将她随意地丢在地上,其中一人说道:“快去请娘娘来吧。”
这个世界上居然有叫“娘娘”的人?
尹千何心想,如果是想劫色的男人,就冲这名字,她也绝对会抗争到底的。
过了半盏茶的功夫,那个所谓的“娘娘”便来了。
“把她放出来吧。”她一进来就命令道。
听声音是个女的,但却不是曹姨娘,劫色和报复的设定同时被推翻了。那她究竟想干什么?
尹千何被人从布袋子里放了出来,眼镜和嘴上的布条也给她解开了。
出现在眼前的是一个穿着华丽的女子,其穿戴着装一看就是非富即贵。她翘着腿趾高气扬地坐在一把椅子上,身后站了一个侍女和一个小厮。
“见了皇后娘娘,还不跪下。”女子身后的侍女冲坐在地上的尹千何喝道。
“皇后娘娘?”
尹千何四下里看了看,这屋里陈设简单,怎么看都不像是皇后住的地方。
“皇后怎么会住在这么简陋的房子里?”她有点儿不屑地质疑道,就算要抬高自己的身份,好歹也装得像点儿啊,以为穿得比普通人好点儿就能四处招摇撞骗啦。
女子后面的小厮又道:“大胆,皇后娘娘的寝宫岂是你这种贱民能进的?这儿当然是其他闲置的房间。”
这小厮的声音很娘娘腔,道真像个太监。
尹千何忽然呆住了,对,太监,无论是声音还是衣裳,确实都像个太监。
难道眼前的女子真的是当今皇后?
可是,她与皇后素不相识,而且身份相差十万八千里,她抓她来做什么?
“真的是皇后,娘娘?”
那女子高昂着头,垂眼鄙夷地看着尹千何说道:“市井小民,见识短浅,见了本宫还不快快行礼。”
看她那气场,确实像是身份高贵之人,看来是皇后无疑了。不然,谁会无缘无故地冒险假扮皇后呢?
身在这种时代,就是膝盖不由己,见到这些人不得不下跪,想保持点儿尊严都做不到。
尹千何不情愿地翻身跪在了地上,而后弯腰行礼道:“民女见过皇后娘娘。”
她不明白,皇后为什么要抓她?难道是为了先前选妃时,她帮张芷容做衣服的事?应该不会吧。这种鸡毛蒜皮的小事,用得着这么小题大做吗?而且张芷容最后得到皇后宝座啊。
但是,除了张芷容以外,她实在想不到自己跟皇后之间还有什么联系,虽然这个联系也是间接得不能再间接了。
尹千何所拜之人的的确确是皇后郭氏,她抓尹千何来的目的只缘于前日宫里发生的一些事。
————————
张芷容自进宫后,就成了皇帝最宠爱的妃子。
相反,郭氏虽得到了皇后之位,却得不到皇帝的宠幸。除了大婚当晚,皇帝就从没去过她宫里。
郭氏在家中就是个刁蛮女,又善妒,眼睁睁看着张芷容得宠,心里怎能不嫉妒?简直是嫉妒得想一把火把张芷容住的善才阁给烧了。
只是,大家都刚进宫不久,她还没有寻到机会对付张芷容。
皇帝下朝后又来看张芷容。
张芷容先前让婢女找一件衣裳,婢女从柜中翻出两个布偶问她是什么,她一看,原来正是从尹千何那儿买的那两个。
“啊,这个啊,我都快忘了。”
张芷容拿过布偶就坐在桌前心血来潮地玩儿了起来。她买的是可以套在手上玩的手偶,正好可以一只手套一个,模拟孙悟空收猪八戒。
皇帝到时,张芷容正在用两个布偶打斗,竟然放下淑女身段,“咿咿哈哈”地一个人小声喊着。
皇帝让跟来的人别出声,他独自悄悄走到张芷容身旁,“芷容在做什么呢?这么高兴。”
张芷容抬头见皇帝已在旁边,慌忙丢下手中布偶起身行礼:“臣妾参见皇上。”
皇帝伸手将她扶起,“免礼。无需慌张,朕只是看你一个人玩的开心,想看看你在玩什么而已。”
张芷容从桌上拿起手偶呈给皇帝,“臣妾在玩孙悟空和猪八戒的手偶。”
“手偶,是什么?”
手偶这个东西出现的时代较晚,至少在此时还未出现,所以皇帝并未见过。他拿起“孙悟空”细细观察起来。
张芷容在旁解释道:“就是可以套在手上玩的,像这样。”
她把“猪八戒”的手偶套在右手上,然后晃动着它的手臂,闷着嗓子粗声粗气地说道:“嘿,猴头,看老猪怎么收拾你。”
皇帝见平常矜持端庄的张芷容竟也有如此贪玩可爱的一面,不禁失笑道:“原来芷容也喜欢这些。”
张芷容忙掩口请罪:“臣妾失礼了。”
皇帝道:“没有,你这样朕也喜欢。朕看这个好像很有意思,不如你也教教朕吧。这样,朕就能跟你一起玩了。”
张芷容抿嘴一笑,“好啊。不过,臣妾还是先给皇上简单讲讲这两个手偶的故事吧。”
“还有故事?”皇帝疑惑地问道。
“嗯,而且还是很有趣的故事。”
“噢,是嘛。那正好,朕早朝时被那帮大臣烦死了,听听故事正好解乏。”
张芷容便把从范清膧那儿听来的故事慢慢讲给皇帝听,他果然听得很入迷。此后,皇帝每日都来找张芷容讲故事给他听,又与她一同玩手偶斗法,两人感情愈发好了。
皇帝觉得西游记的故事十分有趣,便让人将其中几个片段排成真人戏来唱,底本戏文就是张芷容写的。
第一百六十二章 祸从天降(中)
郭氏到延福宫来给皇帝请安时,见到皇帝和张芷容正在试听刚排好的大闹天宫那出戏。
郭氏暗暗骂了张芷容一句,便走到皇帝身边行了礼,摆出很高兴的神情说道:“皇上可真是好兴致,跟妹妹在这儿听戏呢。”
皇帝随口问道:“皇后要不要同我们一起听听?”
郭氏就等他说这句话了,“臣妾遵命。”回罢便在皇帝身边坐了下来。
她听戏是假,想留在皇帝身边是真,所以注意力也没怎么放在戏上,只是不停地问皇帝这是谁、那是什么,问得皇帝都烦了。
总算捱到把这场听完,郭氏又娇声软语地问道:“皇上,这是什么戏,臣妾以前从未见过,也未曾听说过有这么个故事呢。”
皇帝不高兴跟她解释许多,便简明地答说:“西游记,张才人写的。”
郭氏歪过头去看坐在皇帝另一边的张芷容,“张妹妹不愧是才人,竟能自己想出这样的故事。”
张芷容道:“回皇后娘娘,这故事臣妾也只是从别人那儿听来的而已,并非臣妾自己凭空想的。”
“那是听谁说的?”
“是臣妾未入宫时认识的一位会说书的姑娘讲的。”
“原来如此。”
郭氏听说这故事是张芷容讲的,心里便有了盘算。她回宫之后,就立刻派人出宫去查西游记这个故事,她要在这上面做点儿文章。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张芷容自己就撞上来了。
此时,尹千何已经在跑酒楼讲西游记了,虽然在每家都只讲了前面大闹天宫的故事,但很多人都记住了。所以,郭氏派出来的人很快就查到了故事源头尹千何头上,并且装作客人到她店里查看了一番。
调查之人回宫后,把查到的事向郭氏回禀了。郭氏听后,腹内鬼胎暗生。
这日,郭氏在御花园中正巧遇到张芷容,倒也好,不用刻意去找她,显得自己别有用心。
“妹妹,今儿没有陪皇上看戏了么?”郭氏问得略带醋意,但她已经控制过情绪了,否则也不至于如此友好。
张芷容不善与人争斗,听出她话中含酸,便尽量避其锋芒,“皇上为国事操劳,已经多日不曾看戏了。”
郭氏轻轻摇着手中团扇,“我最近倒是陪太后听过两回戏。不过,都是些老戏了,太后娘娘听得也有点儿厌烦。诶,妹妹,不如把你们上次看的那个叫什么西游记的献给太后听听看看,说不定她也会喜欢呢。”
张芷容自牡丹花会之后就不得太后喜欢,她一直也没想到什么好法子讨她欢心,毕竟后宫之事还是由她做主,不受她待见的话,日子过得也很不安。
相反,郭氏却倍受太后宠爱,时常与太后在一处,她说的应该不错。
想来虽如此,但张芷容心中还是有些顾虑,“只是那戏排得不甚精细,毕竟是新戏,恐怕不能入太后的眼。”
郭氏笑着拉起她的手说道:“妹妹多虑了,皇上都喜欢,想必太后也不会嫌弃的。况且,太后也喜欢热闹的戏,我看那出大闹天宫就很好。若是太后听过后提出什么不满意的地方,你们可以去改,然后定本往精细处练。这样,一出好戏就成了。”
“娘娘说的是。那臣妾回去把戏文改改,再让他们加紧练练,等练好了再呈给太后。”
郭氏眯着眼点头道:“如此甚好。”
————————
张芷容时常劝说皇帝不要正面跟刘太后对抗,在亲政之前一切都要隐忍。为此,她向皇帝列举了许多史书中的同类例子。
刘太后垂帘听政,大权在握,皇帝的力量暂时是不可能与之抗衡的。如此浅显的道理,皇帝何尝不知,只是有时难免因年轻气盛而忘了现实状况和书中训诫。
如今有个知书达理的张芷容在身边时时提醒,他渐渐收敛了许多。
因而,当张芷容提出将《大闹天宫》这出戏进献给刘太后时,他也并不反对。
反正他在宫中的一举一动,刘太后应该都是了如指掌,想必她早就知道这出戏了。
得到皇帝的同意,张芷容便将戏文精心修改了一番,又命优伶重新排练,直到她和皇帝都挑不出什么不妥的了,便派人去请刘太后同来观戏。
刘太后接到皇帝邀请,当然是乐于赴邀。母子同观戏,其乐则融融,正好堵堵那些说她与皇帝不和的人的嘴。
这种时候,她自然不会忘了带上郭氏。郭氏身为皇后,平常却甚少与皇帝同出同入,刘太后是一有机会就要将他们凑一块儿的。
二人到了延福宫,皇帝和张芷容已等候许久,相互拜过礼就座后,皇帝便下令开戏。
相安无事地听完戏,刘太后果然赞说这戏不错,还命人赏了那几名优伶。又嘱咐皇帝要移国事为重,不可太过沉迷此道,如此便摆驾回宫了。
回宫途中,郭氏却突然对刘太后说道:“太后娘娘,臣妾觉着方才那戏有些不大对劲呢。”
刘太后道:“噢,何处不对劲了?”
郭氏毕恭毕敬地说道:“臣妾也就是自己揣度了一下,不见得就对。还请太后先恕臣妾无罪,臣妾才敢说。”
“什么事如此严重?你但说无妨,若是错了,哀家就当没听过就是。”
郭氏喜道:“谢太后,那臣妾就说了。臣妾以为,才人张氏所排这出戏,表面虽是神魔故事,实则是大逆不道,暗含反意。
太后您想,那孙悟空只因对天宫给他安排的官位不满,就大闹天宫,反下天去,还自称什么齐天大圣。此举不是等同叛乱?
这孙悟空本质上就是个乱臣贼子,而戏文还十分赞同他这种做法,岂不明摆着是在煽动人心嘛。若是人人都学那孙悟空,稍有不满就造反,不就天下大乱了。
而且,臣妾听说,民间有个女说书四处散播这个故事,百姓听多了这些就容易胡思乱想。而如今张氏又把它带到了宫中,要是流传起来,宫中之人是不是有可能会去效仿呢?”
刘太后本就是个多疑之人,去年就因定王在朝中威望过高而将其逼退。此时听了郭氏一席话,顿时疑心大作。
加之她本来对张芷容以及她娘家就不满,就算知道这种捕风捉影的推论不一定成立,也不会放过这么个打击他们的机会,起码要借此给他们点儿警告。
第一百六十三章 祸从天降(下)
回到坤宁宫,刘太后立刻命人去善才阁等着,待她从延福宫回去后就将她带到坤宁宫来。之所以不直接去延福宫捉人,主要还是考虑到要给皇帝留点儿面子,以及防止他阻止。
刘太后的人在善才阁没等多久,便见张芷容回来了。张芷容还未进门,就被他们拦下,然后就被“请”到了坤宁宫。
彼时,郭氏也在坤宁宫中等着看她想看的真正的好戏。
张芷容进来后,未及行礼,刘太后便疾言厉色地命其跪下。
张芷容听命下了跪,却完全搞不清发生了什么事。半个时辰前,刘太后还和颜悦色地夸她戏文写得好,怎么过了一会儿,就变成这样了。
“大胆张氏,竟敢在宫中散播谋反之言,说,是谁指使你的?”
这样大的罪名说扣就扣,任谁都承受不起。
张芷容脑中“轰”的一声,一下就不能思考了,只是满脸疑惑地看着刘太后。
刘太后见她不回话,又斥道:“你以为不说就行了吗?哀家有得是办法叫你开口。”
良久,张芷容才恢复冷静,“太后,臣妾不明白您的意思。臣妾何时散播所谓的谋反之言了?”
“哼,不明白。想想你今日让哀家看的那出戏,戏中的妖猴自称什么,又干了些什么?”
听懂刘太后的意思,张芷容才知道是祸从戏出。她急忙解释道:“太后,臣妾冤枉。那戏唱的只是一个神魔故事而已,实在是没有任何影射之意。”
“没有么?孙悟空口口声声号称要推翻玉皇大帝,自己做三界之主,这些难道不是某种暗示吗?就算你没有谋反之意,也是在煽动人心,同样是大罪。”
所谓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刘太后分明就是在针对张芷容,无论她如何苦苦解释,刘太后都不肯相信。
张芷容坚持不承认这个罪名,审问进行不下去,郭氏便提议道:“太后,张氏死不认罪,看来必须得用点儿刑才行。”
但刘太后并未采纳她的建议,只是命人将张芷容押下去看管起来。
郭氏不甘心地问道:“太后,您为什么不用点儿刑逼她招供?”
刘太后半倚着座椅甩了甩衣袖,“你呀,就是沉不住气。你说你一个皇后,只知任性妄为,将来如何治理后宫?
你也不想想,张氏虽说只是个才人,但他们张家的势力却不可忽视,我们若是在后宫中对她动用私刑,他们张家会坐视不理?而且此时没有足够的证据,要定罪也太过勉强。你要是真想清点她这个绊脚石,那就去找点儿有力的证据来。”
经刘太后一提醒,郭氏才想到她调查到的那些事,便挪道刘太后身边小声说道:“太后娘娘,说到证据,臣妾听张氏说她是入宫前听一个女说书说的,臣妾先前已经派人查过那人的底细,就是个破落商户,开了两间铺子,然后到处说书。您说是不是可以把她抓来,让她指证张氏?”
刘太后点头道:“若是能找两个来指证,倒也说得过去。看你如此上心,那此事就交给你去办。这点儿小事,你应该不至于办不好吧?”
郭氏笑道:“请太后放心,臣妾定会办得妥妥当当的。”
————————
郭氏所谓的办得妥妥当当的,就是秘密将尹千何虏进宫来。
面对当今皇后,尹千何倒没有觉得特别恐惧,只是觉得特别奇怪。抓她一个无权无势的小老百姓来做什么?
郭氏起身走到尹千何身边,低头问道:“听说你在四处说一个叫做西游记的故事?”
尹千何睁大眼睛看着她,“西游记?哦,是的。皇后娘娘是想听西游记吗?”
郭氏道:“本宫问你什么你就答什么,不许多问。”
“哦,是。”
“我问你,你跟才人张氏是什么关系?”
尹千何才她说的张氏应该就是张芷容,果然跟她有关。
“民女与张才人只是认识罢了,她曾经让民女为她做过几件衣裳。”
“那西游记是你讲给她听的了?”
尹千何虽然不知道她为什么老是提西游记,但明显可以看出她是来者不善,不知是在打什么主意。
她不想把范清潼牵扯进来,便回道:“西游记的故事只有民女一人知道,所以张才人应该是听民女讲的。”
郭氏又问道:“只有你一个人知道?难不成是你自己想出来的?”
“是民女根据前人的故事改编的。”
郭氏没有继续问下去,而是回到座椅上凝神考虑了片刻,而后笑道:“那倒是好办了。”
尹千何看她那笑容,又奸险又得意,好像有什么阴谋得逞了似的。如此看来,她此行恐怕有点儿凶险了。
“不知娘娘找民女来究竟有何吩咐?”
郭氏道:“好,本宫就告诉你。本宫要你做一件事,一件很简单的事。如果你做好了,本宫重重有赏。”
尹千何抬眼小心问道:“要是做不好呢?”
“哼。”郭氏冷笑一声,“做不好?你以为皇宫是你可以随便进来还能随便出去的么?”
“啊!”
尹千何惊得憋着气耸了耸肩膀。这么说,要是她办不好皇后交待的事,她就要死在这儿了!
郭氏道:“你先别害怕,本宫说了,只是一件小事而已,只要你愿意做,就肯定能做好。”
“是,是嘛。那请娘娘明示。”
“我要你出面指证你讲得故事是张氏教给你的,而且她还指使你四处散布。怎么样,很简单吧?”
尹千何不解地问道:“指证?去哪里指证?”
郭氏道:“当然是去太后和皇上面前。”
这件事表面上听起来好像是很简单,但往深处想,恐怕就是别有用意。
皇后这么做的目的是什么?
张芷容曾经说过,在选后时,皇帝就很看重她,那她入宫后,应该是受宠的。
那么,问题就来了?
张芷容受宠,必定会遭人嫉妒,接着就会有人想要害她。皇后用这种见不得人的方式让她做这种事,极可能就是要对张芷容不利。
尹千何虽然猜不到西游记有什么文章可做,但大致明白皇后肯定是用心险恶。毕竟这种标准的宫斗模式,她看得太多,用脚趾头想也能想到。
照此看来,事情就很棘手了,她是被卷入了皇后和得宠嫔妃之间的明争暗斗里。她一个毫无还击之力平民,该如何脱身?
唯今之计似乎就是在二者之间做个选择。可是,这种选择往往是最难的。选皇后,她对不起张芷容。而选张芷容,又可能会害了自己。
她左右为难地思虑了半天,郭氏等得有些不耐烦。
“想好没有?该怎么做,全在你自己。不过我得提醒提醒你,你家里应该不止你一个人吧。”
“啊!”
郭氏如此一说,尹千何就没得选了。
第一百六十四章 确认行踪
虽然府尹那边已经答应了要帮忙,但秦重夜里依然担心得难以成眠。
他将近一月没见尹千何,没想到她又陷入了危险之中。他本来想借由避而不见,慢慢平息心里被她掀起的风沙,可得知她出了事,又怎么可能还放得下。
天意总是喜欢这样捉弄人。有时,你想要走近一个人,它总要给你设置重重障碍;而有时,你想远离一个人,它却偏偏把你们拉近。
次日一早,秦重又去定王府向宋允辰打听了一下,确定了田老板和李筠筠那边都没有什么特别动静。
这两边线索毫无进展,别的地方又不知从何查起。事情仍是迷雾重重,所有找尹千何的人都陷入了这种迷茫,这种感觉实在令人无比焦躁。
午后,范青浦突然跑到尹家来找尹千何。
从尹千仪口中听说她失踪的消息后,范青浦便说道:“那看来应该是她了。”
尹千仪听他的口气像是知道什么,忙问道:“范公子,莫非你知道姐姐的下落?”
范青浦点点头,说道:“嗯,我从家父口中得到消息,说宫中出了一件事,太后以‘妄布妖言,煽惑人心’之罪将张才人关押了起来,并且从宫外找到了指证她的人。昨日,皇上和太后为了此事起了争执。”
“宫里的事跟我姐姐有什么关系?”尹千仪疑惑地问道。
范青浦道:“你知道太后提出的证据和证人是什么吗?就是令姐四处讲的那个故事。”
“公子是说西游记?怎么会这样?”尹千仪惊骇地看着范青浦,脸上又是害怕又是疑惑,“这么说,难道公子所说的太后找的要作证的人是,是我姐姐?”
“本来我也不确定,所以就来府上看看。令姐突然不见了,时间又刚好与此事吻合,那十有八九是被太后秘密抓进宫里了。”
“姐姐是冤枉的,西游记哪里算是妖言妄语了?”
“所为欲加之罪何患无辞,本来只是个降妖伏魔的故事,可有人偏要把前面孙行者闹天宫之事看作是煽动世人大逆不道的言论。她的目的肯定不在于令姐,她只是无意间牵涉了一些争斗而已。”
尹千仪听得浑身颤抖,这实在是一个太坏太坏的消息。无论是高高在上的太后,还是大逆谋反这种可怕的罪名,都是可以轻易置尹千何乃至整个尹家的人于死地的。她一时承受不住,双手捂着脸流起了泪。
“为什么?为什么总是这样?姐姐从没有做过什么害人的事,为什么就这么多灾多难?为什么不是我?我总是,总是只能干看着她受苦,什么都做不了,从小就这样。”
范青浦被她哭得心软,忙安慰道:“姑娘不必自怨自艾,当务之急,还是快快想办法救人要紧。”
尹千仪当即擦了擦泪水,起身对着范青浦跪下双膝。
范青浦见状,惊得从椅子上弹了起来,“姑娘这是做什么?有话好好说,何必行如此大礼?”
说着便伸手要去扶尹千仪起来,尹千仪却只是抓住他的双臂,摇头不肯起来,“公子应该了解的,姐姐讲西游记完全只是为了店里的生意,丝毫没有煽动大家做什么谋逆之事的意图。但是,冤枉她的人是当今太后,我们平民之家,连喊冤的地方都没有。
如今,我只能求你了。令尊位居高位,可以向皇上和太后进言,请他们明察秋毫,查明真相,还姐姐一个清白。我知道此事与贵府无关,本不该让你们趟这样的浑水,可我们真的没有别的办法。公子,求求你,救救我姐姐吧。”
范青浦道:“你放心,别说我跟你姐姐本来就是朋友,就算不是,遇到这种冤屈之事,在下也不会坐视不理的。所以,姑娘请起来吧。
只是,此事需从长计议,不是一时半会儿就能办好的,等在下先回去找家父商量过后再说。”
尹千仪借着他的手臂站起身谢道:“公子肯出力相助,小女子感激不尽。对了,秦二爷也在帮忙四处找姐姐,这件事也该去告知他一声才是。”
“秦兄么?好,那我去通知他吧,正好也可以找他商议商议。”
范青浦从尹家出来,有拐道去找秦重。秦重这一日都待在家中等各方消息,除了府尹那边外,他自己也派了不少人出去寻找尹千何。
范青浦带来的消息让他也震惊了,尹千何竟然会被牵扯进前朝后宫的争斗之中,这可不是说救就能救的。
他沉思了许久,方问道:“范兄,张府那边如今是什么情况?”
范青浦道:“张府那边自然是人心惶惶,不然,张将军也不会来找我父亲求助了。看太后此次的行动,恐怕是想借此事打压张家。”
“想必如此,那就更麻烦了。尹姑娘成了这个事件的一个关键人物,而且她说书之事有太多人知道,根本没办法逃脱。”
“唯今之计,就是要推翻太后指的罪名,澄清尹姑娘说的并非是谋逆之书。”
秦重眉眼都皱了起来,“这件事非你我能办得到的,恐怕令尊也很为难。范张两家过往甚密,若范将军出面替张家说话,依附太后的那些大臣可能就会污蔑他是同谋,如此,范府也会受到牵连的。
自古以来,这样的诗文冤案还少么?其中,有很多牵连甚广的大案,皆是朝中两派相斗的结果。这一次,也是大同小异了。”
范青浦叹气道:“正是如此。但家父也不会因此就不顾与张家多年的深交的,他此时正在联络几位正直敢言的大臣,希望他们能联名上书皇上和太后。正如秦兄你所说,朝中很快就会因为这件事掀起争议的。说到这个,秦兄认为宰相张大人会出面干预此事吗?”
提及这位宰相,秦重脸上慢慢现出崇敬的神色。这可是他从小到大最尊敬的人,他儿时一度想成为这样的人。
“他老人家一向敢于直言极谏,又极其痛恨这种结党乱纲之事。他若知道此事,必会第一个站出来的。”
范青浦道:“张大人德高望重,若是他肯出面,那就能号召好些人附和了。不过,秦兄,你是不是还是去拜访拜访他比较好。”
秦重思索片刻,道:“好。”
第一百六十五章 朝堂之议
每逢过节,秦重都会到张府与宰相张端甫饮茶畅谈。对于张端甫来说,这个外孙在孙子辈中是最得他的看重和喜爱的。可惜的是秦重不愿做官,他多少觉得有些浪费。
这日并非什么佳节,张端甫没想到秦重会来,但一见了他,就要拉他下棋,因为他正在解一个棋局。
“唉呀,重儿,你好久没来啦。正好,来陪我下盘棋。”
秦重躬身拜了礼,“重儿拜见外祖,”
张端甫笑道:“不必多礼了,快来坐吧,帮我看看这局棋该如何解。”
秦重走到张端甫对面坐了下来,低眉看了看几上的棋盘,但也只是随意扫了一眼,并不像往常那样投入到棋局中去。
“外祖,重儿今日前来,是有件事想求您。”
张端甫感到有点儿惊讶,秦重从没有这样求过他,看样子,他是遇到了一件不同寻常的难事。
他放下指尖棋子,问道:“什么事?”
“您有没有听说张才人因一出戏而的事?”
“此事我也略有耳闻。不过,我乃前朝之臣,不应当介入后宫之事,所以并没有过多地关注。你怎么会突然来问这个?”
秦重道:“因为我有一个朋友被卷如其中了。所以,我想请您救救她。”
“噢,你的朋友?谁?”
“就是太后用来指正张才人的证人,一户姓尹的商户家的姑娘。她前日突然失踪,今日我们才知她是被太后秘密抓进宫去了。但是,她明显是被无辜牵连的。”
张端甫脸上那长辈的慈祥转变成了严肃,“后宫之事与宫外百姓有什么关系?你清楚其中曲折吗?”
秦重点头道:“嗯,大致知道。”
随后,秦重将他与范青浦讨论的内容如实对张端甫说了。
张端甫听罢,勃然大怒,站起身负手踱起了步,嘴里则大骂此乃祸国殃民的朋党之争。
他所谓的朋党,就是以太后刘氏为中心、围绕着一群外戚和大臣的外戚党。
皇帝年幼,尚未亲政,几年来一直是刘太后把持朝政,她身边的心腹便趁机结党营私、朋求进取。如今又制造各种借口来清除异己,实在是为人所不齿。
张端甫一向痛恨这类人,如今得知此事,自然不会坐视不理。他当即决定明早上朝就去向皇帝进言,请他莫要听信奸人之言,酿成冤案。
与张端甫谈论完,秦重便离开张府去了定王府,把尹千何的行踪告诉宋允辰。
随后又到尹家找尹千仪,让她把西游记的完整故事梗概写出来,以交给张端甫上报皇帝作为凭据,说明孙悟空最终是皈依了佛门,并无反意。
虽然很想再为尹千何做些什么,可他能做的也就只有这些,后面就只剩下等待了。
这个时候,他又一次感受到无法改变既定事实的无助和无奈。虽然尹千何的事尚无定论,但那种害怕失去的恐惧感却像噬心蛊虫,摆脱不得、平抚不了。
朝堂之上,以张端甫、范铮为首的文武大臣与以户部尚书秦望山、御史中丞徐正起了争端,所争论的就是张才人的事。
这件事正式触动了帝后两派的正面对峙。刘太后的人主张严厉打击这个言论,所有相关之人皆应严惩不贷;而拥护皇帝的官员则力谏不应断章取义、妄论以文谋逆之罪,以免令天下士子惊惧寒心。
张端甫还将尹千仪写的那份故事梗概呈给了皇帝和刘太后。皇帝看了,便用这个帮张芷容说话。但刘太后却不以为然,说故事的内容只是以口相传,随时可以更改,说不定原先的结尾并非如此,只是为了摆脱罪名,才修改成这样的。
两派僵持不下,又有许多官员袖手观望,所以此事一时难以得出令众臣心服口服的处置方式。
这时,有人替定王上报了一份奏章,奏章上历数自古以来因文章言辞而造成的桩桩冤案,以及先帝以仁治国的德政,希望皇帝能宽大处理张才人的事。
皇帝当场就命人将定王的奏章读给众臣听。奏章写得义正词严,情理相扣,十分打动人心,无疑是对皇帝以及拥帝派最好的声援。定王虽然已经很久没有参与朝政了,但他在朝中的威望却并未减损多少,许多不发表意见的官员都渐渐开始附和张端甫,很快就盖过了秦望山等人的声音。
所谓众怒难犯,大半朝臣都反对刘太后的小题大做,她不能一意孤行,只好暂时隐忍,赦免了张芷容和尹千何。但为了挽回些颜面,她还是下令禁止一切与西游记有关的东西,并让人封了尹家的两间服装店。
涉事之人死罪可免,但仍受了些警告和惩罚。张芷容由才人降为侍御,尹千何则是挨了二十大板才被放出宫。
此次之事,定王之所以会冒险参与,完全是因为宋允辰的缘故。
宋允辰从秦重口中得知尹千何的事,当晚就去求他父王出面帮忙救尹千何。
定王不明白宋允辰为何会如此在意这个民间女子。
宋允辰头一次极其认真地在别人面前表露出对尹千何的心意,“她是我至今为止最喜欢的女子,并且是第一个让我动了娶妻的念头的人。”
定王听后很是诧异,他没想到宋允辰竟会对一个民间女子动情。他对门第之间虽然并不是很坚持,但宋允辰已与范清膧有婚约在先,他不可能允许他悔婚娶别人为妻的。
为此,他以救尹千何为条件,让宋允辰答应今年秋季与范清膧成婚,并收敛玩乐之心,认真做自己该做的事。
宋允辰犹豫片刻,终还是点了头。
尹千何今年流年不利,接二连三地遇到各种灾祸,前面那些,她都无所谓,可这一次对她的打击却非常大。
被打了二十大板倒不足为道,歇一段时间就会好起来。重要的是她费了那么多心血、好不容易才开起来、并积攒起一些人气的两间店,被人一句话就封了,她无论如何都接受不了。
可这是这个天下最高裁决者作出的判决,她根本连“上诉”的机会都没有,只能默默认栽。况且,能保住性命就该谢天谢地了,哪里还敢喊冤。
第一百六十六章 作坊关闭
趴在床上盯着窗外发呆,外面阳光正好,但对于尹千何来说,跟阴天没什么两样。
待会儿,她就要去向作坊的工人们宣布解散了。服装店关闭,作坊再留着也没有用。她不是没有想过从新振作,可是,她的店是被皇帝下旨查封的,这就好比给她贴了一个罪人的标签,就算重新开,又有谁敢再上门来买。
她从没想过西游记竟然会被禁,原以为自己掌握的“先进”资源能够帮自己更好地在这个时代立足,结果却成了绊脚石,将她绊倒在半路。实在是对她最大的讽刺和嘲笑。
尹千仪推门进来了,工人们都已到齐,她是来叫尹千何去作坊那边的。
尹千何抬眼看了看她,眼神空散无物,好像看不到任何东西似的,但她还是挪了挪身子爬了起来。
“他们都来了吧?”声音听起来甚为沮丧。
尹千仪的情绪也跟着低落起来,边走过去扶尹千何边小声问道:“姐姐,真的,要关了作坊吗?”
“嗯,还留着做什么?家里也没那个闲钱给我开个作坊玩儿。”
两人不约而同地齐声叹息一声。
二人来到作坊里,只见工人们都聚集在一起,一个个面色忧虑地讨论着什么。
余家姑娘先发现尹千何她们,便咳嗽几声提醒其他人。大伙儿立刻停转过头望向门口,房里顿时鸦雀无声。
尹千何在尹千仪的搀扶下来到工人么面前,停顿了片刻,才开口招呼了一声早。工人们跟着七嘴八舌地问了早,便没人再出声,都只是默默地看着尹千何。
面对大家脸上相同的、询问的神情,尹千何站着说不出话来。她该怎么跟大家宣布解散呢?
就这么沉默了一阵,向天青终于忍不住问了:“千何姐,你打算怎么处置作坊啊?不会是……”
说到这里,他便没有往下再说了。其实,工人们大致都猜到了,作坊估计是开不下去的了。
尹千何勉力扬起嘴角,此时,沉重的心情让这个最平常的动作都变得非常困难。
“我想,云想衣被封的事,大家应该都已经听说了。所以,我也不跟大家拐弯抹角,就直接说了。从今天起,咱们这作坊,关闭。”
最后两个字说得就像是宣布死亡一般艰难。
虽然大伙儿早在心里有了底,但真听到尹千何这么说时,多多少少都还是有些诧异的。本来好好的一个作坊,说关就关;本来好好的一份活计,说没就没。无论于公于私,众人都有些触动。
王裁缝站出来道:“尹姑娘,不再考虑一下了吗?毕竟,咱们在这儿都干了一年了,都舍不得呢。”
其他人也跟着附和道:“对啊对啊。”
尹千何道:“谢谢大家对我这个小作坊的支持。但是,服装店没了,作坊也就没有存在的价值了。大伙儿放心,你们的工钱我已经让千仪帮你们算好了,待会儿就发给你们,绝不会拖欠短少。”
众人互相看了几眼,想要再说点儿什么,却又说不出来。
尹千何见大家没什么意见,便让尹千仪把钱和账本拿出来给他们结算。工人们一个个排队领了工钱,便依依不舍地离开了。
余家姑娘走到门口,突然转身对尹千何说道:“尹姑娘,如果你哪天再把作坊开起来了,我会再来应召的。”
尹千何顿觉鼻子酸酸的,眼眶也热了起来,“嗯,到时候我一定事先通知你。”
作坊里的人差不多都走光了,向天青仍然垂着头站在原地。尹千何想起他在京城无依无靠,作坊突然关闭,他又没有工作了。
她叹了一声,瘸着步子走到向天青身边,“天青,接下来你打算怎么办?你可以继续住在我们这里,可没事情做,就挣不了钱,这个我也爱莫能助。”
向天青抬起眼睛看着她,眼圈显然有些泛红,脸上的肌肉紧紧绷着,好像是在努力控制住自己的悲伤,不让自己哭出来。“千何姐,真的就这么关了吗?”
尹千何把手搁在他肩膀上轻轻拍了几下“我也不想,但只能这样了。”
向天青咬着嘴唇思索半晌,才艰难地说道:“我,我舍不得这里。”
尹千何欣慰地笑了笑,“傻瓜,只是把作坊关了而已,又不是整个尹家都不在这儿了。我不是说了嘛,你的房间还是给你住,你爱住多久就住多久,不用离开。至于工作的事,要不你去问问你师父,看他那边需不需要人。”
向天青深吸一口气,重重地点了两下头,“好吧,我去找师父问问看。”
向天青走后,作坊里只剩尹千何跟尹千仪两人,彻底冷清下来。
尹千何摸着制衣台的边缘,绕着台子转了一圈,曾经那些热闹的情景在脑子里慢慢回放起来。
那时候,为了把衣服赶制出来,大半夜的,她和工人们还点着油灯在这里加班,待到尹千仪将夜宵端来,大伙儿才放下手中工具,争抢着拿吃的来安抚抗议许久的肚子;为了做出造型复杂的衣服,她和王裁缝、向天青三人在这里一讨论就是半天,她一遍遍地修改图纸,另外两人就在人体模特儿身上一遍遍地修改衣服,反复多次才满意;看到工人们做工做得腰酸背痛了,她就跟向天青一起拖着拉着她们出去排队做体操,惹来抱怨连连。
制衣工具凌乱地摆在台上,没有完全成型的衣服和各色碎布散作一团又一团。角落里,那两尊人体模型还穿着才做好的新衣。不久之后,这些东西都将蒙上灰尘。虽然它们没什么用了,但绝不会被卖掉或丢掉,她打算就这么保留着,至少在怀念那些日夜奋斗的日子时,还能来看看。或许,她心里还留存着一点点希冀,希望哪天再重新将这里用起来。
“嘎吱”,门被尹千仪关了起来。尹千何在她身后看着她将门锁锁上,默默地为自己的理想哀悼三秒。无论是曾经想要成为最棒的服装设计师的纯粹理想,还是后来想拼做富商的现实理想,统统都该丢掉了。
说白了,她没有自己想象中那么坚强能干,安心做个普通女人就好。也许,就是这样。
第一百六十七章 心有千千结(上)
服装店和作坊都关了,为之努力奋斗的事业忽然间一败涂地,尹千何感觉好像失了灵魂一般,整天就呆在房里无所事事,做什么都打不起精神。
这个时候,她突然有点儿理解尹宏昌了,他的颓废可能并不完全是因为懒惰。她一直忽略了很重要的一个方面,那就是人在遭受重大变故之后,总是需要慢慢地接受和适应。像尹宏昌这样从小就过着不愁吃喝的优越生活的人,突然之间失去所有,确实是很难在短时间内振作起来。
人就是这样,很多事情,自己不处在那个位置,就无法理解别人。想到这层,尹千何开始觉得有些愧疚了。她来之后,从没有顾及过尹宏昌的感受,只是一味地嘲讽打击他,恐怕是更加加深了他的挫败感。
早晨,尹千何刚收拾好走出自己的房间,就看见尹宏昌从尹千仪的房里出来,手里捧着一个钱袋。尹千何下意识地以为他是偷偷拿钱出去吃喝了,但随后跟出来的尹千仪的身影让她打消了这个念头。
“爹,您可千万要多加小心,不要再被人骗了。”
尹千仪站在房门前叮嘱了尹宏昌一句,尹宏昌点点头答了句“好”便走开了。
他走后,尹千仪便转身关房门,发现不远处尹千何正朝自己这边观望。
“姐姐,你起来啦?”
“嗯,千仪早。”虽说是早晨,但尹千何仍然一副无精打采的样子,连说话的声音都有气无力的,“老爹找你拿钱做什么?”
“哦,做生意。”
尹千何原本什么都没有的双眼里顿时填满疑惑,“做什么生意?”
“还是咱么以前做的粮食生意,爹要去京城外收些粮食回来卖。”
“嗯?”尹千何没有说话,只是若有所思地呆站在原地。
尹千仪以为她是在怀疑尹宏昌,便关上房门走到她身边,叹气说道:“爹总算是振作起来了,我们也应该支持他才是。”
尹千何淡淡答道:“嗯,他肯做就好了。”
其实,她心里明白,尹宏昌可能是见她失掉斗志,家里断了生计,便硬着头皮重新出山了。看来,他也没那么差劲儿。反倒是她自己,才是最窝囊的一个。虽然服装店的生意不好做,但可以试试别的啊,像如今这样窝在家里吃白饭算个什么事?
自个儿心里想想倒是容易,真要付诸行动却又感觉障碍重重了。所以,尹千何立刻摇头打消因尹宏昌生起的再出去做生意的念头。
“吃饭去。”从嘴里说出来的就是这么一句没用的话。
这天,家里除了尹千何自己外,其他人似乎都开始做起了各自的营生。尹宏昌是老本行,方姨娘熬了卤梅水和绿豆汤挑到街上去卖。尹千仪则绣了些丝巾什么的小绣品,也是打算拿去卖的。
她这些天在家赖着,家里人也没说她一句,反而处处让着她。这会儿又都去做事养家了,她看得心里更不是滋味儿。
一日,尹千仪日夜不停地赶工绣好十几副绣品,便拿了准备去街上卖。
尹千何见了,就要与她同去。她是想多多少少还是该帮点儿什么忙,但又嘴硬,只说是在家窝太久,想去街上转转。
她主动要求出门,尹千仪自然很高兴,正好让她出去散散心。姐妹俩便携手来到西华街上摆起了小摊儿。
街上一如既往得热闹非凡,但她们的小摊却少有人问津。因为尹千仪不善吆喝,尹千何则只是呆做一旁。
坐了小半个时辰,才来了个客,却是熟人。
“二位姑娘这是在卖东西么?”
正低头发呆的尹千何不用看,也知道来人是秦重。知道是他,就更不想抬头了。
“正是,都是些拿不出手的绣品,所以都没人来买呢。二爷这是要去哪儿?”回话的是尹千仪。
秦重见尹千何头都不抬一下,心里不免有些失落。她这是不愿见他吗?
他想起了尹千何从宫里被放出来时的事。
————————
那天,张芷容派人将尹千何送出宫。由于被打了二十板子,她在张芷容那儿呆了一天才出来。
在宫女的搀扶下,尹千何一瘸一拐地拖着双腿走出宫门。
宫门外,停着两辆马车。
左边那辆豪华非常,跟它的主人——宋允辰的身份和脾性倒是十分相称。宋允辰与马车夫并排坐在车外,手里玩弄着缰绳,双眼焦急地望着宫门这边。一见到尹千何从里面出来,他便立刻跳下马车朝她快步跑去。
同时行动的还有站在另一辆马车前的尹千仪。
尹千何顺着尹千仪跑来的方向瞧去,秦重和尹宏昌正等在那边。与秦重四目相对的一刹那,他突然就转开了头,不是因为宋允辰已经到了面前,只是因为不想被他看到自己狼狈不堪的模样。
“千何,你没事吧?”宋允辰一上来就拉起尹千何的手问道。
尹千何把手从他手中抽出来,以好像不是从自己嘴里发出来的极小的声音说道:“我没事。”
宋允辰似乎没有听清,又心疼地说道:“看你,脸色如此憔悴,肯定受苦了。走,跟我回去。”
“姐姐。“尹千仪的到来打断了宋允辰想要从宫女手中扶过尹千何的意图。
尹千何转身抓住尹千仪的手臂,“千仪,我们快回去吧。“
尹千仪赶忙扶住她,“好好好,我们这就回家,爹他们也在那边等着呢。“
“不去那边了,我们自己回去。”尹千何摇头说道。
宋允辰忙道:“我送你。”
尹千何无力地看了看他,“不用,谢谢,我想自己走回去。”
“走回去?”尹千仪惊讶地问道;“可是姐姐你的伤,能走吗?”
“伤是昨天的,张才人已经为我敷过两遍药了,今天可以走。”
“那也不行?你这是在惩罚我吗?就算你讨厌我,不愿坐我的车,那也可以让那个姓秦的送你们一程啊。”宋允辰怎能忍心看她再自己折腾自己,不得已大方地作出了让步。让秦重送她,总比她自己瘸着拐着走路要好。
尹千何并不认同他的提议,淡淡回道:“我不想乘车,坐着反而难受。你别管我,我自己的伤势自己清楚,稍微走走死不了人。”
说罢,她便挽着尹千仪的手,催促她快走。
尹千仪无奈,只得说道:“我先去跟爹和秦二爷说一声。”
秦重听说尹千何要自己走回家,并没有说什么反对的话,反而帮她向责怪她任性的尹宏昌打了几句圆场:“尹姑娘受的伤确实不适合乘马车,一来不宜坐着,二来马车也颠簸,就让她走走吧。”
他今日特意赶了一辆较为宽敞的马车过来接尹千何,还在马车上为她备了极软的褥子,就是为了让她在乘车之时可以趴着,以减轻乘车的痛楚。不过,看来是用不着了。
尹千何在尹宏昌和尹千仪的两面搀扶之下,咬牙忍痛,一路走走停停。
在她身后,两辆马车也跟着走走停停,直到车里的人目送尹千何回到家中。
第一百六十八章 心有千千结(下)
对于尹千何冷淡的态度,秦重并没有生气或者不满。要怨也怨他自己,那晚在迎夏阁中,是他自己要把尹千何赶走的,只因他没办法接受自己对她动心这个事实,便选择了懦弱地逃避了事。
直到这次尹千何又一次陷入危险之中,他才认清自己真正的心意,那种噬心的害怕,害怕再一次面对失去,害怕再也见不到她。这恐惧的心情让他明白自己已经不可能载放下尹千何了。
他曾以为自己已经失去了喜欢任何女子的能力,但尹千何的出现却改变了这个他认定了八年的事实。他为此拼命挣扎过、反抗过,也欺骗过自己可以当作什么都没发生地回到从前的清冷状态,然而,这一切不过是自欺欺人而已。
他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喜欢她的,也许是在西域与她共同经历患难的时候,但也许是更早的时候。这些都已经不重要了,因为他已经决定,要向她表明自己的心意。无论她是接受或者拒绝,他至少要给自己一个交代。若是她接受,那他定会珍惜与她的者这份缘分;若是她拒绝,那么,他也可以从内心的千千结中解脱出来。
所以,他决定带她去一个地方。今天的偶遇,正好打消了他心中最后的犹豫。
“尹姑娘。”秦重看着尹千何叫了一声。
尹千何打算假装以为他是在叫尹千仪,反正都姓尹,没必要对号入座,虽然她知道他是在喊自己。
可尹千仪不知道她此时的心态,偏要提醒她:“姐姐,是秦二爷,他喊你呢。”
这下子,尹千何就没法再装聋作哑了,“啊,什么?”
“秦二爷来了。”
其实不用尹千仪特意再说明一遍,尹千何已经看见秦重了,秦重也看到了她那张茫然的脸。
“尹姑娘,你,还好吗?”秦重略有迟疑地问候了一句。
尹千何咧嘴笑道:“好啊,挺好的。”
笑容很拧巴,任谁都看得出她的勉强。
秦重不想去猜测她面对自己为何这么勉强,是否还在生自己的气之类的问题,他要问的不是这些,而是:“尹姑娘,我想请你去一个地方,不知你是否愿意赏脸?”
“呃,去哪儿?”
“姑娘跟在下去了就知道了。”
尹千何想拒绝,但似乎又找不到什么借口。
说她要忙着摆摊儿吗?她们的摊前一个客人都没有,忙才怪。说她的伤没好吗?都过去大半个月了,加上范清膧的外伤药,怎么会还没好。况且,没好还出门玩儿啊,谁信?这种一看就是借口的借口,真说不出。
她转头望向尹千仪,那眼神好像是希望她阻止自己跟秦重走。
不用想,尹千仪一向是个懂事的妹妹,她会说的只有这种话:“姐姐,你去吧,这儿有我就够了。”
好吧,尹千何放弃抵抗。
或许,她自己潜意识里就想去,虽然不知道秦重会带她去什么地方,但能多跟他待一会儿,也是好的。
埋首跟在秦重后面,她连呼吸都不敢张扬。偶尔抬眼看看他的背影,又马上迅速地俯下眉眼。因为怕他会突然转过身来,要是被他发现自己正偷偷看他,不是太尴尬了吗?
还好,秦重至始至终都没有回头。他不主动跟她说话,她也不好意思开口。
如此,却又隐隐感到有些难过。
他究竟是什么意思?刚才还满脸坚毅地要带她去一个神秘的地方,这会儿便任由她落在他身后,连半句关心甚至寒暄的话都没有。不担心她走到半路就后悔折返了吗?还是不愿多看她一眼?
她本来还在心里悄悄地有一点小小的期待,期待他有万分之一的可能是带她去一个已经准备好鲜花的秘密花园呢。
呵呵,怎么可能?想太多了。
打消掉不切实际的幻想,她继续默默地走着,没有任何停住脚步的意愿。虽然有几分抱怨之意,可又像是着了魔般地愿意默不作声地跟随在他身后,无论是去哪里。
其实,她最希望的是就这样一直走,一直走,永远不要停下,永远不要去面对现实的困阻。
恍恍惚惚地走着,秦重毫无征兆地就停了下来。尹千何没注意,几乎就要撞在他背上了。还好及时发现,刹住了脚。
“尹姑娘,到了。”秦重终于开口说了全程中的第一句话。
尹千何赶紧整理好因差点儿撞到他而产生的慌乱神色,以应对他即将看到自己的眼睛。
“哦,就到了吗?”
她不敢直视他的双眸,便左右转动脑袋观察周围的情形。这个应该不会显得不自然吧?来到一个地方先观察情况是最正常不过的了。
她所在的地方是一条比西华街宽阔几倍的街道,其繁华当然也成倍数增长。最重要的是,这条街连接着皇宫外城,意思就是沿着这条街走就能笔直地通过皇宫主宫门走近皇宫,如果你进得去的话。不过,尹千何是再也不想进去的了。
“我们来御街做什么?”尹千何看出这是御街之后便向秦重问道。
秦重往边上一家店铺里看了看,露出暗藏玄机的笑容,“这就是我想让你来的地方。”
“这家店吗?”
“嗯。”
他所说的店店门紧闭,完全没有迎客的意思。尹千何找遍了它的门面,无论是墙上还是门楣上、抑或是二楼,都没有找到任何足以表明它的经营范畴的标志。所以,她看了半天也不知道这是家什么店。
“这家店是干什么的?”
“不知道。”
秦重的回答有点儿让她不明所以,“不知道?那我们来这儿干嘛?”
“就是想让你决定它应该用来做什么。”
尹千何微微歪了歪头,用手指反指着自己发出一个反问:“我?”
她一时半会儿还不能明白秦重的意思,因为她怎么也不会想到这是秦重送给她的定情之物,此乃后话。
而此刻的情景是尹千何傻愣愣地站在原地,双眼瞪得老大老大,好像被疑惑强行撑开的似的,两片柳叶眉眉也顺势挑得高高的,原本光洁的额上现出几道沟壑。
她希望借由这夸张的神情求得秦重答疑。秦重却没有理会,只是径直走到店门前,回头问她:“不进去看看么?”
第一百六十九章 该不会是告白吧?
秦重推开店门,侧身立于门旁,伸手做出请尹千何进门的动作,“尹姑娘,请进。”
尹千何站在阶下踌躇了片刻,便怀着满腹狐疑走进了店里。
店内彩绫轻飘、芳香馥郁,走到里面的第一感觉不像是进了什么店铺,倒像是进了女子闺房。
店铺很大,但几乎没有摆放家具或者货物,所以显得有点儿空荡荡的,全然看不出是做什么生意的店。
两边侧墙上嵌了些诸如书画琴萧之类的饰物,墙角零星点缀着几盆松柏盆景。屋子正中左右两边各挂了两幅纱缦,一挂葱绿,一挂鹅黄,两色相映照,散发者清新活泼的气息。纱缦中央——也就是屋子中央,摆放了一架楠木屏风,与其说是屏风,倒不如说是门洞。因为屏风中间开了一个大大的圆洞,已经超出了镂空的范畴,颇有园林中的圆门的意蕴。
透过这个“圆门”,正好可以看见对面墙上的那副明丽的众女游春图,以及画卷下方的、宽约两丈的舞台。
舞台的出现让尹千何有些吃惊,因为这样一来,这铺子看着就有点像楚云楼了。尤其是它的布置精细文雅,与普通卖东西的店铺绝不相同。
她回身向秦重求解:“秦二爷,这,难道是间青楼?”
她的话一出口,惊讶的人就变成了秦重,“姑娘误会了,此间并非风月之所,只是还未摆出货物而已。”
“哦,那这是个什么店?为什么不上货?是你要开的新店吗?”
秦重没有正面回答尹千何的诸多问题,只是回了她一句先前说过的类似的话:“它的用处我希望能由你来决定。”
说罢,他便走上前面的舞台,将游春图上方的红绸扯了下来。红绸从墙上滑落,露出被它遮盖的东西。
那是一块牌匾,上书“衣锦”二字。
衣锦?衣锦还乡吗?
从字面上的意思看来,尹千何虽然没有完全明白秦重的意图,但根据他说的话和今天的行动来看,她隐约感觉到这两个字跟自己有关。
“难道,这是一间服装店?”
秦重松了口气般地笑了笑,“如果姑娘愿意接受的话,就是一间服装店。”
尹千何相反地倒吸了一口气,“什么意思?是要我来管理这铺子的意思吗?”
秦重回到她身边,微微张了张嘴,又什么都没说出来。
不经意间就沉默了半晌,但他的视线却并没有移开,就那样一直定定地看着她,默然不语。
尹千何突然紧张起来,赶忙垂下眼睑忽左忽右地乱看,双手也不自觉紧紧捏在了一块儿。剧烈加快的心跳让她紧抿着嘴唇,生怕一不小心,它就会跳出来。
这暧昧的暖意是怎么回事?自己又起了歪心思了吗?
一定是的。不是已经说好不要胡思乱想的嘛,怎么被人家看几眼就按捺不住那些不该有的情愫了?真是没用。
尹千何暗自责怪起自己。
虽然算不得情深意重,但她清清楚楚地知道,她对秦重的情感已然越过了友情的雷池。她曾为此深深地懊恼自责过,因为觉得对不起解语。所以,她狠狠下过决心,不能让自己对秦重的感情再有进一步的发展,就算一时半会儿没法抹去,也要克制在心里,绝不许表现出来,更不可以有任何非分之想。
这决心是她自己下的,没有告诉过任何人,包括最亲近的尹千仪,当然更不会让秦重知道。
而且,就算他知道了又怎样?反正都是她自己的一厢情愿而已,他应该从没有将她放在心上吧。别说他放不下苏迎夏,就算他终于放下了,也该找个像解语这样的女子相伴今生才对,绝不会有她尹千何什么事。
暗暗恋慕一个人这种事,如果事先就知道不会有结果,那就不该说出口。
呵,这就是暗恋的悲哀吧。什么都不能说出口,但只要对方对你有一丁点儿的好意,你就会激动得想要上天入地。
尹千何此时的心情正是如此。
秦重呢?
秦重的心情可能比尹千何还要复杂,但他终还是想把心里的话说出口,就在思虑了千万遍之后的此刻。
“尹姑娘,希望你能赶快从先前的失意中走出来,重新振作起来。失败乃兵家常事,尤其是做生意,一朝暴富或者一夜之间就一败涂地都很正常。以我对你的了解,我相信你绝不是那种摔倒一次就再也站不起来的人。”
原来是劝她振作的话,尹千何听后立刻全身松懈了,这有什么可紧张的。
“如果只是栽在普通人手上,我或许可以很快就重新开始。但我这次是栽在当今世上最无法抵抗的人手上,就算我不愿放弃,我也做不了什么。”
“太后只是下令封了云想衣,并未明言不准姑娘再开店。为什么不能重来?”
“可是,就算我再开了,恐怕也没有客人敢上门的吧,谁敢再来光顾一个得罪过太后的人开的店呢?”
“那也未必,要看姑娘如何经营了。在这方面,我自认还是能给姑娘提供些帮助。这间店就是我特意为姑娘准备的,当然,是基于朋友之间的情谊,不需要姑娘支付包括金银在内的任何东西。”
如果能得到秦重的帮助,尹千何所担心的那些事就不足为惧了。毕竟以他在京城商界的地位,想要扶持一家服装店是轻而易举的事,只要这家店的东西不差。
“秦二爷,你为什么要这么帮我?我记得你曾经说过,生意场上绝不是讲人情的地方,能够吸引你的唯有利。那么,让我来开这家店对你又有什么好处?”
秦重深吸一口气,“我是说过这样的话,但这次是例外。”
尹千何再次警惕起来,“为什么?”
“因为我不愿看到你失落的模样,我想让你回到从前那个乐观豁达的你,脸上永远神采奕奕。”
说到这里,两个人的心不约而同地颤抖了一下。尹千何更是屏住了呼吸,好像即将到来的是一场暴风雨。
这这这,该不会是告白吧?
秦重颇有暗示意味的话语和闪烁不定的眼神,令尹千何不禁痴想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