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一百一十五章:一分为二
殡葬街的风雨,比外面的世界还要狂暴。
这里落叶与黄纸齐飞,水流如瀑般从上至下冲刷而来,似要将原本的一切清洗重来。
在暴风雨中挣扎的门板,敲击在墙面上发出的声音远不如雷声轰鸣,可却成了更密集的噪音,影响人心。
材店的一楼已是狼藉一片,那里七口棺材已经碎了六个,近二十只纸扎人化作片片碎纸,花花绿绿的无比鲜艳。
而原本地上的那血字符箓,如今已经十不存七。
仅有少许难以辨认的痕迹还有所残留,却也正在被外界吹来的雨点侵蚀着,消散就在旦夕。
季礼坚持到了极限。
他是一个没有罪物的店长,面对灵异攻击只能依靠自身头脑,去寻找漏洞、捕捉机会。
五行符箓的出现,是上天垂怜,给予了他一部分拖延死亡的时间。
但金生水结界还是太弱。
也许心火的重要性真的要远远超过其他四脏,因此木生火结界对于同类的五行符箓,竟爆发出碾压的态势。
季礼的肺部功能到现在几乎要枯竭,他已然无法保持直立,半跪在地面颇有些苟延残喘之意。
当黄半仙与张怀仁同时出现在楼梯时,季礼又看到了那张模糊的人脸。
在此之前,这张没有五官、只是白面的人脸,已经遍布黄半仙的身体外围。
这是根源性鬼物杀人手法与五行符箓杀人,进行结合的一种手段。
但现在季礼又看到了那张脸,就说明鬼物也知道他顶不住了,再过几秒钟必死。
心火,对于凶手来说近在咫尺。
“我找到了!这是炼药成仙!
那家伙杀人是为了取走五行成仙!”
张怀仁没有被局势所影响,他好像真如同一个局外人,直接撞开黄半仙朝着季礼奔来。
他上前抓住季礼的肩膀,却又被冰的抽回了手,赶紧说道:
“阻止它的方法就是你不能死,不能把心给它。”
这是一句废话。
季礼已经失去了开口的能力,只能用尽全力瞥了他一眼,将目光移向了黄半仙。
此时黄半仙的情况同样很糟,木生火结界以他为起源,并且就存在于他的身上,这对于他而言也是一种巨大伤害。
他目光闪烁地注视着季礼,有心帮忙却是无力。
似乎是看出季礼的不喜,张怀仁的眼睛滴溜溜乱转,悄***又说道:
“想想办法,再给我两分钟,这个结界我就能破。”
破解木生火,只能依靠张怀仁,但其实他一直以来都没有对黄半仙做过什么。
就算找到炼药成仙的典故,可仍然止不了近渴,目前最要命的就是这个结界。
季礼的思考能力已然不多,他眼中的血丝越来越多,且已经蔓延到了右眼。
这说明邪灵正在感受到他心态上的失衡,以及本体的危机。
第二、第三人格已经很久没再说话,自从第一次见到鬼童后,两人就有了销声匿迹的表现。
他们无法为季礼提供帮助,一切只有靠他自己。
而他要面对的,不仅仅是木生火结界、不仅仅是根源性鬼物,还有他即将分裂的精神。
猩红,正在从左眼扩散至右眼,代表着他为数不多的理智正在被摧毁。
“时间……”
时间,时间,现在最缺的就是时间。
花香,四溢。
季礼看到了一抹在风雨、血污中绽放的花朵,盛开在他的眼睛之中,存在于内心深处。
他狠狠地
一甩大脑,视线又转移到了那个胸口长着一张模糊白脸的黄半仙。
黄半仙的脸不再干瘪,被雨淋、被冰冻后已经两颊浮肿,遭遇无妄之灾的他,此时满脸苦相,流下来的不知是浑浊的汗、还是晶莹的泪。
但下一秒,季礼却又看到黄半仙的脸从中间裂开了一道恐怖的缝隙。
一个花骨朵正在钻出头骨、撑破头皮,顺着头颅裂缝中艰难生长。
右眼的血丝更多了。
季礼发出了如野兽般的痛苦嘶吼,身体的剧痛、精神的撕裂快要真正将他逼疯。
根源性鬼物,似乎正在有意识地影响邪灵。
张怀仁和季礼、和店员们是站在同一阵线的,他算准了今天会因为木、火之人,出现不可抗力导致死亡。
现在的情况,就算是他非店员却也掌握了全部信息,他必须要保证季礼的存活,并且守住心火。
他也很急。
既然早就知晓木命、火命一事,还敢待在这里八年,就说明他有反转的计划。
只是这个计划,还需要时间……
所有人的希望,都寄托在了季礼身上。
而季礼要做的是,他强撑着最后一丝理智,在金生水结界彻底覆灭前,拿出了从不离身的打火机。
僵硬的手指划开打火石的那一刻,火苗如星点般在幽暗的棺材店内绽开,也就此成为了此处唯一明火。
而季礼将那缕火苗高高地抛向上空,与一楼棚顶接触的那一刻,更为灿烂的火光竟奇迹般地画起了长蛇。
打火机坠落于地,发出一声清脆悦耳的金属音,却被狂躁的火焰燃烧所遮盖。
喷涌的火焰肆意地生长,像是将整个棚顶完全覆盖,但若仔细辨认的话,会发现这汹涌的火势,其实存在着线条规律。
燃烧的废料带着刺鼻的气味,顺着棚顶向下滴着火油,张怀仁一个躲闪不及正落头顶,让本就不多的头发缺了一大块。
他捂着头向后跳了一步,没时间去管只是看着棚顶。
此时场景的震撼与实景的壮观,让他永生难忘——
永夜降临,一门之隔,门外暴雨倾盆,门内火海汹涌。
张怀仁认识那火焰燃烧的路径,这也是一张五行符箓,它叫做:“火生土”。
当初黄半仙在一楼踟蹰时,季礼在二楼悄无声息地做了一件事——画符。
季礼的记忆力不算好,但对灵异方面堪称绝佳,在本次任务他一共见过两张五行符箓。
其一是金生水,其二是火生土。
这两张符都险些要了他的性命,但当在吴正思家的遭遇后,也让他明白了,人也是可以布置五行符箓的。
当然现在的他还并不知晓,其实梅声根本不能如他一般去使用五行符箓。
既然其一可用,那么其二亦然。
火生土,就是季礼最后的保命手段,还施彼身。
而且,火生土的起源为心火,正好与当前木生火的杀人相对应。
也许这会是压死季礼的最后一根稻草,也许这可能也是他转败为胜的重要手段。
而对张怀仁来讲,灵异与五行的结合,令他大开眼界,同时也在惊诧着季礼二人之来历。
他下意识地回过头,但这一眼看到的季礼,却令他登时瞳孔收缩。
季礼长发披散,风中乱吹,微微垂首之际隐约能够看到那张消瘦脸庞上,一道醒目而恐怖的伤疤。
火油的滴落,张怀仁中了一道,而季礼中了两道。
一道在肩膀,一道在右脸。
但这道火焰灼烧的痕迹,却是从右眼眉梢
斜向下滑,一直到了左脸下颚。
裂开的皮肤,翻开的骨肉,这道黑红色的伤疤直接将季礼整张脸一分为二,且是斜向分割。
张怀仁的脸色剧变,因为这一道疤,他通过季礼的面相看出了一些东西。
“十二宫竟能被一笔毁掉,命理被一分为二,他命中自带分裂!
而他的分裂……”
张怀仁仔细端详了一下季礼的方位,又对比了一番自身位置,倒吸一口凉气。
一截带火的木条突然掉落,横在了二人之间,将两者彼此相隔,却又正巧对立。
“他若分裂,心火也会烧到我的身上!”
第一千一百一十六章:精神分裂
季礼的情况已经非常危急,此刻身心的痛苦远不如精神被撕裂的折磨严重。
邪灵的力量正在疯狂地涌现,不停地攀升,将他的意志撕成两半,各种幻觉、幻听与幻视一股脑地挤出来。
曾经见过的一个个人、哪怕是听说过的人物,全都在眼前浮现,还有那些刻骨铭心的画面。
死在碎纸堆里的余郭、被罪物反噬的薛听海、在灰烬世界中徘徊的邓一雯、牛洛、找不到头颅的马明玉……
一桩桩、一件件,每只鬼、每个人,犹如幻灯片般疯狂涌现。
这是属于他的意志,但还有另外一个意志,正在脑海中疯狂生长。
那是一种吞噬理智的暴戾,它的出现将季礼原本的性格摧毁重造,并且迅速占领心灵的高点,成为主导。
季礼,从来都没有过精神分裂,哪怕他体内有不止一个人格。
但其实他们更像是一个栖居在季礼脑海的灵魂,从不相互影响。
可是现在不同了,精神压力和抑郁扭曲,四周环境的高压、内心闭塞的幽禁……长期以往的痛苦早让他不堪重负,直到邪灵的入眼。
到了这一刻,无数堆叠在一起的负面情绪,在根源性鬼物的加码下,季礼面临了真正意义上的精神崩溃。
而在恐怖、扭曲环境下的崩溃会触底反弹,创造出一个更加凶厉的自己。
张怀仁急得原地直蹦,干枯的两只手四下乱抓像是要找一个合适的物件,但最终却没能如愿。
没办法,他心一横直接越过那截断木,来到了季礼的背后。
他不管不顾地扯开季礼的衣服,将内搭的衬衣扯下,用细长锋利的指甲,刺进了季礼的皮肤。
金生水结界已经失效,冰冻的效果已然消失,因此这一步轻而易举地就能办到。
张怀仁那张因紧张而变色的面容,此刻看起来比季礼还要狰狞。
他以指甲做刀开始在季礼的后背,不断割开皮肤,笔若游龙,绘制着某种格外复杂的符箓。
第一张符崩掉了他三枚指甲,但季礼的情况还是非常糟糕。
没办法后,他又换了另一只手,在第一张符的下面接上了第二张符。
当两张符画下后,张怀仁十根指甲已经劈了八个,手掌鲜血淋漓,有他自己的,也有季礼的。
这两张符,第一张叫做“驱邪灵符”,第二张叫做“五灵法符”。
一为驱邪,二为镇灵,最终目的就是“压制精神分裂”。
这东西到底有没有用?
其实没有什么作用。
季礼此时的幻听幻视还在持续,他正在极力克制,守住最后的理智,来确保木生火结界的持续生效。
这是他藏得最深的手段,也是最后的手段。
这个结果是张怀仁所预料到的,符箓之法在现实世界并不奏效,哪怕他研习命理数十年。
但他之所以还要这么做,其实是想通过此符与命理产生关联。
命理一词,玄妙至极。
一个人说的一句话、做的一件事,都会对自身命理造成无法挽回的重大影响。
压制精神分裂的符箓,看似只是一个象征,但其实这表达了画符者、刻符者对命理不公的抗争。
张怀仁已经尽力,两分钟时间已过大半,他转头时看到了更加纯粹的白色。
上空的火红,地上的幽暗,将中间黄半仙身上的白色衬托得格外显眼。
但正是如此,反而说明季礼的手段奏效了,木生火结界并没有进一步降临其身。
张怀仁的视线从黄半仙身上慢慢移到了地面,在厚厚的尘土
之下,是木质地板。
地板的材质是槐木,槐木被称为木中之鬼,属极阴。
包括地板之上的七口棺材,材质也是槐木。
七子破煞中的七子,又是阴数,既可破煞也可引煞。
现在棺材已经完全散架,分布在一楼的各个位置,而下楼的黄半仙正好处于三种阴木正中央。
脚踩与环绕的全是木中之鬼,身处阴数之煞,这是一个风水局——极木极阴。
张怀仁不能杀死黄半仙这个木命之人,也的确没能力去以正统之法破解木生火结界,但他的方法却是另辟蹊径。
他要让起源之木走向最极端,在最盛之时步入破败!
五行之法相生相克,阴阳相济相融,木命到了极端会自动消无。
但这需要一个叠加的过程,所以他需要时间,一个漫长的时间。
而现在,即将成功。
他在看到黄半仙身上的白色越来越刺眼时就明白,这个方法奏效了,由盛转衰的过程已经开始。
张怀仁的脸色异常涨红,他知道自己做到了,这是反抗命理的第一步。
但是……
一滴血突然从棚顶落下,滴到了他的额头,慢慢向下滑落,将一切打断。
他眼中带着惊疑看向棚顶。
棚顶的火焰竟然正在被削弱,反而是一滴滴血色的水珠不断向下掉落。
这个过程刚开始很缓慢,可在他抬头观望之际,却变得极为迅速。
大片大片的血雨取代了火焰,并彻底浇灭了火焰,来自季礼的木生火符箓,他最后的手段被莫名其妙、突然到来的血雨摧毁。
张怀仁的眼睛瞪得很大,里面充斥着难以置信,渐渐地化作绝望、悲愤。
“我是金,金又生水,这局是必死?!”
今天的主人公,一共有三个,分别是黄半仙的木、季礼的火、张怀仁的金。
一直以来,唱戏的人都是木与火。
张怀仁这个金,在八年前就料中今天的命劫,但从事件的经过来看,他其实始终游离在外。
直到这一刻,他终于明白了自己的作用,在鬼物眼中的作用。
张怀仁,就是一个反制季礼,逼他成疯的道具。
绝望的深渊已经打开,坠落的迹象也已显现。
季礼的最后一重保命手段因为一场突如其来的金生水浇灭了。
终于,他明白了。
为什么根源性鬼物要逼他来找张怀仁,又为什么始终控制邪灵的影响力……
原因就是,它想在一个合适的时间将季礼逼疯。
邪灵不再被压制,根源性鬼物释放了季礼内心深处的情绪,让他开始变得不再理智,不计后果。
因鬼童而退缩的第二、第三人格,在这一刻也再没办法躲藏,这个时候他们再不开口,季礼真的要做出极端行为。
然而,在邪灵过度强悍的影响下,他们的声音已经无法落在季礼心头。
木生火的代价,已经令季礼五脏俱焚,邪灵的可怕,正在摧毁他的所有理智。
在万般无奈,绝望逼身的此时此刻,季礼的脑海中正在疯狂地衍生一个想法——
“你要季某的心,给你又如何?”
而后,他瞪起满是血丝的双目,一脚踹开了店门,闯入漫天暴雨。
第一千一百一十七章:憎恨、恐惧
“季礼的电话打不通,我查到了受害者的身份信息。
之前提到的七名死者,他们之中的六位都患有各色各样的疾病,且都是关于五脏。
尤其是程小明、田小莲,这二人一个脾、一个肺,都有不同程度的病变。
所以我怀疑,凶手选中的对象都是身患脏器疾病的孩童。
但其中,仅有程、田符合它的五行标准。”
在暴雨和车驰中,潼关的声音显得很是模糊,他的语速很快像是急于将所知的一切,全部转述出来。
梅声面色凝重,又暗暗踩下油门,反问道:
“如果其中六位都患有严重病变,为什么他们的家长丝毫不知?”
在任务前夕,店员们没有走遍全部死者家庭,但也去了近一半且是多次探寻。
关于这一点,这些死者的家属竟然毫不知情。
潼关给出的答案非常完美,没有反驳的余地。
“那是因为大部分家长都处于常年不在家的状态,且这方面的情报,存在严重滞后性。
元旦前夕,全市小学组织了集体体检,这个报告结果至今还没有公布。”
梅声的脸色变得越来越差,如此重要的情报竟然在事情恶化到了现在才得到。
“所以田小莲被带走的东西,是肺部的疾病。”
抽象与荒诞,再一次超出认知。
凶手从死者身上夺走的,竟然会是五脏疾病。
且不说它是怎么做到的,单看这个举动就已经足够反常和诡异。
如果说,凶手从田小莲、程小明身上取走的是疾病,那么这两名死者又为什么非要将其取回来?店员又该怎么取?
这是最关键的一部,还有另外一个非重要却意义深远的问题——
田小莲、程小明的肺、脾患有恶性疾病,那么五行另外其三中的袁宽、时曼,包括季礼……
他们岂不是也存在不自知的可怕疾病?
尤其是季礼,他对应的是五行之心。
“我能做的只有这么多,取回田小莲的肺部疾病,才是你们真正的雇主任务。”
这一次,梅声主动挂断了电话,因为她手机上方正在不断弹出短信。
刚一挂断电话,刺耳的铃声立马衔接而起,梅声没有停顿直接接通。
卫光的声音马上传来,语气比潼关那时还要急切数倍不止。
“根源性鬼物要融合,它要把每一名死者都融合在一起!
画地为牢结束,我亲眼看到曼珠罗华自身旁生长,在绽放后时曼竟然死而复生。”
如此多的文字,是他一口气全部说出,到这里他呼吸艰难地停顿了一瞬。
梅声没敢打断,也没敢询问,她明白卫光一定是发现了重大情报——融合与重生。
“重生后的时曼,走到了袁宽、田小莲、程小明的身旁。
四个人彼此独立,可我却见到它们的黑影融合成了同一道。
这就是季礼见过的‘千人千面",根源性鬼物是要借五人、五脏,将五行完全容纳在一起。”
这绝对是重大生路突破,尤其是在潼关的疾病情报传来之后。
梅声几乎是下意识地就想到了一个诡谲而古老的传说——尸解成仙。
传言,尸解成仙的方法,就是以身患大病的孩童为引,通过人枭之死,最终本体死亡,从而完成尸解。
现在他们所经历的,与尸解成仙有着一定程度的雷同。
“难道,根源性鬼物是想成仙?”
理智告诉梅声这不可能,但她觉得十有八
九,她无法去理解一个鬼物的想法。
但她忽然通过这个猜测,得到了一个她一直没有想通的问题。
根源性鬼物带走了田小莲肺部的疾病,且有一个田小莲已经与它完全融合在一起。
那么第七分店的雇主,第二个田小莲又是谁?
答案,如果通过“成仙”之法就给出了解释——雇主田小莲,是“尸解”中遗落的那个尸!
梅声越来越觉得自己的思路是正确的,那么按照这个理论,她似乎捕捉到了一个完成任务的方法。
五行之人,被取走的仅仅是疾病。
那么凝聚在根源性鬼物身上的,也是它们的疾病。
如果她能够将所有五行,从融合状态打散,这不仅会瓦解了根源性鬼物的“成仙”,同时可以将田小莲的“尸”与“病”重新回归。
这就是完成任务的方法。
电话挂断在最后一句,作为一个新人,卫光已经把能做的事做到极致。
梅声目光如炬,透过汹涌的雨幕看向前方的殡葬街,右手伸向副驾驶的背包,从里面拿出了一张纸与一支笔。
而烟雨朦胧里,一个黑影撞碎了漫天雨滴,闯进了茫茫夜雨,也闯进了她的视线。
……
“季礼,你冷静点,就算你有邪灵在身失去心脏也一样会死的!”
“你好好想想这一路是怎么走来的,你到底想要什么,你比邪灵强大,你的精神,你的执着……”
没有意义。
季礼的耳边没有劝导,只有风雨声。
那密密麻麻的雨点砸碎在脸上、发间时都是躁动不安的杂音,是精神崩溃时的嘲弄。
环绕在他身旁的,都是那些死去的人影,却又戴着一张张鲜活的面具。
天空中,一只庞大的手掌无边无际,淋湿他的暴雨是从那只掌心倾斜而来。
这只手是天海,也是命运。
那是季礼的憎恨,也是他的恐惧。
“五行最后会合一,你已经是最后一步,一旦心火被它拿到,它就完成了成仙最后一步。
我不管它成不成仙,成不成鬼的,但你不能丢掉心。
心是一生之魂,全身之主,现在它还在你身上,就说明你没疯得彻底。
我的命,都在你身上,你不能疯,最起码不能疯在我眼前。”
季礼已经很是消瘦,可他狂奔在前,却能将后方穷追不舍的张怀仁,完全遮挡,只有不休的言语还在倾吐。
张怀仁不管他能不能听清,正如他所信奉的那样——一句话、一件事都足以改变一个人的命理。
极阴极木的风水被破,他已经对灵异力量束手无策,可他还有最后一线希望。
炼药成仙对他而言根本不重要,他只要自己的命。
而季礼一旦真正陷入精神分裂,就是他被心火反噬的那一刻。
张怀仁认为,季礼的心还在,他自己还没死,就说明季礼还没有完全被命运所左右。
他内心的希望还没有完全丧失,因为他在怀疑季礼仍有意志。
第一千一百一十八章:待嫁新娘
元旦佳节,午夜路口,暴雨滂沱,霓虹闪烁。
天空划过一道银色蜈蚣,闪电劈在潮湿的高压线上,一时间火树银花绽放,所有灯光全部熄灭。
当霓虹消散之际,一个长发披散、浑身雨水的身影,拖着那条正在滴血的右腿,艰难前行。
他的身上除了血与水,什么都没有,孑然一身,无限孤寂。
十字街头,被雨水一遍遍冲刷的街道,交通线条泛着崭新的白,交通灯熄灭后,这里迎来了第一个人。
男人站在了十字的正中央,水流一层层撞击着他的鞋底,又触后即散,在更遥远的位置汇聚。
耳边一点声音都没有,好像连风声都停了,只是拍打在面容上的雨却是没完没了。
湿漉漉的长发贴在脸颊,让人看不清他的样貌,可从发缝中闪耀的殷红,却让他显得格外妖异。
他仰起头像是在平静地深吸气,同时右手多出了一把锃亮的短刀,姿势为正握。
这个握法,刀尖朝内,并慢慢移到了心口。
同时,只有他的视角里,出现了两个在暴雨中凝视着他的身影。
那身影一大一小,短发的青年牵着青灰色的男孩,脸上均挂着温柔的微笑,静静凝望男人。
……
同一时间,殡葬街的尽头面临着分岔路口,黄半仙似乎也在面临着艰难的抉择。
如今的黄半仙,身上的白色已经完全消失,但那张人脸是否还在,他却是不清楚。
因为那张脸,也只有季礼一个人看得见而已。
他现在犹豫的是,还真的要去继续跟随季礼吗?
此刻肝木尽管仍有不适,但比之先前已经好上不少,尚可坚持,这似乎是一个讯号。
黄半仙猜测,很可能是季礼的局势已被鬼物定型,因此才不是特别需要他这个起源之木。
既然他已不再重要,是否还要去搅这趟浑水。
“那小子,快来拉我一把。”
就在黄半仙思考时,右边巷子里传来一声虚弱的叫喊声。
无人的街口,显然对方口中的“小子”是指黄半仙。
黄半仙听出了对方的身份,本来打算并不理会,但这时他接到了一个来电。
在看到这个号码之时,他的神色微微一怔,停了两秒钟后将其接通。
“梅小姐,有事吗?”
他刻意用了一个比较平稳的语气来应答,就是想装作身处事外的样子。
但梅声用一句话就直接让其破了防。
“黄半仙,我有一件罪物只要画下某人肖像,即可其死亡三分钟,无论人鬼。”
黄半仙的故作淡定立马被撕毁,他气得胡子都快飞起来,张口怒骂:
“姓梅的,老子和你无冤无仇!”
“季礼一定在你身边吧,你别想逃,必须帮我。”
若是以前,黄半仙还真不怕梅声的这种罪物,但他出发前根本没想到事情会这么复杂,他都被完全卷入任务之中。
因此所带罪物除了保命罪物外,就是一些平凡符箓。
现在符箓全都被雨水毁掉,保命罪物一旦使用,代价也是非任务的他难以承受的。
这导致梅声当真还将他给拿捏到了掌心。
黄半仙知道时间紧迫,压住脾气的时间也只敢用两秒,可还是没有好气地说道:
“季礼都癫了,早跑没影了,说是什么要把心给它,我还能帮个啥?”
“你什么都不需要做,就看着季礼把心送出去,根源性鬼物会亲自去接这颗心。
当它拿到心脏时,我的
罪物会生效,这只鬼会陷入‘死亡"状态。
到那时候,我要你去挖出它的五脏。”
梅声的语气平缓,表明了她胸有成竹的态度。
可黄半仙却是咬牙切齿,他根本就是个局外人,结果现在任务最后一环却要他来做。
顾行简、季礼把他当猴耍也就罢了,这梅声按年纪当他女儿还要小,却也把他当刀来使。
“我要是失败了呢?”
梅声性子淡薄冷清,脱口而出:
“那所有人都要死,但在此之前我会用罪物,拉你陪葬。”
黄半仙气得差点把手机摔了,牙齿咬得嘎吱作响,但又只能把这口气给憋回去,最后只骂道:
“都是些疯子!”
“你快把我扶起来啊,刚才来个车把我和那长头发的给撞了。
那小子跟没事人一样已经跑老远,再不追来不及了。”
张怀仁的求救还在继续,他有理由心急,因为一旦季礼出事,他的命运就真的定型了。
黄半仙没好眼地往巷子里瞥了一眼,朝里面走去,一边走一边说道:
“你个小老头比我大几岁啊,一口一个那小子……”
……
十字街口的一切,与顾行简看到的异象,分毫不差。
在名为“永生”的画面里,那个站在风雨中瘸腿剜心的身影,正是一天后的季礼。
李从戎的义眼罪物,在李从戎的手中仅仅能够预言自家分店的任务。
可在顾行简这里,竟然可以剧透任意分店任务。
这是一种多么强大而恐怖的力量,对于一向善于运筹的顾行简而言,又是多么大的影响力。
事情与预言完全一致。
季礼撕开的上衣,前胸满是暗红的火色,背后却有被雨水冲刷的“压制精神分裂符”。
这道符,没有任何作用,最起码目前还没有。
季礼的精神已经彻底撕裂为两半,现在主导者正是最不计后果、最丧失理智的那一半。
因为邪灵在身,主鬼一面,挖去心脏并不算什么,最起码这一面有邪灵在身,短时间内并不会死。
但对于季礼而言,邪灵迟早会退散,当他的意识回归后,将立马死亡,无可挽回。
心外的皮肤,已经被刀子切开,血迹并不明显,因为滂沱大雨会迅速将其冲刷。
季礼的大半张脸被长发遮挡,让人看不清现在疯狂的他究竟做何表情,只是拿刀的手沉稳得令人恐惧。
一条长长的刀口令皮肉外翻,雨水顺着裂隙入侵心房。
沉寂的街道,仿佛已经响起了心脏跳动的声音,漆黑中透着压抑后的浓浓死意。
“当啷……”
刀子无用后被丢弃在地上,溅起一小片水花。
当季礼将手塞进前胸,攥住那颗微弱跳动的心脏时,曼珠罗华的独特花香开始弥漫。
香气一时掩盖住了雨水的潮湿,而落刀溅起的水花,它们在空中呈花束状,好似真的成为了一朵绽放的花。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陷入了缓慢的流速。
一片红色花瓣不合时宜地从上空缓缓飘落,所有雨点与它接触前都会纷纷闪避,风也吹不动那片花。
黑白世界里闯入了一片红色花瓣,成为了唯一的色彩,显得突兀和妖艳。
季礼滴血的眼睛与那片红色花瓣对视时,世界变得缓慢与静止。
第一片花落下后,就是越来越多的花瓣,竟有一种要盖过暴雨的迹象,全部落在了季礼的身体与四周。
红色花瓣里的季礼,
像是参加了一场惊艳的婚宴,而在花雨的正中央,他仿佛才是那个男主角。
落花雨里,一个模糊的面孔渐渐清晰。
红花满身时,窈窕端庄的女子仿佛披上了一身嫁衣,头盖出嫁红布,朝季礼款款而来。
在冷雨与花雨间,新娘的样貌愈发清晰,包括那右眼下醒目的泪痣。
李婳祎,那个死了一百多年的新娘,要来保她的未婚夫。
第一千一百一十九章:把心还我
黑白的世界里,闯入的突兀的红。
待嫁新娘迎面朝他的夫君走来,流淌在街上的雨水,在绣花鞋的每一次落下后,都会泛起层层涟漪。
那些涟漪在不断扩散,一点一滴都涌向季礼。
水面,把季礼与新娘倒映着,一上一下。
水面之上,长发散落的季礼、盛装待嫁的新娘;
水面之下,梳着发髻的新郎、白骨腐烂的女鬼。
一水之隔,场景截然相反,现实对调,分不清了过去、现在和未来。
这一幕又是在预示着什么、想要说明什么……
季礼看不清,他现在疯着,他只想抓紧心脏,把它挖出来。
忽然,十字街口遍布的高楼有了第一个房间亮起灯光,接着就是五彩斑斓的霓虹。
光芒璀璨、五颜六色后,漫天的花雨都开始变得透明。
同一时间,一个扭曲的黑影出现在了季礼的侧边,并慢慢凝实。
但由于花雨还在落下,导致它的真实样貌还不能显露,只是它呈现着一个窈窕的人形,像是女子。
霓虹开始剧烈闪烁,这是断电抢修成功后的表现。
现实世界正在表明它的现实,天空中由红变透明的花瓣,越来越多的降雨,代表了这里是任务。
这是第七(第十)、第四分店联合接引任务。
非任务之鬼,不得干扰、不得影响、不得露面!
天空响起了一道巨雷,轰隆隆的雷声想是要把世界震碎,却又像是规则的震怒。
大片的雨滴倾斜而下,花瓣骤然清空时,李婳祎走了,就像是从没来过。
一滴苦咸的雨水落在季礼的脸上,没人分清这到底是不是雨。
可这滴雨却让季礼挖心的手轻轻一颤,双眼中的血丝在这一刻竟少了一道。
但当李婳祎离去,季礼身旁的黑影就变得非常清晰,甚至真实到了可以挡住雨水,并快速淋湿。
那是一个高挑可人的女子,穿着一身黑衣与地面同色,可再往上看去,这个女子却并没有面容。
它的面容只是一片空白,但却又像是深不见底的黑洞,究竟是一无所有的白、还是吞没一切的黑,并不重要。
总之它没有脸,却又此刻摊开掌心伸向季礼,像是索求、又像是威胁。
“把它给我。”
季礼的手往外伸了一寸,心脏传来撕裂的痛苦,可他连动都没动一下。
“把它给我。”
“把它给我。”
“把它给我。”
一声声相同的话语,叠加在了一起,来自不同的嗓音。
那刚刚还是女子的身影,又变幻了三次,分别是一个魁梧的男人、一个瘦小的女孩、一个可爱的男孩。
心脏,终究还是离体了。
在没有木生火的影响下,只是根源性鬼物对邪灵的操控,就让季礼心甘情愿献出了心脏。
这不仅仅是他的命,更是本次任务的命。
对于季礼而言,当他受不住内心的意志,任由邪灵上身的那一刻,就已经失败了。
他没有对抗精神分裂的方法,也知道邪灵受根源性鬼物干扰。
一旦他丧失意志,那么心脏就会不可违背地被挖走。
或许,邪灵影响下的自己不在乎,因为它不会立刻死亡。
但季礼会死,当他恢复清醒的那一秒就会死。
不过……
十字街口的边缘新出现的两个人,在见到这一幕时,却有了不同的感想。
首先是黄半仙,他在惊诧。
因为眼前的一切,与梅声所分析的完全一致,分毫不差。
梅声算定了最后一个心火,会由根源性鬼物自己来取,这没错。
而只要根源性鬼物真的亲自来了,并且拿到了季礼的心脏,那她的计划就可以成功了。
因为当它收走心火之时,就等于融合了“季礼”,它会成为季礼的模样。
常规下的季礼不能使用罪物,却也不能被罪物所影响,但如果根源性鬼物融合心火,成为另一个“季礼”后,这条规则就不复存在。
纰漏,就在这里。
这也是根源性鬼物,在本次任务中唯一的纰漏。
它在五行合一之时,给了梅声对它使用罪物的机会。
纸笔墨,勾勒出“季礼”的肖像,却可直接对根源性鬼物生效,令其“死亡三分钟”!
这难得的三分钟,足够黄半仙取回五行五脏,将一切终结。
而对于张怀仁而言,他在见到一个七八岁的小女孩,微笑着接过季礼那颗尚在跳跃的心脏时……
五官都在扭曲,发出了一声瘆人的嘶吼。
他一把甩开黄半仙的搀扶,不管不顾地朝着季礼跑去,他不知道那个小女孩是鬼,他只知道那颗心不能丢。
然而先前那辆突然出现的车子,改变了他的命运。
那辆车撞上了季礼、也撞上了张怀仁,前者由于邪灵人格,尚可支撑,但后者却被要了半条命。
这就直接导致,张怀仁跟丢了季礼,在命运的十字路口,他缺席了。
因此,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那个没有脸的女孩,把季礼的心,一口吞下!
“不!!!”
根源性鬼物,得到心火,五行合一,炼药成仙。
而全身之主的心脏,成为了所有的主导,根源性鬼物的形态最终定格在了一个全新的形态。
它成了一个长发、消瘦、修长、单薄的男人,成为了另一个季礼。
同一时间,两个季礼面面相望。
一个面无表情、一个麻木僵硬。
但紧接着,剧变来袭。
面无表情的那个“季礼”突然面部细节开始错乱,本来发白的肤色又出现了死人般的冷白。
迎着雨幕呼出的白雾此刻停止,就连那颗跳动的心脏,都陷入了暂停,直挺挺地倒地而去。
它摔倒在水面之上,长发随着水流四散而开时,像是一个黑白的肖像画。
这就是店员们等了很久很久的纰漏。
凶手……或许现在只称呼它为根源性鬼物。
它工于心机、能力可怕,无论在智在勇,都全方位碾压了一众店员。
但在它目的达成的那一刻,却是造就了第一个、也是唯一一个破绽。
梅声用纸笔画下了属于季礼的肖像,而“死亡”的却是根源性鬼物。
现在它不再是那个凶残、可怕、多智的鬼物,容纳了人体五行五脏的它,成了一个有血有肉的死人。
当黄半仙狂奔而来的脚步声响起,天空的雨水落满根源性鬼物的眼窝时,一张脸也同时出现在眼眸中。
挖去心脏的季礼,被邪灵人格占据的季礼,此刻竟然拨开长发,满面淡然,嘴角轻抿。
他俯视这个与自己如今样貌完全一致的鬼物,冷声道:
“你不知道我的体内还有两个人格吧。
在我的精神分裂之前,我切换了第二人格,保留住了属于我的那一半意志,而你却用邪灵维持了我的另一半的生命。
你要我的心,我给你了。
但现在,你要还给我。”
第一千一百二十章:谜题依旧
根源性鬼物的目标,是季礼的心脏。
为了得到这颗心,它铺垫了许多,从两个方面来入手。
第一个手段,就是常规的木生火结界,以黄半仙为起源,取得心火。
第二个手段,是通过影响邪灵令季礼精神分裂,逼他主动献出心脏。
这两个手段,是同步进行的。
首先,它通过影响邪灵,逼季礼陷入慌乱,必须尽快寻找张怀仁。
而这个张怀仁,就是根源性鬼物留下的伏笔之一。
其次,在与张怀仁汇合后,木生火结界开始生效,季礼没那么好杀,他祭出了两张符箓结界用来抵挡。
此时,张怀仁对于季礼的意义是找出凶手的真实目标,并且破解木生火。
前者对根源性鬼物来说并不重要,但后者却是直接影响它的取心计划。
于是伏笔回收,张怀仁这个金命之人引来杀人之水,浇灭季礼最后的抵抗手段。
其实到这里,季礼已经走投无路了,能够抵挡根源性鬼物,反而是可以破解木生火结界的张怀仁。
因此这个时候,根源性鬼物同步进行的第二种手段——操纵邪灵,逼疯季礼,就正式开启。
与外力的威胁相比,内心的攻势最难让人抵挡,季礼必不可免地开始精神分裂。
这两个手段,其实都没有失败,且均是大获成功,因为季礼一介凡人,根本没办法去抵挡任何一种。
可以说,根源性鬼物已经把能算计的一切都算得精妙绝伦。
但可惜的是,它并不清楚季礼的体内,有另外两道独立的灵魂。
季礼失控逃出殡葬街,有疯狂的一部分原因,但更多的是他有计划必须要规划。
在张怀仁跟踪的那一段时间,他接到了梅声的电话。
当梅声将自身方案、情报汇总之后,季礼有了一个偷天换日的计划。
他要装疯。
其实,撞上季礼和张怀仁的那辆车,正是来自梅声。
目的就是为了给季礼清场,让他有足够的时间挖出心脏,引根源性鬼物现身。
而从被车撞之后,掌控这幅身躯的就已经换成了第二人格。
……
现在,失去了心脏的季礼重掌身躯,却也重新陷入了被邪灵折磨的境地。
他的精神力开始飞速萎靡,并被另一种暴戾的人格所替代。
正如他刚才所言,根源性鬼物为他创造了一个邪灵为主的人格,这也赋予了他短时间不死的机会。
在季礼如今的意志被邪灵淹没之前,他都不会死。
而由于梅声的罪物已经生效,三分钟的时间足够他取回自己的心脏,完成任务回归。
失血、失心的痛苦和危机,会在回到第七分店的那一刻,全部清零。
季礼冷冷地扫了那张与自己一般无二的脸,现在的他们脸上的表情也都变得一样,充斥着矛盾与凝重。
他的心脏还在滴血,眼中的红丝越来越多,暴雨下的身姿虽然笔挺,却还不如说是僵硬。
那颗心,嵌在了根源性鬼物的体内,他却没办法亲自去取。
而这个时候黄半仙终于到了,他直接无视了身旁的季礼,直接拿出了刀子,蹲在根源性鬼物的身旁。
第一刀下去,他随着骂了一句:
“老子是第九分店的,这些个破事关我屁事。”
由于根源性鬼物在拿到心火的那一刻,已经将五行合一,并变幻成季礼的模样,它的身体构造已与活人无疑。
第二刀下去,他剖开了腹腔,亮出五脏。
虽然根源性鬼物的五脏分别来自于不同的“死者”,并且是取走了他们各自的“疾病”,理论上并不完整。
但黄半仙剖开一看后,却惊疑地发现眼前五脏,鲜活如初,功能齐全,毫无病变迹象。
真正有所区别的是那颗来自季礼的心脏。
黄半仙发现其他四脏均可正常运作,唯有这颗心呈现着暗红甚至泛黑,竟有一片死气缭绕。
他回过头不仅看了一眼直立在背后的季礼,暗自腹诽:
“季礼的心怎么像是个死人……”
五脏亮出,完成任务的机会就摆在眼前,但进行这一步的人,却是非任务店员黄半仙。
这就导致此次任务的最后结尾一幕,显得格外古怪。
因为看了季礼一眼,黄半仙下手时脸色颇有犹豫。
一个人失去心脏肯定必死,但店员们或多或少都不算是普通人了。
就算不知道季礼是如何做到这一点的,不过看其脸色也看的出来,季礼再不回归就必死无疑。
因此,黄半仙还是以任务为准,他放弃了拿出季礼的心脏,而是左右手两把刀,分别扎进了肺部与脾部。
就像是在餐厅适用鹅肝一样,细长的刀子扎进肺、脾后,将其轻轻串起,直至脱离这幅虚假而真实的“身躯”。
当刀子上的两颗内脏,暴露在滂沱大雨中时,一瞬间出现了三种不同的剧变。
第一个,是浑身鲜血爬到近前的张怀仁。
此刻张怀仁的五官都已移位,面部狰狞到每一个褶皱都在颤抖,他哭天抢地呼喊。
“不行!不能先取肺、脾,不管心!”
也不知这幅干瘦的身躯从何处爆发的力量,他竟然直接飞身扑了过来,直接压在根源性鬼物的身上。
两只手不管不顾地朝着敞开的躯壳内,抓取心脏。
但还没等他做到这一点,第二件事情发生了。
阴沉的天空上,突然有一道道白光穿透乌云,照亮不同人的身上。
薛听涛、卫光、胡暖暖、梅声,在十字路口的这道光,笼罩的是季礼。
原则来讲,本次联合接引已经结束。
从黄半仙将田小莲的肺、程小明的脾离开根源性鬼物后,就代表了此次炼药成仙以失败告终。
雇主任务,已经结束。
但第二件事还没有结束,第三件事却又发生。
地上的根源性鬼物,竟然在这一刻突然消失得无影无踪,就连地上的水印都消散,好像它从来没有出现过一样。
而黄半仙那两把刀子上的肺与脾,也自此化作虚无,它们并不是真正的脏器,仅仅只是具象化的疾病。
但他紧接着立马转过头看向了季礼。
因为他明白,五脏之四都仅仅是疾病,是无形,但季礼的那颗心是真的,是完整的。
根源性鬼物在梅声罪物还没结束之时,竟然突然消失,任务已经完成,可却也带走了季礼的心!
当黄半仙茫然回过头时,却发现了刚刚趴在鬼物身上,此刻躺在雨水中的张怀仁。
张怀仁趴在地上,此时腹部开始往外渗出猩红的鲜血,他艰难地抬着头,像是用尽了全部力气。
黄半仙顿感不妙,赶紧将其翻了过去,正看到他的腹部出现了一个巨大的圆形窟窿,并且在不断扩大。
“坏了……炼药成仙难道是在五行合一的那一瞬间,就已经算作成功?”
张怀仁要死了。
因为在这三件事同时发生之际,季礼的主人格已经被邪灵完全吞没,他没能坚持到取回心脏,也没机会再去取了。
被邪灵吞噬的季礼,第一眼杀死的人,就是地上的张怀仁。
但还没轮到黄半仙,白光就将季礼带离了十字街口。
所有执行店员都走了,任务以一种戛然而止的方式结束,可暴雨仍然没有停止的迹象。
留在这里的,是两个表面的局外人——黄半仙和张怀仁。
黄半仙见到张怀仁的身体正在快速融化,化作血水,汗毛直竖。
他清楚,这是来自季礼的邪灵杀人,幸好对方第一眼看见的并不是他。
至于张怀仁,他做了一辈子的命理师,但最终仍然没有抗争过自己的命运。
他最终还是死在了“心火”之上。
也许,他从一开始就寸步不离地跟随着季礼,有可能改变自己的命运。
但那辆在雨夜中撞上他的汽车,将最后的希望也毁灭了。
“终究…是败给命运……”
张怀仁死了,到死之前他都不知道,改变命运的车祸,其实并非来自命运,而是季礼的设计。
黄半仙就这么半跪在雨中,茫然地看着他的尸体,在几秒钟后尸体也消失了。
但在一片血水之中,竟然有一个东西并没有被邪灵所碾碎,那是一颗肺脏,肺金的肺。
“谜一样的任务,谜一样的结局……”
第一千一百二十一章:永生永双
“谢谢你。”
季礼的耳旁回荡着这么一句话,他听不真切,就想要睁开眼睛去看一看是谁在说话。
“谢谢你了。”
季礼还是无法睁眼,他只能听出声音的主人是一个女孩子,很年轻。
他开始用全身的力量强迫撑开眼皮,在努力许久后终于睁开了一道缝隙。
“谢谢你的心。”
模糊的视野里,一个穿着白色薄裙的女孩,如是说着。
季礼看不清,听不清,他很想去看一看这个女孩到底长什么模样,但对方没有给他这个机会。
女孩在说完这三句话后,就转身而去,速度缓慢却离得越来越远。
直到,季礼疲倦地闭上了眼睛,将一切化作黑暗。
黑暗,并没有持续太长时间。
一个突然闪现、凶残可怕的场景出现在了他的脑海之中。
那个穿着风衣长发的男人,在一个老旧昏暗的房间里,用双手撕开了男孩的皮肉。
那双手好像是两把铡刀,锋利而又无情,快速将男孩分裂、肢解、挖出五脏六腑。
最终,一颗鲜活的心脏被他捧在了掌中。
鲜血溅满身,一张双眼漠然、表情冷厉的容貌,与背后那个惊恐、诧异的男孩尸体,呈现了极大的反差感。
那张脸的主人,是他自己,是季礼。
第一个场景结束。
季礼在半昏半醒之际,猛地想起了在杀死保安时,他出现的幻象。
曾经的回忆,与如今的场景出现了对照,那两个男孩是同一个人。
第二个场景开始。
一帧帧、一幕幕,尽是人世间最恐怖的杀人方法,死者的脸在不停变幻,但凶手的脸始终只有季礼一人。
田小莲、谷成成、李如、高宇、段晨音、李固、程小明……
七名死者,一一出现,对应了七种脏器。
其中大部分全都被季礼丢弃,只保留了第一和第七两个,肺与脾。
这是任务开始前的凶手进度,还差三个在店员身上。
但是,季礼看到这里,有些东西明白了,有些东西却又模糊了。
凶手,在任务开始前就已经成为季礼的模样,这是什么原因?
因为,它在未来已经完成“炼药成仙”,它成功得到了季礼的心脏。
所以,时间上的因果已经不再重要。
根源性鬼物成功已成为铁定事实,无论是在过去、现在还是未来。
那么,从这一点反推的话,就可以解释了为什么凶手这一方存在的两大疑点——
一、鬼物存在极为可怕的算计能力;
二、鬼物可以直接操纵邪灵的异变;
因为鬼物在未来得到了季礼的心,在某种程度上,它也成为了一部分季礼。
所以,它具备了与季礼平等的智斗水平,同时也拥有影响邪灵的能力。
这是根源性鬼物方面的谜团,现在得到了完整答案。
但季礼却又开始了困惑,因为在刚才场景中,那第一个被他杀死的男孩,是谁?
从任务开始后,田小莲是第一名死者,从来没有被推翻过,且主线也是如此进行的,直到任务结束。
而现在的情况就是,很明显在田小莲之前,还有死者,且也未必只有这么一个。
多出来的死者之外,还有那个感谢季礼送出心脏的白裙女孩,又是谁?
以她的口吻说出的话,似乎是五行五脏,炼药成仙者,不是鬼,而是她!
还是说,这个白裙女孩,也是鬼
?
季礼忽然想起了一件小事,一个被他遗忘了的事情。
在冬至任务结束后,本次任务开始前,他亲眼目睹了一宗绑架案。
一个黑影在巷口出现,将一个白色羽绒服的小女孩挟持而走……
这真的只是一个毫无意义的事件吗?
季礼茫然了。
第二、第三人格也没有说话,当那些场景消失后,世界都陷入了绝对安静。
他忽然发觉心里空空的,任务完成了可心却被带走了。
季礼现在在思考一件事,他到底是死是活?
……
第九分店的顶楼,黄半仙双手交叉放在桌上,脸上也写满了茫然。
“张怀仁被季礼眼中邪灵杀了,本该尸骨无存的他,最后却剩下了一颗肺脏。
这肺不是简单的肺,之所以留存,我只能认为这是肺金的肺。”
黄半仙摊开布满茧子的掌心,最后抓了抓湿漉漉的头发,低声说道:
“凶手的炼药成仙应该是成功了,哪怕我取出肺、脾也已经算作事后。
可既然它已经成功,为什么还要留下张怀仁的肺金?”
他叹了口气,语气中充满了遗憾。
“我像是一个沉浸式观影的观众,深入其中、置身事内,参与感非常高。
可直到电影结束,我却发现自己根本没有看懂这部电影。”
他抬起头来,看着正对面不断夹着薯片送入口中的顾行简,问道:
“店长,你说这任务到底是什么意思?”
顾行简穿着一身浅灰色家居服,盘腿坐在椅子上,将一片酥脆的薯片咬碎,轻声一笑。
“老黄,你错了。”
黄半仙没懂,皱了皱眉。
顾行简又咬碎了一块薯片,同时拿起桌上的奶茶,口中含糊地说道:
“季礼也错了,他本有机会得到真相,但由于邪灵出现,把他拉入了一个僵局。
你们真觉得,本次任务只有一只鬼吗?”
黄半仙倒吸一口凉气,一双眼睛瞪得溜圆,张大了嘴半晌后才结巴道:
“怎么…怎么可能……”
顾行简咬着吸管,模糊地说道:
“炼药成仙?五行病脏?成的东西是仙,还是鬼,你们到现在都没弄清楚。”
黄半仙抿了抿干裂的嘴唇,分析道:
“也许,成鬼的可能性更大吧。”
“张怀仁看出季礼的命了吗?”顾行简忽然话锋一转,提问着。
“他…也许看穿了,也许没看穿,总之没机会去说出来。”
“那就对了,张怀仁如果说明白了,这次任务的真相就得到了。”
顾行简撂下奶茶,也把剩下的半包薯片放在桌上,擦着手指上的油渍,说道:
“季礼不属于五行中的任何一种,但反过来,他一个人就是五行,这么说你懂了吗?”
黄半仙没敢说话,他在消化这一句信息量爆炸的消息。
如果顾行简所言非虚,那么诚如他所言,这次任务还真不只有一只鬼!
事情的真相,有几个关键词,或许可以串联起来:
季礼一颗心等于五行全部,这是第一套炼药成仙,对应了——任务中的根源性鬼物。
它用这一套五行,在未来“成了仙”,实际是成了鬼,并且无视了时间线,来到这次任务担任鬼物。
时曼的肾、袁宽的肝、张怀仁的肺、未知人的脾(此人大概率是吴正思)、未知人的心。
这第二套五行,是为了给另外
一个未知的神秘人“成仙”所用!
只是,第二套五行也由根源性鬼物搜集,这个特别而巧妙的重合,导致本次任务迷雾重重,线索割裂。
如果这个猜测,是真实的话。
那么根源性鬼物与这个即将成仙的神秘人,它们之间的关系……
黄半仙想到了一个词——炼药成仙、永生永双!
第一千一百二十二章:没有朋友
人无心,还可活吗?
当然,不可活。
但季礼却活了,他睁开眼时就躺在了自己那个常年拉着窗帘,遮住阳光的房间。
他没有感到任何不适,仿佛仅仅只是一个长眠后的清晨,四肢略有疲惫,精神萎靡。
一缕并不刺眼的白光透过窗帘打在脸上,柔和且温暖。
任务中后段下的暴雨,在今天早晨消失得一干二净,就连气温都略有回暖。
2016年的第二个白天,是一个不错的好天气。
似乎为现实世界中新的一年,开了一个好兆头。
可有些事,却越来越恶劣了……
季礼默不作声地从床上坐起来,靠在床边点上了一根烟。
烟雾吸进肺里时,大脑有一阵晕眩感,这是因为他已经很长时间没有抽烟,并非身体出现状况。
他的身体还是如往常一样,但少了一颗心。
成仙任务结束了,但季礼并不是一个合格的完成者,更称不上胜利者。
他被根源性鬼物耍得团团转,直到最后连任务的真相都没有得到,甚至丢掉了自己的心。
季礼不是一个锱铢必较的人,他对任务、对真相并不看重,活了就活了。
但少了一颗心,为什么他还能活着,这是一个很严重的问题。
第二人格已经昏迷了,第三人格也受到了不小的波及,他们都沉寂下来,导致房间内的气氛很低沉。
季礼慢吸着烟,目光远眺窗外,但有窗帘遮挡他什么都看不到。
“您醒了。”
耳边响起了一个轻柔的女声,以一种颇为复杂的语气说了这句话。
季礼没有回头看她,一遍吸烟一遍问道:
“任务结束后接引的鬼物是谁?”
“第七分店的雇主,田小莲,第十分店没有鬼物接引,但也算作住户加一。”
季礼没有意外的表情,他能够猜到是这个结果,毕竟他完成的只是任务,而不是战胜根源性鬼物。
作为任务的“奖励”,一只鬼必须进入酒店二楼,那也就只剩下田小莲、程小明,或是一些其他死者的鬼魂。
“现在您共有佣金90枚,在十大分店共284名店员之中,排名第6位。
当全体店员佣金总数达到800枚时,佣金任务就将开启,从现在开始您要做好准备了。”
山明市还在冬季,对于店员们而言却已是多事之秋。
前一段时间的外鬼事件还没得到处理,大型特殊任务——佣金任务又即将开启。
可以想象的是,这是一个十大分店共同执行的任务,那么死伤也必将是一个不可想象的数字。
佣金任务还没开始,就可以提前称其为——“巨型收割机”,收割生命。
但季礼现在对这些不感兴趣,他将香烟掐灭在烟灰缸里,靠在床边慢慢转过头,看向了女声。
今天的女声,穿着与季礼第一次相见时的装扮,浅色的旗袍,长发梳成花辫放在胸前,恬静又美丽。
季礼的眼中一片孤寂,他怔怔地望着她,低声问道:
“我为什么没了心,却没有死?”
季礼在失去心脏时及时回归了酒店,但由于他本身的特殊性,酒店无法修复他的断肢和残疾,更别说是一颗心。
但现在的情况明显是,他没有感受到心跳,可却一切如常。
究竟为什么会这样,他只能从女声这里寻求答案。
女声只敢与他对视一秒钟就低下了头,她不怕邪灵,只是因为其他原因。
“因为,有‘人
"把它的心给了你。”
季礼如波的眼眸终于有了一丝变化,他微微侧头展示着自己的困惑,但女声却没有再说下去。
片刻后,他好像懂了。
他的确没有了心跳,可心脏处却并不空虚,这说明现在他的体内,其实是有一颗心的。
只是这颗心,不会跳动。
“李婳祎,它把心给了我?”
一颗鬼心。
季礼下意识地低头看着心口,随着他目光的望去,似乎有一种独特的情绪开始缓慢流淌。
那是一种孤寂了漫长岁月的苦涩,甚至已经到了麻木状态,如果不是用心去感受,根本无法察觉。
他有些不懂了。
李婳祎,那个给他下了一纸婚书的鬼新娘,为什么把心给他?
这不可能。
鬼只会是鬼,它不可能为了一个人付出,更不可能把鬼心送人。
女声看着困惑的季礼,眼波闪动着好似一汪春水,轻声道:
“当您与她成婚时,一切自然就明白了。”
季礼没有抬头,他还在仔细体会着那颗心,一个来自于鬼物的心脏。
这颗心里面,好像藏着很多东西,一些与他有关,一些与鬼新娘有关……很杂、很乱。
他的情绪很稳定,在疯了一次后现在极为平淡。
不过这种状态只是暂时的,影响情绪变化的现在已经不仅仅是邪灵,好像鬼童也有了一种牵动能力。
这或许是与鬼童如今和余郭一同出现的原因。
想到余郭,他皱了皱眉后又想到了方慎言。
方慎言是一个性格异常执拗的人,他是一个完美无缺之人,无论是能力还是心性。
但成于斯,败于斯。
如果非要在方慎言身上找到一个缺点,那就是他总是容不得半天缺漏。
就像是余郭的消失,已经成了他心里一道无法补足的缺漏,促使着他前往天南戏剧学院寻找答案。
时间流转、世事变迁。
当季礼从第七分店醒来,他的人生已经被洗牌重来。
在这段说长不长、说短不短的人生经历中,他忽然意识到一件事——
他见到的第一批人里,如今只剩下方慎言一个。
那个染着黄头发的青年刚来就死在了规则惩戒之下;
高中生曹源、家庭妇女丁妙心死在了窥视任务之中;
余郭最后消失在了天南戏剧学院的执念里;
第七分店的第一批店员,只剩下季礼和方慎言,而他们……
他们只能算是“搭档”,一个配合默契、心有灵犀的搭档,远远称不上朋友。
季礼将视线从心口移开,再一次远眺窗外
,但窗帘还是没有拉开。
也许他这一生,能够算作“朋友”的人,也只有余郭了,却也离他而去。
女声走了,房间里只有季礼一个人。
他从来都是一个人。
过去、现在、未来,都只有一个人。
第一千一百二十三章:命运安排
第十分店里,权梁很开心。
他安安稳稳地坐在会议室主位,右手自然地敲击着桌面,故作漫不经心地听着胡暖暖的汇报。
虽然那张存在岁月痕迹的脸上古井不波,但实际上内心已然狂喜。
胡暖暖作为第十分店的唯一幸存者,回到酒店后免不了要对权梁讲述起任务经历。
而权梁越听越喜,尤其是听到李大红、胡暖暖都在这次任务起到了不同程度的作用时,更是如此。
“好啊好啊,幸亏我用心琢磨半宿才选出了这三个人。
季礼的性子很冷,虽然我选的人都不错,也起到了作用,但他是不会记功的。
不过就算如此,最起码我没给他留下坏印象,这就足够了。”
权梁深谙人性,以前的人生让他对揣摩上位者心性时有了十足的经验。
他在得知新店长是季礼时就已经敲定了方案,不求有功但求无过,这是他的保命策略。
策略虽是这样,但并不是消极避战,而是在自己力所能及又不威胁自身时,以稳妥为核心,全力满足季礼的要求。
权梁,可称妙人。
“权叔,季店长又来了。”
这个时候,一个青年敲了敲门小声地对屋内的二人说道。
胡暖暖没有动身只是转头看了他一眼,犹豫了一下还是没有动。
其实在成仙任务中,她与这位季店长并没有太多交流,很多事件反而是与梅声等人共同经历。
因此季礼给她留下的印象,只有疯癫、暴戾与可怕。
权梁拄在桌子上的手肘立马扯下来,从椅子上起身时还特意整了整衣襟,揉搓了一下面容后朝着门口走去。
胡暖暖和该青年见状相视一眼,内心五味杂陈。
二人的眼神当然也被权梁看到了,但他依然昂首阔步地向外迎接,在他看来这就是格局的差异。
季礼,不是一般的店长。
权梁曾经亲眼看到过,他能够与顾行简光明正大的争锋,在店长任务是如何算计其余店长。
最重要的是,他感受到了李一、顾行简对季礼的独特重视。
李一的特殊性在天海酒店是独一份,他能够空降第一分店做店长,这等于天海极为重视他的身份。
而被天海重视的李一,又同样重视季礼。
这其中的微妙……
权梁也并不像卑躬屈膝地讨好旁人,但他明白季礼可以担任双店长,且被天海默认,绝不是一个寻常事件。
就算季礼性子冷淡,可对于他们这样的普通人而言,抛开季礼的头脑、实力不谈,背景也很重要。
所以,他所做一切不是为了让季礼也重视他,仅仅只是希望如对方的眼中而已。
能够做到这一点,就有可能改变自己的命运。
而直到现在,第十分店里也只有他一个人懂的这个道理。
……
季礼来到第十分店的目的很简单,他要找到顾行简、苗疆无比重视的那个东西。
第十分店里,藏着一个令顾行简都梦寐以求之物,为了这个东西他不惜跨越空间,扶持第十分店。
甚至在即将失控之际,与苗疆合伙对第十分店大举入侵。
但这到底是一个什么东西,季礼完全不清楚。
不过他的内心对此有过一部分推测——应该与“天海核心”有关。
第十分店本就独特,它对于天海而言似乎是一个累赘,一个丢弃在核心范围之外的多余分店。
历来,此处的任务都很稀少,店员的补充也时有时无,应该早就被舍弃
但一直到现在为止,连朱小凝都死了,这间分店竟然还在。
因此,季礼有一种更大胆的猜测——也许天海建立第十分店,也是要找一个东西。
顾行简与天海,寻找的东西当然是同一个,它是一个无主之物。
之所以如此推测,主要原因是季礼明显察觉到天海对于第十分店的控制,愈发微弱。
这一点,从上次苗疆操纵鬼婴入侵一事最是一目了然。
堂堂天海酒店旗下第十分店,连半点抵抗能力都没有,甚至还需要其他分店传送前来救援。
所以,季礼认为第十分店的倒闭只是时间问题。
具体的话,应该是等待天海什么时候拿到藏在第十分店的那个东西,亦或是对其死心。
既然天海、顾行简对此物都趋之若鹜,那么季礼作为如今的店长,理论上更是近水楼台,没道理不寻。
权梁这个时候带着低浅的微笑,映入眼帘,停在三步之外微微颔首,问道:
“恭喜店长成功回归,您今天来有什么指示?”
这句话没有一个字是多余的,好话说多了就会适得其反,点到为止最是得体。
季礼站在一排遗像前,环视了一圈附近,抬起头对着广播说道:
“季某要拆掉第十分店重组,可以做到吗?”
酒店意志尚未回应,权梁藏在身后的手猛然一抖,他一直保持很好的脸色剧变不止。
“我没听错吧,他说要拆了第十分店重组?”
“怪不得胡暖暖说他疯了,可这么久也该正常了啊?”
“应第十分店店长季礼要求,分店可以进行毁掉重组。
但需使用一次天海之力,您现有两次使用权,是否使用?”
第十分店的酒店意志是一个生硬的男声,但其实这声音并没有什么不妥,因为所有分店都是一模一样的男声。
只有,第七分店才是女声,并且是一个特别的女声。
季礼闻言微微蹙眉,看着头顶的广播不解问道:
“两次使用权是第七分店,我现在兼任第十分店店长,理应获得额外三次。”
“对不起,您的话我听不懂,请您确认是否使用天海之力?”
得到这个回应后,季礼方才意识到一个问题,怪不得当初女声会那样说——
“你我都是无根的灵魂,希望有朝一日您自我救赎后,也可以帮帮我。”
第七分店的女声,有灵魂。
第十分店的男声,只是机械的客服角色,也许其他分店也是如此。
但归根结底,这是规则上的Bug。
季礼兼任两个分店的店长,理应获得共六次天海之力,但现在显
然他并没有从第十分店获得应有的权限。
这也从侧面说明,第十分店当真离倒闭不远,天海对其的控制也削弱到了极限。
“店…店长,您真的要重组第十分店?”
权梁实在听不下去了,巨大的困惑促使他必须要问出这个问题。
季礼抬眸扫了他一眼,最后缓缓摇头,拄着手杖开始往外门口走去。
权梁见状也要跟随,但被轻声喝止。
“你不用跟来。”
……
出了第十分店的大门,这里是一片岁月静好的别墅区。
十三号别墅倒映在季礼的眼眸之中,让他看到了宁静与孤寂。
这栋别墅,是第十分店的现实对照。
季礼静静地观察着,同时内心也在思考一个可能性——
如
果那个东西藏在分店内,那么大概率会被天海获得;
如果那个东西藏在十三号别墅,那么大概率会被顾行简获得。
而现在的情况是,两方用尽办法却终究没能得到,也就是说那个东西既不在现实,也不在酒店里。
季礼不可能真的用一次天海之力把第十分店拆掉寻找,那么久必须要想到一个更好的办法。
究竟藏在哪里?
而就在季礼凝望着十三号别墅时,他的余光里缓缓出现了一个穿着棉服的身影。
那个男人很平凡,平凡到不会有人多去看他一眼。
季礼只是淡淡地扫了一眼,对方身上没有灵异的味道,这说明只是路人。
不过,这个平凡男人却停在了十三号别墅的门口,与季礼相隔几米的位置,一同的安静观察。
正午的阳光,洒在十三号别墅,也洒在一左一右两个看着它的男人。
时间在这一刻仿佛定格,他们都是沉默寡言,彼此观看同一事物却始终没有开口打破平静。
就连二人离去的时机都极为同步,好像他们都只是看一看,没有其他目的,仅此而已。
而在分头离开时,命运安排二人巧妙地对视了一眼。
季礼看到了一双与他一样阴郁、孤寂的眼睛,里面似乎蕴藏了对命运同等的悲伤。
第一千一百二十四章:任务撤回
2016年的第二个白天,晴空万里,微风拂面。
一身休闲装的顾行简,单手插兜,捧着一杯热茶,站在了天明山顶。
他平凡的面容上始终带着无害的笑意,气质的随和会让人忽视他现在脚踩的位置,是如何凌驾于芸芸众生。
细长的丹凤眼,迎着山顶风吹稍微眯了几分,让他整个人看起来格外放松。
一人孑立于山顶,他自言自语地说着些什么。
“哥,咱们快成功了,就差一步之遥。”
“等我能够有资格登上赌桌,去亲眼见一见它的时候,你就会明白你的死是值得的。”
“呵呵,人终究是要死的嘛,听说爸妈已经把你和我销户了,现在的我们只属于天海酒店。”
顾行简说着说着,他的五官就出现了细微的变化,尤其是左眼的位置。
那里原本淡然的眼眸,突然开始变得深邃、幽暗,仿若成为了一个黑洞,把光明完全吞没。
不只是光明,顾行简的整个左眼球都开始消失,连带着整张脸都出现了扭曲与异常。
片刻后,一个身影缓缓从他的体内走了出来,站定在其正前方,挡住了山下都市。
随着这个身影的离体,顾行简的脸又回归到了正常状态,他叼着吸管后退半步,微微摇头。
“用那颗头骨造就的身体,还是不能与我完全契合,哪怕是以我哥的尸体也不相融。”
他大口饮下了热茶后,慢步来到了那个身影前方,在一拳之隔停住,用心观察。
眼前的尸体,与顾行简长得一模一样,无论是身高还是面容,只是少了一颗左眼。
这具尸体已经多次出现,却从未被人知晓。
他就是顾行简的亲哥——顾行知。
也是克莱德口中,第九分店店长本来的归属者,却在上任之际离奇身死的顾行知。
生不见人、死不见尸的顾行知,如今站在了他弟弟的面前,他到底是死是活,都无法判定。
但从顾行简的只言片语中,或许可以得到一些当初的真相,与如今的答案。
顾行知就是死了,其死因……不可说。
而现在这具尸体,疑似是被顾行简“造出来”的——
以“那颗头骨”为原型,且用了许多东西进行填补。
现在知晓的是,顾行知的右眼,正是李从戎的义眼罪物。
从一系列的碎片表现来看:
顾行简,拿到了“一颗头骨”,并以它为原型、亲哥哥为血肉、一众特殊罪物为填充,制造某种东西。
他是要将这个东西与自身相融,从而来达到某种目的。
而这个目的,是否就是他口中的“登上赌桌、与它见面”,就不得而知了。
尤其是,顾行简的“赌桌”与季礼的“赌桌”是不是同一个,也不清楚。
但从结果来看的话,顾行简快成功了。
因为站在他面前的顾行知,仅仅只差一个右眼。
而这个右眼的位置,他也早已选好——“那个来自遥远京都,如今却在第七分店的年轻女子”。
……
山明市,皇马寺。
洛仙虔诚地双手合十,一缕长香夹在掌心,徐徐青烟顺着指尖绕着圈。
随着她跪在蒲团,俯身敬香的动作,青丝散落遮住那张惊为天人的面容。
沐浴着金光的佛像表情祥和慈悲,高大的佛手低垂,想是抚摸信徒的发顶,予以祝福。
安静的寺庙里,传唱着经文,让人的心灵荡漾在一片平和与宁静之中。
与周遭格
格不入的,是负手而立,挺拔身姿的李一。
中山黑衣,面容冷峻,即便位置一高一低,他的目光却藏有一种与佛尊平等对视的错觉。
他瞥了佛像一眼后,开始垂眸看着那个仍在施礼的洛仙,淡淡开口:
“诵经念佛,参禅打坐之后,你还是要去杀生夺命,这有什么意义?”
洛仙恭敬地念了一句什么,而后将长香敬上,缓缓从蒲团起身,转回头来挽发一笑。
“疲于奔命,游离生死之后,你不也总是来寻我图个美梦,这也没什么意义。”
自从第五次店长任务后,李一的心态出现了巨大的变化。
他开始不再盛气凌人,反而开始逐步与人进行接触,那么第一个人自然就是洛仙。
任务中段,李一直接放弃竞争,选择沉浸在美梦之内。
从那之后,李一每隔一段时间就会来找洛仙,要求对方送他一场美梦。
谁都没有明说,但谁都清楚。
李一正在变得消极,甚至可以说是绝望,正因此他才会将希望寄托于虚幻的“美梦”之中。
……
安逸的斋房里,李一毫无防备地合衣躺在炕上,闭目凝神,气息匀称。
洛仙坐在桌边,细长的手指正在转动着茶杯,氤氲的茶香慢慢扩散,房内一片清香。
“既然你愿意做梦,为什么不直接把我的梦魇罪物抢走?”
或许是因为这段时间的接触,洛仙对李一已经不再陌生和拘谨,说话时也较为随意。
但李一没有回答,他正在慢慢沉浸在梦中。
洛仙说完这话后,抬眸看了他一眼后也渐渐闭起了眼睛。
梦魇罪物是她的,李一的梦里她是主宰,换言之她也在经历着李一正在做的梦。
……
一晌贪欢的梦。
如果不是洛仙已经进来了许多次,她一定会惊讶,为什么李一的美梦会是这番场景。
梦境里,一片空白。
这是一片草地,空旷又广阔,一望无尽,直连天边。
李一站在了草地的中央,天高海远,满眼草色之外什么都没有。
天大地大,茫茫无际,他就像是一个孤苦伶仃的黑点,不起眼也不重要。
野草们随风逐流,微微摇曳的叶子如同海浪,淹没着李一。
洛仙就站在其背后静静地看着,她的出现并不影响梦境,因此这个梦是由李一的心境而生。
前面的多次梦境均是如此,只是场景会有些许改变,比如大海、群山……
李一似乎很喜欢空旷的天地间只有他一个人,氛围安排得非常宁静和安逸,给人一种轻松之感。
但洛仙却觉得这种环境,
会让她觉得恐怖的窒息和渺小。
因此进来看一眼后,她就随心撤离,脱离了李一的梦境。
然而她不知道的是,当她刚刚离去,梦境就出现了可怕的变异。
正沉浸在宁静中的李一突然睁开眼,抬头望向了天空,原本晴朗的天空不知何时突然变成了灰色。
一片片单调的灰色代表了寂灭,好像成为了一堵无边的墙壁。
而在那墙壁上,有一个瘦小的影子正在颤抖,痛苦地嘶吼着。
李一看着这幅场景,一直挺拔的脊梁竟然出现了罕见的弯曲,昂起的头不自然的低垂。
美梦变成了噩梦。
随着梦魇罪物的推进,李一心中最渴望的事物正在被摧毁,那灰色的墙壁、瘦小的人影预示着他的命运。
这堵灰色的墙,就是他一生逃不
出去的牢笼。
李一的双手缓慢攥拳,瞳孔的颤抖代表了他的挣扎,牙关紧咬着想要重新挺起脊梁,去重新正视那面墙壁。
就如同他刚才,平等正视佛像一样。
……
洛仙的意识刚刚回到房间,她还没把那杯茶拿起来,突然口袋中的手机就颤动了一下。
她的脸色变得凝重,这个时候来信,大概率会是任务通知。
“收件人:天海酒店,第六分店店长,洛仙。
请于2016年1月3日早八点,前往桂园路764号烂尾楼,并在楼内存活至2016年1月3日24点。
……”
但还没等她将任务内容看完,突然她的眉头一皱。
作为梦魇罪物的主人,她一心二用,脑海中浮现了李一梦境的异变,同时她也看到了那堵墙,那个瘦小身影。
而这堵墙,她好像见过……
“这是…这是!”
但一心二用的时间不多,第二个异变又起。
掌心的手机,正看到一半的任务邮件,竟然突然消失不见。
被撤回了!
而当文字消失了半分钟之久后,一篇新的文字内容,重新浮现,然后任务内容却已经被完全更换。
“收件人,天海酒店第六分店店长,洛仙。
第六次店长任务将于四个小时之后开启,任务详情将在进入任务后公布。
请在2016年1月2日15点钟,回到第六分店,等待传送。
请做好准备。
寄件人:天海。”
洛仙关闭邮件,心中掀起一阵惊涛骇浪,她不惊诧于店长任务的到来,而是惊诧于这个“突然”的时机。
第六次店长任务突然开启,这个时间太蹊跷了。
就像是……天海不希望洛仙看到李一的梦境?
第一千一百二十五章:你会选谁
“收件人,天海酒店第七分店店长,季礼。
第六次店长任务将于四个小时之后开启,任务详情将在进入任务后公布。
请在2016年1月2日15点钟,回到第七分店,等待传送,请做好准备。
寄件人:天海。”
十三号别墅门前,季礼看着手臂上那一个刻着未知符号的拼图碎片,陷入了沉思。
店长任务,终于进入了最后的半程,但他却仅仅只有两次经验。
每一次店长任务开启,对于季礼而言都是一次巨大挑战,源自于规则的陌生、强度的增高。
比如第五次,他基本没有任何建树,对规则的不了解导致毫无发挥机会;
又比如第六次,他与方慎言通力合作,虽夺得了第三块拼图碎片,但那一次的目标却并未达成。
顾行简至今还活得很好,且在后续影响了诸多事件的走向。
而如今,第六次店长任务又开,任务详情再度模糊,这究竟又是一场怎样的诡谲之旅。
季礼不知道,但现在他的目标不会再是以杀死顾行简为主,他要去夺拼图。
此物,最终有何作用,暂且不知。
但对于季礼而言,它疑似可以融入自身,且好处大于坏处——最起码一段时间以来,灰色灵魂很安静。
“季店长,请问咱们分店还拆吗?”
回到第十分店,权梁和一位青年站在一起,低声询问。
权梁的态度谨慎且小心,像是很不愿意听到肯定的答复。
至于那位青年则是不卑不亢,目光中带着坚毅平视季礼,并无多少敬畏。
这说明此人要么是一个莽撞的愣头青,要么是一个坚定的自信者。
程铭,显然是后者。
他在第十分店是一个仅次于权梁的人物,虽然年轻,但执行任务时很有方法,时常灵光乍现,但行事作风却颇为老练沉稳。
此人应该算是第十分店内为数不多的真正人才,尤其是品德方面。
朱小凝曾在店内饱受排挤与打压,但那批人中没有程铭。
程铭是一个非常专注的人,他很少耍弄心机,龌龌龊龊,一门心思用于求生与存活之上。
不过也正因为这一点,他其实对季礼的“空降”有些抵触。
毕竟,如果季礼不来,那么新任店长最有可能会在权梁和他之间产生。
季礼没有去看他们二人,只是轻轻摇了摇头,他要回到第七分店去询问女声。
一般来说,店长任务的开启都是由酒店意志进行通知,进一步的说明。
由于他现在身份复杂,第七、第十两个分店的兼任,他并不是很清楚在店长任务中,天海会如何公平地进行处理。那么一切就该以第七分店为主。
权梁得到了否定的回应,当即面上露出喜色,正要跟上说话。
这个时候,第十分店的广播却又响了起来,来自酒店意志的固定声音落在三人的耳中:
“第十分店接引任务陷入暂停,第六次店长任务将于今日15点钟整开启。
请第七、第十双店长季礼在任务开启时间,位于任意分店一楼大厅等待传送。
本次店长任务,每一分店店长可任选一名店员参加。”
正式通报结束后,广播中的男声话锋一转,对准了季礼本人又说道:
“第七、第十分店店长均由季礼一人担任,店长任务也由季礼一人参加。
您可在第七、第十分店内各选一名店员。”
季礼登楼的脚步一顿,他皱着眉头向上看了一眼,又慢慢低下了头。
果然,这一次的店长任务又改了。
“季先生,我想去。”
说话的人,是先权梁一步登上楼梯的程铭。
季礼闻言转回头,看着这个留着利落板寸,相貌英气的青年,没有开口。
权梁在一旁眼珠一转也向上一步,抓紧说道:
“店长,这是咱们店的俊杰,叫做程铭。
别看他年轻,但头脑灵活,鬼点子多,尤其是性格光明正大。
如果不是有您在,他都最有可能竞争店长了。”
程铭扫了权梁一眼,虽然表情没变,但眼神的变化却是无法隐藏,那是一种不屑。
他对权梁这种卑躬屈膝的投机者,向来不喜。
权梁这番话,说的又是很艺术。
他看似在吹捧程铭,直接点明了优势,指出性格的正直,这避免了在任务中会对季礼造成阻碍。
但又在最后一句暗中提示,程铭也许与季礼不会是一条心到底。
程铭没看出权梁的小心思,但深谙人心的季礼却是一目了然,只是他不在乎。
他的目光从程铭脸上移开,微微点头后,不留片言后转身离去。
第六次店长任务,这种级别他的确需要帮手。
他要去找方慎言。
……
第九分店,会议室内,仅有二人。
顾行简看着面容凝重的黄半仙,轻声笑了笑,漫不经心地说道:
“你也不是第一次参加店长任务了,不至于这么抗拒吧。”
黄半仙闻言艰难地抬起头挤出了一个难看的笑容,嘴角抽了抽后说道:
“店长,上次我参加的第三次店长任务那是由你带领,我基本就是个躺赢。
但就算如此,若不是最后关头你力挽狂澜,夺得拼图,我都活不到今天。
那地方,不是我能去的呀……”
顾行简用右手指头有节奏地敲击着桌面,侧着头似笑非笑看着黄半仙,却不开口。
这种眼神让黄半仙更加坐立难安,只能尴尬一笑:
“我就会卜算一些东西,可时灵时不灵的,怕是到时候拖你后腿……”
“你不会的。”
顾行简忽然将上身前倾,胸口贴在了桌边,认真地看着黄半仙双眼,微笑地问道:
“你不是有块玉佩吗?操纵时间的罪物,你一定有用。”
黄半仙的呼吸都停了,他那张发黄的脸顿时惨白,心脏狂跳,下意识地躲闪了顾行简的目光。
“我的倏忽之玉在第三次店长任务得到,可当时他在第四层啊,这是我最深的底牌,他怎么会知道?”
空气中弥漫着诡异的氛围,一时间谁也不敢开口说话了,只有空调在呼呼作响。
不知过了多久,顾行简终于将目光从黄半仙的脸上移开,平凡的面容上笑容全无,淡淡地说道:
“我说是你,那就是你,你还剩四个小时准备。”
黄半仙僵硬起身,身姿佝偻着缓缓离去,不知内心在想些什么。
而顾行简则是安稳地坐在椅子上,凝望着会议室内的钟表,低声念叨:
“方慎言…潼关…梅声……
这次我要你选的人,是小千度叶,那么你就只能选她。”
第一千一百二十六章:只能选她
第七分店,守夜位。
季礼坐在这个老位子上吸着烟,脸色与以往有些许不同,带着一种奇怪的神色。
而站在他面前的,是一个穿着职业裙的女人。
那女人挽着发髻,双手叠放,立姿端庄,看起来与常人无疑。
不过话说回来,她也的确应该算是一个人——曾经第九分店某店员、天南学院的人事处主任,如今第七分店的211住户。
季礼吸了一口烟后,没有抬头去看她,只是说道:
“你且去吧。”
王主任旋即转头而走,回到了她该回的211房间。
王主任的到来并不是什么重要情报,只是对季礼说明了一个情况:
三分钟前,方慎言找到有鬼学院入口,然后化鬼了。
得到这个消息时,季礼并没有表现得很惊讶,甚至认为是理所应当。
以方慎言的头脑,进入有鬼学院并非难事,在那之后遭遇众多鬼物袭击也是合情合理,因此只能化鬼。
就是不知道他是否会借此找到自己想要的答案。
季礼不觉得可惜,他只觉得遗憾。
因为方慎言三分钟前化鬼,代价时间将持续24小时,本次店长任务他不可能再去了。
季礼、方慎言,这一对组合也许的确太过强大,冥冥中天意也不再允许他们一同出现。
方慎言的人选作废,那么还能选谁?
虽然第七分店人才辈出,存在诸多可与店长比肩之人,但店长之间亦有差距。
如梅声、解正等人,或许能与苏城河、皇甫佳佳类比,可比之侯贵生、洛仙还要差上一些,更别提顾行简、李一。
那么思来想去,若方慎言无法参加的话,潼关就是最佳人选。
顶尖店长,存在三个特质——第一,头脑、胆识、行动,这些难得的优点,都仅仅只是基础;
第二,在此之上还需具备一定程度地对敌能力,不仅是需要强悍的罪物实力,更是具备应变、内斗、大局观念;
第三,在前两者之余,还有一个最关键的要素,洞悉力和特殊性。
目前来看,可称顶尖店长的仅有三个人:李一、顾行简、季礼。
他们三人,或多或少都对天海酒店的核心、本质有了一定程度的猜测、了解与揣摩。
对整体的酒店发展、灵异内核,有自身一套的理解和应对。
当然,特殊性就是指李一在天海眼中的独特、顾行简敢于天海对抗的底牌、季礼那神秘莫测的来历。
而顶尖店长的“守门员”,有两个——侯贵生和洛仙。
侯贵生是跨越时代的资深店长,在最特别、最漫长的任务中渡过十年,且其他能力均属顶级,因此可称半个;
洛仙虽然进入酒店时间不长,且对天海的判断有些自欺欺人,但她有一张底牌疑似与天海相关,也可称半个。
第七分店中,可与李、顾、季三人比肩的,只有方慎言。
而潼关,却是一个可达到侯、洛层次的副店长。
无论是个人实力,还是格局观念,甚至他也在某些方面与天海有着联系。
因此,若方慎言不能去,那么潼关就成了唯一人选。
想到这里,季礼拿出手机,翻开了通讯录,他的通讯录中只保留了三个人:“余郭、方慎言、潼关”
但当他将号码拨通过后,漫长的拨号声却是没完没了,直到“无人接听”的提示响起,自动挂断了电话。
“潼关和常念回沪海市了,他也来不了。”
女声突然出现桌子另一侧的椅子上,
悄悄说道。
季礼的眉头一皱,他不带其他情绪地看了女声一眼问道:
“他们为什么在这个时间段离开?”
“今天,是潼关父母的"忌日"。”
怎么会这么巧?
季礼收回目光,不禁陷入了一阵被回忆拉扯的低落情绪。
潼关的父母,叫做潼恩、阿静,五十年前曾是季礼的好友,也是他亲手摘下了二人的首级。
虽然那些支离破碎的记忆,让潼恩夫妇的死亡时间,潼关的出生时间均有错乱,但这些记忆碎片是真实的。
也就是说,今天应该是潼恩夫妇离开潼关的时间,真正的忌日应该还要延后。
但对于不知情的潼关来说,他可能永远也没有机会去了解到真相——如果季礼不说的话。
有潼恩这一层关系,季礼没办法再去强行叫潼关归来。
第七分店,究竟还有谁可以去执行本次店长任务……
季礼只能将目标,放在了梅声的身上,哪怕她才刚刚自成仙任务归来。
但拿起电话的那一刻,他却又停住了,片刻后徐徐放下。
梅声,并不适合参加店长任务。
首先,她的个人能力的确不错,但这些季礼并不需要,因为他也有;
其次,对鬼、对人的能力也可以,能够弥补季礼不可使用罪物的短板,但这一方面与其余店长相比,还属落后;
最后,她性格中的“呆板”让她永远成不了那个拿主意的人,只可行动,不可决策。
店长任务,绝对不仅仅是一个店长们参与的任务而已。
如果所有最正确的答案都不能选,那么就只能选一个相对来说,中规中矩的答案。
第七分店中,还真有这么一个人——小千度叶。
小千度叶来到店内的时间不短,执行次数虽不多,但她经历的事件却不少。
由于那双灾祸之眼,让她在第七分店的每一次事件中,都要充当不可或缺的角色。
再加上随着时间的流逝,此女在性情方面有了极大的转变,完全融入大局之中。
从目前的情形来看,季礼带着这么一位能够预言灾祸,且具备一定对抗能力之人,似乎成了唯一选择。
女声见季礼将手机收了起来,脸色也逐渐平静,于是问道:
“您心中已有答案了吗?”
“第七分店店员,小千度叶,随我前往第六次店长任务。”
此话一出,酒店内的广播就出现了电流声,但它还没等将这一消息公布出来。
一身白衣的小千度叶就攥着一条白布,出现在了一楼大厅之中。
她轻闭的双目代表此刻平和的心态,一边行走一边束发,人未靠前话却先至。
“一分钟前,我的身边就开始蔓延了灾祸黑气,看来是有新任务了。”
女声此时已然悄悄离去,只剩季礼独坐,他深吸一口烟轻声问道:
“蔓延到何种程度?”
小千度叶束发后又将手上的白布缠绕到双目上,语气沉稳中带着一份沙哑:
“我已有了必死的征兆……”
第一千一百二十七章:四层屏风
十大分店,最强的两双眼睛。预知即将到来的任务片段——义眼罪物,归属于顾行简。
被动判定厄运,主动对抗灵异——灾祸之眼,归属于小千度叶。
前者,对天海、任务、灵异有着最顶级的预见效果。
后者,对命运、事件、生死具备最高效的判定作用。
这两种眼睛罪物,若真能够被同一个人所有,那么此人将会达到一种什么样的层次,简直不可想象。
尤其,此人若当真成了顾行简呢?
“季礼,方慎言”、“季礼,潼关”、“季礼,梅声”,这是第七分店三种不同分组。
每一种的效果都会不同,就连最后的“季、梅”也是足够与其他分店对抗。
但偏偏,季礼最终的选择是小千度叶。
方慎言进入天南戏剧学院,在关键时刻化鬼,无法参与。
这可以说是一种意外,但却也是情理之中,因为他的性格必然会导致如此结果。
顾行简算中,并非难事。
梅声与季礼的搭配,重复度过高,因此得到舍弃,这也可以解释。
顾行简算中,也情有可原。
但潼关因父母祭祀之日缺席,到底是命运的必然,还是某种设计的产物,谁也不得而知。
可关于“潼恩夫妇忌日”的消息,就连季礼都不知情,顾行简却一早料定,让人不得不内心生疑。
顾行简说了:“我让你选小千度叶,你就要选小千度叶”。
这句话,发生在季礼选人之前。
料事如神,对于顾行简而言不再是一个形容词,而是当真成了一种能力,且被运用到了恐怖的极限。
而最可怕的是,季礼、小千度叶对此一无所知。
命运这一次似乎站在了顾行简的一边,在任务尚未开始,他就已经赢了一半!
……
时至2016年1月3日下午3点钟前的最后几分钟。
黑衣长发的季礼,拄杖而立,看似平静的瞳孔中隐约有风雷闪动。
他在寻找着自己的节奏,在一次次的接引任务的疲惫,崭新的店长任务却能带给他澎湃的心境。
第二、第三人格由于成仙任务对精神力的过度消耗,已经陷入沉寂,本次任务很难再次出现。
但季礼的精神状态却沉淀到了饱和,他凝视着窗外午后的阳光,目标直至第四块拼图碎片。
白衣亭立的小千度叶,高耸鼻梁上侧用一块细长白布蒙住双眼,绕到脑后束紧,高马尾的辫子垂至颈后。
几个月前,她还是一名刚出校园的实习记者,在京都过着青春少女的靓丽生活。
从京都任务时的慌张、感性,到穆念梅任务的冷静、克制,直至如今有资格执行店长任务。
她的转变励志而又艰辛,一步步的成长是用鲜血、泪水与生死换来。
如今的小千度叶,不再是那个躲在魔方大厦哭泣的小姑娘,而是一位真正勇敢且坚韧的资深店员。
时间,随着女声的到来,抵达了最后时限。
当清澈的女声倒计时开启,乳白色的光芒照耀人身时。
“季先生,请做好准备,开始传送。”
季礼闭上双眼的那一刻,脑海中响起的是黄半仙送给他的那句解语:
“长恨此身非我有,有才无命奈何如?”
“小千小姐,请做好准备,开始传送。”
小千度叶微微昂头主动迎接了传送之光,脑海中浮现的是她通过灾祸之眼,看到的那个被厄运吞噬的自己。
而在离去的前一秒
,她却又突然地转过头去,带着某种复杂的情感、不可言说的眷恋。
最后一眼,她看向了空空的背后。
……
传送的感觉并不陌生,但当小千度叶脚踩在一片实地后,还是免不了有一些心惊肉跳之感。
在视线恢复之前,她首先感受到的是一股潮湿阴冷,仿佛是来到了一个充斥着腐烂与破败的地点。
而随着她慢慢恢复视力,正看到一幅巨型的长条屏风摆在前方的两步之遥。
此屏风约有一米高度,但长度却有几十米,镶嵌在墙壁之上,一眼望不到尽头。
屏风整体有一种国画的感觉,淡淡的笔墨绘制出一幅未知地点的场景。
这像是一片区域,只是没有实质地点,甚至没有实质内容,让人无法看清究竟想表达什么。
而当她第一次环视四周时,发现自己正身处于一个长条状的走廊之内。
显然她仅仅位于某一大楼的某一楼层,这层楼最醒目的就是贯穿整层的屏风。
季礼,正气定神闲地站在她的身边。
同时,这层楼内还有着非常多的陌生人,全都正在以一种试探的目光看着她。
小千度叶对此刻的一切都会陌生,但季礼却是不然,只是表面平静下内心有所悸动。
此处装修,无疑是黑白大楼的某一层。
而眼前屏风虽是陌生,可他却几次三番听到过它的传言。
传言中,李从戎的黑衣软甲、义眼罪物,陈汉升的皮影罪物,均来自屏风之中。
黑白大楼,第四层!
一个仅有李一、顾行简、李从戎、陈汉升,抵达过的楼层。
万万没想到,第六次店长任务的起始,竟然会直接将所有参与者,传送至第四层。
而四周那些小千所陌生的人影,季礼都是各个相熟。
他在人影闪烁间,看到了洛仙、白怀光、李观棋、鹿采薇、苏城河、王大炊、皇甫佳佳……
还有顾行简、黄半仙。
这次的传送位置应该是以分店为序,从一到十,所以他在第七的位置见不到李一。
似乎所有人都不曾料想过会直接来到第四层,因此走廊内稍显骚乱。
一个本就不大的楼层,突然挤进来近二十人,的确有些拥挤和无序。
而就在这个时候,一个突然到来的苍老声音,在众人的心头响起,伴随着沉甸甸的回声。
“最后一店已至,十间分店,共十九人,均已到齐。
现在开始讲述第六次店长任务规则。”
季礼猛地皱眉,因为他赫然发现这声音的来源,竟是眼前的屏风之中传来。
他的目光开始向左侧移动,正见屏幕的巨画里,某一位置出现了一片浅粉色的桃林。
在影影绰绰的桃林之中,一位老者蹲坐在青石之上。
长长的白发盖住了五官,一直蔓延到了地面,铺成了一片,有桃花落下盖在发丝之上。
它一身破烂的粗布裹身,上面还有许多破洞,而从破洞细节处看去,衣服之下似乎没有血肉,而是白森森的骷髅骨。
老者,非人是鬼!
同一时间,站在第十分店位置的程铭,悄悄绕过众人,来到了季礼和小千度叶的身边。
在十九人聚精会神中,白发老鬼抬起细长的骨指,点了点身下的青石,实则是代指眼前的巨型屏风。
“第六次店长任务,以第四层屏风为主要场地,原目标不变,但增设新规则。
你们渴望的、恐惧的都在这张屏风里。”
第一千一百二十八章:鬼牌之效
第四层走廊上的十九个人,十分自觉地以两两成对的方式,站成了九个部分。
一时间鸦雀无声,每个人都很认真地看着眼前的屏风,尤其是上面浮动的桃林、白发老鬼。
一方面生怕错漏重要的任务信息,另一方面也试图捕捉白发老鬼的细节。
白发老鬼虽穿着粗布衣服,但依然遮不住骷髅本象,只是一头长长的白发让人看不清它是否有脸,更别提五官。
“店长任务原有目标不变,你们要找到的茹茹妈就在屏风中。
谁先完成这一目标,谁就能得到第四块拼图碎片。
但屏风世界中,藏有无数灵异禁地,每一个禁地,都是一个灵异事件、一只鬼。
灵异事件,均有生路,可进行破解逃生,直至你们经过一步步的探索,找出茹茹妈的藏身处。”
第六次店长任务,大致的样貌经过两席话基本已经敲定。
白发老鬼不再开口,依然保持着那个微微垂首的姿势,浓密的白发挡住面容,让人不知道它在想些什么,看些什么。
但刻意的停顿,显然是在留给店长们消化信息的时间。
小千度叶双手抱肩,面色做沉思状,片刻后悄声说道:
“看来这次店长任务很像一个游戏,我们的主线是找到这个茹茹妈。
但在寻找路径中会遭遇许多Boss,我们需要打赢这些Boss,才能一步步地向前推进,直至完成主线。”
同一时间,第十分店的唯一店员,程铭眼中闪过睿智的光芒,凑到季、小千二人的中间,小声道:
“那么这条主线的关键就只有两个:
第一,如何确定茹茹妈的藏身处,屏风世界不知有多大,最起码应该有个大致范围;
第二,寻找藏身处的路线,应该如何规划才能确保最大程度避开这些Boss。”
由于这是店长任务,季礼又是兼任第七、第十两个分店,因此他的队伍里是存在三个人的。
在两位店员发表了自身看法后,不约而同的将目光对准了沉默的季礼。
小千自是不必多说,她太清楚季礼的个人实力有多么强悍。
而程铭是第一次相见,先前多带着一些不服的心态,因此也希望能够真正见识下季礼是否另有高见。
不过他们立马发现,季礼似乎并没有对白发老鬼所说的话太感兴趣,相反他的目光一直牢牢锁定在这只鬼的身上。
季礼一直在打量着这只鬼,并且思考一个问题:
“为什么,这次任务内容要由这样一只鬼来讲解?”
在他看来,这才是现如今最应该去思考的问题,而不是去将注意力落在那些众所周知的任务主线。
同样抱着这一想法的人,也有很多,但基本都是一些店长之流。
终于有一个人忍不住了,那人向前一步,单手指着白发老鬼沉声问道:
“讲解任务规则的,为什么会是你?”
此人一身黑衣、头发花白,可气场格外强大,挺身而出时脸色刚毅,声如洪钟。
第三分店,侯贵生。
在所有人的注视下,白发老鬼没有表情,却也没有回答这个问题,而是话锋一转:
“本次店长任务,增加一项特定罪物——鬼牌。”
此话一出,十九名店长、店员的手上就突然出现了一张水晶质地的透明牌。
这透明牌,与常见的扑克牌大小相仿,模样也类似,拿在手中轻飘飘的样子,但棱角十分坚硬。
小千度叶用指肚轻轻刮过棱角,皮肤立马出现了一道白印,隐隐有血丝渗出,
可见其锋利如刀的程度。
“十九人,每人都有一张鬼牌。
未激活状态下,此牌是空白状态。
但当成功破解一处灵异事件后,即可选择是否将这只鬼封进牌中。
若选此鬼当牌,那么就将激活鬼牌效果——
"所持者可在任意时间释放牌中鬼物,并令原有灵异事件重新出现。
原有灵异事件将优先与其他灵异事件对抗,起到对抗性作用。"”
鬼牌?
侯贵生低头翻看着掌心那张透明的硬牌,显然现在正是白发老鬼所指的“白牌状态”。
一旦他进入屏风世界遭遇到灵异事件,在找出生路后即可自主做出选择,是否将这张牌激活。
激活后,白牌成为鬼牌,可随时释放鬼、释放灵异事件。
当遭遇后续灵异事件,到了极度危机状态,就可以通过使用鬼牌,来进行拖延、抗衡……
这是一件很强大的对抗性罪物。
但有一点,白发老鬼没明说,可他很清楚,鬼牌的使用未必全是好处。
一般情况下,使用鬼牌就等于将身处两个灵异事件中。尽管鬼牌封印的灵异事件已知生路,可某些事件的生路并不是约束鬼物,仅仅是结束事件的一种方法。
也就是说,使用鬼牌时很可能面临的一种情况是,鬼牌使用后只能暂时躲避危机,但就立马面临两只鬼的不同绞杀。
就在侯贵生沉思之际,白发老鬼又进一步补充了关于鬼牌的说明:
“鬼牌中的鬼,仅有一次更换鬼物的机会。”
有一次容错。
侯贵生暗自点头,每张牌可更换一次鬼物,这就给了很大的操作空间。
鬼牌,鬼不是关键,鬼物附带的灵异事件才是最重要的。
不同场景的灵异事件,有着不同的用处!
对于店长们而言,他们不能操纵鬼,但却可以选择不同的灵异事件,去达到不同的效果,去做不同的事情。
比如限制其他鬼物、逃脱现有死局……又比如淘汰其他竞争者!
店长任务,是最残酷的一种任务,因为它是一个不折不扣的死亡游戏。
一次任务只有一块拼图碎片,却又那么多人去抢,这过程中就免不了要出现竞争。
那么鬼牌的出现,就等于在原本就足够恶劣的大环境下,又加入了强对抗属性。
时间来到了15点21分,屏风上的桃林落花越来越浓密,白发老鬼的身影快被花雨所完全遮挡。
到了这个时候,大致规则基本已经说明,白发老鬼微微抬起骷髅右手。
第四层的十九人中,九位店长的右手上又多出了一个羊皮卷。
季礼将尚未激活的白牌收起,将那卷羊皮纸缓缓展开,一幅20寸左右的地图就出现在眼前。
这张地图上,有许多圆圈标注了一些地点,共有32处,但其中的11处写明了地点名称。
如撕裂鬼、骨灰鬼、低头鬼、裂头鬼……
至于剩余的21处地点,则全是隐藏名称。
这似乎在说明,有名称的11处已经经过了探索,想必是李一、顾行简等人的杰作。
而剩下的21处灵异禁地,则是无人探索,里面到底什么情况均是未知。
季礼留意到,在这共32处的灵异禁地中,有五个地点的圆圈是以红色标注。
五个红圈禁地中有一个是经过前人探索过的,那个人在此处留下了十六个字:
“红色禁地,自由移动。无解鬼物,去则必死。
——李从戎。”
第一千一百二十九章:白发老鬼
地图仅有九份,尽在店长之手,这意味着同一份店的二人(三人)基本都要统一行动。
现在任务内容基本已经清晰——任务目标、屏风世界、鬼牌使用。
但还有一个最欠缺的情报,始终没有给出解释。
白发老鬼的身影几乎全部藏进桃林之中,自上次开口后就再也没有说话,却也没有消失。
直到,侯贵生再度提出了一个问题,也是大家一直关心的那个问题:
“茹茹妈的详细藏身处,究竟在哪?”
既然是主线就要有方向。
此地大部分人都没有来过第四层,但也清楚一旦进入屏风世界,那就是一个巨型的空间。
就算不能在一开始就给出茹茹妈的详细地点,可也至少点明一片区域、或是方向,否则岂不是大海捞针。
此次任务若又需闯荡灵异禁地,又需探索茹茹妈的藏身处,这根本就是一个不可能的事情。
哪怕现在执行任务的,全是高手中的高手。
再度得到提问,白发老鬼此次并没有如先前一样对侯贵生的问题避而不答。
“十家分店,每一家我只会回答一个问题。
侯贵生店长,你确定你要询问的是茹茹妈问题,还是先前我的身份问题?”
答疑时间。
白发老鬼真的如同此次任务的向导一样,给予了十个分店各一次的答案环节。
而作为第一个挺身而出的侯贵生,他必须要从两个最关键的问题中选择其中一个。
但他思考的时间并不长,果断选择了茹茹妈问题。
在听到这个答复后,白发老鬼的语气有了明显变化,干脆道:
“前面我讲过了,她在屏风之中,回答结束,下一个。”
虽然无法看清它的样貌,但单听语气和用词,就能感受到它的一丝嘲弄之意。
而这个回答,令第四层掀起了轩然大波。
事情,果然一开始就是地狱难度。
店长们要面临的,就是大海捞针,且这个海水还要淹死人。没有目标地、没有方向感地在屏风世界中找到一个人,这已经非常难。
更何况是要在一个拥有32处灵异禁地之中,用一次次的生死来试错?
这怎么可能完成……
侯贵生的脸色阴沉如水,第三分店的提问次数耗尽,他只能退回原位。
紧接着站出来的是第四分店薛听涛,但他并没有开口,因为脸色已经惨白到了极致。
真正代表第四分店提问的人,是刚刚进入酒店的卫光。
刚刚结束的成仙任务,这位曾经的刑警队长所表现出的能力,已经让人侧目。
虽达不到惊艳众人的程度,但在任务中期的判断力、决策力和执行力,早就足够说明他的个人实力。
卫光原本乱糟糟的头发已经剃光,只留一层青茬,整个人看起来干爽很多。
“前第五分店店长李从戎曾在地图上某一地点所留——
"红圈禁地,自由移动,鬼物无解,去则必死。"
这是他的亲身经历,但你方才却说,灵异事件均有生路。
这如何解释?”
卫光的问题很巧妙,他不仅问出了红圈禁地的特殊性,又侧面问到了关于现有灵异事件的本质。
此次任务中的灵异事件,与之前李一等人所经历的灵异事件,是否一致?
如果一致,那么对于店长们而言,就可以提前掌握那11个禁地地点的情况,从而更好地规划路线。
白发老鬼这次给出的
答案,要令众人长舒一口气:
“灵异事件均有生路,以我所说为准。”
言外之意,李从戎的话有误,他标注的红色禁地真的有生路,只是他没这个能力做到罢了。
离第四分店最近的第五分店,李观棋挺身而出,与撤回的卫光四目相对的一瞬间,同时问出第三个问题:
“进入屏风后,我们是否有再回到第四层走廊的机会?”
李观棋的问题很深。
因为他的内心有一个猜想,也许茹茹妈在屏风之中,却不在屏风世界之中。
这句话听起来有些拗口,但“屏风”与“屏风世界”却是两个概念,谁也不知道白发老鬼指的是哪一个。
他在担心,这是否是一个文字游戏。
让店长们在屏风世界中拼个你死我活,实际上茹茹妈却被镶嵌在屏风墙中,导致大家白忙活一场。
“身处灵异事件中无法回到第四层,其余时间你们可随意进出。”
轮到第六分店时,在洛仙的示意下,白怀光开口问出了第四个问题:
“你作为讲解规则的鬼,是否将一切规则全部讲明?”
白怀光不愿人前显露,因此他提问时也站在队伍之中,但所问之事,却十分重要。
鬼,难保不会害人,哪怕它是一个讲解者。
白发老鬼这一次没有掩饰,看不见的脸上此刻明显充满了笑容,尚未开口就是一阵冷笑:
“每一条规则都已说明,没有遗漏,没有陷阱,没有隐藏。”
至于第二分店的苏城河,就问出了侯贵生先前放弃的那个问题:
“讲解任务规则的,为什么会是你?”
但这个问题,白发老鬼的回答却出人意料。
“因为,我就是这面屏风的主人。”
……
接下来的一些提问,基本就是对于规则的进一步追寻,还有部分关于禁地的了解。
只是第一分店、第九分店,那最引人瞩目的李一、顾行简在提问环节,均没有开口。
第一分店来的人是李一、徐南,他们直接放弃,把这宝贵的提问次数弃权。
第九分店来的人是顾行简、黄半仙,只有黄半仙问了一个很普通的问题,显然这是他自己所想,并非顾行简授意。
提问环节结束,屏风上的桃林就瞬间消失,包括那讲解者的白发老鬼。
屏风重新归于寻常,它就像是一幅国风画,不显山不露水,把一切诡异和悬念都放进了内部世界中,等人探索。
大约过了十分钟左右,第四层的十九人已经消失了大半。
第一、第二、第三、第四、第五、第八、第九,这七家分店共十四人,先一步进入了屏风世界中。
第四层立马陷入了一阵沉寂之中,仅剩下第六、第七与第十,但人数却成了“5”位的单数。
洛仙带着白怀光迎面走来时,脸上挂着一抹浅浅的微笑,人未至话却先到:
“季店长,上次说过,希望有朝一日你我之间可以真正的合作一次。
我看现在,最是时候了吧。”
每个人都有为之抗争的理由,但每个人也都有为此合作的需求,这就是利益的魅力。
哪怕拼图碎片仅此一块,但在最终的争夺前,还有那漫长的探索期。
合作,是一个很重要也很平常的事。
比如第二、第五、第八,这三家分店已经达成了合作关系。
对此,季礼没有道理拒绝,他轻轻点头后,将目光移向了屏风之上,却是对着洛仙询问:
“你怎么看
?”
洛仙拉开手提包的拉链,从中捏出一粒提子放入口中,慢慢咀嚼慢慢说道:
“我觉得第一步,应该去找白发老鬼。”
从先前的经历不难发现,白发老鬼不仅仅是规则讲解者,它更是屏风的主人。
而这屏风,就是一件罪物,整个屏风世界本来就是一个巨大的灵异禁地。
曾经有一个人提起过:
“第四层的屏风,这种级别的罪物不可能被人所用。”
但现在不同了,屏风主人——白发老鬼出现了,鬼牌也出现了。
那么它完全有可能被收入鬼牌之中。
如果,季礼能够做到这一点,从而掌控屏风这个“巨型灵异禁地”,那找出茹茹妈就不再是一个繁琐的过程。
此行,需要攻克的仅仅只有白发老鬼,这一只鬼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