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百零八章:天海变弱
潼关闻言脸色大变,他急忙转过头看向季礼,却见季礼也是低下头蹙眉不语。
外鬼入侵一事,从半年前就已经开始,早就不算秘密。
当时第一个遭遇此类事件的,是第十分店。
而潼关所亲身经历的,是从两个多月前,一只穿着披风的鬼物游荡在第七分店之外。
包括前不久,无头鬼险些被蛊惑叛逃。
但从历来发生的事件来看,外鬼入侵基本都是采取暗中潜伏的策略。
从来没有出现过进入酒店的情况,更不用说杀死店员。
薛听海的情绪还是有些失控,他用手指重重地点着桌案,沉声说道:
“我很早就听说过外鬼事件,但从来没有如此恶劣。
这些外鬼胆敢直接潜入我们酒店,去刺杀一店之长。
但天海竟对此不置一词,毫无说法!”
李观棋的脸色也十分凝重,他先是安抚了一下薛听海的情绪,后郑重说道:
“昨天深夜两点钟左右,第二、第四和我们第五分店,同时遭到未知鬼物入侵。
每个分店都只有一只鬼,它们的目标都极为明确,那就是直奔一店之长。
我可以断定,此次外鬼入侵事件与之前的每次都不同。
它是专门奔着我们这些店长来的。”
直到这一刻,季礼才发现李观棋的衣领下存在着一条新鲜的血痕。
至于苏城河似乎并没有什么伤势,想来是昨夜的处理方法得当。
但眼下的情况,显然是一个极为不祥的预兆。
天海酒店,是山明市最为强大的灵异场所,同时也是最安全的避难之地。
然而,竟有外鬼堂而皇之潜入分店,刺杀店长。
皇甫佳佳看着升腾的火锅,也全然没有进食的欲望,她将十指交叉,轻声说道:
“第八分店自从四个月前出现过一次外鬼引诱事件后,再没发生过异常。”
她说到这里,分别看了一眼季礼、洛仙和朱小凝,接着补充道:
“我们最早一批遭遇外鬼事件的分店,鬼物主要还是以引诱为主,从未进入酒店内部。
你们这第二批受害者,想必是外鬼的想法有了些改变……”
第六、第七、第八和第十,四个第一批受害分店,经历大同小异。
无非就是外鬼游荡,伺机引诱内部叛逃,这个手段显得柔和许多。
而第二、第四和第五,这三个第二批受害分店,他们所遭遇的强度就直线攀升。
陈洁在这时插话分析道:
“纵观第一批受害分店,可以得出一个结论。
外鬼入侵的根本目标,就是使鬼住户叛逃。
而你们第二批遇刺的三位店长,其实只是达成目的的手段更犀利了而已。
毕竟杀死店长,会导致分店大乱,很有可能让它们的根本目标更易达成。”
这是明摆着的事情,所以陈洁的发言没有让众人意外,却也勾起了更深层的思考。
苏城河不由得再度响起了曾见到的那个民族服饰的女子,突然开口问道:
“近一周前,袭击第十分店的女人,她手底下操控的鬼婴,是否与外鬼们是同一批?”
这件事情,最有发言权的当属季礼了。
自从来到集会后,就没有说过话的季礼,先是点上一根烟,后对着众人说道:
“那个女人叫做苗疆,与顾行简存在合作关系。
鬼婴袭击第十分店,应该是与这二人的策划有关。”
说到这里,季礼瞥了一眼朱小凝的方向。
见他只是低头摆弄茶杯,像是与四周的氛围格格不入,于是继续说道:
“所以鬼婴事件,是顾行简想要在第十分店拿到什么,与外鬼无关。”
苗疆与顾行简的事情,一直是一个隐藏的情报,从不被外人所知。
所以季礼这番话说完后,让众人为之错愕,沉默了好一会儿。
直到李观棋思考再三后,将话题拉回到了正轨上,分析说道:
“既然季店长有准确的情报,那么鬼婴的事抛开不谈,就单说外鬼。
目前可知,在天海酒店之外,还存在着一个‘外鬼势力’。
它们的目标是释放十大分店的鬼住户,甚至是搞垮天海酒店。
那么对方的实力……”
话说到这,李观棋的脸色已经极为难看,有些无法继续分析。
如果当真存在着这么一股外鬼势力,那么它的实力就不会在天海酒店之下。
很难想象,在山明市竟然会有这么一方势力。
虽然表面看起来,天海酒店垮掉是一件好事。
但他们的身份是天海酒店的下属店员,都是一群普通人。
可以说天海酒店,是他们最大的诅咒,却也最大的守护者。
如果真的让所有鬼住户叛逃,那么之前的努力岂不是付之东流。
“天海,没那么强了……”
这个时候,看戏许久的潼关突然开口说了这么一句话,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
他看了一眼低头吸烟的季礼,也拿出了烟盒,说道:
“我曾做过十一分店的店长,十一分店位于沪海市。
但在四个月前,该分店无故倒闭,我就进入第七分店。
那个时候我就百思不得其解,为什么天海如此强大,规则笼罩大部分沪江地区。
但我的十一分店竟会倒闭?
从那时起我就在找寻问题的答案。”
潼关提起十一分店时,下意识地望向了李观棋,发现对方的眼神中也流露出了一抹追忆。
他甩了甩头,将无用的情绪丢弃,接着说道:
“直到,我刚到第七分店不久,就目睹了外鬼勾结内鬼之事。
这让我开始怀疑一种可能——也许天海酒店,这个山明市的‘统治者’在变弱!”
天海酒店,变弱了……
能够参与这个集会的人,无不是十大分店的杰出之辈。
这其中也不乏早就参悟到这一点的人。
比如洛仙。
洛仙坐在远离火锅的位置,把守在窗口附近,似乎不喜欢这种味道。
她低头夹起一颗提子放进嘴里,一边嚼着一边说道:
“这个问题我曾与季店长聊起过,当时他与我说这件事时,我还持怀疑态度。
但今天,我仍然怀疑,甚至是质疑。”
其实场间的沉默气氛,就足以说明大部分店长们对于潼关的观点是认同的。
此刻洛仙提出反对意见,不由得勾起了众人的疑惑。
洛仙没给他们说话的机会,直接抢先说出了自己的看法:
“一个分店的倒闭,说明不了什么,或许天海只是觉得沪海市仅有一间分店就足够了。
而大家口口声声说的‘外鬼入侵’,这只是一个称呼。
你们仔细想想,真的有外鬼入侵吗?
第一批分店,外鬼根本不敢入内;
第二批分店,外鬼针对的也只是店长。
我们是店长,好像在分店内拥有至高地位,但我们还是一个人而已。
一只鬼进入酒店内部,从来不是什么稀罕事,之前也不是没发生过。
至于它刺杀店长,为什么天海不过问,我也可以解释为:
人,对于天海来说是最不重要的,一个店长,死了再换并不麻烦。”
洛仙从来都坚定地认为,天海酒店在山明市是主宰地位,没有任何一只鬼可以超越。
所以她看待事情的角度自然也有所不同。
而且,这番话也并非没有道理。
两个观点,各自有理,一时间包房内的众人又陷入了沉默,仿佛此次集会出现了僵局。
第九百零九章:你敢要吗?
“天海变强变弱跟咱们有个屁的关系?能不能别扯远了,今天召集大家目的根本不是这件事。”
薛听海对于天海的根源完全不感兴趣,他现在只想解决外鬼入侵一事。
李观棋对此点头表示赞同,紧接着说道:
“远的不说,单说眼前。
昨夜我们三个分店遭遇店长刺杀事件,想来你们四个分店接下来也会有大动作。
这件事关系到自身安危和分店存亡,我的意思是天海不管,我们管。”
这次集会,主要由李观棋、苏城河与薛听海三人召集。
所以其他店长们对于此会究竟要商议出什么还处于不知情的情况。
皇甫佳佳率先询问道:
“那你们想怎么做?”
李、苏、薛三位店长站起身,异口同声地说道:
“我们主动出击,去调查外鬼势力。”
此话一出让在场众人纷纷错愕,一时间神色大变,陷入了深思。
半晌过后,陈洁忧虑重重地说道:
“主动出击,你们不会是想守株待兔吧?”
李观棋重重点头,指了指陈洁详细解释道:
“我们三个分店后肯定就轮到了你们四大分店,我想接下来的一段时间派人蹲守。
最好是能够困住某一只鬼,然后用洛店长的梦魇罪物,去找出外鬼势力的更多信息。”
潼关只觉得这个计划并不是那么靠谱,不由得追问道:
“找到了信息又怎么样,人是杀不了鬼的。”
“我们当然不会蠢到去杀鬼,主要是拿到这一情报。”
薛听海并不认识潼关,加之弟弟现在生死未卜,所以说话的语气并不礼貌。
“拿到外鬼势力的具体情报,就等于天海酒店拿到。
我相信如果将这一情况从水底浮到水面上,天海就不会是现在这番态度了。”
李观棋挥了挥手让薛听海冷静下来,将计划的目标进一步解释。
潼关眼神一闪,看向了一旁沉默不语的季礼。
他有些动心了。
因为他想到了余郭与天南戏剧学院的事情。
当初也是由于第七分店主动找上这个大学,从而得到了冬至日的重要情报。
李观棋的这个计划的确有机会成功。
或许外鬼势力,本就是未来将会发生的一个大型任务模版。
若众人能够提前掌握到一些信息,对日后也有巨大的帮助。
见潼关不再发问,李观棋又将目光从每一个人的脸上扫过。
而这些人似乎也都并没有再表现出反对情绪。
正当李观棋要再度开口之际,从集会开始就没开口说过话的朱小凝,这个时候突然站起身。
他先是与季礼对视一眼,最后目光停留在李观棋的身上,低声说道:
“对不起各位,第十分店撤出本次计划,告辞。”
就留下这么一句话,他转身就走。
李观棋和苏城河无论如何劝说,却也根本拉不回来。
朱小凝的第十分店,本就是最弱分店,又刚刚经历鬼婴事件,按理说这个计划于他好处最大。
但他却突然而果断的拒绝,这让所有人都猝不及防。
然而紧接着,季礼将香烟掐灭,也在众目睽睽之下站起身。
他挥了挥手散去烟味,没有去看任何人,淡淡地说道:
“此事与我无关,我也撤出。”
季礼自从来到这个集会就几乎没怎么参与谈论,这让所有人都不清楚他的态度。
潼关皱着眉头,搞不懂他的意思,悄声问道:
“此事百利无一害,为何撤出?”
季礼冷冷地扫了他一眼,没有丝毫逗留,只是随意地说道:
“你喜欢你就参与好了。”
说罢,季礼抽身离去,消失在了众人的视野里。
走了两位店长,包房内的气氛陷入了尴尬之中,但却再没有人离去。
潼关看着身旁空荡荡的椅子,有一种迷茫感。
李观棋的计划,可以说是造福十大分店的好事,且不需要付出多大代价。
以第六、第七、第八和第十四个分店为诱饵,去搜集外鬼势力的情报。
这对日后的发展也是有着极为重要的益处。
朱小凝拒绝的已经足够怪异,为何季礼也要拒绝?
……
走出望都火锅店,此时时间也才刚刚来到上午的八点多钟。
阳光肆意地落在这片商业街,与清晨来时不同,此地已经有了一股热闹的活跃气氛。
季礼推开门,迎接着他的刺眼的阳光。
而在火锅店的门口,朱小凝的身影正等待在那里,似乎早就预料到季礼的到来。
季礼手里拿着烟盒,抽出来两支烟,递给了他一根。
朱小凝犹豫了一下还是接过,并低声道了一句谢。
季礼点燃香烟,深吸了一口后,看向了他的侧脸,心中有种唏嘘感。
记得一个多月前,在第四次店长任务第一次相见时。
朱小凝给人的感觉,就像是一个十分普通的青年。
身上没有那么多戾气和野心,只是一门心思求生的平凡人。
但现在在看,那张并不出众的脸,面黄肌瘦,两颊凹陷,充斥着各种负面情绪。
他仅仅二十岁出头,却给人一种被厄运即将压到的重病患者。
朱小凝不会吸烟,所以刚刚抽了第一口就剧烈的咳嗽起来,呛得眼泪都流了出来。
不过他却仍然没有丢掉,而是强忍着又抽了一口。
待适应了一阵后,他揉了揉眼睛,低声说道:
“你的猜测是对的,天海正在越来越弱,我可以给你最直接的证明。
上次鬼婴事件第十分店损失八名店员,这么久了却没有进行补充。
它就是一个被厌弃、也即将被抛弃的地方。”
朱小凝转回身看向了一眼火锅店,目光像是能穿透墙壁,看到最里侧的包房。
他能够想象在那里,有一群人仍在尽力地商讨着所谓的计划。
“所以他们的计划不会成功的,因为外鬼势力绝不是未来的某一任务。
它就是一个蚕食天海酒店的蛀虫。
发布任务、控制灵异、关押鬼物……这个烂摊子天海都管不过来了。”
他说到这里,嘲弄地笑了一下。
“洛仙的梦种遍布十大分店,所有的情报她都知情。
但她不愿意面对,或者说是不敢吧。
如果天海倒了,她的苦苦挣扎就是毫无意义。”
这就是朱小凝撤出计划的原因,也是季礼的原因。
季礼听着这些话只是默默地吸着烟,并没有发表自己的看法。
其实自从苗疆出现在第十分店,他就已经明白了很多事情。
天海要完了。
它早就病入膏肓,削减分店数量是自救,却已是无力回天。
只是这栋摇摇欲坠的大厦,还把自己粉刷得富丽堂皇,用来欺骗自己、欺骗旁人罢了。
朱小凝麻木地直视着阳光,刺眼的光线让他眼角流下泪来,压抑地说道:
“第一分店也才刚刚四星等级而已,我们注定会随着天海这艘破船沉入深渊。
而我与第十分店,会是第一个殉葬者。”
他的语气越来越轻,就像是一个濒死者最后的低语,哪怕他的身体很健康,只是欠缺休息。
在喧闹的街头,他以最低的声音说出了最震耳欲聋的几个字。
“季店长,我送你一桩大礼,你敢要吗?”
第九百一十章:他还没死
活到今天,季礼除了短暂地惧怕过顾行简,这个世界就没有他恐惧的东西。
他将目光落在街对面,一个哄着孩子的女人从视野中逐步离去,轻飘飘地说道:
“你敢送,我就敢要。”
对于这个答案,朱小凝早有预料,那张日益消瘦的脸上终于露出了一抹笑容。
“你果然和我们都不一样啊……
再等一等,时机成熟我就把它送给你。”
朱小凝说完这句话后,也跟随着季礼的目光看向了那对母子,眼神中带着某种羡慕的情绪。
而就在此时,他脸上的表情陡然凝滞,眼睛突然闭紧。
再一睁眼时,他浑身的气质焕然一新,竟在四周散发出一种飘然的香气。
不止于此,当他转过头看向季礼时,眼神也有了巨大变化,语气间透着一种女性化的柔和。
“季店长,你果然没走。”
季礼自然在第一时间就察觉到了朱小凝的变化,他转过头瞥了一眼后,淡淡地说道:
“洛店长这罪物用的,还真是肆无忌惮。”
“朱小凝”突然露出了一个与相貌极为不符的灿烂笑容,随意地回应着:
“有些话还是通过这种方式与季店长交谈更合适。”
季礼一眼就看出,此刻站在身旁的朱小凝,实际上已经被洛仙附身。
梦魇罪物,实在霸道无比。
对于一些没有特殊应对手段的店员,梦种植入就等于将性命交付给洛仙。
此类附身的把戏,第四次店长任务就让季礼牢记于心,此刻立马就能参悟玄机。
“有什么话就直说吧,我累了。”
洛仙抬起手,用指尖点了点胸口,轻声说道:
“这个人很平凡,又做了第十分店的店长,这就是他悲剧命运的开端,谁也改变不了。
我在第九、第十都有眼线,所以对于顾行简的一些秘密,我是有模糊猜测的。
若你刚才在集会上所言非虚,那么顾行简利用苗疆,应该是在第十分店寻找某样东西。
尽管我拿到的情报不详,但应该就是这个东西,才让第十分店变得特别。
而朱小凝,应该是有意将此物送给你。”
其实这番话,即便洛仙不说,季礼也能通过一些事情推测出来。
不过这其中有些蹊跷。
季礼左手拿着即将熄灭的烟头,右手捏着另一根进行续燃,压低声音问道:
“你在第九分店的梦种是谁?”
“黄凤娇。”
黄半仙,本命黄凤娇。
这季礼知道,但他在听到这个名字的时候却并不满意。
他皱着眉头看向朱小凝,实则是与洛仙对视,说道:
“既然你的梦种是在黄半仙身上,那你知道顾行知吗?”
而当“顾行知”这个名字出口时,季礼明显察觉到洛仙的反应迟钝了半秒钟,才低声说道:
“季礼,你我算是朋友吗?”
“我没有朋友,只有尚未成为敌人的人。”
季礼的回答,让洛仙错愕的一瞬,但旋即点了点头,轻声道:
“我今天找你,其实是为了日后铺路。
你们都在说天海变弱了,我不管是真是假,但都需要为自己找一条退路。
纵观十大分店,百十号店员。
一个李一、一个顾行简、一个你。
我今天可以明确告诉你。
不管李一是怎么说的、怎么做的,他最终仍会永永远远、坚定不移地站在天海这一边。
所以只剩你们二人。
而你与顾行简的目标相同,但走上的道路却是两个极端。
我有一个不可言说的秘密,那是我最深的底牌,也是为终局准备的最后一道护身符。
在终局到来之前,我会把这张牌同时压在你与顾行简两方的身上。
但最终时刻,我只能选择其中一人。
我希望那人会是你,你明白吗?”
这是洛仙第一次对外人说出自己的心中想法,也是第一次透露出自身的底牌。
尽管她没有明说,但显然是在表明自身的价值。
李一、季礼皆与天海的内核相关。
顾行简据自己所说,他认为自己就是一个平凡人。
那么洛仙也是类似的平凡人身份。
但这二人究竟是怎么拿到了所谓的“底牌”,甚至可以用这张牌影响到天海赌局的胜负。
季礼听后只是冷冷扫了她一眼,没有选择回应。
洛仙是一个极为聪慧,且极善韬晦的女人,这也是她为什么能够活到今天的原因。
有价值的情报听听也就罢了,但一些主观的话语是一个字都不能相信。
只怕相同的话语,她早就与顾行简说过一遍了。
当然,这是洛仙的求生策略,无可厚非,不必评价。
梳理一下当前的形式。
李一的情况特殊,暂且不谈。
天海这艘船如果要沉,那么想要指望完成五星酒店从而脱离,显然是不可能。
那么似乎就只剩下了店长任务。
因为这是唯一一个,最接近天海的地方。
季礼曾经就构思过,或许他五十年前的那场赌局,也正是从店长任务开始。
现在他已经掌握了一块店长拼图,算是有了入局的资格。
但顾行简同样也具备。
如果第十分店那个最特殊的东西,真的可以落于季礼手中,或许也可为终局多一分胜算。
只不过他尚不清楚,那东西究竟为何物。
季礼想要直面天海,甚至是战胜天海,这一点与顾行简的目标相同。
但按照洛仙所说,他们二人使用的方法全然不同。
诡异的是,季礼直到今天也不清楚自己该如何战胜天海。
同样,他也不清楚顾行简要做些什么。
洛仙应该是知晓一部分,所以她才会说二人的方法不同。
那么以此推理可以得出,顾行简所用方法一定是惊世骇俗,绝对不可能与人重合。
在思考之际,洛仙似乎看出了季礼的疑虑,于是开口说道:
“我不知道你会使用什么方法,这一点需要你自己探索。
但我可以为你提供一些顾行简的消息,或许会对你有用。”
洛仙知道的东西,全部来自于第九分店的梦种。
这一点,其实对于顾行简来说,根本不算秘密。
可以说,洛仙听到的、看到的,全都是顾行简愿意让她得到的而已。
所以季礼对于她所透露的情报,基本都是持九成怀疑。
但洛仙下面说的一句话,却让他的瞳孔猛然收缩,神色一变。
短短五字:
“顾行知,没死。”
第九百一十一章:雪融、风起、女子、长发
“我只可透露这五个字,多余的话不敢再说。”
洛仙的语气中也透着深深的疲倦感。
朱小凝说她不愿面对、不敢面对,这话倒也不错。
天海酒店,是一艘行驶在深海之中的巨轮。
他们这些店员也就只是一个搭载此船的游客而已,没有掌舵的权力,甚至连这艘船驶向何方都不知道。
洛仙左右支绌,前后逢源,无非是试图自救。
对外人说,天海永不会垮,所以她愿意执行李观棋的计划;
对季礼说,倾塌前找退路,所以她把底牌压在季、顾两方;
这是她的智慧,却也是命不由心的悲哀。
阳光刺穿口中吐出的烟雾,季礼隔着它们看着这个世界的形形色色,久久不再开口。
不知道什么时候,洛仙已经离去,朱小凝重新控制了自己的身体。
在季礼深思之时,只是隐隐约约听到了他发出一抹自嘲的苦笑,说了些更加消极的话语。
朱小凝也离去了。
这条热闹的商业街上,还飘荡着火锅店内的香气,无知的行人们做着自己的事情。
忽然,这个地方季礼觉得待够了。
他烦躁地丢掉手上香烟,拦了一辆出租车,驶向护城河。
……
“顾行知、顾行简,一个兄,一个弟,诡异啊……”
“季礼你说有没有一种可能,顾行知没死的话,其实是因为现在的顾行简已经被夺魂了?”
第三人格的猜想,有一定的道理,尽管描述起来有些像是部分网络桥段。
据克莱德透露,第九分店的原店长人选,正是顾行知。
此人无论是各个方面,都表现得光芒万丈,且性格纯良,早早显露了领导者的气度。
而顾行简,其实就是一个纨绔子弟,前期在第九分店也籍籍无名。
但就在店长竞争任务中,顾行知死亡,顾行简上位。
可当顾行简做了店长之后,他就像是开了窍一般。
谋略、布局、计算……简直达到了非人的高度。
且他真实的本性也流露出来,手段极其阴损,本性颇为邪恶。
所以第三人格的猜测,也有一定的可能性。
如果说在那次店长竞争任务中,顾行知在遇难后,通过未知方法抢夺了顾行简的躯体。
且由于某些意外,导致性情大变,也未必没有可能。
但许久之前就已定性的事情,如今也无从调查起来。
不过第二人格前面那句开玩笑般的言语,形容的倒是恰到好处。
顾行知、顾行简这对兄弟,当真诡异。
季礼本来已经休养好的精神力,又一次大幅下降,头疼病复发只好再把额头抵在冰凉的车窗上。
不知从何时开始,他只觉得自己的精力大不如前。
心情烦躁、疲倦的情况日益增多,就连头疼的次数也几乎占据了一天中的半数时间。
这个情况在执行任务时,倒是会好上一些。
可一旦没有任务可做,闲暇时间内往往会越来越严重。
从第七分店出门,不过两个多小时,他就会觉得精力大大下降。
倒不是说想要回去休息,只是希望能坐回老位子,大脑放空。
“你不用多想,其实这是一种很常见的心理疾病,是精神压力过大且持续导致的。
在如今这种环境里,不只是你,大部分店员都是如此。”
第三人格拥有自己的职业,季礼的情况算是专业对口,于是劝导道。
按照以往的经验,面对此类人群他有许多解决的方法。
但对于季礼而言,他的方法自然是不顶用。
“我看你还是安心等一等冬至日吧,余郭筹备的冬日聚会就很有意义。
说起来余郭本事比不上方慎言,但第七分店没他还真不行。”
比起第三人格的专业,第二人格说的话显然就更接地气一些。
余郭的确算是第七分店里最重要的那个人了。
季礼、方慎言一门心思执行任务,什么都不过问。
潼关也是搞一些新人培训,智力训练,基本都与生存技能相关。
而余郭则是更关注店员们的身心方面。
如今第七分店内部,桌游室、游戏室、棋牌室……几乎是什么娱乐项目都有了。
隔三差五,余郭还会带着一些店员外出散心,找一些乐子。
他不是副店长,也是一个普通店员。
也许做这些事并不是出于责任,只是他的本性中的“玩乐”使然,可也的确让这个冰冷的地方更有人情味。
余郭常说的一句话是:
“人活着,总要学会给自己找乐。”
他自己也是这么做的,哪怕身上背负着一个足以压倒所有人的重担。
如果第七分店没有余郭,那么这里就只是一个压抑、阴暗的死亡中转站。
任务、酒店……酒店、任务,循环往复,沉浸在纯粹的生死游戏里。
尽管季礼是一个很严肃的人,但这并不意味着他就喜欢这种生活。
小千度叶的话始终萦绕耳旁,从未忘记过。
季礼不喜欢自己,不喜欢这个世界,可他没得选择。
……
松开束起的头发,任由其在风中飘荡。
护城河岸边的冰凉空气吸进肺里,有一种刺痛感,季礼却终于感到了舒适和自由。
他站在第七分店的门口,欣赏着眼前这扇金色大门,以及它所守护的金色酒店。
门上精美而华丽的雕花,是如此细致和美好。
但季礼看到它却又能想起,这富丽的背后是已然腐烂到骨髓的破败。
“快点走,咱们约好了十点半取货,这都快来不及了。”
“我说老余,何必非要出去买东西,咱们酒店不是要啥有啥?”
“你懂个屁,这是咱们第一次大型聚会,必须要亲自采购,亲自挑选才有意义。”
“……”
门后响起了余郭、洪福,还有一些其他人的交谈声。
季礼不愿意在这个时候打扰众人的兴致,也不愿意看到他们,于是转过身前往了河岸的另一侧。
前几天下的雪,此时早已化的干干净净。
脚踩在松软而枯死的草地上,季礼的长发在风中飞舞,不断刮着他的双眼。
远处,余郭搂着洪福,身后三四个并不脸熟的男女有说有笑,慢慢消失在了他的视野里。
他们都沉浸在各自的快乐之中,没有发现背后的季礼。
只有一个透明的女子,悄悄走到其身后,为其披上了一件毛呢大衣。
寒风骤起,女子的发丝与季礼的发丝纠缠在了一起,不久后却又分开。
第九百一十二章:死亡肖像
“季先生,岸边风大,回去吧。”
目送着余郭等人的背影彻底消失后,女声这才恭敬地说道。
季礼将凌乱的发丝拢到脑后,调转身子朝着第七分店的位置走去。
他没有去看身旁的女声,只是踩着草地,轻飘飘地说道:
“你说我能赢吗?”
“在你看来,赢真的那么重要吗?”
女声被带动了情绪,没有回答这个问题,只是反问了这么一句。
遥远处的河面上,鬼童仍然等在那里,像是化作了一尊雕像,注视着季礼离去。
它还没出手,意味着季礼至今还是没有找到自己内心想要的东西是什么。
季礼也一直在反思,他知晓自己的使命,那就是继续五十年前的赌局。
但为什么这个目标,却不被鬼童采用。
是因为与天海赌局,这只鬼不敢接近?
还是因为这个目标本身就不是季礼真正渴望的东西……
“季先生,还是顺其自然吧,也许不需要你做任何事,终局自然会向你走来。”
季礼还是没有理会她,只是低声念叨着:
“局势开始动荡了,我还有一条线索……”
女声停下脚步,看着季礼孤独地往前走,眼神中流露出一种莫名的怜悯和心疼。
……
第七分店内部。
刚一进门,季礼就看到了靳希、小千度叶等一行人守在会议室门口,面色凝重地交谈着什么。
这些人看到了季礼的归来,但面面相觑,没有打招呼。
女声在一旁低声解释道:
“一条新任务在一个小时前发布,半小时前执行店员已经进入任务。
共六人:梅声、解正、戴英琪、袁任、仇哲言、范蓉。
这是一个为期十小时的短任务,与凶宅相关。
该任务,存活者可获取10枚佣金奖励。”
严格来讲,这其实是第七分店晋级到三星酒店后的第一个专属任务。
回门任务,是季礼特邀参与;
店长任务,自然也不列入分店总和;
农悦可任务,也是第一分店的四星晋升;
可以说,第七分店已经很久没有执行过任务了。
十个小时的短任务并不简单,不过这里面有梅声、解正,想来至少能活下来一人。
对于小千等人来说,三星后的第一次任务当然视为重要事件,所以他们已经做好了等候的准备。
而季礼此时对于这些事,却全然不感兴趣。
在女声介绍之后,只是简单地应付了一下,就默默地走上了楼梯。
在201门口时,季礼想起了什么转过身来,对着楼下的众人喊道:
“小千,你来一下。”
小千度叶今天穿着中长款的毛呢外套,头上还戴着一顶咖啡色的针织帽,像是刚从外面归来一样。
她的双目处仍裹着一条白色纱巾,顺便将长发系在脑后,看起来格外美丽。
在听到季礼的呼唤后,她不动声色地将手放进外衣口袋,低着头朝楼上走去。
停在201的门口,这里是二楼住户的首位,关押着第七分店目前最强大的鬼物——穆念梅。
小千度叶面朝着房门,就已然知晓为何季礼要叫上自己。
季礼在进门前,为自己点上了一根烟,轻声说道:
“冬至之前,你我有一项任务,寻找白袍祭拜鬼的踪迹,愿意来吗?”
小千将视线从门口移到了季礼的身上,当他说出这话时,眉宇间的黑气隐隐有散开的迹象。
“厄运随这句话而来,并有扩散的迹象,结局未必称心如愿。”
季礼没有回答,他做的决定已经说完了。
小千没再说些什么,只是轻轻敲了敲房门,最后将其推开。
……
时间,12月19日11点02分。
地点,东城区松山大街644号别墅。
袁任手里拿着一把匕首,几个深呼吸后将手放在了一扇门的上面,轻轻用力。
木质房门就这样被缓缓推开,在安静的环境中传来一阵“嘎吱”声。
房间内的场景,随着视野的扩大,从而引入眼帘。
袁任紧张的情绪,在看到屋内场景后,终于有了一丝缓解,轻轻放下手中的匕首。
他蹑手蹑脚地走进了这个约有20平的小屋。
看屋内的摆设,这应该是一间书房,活人的痕迹倒是还得以保留,只不过却并没有看到任何一本书。
他缓缓靠近书桌,发现了上面正摆放着一根没有合上的钢笔。
而压着的一张白纸上,深蓝色的墨水在上面已经干涸,画出了一个不断散开的圆。
袁任拉开抽屉,发现里面只有几个空白的笔记本和草纸,并没有值得留意的东西。
在屋内闲逛了几圈后,他终于放下心来,朝着屋外走去,一边走一边喊道:
“二楼书房,没有问题……”
但这句话还没说完,他的脚步猛然骤停,身体绷直。
刚刚放松下来的神经,又一次紧绷,因为他在即将离去前,竟听到背后传来“沙沙”声。
就好像,有一个人突然出现在书桌前,拿起了那根钢笔,正在书写着什么。
袁任转动着僵硬的脖子,慢慢将视线转向背后书桌。
而当他看到书桌前那把椅子上的东西时,却猛地瞪大了双眼,嘴部张到最大,可却再发不出任何声音。
正在搜查三楼的梅声,听到二楼袁任的呼喊,原本没当回事。
但戛然而止的汇报,却让她嗅到了一抹不祥的预感,于是她赶紧放下手上的枕头,狂奔下楼。
在二楼的楼梯处,戴英琪、范蓉、仇哲言三人也已经到齐。
四人对视了一秒钟后,在没看到袁任的时候,一切就已经了然。
梅声的脸色没有变化,仍然是那副木然和僵硬的表情,先一步走到最前,朝着二楼书房靠近。
而当四人抵达书房门口时,却见到了一个令他们万分错愕的景象。
范蓉这名第一次执行任务的新人,更是发出了恐惧的尖叫声。
书房的桌子后,那把真皮椅子上,袁任正坐在上面。
只不过他的眼珠已经被剜去,嘴部张开下留出了大量的鲜血,殷红了白色的衣领。
而半条舌头正插在桌子上那开盖的墨水瓶上面,还在往地上滴血。
最诡异的是,他的双手都摆放在桌前。
左手拿着一根钢笔,右手拿着一张白纸。
只不过上面的白纸,已经不再是空无一物。
白纸上,正是一个男人的肖像画。
画中人的相貌与袁任几乎一般无二,更兼有神色、气质上的神似,可见绘画人的水平极高。
而画中袁任,也是一个死亡的场景,与现实完全对应——双眼被剜、舌头断裂。
这幅画是用红色的墨水绘制,但却已然干涸,显然不是近期所画。
惊悚的死法,诡异的手段让梅声的瞳孔有些微缩。
第一名死者出现。
但梅声却立马转过头,看向了身后的三人,沉声问道:
“解正呢?”
第九百一十三章:高记鱼店
“老城区,东陵路……”
坐在副驾驶位子上的季礼,默默在心头念叨着这六个字地名。
不知为何,他总有一种十分熟悉的感觉,仿佛从哪里听到过。
“是高延,那个因穆念梅案饮恨终生的老刑警。”
经第三人格提示,季礼这才终于意识到这个地名究竟代表着什么。
不会错。
高延当初所经营的鱼铺,包括酒吧,正是位于老城区的东陵路。
而在方才与穆念梅的交谈中,季礼竟也得到了这个地名。
据穆念梅所说,它最后一次见到白袍祭拜鬼,也是在这里。
诡异的重合……
穆念梅任务,其实它并非任务的核心,尽管一切均是由它而起。
但该任务的根源性鬼魂,应该是潼关所抓的女皮脸鬼。
而季礼所针对的那条路线,正是对应了穆念梅,并且最终意外捕捉。
不过经过一系列线索的堆叠,他在任务结束后就认为,自己所推衍出的真相有诸多不解之处。
因此,那时他就怀疑穆念梅这只鬼远远没那么简单。
而在其背后的白袍祭拜鬼,更是与天海有着莫大的关联。
可叹高延。
这个因穆念梅案弃官瞎眼,最终家破人亡的老刑警,他与真相是如此接近。
然而却终究是失之交臂,含恨而死。
十几分钟前,季礼带着小千度叶前往201房间,与穆念梅进行了更深层的交流。
从它的口中,得到了白袍祭拜鬼的消息,由此踏上寻找的旅程。
小千度叶蒙眼开车,却将车子驾驶得格外平稳,她目视前方地低声问道:
“你就那么相信穆念梅的话?”
季礼没有抬头,仍然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之中,应答道:
“穆念梅是白袍祭拜鬼的引子,而我是那个祭拜的对象,她不敢骗我。”
小千转过头深深地看了一眼季礼,幽幽地说道:
“她不骗你,不代表就不会害你。”
随着路途的前行,季礼身上所散发的黑气已经愈发浓郁,这代表灾祸将至。
季礼没有搭话,他主动寻找白袍祭拜鬼,或许是一个错误的决策。
但这是他唯一接近天海秘密的途径,没有办法舍弃。
车辆又在城市中行驶了半小时左右,车速也逐渐有了减缓的趋势。
这里是老城区,东陵路。
四周的建筑也变得有些混乱,在高楼的包围下,混合着平房与矮楼。
街道的拐口也更多起来,空间感很错乱,路上的行人多是上年纪的中老年。
整条街充斥着一种肮脏的气息,许多生活垃圾随风吹走,一派混乱街景。
小千度叶减速慢行,在狭小的街口驶入,轻声问道:
“东陵路也不小,我们去哪?”
季礼没有抬头,但给出了一个精准的地点:
“老市场的东口的第一家鱼铺。”
这里就是高延曾经从遇难民警中继承的鱼铺,只不过随着他的死亡,还是否经营说不好。
但季礼认为,既然穆念梅的线索给到这里,或许能得到下一步的指示。
小千度叶面色如常,也没有追问为何去那里,只是安静驾车。
不多时,车辆停在了老市场的入口。
时值午饭时分,这里进进出出的行人许多,里面的环境也不可能驾车进入。
于是二人就下车步行寻找。
鱼铺的位置很醒目,从入口进去后,沿着通道一路前行,拐向东侧即可找到。
季礼之前就已经来过,所以轻车熟路,走在最前方领路。
山明市是一个极为繁华的大都市,这里的城市建设很是发达。
之所以还会保留老城区,其实也是出于一些对老市民的考虑。
但这里的环境的确有些差。
光是走在市场里就能闻到各种垃圾发酵的气味,而许多食品还摆在明面上,基本没什么卫生可言。
行走在市场中,季礼已经看到了许多店铺都写着出租或出兑的字样。
还有一些穿着制服的人员,正在摊贩前苦口婆心地劝着什么。
季礼只是简单扫了一眼,就加快脚步继续朝东侧进发。
不多时,一家写着“高记鱼店”的LED招牌就出现在了眼前。
看样子,尽管高延已死,但这个鱼铺还处于正常经营状态。
但从铺子前摆放的鱼缸里活鱼稀少来看,应该是生意也不怎么样。
而一个穿着皮围裙的年轻小伙,正躺在铺后面的躺椅上,用一本杂志盖着脸呼呼大睡。
这幅冷清的景象与上次来时的热闹,有着天差地别。
季礼登上发黑的台阶,走到铺子后面,将小伙子脸上的杂志拿开,轻轻踢了踢躺椅。
小伙子年纪不大,约只有二十出头,睡眼惺忪地睁开眼,看了一会季礼,坐了起来。
他揉了揉眼睛,憨声问道:
“买啥鱼?”
“不买鱼,我找你,咱们之前见过。”
季礼一眼就认出,这个小伙子正是高延曾经口中的“二子”。
二子还有些没睡醒,看了季礼好一会儿,随后猛地坐起来,抓住季礼的袖子,闷声喊道:
“是你!当初就是你把我师傅带走,他就再也没回来!”
高延死在了女皮脸鬼的手里,那座凶宅至今没人敢为他收尸。
季礼皱着眉头甩了下袖子,将他的手挣开,冷声道:
“你师傅出事了,他住哪带我去一趟。”
二子一听这话,脸上的肉都颤了颤,赶紧站起身问道:
“我师傅怎么了,你说明白点。”
他长得很壮,站起来时比季礼还要高出半个头,只是从表现来看,这就是一个很朴素也很实诚的普通人。
季礼看了一眼附近,轻声说道:
“这里人多眼杂,带我去高延的住所,我再详细和你说。”
二子果然好糊弄,他知道高延曾经是做什么的,也清楚这十多年在做什么。
所以季礼隐晦的话语,在他听来是一种暗示,自行脑补出了一场戏。
他赶紧收声,自顾自地往外走,一边走一边拿起了锁头,急忙道:
“我懂我懂,咱们这就去。”
小千度叶在一旁目睹着一切不动声色,她没有经历过穆念梅的剧情,所以对高延一事不清楚。
不过看季礼和这个汉子的情况,应该是先前有过交集。
于是她也不禁明白了一些什么。
或许这个高延与穆念梅有过诸多关联,而白袍祭拜鬼的线索指向高延所在地,应该是有某些独特用意。
当初写高延这角色的时候狂飙还没播,“高记鱼店”一个诡异的重合,哈哈哈
第九百一十四章:与它赴约
小千度叶跟随着两个男人的身后,目光一直落在这个二子的身上。
二子虽然身材魁梧,但显然是一个没什么心机的老实人,被季礼几句话就哄得上当。
不过因为这双眼睛,小千看人基本都是带着一份审视的心理。
她已经明显看出,二子越是带路,身上的黑气就越发浓郁。
同时,季礼这边的黑气也达到了一个更高的程度。
这种情况让她有些分辨不出,即将发生的事情。
二子肯为季礼带路,他最终的结局只怕会免不了被灭口,存在灾祸很合理。
而季礼从见穆念梅前就有了灾祸弥漫,如今的模样也说不好是否正常。
最诡异的是,小千赫然发现自己的身上竟也开始泛起浅浅一层的黑气。
当然,她身上的灾祸程度非常低,甚至可以忽略不计。
但到底是高延住所会藏匿着灾祸,殃及所有人,还是后续仍有未知变化……
前方。
大约行走了十分钟不到,二子指着一处二层建筑,憨声道:
“就是那了。”
季礼顺眼望去,就看到了一个被四周平房环绕的二层自建房。
高延虽然居住在环境很差的老城区,但其实他并不缺钱,无非是对曾经弟兄的愧疚。
“老市场面临整改,现在鱼店的生意越来越差,师傅失踪太久,我也不知该怎么处理。
他这栋老房子,据说也是之前朋友的。
我隔三差五就会回来看看,但却一直没有等到师傅……”
二子有些睹物思人,说话时的语气也变得忧伤起来。
他转过头看向季礼,像是把所有希望都寄托在了这个陌生人的身上,于是问道:
“兄弟,你实话和我说,师傅到底出了什么意外?”
季礼没有停下脚步,钻进了巷子,走到最前方,没有回头欺骗道:
“他失踪前留下话,说他有些东西藏在这里,找到了或许就能救他。”
二子十分天真地选择了相信,并急不可待地又冲到了最前面。
小千度叶看着这一幕,微微摇头,却没有言语。
二子从后腰上的皮带解下来一串钥匙,简单地辨认了一下,就拿出一把进行开锁。
季礼看着这个略有破旧的房子,透过浑浊的窗户能够看到房子内的一些情况。
不用进门,他就能看出这里面已经许久没人居住,充满了一种失去生活气息的冷清感。
开启房门,二子率先进入后,站在一楼的房子中央说道:
“怎么找?”
季礼踏过门槛,踩着用红砖铺成的坚定地面,环视了一圈后说道:
“找与穆念梅案相关的材料。”
二子闻言挠了挠头,为难地说道:
“师傅从来不让我过问这些事,我知道他曾经的工作也是他喝多了说漏嘴。
这……可咋找?”
既然进了门,当然是不能再指望二子。
盲目的寻找无异于大海捞针,好在他们有一个堪比导航的小千度叶。
小千叹了口气,走到了房间的正中央,将眼睛上的白布摘下,闭着眼睛感应到。
高延是最接近穆念梅、白袍祭拜鬼的人,他手上的案件材料虽说与灵异无关。
但既然穆念梅将线索指向此人,又代表着越来越近的灾祸。
那么只要找出什么东西对季礼命数出现影响,就可以一样达到目的。
小千度叶像是一个盲人,站在屋中间,闭着眼睛缓慢挪动脚步。
这一幕很诡异。
二子看不出来她是在干嘛,又不好出声打扰,只好静静地等候。
而不出一分钟,小千度叶就将白布重新系上,用手指了指二楼说道:
“二楼主卧,枕套里面。”
季礼没有二话,直接忽略一楼,抬步朝着向上的楼梯进发。
二子则是一边悄悄打量小千度叶,一边充满怀疑地跟随。
高延的卧室很干净,所有东西都摆放得很整齐,显然他死后都有人时常打扫。
季礼径直走向了床头,抓起上面的枕头,将其翻了过来,随手一抹。
果不其然,一个有些坚硬的方形物体,已经在薄薄的枕套后露出的轮廓。
撕开枕头,季礼抓出了一个黑色的笔记本。
二子看到这一幕,不禁瞪大了眼睛,满是不可思议地望着小千度叶。
“真神了…姑娘你是算命的?”
季礼摸到这个笔记本,也大致能猜出一些东西,想来他要找的都应该记载在这里。
他翻开了第一页,第一眼映入眼帘的,就是一张相片。
相片上,是一个穿着校服,微微低头的女学生。
她在面对镜头时表现得不太自然,笑容很僵硬。
这人是活着时候的穆念梅。
不过当看到照片时,季礼发现她本人比照片上还要显小。
而在照片的旁边,是一行用红笔写下的小字:
“穆念梅,我一定还你公道!”
这行话下笔力道十足,墨水都映红了纸张,还略有破损。
可见执笔人在写下这句话的时候,内心是有多么坚定和愤怒。
至于相片下方,就是一些关于穆念梅个人信息的调查报告。
季礼简单地往后翻了几页,基本都是一些调查后的案件线索。
其中不乏许多页都用粗粗的黑笔画上了“×”,显然是说明调查方向的错误。
而季礼在翻看后,也留意到一个细节。
从第一页开始,所记录的日期其实已经来到了“2003年11月7日”。
这说明眼下的案件信息,其实是高延在辞去警察身份后的自行调查记录。
日期从2003年11月7日,一直延续到了2015年10月1日。
在如此漫长的时间里,厚厚的笔记本上,几乎每一页都被海量的信息所填满。
而这近一千页的纸张,其中三分之二全都被划了×。
季礼完全能够感受到,高延这些年都在经历些什么,他又是在一次次的失败里如何坚持下来。
直到,季礼翻到了最后一个日期,即2015年10月1日。
当时穆念梅任务的开始时间,为2015年11月18日,这中间隔了一个半月。
最后一页的笔记本上,并没有什么案件信息,只是留下了一番话:
“时隔十五年,我又在那里看到了它。
上一次,它取走了我的眼睛,这一次,它没有这样做,因为我落荒而逃。
这么多年了,原以为我会战胜恐惧,却仍然没有做到。
可再次翻开这本笔记,我看到了穆念梅那双怯懦而无助的眼睛。
她已经死了很久,却始终得不到公道。
这一次,我想试一试。
我知道它敢再度让我遇见,就是为了等我,那么我就去赴约。
如果我回不来,二子把我的笔记交给卫光,他可以……”
话止于此。
但这最后的一句话,却又被粗粗的黑笔给涂抹掉,看来高延也很矛盾。
他一方面希望穆念梅能够沉冤昭雪,另一方面又不想卫光重蹈自己覆辙。
不过由于时间过的太久,墨水早就干涸,所以也可以依稀辨认出来。
季礼皱着眉头,合上了笔记本,他知道自己应该是找到了想要的东西。
原来10月1日那一天,高延竟与白袍祭拜鬼赴了一场约……
可这一条,为什么他在与季礼见面时却只字未提?
第九百一十五章:白袍祭拜
最后这番话,给出了足够的提示。
第一,白袍祭拜鬼始终在护城河岸下的溶洞之中;
第二,它不可主动寻找,只能是它愿意露面时才会被人看到。
而在这个时候,小千度叶眼中的季礼,却已然是被黑气所吞噬。
在她的视野里,季礼整个人几乎都要沉浸在那种灾祸中,即将被完全淹没。
季礼将笔记揣入怀中,一刻都不愿意再等,直接转身说道:
“回护城河!”
小千度叶决不能再坐视不管,她觉得季礼已然疯魔,在错误的决策中不可自拔。
她急忙拉住季礼离去的衣袖,将其拽住低声劝道:
“这是一个陷阱,你去了会死的!”
如此明显的用意,季礼岂会不知,但他哪有选择的余地。
白袍祭拜鬼关乎五十年前的隐秘,它知晓季礼是如何成为一尊被鬼物祭拜的雕塑。
潼恩夫妻的头盖骨就是从它手中流失,这是除天海主线外,最大的线索来源,季礼无论如何也做不到割舍。
他用力地想要摆脱小千的拉扯,压低嗓音说道:
“这个机会千载难逢,它如今愿意露面,只有这一次!”
小千度叶用双手死死攥住他的袖口,怎么也不肯放手,急声道:
“你不是想知道穆念梅为什么要给我这双眼睛吗?
因为这是她与白袍鬼的一场交易。
白袍鬼帮她成鬼,她送我这对眼睛,目的就是促局杀你!”
所有的一切,如果没有灾祸之眼,季礼根本走不到这一步。
显然从穆念梅任务开始,这个白袍祭拜鬼就将目标对准了他,因此一步步设计。
可这是阳谋。
就算这是一场死局,季礼又怎能不去?
季礼眼角开始变红,像是快要滴出血来,他的情绪在这一刻产生了极大的变化。
他一把震开小千度叶的双手,不顾一切地往外走去。
而小千只能凝望着他的背影,无力嘶吼道:
“我劝你不要触碰鬼胚胎,劝你不要去找白袍祭拜鬼,都是不遗余力地帮你。
如果你真的死了,第七分店那些人怎么办?”
季礼脚步停在楼梯,只留下一个侧脸,片刻后冷冷说道:
“冬至前,我一定回来。”
……
二子就像一个局外人,他明明也站在这个房子里,但对发生的一切却尽是茫然。
他震惊地看着眼前这一男一女疑似决裂,半晌后才上前扶住小千度叶,低声问道:
“姑娘,你们这……
他走了,我师傅的事怎么说啊?”
小千度叶被季礼那一眼望的心神恍惚,因为这道目光中隐有邪灵的力量。
好在她本身双目就非同一般,否则换了常人被季礼看这一眼,只怕要精神崩溃。
听到二子的询问,她这才想到身边还有一个人。
值得庆幸的是,由于线索来的突然,季礼没顾上这个目击者,也算是让这个憨厚的青年捡了条命。
小千度叶轻轻摇了摇头,扶着床铺站了起来,她正要对儿子道谢。
但这一眼看去,却登时觉察出不对劲。
怎么季礼已经离去,二子身上的黑气丝毫未减,反而更加浓郁,简直要囊括整个卧室!
“不对……这屋有鬼!”
她的心脏陡然停了半拍,一把就要推开二子,从窗外往下翻越。
但当她意识到这点后,显然为时已晚。
还没等她触碰到窗户,一道白色的身影就倒映在了污浊的玻璃上,笼罩了她的整个背影。
而二子早就消失在了他的背后。
小千度叶自知无法再逃,索性转过身,一把摘下眼睛上的白布。
但与此同时,一个陌生而矫健的影子,从侧方又冲进了她的视野中。
这是一个她从未见过的男人,一瞥之下好像年纪不小了。
因为这个人留着厚厚的络腮胡,看起来像是个中年人,可利落的身手却又令人生疑。
突然来了一个第三人。
让眼前这个白色的鬼影,也有些错愕,像是出现了计划之外的情况。
趁着这个空档,络腮胡男人一把抱住小千度叶,撞碎了二楼窗户,逃离此地。
而离开这个房子后,刚才还浓郁的黑气就骤然消失不见,视野中一片清净。
小千度叶终于仔细打量了一下,这个突然出现救下自己的男人。
难道他是十大分店的一员?
否则怎么会在鬼物面前,如此从容……
“你是谁?”
男人将半长的头发分开,露出一张像是流浪汉般的面容,但他那双眼睛却如同雄鹰般锐利,带着夺目的光芒。
“我叫卫光。”
……
“疯了,这是疯了啊。”
“他最大的命门就是这件事,什么都不可能拦得住的。”
“但他眼里有了邪灵,负面情绪太多会坏事的。”
“邪灵是小问题,关键是那个白袍鬼设下此局,他孤身前往必是九死一生。”
第二、第三人格的小声嘀咕,自以为可以掩饰得很好,但仍然被季礼听得一清二楚。
他坐在出租车上,脸色苍白得吓人,尤其是通红的眼眶,更给人一种携带某些诡异疾病者。
两个人格,包括小千度叶,字字有理。
季礼也十分清楚自己的决策一定是错误的,但他怎么可能放手。
此局是白袍祭拜鬼所设,这一点没错。
但同时,这也是季礼与之接触的唯一机会,一旦错失就将再难寻找。
机会永远都是相互的,有赌未必输。
更何况季礼自问手中有青铜古棺,就算身处绝境,也未必就必死无疑。
“兄弟,护城河到了。”
司机戴着口罩,没有转头,只是小心翼翼地通过后视镜打量着季礼。
季礼如今长发披散,双目血红,的确给人一种生人勿进的恐惧感。
他丢下一张钞票,就此下车。
两个多小时后,重回护城河,此时已经来到了下午的一点钟刚过。
季礼回忆着高延曾透露给他的溶洞位置,找到桥面的一条小道,快速踩着枯萎的草地下岸。
刺骨的河边,就连空气都那么寒冷。
两个人格还在劝导,这却让季礼更加沉默,反而越来越加快脚下的速度。
在四处搜寻之后,最终季礼的脚步定格在了一处狭小的石缝处。
一颗眼珠大小的椭圆石块,正放置在缝隙前的地面,看起来十分光滑,乍一眼就和人眼一样。
季礼微微附身将这个人眼石块捡起来,打量一下后看向了眼前的缝隙。
这显然是一条通道,可容纳一人侧身通行。
而相同的位置,上次到访时,他清晰记得根本没有这条缝。
季礼没有说话,只是带着人眼石,侧下身朝着缝隙之中走去。
刚刚进入时,他还会觉得身体前后的压迫感,但越往里走,通道就越来越宽。
诡异的是,目光望过去还会发现一些光亮,隐隐能够听到火焰的燃烧声。
很难想象,在如今这片现代都市中,还有一块藏在钢筋水泥中的神秘地点。
大约行走了几分钟,季礼已经能够看到一抹亮光,包括一股热浪也扑面而来。
他加紧速度,从通道内跻身而出。
却发现眼前是一小片圆形的区域,大约只有几平米。
而在这块区域后,是一扇巨大的石门。
这石门极为朴素,并没有什么装饰,只是门的两侧摆放着两个正在燃烧的火把。
显然如果再往深处而去,就要通过这道石门。
季礼缓缓靠近,温度也越来越高,他贴近石门后,轻轻用手抚摸了一下。
虽然石门靠近着火把,四周的空气也十分炙热,但门上却是一片冰冷。
而在靠近之后,他一眼就看到在石门的正中心,有着一个圆形的缺口。
这就像是一个开关一样,似乎需要某个专属的钥匙进行开启。
季礼立马想起了进入前捡到的那个人眼石,赶紧拿出来将其贴在了缺口上。
轰……
随着人眼石的嵌入,整个圆形区域都开始摇晃,眼前的石门也逐渐上升。
季礼站在门后,眼睛一眨不眨地注视着这一幕,他知道这场局算是真正开始。
石门逐渐开启,第一个出现在眼前的,是一抹白色。
一身白袍者,背对着季礼,头颅微垂,像是在祈祷。
但这个身影,却有些不对劲。
按照高延和穆念梅的描述,白袍祭拜鬼应该是一个矮小肥胖的轮廓,但如今……
而当石门彻底消失后,季礼与白袍祭拜鬼之间再没有阻隔。
白袍者,缓缓地转过了身,露出了它的面孔。
当看到它的相貌时,季礼猛地皱起眉头,他无论如何也没有想过会在这里见到这张脸。
“你竟是高延!”
而后,所有火光熄灭,溶洞之内陷入一片漆黑。
第九百一十六章:挡住阳光
12月19日14点49分,东城区松山大街644号别墅内。
任务时间已过一半,梅声站在三楼的楼梯前,俯瞰着沙发上的两具尸体,目光幽深。
沙发上的尸体,一男一女,男的叫做袁任,女的叫做范蓉。
他们的死相更是一个比一个恐怖。
前者失去双眼和半条舌头,后者更是被开膛破肚,内脏掏空。
而在二者前的茶几上,静静地摆放着两张画纸,正是他们的死亡肖像。
梅声用手拄着楼梯,目光在尸体与肖像间徘徊,暗自思忖道:
“死亡意象有三个,画纸、钢笔、墨水瓶。
袁任、范蓉之死,全部都是在这栋别墅内看到、或接触到这三个物体才达成了死路。
那么死亡肖像,在这个任务中仅仅只是一个象征物吗……”
近五个小时的调查,梅声基本已经确认,这次任务就是一个单纯的密室杀人类型。
且各个方面都并不复杂,趋于常规性质的接引任务。
对于单一分店来说,这种任务比较常见,但却也最能考验店员们的推理能力。
“梅小姐,解先生醒了!”
就在这个时候,楼下的客房被开启,仇哲言仰着头朝三楼激动地喊道。
听到这个消息,梅声那张冰冷的脸上终于有了一丝鲜活的表情,没有丝毫停顿,也赶紧朝楼下小跑而去。
任务开始的两个小时内,出现两次鬼物袭击。
尽管袁任是第一名死者,但解正也在那个时候遭遇了鬼物。
只不过解正不知通过何种方法,竟摆脱了死路,强行脱逃。
代价就是他的手脚关节处,出现了四个渗血的孔洞,而他本人也就昏迷在了客房门外。
当众人发现解正时,就看到客房的床头柜上,出现了专属于他的死亡肖像。
那是一个四肢被铁链贯穿,整个人挂在棚顶的惊悚画像。
而显然解正利用自己的头脑,找出了某些破绽,从而在最终死亡到来前挣脱。
解正,是当前遇袭三人中唯一的幸存者。
他的苏醒很有可能成为本次任务的转折点,是生路、死路的活线索。
梅声脸上的表情没有太多变化,却也在内心浮现一丝期待。
她想知道解正是否已经亲眼见过,这次任务中的杀人鬼物。
当她从三楼回到一楼时,正看到客房门口站着两个熟悉的身影,正一脸紧张地望着她。
戴英琪、仇哲言,这二人在看到梅声时,就急忙上前,异口同声地说道:
“解先生醒后就把我们赶出来,说你去单独见他。”
梅声眼神闪动了一下,没有搭话,只是推开客房的门,径直走去。
而刚一进房间,她就感觉到屋内的气氛格外压抑,还弥漫着血腥的死亡气味。
包括窗口处拉着厚厚的窗帘,不过拉窗帘的人似乎有些匆忙,还留出一片不小的空隙。
但挡住阳光的那一半,正好挡在了床头的位置。
解正,此时正四平八稳地躺在床上,双手双脚的关节处都缠着绷带。
看到梅声进门后,他微微侧过头,露出一张失血过多的惨白面孔。
没等对方开口,他抢先开口道:
“把另一半窗帘拉上吧,别把脸露在窗外。”
梅声看了他一眼,似乎明白了什么,侧身踩着床,从床头位置来到窗口处。
然后又低下身子,躲过阳光将另一半窗帘拉上。
自此整个房间中再没有一丝一毫的阳光,陷入了一片昏暗之中,也让屋内的气氛更加阴沉。
梅声站在床头,拿起了那张死亡肖像,对比了一下解正,轻声问道:
“你都经历了什么?”
解正平躺在床上,眼睛看着天花板,紧皱的眉头说明他在时刻忍受着四肢的痛苦。
在停顿了几秒钟后,方才说出了当初的经历。
“任务起初,我们开始了各个房间的调查行动。
我与戴英琪,负责搜查一楼,我去了东边的这一半。
从那个时候开始,我就感觉到了一丝不妙,总觉得今天的天气似乎太好了。”
没错。
今天的天气真的很不错。
万里晴空,没有一朵云彩,阳光肆意地挥洒在每一个角落。
更有趣的是,一般任务时间都会选择夜晚,但这次任务却是大半的时间都在白天。
梅声敏锐地捕捉到了解正的重点,下意识地转过头看了一眼被窗帘挡住的窗户。
解正给了她适当的思考时间,然后就接着说道:
“阳光铺满了整个一楼,我一个房间一个房间的搜索,最终来到客房。
这花费了我大约20分钟的时间。
起初客房内安静如初,我前后搜索后都没有找到有价值的线索。
但正当我要离去的时候,我突然感觉到了一种不自然的感觉。
这感觉来的莫名其妙,之前从未出现过,于是我就停住了脚步。
不过出于警惕,我没敢回头,只是低头看着地上的影子。”
解正说的内容很详细,也很有侧重点,能让人瞬间就听懂,且没有一句废话。
他似乎是在刻意强调几个意象:“阳光、时间、安静、感觉”。
梅声的心头有了一种模糊的判断,但没有打断,只是点头示意其继续。
解正将头转过来,看着梅声的方向,实则望着背后的窗口,低声道:
“我发现阳光打在我背后,竟然没有影子。”
梅声不由得问道:
“你的问题?”
解正摇了摇头,给出了自己的解释:
“我第一感觉也是我自身出现了某种问题,但就像我先前说过的。
在一楼外围时我就留意过外面的阳光,那个时候我是有影子的。
也就是说,在我察觉出不对劲的那时候,我的影子就突然消失了。”
梅声沉默下来,她慢慢走到了解正说过的门口位置,背对着窗口进行演练。
而后她又对比了一下背后的位置,忽然发现。
客房的门,正与窗户对应着,且按照当时解正事发的时间,阳光正好可以照到这个位置。
她的心头浮现了一个想法,转过头问道:
“是窗外有人挡住了阳光,与你的背影重合了?”
解正的脸色逐渐凝重,点了点头后给出肯定的答案:
“就是这样。
当我意识到这一点时,床头柜的位置就突然出现了钢笔在纸张下书写的沙沙声。
我的死亡肖像,就这样产生了。”
第九百一十七章:它是画家
“所以你认为,死亡肖像的产生是鬼物的攻击手段,而这只鬼就在别墅外?”
综合现有线索,最起码通过解正的描述,梅声得到的结论就是如此。
解正这样认为有足够的证据支撑,他艰难地抬起右手,扬了扬关节处的伤口说道:
“当书写声响起时,我意识到不妙就要往外逃跑,且始终没有转头看向窗户。
但攻击却已经开始。
我的四肢像是被子弹击中,又被某种电钻穿孔一样。
在关键时刻,我蒙着面爬回窗户,将窗帘拉上,而后就昏死过去。”
这就是解正从遇险到脱险的经历,显然他的做法有效,避免了死亡。
似乎这个经历,也验证了他的想法。
“有一只鬼一直在别墅外观察我们,就像画家记住所画之物的特征一样。
它很安静,也不会暴露在我们的视野里。
通过时间的推移,我们暴露在它眼中的特征越来越多,直到足以让它画下死亡肖像。
到那个时候,就是我们的死期。”
听着解正的侃侃而谈,梅声沉默着不断进行着分析。
如果按照他的描述,这个理论倒是没有破绽,毕竟他能活下来,就已经说明了该理论的成立。
梅声将目光落在那厚厚的窗帘上面,仿佛能够看到在这之后,有一只鬼也正默默地注视着自己。
半晌后,她低声说道:
“但你的死亡肖像与袁任、范蓉都不一样,他们的身上都出现了致命伤。
而你在画中,仅仅只是被铁链贯穿四肢吊起,这不会短时间内致死。”
关于这一点,解正也有自己的答案,他急忙解答道:
“正如我所说,画家鬼是通过时间的流逝,一点一点观察我们身上的特征来完成死亡肖像。
在客房之中,我的保守举动让它没能掌握到我的正脸。
所以我的死路并没有完美触发。”
说到这里,解正挣扎着想要用手抓向床头柜上的肖像画,但却没能成功。
他只能无奈地对着梅声说道:
“如果我所料不错,这幅死亡肖像上,不会出现我的正脸。”
关于遇袭三人的死亡肖像,早就在梅声的心头牢记。
她无需再去验证,内心已经确认解正所说不错。
他的那副死亡肖像上,的确没有正脸,只有一个仰面掉在天花板上的男人。
梅声思索半晌后,看向解正继续追问道:
“你确定在你进入客房中时,并没有看到钢笔与纸张?”
解正是一个非常有能力和主见的人,他对梅声的质疑产生了一抹不悦,沉声道:
“我当然可以确定,进门时床头柜上什么都没有。”
那就怪了……
袁任死亡场景,她不在场,但范蓉就是死在了众人的眼前。
当时袁任死后,他们找到昏迷的解正后,就陷入了漫长的空白期。
由于这次任务没有完成条件,没有任何信息提示,是一个常规生存类任务。
所以任务地点内的东西都需要经过调查。
在经历一死一伤后,梅声带着范蓉等人采取集体行动,继续调查。
而在这其中,范蓉在二楼的套房床上,就发现了一支钢笔、一张纸、一瓶干涸的墨水瓶。
然后不过半分钟,范蓉就在众目睽睽之中,腹部被刨开,肠穿肚烂。
也就是说,除了解正外,遇难的两名死者都发现了纸笔墨水瓶,这三个物品。
梅声在接触解正之前,也一直认为此三件物品,会是死路的关键一环。
但解正却也给出了他自己的完整逻辑链,一时间让梅声找不出哪个思路才是正确的。
深思半晌后,梅声没有说出自己的忧虑,而是总结道:
“所以在你看来,这次任务的鬼物无法在死路达成前,进入别墅之内。
它只会游走在别墅外,无形地观察每一位店员的特征。
当做好绘画的前期准备后,它才会进入别墅内杀戮店员。”
解正自信地点着头,并接下去说道:
“而画家鬼的杀人条件后,生路也就浮出水面。
只要余下店员,不要将自身暴露在任何能被外界看到的位置,即可拖延到晚间8点任务结束。”
梅声深深地望着他,其实她内心对于这个生路并不太赞同。
或者说,她认为这次任务不会如此简单。
尽管解正是因为死里逃生,拿到了极为重要的线索提示,但不意味着他的判断就一定正确。
萦绕在她心中最大的疑点,还是前两名死者的遇难经历,与他的情况存在明显出入。
纸、笔、墨水瓶,到底在这次任务中具备何种意义,解正的理论显然无法解释。
不过,如今已将整个别墅全部搜查一遍,确定没有再出现新的三件物品。
任务的进度陷入僵局,那么不妨试一试解正的生路,或许可以产生新的变化。
梅声又看了看窗帘的位置,确定没有阳光渗入后,对着门外喊道:
“你们进来吧。”
话音刚落,早就偷听许久的二人就按耐不住地推门而进。
仇哲言是一个北方大汉,身材魁梧,嗓门也大,一进门就激动地说道:
“解先生可真是胆大心细,才华出众啊,不仅死里逃生,还为我们带来了生路。
那接下来我们就只要把别墅所有窗户挡起来就行了呗?”
比起激动的仇哲言,戴英琪清秀的脸上显然并没有太多喜色。
他有些欲言又止地看了看梅声,又在解正脸上停留了一阵后,悄声说道:
“我没有质疑解先生的意思,但我想也许……”
他还没等说完,梅声就猛地转过头瞪了他一眼,将这句话给硬生生憋了回去。
戴英琪急忙收声,不敢再继续往下说。
其实他下一句话就是:
“解生没死,是因为他没有像袁任、范蓉一样,见到纸、笔、墨水瓶……”
“我看挡住所有窗户,免不了出现风险。
我们最好是躲在一个没有窗户的密室,不给画家鬼观察我们特征的机会。”
梅声岔开话题,说出了自己的想法。
仇哲言一拍脑门,往前迈了一步说道:
“三楼主卧旁边,是房主人的照片冲洗室,那里可是一点光都没有。”
梅声点了点头,指了指解正说道:
“把解先生扶起来,咱们用被单蒙着身子出发。”
仇哲言和戴英琪没有二话,直接将床上的被单掀起来,将解正扣在里面,自己也钻了进去。
两个人一人一边,搀扶着重伤的解正,藏在被单里,压低视线跟随着梅声的脚步。
而被二人搀扶的解正,视线摇晃地注视着梅声的影子,眼神中却闪过一抹不易察觉的凶狠。
第九百一十八章:遇袭真相
胶片冲洗的暗房门被推开,一缕暗红色的光芒就从里面渗透过来。
梅声挡住大半的面容,用露出的那双眼睛观察着这个约只有十平米的小房间。
暗房之中,只有上方的一盏安全灯,释放着妩媚而又诡异的光源。
在靠南墙的操作台上,一些用来冲洗照片的显影设备都被一面黑色的绒布所遮盖。
同时墙边的吊绳上,还用夹子栓挂着数量不少的相片。
这是梅声第一次接触这类事物,所以她看不太懂,只是确定里面没有可疑之物后,走进了房间。
同时后面用被单罩着的三人也随之进屋,将暗房的保险门关死。
看得出来,这间暗房很被房主人所重视,特意将房门换成了厚重的金属保险门。
进入房间后,仇哲言将被单摘下,深吸了一口气,四处观察着。
这种暗房除了一些胶片爱好者,平常人接触的机会很少,所以他看的有些出神。
但现在不是观摩的时候,他简单看了一圈后,望向了背后的保险门。
他总觉得这个厚重的金属门,将整个房间变为密室,给他十足的安全感。
不过戴英琪却完全不这么想,他也在望着这扇门,低声自语道:
“这门如此难开,一旦有鬼来袭,逃都需要花费不小的代价啊……”
房间太小,所有细微的声响都能被所有人听到。
解正掀开了墙边椅子上的防尘布,坐在上面挪动了一下四肢,轻声安抚道:
“放心吧,梅小姐会安排好一切的。”
他这句话说的平常,但落在有心人耳中却显得有些阴阳怪气。
梅声站在操作台前,仔细地检查着墙上挂着那一张一张的相片,没有回头冷声道:
“他说的对,你们待在这等待生路成立即可。”
戴英琪还是放不下心,于是他开始在这个不大的暗房之中,借着诡异的光线寻找起来。
其实他内心深处,对于解正的生路并不敢苟同。
虽然他的任务经历只有一次,但随着潼关等人也分析过不少的任务。
一条正确的生路,往往是综合目前所有情报,先解惑后逃生。
而解正的生路,显然是跳过了第一步,直接进行逃生。
画纸、钢笔、墨水瓶这三件物品的意义,仍然得不到解答。
但真正让戴英琪觉得诧异的是,这么明显的漏洞,为何梅声、解正二人却只字不提。
梅声似乎是拥有自己的计划。
她在一楼阻止了戴英琪发问,想必希望通过这条生路来得到些什么。
戴英琪心中对梅声一直存在着仰慕之情,所以他愿意配合。
哪怕梅声并不是一个好人。
她这样隐瞒情报,避开所有人暗中执行计划,显然是一个极为自私的想法。
而戴英琪大致能够猜到她的目的……
也许,梅声是想通过执行生路,来进一步得到更加精准的线索。
至于在执行过程中,是否会发生死伤,她根本没在意。
甚至她是希望待会要出现新的死者,这样一来就能更好地为她提供新的情报来源。
所以戴英琪认为,生路大概率是行不通,这间密室里要死人。
尽管他愿意帮助梅声,但他也不希望死的那个人会是自己。
于是他不能像仇哲言那么傻乎乎地等着,开始在四处搜索起来。
如果这个房间中出现了“纸笔墨”三物,就更能验证他的想法,并或许也可以为接下来的事情做出准备。
同一时间。
梅声无意识地翻看着墙上挂着的相片,内心也开始活跃起来。
“解正的生路有很大问题,但他描述的经历不会是撒谎,毕竟非亲身经历不会得到这些情报。
那么我更倾向于他隐瞒了些什么。
在那么短的时间内,他怎么敢断定自己的脸没有被画家鬼观察到位?
那么他所谓的逃生步骤,绝不是拉上窗帘那么简单。”
梅声之所以答应仇哲言来到暗房之中避难,有两个目的。
第一,就是希望利用再出现一名新的死者,来判断“纸笔墨”三物的作用;
第二,就是为自己拖延时间,思索出解正的真实目的。
而另一边,四肢重伤的解正,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梅声的背影。
他的目光中带着一份审视、一份警惕、与一份算计。
“梅声亲眼看到了袁、范二人之死,我不相信她内心会对生死路全无判断。
所以她刻意迎合我的生路,显然是希望从我的身上验证些什么。
但她无论如何也想不到,其实那副死亡肖像是我亲笔所画……”
事情的真相,其实与梅声所想几乎没有出入。
解正的经历自述,的确没有撒谎,只是有所隐瞒。
对于画家鬼在别墅外的情报,他是如数汇报,并给出了自身的合理猜想。
但他隐瞒的部分是,他在进入客房的那一刻,就已经看到一套“纸笔墨”在床头柜上。
并且他在找到这套物品时,就将其收入囊中,正准备外出汇合。
但这个时候,二楼的位置传出袁任的惊呼,让其停顿了一秒钟。
同一时间,他突然察觉到自身笼罩在一片诡异的气氛之中。
就像是时间在他身上的流速变得缓慢,一道目光降临在他的背后,让其通身不适。
继而,所揣的纸笔墨从怀中滑落,落在地面时,洁白的纸面上突然出现了一条条曲线。
就仿佛有一只无形的手,正攥着一支笔在纸面上进行绘画。
随着时间的推移,那张纸上出现了一个模糊的人形,ta被吊在空中,四肢的关节开始渗血。
诡异的是,画上的情形也立马作用于解正本人的身上。
他的手脚关节也在往外渗血,钻心的剧痛如潮水般袭来。
解正当即意识到,自己正在被眼前未完成的画作所影响,正在步入死路。
从这一刻,他的经历就与对梅声的描述,开始偏移。
解正在面临死路之际,并不是回过头拉上窗帘,而是拿出了遗落在画纸旁的另外两物。
他用干涸的墨水瓶接住自己的血,而后用那根钢笔蘸血,在那副未完成的画纸上开始修改。
此时,画纸上的解正已经被四肢被打穿,从他的正上方出现了一个模糊影子。
那影子也像是个人,正要用自己的手脚穿过他被破开的关节,从而让其变为一个人彘。
这才是画家鬼,赋予解正的死法。
但解正在急智状态下,以墨水瓶接血,用钢笔蘸血强行篡改了死亡肖像。
他把影子破开关节的一部分,改为了四条铁链栓挂在棚顶,让整个人吊在天花板。
这样做法,尽管会使其重伤,但却不会导致立即死亡。
当时的解正在见到篡改画作有效时,内心颇为激动。
因为如果“纸笔墨”三物是这样的用途,那么毫无疑问它将成为此次任务的生路。
只可惜,当解正完成死亡肖像时,他并没有感觉到盯上自己的目光消失。
在失血过多,即将昏迷前,他的耳旁回荡着一句恶魔般的低语:
“你逃了一次,逃不过第二次……”
第九百一十九章:如何改命
解正明白了。
纸笔墨三物,能改画,却改不了命。
那么,毫无疑问第一次失败的画家鬼,会在第二次卷土重来。
而他解正,必将会是第三名死者。
但同时,他也是唯一一个知晓“纸笔墨”正确用法的人,再加上与鬼物近距离接触,却硬抗了它的攻击。
解正是此地当之无愧最接近生路之人,这是他最大的优势。
那么如何在必死处境下,继续活下去?
一个计划就从他苏醒后,慢慢酝酿……
他要利用规则,反杀这只鬼!
……
寂静的暗房,让人升出无所适从的不安感。
仇哲言坐在保险门的边上,时刻准备开门逃跑,一直用眼睛观察着其他三人。
这是三星等级后第七分店的第一次任务,却也是他的第一次任务。
另外两个新人,已经分别成为第一、第二名死者。
对于仇哲言来说,他现在很恐惧,却也很安心。
作为一个并没有多大能力,且头脑不够灵光的新人,他很有自知之明。
所有的行动全听梅声安排,时刻跟随大部队的脚步,是保命的最佳策略。
不过即便是他,也看出此地的气氛有点不对劲。
戴英琪一直在房间的各个角落搜索着什么;
梅声从进门就在看那些胶片,一句话也不说;
解正在重伤后,靠在一边眯着眼睛,像是昏昏欲睡;
虽然眼前的一切都很正常,但却安静的让他有些害怕。
仇哲言不是一个很聪明的人,此时却也在内心嘀咕:
“他们怎么都这么悠闲,好像真的就在等生路成功一样。”
但以他的头脑,无论如何也猜不到。
这三个人根本不是在等生路成功,反而都在期待着生路失败。
……
墙上二十多张胶片,早已看了一遍,但里面的内容梅声基本没什么印象。
她的脑海中一直在思考解正的疑点。
但光靠想象,实在无法想通对方所隐瞒的真相。
所以她开始换另一个角度来思考问题。
“且不管解正究竟隐瞒了什么,他的最终目标一定是存活。
作为一个被鬼袭击的幸存者,他的死路是最充沛的,那么第四次攻击目标也大概率会是他。
如果我换做类似的处境,在没有罪物的情况下,该如何自救?”
梅声想到了一个很原始的词语——祸水东引。
找替死鬼,是任务中常见的求生手段,尤其是对于处境危急的情况下。
解正已经出现了死亡肖像,这说明他已经基本满足鬼物的杀戮需求。
第一次能怎样逃的不重要,但第二次一定没有幸运可言。
那么解正就必须要找一个替死之人,来强行拖延自己的死亡时间。
如果出现第三名死者,那么将会给出大量的生路提示,或许就可以拯救自己的灭顶之灾。
梅声通过这一思路,立马抓住了重点。
谁会是解正的替死之人……
“各位!这里有一套纸笔墨!”
就在这个关键的时刻,戴英琪突然推到一片堆在角落里的磁盘,从墙角捧出了一块画板。
而在这画板之上,正摆放着一根开盖钢笔、一张A4白纸、一瓶没有墨水的墨水瓶。
戴英琪的发现,立马让在场所有人都忐忑起来。
因为通过之前的事情来看,一套新的纸笔墨,就代表一个新的遇袭者将要出现。
仇哲言看到这三个东西时,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真是怕什么来什么。
现在这三个东西对于他来说,无异于是死亡的丧钟。
几乎他这一想法刚刚出现,就听到保险门外界,传来了一阵断断续续的脚步声。
密闭的别墅内,除了他们四个活人外,就只有两具尸体。
但这突然出现的脚步声又是什么?
仇哲言连呼吸都停滞了,他靠在墙角,死死地盯着保险门。
果然……
画家鬼是一直待在别墅外的,只有纸笔墨出现,它才会进入内部来执行死路。
解正的理论,有错误,但也有正确的一部分。
仇哲言手悬在保险门的锁上,开也不是,躲也不是。
他内心只有一个慌乱的想法:
“我们费尽心思地逃到密室里,生路却是错的,这岂不是要被鬼物一锅端了?”
对于他而言,生路是失败了。
可对于其他三个人来说,这却是早就料定的结果。
梅声撂下手中的胶片,眼神中闪过一抹精芒,对外面的脚步声充耳不闻,只朝戴英琪高喊一句:
“把东西给我。”
戴英琪也有些慌乱,他踉跄着脚步,刚要将画板递到梅声这边,但另一个冷酷的声音又突然响起。
是一直养精蓄锐的解正,他睁开眼时,其内一片狡黠的明亮。
“仇哲言,开门背我走,我让你活!”
门没有被立刻打开,但密室内却没来由刮过一阵刺骨的凉风。
戴英琪手上的那张A4纸随风飘到了墙的另一边,卡在那堆磁盘之中。
落在梅声手上的,仅剩一支钢笔和一个空空的墨水瓶。
而解正立马将头埋低,袖子一抖,一张卷曲的画纸从手中抛出。
这张纸,慢悠悠地飘落地面,正落在梅声的脚下,随之展开。
这是一幅用血绘制的肖像画。
画中人,正是梅声,虽说相貌上略有出入,但那麻木的神色却很是吻合。
而在画中的梅声,双臂扭曲,像是没有骨头一样将身躯缠绕在一起。
整个人如同一个失去骨骼的皮质假人,在原地拧成了一个麻花状。
梅声看到这张死亡肖像时,立马望向了抛出画作的解正,也看到了对方眼底的狡诈。
这幅画,并非出自鬼物之手,而是由解正亲手所画。
他为梅声设计了一个十分惊悚的死法,同时也给了画家鬼一个全新的选择:
“你要借画杀人,那么你是杀一个现成的死亡肖像者,还是杀我这个半成品?”
暗房的门,被仇哲言从内开启。
他一把拽起地上的解正,将其背在身上,就要穿过保险门逃离这间密室。
但解正却拍了拍他的肩膀,转回头低声说道:
“等一等,我要亲眼看到这只鬼长什么模样。”
第九百二十章:生路杀鬼
解正其人,名中带个“正”字,却从不正行。
从穆念梅任务进入众人视野的那一刻,这个人的所作所为,无不透着一股“邪气”。
做事大胆,手段狠辣,头脑也极为出众,尤其是在极端环境下的急智能力。
当初在女皮脸鬼的凶宅中,他孤身一人存活了长达数个小时,甚至还把季礼险些害死。
这种个性,为人,简直与季礼、方慎言一派太过吻合。
但就是这样一个人,却被潼关吸纳,进入其队伍之中,这也算一件奇事。
如今,手绘死亡肖像,将自身危机转嫁到梅声头上,更是一箭双雕之毒计。
首先,他原本为首要攻击目标,此举可接触自身的灭顶之灾,达成替死目的。
其次,他选择的对象也最特别。
梅声是此地综合能力最强之人,也只有她才能尽最大可能地拖延画家鬼下一次攻击频率。
最后,也是最重要的一点。
他要借梅声来完成自己的生路。
这次任务,其实并不复杂,但却存在一个最大的盲点。
死亡肖像,纸笔墨三物,究竟有什么作用?
按照正常的事态发展,画家鬼杀人的完整步骤如下:
第一步,别墅外观察对象特征,进行汇总;
第二步,“纸笔墨”三物出现,这代表死路即将达成,它准备开始杀人;
第三步,遇难者与画家鬼正式碰面,半分钟时间绘制死亡肖像。
肖像完成那一刻,就是店员身死之时。
但谁也想不到,在画家鬼杀死解正那一次,它竟然失败了。
这就是解正的个人能力发挥。
在死路执行期间,找到了破解之法,强行更改了自己的结局。
同时,也让他掌握了此次任务最完整的死路条件。
有了死路达成条件,自然就可以借此推理生路之法。
如果死路,是画家鬼观察店员特征,进而绘制死亡肖像。
那么生路,会是什么?
躲藏,是不可能成立的。
因为这次任务一直持续到晚间的8点钟,会有两到三小时的黑夜期。
也就是说,画家鬼杀人是分成两个时间段,白天与黑夜。
解正所掌握的死路规则,应该只作用于白天。
那么想来到了夜晚,画家鬼的杀人方式又会有所转变。
所以,解正在这个时候就笃定,必须要在日落之前,结束这次任务。
躲不能躲、拖不能拖,还有哪种生路可行性……
解正的脑海中浮现了一个惊人的想法:
“杀鬼!”
当然,这个“杀鬼”只是字面上的含义,落实下来就是将死亡规则反向作用于画家鬼的身上。
如果死亡规则,分成三个步骤,那么有纸、有笔、有墨的店员,是否也可以成为绘制肖像者?
这种反向思维的设定,让解正心神澎湃。
生路:由店员采用死亡规则,画下鬼物的死亡肖像,岂不是可以利用规则进行“反杀”!
能够在短短时间内,思考出如此惊人的生路,解正的推理能力已经不逊于第七分店的任何人。
而最关键的是,这条生路完全是通过他个人能力,硬生生闯出来的。
不过,即便是有了生路,摆在这之前的仍然还有一个最大难题。
因为画家鬼最后留下了一句恐吓,解正自己根本没有完成生路的时间,下一个遇袭者还会是他。
于是,一条祸水东引,来解自身之祸的计划就此诞生。
解正先是隐瞒逃生的真相,将生路引向躲藏密室之中,目的就是拖延时间。
但在会见所有人之前,他早已画下了梅声的死亡肖像。
一旦新一轮的袭击来临,他只要抛出这张画,就可令鬼物转移目标。
同时,他将完成生路的最后一则条件:
当画家鬼现身杀人时,解正即可观察到鬼物的特征,借此作画。
很显然,他成功了。
仇哲言打开暗房大门,亲手放了画家鬼进入此地,来杀死梅声。
而在场众人早就遵循先前指令,将自身面部特征遮掩起来。
解正这个半成品绝对无法满足画家鬼的杀戮欲望,可梅声的完整死亡肖像却早已为其准备就绪。
“梅小姐?”
戴英琪看到那张飘落在地的死亡肖像就已经明白了怎么回事。
他先是愤怒地看了一眼门口的解正,又痛惜地看向对此毫无表示的梅声,最终扑了出去。
他想毁掉这幅要命的死亡肖像,但为时已晚。
还没有机会将那张纸压在身下,一个模糊的身影就抢先一步将其抓在了掌心。
戴英琪正好摔在了那个身影的脚下,惊恐地抬起头。
这个身影刚开始的时候还很模糊,但渐渐地它有了实质变化。
从脚开始,一点点被人可视,然后是腿部、腹部、胸前……
时间一秒一秒地流逝,当第十秒钟到达时,一个穿着宽松大衣,头戴黑色纱帽的鬼物就出现在了四人的眼前。
画家鬼的真实面貌,终于显露。
它细长的手指掐住那张死亡肖像,而后抬起头看着眼前的梅声,森然一笑。
这抹笑容浮现的那一刻,就代表了它的杀戮选择。
“快!”
解正心脏狂跳,隐隐发抖,这是肾上腺素飙升的后果。
他的目的毫无意外地达成了,没有一丝一毫的波折。
生路在手,时间充足,只要给他一点时间,一点点就足够。
这个三星等级后的第一次任务,解正将一手完成。
“仇哲言带我去一楼,我去结束这次任务!”
然而就在这个时候,梅声终于在事发后做出了第一个动作。
她平淡的目光越过眼前的画家鬼,落在解正的身上,面无表情地抬起了右手。
而在她的右手上正攥着一步亮屏的手机,这上面是一张有些模糊的照片,像是偷拍而来。
这张照片上,有四个人。
从左到右,分别是梅声、戴英琪、仇哲言、解正。
最难得的是,拍摄角度十分刁钻,竟将这四个人的样貌全部进入镜头之中。
尽管冷屏的照片有些模糊,但却足以辨认出每一位的五官。
解正趴在仇哲言的背上,在离去之前正看到了这惊悚的一幕。
在见到那张照片时,他浑身的血液一冷,顿觉不妙。
更让其惊恐的是,那画家鬼也幽幽地转过头,将目光对准了他。
那黑色纱帽下的冷白皮肤挤在一起,露出一个瘆人的笑容。
解正的脸色瞬间阴沉下来,他知道自己犯了一个怎样的错误。
他太小看梅声了。
第九百二十一章:积木娃娃
“解先生,你真有生路了?”
逃出去的仇哲言,卖力地背着解正,还沉浸在生路的美梦之中。
他的身位靠前,并未看到在离去前梅声已将所有人的特征,全部自爆在了画家鬼的眼前。
解正此时此刻哪有时间去理会他,内心的千头万绪同时涌来,让他心神激荡。
“梅声把我们所有拖下水,但这不能解决眼前的致命死路。
死亡肖像我已替画家鬼完成,梅声仍然是我们四人之中第一个遇难者。
那么,她为何会如此自信地做出这种同归于尽的举动……”
同在一个分店,就算彼此不熟悉,但多少还是有些了解。
梅声一直是一个很低调的女人,尽管她的相貌很“高调”。
其实她进入分店的时间很早,但参与的任务并不多。
唯一亮眼的经历,是在京都任务中与季礼斗智不败,且最终在击溃薛听海行动中担任核心地位。
但长时间的沉寂,让人对于梅声的印象并不深刻。
解正知道梅声有一件罪物,是在京都任务中拿到的香水瓶,但这只是一个辅助性罪物。
面对鬼物时并没有多少应对能力,否则他也不会这么自信地把祸水引向对方。
但为什么,梅声在极端情况下会做出这种举动?
解正猛地倒吸了一口凉气,他内心有一种可怕的猜想。
如果这个猜想成立,那么就能完美解释梅声为何有恃无恐,且要拉所有人下水。
“难道,她有一件不为人知的防御性罪物?”
信息差导致失败的案例层出不穷。
解正也正是利用信息差,才能设计这一条毒计,但如今却也被还施己身。
季礼在回门任务后,送给了梅声一袋子罪物,这个消息从来没有透露过。
而解正的失算,也正是从这一刻开始。
……
梅声当前的处境,可谓是糟糕到了极点。
她的死路条件已经彻底完整,甚至就连死法都被提前安排好。
解正毒就毒在,根本没有给她留下一丝一毫的操作空间。
就算梅声强行拉所有人自爆,让剩余三人也达成死路条件,但第一个死的人,必然会是她自己。
想要解决眼下处境,唯有罪物。
关键是对抗性、功能性罪物都不奏效,必须是一件防御性罪物。
且这件防御性罪物,需要保证自己不死的同时,被迫让画家鬼放弃自己,转而追杀其他人。
如此苛刻的条件,想要达成是千难万难。
但梅声,真有。
房间内,此刻只剩二人一鬼。
在戴英琪焦急的目光中,他看到画家鬼的细长手指,已经抓向了梅声的右手臂。
然而就在这关键时刻,刚才还直立于原地的梅声,却突然倒了下去。
且不是如一具尸体般倒下,而是整个身体化作一块一块不规则的方块,散落到地上。
就像是梅声在眨眼之间,从一个血肉之躯变为了由积木组成的人偶。
戴英琪被这一幕吓了一跳,第一反应是画家鬼将梅声杀死了。
但紧接着,他忽然想起死亡肖像上的死法,是错骨分筋。
他立马意识到,这很有可能是梅声的某一未知罪物产生效果。
戴英琪不是傻子,他在确定梅声无事后,就知道画家鬼的杀戮目标必然转移。
他最后看了一眼房间内的“积木梅声”后,手脚并用地从暗房中逃窜而去。
“积木娃娃,第六分店前店员潘汀的罪物。
效果与代价:遭遇袭击时,可令自身化作长达十分钟的死物,免疫灵异力量,但在效果生效期无法动弹。”
梅声的头完整的倒在一堆积木碎片之上,眼睛还睁着,注视着眼前的画家鬼。
随着戴英琪的离去,这一人一鬼间产生了诡异的僵局。
梅声已经化作积木,她就是一堆死物,根本无法再被杀死。
画家鬼死死地盯着她,冷白色的皮肤抖了一下,将那张死亡肖像捏在手里像是要将其捏碎一样。
杀戮对象就在眼前可却无法动手,这种感觉令它极为痛苦和恼怒。
时间一秒一秒的流逝,它最终弯下身捡起了地上的手机。
冷色的屏幕上倒映着冷色的脸,它凝望着照片上的另外三张面孔,身影从凝实转为虚无。
而倒在地上的梅声情况惊悚,她的眼珠在僵硬的头颅上转动着,对准了墙角遗落的画纸。
“生路,原来是画下这只鬼的死亡肖像……”
……
“该死!”
解正千算万算却没能算到梅声这么久没执行任务,却能拿到一件陌生的罪物。
这实在让他无论如何都想不通。
但事情已经发展到这一步,他箭在弦上却也不得不发。
“梅声这件罪物必然代价不小,甚至是丧失了行动能力,否则以她的智慧不会想不到生路。
那就不能指望她提前完成生路,把我们这些人救回去。”
解正这个时候才知道,自己在算计梅声的时候,对方也在算计他。
梅声有一件超强的防御性罪物,这段时间的不作为,听从解正的安排。
显然是有恃无恐,想要反过来利用解正来拿到真正生路。
她现在成功了,解正却即将进入万劫不复之地。
因为她在刚才的自爆,已经成功把画家鬼的注意力引到他们这些人的身上。
解正必须要不顾一切地逃命。
他逃的越久,就为梅声拖延的时间越久,这样才好摆脱罪物的代价。
“解先生,生路是什么?”
仇哲言还在梦里,他在这个时候仍然瓮声瓮气地傻傻询问。
解正现在四肢重伤,根本不可能逃过鬼物的追击。
虽然他已经被梅声利用,但并不代表他就全无应对能力。
他在这时候,急忙对仇哲言说道:
“你把我放在一楼的茶房里,你自己去最远的卫生间躲避,记住别上楼。”
“啥?”仇哲言有些不明白,追问道:“这就是生路?”
解正哪有时间对他解释,更何况这个粗犷的男人在他看来是必死无疑。
“别管这些,你就照做。”
一楼还很安静,逃亡的路上连一点声音都没有。
解正的大脑仍在飞速运转,他的身体如此,必须要靠智力求生。
“我不可能再去执行生路,否则必会引来画家鬼不顾一切的追杀。
通过刚才鬼物上楼的脚步声,它大概率没有瞬移能力。
只要它无法瞬移,那么我就有机会拖延更多的时间。”
真是风水轮流转。
两分钟前,解正还成竹在胸,自觉一切尽在掌握。
但两分钟后,他已失去主宰命运的权力,只能祈祷梅声的罪物代价尽快恢复。
第九百二十二章:难以落笔
“解先生你确定这是生路?”
仇哲言虽然不够聪明,但也没傻到这个地步。
解正的安排,非但不像是执行生路,反而更像是摆出各自逃命的态度。
事到如今,解正自然没有必要再去隐瞒,压低声音说出了真相:
“梅声在最后时刻将我们所有人的脸都曝光给了画家鬼。
我猜测她应该是有未知的抵挡手段,将祸害转移到我们头上。
这只鬼一次只能杀一人,现在咱们只能各安天命了。”
解正这番话说的轻巧,可无疑是将一把刀子插进了仇哲言的胸口,粉碎了他生路的美梦。
仇哲言怔怔地看着他,原地迟钝了三秒钟才反应过来,调头就跑。
他也经历过潼关的任务测试,尽管是第一次接触任务,但终究是有一定的帮助。
如果解正所言非虚,那么画家鬼接下来就会以尚存的三人为杀戮目标。
这就逼得三人必须要分离开,否则就会被画家鬼一锅端掉。
三人分开,保持相对遥远的距离,尽管存在落单风险,却可以用来拖延更久的时间。
虽然仇哲言根本不知道此时再拖延下去又有什么意义……
但三分之一的死亡概率,谁也不会希望落在自己头上。
而在从茶房逃往卫生间的路上,正好经过楼梯,他下意识地朝上方楼层看了一眼。
幸好,他并没有看见那只恐怖的画家鬼。
而是戴英琪惊慌的面孔,出现在了二楼内侧。
二人相视一眼后,都看出了对方极度克制的慌乱,找寻各自的藏匿之处。
当戴英琪的身影消失在二楼之中时,仇哲言正要在画家鬼出现前离开。
但他突然脚步一顿,目光定格在了大厅中那个茶几上面。
袁任、范蓉那一对死相凄惨的尸体,正死不瞑目地望着他。
在两具尸体的前方,存在着两套“纸笔墨”,其中害死袁任的那一套三物件,墨水瓶上还挂着一截断舌。
浑浊而猩红的鲜血代替了墨水,灌进了瓶中,有一些血点还洒在了压在下方的死亡肖像上。
时间来到了傍晚的17点39分。
身处别墅之内,从四面的玻璃窗望向外界,阳光已经黯淡到了极致,只存在最后一条天际线。
似乎今天的日落,提前了一些……
而仇哲言借着最后残留的黄昏,亲眼目睹了让他心神颤栗的一幕。
夜晚降临前的黑色,笼罩在袁任、范蓉两具尸体上。
从他这个角度看去,就仿佛是即将到来的夜色,为他们二人披上了黑色的大衣。
而阳光被头颅遮挡后,拉长的黑影更像是为其戴上了一顶黑色的纱帽。
仇哲言没有亲眼看到画家鬼的装扮,但这诡异的景象,让他开始泛起了一层的鸡皮疙瘩。
这是不祥的预兆。
他晃了晃神,将目光从两具尸体上拔了出来,不顾一切地朝着卫生间跑去。
直到他推开卫生间的隔断门,钻进浴帘后的浴缸之中,蜷缩起了身子。
空间的逼仄没有带给他更牢靠的安全感,反而是更浓郁的窒息感。
他单手抓着匕首,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那扇隔断门。
头顶的排风扇幽幽旋转,发出格外细微的声音,却完全驱散不掉他内心的恐惧。
……
相比于仇哲言,解正反而是四平八稳地坐在阳台前的茶椅上,闭目养神。
他这幅淡然的表现,并不是有恃无恐,而是在极力调整自身的状态。
四肢几乎被废,让他完全没有了逃亡的能力,那么就必须要无时无刻确保头脑的清醒。
呼吸的频率一再被调息,在最窒息的时刻他强迫自己以最平静的心态去面对。
“时间不多了,梅声最多拖延两分钟,这一点她是清楚的。
那么由此推断,她想要摆脱罪物代价去执行生路,就要把这个时间再度翻倍。
在场共有三人,就算我们全都用命帮她拖延,却也最多能凑够六分钟。
也就是说,站在梅声的立场,她最少需要八分钟才能执行生路。”
要命的八分钟……
就算是解正,此时此刻也不免头疼,因为他虽有一定的策略,却没信心拖延这么久。
更何况,解正是绝对不可能牺牲自己的性命,那么这个时间就又要缩短。
然而他所不知道的是,梅声的罪物代价需要十分钟才可解除。
这多出来的两分钟,足以让画家鬼将所有人再杀一个来回……
但解正已经没办法去思考梅声在想什么,他现在必须要面对的致命问题是:
画家鬼第一个攻击的目标,必然是他。
解正无力地长长呼出一口气,正要清空脑海中的杂念,继续思索对策之时。
他的眼前忽然一瞬间变得黑暗起来。
由于他所在位置背对着一大片的阳台玻璃,所以光线本是最好。
但却在一个眨眼间,所有光明全部被黑暗所遮蔽。
与此同时,一种熟悉的惊悚感从心头开始,不受控制地占据全身,让他的血液变冷,愈发僵硬。
解正的心跳都慢了半拍,他压抑着眼中的恐惧,强迫自己直视前方。
慢慢地,从黑暗里露出了半张冷白色,如同死尸般的面孔。
对方的身影几乎与四周的背景融为一体,只漏出纱帽下的半张脸,与攥着纸笔的细长手掌。
当画家鬼抬起头时,四目相对间,解正明显读出了那个眼神中的蕴意:
“又见面了……”
上一次,他们近距离接触,解正没看清它的脸,它没能完成死亡肖像。
但这一次,画家鬼要弥补这一错误。
它抬起如同筷子般细长的手指,将夹住的那张白纸按在茶案上。
左手攥着钢笔,用锋利如刀的笔尖缓缓靠近解正那身上将伤口裹住的纱布。
刮骨剜心般的剧痛,远比初次受伤时来的更加猛烈,几乎第一瞬间就让解正险些昏迷过去。
白色的纱布上,正在往外缓缓冒着血。
解正拼命地咬着牙关,一双眼睛死死地盯着画家鬼的右手,全然不顾那只钢笔在伤口中来回剐蹭。
直到一颗槽牙被他生生咬碎,画家鬼方才罢休,满足地将钢笔拔了出来。
它先是甩了甩笔尖上的血迹,而后又仔细地看了一眼解正的样貌,身体前倾,几乎要趴在茶案上。
死路条件初步达成,它要开始绘制死亡肖像。
然而就在它下笔的那一刻,解正忍受了许久的折磨,终于等来了反抗的机会。
他用尽全身力气,将右手抬了起来,将手中之物甩向了画家鬼的那顶黑色纱帽。
那个东西,像是一张纸,只不过上面有一些涂抹的痕迹,在空中旋转着令人看不清楚。
直到它砸在纱帽上,徐徐飘在茶案上,盖住了尚未落笔的那一张死亡肖像。
画家鬼的笔,在看到这张纸上所绘之物时,再难落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