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可汗:还不过来
待我走过去,一个素来对我还算友善的女人扔了一把弯刀过来,说道:“拿着防身,必要的时候可以用来保自己的清白。”
朵古丽训斥道:“说什么丧气话,有可汗在,咱们不会输!”
我在混小的人群中寻找阿保机的身影,很快便找到了,他英武无比,鹤立鸡群,想不找到他也难。
只见他骑在高头大马上,手挥弯刀,手起刀落,便有一个人陨落在他的刀刃下。
短短片刻便杀了十几人。
他是主要刺杀的对象,围着他的人里三层外三层,可是他却左右砍杀,应对自如,动作敏捷,反应飞速。
惊心动魄中,不得不让人叹服他的勇猛。
他真的是一个可怕的敌人。
厮杀了一阵,敌人的势头渐渐弱了,直至被生生压了下去,很多人丢盔弃甲而逃,留下了的也是强弩之末。
阿保机渐渐从主要厮杀圈退了出来,远远地观望着,偶尔派出身边人去进行战略上的支援。
敌人变得越来越少,最后皆猝然倒地。
阿保机率众向中心营帐返回,他满脸满身都是血,血气方刚,高大挺拔。
那种浑身萦绕的英雄气概让人折服。
就在这时,阿保机像是发现了什么,皱起眉头,策马而来。
就在此时,身后的人群发生一阵骚乱。
我转过身去,便看到几个穿着宫人服饰的男子,手持尖刀,片刻便了结了几个女眷的性命。
他们是从背后偷袭,这些女眷虽手握弯刀,但终究没能派上用场。
一名刺客挥刀向我而来,还没等众人反应过来,瞬间的功夫,他已经钳住了我,一把弯刀横在我的脖子上,并将我带入刺客一列,远远地站定。
阿保机率众抵达,下马走到人前说道:“放开她。”
他神情严肃,咄咄逼人。
“你喜欢她?”那削瘦的刺客阴阳怪气地问道。
阿保机轻“呵”了一声,仿佛听到了天大的笑话,说道:“我阿保机最不缺女人,更何况还是一个唐朝女人。”
“也是,毕竟是被我们主子玩过的破鞋,哪个男人不介意。”
刺客调笑着,将尖刀紧紧抵住我的脖子,我不得不将头稍微上扬,不过这一切都没有他们言语中带给我耻辱让我难以忍受。
不知是不是我的错觉,当尖刀离我更近的时候,阿保机竟然上前了一步,神色中也有些许的慌乱。
难道他也害怕我死?害怕对大唐不好交代?
不过我很快就打消了这个念头,他才不会在乎这些呢,我的死又不是他造成了,他满可以把责任推得一干二净。
“看来可汗还挺在乎这个女人,如果是这样就好办了,给我们每人准备一匹马,等到了安全的地方,自然会放她回来。”
阿保机竟然没有拒绝,他面色冰冷,挥了挥手,便有几匹坐骑被拉了来。
那人让我先上马,我故意登不上马磴子。
刺客说了声废物,便将弯刀放上马背,要将我抱上去。
就在这个空档,有箭簌簌射来,几下子就把这些刺客撂翻在地。
有些箭甚至贴着我的发丝飞过,我紧紧闭着眼睛动都不敢动,生怕他们射偏了,殃及池鱼。
此时此刻,我这般惜命,让我都惊讶了。
等箭停了,我睁开眼睛,看到周围刺客皆倒地而死,有些人身上甚至插了好几支箭。
有些刺客是正面朝上,怒目圆睁,嘴角吐血,凄惨无比。
“还不过来。”阿保机看我愣在那里,冷声说道。
“嗯?——嗯。”
我腿有些酸软,但还是迈过尸体向阿保机走去,就在马上要走到他身边时,我竟然踩到一只手,我啊了一声,慌不择路,又不知被什么绊了一跤,就这样倒进阿保机宽大的怀里。
他顺势将我抱住,甚至还紧了紧。他的双臂坚实有力,让人感觉莫名地安全。
我稍作挣扎,他便将我放开了,对我没有只言片语,而是开始让人将地上的尸体清理干净。
第32章 可汗温柔打断:回宫再说
有士兵从人群中走了出来,对阿保机耳语了几句,阿保机深色的眸子看向我。
看来这个事情跟我有关。
阿保机点了一下头,那个士兵便走向我说道:“启禀平妃,可汗让您跟我来看样东西。”
我有些莫名其妙,拐了几个营帐便看到春萼的尸体,她怒目圆睁,脖子被划开了一道深深的口子,血流得满地都是,呈黑褐色,看来已经死了有一段时间。
我不自觉向后退了一步,用手帕遮住口鼻,神情伤感。
春萼从长安开始便奉命监视我命令我,我虽然不喜欢她,也能理解她是为了自己的主子,不得不为之。如今殒命,我还是有点伤心,眼下与长安的联系基本上给切断了。
“刚才我们清点人数时发现了她,已经死了有好几个时辰了。”
半夜的时候阿保机来过,难道是阿保机把她杀死的,可是阿保机的动机是什么呢,没有道理啊。
如果不是阿保机又会是谁呢?
摆在我面前的事情弯弯绕绕,迷迷蒙蒙,理不出一点头绪。
就好像踩在薄薄的冰面上,随时可能掉下去。
围猎活动因为这次突袭临时取消了,大队人马浩浩汤汤回到上京,我又回到了那四四方方的小天地。
没想到我“怀孕”的事情居然像一阵风在皇宫飘开了,到了晚间,太后便派贴身侍女传我去宫中用膳。
等到了宫中发现阿保机和朵古丽也在。
三个人正说说笑笑,其乐融融,待我走进去之后,我看到朵古丽面色一僵,但是很快便恢复如常。
阿保机神色淡淡,不着喜怒,一如往昔。
倒是太后很是热情,眉开眼笑,说道:“孩子,快来坐。”
等我坐下之后,太后便夹了一块鸡肉说道:“你现在怀有身孕,要多补补。”
我惊得下巴都要掉了,正想否认,却听阿保机说道:“母后已经知道了,你不要再隐瞒了。”
“我……你……”
不知道他这葫芦卖的什么药,他明明知道我没有怀孕。
“我知道你们汉人习俗,孩子没过三月不宜张扬,但是在我们契丹没有这些风俗,你不要忌讳,这是好事。咱们宫中好久没有这样的喜事了,这可是可汗的第一个孩子,一定要重视,要知道你父汗在你这样的年纪已经有十几个儿子了。”
阿保机笑着夹了一筷子菜到太后的碗里,他还是挺孝顺的。
能看出太后真心高兴,一顿饭下来,给我讲了很多怀孩子的注意事项,那叫一个滔滔不绝。
朵古丽偶尔也会插两句嘴,显得大度而平和。
阿保机神色轻松,偶尔看我一眼,在淡黄的灯光中,他变得平易近人多了。
这顿饭是在我的哈欠中结束的,这两天没有休息好,吃过饭,又说了很长时间的话,有些乏了,不觉想打个哈欠,但是又觉得打哈欠没有礼貌,便生生憋了进去。
但是仍旧能够看出我的鼻头红红的,眼睛中有水渍,眼睛也红红的。
太后心细如发,用瘦瘦的冷白皮的手拉住我说道:“困了吧,孩子,怀孕的人最容易困,快去休息吧。你们也都回去,今天真的是太开心了。”
我们三人出了太后宫中,我说道:“可汗、皇后,臣妾先告退了。”
“等等。”
阿保机从我身后说道,我只感觉后背的汗毛竖起,整个耳朵也烧起来。
刚才朵古丽明显是想跟他独处,我也是识趣地离开,但是没想到这个野蛮人并没有理解朵古丽眼中的含义。
“古丽,你先回去,早些休息,今晚我宿在平妃那里。”
什么?!睡在我那里?!
朵古丽顿了一下,勉强扯了个笑容,说道:“平妃怀有身孕恐怕照顾可汗不太方便。”
阿保机并不愿与她多说,薄唇轻启:“回去吧。”
朵古丽再镇定也难以掩饰面容上受伤的神情,可能阿保机从来没有像今天这样拒绝过她吧。
“臣妾告退。”
朵古丽转过身去,她高大清秀,瘦削的身影在灯光中投下长长的影子,我见犹怜。
现在只剩下我和阿保机两个人。
“走吧。”
我向后看了一眼,离太后寝宫已经有一段距离,除了侍卫侍女远远地跟着,旁边并没有什么人,便压低声音说道:“你为什么……”
“回宫再说。”
我只能闭上嘴巴,看着他投在地上长长的挺拔的影子,恨得牙痒痒。
好不容易到了寝宫,屏退众人,我才说道:“你为什么要说我怀孕了,你明明知道我没有。”
第33章 可汗:怀我的孩子有什么不好
阿保机坐在软炕上,手里把玩着小杌子上面一个小小的景致无比的茶杯,好整以暇地打量着我。
“怀上我的孩子有什么不好?”
“当然不好。”
我坐在不远处的棕色椅子上,气呼呼的模样。
他并没有生气,而是坏笑了一下,说道:“要知道不是每个女人都有资格怀我的孩子。”
“不管她们是怎么想的,反正我不想。”
说完我便后悔地看着他,好在他并没有生气,而是远远地审视着我,无怒无喜,面无表情。
他虽然面无表情,但是不知道怎么的,我有隐隐的感觉,他在生气。
他那好看的眉头甚至都没有皱一下,可是我就是清晰地感觉到了他的怒气。
只见他把杯子很随意地扔到桌子上,墨绿色的小杯子在棕色的小杌子上打着转,房间里静极了,只能听到水杯打转的声音。
“正好,我也不想让你怀我的孩子,我可不知道是谁的野种。”
“你……”
他说话如此恶毒,让我瞠目结舌。
我缓了一口气,说道:“既然如此,你为什么要让我假怀孕。”
阿保机抬手摸了一下青色的下巴,痞里痞气,说道:“我自有我的目的,你只管照办就是。”
“可是若是她们发现了怎么办?”
“发现了只能说明你极力邀宠,不择手段。”
“你……”
这人无耻的本领,气人的本领简直了得,德行差到没有下限。
“那我明日就告诉太后假怀孕的事。”
阿保机很开心地笑了说道:“如果我是你,我就不会这么做。”
我皱起眉头疑惑地看着他。
“如果你忤逆我,你身边的这个小丫鬟送去哪儿好呢,当军妓……”
“你无耻……”
我走过去想打他一巴掌,却被他狠狠捉住手腕,他站起来,我整个人被他提起来。
他的面颊近在咫尺,浓眉大眼,近到睫毛都屈指可数。
我的眼泪又不争气地聚拢来了,不是害怕,是恼羞成怒。
“上次你打我一巴掌我不跟你计较,今后再打我一巴掌,我会让你好看。”
“为什么——”
出口的竟然是哭腔,我自己都愣住了,同时愣住的也有阿保机。
我整理了一下情绪,让自己说得字正腔圆,毫不畏惧,说道:“为什么要这么阴狠恶毒,为什么要这么对我?”
阿保机使劲甩开我的胳膊,我差点倒在地上。
“因为你是令人生厌的汉人。”
阿保机说完便坐到床边,没有要走的意思,我远远地看着他,充满戒备。
“既然你这么讨厌我,我去乌珠屋子里睡好了。”
我举步欲走,却听他说道:“被人发现咱们分房睡,对你没好处。”
我转过身冷冷地看着他,说道:“那我睡在软塌上。”
还没等走到软塌跟前,就被他从后面追上,打横抱了起来,扔到床上。
我爬起来躲到床里,抬眼瞅他:“你要干嘛?!你不是讨厌我吗?!”
许是我迅速爬起来的动作很滑稽,又或者是我紧揪着衣领的样子很搞笑,他竟然咧嘴笑了,露出两排洁白的牙齿,显得他的皮肤更黑了,他笑起来真的很好看,就像春日里的阳光一样和煦温暖。
这么近距离地看他笑,还是第一次。
“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我有这么多女人,你以为我稀罕你,不知道你在怕什么。我乏了,睡觉。”
我看阿保机躺下,这才合衣躺倒床里,天气凉了,被窝里很凉,我不禁打了个寒战。
“冷?”
我转头看他,见他正侧头看着我,他深邃的眼睛是那么好看,就像秋天的琥珀一样深邃高远。
“不……不冷。”
阿保机嗯了一声,转过去,闭上眼睛,平躺着。
他呼吸均匀,胸口一起一伏。
我这才转过身来,闻着空气中冰冷的气息和檀木的香味,眼皮越来越沉,明知道不能比他先睡着,可还是不争气地睡着了。
不过半夜就被热醒了,我整个人窝在阿保机的怀里,他紧紧地抱住我,我们还盖着厚重的羊毛被子,那叫一个暖和。
恢复意识之后,我又急又气,胸中的耻辱就像藤蔓一样紧紧地缠绕着我,双手抵住他硬如铁石的胸膛挣扎了一下,他非但没有把我松开而是抱得更紧了。
第34章 可汗:别哭了
“睡觉。”阿保机轻声说道,在这暗夜里,显得那么温柔,温柔得好像把冰雪都融化了。
我又挣扎了一下,没想到他竟然一下子把我摁倒,双腿骑在我身上,倒没有坐实,想是怕压坏我这弱不禁风的小身板儿。
他的头抵着我的额头,我们呼吸相接,彼此的气息可闻。
我吓得一动不敢动,大气都不敢出一下。
倒是他不停地喘息着,就像一头吃人的野兽一样。
“你放开我。”我抗议道。
因为很长时间没说话的原因,带着浓重的鼻音,听着仿佛是撒娇,我真想找个地缝钻进去。
“是你不想睡觉的,别怪我。”
他的声音沙哑,说完,便毫不客气地贴上我的嘴唇。
他的嘴唇冰凉,还有种水水的感觉,让我很不舒服。罪恶感、耻辱感就像洪水一样将我吞噬。
我不住地挣扎着,可是他却总是配合着我的躲闪,找到我的嘴唇。
我害怕极了,行医数载,我了解这一反应对于一个男人来说意味着什么。
我奋力地挣扎着,可是却被他钳住手脚,丝毫不能动弹,感觉就像一只待宰的羔羊一样,我为鱼肉,他为刀俎。
我再一次感到了那深深的绝望,之前的那次就是我得知不得不来和亲。
害怕,委屈,绝望……一直以来,人前的坚强一扫而空,剩下只有止不住的啜泣和眼泪。
阿保机许是从来没有看到我这样,停住了动作,离开了一点看我。
他离开我嘴唇的那一刻,我便咬着嘴唇呜呜地哭起来,不是放声大哭,而是极力压抑的那种。
我不想让别人听到,不想让别人欣赏我的绝望。
阿保机从我身上离开,坐起,将我抱进怀里,粗糙的手指给我擦着眼泪。
我就像一个布偶一样任他摆布。
我知道我现在什么也做不了,就像一颗棋子,又像一个风筝。
“别哭了。”
他表情严肃而认真,没有嘲讽、冷淡、鄙夷,而是很认真地看着我。
可是我仍旧在哭,我也不想,可是就是控制不住眼泪。
眼睛挤挤涨涨的,喉咙一直发紧,忍不住伤心难过。
我带着哭腔说道:“我知道你讨厌我,可是我也不想来啊,要不是你们男人为了平息战争,拿一个女人当挡箭牌,我怎么会来到这里?我知道你在战场上可能失去过亲人朋友,可是跟我有什么关系,你为什么要把所有的怒火都发到我身上?发起战争的又不是我,我也是无辜的啊。你要是真的男人就应该去战场跟他们决一雌雄,而不是把所有的怒火都发到我身上。”
我的眼泪像泉水一样,汩汩地向外流。
他低头吻掉我的眼泪,我很厌恶地躲开了,他看到了我眼中的厌恶,并没有发怒,而是将我紧紧抱住,将我的头放在他的脖颈处,坚定而不容拒绝。
不知怎的,我除了伤心难过,竟然有那么一点点开心,我知道他现在是不会伤害我了,我安全了。
过了半晌,我啜泣得没那么严重了,刚发泄了怒气,心里也不那么苦闷忧郁。
“困吗?”
我带着很浓重的鼻音,“嗯”了一声。
刚才因为哭泣流了很多清鼻涕,我先是用手的,最后干脆拿起他宽大的袖口擦起来。
反正已经撕破脸了,我已经不在乎这些了。
看我此举,他非但没有生气而是轻笑了一声,我本没有发现,要不是他胸膛发出一声闷响,我也不知道他笑了。
我就不明白这有什么好笑的。
他把我放倒在床上,将我搂在怀里,让我枕在他的胳膊上。
我太困了,又太悲伤了,懒得挣扎,就这样任由他抱着我,看着我。
我像寒夜中睡觉的小鸟时而睁开眼睛查看周围的情况,便看到他直直地看着我,眼神温柔得能挤出水来。
就在迷迷蒙蒙中,我又沉沉地睡着了,这一次我没有做噩梦,睡得很香,这是我来上京之后睡得最安稳的一晚上。
第35章 可汗之前很少来后宫
等到醒来,阿保机已经走了,我洗漱完吃早饭的时候,乌珠很高兴地告诉我:“主子,可汗走的时候不让打扰您睡觉,对主子真是关心得紧啊。”
我撕了一块馕饼放在嘴里,使劲嚼着,草原的吃食不如中原那么精细,馕饼棒硬棒硬的,不使劲都嚼不烂。
“可汗还让奴婢转告您,让您在寝宫等他,等他议完事之后带您去个好地方。”
我仍旧嚼着馕饼。
乌珠这小丫头慌了说道:“主子您听到了吗?”
“嗯。”
“您为什么不开心啊?要是别的妃子听到了肯定会开心得不行。可汗事务繁忙,很少来后宫,自从您来了之后,可汗每天都来后宫。”
“他之前不经常来吗?”
乌珠见我有了反应更兴致勃勃了,说道:“可汗很忙的,一个月也就来后宫几次,基本上都是去皇后宫中,有时候会去莺妃那里,其他妃嫔想要见到他的面都难。可汗来咱们宫中已经好几次了,看来对主子是很喜欢的。”
我脑袋有些疼,我才不相信阿保机会为色所迷,而且我这小身板儿估计也入不了他的法眼,他定是带着某种目的来见我。眼下又让我佯装怀孕,真不知道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但是不管怎样,最后吃亏的还是我自己。
见我愁眉不展,乌珠问道:“主子,您不高兴?”
我喝了一口咸咸的奶茶说道:“就像你说的,可汗对待我是不同的,那自然会招来很多人的嫉恨,咱们万事要小心些。尤其……”
乌珠疑惑不解得看着我,她眼下面的点点雀斑显得可爱极了。
“尤其我现在怀了孕,肯定很多人想要加害于我。”
乌珠点了点头,说道:“是,春萼姐姐无缘无故被杀,凶手我们还没有找到,还是小心行事。不过,姐姐应该不用担心,您怀了可汗的孩子,没有人有这个胆量来伤害您。”
这话说得很是奇怪,在大唐不管是上至皇宫也好,还是下至贫民妻妾也罢,最容易成为伤害对象的就是孕妇,而女子最害怕的也是有人伤害自己的孩子。
见我一副没听懂的样子,乌珠说道:“契丹讲究子大于天,没有任何一个人能伤害别人的子嗣,否则就是对神灵不敬,与整个契丹民族为敌。”
乌珠说得铿锵有力,我也有所耳闻,在契丹即使一个人罪恶滔天,却祸不及子嗣。没想到竟然是真的。
这也难怪拓跋濬一族被灭,仍旧有遗属为他报仇,就是因为祸不及子嗣的传统,没有斩草除根。
“所以主子现在怀了可汗的孩子,那些想刺杀您的人自然不敢造次,咱们现在很安全。”
我有那么一会儿的闪神,难道阿保机让我佯装怀孕是为了保护我?
不过我很快便打消了这个念头,我不相信他有这么好心,他明明是厌弃我的,憎恶我的。
吃过饭之后,我便在房中弹琴,没有每天的练习,竟然有些生疏了,不过好在练了一会儿又找到了感觉。
不知道弹了多久,直到一曲终了,一个人清脆的掌声响起,我才猛然回到现实,便看到萧莺莺坐在不远处的椅子上,眼神中满是冷淡和鄙夷。
她怎么来了,乌珠竟然没有告诉我。不过马上我就知道原因了,乌珠正跟几个高壮的宫女站在外面,满脸哀容,想是那两个宫女的阻拦,再迫于萧莺莺的威势,乌珠才无计可施,没能给我通风报信。
“你的琴技堪比翠湖轩的名妓,不错不错。”
我神色淡淡,说道:“你来干什么?”
萧莺莺眉开眼笑,不过看着就很欠揍,她走到我跟前,手拨动琴弦,发出刺耳的声音。
“我来恭喜你啊,恭喜你怀了孩子……拓跋濬的野种。”
她真的很能激怒我,知道我最介意的就是被赏给拓跋濬,之前我回来之后,皇宫中便没有一日消停过,各处都在散布我被拓跋濬玷污的谣言。
清者自清,我并没有一句解释,阿保机去救我的时候最清楚。
眼下大家都知道我怀孕了,谣言又要一拨接一拨席卷而来了。
不过我才不会上她的当,轻笑了一声,从她身边离开,她身上的香水味儿,熏得我头疼。
“这句话你应该去跟可汗说,如果他知道你说他的孩子是拓跋濬的野种,他一定会好好赏你。”
“你……”
萧莺莺好似拳头打在棉花上,自找没趣。
她狰狞的面容变得平淡,直至笑容满面,一个人的表情能这么丰富,我真的非常佩服。
“现在可汗宠着你,是因为不知道你的真实身份,要是他知道你是个冒牌货,还会这么对你?”
第36章 阿保机的阴谋
我心中咯噔一声,但面色如常,说道:“我看你是被嫉妒冲昏了头脑,也对,除了皇后你是跟着可汗最久的女人,可是却一无所出,现在我怀孕了你自然着急,你的胡言乱语我能理解,我不跟你一般见识。”
这话是最刺激萧莺莺的,如果不说这么歹毒的话,她肯定不会吐出太多的东西。
萧莺莺怒极反笑,说道:“你别傻了,可汗表面宠着你,背地里也在调查你,要不然我怎么会知道你是一个冒牌货?实话告诉你吧,可汗除了喜欢朵古丽,谁都不喜欢,都是利用而已,我是,你也是!哈哈哈哈……”
萧莺莺虽百般刁难我,但我一直觉得她是个可怜人。她这么高傲的一个人,能说出这样的话,足见她内心有多痛苦。我不禁可怜起眼前这个女人来了。
“你不要用这种眼神看我,你也好不了哪去,可汗让你怀孕定是有他的目的。”
这话就像一块巨石一样,在滚滚江涛中掀起千层浪,怎么会?
“住口!”
阿保机说着便从门外大步迈进来,仿佛害怕萧莺莺说出什么来。
萧莺莺看到阿保机,神色哀伤,想说什么,却被阿保机打断道:“还不送你们主子回去?”
门外两个侍女立刻跑进来,架住萧莺莺向门外走去,她是贵妃,竟然被这样无礼地对待,实在是可恶。
萧莺莺眼睛一刻也没有从阿保机身上离开,她终究还是说道:“为什么要选中她?我也可以……”
她这句话更加印证了我的观点,阿保机让我假怀孕定是有着天大的阴谋。细思极恐。再一次被人戏耍的感觉实在是坏极了。
阿保机走到我身边,居高临下看着我说道:“在想什么?”
我向后退了一步,说道:“没什么。”
我知道阿保机正审视着我,可是我不愿意看他。
“来人。”
便有两个侍女端了托盘过来,一个里面放着一套棕色带有蓝色红色图案的女士骑装,另一个托盘里放着灰色的高脚鞋子。
我记得之前他送过萧莺莺一套骑装,难道他都是这么笼络女人的心的吗?
他的心还真是说变就变,没有定性。
“去换衣服,我带你出去骑马。”
我神色恹恹。尤其是他让人这么对萧莺莺,毫不留情地伤害了一个爱他的女人之后,立刻转过头来对另外一个女人献殷勤,人怎么可以花心到这种地步。
萧莺莺说阿保机喜欢朵古丽,可是如果真的喜欢一个女人,怎么能问心无愧地同时坐拥其他女人的温柔?
如此不忠贞的男人,就算长得再好,也是空有一副皮囊。
“你是在意萧莺莺说的话?”
他似乎很高兴的样子,仿佛我为他争风吃醋,对他在意会让他很兴奋。
我厌恶地看了他一眼说道:“没有。”
他本是兴味盎然,但是看我如此敷衍和厌恶的样子,似乎也失了兴致,好看的单凤阳眯了起来。
他生气时总会这样。
“要我给你换衣服?”
我怒视了阿保机一眼,然后抱起衣服叫道:“乌珠,乌珠,你进来。”
契丹的衣服跟汉人有着很大的区别,要没有乌珠的帮助,我真的穿不上这套衣服。
乌珠帮我穿上衣服,看我依旧是心事重重的样子,便说道:“主子,胳膊是拧不过大腿的,您跟可汗的关系好了,在宫中才会好过一些。”
“乌珠,你知道最近有什么大的事情发生吗?”
乌珠一脸迷蒙地摇了摇头,说道:“最近最大的事就是可汗遇刺的事儿。”
是了,就算有什么大事,又岂是她这个小丫头能知道的。
换完衣服,乌珠站远了一步,由衷赞叹道:“主子本就生得漂亮,穿了这身衣服,显得英气逼人,英姿飒爽。”
我并不在意这些,女为悦己者容,没有修浚在我身边,我又何苦打扮自己?
但是乌珠这小丫头估计是看我神色恹恹,想让我高兴,便推着我站到落地镜子跟前。
镜中的我虽细眉轻皱,但是吹弹可破的瓷器般的脸蛋上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很是迷人,高挺小巧的鼻梁,还有一张鲜红润泽的小嘴,依旧是不可多得的美貌。
再加上贴身的骑装在身,姣好的身材一览无余,骑装的领子简洁低矮,衬得我的脖子洁白修长,整个人看着很精神。
“主子,我再给您梳一个简洁的发髻,准保让您迷倒众生。”
我任由她摆弄着,这小丫头果然是梳头的高手,只是短短片刻,便将我的长发高高盘起,上面还别了一个好看的亮闪闪的雪莲状的发饰。
第37章 可汗:你就这么怕我
等我从内屋出来的时候,阿保机本是坐在主位上很是闲适地看着一本书,正是我经常看的《道德经》。
见我出来,阿保机愣了一下,很快便神色如常,淡淡地说了声“走吧”。
到了寝宫外面,已经有一辆马车等待。
我坐上马车,没想到阿保机也跟着上来了。
我往旁边移了一下位置,他便大大咧咧地坐下了,离我大概有一米远,他看着我说道:“你就这么怕我?”
我佯装没有听到,掀开帘子看向外面,有一个侍女看到我们的马车,匆匆忙忙不知道去哪个宫里报信去了。
有利益的地方就有纷争,有人的地方就有较量。
我绝对不是一个上进的人,我只想过平静的日子,跟我爱的人共度一生。
不过后一个是奢望,今生怕是再也不能,那我就只想过平静的日子。
阿保机突然说道:“不要相信任何人说的话。”
我没想到他能这么好心提醒我,遂转头看他。
他深褐色的眼睛就像宝石一样,那一双丹凤眼好看得不真实。
“也包括你吗?”
阿保机冷笑了一下,说道:“你又何尝相信过我?”
马蹄踩在青石路上发出嘚嘚的声音,车轮也吱扭作响,我们都不再说话。
坐在马车上真的很容易困,我把头靠在马车那有着镂空花纹的马车壁上,靠着靠着便睡着了。
等到醒转过来便惊人地发现正倚在阿保机的怀里,我的头就枕在他暖暖的颈窝,他正一只手紧紧搂着我瘦小的身躯。
我尴尬极了,动换了一下,离开了他的怀抱,他也随之放开手臂。
我的脸烫烫的,抬眼看他,他倒没有看我,而是闭着眼休息。
如此一来我倒自在些。
又行了有半个时辰,终于到了一处很热闹的集市,现在已经是中午,我饥肠辘辘,肚子突然叫唤了一声,把我吓了一跳。
阿保机头依旧靠在马车壁上,眼睛睁开一条缝,看着我,说道:“饿了?”
“……嗯。”
在长安我总是委曲求全,眼下在契丹夹缝中求生存,我才不要委屈自己呢。
阿保机坐正身子,他浑身带着严肃的气息,如此端坐,给人很强的压迫感,但我才不会迫于他的威势呢。
“什么东西好吃?”
这倒把他问乐了,他难得一笑,这么裂开嘴笑,显得很淳朴,还有种憨憨的感觉。
不常笑的人是不是都会这样。
阿保机对外面的随从说道:“去我经常去的那个馆子。”
完颜烈应了一声。
我们所在的地方是离上京有段距离的一个偏僻的小城,所以阿保机带着我走进馆子的时候,并没有人将我们认出来。
而且我们穿的又都是寻常打扮,虽衣着考究,也只会被认为是外来的富商而已。
馆子是一个二层小楼,黄色土墙,桃型窗户,墙上还绘有各种很具有契丹特色的图案、图腾。
里面很干净,处处透着淳朴和雅致。
店老板仿佛跟阿保机很熟,看到阿保机来,便满脸堆笑地迎了上来,小小的眼睛都笑没了。
“真是稀客啊!您可有段日子没来了,还给您准备二楼的雅间?”
阿保机面色严肃地点了点头。
店老板不以为意,看来已经习以为常了,依旧笑容满面,看到我之后微微愣了一下,笑道:“这位可是夫人,真是美若天仙啊。”
阿保机皱起眉头,不知道是不喜欢他对我评头论足?还是不喜欢别人称我为他的夫人?也许在他的心目中夫人只有朵古丽才配得上。
店老板也是在生意场上摸爬滚打惯的人,什么人物没见过,立刻便知道自己失言了,笑道:“我带您上去。”
到了二楼雅间,里面真是别有洞天,难怪阿保机会喜欢这间房间。
与楼下的淳朴雅致不同,这间房间除了雅致还有就是奢侈。里面很是宽阔,房屋设计精良,物件更是崭新别致,还有一个露天的阳台,可以扶着栅栏,扶栏远望。
这里也没有什么高大的建筑,站在这楼上就可以将集市的热闹景象一览无余。
我被桌子上一个水养的植被吸引住了,青绿色的瓷盘里面,圆圆的叶片飘在碧绿的水上,一片两片三片,就像荷叶一样铺展开来,很是漂亮。
瓷盘是不规则的椭圆形,瓷盘边缘还站了两只小鸟,一只低头饮水,一只偏着头观望,栩栩如生,惟妙惟肖。
第38章 可汗吃味:你跟他很熟?
我还在细细欣赏的时候,阿保机已经跟店家说完话,长身立在我身边,问道:“喜欢?”
“嗯。”
我嘴角含笑,抬眼看他。
因为太喜欢,甚至忘记了在何时何地,有些忘乎所以,所以当抬起头看到阿保机时,我才彻彻底底地被扯回到现实,笑容也慢慢收拢。
这让他很生气,敛了气息,兀自坐在阳台边的餐桌上。
这人真是喜怒无常。
不过我也习以为常了。
他心情若是好些,我的日子也好过些,所以也跟着他坐到了餐桌边,一只手搅动着袖口。
上面有很漂亮的花纹,尤其是在这正午的阳光下,还泛着光芒。
就在百无聊赖的时候,我的肚子又响了一声。真的好饿,前胸贴后背,难受极了。
终究是抵挡不住桌子中间那盘颜色鲜艳的糕点,我看了一眼阿保机,他正皱着眉头看着外面,阳光照在他的脸上,他不得不眯了眼睛。
我拿一个淡绿色的绿豆糕,还没等放在嘴里,便看到阿保机转过头来看我。
神色严肃,表情淡淡。
我一愣,遂把绿豆糕从嘴边拿开,向他递过去,说道:“你要不要吃?”
他没好气地说道:“不吃。”
我咬了一口绿豆糕,慢慢地嚼着,好甜好香,滑而不腻,好好吃。
看到我满足的表情,某人又不乐意了,问道:“就这么好吃?”
虽然他言语不善,但是听着没有刚才那么生气了。
我点了点头,一只手捂着嘴巴,防止绿豆糕的渣子飞溅出来,问道:“你要不要吃?”
他捡了一个绿豆糕,咬了一口嚼着,小小的糕点,在他手中显得愈加小小的,很滑稽。
菜上来之后,我心中暗叹,真是太庆幸了,庆幸没有大块大块的白肉和烤全羊。
这次的菜还算清淡,笋炒小虾米、杏鲍菇炒鸡蛋、疙瘩汤、还有一条红烧鱼,还有烤羊肉串、馕饼、奶茶、大盘鸡,还有一盘包子似的东西,正正方方的,外面的面皮烤得嫩嫩的,一定焦脆可口。
菜品上齐之后,摆了整整一桌子,而吃饭的就只有我们两个人而已,实在是暴殄天物。
“要不要叫完颜烈来一起吃?”
阿保机挑了一下眉头,问道:“你跟他很熟?”
我就知道这是不可能的事情。
遂拿起包子样子的吃食问道:“这是什么?”
“烤包子。”
“好吃吗?”
“尝尝。”
我咬了一小口,没有吃到馅儿,只吃到外面脆脆的皮。
“大口吃,小心一点,里面有汤汁,小心烫着。”
他这般细心提醒,我都要忘记他是杀人不眨眼的恶魔了。
我又吃了一口,这回吃到馅儿,里面都是羊肉,但是一点儿都不腻,配上外面的脆皮好吃极了。
我一下吃了两个,这是来上京这么久我吃得最多的一次。
鱼肉、杏鲍菇我也吃了一些,味道很不错。
阿保机只吃了一点,便背靠椅背,看着我吃。
他眼中竟然有宠溺的感觉,一定是我的错觉。
吃着可口的饭菜,看着外面热闹的集市,看星云流去,云卷云舒,好不自在。
见我不吃了,阿保机问道:“吃饱了?”
“嗯。”
“走吧。”
阿保机站起身来,一只手向我伸过来。
他眼中写着千种含义,我一点儿都看不懂,不过我虽有所犹豫,还是把手放在他的掌心。
手指合拢,我的小手就这样被他攥住。
我抬眼看他,他的嘴角微扬,似有笑意。
我知道这一切定都是逢场作戏,我不敢失了分寸,让自己迷失在一时半刻的温柔之中。
就这样一路被他牵着下了楼,这次没再走前门,而是从后门出去。外面也没了马车,只有完颜烈几个人守在门口,身边有几匹拴在马柱上的骏马。
我就知道他不会只是单纯地带我吃顿饭。
见我们出来,完颜烈牵了一匹马过来。
他似不经意间看了一眼我跟阿保机牵着的手,神情有些复杂。
阿保机问道:“一切都妥当了?”
完颜烈行礼道:“没有人跟来。”
阿保机回身抱着我的腰,把我扶上马,等我坐定,自己也翻身上来,就坐在我身后。
我们俩紧紧挨在一起,我不禁脸红起来,心也咚咚直跳。
之前并不是没有贴身骑过马,但是那时都是情况紧急,眼下朗朗乾坤的,还是第一次,所以不免在意了些。
为了驱散我心中这些糟糕的心情,我问道:“我们要去哪儿?”
阿保机说道:“去了就知道了。”
“驾——”
阿保机有力的声音在我耳边响起,马鞭划过空中的声音很是响亮。
第39章 可汗:不要害怕
骏马急速前行,我紧紧地抓住马鞍,生怕被马折下去。
许是阿保机看出了我的害怕,凑到我耳边,说道:“不要害怕。”
热热的气就吹在我的耳根儿,热热的嘴唇有那么一下因为颠簸撞在我的耳朵上。
我整个后背汗毛都竖了起来,心咚咚跳个没完没了,脸也发起烧来。
身子躲开了一点,看到他正直直看着我,便点了点头。
在城中转了一圈,然后停在一户很不起眼的门户跟前。
门头低小,院门也破烂不堪。
阿保机把我从马背上抱下来,我的手撑在他肩膀上,但是等落地的时候,还是跟他实实在在地抱在一起。
我无所适从,倒是他从容不迫,牵了我的手向门里走去。
完颜烈留在门外看守。
院中有好几个身强体壮的契丹人把守。
我很好奇要见的这个人的身份,竟然让阿保机亲自来见。
到了正屋的门口,阿保机看着我说道:“你先在这儿等着,我先进去……可能会有些恐怖,但是有我在,不要害怕。”
我很认真地点了点头。
阿保机刚推门进去,便听到里面传出叮呤咣啷砸东西的声音,还有一个老年男子的叫骂声。
“放我出去!畜生!我不会出卖他的!放我出去!”
阿保机说道:“把他绑起来。”
接着又是一阵混乱的声音,再后来便陷入死寂。
阿保机走了出来,脸色有些苍白,很是疲惫的样子。我从他的神色中还看出了哀伤和无奈,这个人应该跟他有很亲密的关系。
他向我伸出手,说道:“过来。”
我走过去,把手放在他的手心,他紧紧地握住了,是那么用力,好像要从我身上汲取力量。
屋子里面一片狼藉,一个人正躺在床上,手脚被紧紧地捆在床上,嘴里也塞了一块白色的布。
他怒目圆睁,因为生气,脸红红的,眼睛也充了血,看到我们进来,愈加激动,身体使劲动弹着,疯狂地扭着头,面目狰狞。
阿保机走在前面,牵着我走到床边,说道:“你看看他能不能治好。”
我伸手去把他的脉,可是他的手腕一直动来动去,我根本没有办法。
我便用另外一只手想摁住他的手,刚碰到他,就被死死抓住手指,他死死地向后掰着我的手指。疼痛就像潮水一样铺天盖地而来,我的眼泪都要掉下来了。
就在这时候阿保机把我搂在怀里,另外一只手,使劲敲了他的手一下,动作利落快速。
那个男人松开了,可是我的手却被他勒得白一块青一块。
最后都变成红红的一片。
阿保机轻轻地托着我的手,担忧地看着我说道:“还好吧?”
他神情中流露出来浓浓的关心,我看得有些恍惚。
“嗯。”
阿保机看到我正审视着他,敛起神色,又回到冷酷又严肃的样子,很坚定地说道:“走吧。”
“可是还没有给他看病。”
“不看了。”
可是我却做不到丢下一个病人受苦,阿保机看我很坚定的样子,说道:“我摁住,你小心一点。”
“嗯。”
在阿保机的帮助下,我摸了脉搏,又看了他的口腔、肤色,以及身体的其他特征,然后向阿保机点了点头。
等我们两个人出来之后,我才说道:“他应该是被人长期投毒所致的神志不清。”
阿保机眼中并没有任何惊讶,看来他早已经知道。
“可以治好吗?”
“可以,但是……”
阿保机挑起眉头,让我继续说下去。
“但是得从中原进一些药材。”
“好,你写下来,我让人采购。”
“有几副药材民间可能没有,需要……”
阿保机眼睛半眯,说道:“需要你修书给人递话?”
我当然是这样想的,可是我嗅出了危险的气息,他估计是认为我会给“老情人”递话,藕断丝连,遂改口道:“可汗神通广大,人脉甚广,自然不需要我多此一举。”
阿保机鼻孔使劲出气,哼了一声。
我坐在桌案前,认认真真地写了一副方子,然后又写了一份对待病人的注意事项,停笔的时候,我抬头看阿保机,见他正将头转到一边,侧脸棱角分明,十分好看,难道他刚才在看我?
“好了。”
阿保机伸手拿过去,仔细看起来。没想到他竟然看得懂汉字。
“你拿的这张单子是药方,另外一张单子是服药之后病人可能会有的反应以及应对之策。”
第40章 嘘,本汗在这里
阿保机反复看了两遍,抬手招呼了一下,便有一个契丹人跑了过来。
“多叫几个大夫看看这个药方有没有问题。”
我就知道他不信任我,真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他以为所有人都跟他一样阴险狡诈。
许是我的表情激怒了他,他更刻薄地说道:“不要耍什么花样。”
这人忽冷忽热的,真的好可怕,在马背上还关心我是不是害怕,包括刚才是他把我从那个病人的手中救出来,现在又一副冷冰冰的样子。
回去时又像来的时候一样在城中转了几圈,然后便坐上了来时的马车。
外面冷飕飕的,马车里面却温暖如春,软软的坐垫,连脚下面都是厚厚的毛地毯,手中还被阿保机塞了个暖炉。
马车摇摇晃晃,不一会儿我又想沉沉睡去,可是一想到来的时候是窝在阿保机的怀里睡着了,我便强撑着不要睡。
阿保机淡淡看着我说道:“过来。”
我拼命摇了摇头,脸也烫起来说道:“我不困,坐在这里就好。”
阿保机很平静地看着我,好像要把我整个人看穿。他鼻梁高挺,人间难得的绝色,真是可惜了。最后他冷哼了一声,合上眼睛,闭目养神。
看到他闭上眼睛,我整个人都自在了很多,身体里那根执拗的神经也松快了,不知不觉便睡着了。
我做了一场很美的梦,我回到了小时候,那时候父亲还没有被贬官,我和哥哥还有母亲,一家四口生活得很幸福。我跟哥哥在院子里斗蛐蛐,父亲和母亲在旁边看着,嘴角含笑。我当时是多么幸福,多么快乐。
可是就在这时候,我去看斗蛐蛐的哥哥,却发现他已经长大成人,他含笑看着我,可是头上、眼角、耳朵、嘴巴、鼻孔却同时慢慢流出血来。
鲜红的血配上那温暖的笑容,让我既心疼又害怕,再转身看父亲和母亲,正被大火吞噬,我想去救他们,可是却总是够不着,也挪不动。
我拼命地喊拼命地叫,眼泪哗哗地流,可是却无济于事……
就在这时候,我听到一个温柔的声音在唤我,可是却唤的不是我的名字。
我身体慢慢有了意识,原来我在做梦,说话的竟然是阿保机。
“嘘——本汗在这里,不要害怕。嘘——”
我睁开眼睛,看到阿保机正皱眉看着我,我整个人正被他抱在怀里,像对一个小婴儿一般,轻轻地拍着。
我从来没有见过他如此温柔的面容,一时看得有些恍惚。
我擦着眼泪坐了起来,口干舌燥,想是刚才喊的了,不知道喊了些什么,有没有暴露身份。
我怯怯地端详着阿保机的反应,发现他一只手掀着帘子,看向外面,面色如常,瞧不出任何端倪,刚才的温柔早已不见。
只听他边看向外面边说道:“整理一下。”
他疏远淡漠的的模样,让我心里踏实很多。
我擦干了眼泪,又把刘海和鬓边的碎发治理了一下,因为泪水的缘故,几缕头发沾到了脸上。
等一切整理好之后,我也掀开帘子看向外面,已经到了上京,又看到了熟悉的街道和建筑。
“你是个聪明人,知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
我放下帘子看向阿保机,他也正远远地审视着我。
见我点了点头,他不再看我,一只手玩弄着手里的一方玉石,那玉石通体呈淡青色,上面有些黑色的纹路,圆圆的扁扁的一块,很是好看。
我继续将帘子掀开一条缝看着外面,身上暖暖的,外面吹来凉凉的风,很是舒服,感觉整个人都通透了很多。
马上要到皇宫了,我便把帘子放下来,不想被那些人看到,皇宫中盘根错节,每个人都复杂得很。
我不也是一个复杂的人吗?在长安是,在上京也是,多么想单单纯纯地活着。
好难……
我惊觉阿保机正看着我,不知他看了我多久,想要从我脸上看到什么。
见我看他,他便不再看我。
周遭静极了,只能听到马蹄嘚嘚,马车吱扭的声音。
又走了很长一段路,马车停了下来,完颜烈说道:“回禀可汗,到您的寝宫了。”
阿保机看着我说道:“你自己回去,晚上我要处理一些事情,不过去了。”
我惊愕地看着他,听他这话是经常要去我那里歇息的意思吗?
我可不想,太煎熬了。
阿保机掀帘子下去了,我看着帘子仍旧轻微地抖动着,有一瞬间的恍神。
马车吱扭又继续前行,回到寝宫已经是破暮十分。
乌珠正在院子里焦急等待,看到我回来,脸上的愁容飞到九霄云外,随之绽开了笑脸,向我跑来。
“主子,您回来了,乌珠担心得不行,您饿吗?已经准备好吃食了。”
我莞尔一笑:“还真有些饿了。”
第41章 被人陷害
相处了这么长时间,乌珠也知道我的喜好了,让厨房做了清淡的吃食:小米南瓜粥、清炒藕片、清炒油麦菜。
中午吃的都是硬食,到现在还不很饿,便吃了点南瓜粥,馕饼是一点都没有动。
见我吃的如此少,乌珠皱眉道:“主子,您多吃些,要不然对肚子里的孩子不好。”
我愣了一下,遂点了点头。
见我兴致恹恹,乌珠问道:“主子,您今天跟着可汗去哪里了?”
我夹了一片藕片,细细地嚼着。
“在集市上转了一圈。对了,你妹妹病情好些了吗?”
乌珠乐呵呵地说道:“已经大好了。”
只见乌珠跪在地上,我忙道:“你快起来,这是做什么?”
乌珠磕了个头才说道:“求主子让我妹妹来服侍您,您如果给可汗说一说,这件事情肯定能成。”
一想到要低三下四跟阿保机说这件事情,我就有畏难情绪,我永远都是躲着阿保机,更别说主动跟他说事情。
但是看到乌珠渴求的小眼神,我只能应允了。
“我担心可汗不会听我的。”
乌珠站起身来说道:“怎么会?可汗对主子您最是上心的,尤其是您怀孕之后地位更高了。您知道吗?宫中有传言说您怀的不是可汗的孩子,第二天那些散步谣言、传播谣言的人就死的死伤的伤,传您谣言的人皆没有好的下场,现在都三缄其口,没有人敢说一句您的坏话。”
我心中一惊,从羽陵部回来的时候,宫中也不乏谣言,但是谣言只传了两天,便没有人再多说一句,难道这些人都是阿保机让人收拾的。
可是我怎么也不敢相信,阿保机有这么好心会为我清理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
可是如果不是阿保机,我又实在想不出在这后宫中谁有这么大的能耐做这个事儿。
“主子,您在想什么?”
我从思绪中抽离,说道:“等见到可汗,我说说试试。”
乌珠兴奋得像个孩子,不过她本身也是一个孩子。
因为太过疲惫,一晚上睡得还算踏实,没再做噩梦,可是我却挺想做噩梦的,至少可以在梦中看到我所在意的人。
每每在梦中见到父亲母亲哥哥,还有修浚,梦醒时分,我都会细细回想,回想梦中他们的音容笑貌。
起床洗漱过后,便去给太后请安。
太后正在看书,见我进来,便放下书招呼我进去。
今日太阳很好,朝阳悬挂在东窗,金色的阳光洒满一地,外面的枫树红灿灿的,很是好看。
“昨天你跟阿保机出去了?”
“说是带我散散心。”
太后拉住我的手,一下没一下地拍着,她的手白皙而粗糙,岁月在上面无情地留下了太多痕迹。
“有了身子,就应该去透透风,老在这四角天地里呆着,难免不呆出病来。”
接下来我们又闲话些家常,许是口干舌燥了,太后便让人端了一杯茶,也给我端了一杯。
她刚喝完水,便皱起眉头,疼痛难忍的样子。
我慌忙扶住她,关切地问道:“太后您怎么了?”
她冷漠地看着我,之前的慈眉善目都不见了。
还没等我反应过来,太后便吐了一口浓血,整个人晕倒了过去。
我搭上她的脉搏,还没等我探好脉,她身边的一行人将我狠狠地推开。
她们如此这般到底是怕什么?
我很快便明白过来,我钻进了有人设好的圈套里,我被人算计了。
“让我给太后把把脉,看到底怎么回事儿。”
太后的贴身侍女一改以前的敬重和善,恶狠狠地说道:“猫哭耗子假慈悲,刚才跟太后单独在一起的就是你,太后如此这般,定是跟你脱不了干系。”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很快宫里就聚集了很多人,熙熙攘攘:有妃嫔照看,有太医诊治,宫女端水,我就好像一个局外人站在那里。
阿保机和朵古丽很快便赶了过来。
阿保机冷冷地看了我一眼,想是刚才在路上已经有人告知他了情况。
他坐在床边,太医跪了一地。
“怎么样?”
他皱紧眉头,很是急切的模样。
为首的太医说道:“回禀可汗,太后是中毒所致,好在所摄不多,否则就是华佗在世也再难回天。眼下已经服下解药,要多加休息,没什么大碍了。”
“你们先退下,在偏殿候着,太后有什么闪失,唯你们是问。”
太医们皆瑟瑟发抖,退了出去。
第42章 打入地牢
阿保机看向太后的贴身侍女说道:“怎么回事?”
那侍女鼻涕一把眼泪一把说道:“都是平妃,太后早晨都是好好的,跟平妃说了一会儿话便中毒昏倒,而且自上次生病之后,太后所有的膳食都经过平妃的检查,别人根本没有下毒的可能。”
我冷笑了一下:“太后最开始的膳食是经过我检查,最近这段日子并没有经过我,我为什么要给太后下毒,理由呢?”
“理由就是你对上次太后没能从拓跋濬那里救你而怀恨在心。可汗,如果您细细调查的话,一定能发现端倪。”
朵古丽说道:“可汗,平妃现在怀有身孕,要不要先关在寝宫,待调查之后再说?”
阿保机冷声说道:“如果确实是她干的,如此歹毒,她跟肚子里的孩子也不用留了。”
他明明知道怀孕是假的,如今却仍旧这么说,是不是在提醒不要露馅儿,那么我是不是还有会还的余地。
“把平妃关入地牢。”
我还是第一次来到如此阴森可怕的地方,拾级而下,便与阳光隔绝了,里面亮着微弱的油灯,弥漫着腐臭、血腥的味道,刺鼻难闻。
看守一个个都凶神恶煞,面无表情,好像是阴间的小鬼儿。
那些被长期关在地牢的人,长久没有见过外人,有些抓着栅栏看着我,有些窝在阴森的角落觑着我,他们的眼睛在黑暗的衬托下,一个个亮晶晶的,眼神可怖,看得我毛骨悚然。
能够被关在这个地方的人,看来都不是普通人,要么是穷凶极恶,要么是罪大恶极,要么其冤无比。
我被关进稍微靠里的一间牢房中,还好我是单独的一间,否则真的要被这些人生吞活剥。
我周围似乎都不是什么正常人,对面关了个老头,眼神不太正常的样子,歪着脖子,有点痴痴傻傻。
左边是一个中年男人,正抓着栅栏看着我,嘴里说着污言秽语,他没有发出声音,只有口型,估计是害怕被那些看守听到,惹来一顿暴打。
他的脸上身上伤痕累累,尤其是左眼的一道鞭痕,让他整个眼睛都肿了起来,只剩一条滑稽丑陋的缝。
右边是一个身量矮小的小男孩儿,正背对着我,窝在墙角不知道干什么。
我感觉他还正常一些。
不过看他的动作,好像在吃什么东西,在这监牢里能吃什么东西呢,我越想越可怕,就在这时候,我看到那个小男孩转头看我,笑着看我,他的嘴上下巴上都是血,正在往下滴。
他见我看他,双手捧了个东西向我递过来,竟然是一只血淋淋的老鼠,他竟然在生吃老鼠。
我吓得往后退,可是刚退了几步,便觉身后汗毛倒竖,转过头来,正看到那个中年男人正笑着抓我的衣袖。
我“啊”的一声躲开了,否则真要被他捉住,我定是生不如死。
那个中年男人狂浪地大笑着,面目可憎。
这时候有看守拿着铁链子走了过来,狠狠地敲了一下那人的牢门,他立刻怂了,抱头蹲在墙角,瑟瑟发抖,看来是被打怕了。
这都是一群什么人,我紧紧靠在墙边,就在最中间的位置,谁也不敢靠近。
我的眼眶湿湿热热的。好难过,眼下不知道谁还能救我,难道我要一直在这儿呆下去吗?
对面的老头突然说道:“你进来的时候,是白天还是黑天?”
他的眼睛炯炯有神,发白的头发乱糟糟。
“白天。”
他眼中流露出失望:“怎么是白天,我明明记得是黑天啊,难道是我算错了?”
我看到他牢房的墙上画了一排竖线,看痕迹有些日子了,应该是呆了很长一段时间,这样不见天日的地方,他都是靠计算才知道今夕何夕,多么可怜。
而我也正要经历他所经历的一切。
好恐怖。
我坐在墙根,缩了缩身子,紧紧抱住自己腿,将头埋在膝盖上,眼下我该怎么办?
我在这里举目无亲,相熟的人只有萧敌鲁,可是也不是很熟,只是在上京见过几面,不知道他会不会看在修浚的面子上救我。不过即使萧敌鲁想救我,恐怕也是杯水车薪吧,他是别的部落的将军,而且又是刚正不阿的人,不可能打通各个关卡来救我。
阿保机更是不可能手软,如果他认定是我伤了他母妃的话,母子连心,我必然没有活路。
真是到了山穷水尽的地步,我甚至只有听天由命的份儿。
可是我好不甘心,泪水从我面颊淌下,我好恨,恨我自己为什么还这么单纯愚蠢。
在长安,总是有修浚庇护着我,到了这里,我以为我深谙了后宫中的种种,了解了人性的丑恶,能够游刃有余,没想到又落到如此凄惨的境地。
可是身边再也没了修浚……
第43章 进地牢救人的男人
走廊里响起脚步声,还有木勺子撞击木桶的声音。囚犯们都将碗放在监牢外,等着分饭。
很快便有两个看守,一人拎了一个桶,正给每个牢房发饭。
这个过程好像在喂养猪。
中年男人见我不动,说道:“你也就是刚开始,以后就会知道有口吃的就不错了,我看你就是饿得轻。”
看守看到我的牢门前没有碗,狠狠敲了一下,见我没有动静,恶狠狠瞅了我一眼,说道:“爱吃不吃。”
然后就接着给下一个牢房发饭去了。
不知过了多久,我就这样饥肠辘辘、瑟瑟发抖地睡着了,其实睡得也不踏实,整个人都很难受,迷迷蒙蒙中,我感到窸窸窣窣的声音。
睁开眼看去没把我吓个半死,一个黑黑的老鼠正龇着白白的牙,左闻闻右闻闻,就在我的脚边,我啊得一声站了起来。
那只硕鼠竟然无动于衷,甚至还抬头看了我一眼,这些老鼠是要成精了吗?竟然不怕人。
我生平最害怕老鼠,上蹿下跳,啊啊叫着。
可是这还不是最糟糕的,我居然不小心来到了那中年人的牢房跟前,那人像野兽一样早已等在那里,扯着我的脖子便把我拉了过去。
我绝望地尖叫起来,那声音好像瞬间便要丧生的小兽,绝望而凄厉。
我想都没有想,便下意识地低头狠狠地咬了那人肮脏的胳膊,那人吃疼终于放开我。
我又缩回墙角,胆怯地看着周围的一切。我的嘴里是咸咸的味道,口腔又干又涩,一颗剧烈跳动的心好像要撑破胸膛的包裹。
这样一来,整个地牢都沸腾了,看笑话的、嘲笑的、污言碎语的比比皆是。
令我作呕的是那个中年男人竟然伸出红红的上面布满白色粉粒的粗糙的舌头舔我刚才咬过的地方。
牢房里的人见状,一个个幸灾乐祸的样子,这一举动将他们身体里最阴暗的部分都激发了出来。
这个可怕的地方我真的一分一秒都不想在这里呆下去了。
这些动静惊动了看守,几个看守各拿了鞭子,开门走进一些喧闹的牢房,可劲儿地抽着,牢房里立刻传荡着鞭子的簌簌声和囚犯们的惨叫声。
我的牢房自然不能幸免,一个膀大腰圆的看守走了进来,扬起鞭子就要向我抽来,只听到鞭子在空中划破空气的巨响,紧接着我就感觉后背火辣辣的疼,五脏六肺都要震破了。
可是鞭子显然没有停止,我看到那看守又扬起了鞭子向我抽来,我闭上眼睛转过头。
预想的疼痛没有向我袭来,我睁眼看去,竟看到阿保机夺了那人的鞭子,将他狠狠踹翻在地。
男人一看来人,吓得屁滚尿流,头磕得当当响,求饶道:“可汗饶命,可汗饶命!”
“滚。”
那看守连滚带爬地跑走了。
阿保机脸色泛白,呼吸急促,仿佛是匆匆赶来,一瞬不瞬地觑着我。
我从来没有这么高兴能够见到他,想都没想,便撇了嘴唇,向他投去拥抱。
想是我的行为出乎他的意料,他的整个人像石块一样僵在那里,嘴中说道:“你……”
便再没了下文。
我的眼泪就像决堤的大坝一样止也止不住,肩膀也剧烈地抖动着。
我能感觉到阿保机将我紧紧抱住,是那样紧,好像要把我整个人钳进他的身体里面。
他碰到了我的伤口,我不自觉嘶了一声。
他稍微扯开我的后领子看了一眼,双眼通红,好像要杀人。
随后,他将我打横抱了起来,小心地绕过我的伤口。我便将整张脸都窝在他的颈窝里面。他穿着貂皮领子的风衣,柔软的毛毛扎在我的脸上,热热的暖暖的,很舒服。
出牢门的时候,阿保机冷冷地说道:“今天所有参与其中的人都给我杖毙。”
“是。”一个将领说道,同样冰冷。
虽然就只有短短几句话,便决定了几个人的生死,可是我却并没有觉得他残忍,难道我也变得残忍了吗?
你能想象得到吗?一直以来我最讨厌阿保机,可是竟然在最讨厌的人的怀里睡着了,我甚至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到寝宫的,等到再次醒来,发现阿保机正睡在我旁边,还换了睡衣。
我是趴着睡着的,盖着被子,后背还有些疼。
周围萦绕着一股淡淡的药味,应该是给我上了药。
我穿着薄薄的单衣,是谁给我上了药还换了衣服,侍女还是阿保机?
我心中怅然若失。
我直起身看到屋中黑乎乎一片,只燃着几盏昏黄的灯,真是睡得昏天暗地。
我慢慢挪动了一下,可是还是惊动了阿保机。
他先是皱起眉头,然后便睁开那双琥珀色的深邃的眼睛。
我的心又开始咚咚跳了起来。
“伤口疼了?”
“还好。”
“你相信我没有投毒是吗?”我怯怯地问。
“你说呢?”
他的目光清冷,让我很难与在牢狱里面救我的那个人相提并论,也许他本就是这样,只是我因为太无助了,才觉得他并不是冰冷的,而是有温度的。
第44章 可汗吃醋
床幔是轻飘飘的丝绸制成,上面绘着好看的图案,有花朵,祥云,还有骑着骏马的男女,以及放羊的小孩儿,生活气息很浓。
屋子里面竟然有淡淡的风,不知道哪里飘进来的,床幔在这淡淡的风中慢慢地飘动着。
有阿保机在,时间过得好慢。
“修浚是谁?”
我整个人都僵住了,转头看他,大气都不敢出,充满戒备。
阿保机看到我的表情似乎觉得非常好笑,冷笑了一声,整个眼底飘着暗淡的光。
“你到底还有几个男人?萧敌鲁,修浚,还有谁?大唐民风果然彪悍。”
我知道他在挖苦我,可是我并不生气,我现在只是害怕他会调查出什么,对修浚不利。
“怎么?担心你的老情人了?”
他的眼睛好像能透视一般,将我的一颗心看得透透彻彻。
“我没有,修浚只是我的……”
我本来想通过一个蹩脚的谎言蒙混过去,可是他突然像猛兽一样,将我整个人摁在床上,我的后背生疼,我痛苦地喊叫了一声,可是他根本不理,而是用嘴堵住我的嘴,让我再发不出一点声音。
他是那么暴虐,啃咬着我的嘴唇,让我没有办法呼吸。
我伸出皓腕,使劲捶打他的胸膛,可是他的胸膛就像铁一样坚硬,我这点力气简直是螳臂当车,蚍蜉撼树。
此举非但没阻止他的暴行,还让他变本加厉,他直起身子,两只手抓住我的前襟。
我害怕极了,手紧紧握住他的手,怯怯地看着他。
他也同样看着我,脸颊通红,眼睛充血,像一头野兽,又像脱缰的野马,似乎一切都失去了控制。
“不要……”
我的哀求和眼泪没有换取他的一点良知,他的手使劲扯了一下。
布料撕裂的声音在空气中刺耳痛苦。
这次真的要完了……
雪白的肩膀就这样展露无遗,里面只剩了唯一的一块遮羞布。
我痛苦地叫了一声:“求你!”
许是我的叫声甚是凄惨,又或是我的表情过于痛苦狰狞,他的手竟然停了下来,眼睛直直看着我,好像要将我看穿。
突然他翻身从我的身上下来,重重躺在旁边,胸口一起一伏,恶狠狠地说道:“你以为我稀罕你,我阿保机想要什么女人得不到。”
我缩在床里轻轻地啜泣着。
阿保机使劲将被子扔到我身上,冷声说道:“你要是再哭,我……”
他突然就陷入了沉默,我能感到他呼吸加重,很是生气的样子。
我咬住手背,逼迫自己不发出声音,可是这样又惹他不高兴,坐起身来,抓过我的手,将我整个人都提到他跟前,我们的距离只有咫尺之遥。
阿保机向我的手背看了一眼,上面有两排白白的深深的牙印。
他使劲推了我一把,将我推倒在床上,我的牙齿咬住了舌头,眼泪瞬间就充满眼眶,一股血腥味儿在嘴中弥漫开来。
我忍住疼痛,支起身看他。
“你既然嫁给我,身体就是我的,要是再看到你不爱惜身体,决不轻饶!”
阿保机说完,便下床,踏上鞋气冲冲走了,连外衣都没有拿,想是气到一定程度。
我疲惫地躺在床上,拥着已经有些冰凉的被子,将被子蒙住身体,只有一双眼睛。
我真的好累,好难过,后背好痛。
门吱扭响了一声,乌珠推开门,站在门外,迟疑了一下,说道:“主子,我能进来吗?”
我尽量压抑自己的哭腔说道:“你出去吧,我想静一静。”
乌珠为难道:“可汗让奴婢给您上药。”
“不必了。”
“可是……”
“你出去吧,我不会让可汗怪罪你的。而且我自己就是大夫,这点小伤没有大碍。”
乌珠神色哀伤地说道:“主子,您想开些,要不然对身体不好。”
“嗯。”
门又被关上了,我又陷入了黑漆漆的寂寞里,这样安静的环境我很喜欢,我就像一只舔舐自己伤口的小兽一样,蜷成一团,神色哀伤,却又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绝望而孤独。
第二天我很晚才睡醒,契丹在这方面还是挺好的,不用按时按点给皇后太后请安。
我在乌珠侍奉下简单地梳洗一下,还吃了清淡的粥菜,因为在牢房里没有吃好,昨天又因为黯然神伤,虽然饥肠辘辘,可是却滴食难咽,所以早晨一起来倒是吃得不少。
从刚才见到我之后,乌珠便心事重重欲言又止的样子,我觉得好笑,等人都下去之后,便说道:“有什么话你说吧。”
“主子,大臣们都跪在广明殿前请求治您的罪,不过可汗一直没有见他们,还是向着您的,您也不要过于担心。”
阿保机竟然会为了我不惜得罪大臣,这件事实在不能够让他同我印象中的阿保机联系在一起。
第45章 洗刷罪名
我问道:“你觉得可汗是向着我的?”
乌珠很肯定地点了点头:“那是当然,我知道您肯定是被冤枉的,但是刺杀太后可是大罪啊,可汗没把您打入天牢而是地牢,已经是非常开恩了。”
“天牢比地牢恐怖?”
“嗯,天牢都是罪大恶极的人,每天都要经受各种各样的刑罚,进去的人没有出来过的。”
我联想到地牢的情景,又听她这么说,浑身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看我并没有达到她预期的反应,这个小丫头不甘心,继续说道:“可汗非但没治您的罪,而且亲自把您抱回来,这在京城都轰动了。可汗最不近女色,怎么可能抱一个女子走那么远的路呢,如果不是宠爱您的话,我实在不知道怎么解释了。”
看着她笃定的样子,我觉得很好笑。阿保机不近女色?这怎么可能,后宫中那么多女人是吃干饭的?
“您不要总惹可汗生气,别的妃子都是上赶着讨好可汗,您倒好,把可汗往外面推,现在可汗可能对您还比较喜欢,可是后宫中的女人多如牛毛,男人又都是喜新厌旧,若是不抓些荣宠,等到失宠了,只会被别人欺负。”
没想到她小小年纪却这么通透,只是她不知道的是,我倒巴不得阿保机想不起我。
“太后怎么样了?”
我现在最关心的就是这个,希望我的猜想是错的。
“还没有醒过来。”
我放下筷子,走到窗前。蔚蓝的天空中飘着白云,天空是那么明朗,云朵是那么洁白无瑕,可是这后宫中的一切真是太肮脏了。
当太后的贴身侍女指认我的时候,我便知道这可能是太后设的局,为的是削弱某些人的力量,还有那个给她下毒的人,她必定借此想把那个人揪出来。
她在赌阿保机可能对我有点感情,不会放任不管。
我对阿保机从来不抱任何希望,可是最终让我免于牢狱之灾的却是他。
太后利用了我,我虽然很失望去,却没有特别生气,反正我也是在利用她,我想在契丹的后宫立足,本来就想找个靠山,可是我还是太天真了,最后一点点走进别人设的圈套里面。
我细细思量,突然就害怕起来,太后的城府真的不是一般的深,会不会我初入后宫的时候,太后中毒,也是她自己导的一场大戏?
我真的累了倦了,为什么人要有纷争,为什么本是和善的人,为了利益,可以变得不顾一切,变得阴险可怕?
修浚,我真的好想你。你总说让我学着强大起来,可是我真的学不会,我该怎么办……
我裹着厚厚的衣服坐在庭院里面,庭院里面有一棵高大的槐树,已经有些年头了,黑色的树干如缸口那般粗。叶子已经落尽,只留赤裸裸的黑色枝干向空中有力地伸展着。
天空很蓝,白云已经散开,如烟如雾,好像不知被谁蘸了白色的颜料随意挥洒了几笔,自由徜徉,洒脱豁达。
我抬头看着这树,这天,还有院中所有的一切,感觉很陌生,实际上我已经来到上京一月有余,可是我仍旧没有熟悉的感觉。
我的心空落落的,好似有一股邪风到处乱窜着,碰了壁,又折了回来,撞向别处。
活着真的好没意思,我无数次想到了死亡,可是我若死了,爹娘和兄长也难活命,要是我的死讯传到修浚的耳朵里,他也必定伤心欲绝,为了他们,我只能这般如行尸走肉般活着,没有一点盼头,没有一点希望,就像一滩死水,脏了臭了,最后晒干在太阳下面,可悲可叹。
都说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我如今可怜的处境也确实怨我太过软弱,太过天真,不知道争斗。
本以为傲然事外,便能留得一身正骨,但是我发现是错的,好人不长命,祸害遗千年,这个世道上从来不会因为你的善良而对你宽容以待,天下从来没有公平可言。
院门外扔来了一块石头,石头外面裹了一张皱巴的白纸。
乌珠看到小石头,整双眼睛都亮了起来,跑过去捡了起来,打开只是稍微看了看,便眉开眼笑地跑到我身边,将纸条递给我。
“主子你看,我们有救了,已经查出了谋害太后的真凶,竟然是云妃,简直是胆大包天,这下,群臣们再也不能有任何异议了,终于为您洗刷了罪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