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可汗难得温柔:别怕
完颜烈率先跳出窗子,阿保机也跟了出去,然后转身示意我跟他一样跳出去,可是窗台极高,对于我来说根本不可能,我只能四肢齐下,向上爬。
他皱起眉头,目光中带着不耐烦,遂叹了口气,跳了进来,打横抱起我,我把抱出窗户,自己则又跳了出来。
就在这时候,外面跑来一个士兵,边跑边喊道:“酋长不好了,阿保机的军队把我们包围了!”
原来是跟拓跋濬汇报情况。
那人说着便看到了我们越窗而出的情景,当即大叫道:“有刺客!有刺客!”
阿保机甩了一个飞镖过去,那飞镖恰好落在士兵的咽喉处,那人当场殒命,但是他的喊叫已经惊动了宫中的禁卫军。
很多士兵向这里集合而来,将我们三人团团围住。
阿保机一边护着我一边跟那些人缠斗。
突然有一个人从后面袭来,挥刀向我砍来,阿保机挡在我前面,那把弯刀砍在阿保机的左胸上,登时鲜血直流。
我震惊无比,他竟然会为了我做到如此地步。
如此一来,我们再没有胜算。
就在敌众我寡的时候,又有一个黑衣人从黑暗中跃了出来,挡去了很多敌人。
看身形,我一下子就认出了是萧敌鲁,我除了感动还是感动。
“你们先走。”
他的声音再一次证实了我的想法。
阿保机并没有迟疑,拉住我就走,我却挣扎道:“我不走,我不能放下他一个人。”
他转头,怒目而视,恶狠狠地看着我说道:“你放心,他死不了!”
也许是他凶恶的眼神震慑住了我,也许是他肯定的语气让我折服,我竟然就这么任由他拉着逃了出去。
因为身份的暴露,越来越多的将士聚拢来,道路被生生断开。
士兵举的火把把周围照得亮如白昼,黑压压的士兵如潮水般向我们涌来,好似瞬间将我们湮没在浪潮中,嘶吼声、咒骂声不绝于耳,响声震天。
我哪里见过这个场面,突然觉得人的力量真的很渺小,不是什么事情都能解决的。
倒是阿保机镇定自若,剑眉微皱,嘴巴轻抿,依旧是运筹帷幄的样子,丝毫没有慌乱。
他拉着我向一处行进,那里有骑兵横冲而来。
那马匹人高马大,腿力十足,若是被踢上一脚,肯定会一命呜呼。
可是阿保机却依旧迎面而上。见他如此淡定从容,我慌乱的心也变得平静起来。
就在所有人都认为阿保机是以卵击石的时候,他低头看着我说道:“抱紧我。”
我还没反应过来,便被他搂在怀里,我的手出于本能,紧紧抱住了他的脖子,将脖颈埋在他的脖颈处。
这种姿势真的很暧昧,可是事出紧急,也是没有办法。
阿保机抱着我飞身而起,踢飞了为首的骑兵,带着我翻身上马,双腿狠夹马肚,“驾”了一声,那马就如离弦的箭一样飞奔而出。
敌人穷追不舍。
阿保机带着我冲进了一处深山老林之处,里面小路横叠,弯弯绕绕,多穷山恶水,后面的追兵终于被甩掉了。
此时夜已经深了,天空中黑色乌云密布,一点月光和星光都没有,黑漆漆一片,若不是这样的环境恐怕也难以脱身。
无助、恐惧就像密密麻麻的藤蔓,紧紧缠咬着我,许是因为夜深露重,寒气逼人,许是因为身着单薄,又或者是因为心中的惧怕,我整个身子缩成一团,瑟瑟发抖,甚至牙齿都咯咯作响。
阿保机紧了紧手臂,将我更紧地环在怀抱中。
“别怕。”
他的声音这样温柔,是那么不真实,可是他说的话又是那么清晰,声音又那么有磁性,不容人怀疑。
“嗯。你的伤还好吧?”
问完并没有得到回答,我咬了咬嘴唇,真是多嘴,他对我这么不好,为什么要关心他。
“嗯。”
他轻嗯了一声,气息吹动了我头顶的发丝,我们俩离得很近,整个人紧紧地贴在他怀里,有时候我会不小心碰到他的下巴,脑海中就浮现出他坚实的青色下巴。
林中除了马蹄踩湿树叶发出的声音,便是偶尔传来的小鸟的呓语和虫鸣,周围静得可怕。
阿保机驾着马没有丝毫迟疑的样子,向着某个目的地行进。
我的屁股已经被跌成了八瓣,酸疼酸疼的,脚也麻了,这跟平时看到的骑马并不一样。
印象里骑马应该是策马奔腾,洋洋洒洒,而实际上却是马座坚实不堪,难受至极。
第17章 可汗,能把衣服脱了吗
大概行了有半个多时辰,到了山脚下的一处地方,借着微弱得不能再微弱的光,我看到前面有一个山洞。
阿保机率先下马,然后回身抱我,我顺势揽住了他的脖子。
我听到他倒吸了一口凉气,应该是牵扯住了伤口。等我站定,阿保机很自然地牵了我的手。
他的手宽大而粗糙,与我细柔如轻纱、光滑如瓷器的手形成了鲜明的对比,一看他就是久经沙场,带兵打仗的人。
这样粗糙的手,却让我有了十足的安全感,虽然不知道他为什么会这般舍身相护,但是至少我知道他不会让我有危险。
“冷?”
他的手温温热热,我的手却凉如冰。
“嗯。”
本以为阿保机只是问问,没想到他竟然反手脱了黑色外套披在我的身上。
他身量宽大,黑衣披在我身上将我从头到脚裹了个严严实实,上面还残存着他的体温,一想到阿保机穿着的衣服如今穿在了我的身上,我便面红耳赤。还好现在黑漆漆一片,什么都看不清。
衣服上还有浓浓的血腥味儿,他伤得不轻。
经过刚才一路颠簸,伤势可能更重了。
阿保机一手拔出匕首,一手拉着我,一步一步小心地向山洞行进。
我也屏住呼吸,深山老林中常有猛兽出没,尤其是山洞中,更是不乏野物。
刚走进去,栖息在山洞入口的一群萤火虫便飞了起来。
在这深秋之中还有这些小东西,实在是意外之喜。
萤火虫飞舞着,就像一盏盏小小灯笼,又像点点的星光,美丽极了。
我不禁发出赞许之声。
萤火虫灯光微弱,却因了它飞得哪哪都是,将山洞看了个一清二楚。
山洞很大,别有洞天。
洞中竟然还有一处温泉,冒着热气,袅袅婷婷。难怪刚进山洞便听到了汩汩的水流声。
这真是一个仙外之地,世外桃源。
我无比兴奋地看向阿保机,没想到他正定定地看着我,萤火虫的光给他的脸染上了一层淡淡的暖色,让他变得没那么冰冷了。
他的眼睛深邃而专注,流露出惊艳的神色。
我的心咯噔一声,笑容也僵在那里,他不会看上我了吧?
这真是糟糕得不能再糟糕的事情了。
见我看向他,他不自然地移开视线,四处打量这个山洞,然后找了些茅草,铺在山洞中一个平坦的高台上,坐了下来,也向我示意了一下。
我坐了过去,不过离他有一段距离,抱住双臂,看着四处纷飞的萤火虫。
旁边半晌没了声音,我转头看去,看到阿保机已经合了双眼,闭目休息。
他浑身都穿着黑色,所以胸膛上流的血看不清晰。
我摸了摸身上,找到一方手帕,将手帕挽了一下,变成一个小袋子,然后起身去抓萤火虫。
一只……两只……三只……
正当我在抓萤火虫的时候,阿保机突然说道:“你在干什么?”
我转过身,看向他,说道:“我想做成一盏灯,看看你的伤口。”
“你若要看,过来便是。”
我缓缓走过去,他依旧靠石壁而坐,一条腿曲起,一条腿伸展。
他淡淡地审视着我。
在大夫眼中众生皆平等,男女没有区别,不就是契丹可汗吗,对于我来说也没什么了不起。
我凑身过去,慢慢解开他的一角衣衫。
一条很长很深的伤疤很是狰狞,还隐约淌着血水。
要是不包扎,血会越流越多。
“能不能把你的刀借我一下?”
他竟然没有迟疑,从腰后拔出刀,将刀柄递给我。
我扯住身上深红的长裙,将布料折叠,割了一道口子,然后把刀还给他。
刺啦一声,我私下一大块布料,折了几折,正想去给他包扎的时候,便犯起愁来。
“你能把衣服脱了吗?”
阿保机依旧淡然地看着我。
“如果你不脱的话,我没有办法给你包扎。”
阿保机这才脱了衣服。
我给他稍微包扎了一下,把他的衣服顺便系上。
“睡吧,还有一个时辰天就亮了。”
阿保机说着便阖上了眼睛,我靠在离他不远的地方,裹紧衣衫缩成一团。
秋天的夜晚真的好冷,我整个身子都好像泡在冰水里,哪里睡得着,阿保机却一点儿都不受影响。
眼睛紧闭,长长的睫毛、高挺的鼻梁、坚实的下巴还有凸起的喉结,无不衬托着他的英俊挺拔。
我发现我的想法严重跑偏了,便继续缩成一团瑟瑟发抖。
竟然就这样睡着了。
第18章 可汗警告:别乱跑
再次醒来,山洞已经大亮,山洞中因为有了温泉的缘故,外面是枯叶飘飘,枯草千里,但是在山洞中依旧是绿意盎然。
温泉旁边还有紫色小花盛开,芳香沁脾。
阿保机依旧闭着眼睛,能够看出他非常难受,眉头紧蹙,嘴唇发白,呼吸又深又长。
我摸了摸他的头,烫热无比,看来是伤口感染,引起的发烧。
我不敢耽搁,赶紧出去采药。
一路上我都非常小心,总是先躲在隐蔽处静静观察,看没了异样才敢出来。
眼下若是被抓,绝对是必死无疑。
没有救出父兄,我还不能死。
皇天不负有心人,就在我便寻数个草丛之后,终于采到了我想要的药草。
欣喜若狂。
顺着来时的路,依旧小心回去,刚到山洞附近便看到阿保机蹒跚着从山洞出来。
他脸色愈加惨白,嘴唇干裂,有几缕发丝耷拉下来。
“你怎么出来了?”我快步走过去扶住他问道。
我如此关心他,没想到他竟然反手握住我的手腕。
我本身就清瘦,来契丹数日又消减了很多,如今手腕更是纤细异常,在他宽大的手腕里,简直是使劲即折。
阿保机恶狠狠地看着我问道:“你去哪儿了?!”
他似乎也意识到我的柔弱,收住了些力气,但仍旧使劲推扯了我一下。
用手帕包裹着的一捆药材生生掉在了地上。
阿保机也看到了,脸色变了变,但是仍旧没有松开我的意思。
我仰头与他对视:“你发烧了,我去给你采药了。”
吃疼又受了委屈,我的眼眶湿热,眼泪在眼眶打转。
我不想让他看到我的脆弱,转头看向别处。
他松了我的手,俯身将药草捡了起来,递给我,语气也稍许平和了一点点,不过也就是一点点而已。
“进去吧,别乱跑。”
说完,他率先走了进去。
我使劲擦了擦不争气的眼泪,深吸了一口气,让心情平复了一些,跟了进去。
我不再看他,而是将药草放在温泉中清洗干净,放在嘴里嚼着。
这种药草需要捣碎了才行,而如今并没有任何器皿。
药草有一股难闻的味道,牙齿碾压的那一刻,一股钻心的苦涩立刻充盈在口腔,我不禁紧紧皱起眉头。
生嚼。
“给我。”
我看向说话的人,他随意地斜倚在石壁上,头轻轻地靠着,远远地看着我,眼睛深邃,虽然因为伤病,没了之前的炯炯有神,但是仍旧犀利,精神异常。
我走过去把药草递给他。
“吐掉。”
我照做了,不满道:“你放心,你救了我,我不会害你的。”
没想到阿保机竟然把药草塞到嘴里,慢慢地艰涩地嚼着。
他的手也没闲着,抬手去解衣衫,但是奈何伤在左胸,受伤严重,他试着抬了一下,很费劲,说道:“你给我脱。”
“嗯。”
我甚是乖巧地帮他脱了衣服,虽然我很不想用乖巧这个词,可是当时的情形确实是如此。
解开绷带,看到伤口的那一刻,我倒吸了一口凉气,昨天昏暗异常,没有看得清楚,这伤口不是一般的长和狰狞。
他的身上还有很多密密麻麻的刀伤、箭伤,应该是很久以前留下的,伤口愈合了,长出新的肌肤,留下一道道白印,好像小蛇一样密密麻麻。
还有一处红色的伤疤,已经脱了痂,露出红色的新肤。
然后就是昨日的刀伤了。
本以为他是养尊处优的可汗,没想到也不是一帆风顺,平顺无忧。
我虽然只来到契丹一月有余,但是已经看出来八部之中不乏不服气之人,契丹并没有从实际上获得统一。
阿保机将药草嚼碎然后敷在伤口之上,如此反复,将伤口敷得严严实实。
我很自觉,给他包扎好,然后把衣服也系上了。
正准备离开,却被他大力拉近,我差点跌入他的怀里,不禁面红耳赤。
“你……”
他捏住我的下巴,轻轻抬起。
我本能挣扎,却被他阻止道:“别动!”
紧接着脖子上被敷上温温热热的药草,那里是昨日被我用金钗刺伤的地方。
一想到刚才被阿保机咀嚼,沾着阿保机口水的药草敷在我的脖子上,我便面红心跳,脸烫得难受。
“不用……”
“摁住,把手帕给我。”
我迟疑了一下把手帕递给他,实际上我的伤口并不深,也没有流多少血。
阿保机给我轻轻包扎了一下。
心想着这下可完事儿了,刚舒了一口气,还没有都呼出来,却又被他拉进怀里。
这次是彻底倒在他的怀中,他低头看着我,我双手撑在他坚实的胸膛上,不敢直视他的眼睛,他的眼睛深邃如深渊,让我不敢凝视。
第19章 可汗宣誓主权
他双臂紧紧抱着我,我感觉整个身子都发起麻来,好像不是自己的一般。
“你既然嫁给我,就是我的人,你的心你的身都是我的,没有我的允许,你不能受伤。”
他真的很霸道。
在上京强迫我、羞辱我的是他,将我像物件一样赏给拓跋濬的也是他,如今又对我说出这样的话,这人真的让人捉摸不透。
“放开我!”
但是他却把我抱得更紧了。
“听到了吗?”
“可是我也嫁给拓跋濬了呀,那也是他的女人吧?”
“你……”
阿保机怒目圆睁很是生气,低头便吻上我的嘴唇。
“唔……”
我不不住地挣扎,而他的吻却如影随形,霸道得可怕。
终于他松开了我,我抬手给了他一巴掌。
他并没有生气,只是淡淡地说道:“我不喜欢女人给我耍脾气,这次算是我对不起你,若是下次你再这般放肆,我定不会轻饶了你,听到了吗?”
“嗯。”
我当然不会这么认为,如此一说也是权宜之计。
他这才松开我,我慌忙坐起来,离开他的怀抱,坐得远远的。
这时候洞口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还有脚步声。
我顿时一个激灵,阿保机早已经走到我跟前,拉住我的手,把我拉到一个石头后面。
他慢慢拿出匕首,握在手里,一只胳膊揽住我,将我的身子压低,我整个人像一个小鸡子一样在他的怀里。
“等会儿不要出来。”
阿保机转头看我,表情严肃。
我点了点头。
很快便有人进来了,我能感觉到有很多人。
阿保机看了我一眼,将我压得更低,然后飞身出去。
奇怪的是外面并没有传来打斗声,而是传来齐刷刷跪拜的声音。
“参见可汗。”
我从石头后面探出头来,看到完颜烈带了很多士兵齐齐跪在阿保机面前。
阿保机问道:“怎么样?”
完颜亮看了我一眼,犹豫不决,他这是防备我,可是山洞就这么大,难道让我出去吗?
阿保机淡淡看了我一眼,说道:“说吧。”
“回禀可汗,将士们已经端了拓跋濬老巢,羽陵贵族尽数归降。皇后怕宫中有变,命我等秘密寻您。”
“乌珠和耶律将军怎么样了?”这是我目前最关心的问题。
完颜烈看着阿保机,得到阿保机的暗示才说道:“他们俩都没事,已经回上京了。”
我心中的一块石头这才落了地。
“走吧。”
阿保机转头看我,并没有动,那些将士自然不敢先行。
我走到阿保机身边,阿保机这才走出去。
出了山洞,我便犯起愁来,我根本不会骑马。
阿保机已经率先翻身上马,伸手拉我。
山洞中的一幕又出现在我眼前,我简直是疯了要在人前跟阿保机亲近,那我还不得成为众矢之的,本来已经在宫中举步维艰,如今更是雪上加霜。
我把小手背在身后,后退了一步,说道:“我可以自己骑马。”
阿保机冷笑了一下,明显是瞧不起我。
“我真的可以。”
“上来。”他已经有些不耐烦。
“我会骑马。”
阿保机眼睛眯了起来,他生气时总会这样。
“要我抱你?”
我能明显感觉到周围人的异动,他们虽然心中惊愕,但是不敢表露出来。
我把纤纤小手放在阿保机的大手之中,阿保机稍微一使劲,便把我拉了上去,我就这样被他紧紧环在怀里。
他夹紧马肚,骏马便疾驰而出。
风呼呼地在我耳边呼啸,像小刀一样割着我的脸,我的鼻子被冻得酸疼酸疼的,好想打喷嚏,却总是打不出来,这种感觉实在是太难受了。
就在此时,阿保机突然勒住马绳,骏马将前腿抬起,发出一声长长的嘶鸣。
众人也准备止步,却被阿保机告知道:“你们先走。”
马蹄扬起尘埃,我不禁轻咳起来。
一个披风突然向我蒙过来。
这个披风就是刚才完颜烈给阿保机披上的。
阿保机将我的上身连同鼻子嘴耳朵统统蒙了起来,只露出一双眼睛。
本以为他是一个粗人,没想到却心细如发。
“谢谢!”
阿保机突然紧夹马肚,骏马再次嘚嘚前行,我声音很小,也不知道他听到了没有。
行了有半日路程,便看到上京高高的城门,我抬头对阿保机说道:“我能自己骑马吗?”
阿保机冷着一张脸并未作答,而是用行动告诉我,不可以。
刚进城门便看到令人惊叹的一幕,百姓穿着新衣,夹道欢迎。
“可汗!可汗!”
百姓们十分拥戴阿保机。
阿保机面色严肃,竟然没有一丝笑意。这些百姓估计也习惯了他的反应,依旧热情如火。
第20章 与可汗首次同床共枕
还未到皇宫,已经远远看到宫门前站了一群人,为首的人看不清楚,但是看穿着和身形应该是皇后朵古丽没有错了。
“我要不要下来?”
我可不想成为众矢之的。
阿保机没有说话,我只能如坐针毡地坐在马背上,仍旧跟阿保机共骑一骑。
越来越近,我能看到很多不友好的视线投在我身上,我就知道会是这样。
“参见可汗!”朵古丽曲臂行礼。
身后那些妃子还有臣子也跟着行礼。
阿保机做了个手势,翻身下马,然后向我伸出手臂。
我知道这将会给我带来什么,所以并没有领情,而是自己登了马镫,艰难地下来。
回到寝宫,乌珠非常激动地迎接我,看到她没事儿,我很开心。
经过这几日的波折,我终于可以躺在这宽大的床上,个中凶险无不使我胆寒,但是还好是有惊无险。
太累了,躺在床上,都要迷迷糊糊睡着了,却惊闻乌珠说道:“参见可汗!”
他怎么来了,我顿时睡意全无。
拥被坐了起来。
刚坐起来,阿保机便迈步进来。
这么晚了,我以为他不会来,但是还是来了。
我身着单衣,不便起来行礼,说道:“可汗。”
他长身而立,一只手背在后面。昏黄的灯光,让他整个人都变得温和起来。
只希望他今天不要强迫我。
我真的太累了,不想再应付他。
他远远站在中厅,审视着床上的我。
我素面朝天,发髻都已卸掉,又刚刚洗了玫瑰花瓣澡,黑色长发顺直而光亮。
刚才在梳妆台前擦头发时,我能看到我面颊上的两朵红云,定是因为洗澡水的温热所致。
我真害怕我如此的装扮和妆容会勾起他的邪恶,心中惴惴不安。
突然之间,他向我缓缓移动步子,我心咚咚直跳,拥着被子向床角移去。
“可汗,你受伤了,还是要好好将养。而且……而且我有喘疾,不能激动。”
他竟然坐到了床上,我抱起被子就要逃走,却被他抓了回来,搂进怀里。
“你不能这样!放开我!放开我!”
“嘘——嘘——”
这样温柔的声音终于让我平静了下来,抬头看他。
他眼睛深邃平和,神情松弛,不像是要为非作歹的样子。
“把脖子抬起来。”
也许是他的眼神过于清澈深邃,也许是他的声音温柔悦耳,也许是因为他轻轻地揽着我,一点也没有唐突和鲁莽,我便乖乖地抬起脖子。
他打开手,一个绘着契丹图腾的墨绿色小瓶子出现在眼前。
刚才我因为紧张竟然没有发现,他手里竟握着东西。
他的手指粗糙,却异常修长,关节处有好看的褶皱,真是一双好看的手。
阿保机用手指沾了点药膏,轻轻地涂抹在我脖子上的伤口处。
所触及的地方冰冰凉凉的,很是舒服。药膏还有一股淡淡的清香,很是好闻。
“这是什么?”
“专门治伤的,不会留疤痕。”
“那你身上的伤……”
我话说道一半便哽住了,脸开始烧起来。
他并不介意,说道:“我皮糙肉厚不用这些药膏也罢,省得浪费。”
抹完药之后,我坐了起来,依旧离他远远的。
他看了我一眼,边低头拧盖子边问道:“你很怕我?”
“嗯。我不喜欢你。”
阿保机没想到我如此开诚布公,抬眼看我。他的眼睛真的很好看,睫毛长长的密密的,而且是好看的丹凤眼,定是迷坏了众多女人。
朵古丽和萧莺莺应该也是爱惨了他。
“要不是太后的吩咐,你以为我稀罕来?”
原来如此。
房间中只有更漏发出的低微的声音。
“放心,我不会碰你,我阿保机什么女人没见过,你这未长开的小身体,让我一点胃口都没有。”
我看到他眼神上下打量,慌忙抱住手臂。
比起他那些丰满妖艳的后宫嫔妃,我确实是生得有些可怜。
不过,他不碰我正好,这对于我来说是天大的恩赐。
阿保机说完便起身脱衣服。
我紧张极了,慌忙说道:“你要干什么?你不是说不碰我的吗?”
阿保机淡淡地看了我一眼,继续脱衣服,最后只剩一层薄薄的单衣。
他掀开被子躺下来,看到我依旧傻傻坐着,说道:“躺下。”
“……”
虽然被子很宽很大,可是我仍旧远远地缩在角落。
头朝里,侧躺着。
阿保机好像是平躺着。
直到他发出平稳的呼吸声,我才放松警惕,慢慢地阖上了眼睛,实在是太困了,睡意终于彻彻底底将我淹没。
第21章 给可汗更衣
窗外的光亮和叽叽喳喳的鸟叫让我醒转过来,然后我就发现我竟然把手搭在阿保机的胸膛上,整个人抱住了他。
好在我的手没有碰到他的伤口。
我惊坐了起来,怎么会这样?我的睡相一直很好,怎么会整个人窝在他的怀里?
等我转过身去,便看到某人正看着我,他一直都喜怒不喜形于色,今日也是如此,他打量着我,我却一点儿都猜不透他在想些什么。
我拥着被子挪动了一下,面向他,说道:“可汗。”
阿保机坐了起来,说道:“更衣。”
我以为他是在叫侍女,等他把视线投向我,我才弄明白他是在使唤我。
我下床,登了单鞋,去衣架上取衣服。
这下可难倒我了。
契丹服饰跟大唐不一样。大唐都是绫罗绸缎,而契丹除了这些之外,还会有一些貂皮之类的衣服。
样式也不一样,我根本都不知道应该怎么穿。
我故意在衣架前皱眉琢磨了一番,可是阿保机仍旧没有叫侍女的服侍,看来是巴不得见我出丑。
我硬着头皮拿了一件,却听他说道:“那件。”
我顺着他的指示,拿了一件淡蓝色内衫。
在他身上上下其手,手忙脚乱。一会儿整理袖口,一会儿踮着脚整理领子,还有这腰带,实在不知道怎么系。
不过一切都难不倒我,终于给他穿好了。我站开一点上下打量,阿保机身材匀称,是天然的衣架子,穿什么都好看。
“反了。”
我有些气恼,他明明知道穿反了,为什么一开始不提醒我,最后了才给我说,就是想看我出糗。
可是我又不能发作,真是气不打一处来。
“要不叫乌珠进来服侍您吧。”
可是他显然没有这个打算,边解衣衫边说道:“学着点。”
什么学着点儿,那意思是还有下次,那可别……
于是便出现了接下来的一幕,我远远地看着阿保机自己穿好了衣服。
最后他冷眼看了我一眼,走了。
早膳过后,我便去太后宫中请安。
太后身子已经大好,正在院中将一块血淋淋的肉抛给金架上的老鹰。
那老鹰被一根长长的金链子拴着,有足够的活动空间,见有食物,扇动大翅膀腾空而起,用钩子一样的嘴,一下就衔住了肉,然后落在金质长杆上,仰头吞了下去。
战斗民族就是战斗民族,连养的宠物都这么与众不同。
大唐的那些皇亲贵胄和达官贵人养的都是温顺的宠物,像小猫小狗啊,小鹦鹉啊,从来没有见过有人养老鹰的。
太后看到我,笑道:“孩子,来。”
她的笑容慈祥,总是喜欢称呼我为孩子。
那日她让贴身侍女将我拦在宫外,没有出手相救,我并不怪她,她应该也有很多不得已,否则明明知道投毒的元凶却不能将坏人绳之以法。
我向她曲臂行礼,说道:“太后身体可好?”
“还不错,来。”
她牵了我的手,来到内室,她的宫中朴实无华,有很多老物件。
而皇后宫中却是截然不同的,富丽堂皇,都是稀世珍宝。
室内飘着淡淡的草香味儿,很是好闻。
侍女上茶,然后摆了好几盘松松软软的糕点,糕点的颜色式样也非常好看。
待侍女出去,太后方捏了捏我的手说道:“让你受惊了。”
我摇了摇头。
“你可会怪我当日没有救你?”
我复摇了摇头说道:“我知道您一定是有苦衷。”
“好孩子,我没有看错你。你初来乍到,不知道其中的盘根错节,牵一发而动全身。而且我一直在深宫之中,这其中的利害关系虽然有耳闻,但是知道的并不全面。阿保机把你赐给拓跋濬肯定有他的道理,但是我了解阿保机,他不是那种靠牺牲女人谋取利益的人。”
如果唐皇也是如此,我也不会来到这里,突然对阿保机的印象好了那么一点点。
“果然,我想的没有错。一切都在阿保机的掌握之中,但是还是把你吓着了,我希望你不要对我存有芥蒂,这段日子有你天天陪我聊聊天,我感觉很开心。”
“我怎么会对您心存芥蒂呢,不过平儿还是有一个不情之请。”
我跪了下来。
太后扶住我说道:“快起来孩子,说吧。”
我并没有起身而是说道:“恳请太后别让可汗去我的宫里了。”
太后皱起眉头,看来她还没有听明白。
我继续说道:“昨日可汗歇在我宫里,说是受了您的嘱咐,其实您不用这样,我只想日日陪着太后,别无所求。”
第22章 被一屋子女人围着的男人
太后似乎明白了过来,玩味地笑道:“阿保机是这么跟你说的?”
我点了点头。
“不过我不能答应你。”
看我疑惑不解的样子,太后继续说道:“在这后宫之中,并不是你不害人就不会受到伤害,一个女人怎么才能够在后宫中长立不衰?明哲保身是一方面,最重要的就是得到可汗的宠爱。你虽然天天陪着我,但是你也知道我势单力薄,必不能保你周全,还需要你自己去争取。”
太后扶起我来,拍了拍我的手,说道:“我知道你喜爱清净不喜欢争宠,但是人在漩涡中,难免不随波逐流,你可明白?”
虽然我不敢苟同,但是面上仍旧点头答应。
在太后宫中徘徊了半日,中午还一起吃了午膳。
大块的牛羊肉,还有泛着厚厚油花的羊汤,我实在吃不惯,只吃了一点,便陪太后说笑了。
还是想念长安贵发祥的糕点,细腻可口,香薷怡人。
鲜有人来太后宫中请安,没想到太后宫中竟然如此冷清,这也难怪会有人敢给太后投毒。
正在跟太后一起赏秋日的末荷,朵古丽的贴身侍女来了,说是请我去皇后宫中商量秋日围猎的事宜。
太后说道:“让她们自己商量,平妃初来乍到,并不知道其中礼节。”
那侍女竟然敢驳太后的话:“皇后说了,平妃虽然初来乍到,但是怎么说也是后宫中姐妹,将来是要共处一辈子的,这些礼仪也要慢慢学会,省得丢了皇家的脸面。”
“你……”
我慌忙拦住太后:“太后,我刚好有些闷了,正想出去找找乐子,叨扰了半日,您也该歇歇了。”
太后斜睨了那侍女一眼,向我点了点头。
来到皇后宫中,屋中果然像侍女说的那样,很多女眷都聚齐了,看发饰穿着,有些女人不是妃子,而是皇亲贵胄的女眷。
早听闻契丹人对围猎一事特别重视。
狩猎多,就预示着来年和和顺顺,水草丰茂,牛肥马壮。
我的到来,让热闹的厅堂瞬间安静了。
见过我的人,向我投来鄙夷的目光,没见过我的人则上下打量着。
被这么多不友好的眼神看着,我反而没有拘谨,大大方方地向朵古丽行了礼。
朵古丽给侍女示意了一下,不知道是朵古丽有意的还是无意的,竟然把我安排到了萧莺莺旁边。
萧莺莺早已经对我不顺眼,再加上昨晚阿保机宿在我宫里,更是眼睛似刀似剑,如果眼神能够杀人的话,我恐怕要死个千次万次了。
我忽然很可怜她,让一个男人的恩宠来左右自己的人生,多么可悲可怜。
很快屋子里又开始变得熙熙攘攘,热闹起来。
朵古丽端正坐在皇后主位上,含笑看着一众女眷热火朝天地讨论。
她们讨论了女眷的集合地点,还有女眷的任务。
真没想到女眷们除了随行,还要承担一些事务,比如说有人负责监督衣食,有人负责照顾伤员……
这些女人们虽然没了中原女子的妩媚,但是也不乏豪爽之气,听她们说话也不是尽是无趣的。
朵古丽很少说话,只是认真地听着,端庄地坐着,偶尔说几句话,但是那几句话都是极其中肯的紧要的。
她是极其聪明的人,也难怪阿保机对她宠爱不衰。
她十四岁便跟了阿保机,风风雨雨经历过很多事情,两个人的感情定是深厚无比。
“可汗到!”有侍卫喊道。
一时之间,所有人站了起来,有些人起得太急,椅子快速挪动,发出刺耳的声音。
阿保机今日穿了一身长衫,上身穿了貂皮外衫,整个人魁梧得很。
他走路带风,走路姿势又很好看,威武异常。
“讨论得怎么样了?”
阿保机边走边问,等问完这句话,整个人也坐到了主位上。
阿保机不怎么笑,也就是面对朵古丽的时候,表情才柔和些,他是个极严肃的人。
朵古丽说道:“回禀可汗,大家已经讨论得差不多了。”
阿保机点了点头,说道:“明日狩猎大家辛苦了。”
一屋子的女人们自是要谦虚一番。
第23章 怼得绿茶无话可说
我对面坐了个只有十四五岁的小姑娘,她的发髻高高梳起,应该是已经嫁为人妇了。
头上的璎珞很是好看,耳朵上是露珠状的白色耳环,整个人清丽脱俗。
她长得很美,单纯又可爱,总是露出甜美的笑容,她的眼睛纯净,让人一看就喜欢亲近。
我还是第一次在这后宫中见到如此纯洁的姑娘。
别人都对我充满了敌意和戒备,只有她天真烂漫,甚至看我盯着她,还露出了腼腆的笑容。
真好,她定是被好好养护的,丈夫估计也是十分疼爱她。
我对她也报以了微笑,就在这时候,我听到朵古丽说道:“平妃去照顾伤员怎么样?”
与阿保机成婚之前,她们都称呼我为永和公主,成婚之后,被阿保机赐名为述律平,便被称为平妃。
所以乍一听平妃我还有些反应不过来,直到所有的眼睛都盯着我,我才看着朵古丽,说道:“是”。
视线稍微一偏,便看到阿保机正看着我。
他目光清冷,只在我身上停留片刻便移开了,似是有意保持某种距离,如此甚好。
“莺莺,我命人给你送去一套骑服,回去试试。”
萧莺莺满心欢喜地站起身,行礼道:“谢谢可汗。”
我看到朵古丽虽然有意隐藏,但是我还是捕捉到她的不开心。
阿保机是心思深沉的人,如此这般高调,定是有他的目的,可怜萧莺莺还是一副毫不知情的样子,欢天喜地。
爱一个人真的可以盲目到这种地步吗?
不,她们都是极其聪明的女人,否则也不可能在后宫立足,即使知道被当枪使也甘之如饴。
毕竟帝王的宠爱微薄得那么可怜。
我才不要成为她们中的一份子。
阿保机看向我对面的姑娘说道:“萧敌鲁的伤怎么样了?”
我猛地抬头看向那个姑娘,萧敌鲁受伤了?难道她跟萧敌鲁有什么关系?
那姑娘说道:“多谢可汗挂怀,夫君已经好多了,可以下床走路了。”
原来她就是萧敌鲁的新婚妻子。
没想到萧敌鲁受伤都是因为我,他实在是太仗义了。
阿保机抿了抿嘴说道:“他不能参加今年的围猎,实在有些可惜。”
那姑娘不再说话,心中流露出伤感。
“平妃忧心忡忡,莫不是为了萧将军?”萧莺莺阴阳怪气地说道。
我就知道她到哪儿都不会放过我,既然如此就别怪我了。
“人常说以己度人,莺妃莫不是存了这样的心思?所以也觉得人人如此。”
“你……”
我虽然性情温存,但是也不是好欺负的。我一直以来隐忍避让一是因为初来乍到,不能盲目行事,二是只想太平无事,后来发现一味的忍气吞声,只会让他们更加张狂,那我只能以牙还牙,以眼还眼。
“更何况我是可汗的新婚妾室,萧将军是可汗的肱股之臣,你如此这般岂不是挑拨可汗与萧将军的关系?”
“我不是这个意思,可汗……”
萧莺莺果然如她的名字一样最会扮娇弱,跪在地上泣涕涟涟。
“可汗,你要为我做主啊,我真的不是这个意思,平妃简直是含血喷人。”
阿保机抬了一下手。
萧莺莺站了起来。
阿保机看着我,我毫不畏惧地迎视着他。
“莺莺只不过是一句玩笑罢了,你又何必上纲上线?”
我缄口不言,他训斥我,我高兴。我得不到宠爱,她们才能高枕无忧,然后放过我。
阿保机又呆了一会儿,便走了,很快朵古丽也让大家散了。
我特意走在后面,而有人也跟我想到了一处,正是萧敌鲁的妻子。
我看了她一眼,然后走向一条人很少的道路,她果然跟了过来。
到了一个拐角处,我停了下来。
她向我行了个礼,说道:“见过平妃,我叫念珠儿,是萧敌鲁的正妻。”
“刚才莺妃那么说,你不要往心里去,我跟萧将军清清白白的,只是在长安见过几面而已。”
念珠儿露出柔柔的笑容,说道:“我知道,阿鲁都给我讲了。”
在长安我曾听过修浚称呼萧敌鲁为阿鲁,从念珠儿的嘴中再次听到,足见夫妻二人感情甚笃。
“那他的伤怎么样?”
“已经好了很多,公主不要挂心。”
她称呼我公主让我倍感亲切。
念珠儿看了看周围,很小心谨慎地握住我的手,然后松开。
我的手上便落进一张极小的纸条,我紧紧握住,手心有些发烫。
念珠儿低声说道:“阿鲁让我把这个交给您,将来公主若是有什么想让阿鲁传达的也可以给珠儿。”
我点了点头,眼眶中竟然有些湿润。
在这别国他乡竟然能够遇到待我如此好的人,让我感动不已。
“谢谢。”
第24章 可汗好奇怪
我和念珠儿不便多说,便匆匆分开,快步向宫中走去。
我的手麻麻的酸酸的,脚步也不知不觉加快速度,想快点回宫看看那张纸条。
乌珠也跟着加快了脚步,她很聪明也很体贴,并没有问我行色匆匆是为了什么。
自从乌珠来了之后,我感觉自己获得了很多自由,我经常让乌珠陪着我,碍于外人在场,又加上上次我的一顿威胁,春萼还算乖巧,并没有公然翻脸。
但是私下里少不了加枪带刺说些威胁的话,我的耳朵早已生了茧子,充耳不闻。
有一个宫人从后面匆匆跑来,拦住我的去路,说道:“可汗要见你。”
我看看四下并没有别的人,而且我对这个人并不熟悉,是不是阿保机身边的人也没有办法求证。
便狐疑地看着她。
乌珠贴身过来,低声说道:“她是可汗身边的姑姑,已经跟了可汗很多年了,不会有假。”
我这才点了点头,带着乌珠跟着那人往回走去。也不能怪我多疑,我在这儿人生地不熟的,多留个心眼儿总归是没有错。
不过,阿保机要见我,是为何?
跟着那宫人来到了一处别院,那个别院有些偏僻,沿途也没什么人,想是她故意挑了一条人少的路走。
我越来越感觉有些上当了,但是乌珠却非常自信,泰然无事的样子,让我也宽心了不少。
这处别院让我仿佛置身仙境一般。看惯了契丹的蓝天、隔壁、沙漠、黄土,能够见到这么一处绿意葱郁的地方,实在是难得。
庭院中有白杨、有青柳、有梧桐……正是秋意甚浓,各色的树叶都有,美不胜收。
树下面是掉落的叶子,静静地躺在枯黄的草地上,享受着秋天带来的寂寞。
这些枯叶并没有被特意地打扫,只是把石子路上的叶子扫到一边,不妨碍走路,其他的都是纯自然的,美妙无比。
最可叹的是转过假山便看到一处不大不小的湖泊,湖中飘着圆圆的荷叶,盛开着小巧的荷花。
墨绿深沉的水衬托得荷花荷叶娇俏可怜。
我还是第一次看到这般小的荷叶和荷花。
过了木桥便是一处石楼。
我进门跟着拐了几拐,并没有上楼,便来到了一间很大的书房。
阿保机就靠坐在软榻上,正在看书。
竟然是汉人的书,名字唤做《史记》。
我捏紧了手里的纸条,站在一边。
那侍女说道:“可汗,人来了。”
“嗯。”
阿保机被书挡了半张脸,但是能看出他看得很入神,那面容因为认真的神情变得更加英俊。
侍女向乌珠使了个眼色,两人便退下了,临走时还不忘关上门。
空荡荡的书房中只剩我们两人,显得书房更加空旷冰冷。
我以为阿保机有话要说,可是我站了有一刻钟,他仍旧没有理睬我,只是偶尔翻一页书。
房间静悄悄的,连熏炉上的香似乎都要静止了一般。
我越来越无聊,开始打量起阿保机的书房来。
房中除了一应笔墨纸砚,还有牛皮纸,另有一张很大的地图,挂在一面墙上,上面写着契丹文,我仔细分辨了一下也没能看明白是哪个地方。
最吸引我的还是旁边的书架,书架上有很多契丹的书,更让我奇怪的是,里面还不乏汉书。
阿保机似乎涉猎甚广,四书五经自不必说,甚至还有《诗经》。
我不禁对他好奇起来,本以为他就是一个粗鲁无比的野蛮人,没想到肚子里也有些东西。
这样想着,不禁嘴角上扬,就在这个时候,我突然发现阿保机正看着我,不知何时他竟然放下了书。
他一副像看犯人的审视模样,让我整个人都僵住了。
还好我反应快,曲臂行礼道:“可汗。”
“想什么呢?”
“没什么。”
阿保机本就是极严肃的人,现在整个人都笼罩着慑人的光芒。
“没想到您会看汉人的书。”
“为什么没想到?”
他今天很闲吗?我不觉得他一个大忙人会挤出时间给我说这些有的没的。
好奇怪……
“只是觉得您总是忙于公务,没有时间看书。”
谁不会拍马屁。
阿保机淡淡笑了一下,在眼眉处出现一条很好看的褶皱,让他整个人显得既成熟又稳重。
“你这话说得很不诚实。”
我尴尬地看了他一眼。
“太后身体怎么样了?”
“身体好了很多,但是常年的咳疾要根治可能没这么容易。”
“嗯。”
阿保机挑眉看了一眼不远处的琴,说道:“会弹吗?”
“会,但弹得很难听。”
我手心里包着纸条,弹琴岂不就暴露了?
“试试。”
第25章 可汗揽美入怀
我咽了一口唾沫。
“怎么?很紧张?”阿保机说道。
“没有,只是好久没弹了,怕是有些生疏。”
阿保机扬了扬下巴,我便只能走到古琴旁边坐下,装着抚摸琴的样子,将纸条转移到了古琴下面。
我的手都是汗,纸条已经有些汗湿了。
我拨了琴弦,琴声清脆细婉,是一把难得的好琴。
“可汗想听什么?”
“高山流水。”
我迟疑了一下,我跟修浚经常弹这首曲子,我弹琴,他吹箫,轻柔的晚风吹过,声音似乎也随着风飘飘扬扬,融化在天边的霞光中……
“怎么不弹?”
我拨动琴弦,声音悠扬悦耳、婉转连绵、跌宕起伏,如鸣佩环。
我最擅长的除了医术便是弹琴。
不得不说我这个人有个毛病,做一件事情必定要沉浸其中,不能三心二意。
皓腕从棕色的古琴上离开的时候,我也慢慢从琴声中苏醒过来,却发现阿保机竟然站在我的身边。
我正想起身,却被他一下子拉近怀里。
胳膊就像铁一样紧紧将我箍住。
我恼羞成怒,道:“放开我!”
“不放又能怎样?”
“你……我知道您宠爱皇后和莺妃,她们若知道您这般对我,心中肯定不开心,难道可汗舍得让她们难过?”
“男人三妻四妾本就平常,都说唐皇后宫妻妾三千,本汗还差得远呢。”
真是白瞎了这么好看的皮囊,想法竟然这样下作。
许是他看出我眼中的鄙夷,箍着我,我整个人都被他提了起来。
那种被人用单手抱住,脚又离地的感觉真的让我很不爽,难道我就这么弱吗?
可是不得不承认,我确实是弱得可怜。
“不要用这种眼神看我,小心我挖了你的眼睛。”
我瞪了他一眼看向别处,却被他一把掰过下巴,逼迫我看着他。
“不要忤逆我,记住了吗?”
我并不想回答,可是他故意加重了力道,我的下巴和腰真的好痛,尤其是下巴,感觉骨头都要被他捏碎了,疼得直掉眼泪。
一个念头在我脑海中盘桓,他很恨我,而且是超级恨我的那种。
可是我真的好无辜,我从来没有招惹过他,为什么还要惹他憎恶,难道我的存在就已经令他生恨吗?
“可汗。”
门口传来完颜烈的声音。
阿保机看了我一会儿,猛得松开,我差点跌倒在地上。
这个野蛮人。
“什么事?”
阿保机边说边转身向软塌走去,我慌忙将古琴下的字条取了出来。
好在他没有发现。
“皇后去书房找您,您不在,还等在那里。”
“嗯。”
阿保机看着我的下巴有一瞬间的闪神,半晌才说道:“下去吧。”
我简直是如释重负,一刻也不停留,推门而出,门槛太高,我差点被绊倒,好在门口的完颜烈扶了我一下。
可是他就好像碰到烫手的山芋一样,见我站定,便慌忙松开了手。
难道我是洪水猛兽不成?
回到寝宫,我让乌珠和春萼都下去了,见门外没了动静,才打开手,一个小小的纸团躺在手心,已经有些湿漉漉的,希望字迹可以看清。
好在皇天不负有人,字迹虽然有些模糊但是看得还算清楚。
只看到了字迹,我便已经泪眼婆娑,是修浚的字迹。
青儿:
杨大人和杨贤弟一切安好,我已经私下找人照顾,那些人定不会明目张胆地陷害。我在长安日日思念你,担心你,希望你能够在契丹保全自己,等着我把你救回去。
落款是:白鹤居士。
白鹤居士是我给修浚起的名字,只有我们俩知道,修浚如此落款也是害怕字条会落入别人的手中。
我将字条前前后后、逐字逐句又读了好几遍,然后把小字条紧紧贴在胸前。
走到中厅,打开烟雾缭绕的香炉,将纸条扔了进去。明艳的炭火立刻伸出火蛇将纸条席卷起来,明黄色的火焰不停地招摇。
我不能再这般唯唯诺诺了,我要为自己争取时间,等着有一天跟修浚团聚的日子。
第26章 美人逃跑
到了围猎的日子,锦旗飘扬,马车和马匹扬起的黄尘经久不断。
百姓夹道观看,小孩在人群中奔跑,小商小贩们也推着小摊凑热闹。
契丹男女皆骑马而行,只有我以及随行的几个年老的亲眷坐着马车。
出了皇城,骏马疾驰,黄色的草地一泻千里,小邱此起彼伏,秋风习习,碧空如洗,使人的心也跟着开阔起来。
很快便到了围猎地点。
在一处幽深的森林前面,白色圆顶的帐篷一座座窝在草地上,就像慵懒的小兽。
一队队的士兵在其中巡查。
阿保机的帐篷在中心位置,他的妻妾皆围绕在他的主帐,我的也在其中。
行了半日的路程,我虽然没有走路,更没有骑马,仍旧累得不行,下马车伸展了腿脚,好想窝在床榻上好好睡一觉。
可是必定是不行的,乌珠告诉我眼下只是歇脚喝水,稍后阿保机就要带着男性皇亲国戚去林中打猎,而女人们就要留在营帐中喝茶聊天猜谜语,还要完成分内的工作。
阿保机上次受了重伤,还能够打猎吗?
不过这些都跟我没有关系。
我还没有休息片刻,便听得外面阵阵喧哗,人声、马蹄声不绝于耳。
乌珠说道:“可汗他们要出发了。”
我走出帐篷,果然看到人群簇拥中,阿保机翻身上马,朵古丽和一众男性贵族也翻身上马,人群中发出哦哦的叫好声。
阿保机威风凛凛,而旁边的朵古丽亦是巾帼不让须眉。
好一对郎才女貌。
阿保机看向朵古丽,朵古丽也向他展露难得一见的笑颜。
阿保机紧抽马背,率先策马而出,马鞭似乎还在传响,人和马已经冲出去几丈之远。
在人群轰动中,朵古丽和皇亲贵胄们也紧追其后。
我看到一个人如我一般站在帐篷前面,她的一张精致的小脸雪白,没有一丝血色,紧咬的嘴唇却红得厉害。
看我正在看着她,她整理了一下神色,轻蔑地看了我一眼,掀帘子走进帐篷。
待人群散开之后,便有宫人挨个帐篷去通知女眷,到莺妃帐中商量事宜。
萧莺莺一改刚才在帐篷前的颓丧之色,浑身散发着活力和锋芒。
“可汗和皇后都打猎去了,眼下命我主持大局,姐妹们看今年咱们开展什么活动呢?”
下面说了很多活动,我也有所耳闻,比如说投壶啦、骑马啦、射箭啦、蹴鞠啦等等。
若是在长安,女眷们的选项会是弹琴、吟诗作赋、跳舞、书画、下棋……
经过热火朝天的讨论,最后大家选了骑马。
她们定是想看我出丑。
不过我心中自有盘算,若是给我一只受惊的马才好呢,我正好可以试图逃出去,主意是她们出的,错误也不会算到我的头上。
宫人们从马厩中牵出马匹,到我跟前的是一匹又高又大的黑色骏马。
蹄子不停地上下踩踏着,矫健的马腿时而蜷曲时而伸展,无不展示着这是一匹野性未驯的良驹。
女眷们一个个幸灾乐祸,却不知道这正是我需要的。
萧莺莺和众人轻巧地翻身上马,就剩我一个人踟蹰不前。
看到我狼狈的样子,这些女人或笑得前俯后仰或掩嘴而笑,没有一个省油的灯。
我试了几次终于骑上马背,那马翻腾了几下仿佛要把我翻下去。好在,我紧紧抱住了马脖子,马的黑色鬃毛贴着我的脸,扎人。
一股属于动物的汗味儿扑面而来,刺鼻得狠。
马匹上下翻腾了一会儿,终于消停了下来,我这才勒住马绳,直起身子。
离我最近的那个人竟然笑出了眼泪,实在是可恶。
不过我很快便发现完颜烈就站在不远处,那架势仿佛是我遇到危险他便会随时上前的模样。
没想到阿保机虽然离开了,却留下了完颜烈。
我可不能让他成为我的绊脚石,从而丢失了这千载难逢的好机会。
完颜烈看我发现了他,便想悄悄隐退,我却没有给他机会。
“可汗是让你来保护我的吗?”
这些只顾着看我笑话的女人们,终于发现了完颜烈的存在。
我成功地挑起了大家的嫉妒心,尤其是完颜烈一副老实巴交的样子,还不说话,所有人都知道我所言非虚。
萧莺莺冷笑了一声说道:“我们这些皇族女眷们闲话家常,完颜侍卫还是不要跟来了。”
完颜烈欲言又止,最后也只能看到我们策马而去。
没吃个猪肉,还没见过猪跑啊。
我很快便掌握了策马的技巧,那马虽然健硕,倒还算老实。
第27章 可汗:想逃去哪儿
离营帐越来越远,也就意味着离完颜烈越来越远,眼下正是逃跑的好时机。
我真害怕她们不在马上不动手脚,还好她们没有令我失望,一个女人拿出珠钗之类的东西,狠狠地刺伤了马屁股。
马儿吃疼,奋力地奔跑。
我双腿紧紧夹住马肚,放低身子,双手除了抓住缰绳,还紧紧地抓住长长的鬃毛,以防自己被甩下去。
行了有一百米远,渐渐离了他们的控制范围,我向后看去,在那群幸灾乐祸的女眷后面有一个人从营地骑了一匹马快速追来,是完颜烈。
还有侍卫也驾马追来。
可是他们毕竟离得远,追我恐怕来不及了。
渐渐的那马有降速的趋势,我拿起长鞭拼了命使劲抽了一下。
那种被人追赶,又拼命想逃掉的心情,我恐怕这一辈子都不会忘记。
我不知道任何方向,只知道拼命与太阳背道而驰,我要向东走,我要离开这个地方,我要回到中原。
那种即将见到修浚和亲朋好友的期待充斥在我的内心,我一定能成功,而且我就要成功了。
只要我离开他们,凭着我身上戴的珠宝首饰,还有我身上穿的绫罗绸缎,换些银两定是不成问题。
情况如此危机,我竟然能这般冷静地分析利弊,我真的都要佩服自己了。
可是就在这时候,一声悠长响亮的马嘶划破长空,一人一冀竟然从侧面横冲而来。
那人面颊紧绷,横眉冷竖,深邃的眼眸摄人心魄。
我的心跳瞬间停止。
阿保机!
阿保机怎么出现在这里?
我以为已经逃出生天,却没想到阿保机却如天兵神将凭空而来。
一切的希望、一切的憧憬就如天边的晚霞一样消失在天际。
阿保机只是瞬间的功夫便与我并肩而行,只见他脚蹬马背,跃到我的马上,坐在我的身后,我整个人被他抱住,他的大手夺过缰绳。
也就片刻的功夫,骏马便乖乖地放慢脚步,最终翻腾了几下,停了下来。
阿保机一只手紧紧钳住我的胳膊,我脆弱的小骨头都要被他折断了。
他面色苍白,头上冒着汗珠,一副惊魂未定的样子,这让我有一瞬间的闪神。
他从来不喜形于色,怎么可能惊魂未定呢?
只听他剑眉冷竖,扯了我一下,咬牙切齿地说道:“想逃去哪儿啊?!”
他这个开场白,立刻让我愣住,他竟然知道了。
不远处一群人策马而来,阿保机也看到了,说道:“不要再想着逃走,否则你身边的人一个也别想逃过,我定让她们碎尸万段!”
我不认为他是在开玩笑,他有着浓浓的怒火,那怒火似乎要把我吞噬掉。
我竟然就这样被他的怒气震慑到,愣在那里。
朵古丽很快便赶到了,身后是那些围猎的皇亲贵胄。
我真是倒霉,怎么就碰到了他们打猎的队伍。
一束冰冷的目光让我发抖,我抬眼看阿保机,他棕色深邃的眸子好似把人看穿,让人避无可避。
人群有个人说道:“还是可汗眼力好,这么远都能看到马受惊,我等实不能及,佩服得紧。”
我看到朵古丽面色如常,这人实在是可怕。
“这马竟然差点伤了贵人,实在是不能留啊。”
马儿有什么罪过?
“你们不能……”
“闭嘴。”
阿保机说着,翻身下马,把我也拽了下来。
我一个踉跄差点摔倒在地上,不过阿保机在旁边自然不会摔倒,便这样堪堪倒入阿保机的怀里。
他的胸膛坚硬地就像石块。
他很快便把我推离他的怀抱,一副吃了苍蝇似的嫌弃的表情。
若是萧莺莺,定是伤心无比,可是我却丝毫没有,我只想着不要伤害到那匹马。
“你们不要伤害它。”
阿保机翻身骑上他的坐骑,俯下身,一只胳膊抱住我的腰肢,把我捞上马。
阿保机看着刚才说话的大胡子说道:“交给你了。”
说完便策马而去。
我急得紧紧抓住阿保机的胳膊,直跺脚:“不要伤害它。”
我看到大胡子拔出刀向黑马走去,情急之下顾不了许多,抬头哀求道:“求求你,不要伤害它。”
我的眼泪在眼眶中打转,虽然模糊了视线,但是仍旧看到阿保机面色变了变,似有不忍。
可是一切都来不及了,马儿惨叫的嘶鸣由后方传来,我不忍去看后面残忍血腥的场面,垂了手臂,轻轻地啜泣着。
阿保机贴在我耳边说道:“你若是再逃,你身边的人就是这个下场。”
魔鬼——魔鬼——
第28章 每个人都是好戏子
到了营区,阿保机先下马,然后把我从马背上抱了下来,他孔武有力,把我抱下来,简直跟拎个小鸡子一样。
我神色哀伤,大家都以为我是被吓着了,一个个都在嘲笑我的软弱无能。
他们哪知道我心中真正的苦。
萧莺莺特意看了一眼后面,似乎放心了许多。
那匹马肯定是留不得的,那是她们陷害我的证据,难怪大胡子执意要杀了那匹马。
虽然我知道阿保机不会因为她们的陷害而站在我这一边,甚至都不会调查此事,但是他们仍旧不放过每一个细节。
一种被人耍了的挫败感席卷我的胸膛,在里面隆隆作响,好难受。
乌珠扶着我,担忧地看着我,我嘴角上扬算是对她的安慰。
春萼远远地看着我,隐藏着怒火,我知道她已经知道了我逃跑的意图,正怒不可遏。
不久,后面的人马也跟了过来,朵古丽下马率众走了过来,我很识趣地站到偏远的地方。
阿保机被一群人围着说笑着,都是阿谀奉承的话。
譬如说可汗箭法如神啦,可汗骑术一绝啦,可汗慧眼识珠啦等等。
阿保机倒是一如既往的冷淡,不回应也不排斥,倒是旁边的朵古丽左右逢源,俨然阿保机的贤内助。
正想趁人不备,悄悄溜回营帐,却听阿保机穿过人群说道:“平妃这是要去哪儿呀?”
这是他说的为数不多的话之一,因了他这句话,所有人的目光都汇聚到我身上。
我转身看他,他刚才明明没有看向这边,怎么知道我要溜走?
人群中陷入死一般的沉寂,又是朵古丽打破了僵局:“篝火盛会就要开始了,大家一起去吧。”
众人簇拥着阿保机和朵古丽向不远处的火光走去。
夜幕降临了,深秋的草原愈发的冷,鼻翼里都是草地湿漉漉的气息,偶尔有虫子即哩哩即哩哩的鸣叫。
好在今天月朗星稀没有风,否则真不知道这一晚风餐露宿的,怎么过。
乌珠看我裹紧了衣衫,说道:“主子,我给您拿件衣服去吧。”
我还没来得及拒绝,这个小丫头就一溜烟地跑走了。
现在就剩我跟春萼以及几个零散的宫人呆在队伍的末尾,大多数宫人都簇拥到前面伺候去了。
春萼挽住我的胳膊,一只手从里面使劲扭住我的小臂,她本就是习武之人,如此力道,疼得我不禁皱紧了眉头。
“你最好给我老实些,再想着逃跑,你会知道下场。”
我看到阿保机正转头看向这边,也压低声音说道:“还是奉劝你最好伪装得好一些,到时候暴露了,你主子可饶不了你。”
春萼看向前面,手松开了一点点,装得毕恭毕敬的样子。
我苦笑了一下,为了活下去,每个人都是一个好戏子,春萼是,我也是,前面熙熙攘攘的人群不也是吗?
谁又能潇潇洒洒地活出自己呢?
到了目的地,我看到一团盛大的篝火,熊熊烈火卷着根根粗壮的木头,左摇右摆,一丈多高的火苗向天上蹿,红色火星哔哔啵啵到处都是。
围绕着火苗的是很大的一块空地,那些豪华的桌椅将空地围成一圈,只在最南边留了一个口。
众人陆续落座,阿保机在主位上,他的两边分别坐着朵古丽和萧莺莺,我照例坐在西面的首位上,后面是一众女眷,东面则坐了男宾,都是当朝的将军重臣。
契丹重武轻文,文臣坐在武将的下手位置。
那个杀掉马匹的大胡子坐在武将中间,位置还挺靠前,看来他也是一个不小的官职。
看我看向他,他竟然恬不知耻地对我挤眉弄眼了一下,我狠狠地瞪了他一眼,将头转向一边,又恰好跟阿保机的视线撞在一起。
不知道他看到我瞪人了没有,不过看到又能怎样。
阿保机收回视线端起酒杯抿了一口,又看向大胡子,大胡子却毫不所觉。
我不得不说契丹民风真是彪悍,若是在长安,这些臣子们根本不敢看皇帝的女眷一眼,更别说是挤眉弄眼了,而且阿保机看到了,却这般若无其事,看来也是司空见惯的事情,我真的是不知道说什么好。
一件雪白的银狐大衣披在我的身上,乌珠竟然寻来了这件衣服。
从长安过来,我未带什么贵重的东西,基本上都是药材还有生活必需品,唯一贵重的就是这件银狐大衣。
也是我最珍视的东西,没想到却被乌珠带了过来。
第29章 可汗质问:孩子是谁的
那年修浚带兵镇守边塞,一去就是三个月,再回来时已经晒得黢黑,一回来就给我送来了这件银狐大衣。
这件银狐大衣通体雪白,没有一丝炸毛,柔顺丝滑,美得不真实。
与修浚黢黑的面颊形成了鲜明的对比,我弯腰笑个不停,惹得他也不好意思地笑了,露出两排雪白的牙齿,更衬得他黝黑一片,样子很是滑稽。
自他送给我之后,我只在他面前穿过,人前从未显露,没想到来到这里却可以大胆地穿起来了。
许是我哀伤的神情太过明显,萧莺莺笑道:“平妃披上这银狐大衣真是美丽动人啊,可是脸色却不好,可是想起了故人?”
我收起不该暴露的神情,坦然道:“只是想起家人而已。”
“我看不像吧?”
很多人的目光都聚拢了来,尤其是阿保机也看了过来,他的深眸在篝火映衬下一片火光,整个人是一如既往的严肃。
“莺妃若是喜欢这件衣服,妹妹借给你穿上几日便是。”
萧莺莺鼻孔都要翘到天上去,说道:“我才不稀罕。”
她终于不再刁难我,我紧紧地握住丝滑的衣角,一想到修浚,心中便暖暖的。
乌珠蹲在我旁边很抱歉地说道:“主子,对不起。我看您没什么棉衣,只有这件还暖和一些,就从皇宫带了过来。”
“没关系。”
自打坐定之后,歌舞纷呈,丝竹之声不绝于耳,大鱼大肉被一盘盘端上来。
我尤其受不了这里的饮食,大块的羊腿烤得外焦里嫩,但是却十分油腻,除了这些还有水煮的牛肉。
大大的馕饼、咸咸的奶茶还有粗糙的糕点,难以下咽。
一盘子水煮羊肉端了上来,就摆在我的面前,白色的汤汤水水上面还飘着一层厚厚的白油,里面还有两大块鹿肉,白白的,没有一点颜色,一股浓烈的羊膻味儿,我闻着直往外呕酸水。
朵古丽看到了说道:“平妃这是怀孕了?”
“什么?”我疑惑不解。
就在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而来的时候,我又干呕了一下。
阿保机脸色沉沉,抬手喝了一杯酒,他看着很生气,虽然这种情绪很快就被掩盖住了,但是那种怒气是一时半会儿消不掉的。
我虽然跟阿保机同床共枕过,但是并没有发生什么事情,是男人都没有办法容忍自己的女人给自己戴绿帽吧。
“我只是不太喜欢这盘菜。”
朵古丽挥了挥手,立刻有宫人把这盘惨白惨白的水煮羊肉端了下去。
歌舞依旧是无休无止,萧莺莺还有后宫里的那群女人似乎变得没有那么轻松快乐了。
只是实在是冤枉,他们吃醋也是白吃,怀孕根本是无中生有的事情。
篝火盛会一直延续到半夜,可是这些人仍旧没有要结束的意思,一拨一拨的男男女女围着篝火唱歌跳舞。
不得不说他们唱的歌很是好听,声音仿如天籁,与静夜、繁星相得益彰。
有那么一阵,我是沉浸在这欢乐的氛围中,甚至都要忘记阿保机的怒火了,再加上体力实在是不支,差点眯着了。
就在我的头要落在桌案上的时候,乌珠适时扶住了我。
我迷蒙地看着她,也看到席间已经个别女眷跟我一样体力不支退席了。
“主子,咱们也告退吧。”
我出于礼仪,向阿保机和朵古丽行了一礼说道:“可汗、皇后,臣妾先告退了。”
阿保机半晌没说话,一瞬不瞬地看着我,倒是朵古丽对阿保机说道:“平妃想是累了。”
阿保机这才不耐烦地抬了一下手,算是应允了。
他对我甚是冷淡和不屑一顾。
回到帐篷,我稍微洗漱了一下,便爬上软塌,不一会儿睡着了。
不知道睡了多久,出于自我保护的本能,我醒转过来,便看到一个黑漆漆的影子扑面而来。
我还没来得及惊呼出口,便被那人用大掌捂住嘴巴,我顺势咬住那人的手掌,只听那人“嘶——”了一声。
这一声,让我听出来是阿保机。
见我松开嘴,同时不再挣扎,阿保机便松开了我,但是我整个人仍旧在他的怀里。
我挪动身子移到床角,离他有一米远,满身戒备地看着他。
“没想到你竟然是只小狼崽,牙齿锋利得很。”
“你……你来干什么?”
“孩子是谁的?”
第30章 可汗强吻
阿保机语气淡淡然然,甚是平静,听不出喜怒。
“我没有怀孕。”
“把手给我。”
我犹豫了一下,把手递过去,他两根手指搭在我的脉搏上,没想到他这么粗鲁的一个人竟然会把脉。
“这下你总相信了吧?”
我正想把手收回,却被他反手抓住手腕,用力一拉,下一刻我便倒在他的怀里。
他从后面抱着我,头放在我的肩头,脸颊贴着我的耳朵,凉丝丝的,却烫得我难受。
我使劲挣扎了一下,却纹丝不得动。
“你放开我!要不然我……我喊了啊。”
我实在不知道怎么威胁他。
他哈哈笑了起来,笑声就在我的耳边传响,很是刺耳,他的胸膛因为笑剧烈地颤动。
“你是我的女人,谁还能说个不字。”他顿了一下说道,“你是永和公主吗?”
我整个人仿佛被浇了冰水,一下子愣住了,难道……他知道了?
我故作镇定道:“不知道你在说什么,放开我!”
他手臂如钳子,将我箍得紧紧的。
“都说永和公主刁蛮任性,倒是看不出你有这样的性子。”
“刁蛮任性也要看在谁面前,在长安有父皇母后宠着,我自然可以,在这里又有谁会宠着我呢?”
他突然使劲,发了疯一般,箍得我生疼。
我痛苦地叫道:“疼!”
他这才慢慢松开,但是依旧环着我。
房间里静静的,只有更漏细小的声音,外面的天慢慢要亮起来了,灰蒙蒙一片。
“你还想着他?”
……
“谁?”
我疑惑地转头看他,却被他整个地扳了过来,双手握住的我的肩膀,一个猛烈的吻便盖了下来。
他野蛮的时候就像野兽一样,就如现在,根本不是亲吻,而是啃咬,我仿佛惊涛骇浪中的一叶小舟,飘飘摇摇,躲闪不及。
就在我没有办法呼吸的时候,他才停止,看着我,近在咫尺。
我胸膛起起伏伏,大口地呼吸,反手给了他一巴掌,怒视着他。
一滴泪珠很不争气地从眼角滑落,暴露了我的软弱无能。
阿保机看着我,身上带着一种我捉摸不透的情绪,像是伤心失落,又像是痛心疾首。
我打他时,他躲都没躲,眼睛更是没有眨一下,仿佛不知道疼,就像铁石一般。
他看了我一会儿,突然松开我,下床,掀帘子气呼呼走了出去。
我暗自垂泪,使劲蹬了几下被子,生气极了。
不过等我冷静下来之后,我便意识到阿保机派人调查我了,还有他那句“你是永和公主吗”,还有那句“你还想着他”,这个“他”指的是谁?
如果是修浚,那么我这个假公主的身份就暴露了。
永和公主李芷柔爱慕薛将军长子薛平,在长安尽人皆知,稍微一调查的话,就会知道,希望阿保机口中的他指的是薛平。
我脑子中装了太多的东西,翻来覆去,辗转反侧,再难入睡,等到快要迷糊着的时候,外面一阵喧哗,将我惊醒。
我刚坐起身,乌珠便跑了进来,慌张地说道:“主子,快穿衣服,外面有敌人杀来了。”
我接过乌珠递过来的衣服,边穿边问道:“敌人?”
“具体不知道是什么人,但是看着好像是拓跋濬的遗属,估计是来寻仇的,外面已经死了不少人,那些人穷凶极恶,见人就砍。”
我在乌珠的服侍下很快穿好了衣服,这半天没有看到春萼的影子。
“春萼去哪儿了?”
乌珠摇了摇头,要去拿梳子。
我说道:“别梳妆了,就这样吧,先出去看看什么情况再说。”
乌珠点了点头。
我经过梳妆台时拿了一根红色的布带子,咬在嘴上,将瀑布般的长发捋到前面,边走边编起了四股辫。
等走出帐外,我已经很利落地将头发编好了,把红色的布带子系在发尾,打了一个小小的蝴蝶结。
外面果然乱做了一团,女眷们都聚集在朵古丽的营帐前面,将士们里三圈外三圈把女眷们护住。
远远能看到人头攒动,双方正在进行着一场你死我活的较量。
这么乱……我第一时间想到的就是趁乱逃跑,可是看这情形是逃不出去的,眼下最安全的地方就是跟着这群女人。
我带着乌珠向那群女眷走去。
若是在中原,遇到这样的情景,那些娇滴滴的小姐们一定吓得瑟瑟发抖,而这些契丹女人们却截然不同,她们个个手握着弯刀,平静地看着面前厮杀的场景,有些女人甚至想一展拳脚,不愧是马背上的民族。
我不由得佩服起她们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