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百七十一章 忍不住
“我可跟你说，少招惹那些狐狸精！”挽着周至去后台的路上，关婷婷声音虽然小，却一副咬牙切齿的语气。
周至都傻了，就你现在这身扮相，可不就差个尾巴了，你还好意思说别人狐狸精？
“这些都是人情世故，吃独食是不讨喜的。”周至耐心地教育关婷婷：“留个好人缘儿而已，咋就成招惹狐狸精了？”
“下次我去给，反正你就是不准。”
“好好好那我就谢谢婷婷帮我省钱了。”周至笑道：“我还巴不得呢……”
兄妹俩玩笑间就来到了出纳间，周至看了一圈：“芳姐没在啊？”
“当然没在，现在是她最忙的时候。”关婷婷露出个笑容，更像狐狸精了：“不这么说有些人还不知道要在前台聊多久呢……”
“……”
这一晚上，关婷婷三首歌的小费加酬劳就拿了一千多，周至也拿了五百，外加一百美元。
两人换了衣服从夜总会出来，上了车，关婷婷突然大叫一声，搂住周至的脖子：“发财了！发财了发财了……”
“喂你疯了！”周至猝不及防差点给关婷婷整闭气了：“松手快松手！”
“唱歌这么挣钱！”关婷婷抓着周至的手都在抖：“我三首歌挣了一千四百多块！”
“婷婷啊……”
“什么？”
“我觉得你现在就该准备了……”
“准备什么？”
“准备明天怎么应付琪姐的问话。”周至兜头就是一瓢冷水，浇得已经快要冒烟的关婷婷一个寒战：“你现在就得过一遍自己今晚哪些地方没有表现好，遇到了什么问题，下次怎么解决和避免？唱夜总会现场和唱学校练歌房，设备上存在什么差异？环境上存在什么差异？心态上存在哪些差异？准备如何处理和解决？”
“不说别的，你第三首歌就开始摸鱼了，以为我听不出来？”
“反正他们也没听出来！”
“他们怎么没听出来？他们用花篮和花束投票了。”周至说道：“你第三首得到的小费就没第一首多。”
“再说了你师父给你找到这么难得的机会，是让你来这儿开嗓练声的？我问你你可以这么回答，轮到明天你师父问你，你可想清楚了再说。”
“哎呀哥你好讨厌！人家就这样高兴一下都不行！这还是我第一次挣这么多钱呢！”
“哈哈哈……”周至发动了引擎，将车滑出车位：“我只是提醒你别把今晚剩下的时间，全浪费在回忆自己挣了多少钱上头，要不然明天答不上问题，真会被骂惨的。”
见到关婷婷总算冷静下来了，周至才道：“该夸还得夸，婷婷也能挣大钱了，最可怜就是好关叔，家庭地位这才转正几天啊，一转眼又成了底层了。”
关婷婷乐得都不行了：“你就会胡说八道。”
“难道不是吗？”周至笑道：“你妈来蜀都后，还没正式工作的时候拿得都比你爸要多，现在你爸出来当了个副总，月入咔的一下上了千，好不容易才跟你妈打平。”
“结果你一出来好家伙，才一个场子，挣的钱比你爸一个月都多！我关叔这不还是一转眼又成了底层了？”
“咯咯咯……”关婷婷笑得很开心：“我记得刚出来的时候，我们还很担心，问师父在川音附中读书要多少钱，她害怕我读不起。”
周至也叹息一声，走艺术这条路，不管是哪一门，的确是非常花钱的。
“可是师父却说不用担心，让我只管先上来就是。”关婷婷心里充满了感激：“肘子哥，我一定会好好学习唱歌，不会给师父丢脸的。”
“嗯，我相信。”周至笑道：“这样想就对了，我们婷婷的目标不应该是每晚在夜总会里唱歌，而是将来要登上艺术殿堂，站到国家级，世界级的艺术舞台表演的。”
“我还是先把师父应付过去吧。”关婷婷现在头脑终于清醒了：“肘子哥你再帮我出出主意？”
“出出主意可以，但是要现成答案就不行。谁让你刚刚只图看热闹去了，没注意观察……”
“你到底帮不帮？！”
“好帮帮帮……”
车到岁华轩，关婷婷才咦了一声：“刚刚你都没问我回学校还是回家。”
“我拉你回学校不得给你抱怨死？”周至取笑道：“今天这收成要不好好显摆一下，那还是婷婷吗？”
“等等你别慌着下车！”关婷婷又拉住了周至：“你说我们只给爸妈说一半怎么样？免得全被收走。”
“我无所谓的啊，”周至笑道：“但是你忍得住不全说吗？”
关婷婷还真就认真想了一下，然后丧气道：“算了，我肯定忍不住！”
“这不还是的！”
……
“怎……怎么就这么多……”关妈和关叔知道唱歌挣钱，但是也不敢相信，自家女儿也能挣钱，还一挣就这么吓人。
“其实还好吧。”周至在考虑怎么措辞才能让二老想得过去：“啊其实明星们走穴也差不多的路子，他们去一个场子唱一两首，就是两三万块的行情，比我们多二十来倍呢。”
“肘子挣得少点儿哈？”关叔没看到人民币百元大钞底下的美钞，只从厚薄来分。
关婷婷将周至摆在桌上的收益抹开：“爸你看清楚，这是美刀，肘子哥今晚遇到俩老外，一人给了五十美刀！”
“这得去春熙路贩子那儿换！”关妈现在对蜀都的社会生活了解得很：“可不能去银行，差着一百多块呢！”
说完就将关婷婷的那份拿起来，熟练地开始点数。
“妈！”关婷婷不依了：“我就给你看看！你还我！”
“你个小姑娘家家拿这么多钱干嘛？”关妈一点不在意关婷婷的吵闹，只管开心地数钱：“你肘子哥第一笔稿费就拿出来养家了，后来每个月都要给家里生活费，这挣钱了就得有个挣钱的样儿……”
“那也用不了那么多啊！”关婷婷不依了：“哥你帮我抢……啊帮我说话啊！”
“要不，改天我带婷婷去蜀大支行开个个人账户？”周至试探着问道：“当然了生活费该交，至于多出来的那部分，婷婷自己存着，将来做嫁妆。”
“婷婷大了，也可以自己挣钱了，就让她自己存着吧。”关大斌也站周至这边。
“喝！你个甩手大掌柜当得舒服，合着都把我当恶人？”
第九百七十二章 说服
关妈接着说道：“托了肘子的福，咱们家现在生活是好了，但是花钱的地方也多啊。既然一家人都上来了，接下来我们就要考虑买房安家的问题了，总不能永远占着人家肘子的房子吧？”
“这个倒是不存在的。”周至赶紧说道：“反正我这几年也住不到这儿来，这房子啊，还就得有人住着才不会坏。”
“肘子是个顾情的，可咱们不能一家没一个懂事的不是？”关妈笑道：“其实也不是阿姨矫情，这不赶巧有个机会吗？”
“你们武哥又要修新区了，就在农科院宿舍边上，南河边上，叫春天花园。”
“那里划片能够读机关幼儿园，读草堂小学，将来对口四中七中，边上是百花潭公园，市青少年宫，文化宫。”
“将来不管是读书，读培训班，学艺术，考级，都很方便的。”
周至听得莫名其妙：“婷婷还需要这些吗？她马上就要进大学了。”
“将来婷婷也要有孩子的嘛……”
“哦——”“妈！”
不得不说关妈的眼光还是有的，而且考虑得非常的周祥，现在还没有什么具体的概念，然而已经在开始实施买房给户籍与划片就读这些试点了。
关妈考虑的这些，其实就是学区房的概念，而且周至晓得的将来这里还会修起来一个大公园，省博物馆，以及滨江绿道，会成为蜀都最美丽的地方之一。
而现在的房价还是郊区的房价，有些消息还是内部的消息，那就是这次锦里集团承建的小区，一半是商品房，一半是省市政府单位职工的福利房，因此将来的教育，医疗，生活等方面的配套是不用担心的。
职工福利房的价格当然是拿不到的，但是江武也能给关妈打折，算下来要比闫霄买的那套贵四百一平，一套一百三的户型，算下来需要十七万。
在蜀都一环路外，这样的房子无疑属于“天价”的“高档小区”了。
虽然这家人现在收入还不错，但是毕竟底子太薄，在夹川的时候基本没啥钱，现在关妈一个月拿着周至一份工资，唐琪一份工资，驻蓉办一份工资，加起来一千多块能够保证，关大斌成了和恒集团超商副总，一个月也能有一千多，就算不吃不喝，要买这房也得存六年。
之前关妈压根都没敢想自己可以买这样的房子，然而今天关婷婷却给了她惊喜。
一周只需要四次表演，就能收入三五千，一个月下来就是小两万。
一年下来，这房子不就有了？
道理虽然是这个道理，然而关妈拿出的理由实在乏力，婷婷自己都还是个孩子，你就开始考虑她孩子读书上补习班的事儿了？
只看婷婷撅起的嘴都能挂油壶了，就能知道她对自家老妈这决定很不满意。
于是周至忍不住了，伸手在把关婷婷嘴唇上刮了一下，把她翘着的嘴唇刮得“啵”的一声。
大家都笑了，就关婷婷开始捶周至发泄：“你也讨厌！”
“这方面你还真得跟你师父和你妈学学。”周至说道：“这叫做什么知道吗？这叫稀缺资源。错过这个村，可就没有这个店了！”
“武哥是什么样的人物，他说能买就肯定能买，只是以前没有这个实力，就算是机会，也只能让它溜掉。”
“可是现在不一样了，现在婷婷成了家里的主力军了，高中就能给家里置办房子，这本事儿满夹川都没谁做得到吧？”
“你不就做到了？”关婷婷靠在周至身上耍赖：“不是第一，都不稀罕了！”
“你开啥玩笑？”周至说道：“我们夹川那房子用的是集资方式，地皮是人家纺织厂老职工的，能起楼靠的还是我爸我妈，不然就我出那几万块钱响都听不见一个。”
“婷婷就不一样了，想想看，只需要一年就能拿下十几万的房，全凭自己的本事儿，这是多大能耐？！别说中学生，就算大学生，参加工作五六年的年轻人，都做不到吧？”
“而且将来婷婷多半要出省，去首都，去魔都，甚至去海外，最后在哪儿工作都难定，有了这套房子安顿父母，既是一番孝心，将来不管走到哪儿，也都能安心不是？”
“武哥那房啥时候交啊？要是只有几个月的话，钱还是不够呀。”小女孩毕竟还是好哄，关婷婷这下就听进去了，转而考虑起可行性的问题。
“肘子，听说南岛那事儿出来以后，国家要暂停商品房政策？”关叔倒是考虑起另一份担忧：“到时候我们买的房卖不出去，会不会跌价呀？”
“现在国家是在讨论这些问题，暂时还没有定论。”周至说道：“但是我们现在已经是市场经济，而决定市场经济规律的是需求与供给。”
“换一种方式来理解的话，那就是有大量需求，而供给不足的东西，它就必然会成为紧俏的商品，这就叫做市场经济的大手。”
“而压得越久，反弹反而会越发的强烈。”
“现在的问题我们就可以归结为几条：一，武哥开发的这个小区，不考虑价格因素的话，是很好的资产吗？二，就目前来说，蜀都对此类房源的需求，紧俏吗？三，对于关叔一家来说，这是必要的家庭投入吗？四，这项投入，将来会升值吗？”
“首先，这小区从环境，学区来说，都是很好的位置，其实关叔就是觉得售价有些高，对吧？要是没有这个问题，这房子绝对值得购置是吧？”
关大斌不由得点了点头。
“其次，蜀都是省会城市，而这个小区一半房源最后是用来改善政府人员和家属的住房问题的，而武哥之所以敢将房价定到这么高，无论是用途还是定价，都说明其稀缺和紧俏。”
“第三，按阿姨所说，你们一家现在基本已经定居蜀都，的确也该考虑自己住房问题了，虽然我希望你们住在这里，但是老话说得好，‘金窝银窝，都不如自己狗窝’，对于中国人来说，没有一套属于自家的房子，到底心里头都没有底气。”
“这就叫做‘刚性需求’，不以价格高低而考量的绝对需要。”
“最后就是保值的问题。”周至笑道：“我相信这种供需关系的变化带来的冲击，是计划的手阻挡不住的；就算最后能够压制一时，还是刚刚那句话，压得越久，弹得越高。”
“因此就算最后价格要打回来，中间也有获利的机会，完全不用担心。”
“你看，肘子现在说得清楚了吧？”关妈应该是和关叔私底下讨论过很久买房的问题了，只是之前这工作很难做得通。
现在可算得理不饶人了：“肘子和江武都说能买，你还怕什么？你比他们俩还厉害？！”
第九百七十三章 前瞻性
这话就说得没道理了，不过周至觉得也没必要和关大斌多讲什么大道理，关叔啊，你们都不知道给自己置办下了一笔多大的财富！
不过倒是提醒了周至另一件事儿：“关叔啊，和恒超市的POS系统，你现在熟悉了吗？”
“你等等啊……”关大斌站起身来走进自己的房间，然后取出来厚厚的一沓资料：“这些不知道对你有没有用，我从信息部找来的资料。”
周至将材料打开看了一下：“就连和恒的系统都还是单机模式？”
超市的结算系统是一个可简可繁的系统，但是是非常具备前瞻性的项目，从现在的状态来看，和恒的超商系统其实就是一个读码器和一个出纳箱，外加一个信息记录终端。
要到每天晚上前端系统关闭之后，才会将这些记录传送到后台服务器，在服务器上进行一系列的财务清算，重新盘库调整整个超商的库存并且进行交易量结算和财务清算。
相比夹川糖酒公司一月一盘存，这样的系统能够做到日结，就目前来讲已经先进得不要不要的了。
但是在周至眼里，这系统依旧落后得一逼，因为它无法做到实时清结。
整个系统，白天的时候前端繁忙，夜晚的时候后端繁忙，这其实是对计算资源的极大浪费。
同时由于夜间批量的时长影响，等到结算完毕后已经离超市开门的时间不远了，如果最后从财务报告分析发现了一些问题，比如缺货补货什么的，留给物流中心的反应时间已经极短了。
事实上这套系统很多东西都只能做到T+1甚至T+2，也就是说信息处理时间会滞后一到两天，比如补货，那就只能通过算法设定临界值，就是根据均值判断明天这商品可能会缺货，在尚有一日或两日库存的情况下便提醒管理人员需要补货了。
对于超市来说这已经足够了，但是如果能够做到更好的话……
如果能够做到更好的话，那就利用上网络，让前端每一次扫码出货的信息直接送到后台，让前后台均衡运算，实时控制超市的库存量，如果将进货扫描也同时进行的话，整个超市的后台就能够实时进行进出货的清点记录。
每日超市关门的时候，系统盘存，出纳，财会，诸多工作已经实时完成，管理者可以根据当日销售情况及时调整营销策略，调货补货，又充足的时间迎候下一次开门。
如果愿意，甚至可以改变超市的经营方式，从八小时营业制变为二十四小时不间断营业。
有了这套系统之后，只需要再进一步，拿一套物流系统与之配合，便能够在不久的将来，将超市开到网上。
于是亚马逊，淘宝天猫，京东网上商城就诞生了……
这便是POS超商结算系统的进化论。
这套系统的设计原理本身其实并不复杂，甚至初期投入都不算太大，只是现在的人还没有这么超前的运用场景预设，还是如今理工人的那句老话——追赶阶段，先解决有没有，再谈好不好。
大家都在摸着石头过河，对于互联网信息技术产业的未来场景应用，一个基于局域网构架的超商结算系统，或者医院门诊系统，便已经是大家想象力的极限了。
这就是理工学院派的劣势，大家都是等国家分配科研项目等习惯了，研究的方向更多也是解决国内急需的技术问题，对于助力商业应用这一块，大家都是一脸懵，不知道如何措手。
周至当年的毕业设计课题就是医院软件设计，导师也没有多余的要求，甚至代码编写都不需要，只要你能够画出一个合格的医院的工作流程图来就能够毕业。
也就是说将一个医院的各部门的工作，比如挂号，分配诊室，就诊，开药，结账，药房出药……这一套工作分成工作模块和工作流，并且绘制出能够支撑其工作的数据库，控制程序，传输程序，运算程序，统计程序，完成系统设计就算毕业。
为此周至还特意回老家在三反叔的人民医院里待了两个月，搞出了一套系统设计方案，最后完成了毕业论文答辩。但是方案最后有没有被导师孵化成产品，那就只有天晓得了。
万丈高楼从地起，现在手里拿着的这个系统设计框架，周至准备拿给麦主任看看，并且试试看能否按照自己的思路，坚决按照服务器模式来完成。
关于互联网工作模式，现在业界也存在激烈的讨论。
那就是客户端模式和服务器模式的选择问题。
所谓客户端模式，就是为了解决信息传输瓶颈的问题，每个终端机上都要下载安装一套系统，使之成为“客户端”，这样就可以将那些能够在终端机上解决的问题，尽量全部在客户端运算解决，只有的确需要传输交互的数据，才通过网络传送到中央服务器，进行最终的“大运算”。
比如现在和恒的这个系统，就是典型的客户端系统。
而服务器模式其实就是后来的互联网模式，每台终端机无需下载客户端软件，而是通过终端机直接访问系统网站，一切信息都直接传送到中心进行存储，本地所需数据也是实时从网站读取，前端没有运算功能，仅仅是一个输入输出端口。
这样的好处就是实现了数据的唯一性，权威性，通用性，不会出现中央服务器和客户端之间，因清算时差而造成的数据不统一的问题，当然是最好的方式。
等到互联网发展成熟，网络传输速度满足需求以后，两种架构模式也各自开花，其中客户端模式就发展成了电游、音乐、电影等APP门户，而服务器模式就发展成了各大网站门户。
在计算机时代，网站门户的东风压倒了APP门户的西风，然而等到进入智能手机时代后，却又是APP门户的西风压倒了网站门户的东风。
端看时代当时的需求是什么。
然而在互联网还在蹒跚走路的今天，走服务器模式无疑会给网络造成极大的压力，因此国内都是以开发客户端系统为主流，而服务器目前还仅仅是尝试阶段。
作为过来人的周至，当然想要抓住这个前瞻性，以便在风起来的时候，自己已经站在风口上，同时还拥有一双巨大的翅膀。
“应该很有用。”周至看完和恒的系统设计后，对关叔说道：“谢谢关叔，我拿去给计算机学院的麦主任看看，说不定就弄出一个研究方向来。”
第九百七十四章 课程
“这是正事儿。”关大斌说道：“要是接送婷婷不方便的话……”
关妈就瞪向关大斌，关婷婷就瞪向周至，好在周至赶紧说道：“不存在方不方便的事儿，大学生活嘛，学习讲究个方法与灵活，事情可以挪到白天做。隔一天晚上调适一下，正好。”
室内的高压气旋这才消失了，关妈笑道：“不晚了，那就赶紧洗澡，早点睡觉，肘子明早想吃什么？”
“我随意的，婷婷吃什么我吃什么。”
……
关家的家风是早睡早起，别看关婷婷有点自由散漫的小性子，其实自律得很，每天早上都是雷打不动的六点起床，锻炼，开嗓，连声。
锻炼和开嗓是结合进行的，关婷婷跟着周至跑步的时候发现呼气的时候可以结合发声，等到跑完后声带肌肉已经恢复供血，声带也恢复了弹性，还可以通过呼吸位置调整共鸣腔，算是她自行研发的独门绝技。
因此小丫头把周至拉起来陪练，周至也只能乖乖陪着练，不能打消了她的积极性。
关婷婷发育得实在太好，穿着小背心和运动短裤，迈动这大长腿，在前方跑得跟个小鹿一样，充满了青春活力的气息，让周至感觉这早起得也不算亏，还带视觉福利。
兄妹俩沿着半岛跑了半个小时，回到河边小观景台的位置，汤圆已经在这儿等着了。
两人做了几分钟的拉伸，关婷婷开始了练声，周至则开始吟啸，顺便欣赏河边日出的美景。
周至的功夫是四表舅教的，但是现在的周至又已经超过了四表舅当年传授的范围。
因为他现在用的是古汉语的发音，盛唐韵。
这个时期韵的特点是山删两韵开始合流，咸衔两韵合流，东冬两韵合流，佳麻两韵合流，皆决两韵合流，谈覃两韵合流。
至此一二等重韵全部合流。
声母里边开始出现“左三化二”，也就是左章两组声母合流，照组形成，并且轻唇音开始二等化，全浊上声变作去声。
这是古汉语进入的重大整合转型期，如果说之前的汉语，音调要去苗语等保留下来的音调里去寻找多余部分的话；那之后的汉语，其音调就可以去粤语，日语和韩语里边去寻找了。
后世很多人将苗语、日语、韩语当中的部分留存古韵，当做其是汉语源头的证据，其实完全是本末倒置。
真正合理的解释，是远古汉语，乃几大民族融合而来的产物，贡献最大的就是炎帝、黄帝、九苗三个大部落联盟，最终成了古代汉语。
而苗语，日语，韩语，这些语言在某些特别的历史时期里，深受古代汉语的影响，其后又进入了漫长的封闭期和独立发展期，因此才让古汉语中的很多元素，得以在语言里保留了下来。
周至和关婷婷的两种练声方法也不一样，音乐练声需要站定，而吟啸需要缓步行走。
这种时候一般背诵的都是长篇，比如周至现在在背诵的就是《哀江南赋序》。
一般还有《长恨歌》，《琵琶行》，《圆圆曲》等，总之以长诗和四六骈文为主。
《哀江南赋》主打一个悲愤，因此气韵哀回与喷薄交杂，朗诵起来时而低回惨切，时而慷慨悲昂。
用周至自己的体会，那得用“渐离击筑，骏马嘶风”来比喻，方才恰当。
名词名句也颇不少，比如“头会箕敛”，“因利乘便”，都是出自这篇文章。
周至最喜欢的一句则是“山岳崩颓，既履危亡之运，春秋迭代，必有去故之悲。”
虽然是悲剧性的总结，可依旧格调高远，气局开阔。
古人形容一个人文章写得好，会用“如椽巨笔”来形容，庾信的《哀江南赋》，便是完美的例证。
早饭是三明治煎牛奶，还有一盆沙拉，说好的关婷婷的口味就是关婷婷的口味。
不过关妈还是照顾到了周至，好歹没有一素到底，在沙拉里加了水煮蛋，还另外煎了几片培根。
吃过早饭周至先送关婷婷去学校，然后自己开车回蜀大桃花村。
有车就是方便，其实也就二十分钟，当周至从车上下来时，时间也没到八点。
先回宿舍取上课用的书籍，室友们看到他就问：“回来了？给我们带好吃的没？”
周至便打开书包，从里边取出好几个瓶瓶罐罐：“这是牛肉酱，这是鲊辣椒，这是糖醋腌藠头，还有一包卤猪蹄，这沙拉谁吃……”
“给我给我！”赵星得以地笑道：“你们看细嚼慢咽还是有好处的对吧？就我等来了好东西……”
“你可赶紧的吧！”张潜意看了下时间，拿手抓了两块腊猪蹄：“走了，懒得等他了，死磨蹭！”
剩下几位也纷纷出手，抓着猪蹄儿边啃边往外走。
周至整理了一下课程书籍，又将曾师祖的一份手稿复印件放到书包里，一边喊道：“猴子你也快点！诶伱们等等我呀……”
一年级的公共必修的大课多，一般都是两三个班一起在大阶梯教室里上。
一天一般也就六节课，比如今天的一二节就是《中国近现代史纲要》，三四节是《古代文学》，下午两节《大学英语》，对周至来说，其实也就《古代文学》可以挂个耳朵听一下，其余课程都自修成满分了。
下午或者晚上还有个选修，这个也是凑拼学分的，里边对于周至来说送分的多。
因为这些课程里很多都并不需要你真正去上，比如游泳，就是自己办个游泳卡，在九月里报名找体育老师测一下五十米，能游完俩学分就到手了。
周至早就办理了蜀大的游泳卡，体育老师一般也不管你是不是新生，有卡就可以给你测成绩，对于周至来说就相当于白送。
又比如经典广告赏析，你只需要在期末交一份一千字以上的学习体会，一个半学分也就到手了。
类似的科目还有很多，比如唱歌也是，一个大教室里近百人，老师点名都点不过来，压根也不需要去，只需要打听好这学期要学那几首，最后考试能唱就算通过。
所以周至当时就看来看去，最后一发狠，直接把选修课都给勾满了。
实际上真正需要全程坐完的就两门——第二外语，周至选了日语；还有书法，这个就纯粹是抽时间过瘾了。
第九百七十五章 上课
讲授大一课程的老师水平也是高下不一，比如讲解《中国近现代史纲要》的老师就是一个年轻的讲师，课程慷慨激昂，然而很多都不是书本上的内容，讲着讲着就跑偏了，完全是天马行空。
不过他讲的那些故事非常有趣，不少都是野史，比如对导致一九零零年八国联军侵华的义和团，他就大加抨击，以为慈禧的办法和宋徽宗任用道士做法抵抗金兵是如出一辙。
然后还说慈禧太后在六月二十一号给领事团十一国发布外交通告是主动宣战，“说最狠的话，然后挨最狠的打”。
这些都和中学内容是大相径庭的，因而同学们一个个都听得津津有味。
不过这些内容对于周至来说都是早就知道的，故而提不起什么兴趣，看上去一脸专注地在做笔记，其实是在干辜老安排的“私活”，校对曾师祖的文稿。
曾师祖的文稿是分册的，记录在各种各样的本子上，中间存在一个将内容接续起来的工作。
而且这些内容其实各有择重，分别存在于四部著作里，因此哪些内容归于那部著作，又有一番考量。
等到这些确定下来以后，还要对内容进行学习，考证和勘误。
这是最考验学术水平的一部分，在曾师祖以后，音韵学和文字学又取得了长足的进步，比如周至用甲骨文的研究成果勘误《说文解字》，又比如用苗语和日韩越等受中国影响深远的泛亚文化圈语言发音佐证《切韵》《广韵》，都是最新的研究方向。
这就还涉及到用现有学术成果对曾师祖的论著进行增删查改的过程，也是涉及学问最多最细的部分。
按照辜老的指导意见，就是要做到“一词一字，皆有来处”，这工作量可就大了。
关键是很多曾师祖的著作大几百万字，里边旁征侧引了无数知识点，还有很多信手拈来的，也没标明个出处，需要周至将之一一找出来并且论证其正误。
今天一个上午差不多都能用来干这事儿，将自己明白的东西补注下来，不明白不知道的，列为待查条目。
黄瑞山坐在周至的边上，看到周至一个人在那里埋头书写，心想老师虽然讲得好，可是这也没啥好记的呀，于是凑过去看周至在写啥：“你干嘛呢？”
李一佳坐在另一边，也凑过头来：“文言的，看着挺高深呢。”
“这是一位老教授的遗稿，”周至说道：“我学习的材料。”
“上课都不认真听讲。”黄瑞山是属于天赋不行拿力气硬凑，跟杨和同一类型那种人，对周至这套方法有点吃味。
可是周至的回答更气人：“我从高中起上课就从没认真听过讲。”
“……”
一边李一佳这脑残粉还给周至找补：“反正老师讲的内容压根都不会考，跟课本上的完全不一样，，下来大家还不得背书自学。”
“你们最好还是听听，”周至埋头做着标注：“六月二十一日十一国外交照会算是奇葩外交丑闻，直接引发的八国联军侵华和后来辛丑条约签定，让中国彻底沦为了半封建半殖民地，也让国人对清廷彻底放弃幻想，在改良和推翻两种方案当中，更多地站到了推翻它的那一边，对中国历史的影响是非常深远的。”
“原来你在听啊？”李一佳不满地嘀咕道。
“他听啥啊，他说这些老师还没开讲呢。”黄瑞山也嘀咕道：“他以前就知道，现在当然不用听了……”
“台下那位说话的同学。”年轻讲师在台上微笑着看向黄瑞山：“在聊啥呢？说出来大家听听？”
“呃这个……”黄瑞山站了起来，老实人也有灵机一动的时候：“我刚刚那个……愤慨！很愤慨！因为清廷这场丑陋的奇葩外交表演，直接引发的八国联军侵华和后来辛丑条约签定，让中国彻底沦为了半封建半殖民地！”
“也是因为这次事件，让国人对清廷彻底放弃幻想，在改良和推翻两种方案当中，更多地站到了推翻它的那一边，对中国历史的影响是非常深远的！”
“好！说得非常好！同学你请坐。”讲师继续讲道：“此次外交事件，其实完全可以说明清政府是一个落后，愚昧，无知的政府！完全无法行使一个现代国家的基本职能！完全无法代表四亿中国人的国际形象！更完全无法维护民族尊严，国家统一，领土完整！这样的政府，怎么能不推翻它？！”
坐下来后的黄瑞山抹了一把额头上的冷汗，轻轻捶了捶周至的左腿，然后把大拇指翘了起来。
课间的时候，身后的齐欣妍捅了捅周至的后背，然后就听童晓琳说道：“你们晚上在哪儿上自习？图书馆还是就在阶梯教室？”
周至就觉得非常神奇，以前张辛夷坐自己后面也是这样捅自己，这熟悉的感觉又回来了，美女们都会这一招的吗？
张潜意也过来了：“图书馆的位置紧俏得很，要是决定了，就得早去占座。”
“我应该去不了，我今晚要去计算机房。”周至说道。
“你还懂电脑？”童晓琳跟看高人一样看向周至。
“上机贵啊，三块钱一个小时呢。”李东平说道：“要是练打字我知道一东西，键盘练习板，我们可以先用那个练。”
“你那也太落后了。”赵星说道：“现在不是有带键盘的学习机吗？我准备买一个那个。”
“广东佬就是有钱，你先买，买了大家练。”张潜意说道，然后才把话题转了回来：“肘子你去干嘛？练打字？”
“你们知道的，我有亲戚在和恒集团超商上班。”
周至在迎新晚会上搞来花生瓜子糖果这事儿大家都还有印象，于是都点头。
“和恒超市有一套电脑管理系统，我准备把系统的设计方案拿去给麦主任看看，”周至笑道：“要是有价值的话，不知道能不能蹭个上机的机会。”
大家都是面面相觑，感觉这货的思路总是和常人不一样。
国家对信息产业非常重视，哪怕是中文系文科生，也都能够意识得到国家对信息产业的扶持和推动，完全可以用心态迫切来形容，而如何操作使用计算机，也是所有大学生都倍感好奇的科目。
然而那是理科生的主场，对于文科生来说，对键盘的使用还没有练熟的话去上机，纯浪费钱不说，还容易遭到左右的鄙视嘲笑，都丢不起这人。
和恒是香港著名的大集团，他们的东西肯定是好东西，肘子这法子能不能成不知道，但是起码思路就值得肯定，属于挖资本主义墙角补社会主义的地基，值得表扬！
除了李一佳有些微的失望。
第九百七十六章 开篇
大学一年级的学习生活是轻松而自由的，比如作业这个东西差不多就完全没有，传授《古代文学》的是一个老头，今天开讲是三篇内容，都是中国现存最古老的文学作品。
第一篇叫《弹歌》，一共八个字：断竹，续竹；飞土，逐宍。
第二篇叫《永歌》，也是八个字：手之，舞之。足之，蹈之。
第三篇叫《击壤歌》，这一篇字数要多一点：日出而作，日入而息。凿井而饮，耕田而食。帝力于我何有哉！
就这，老头花了两节课的时间，先是他朗诵，然后让大家一起朗诵，再然后点同学名起来朗诵，之后才开始慢条斯理的讲解。
其实三篇文章加起来也没多少东西，至少对于大一的新生来说没啥好讲解的东西，也就“飞土”，“逐宍”，分别是弹飞泥丸和追逐猎物的意思。
对于大一课程来说，三篇文章十分钟就能讲完。
可要是细化下去，两堂课怕是远远不够。
比如“飞土”二字，说明诗歌的成型年代，断竹续竹说明了弓的制作已经形成了工艺流程，既然存在断续的动作，说明弓已经是威力较为巨大，且方别携带的复合弓，而“飞土”两字说明使用的是泥丸而非箭矢，说明在当时箭矢还是制作工艺难度相对较大，不常在狩猎小型猎物时使用。
而“宍”这个字其实是“肉”的异体，追溯到甲骨文上，这个字就是一块半月形牛排的模样，上面带着刀痕，和现代的“月”字几乎一样。
而“月”字的甲骨文，同样是一个半月形状，中间有一短竖表示月亮的阴影。
两个字非常的接近，还在甲骨文时期，就演化成了一个字，一字双义，既表示月亮，也表示肉。
如果在代表肉的“月”字边上加上一只手，表示以手吃肉，下面加上“示”，也就是祖先的神位，这个字就变成了一个会意字，表示祭祀的“祭”。
这也是汉字里很多和肉有关的字，都带着月字旁的根本原因。
不过这些都不属于大一课程的内容，老头只把这三首诗歌出现的年代，大致的创作背景等做了简单的讲解，重点放在了第三首的最后一句上。
那一句颇有反对压迫剥削的一味，包含了对独立和自由的向往，老头还启发大家进行讨论，就是文学创作里，这首诗歌是在歌颂现实，还是属于对乌托邦的寄望。
之前讲解的内容让周至对这老头颇为轻视，等到第二堂课下半堂展开讨论后，周至才明白过来，不是老头没水平，他肚子里有东西，不过没有对大家讲出来而已。
也是，这只是大一，而不是研究生和博士的课程，老头能讲到这儿已经差不多了。
这门课好歹留了作业，作业就是背诵这三首诗歌。
下午的课程是《大学英语》，这个课程就更简单了，其实就是找了些英语资料串成课本，包含了一些大学英语四级的词汇，课程传授方式和高中一样，把课文讲一遍，然后抽同学起来读一段。
这次周至被点到了，只好把曾师祖的稿子放下，站起来读了一段。
一口标准的牛津腔和流利的读法把英语老师都吓了一跳，然后对周至提出了大大的表扬，也不让他坐下，让他继续带着同学把下面的课文跟着读了一遍。
英语也是大课，好几个班合在一起上的，大家都是九年制义务教育折磨过来的，英语水平一听就晓得大概。
所以开学第一天，周至在系里也有了点名气，张潜意等人更是服气了，肘子说他已经拿了证不用考四六级了，果然是真的。
英语课没作业，老师一点不操心。
这帮苦命娃有四级考试这道硬指标，不过拿不了毕业证，别的课程可能还要督促一下，英语根本不用担心，他们自己都会卖力苦读。
就是一天的课程结束了时间都还早，才过四点，离吃晚饭都还得两个小时。
好在大学生们有的是事情可做，张潜意通知大家去小教室，今天要把班干部选出来。
其实经过迎新晚会和军训两件事儿后，大家对班上具有“干部气质”的同学都有了些大致的印象，在这种情况下选班干部就是很简单的事儿了。
流程就是自荐，同学推荐，有重复人员的大家投票。
张潜意的组织能力没问题，办法也很公道，现在在班级里也有了相当的威望，当班长是众望所归。
学习委员李一佳推荐周至，毕竟这货分数本来都够读清华了，妥妥的学霸。
周至赶紧摆手，说自己在勤工俭学，不是学习好就能做学习委员，而是能够在学习方面对同学们服好务的人才能做学习委员，从这一条来衡量的话自己明显是不合格的，因此他推荐童晓琳来担任学习委员。
不过周至也自荐了一个职务，文艺委员，举办下舞会呀，搞搞晚会啊，组织下观影啊，给大家拍照呀这些，他完全可以胜任。
到这儿大伙儿才想起来，让这货当文艺委员，大家能够得到的好处远比他当学习委员要多，这主意当真不错！
不过这个位置有人竞争，李一佳也想当，支持者也不少。
最后张潜意建议把文艺委员改成文体委员，负责班上的文艺体育事务，这样就可以安置两个委员，一男一女刚刚好。
周至会唱歌，李一佳会跳舞；周至会搞电器，李一佳会主持。属于完美的组合，大家一致通过。
最后经过一番的讨论，学习委员童晓琳担任；团支书吴贵业担任；宣传委员齐欣妍担任；生活委员得能跑能当苦力，徐刚担任；各科的科代表也领了任务，周至还因为今天英语课上的表现，落了个英语科代表。
完事儿后大家如鸟兽散，男生好些去打篮球，踢足球，张潜意去学生会打听门路，童晓琳李一佳要去舞蹈社，赵星要去城隍庙进货……各自都有一摊忙。
周至则继续在教室自习，校对曾师祖的稿件。
吃过晚饭，周至回寝室带上超商管理系统设计方案，前往计算中心。
上机什么那都是说给同学们听的，其实周至今天来这儿，是因为有个会要开。
第九百七十七章 开会
弘盛楼是一栋五层的现代大楼，由港岛富商封弘盛捐资兴建，与另一边IBM和微软捐赠的数字中心，成了蜀大计算机系最拿得出手的牌面。
大楼内部的条件是非常好的，安装了现在还很罕见的中央空调，教授都有自己现代舒适的办公室，会议室里添置有高保真的麦克风，投影屏幕，以及绝对属于时代前列的电视电话设备。
会议的主持人是系主任麦明川，副手是计算中心王主任，瀚文字库实际负责人李红江教授，以及一大帮的理工科手下。
中文系过来的，只有辜开来和周至。
还有微软和统一码协会的代表。
“都是熟人，多的话就不说了，周至同学说话算话，以优秀的成绩进了我们蜀大，将来做事就更加方便了。”麦明川说道：“我们欢迎一下吧。”
大家都鼓起了掌。
“今年项目上的任务还是很重的。”麦明川说道：“而且上面和中文系那边又给我们提出了新的需求，需要牵扯很大的精力，今天这个会主要是讨论出封装方案，以及接下来几个月的工作重心。”
“这个问题我们和肘子讨论了一下。”辜开来说道：“他对我们目前的工作，提出了一些新的意见。”
“哦？”麦明川说道：“那干脆肘子先说说？”
周至笑道：“麦主任，王主任，李教授，各位代表，老师，学长，我和辜主任讨论过最近瀚文字库建设方面的工作，看过了流程进度工程文件，大致知道我们现在所面临的问题。”
“当时我们将瀚文大字库分作了三级，到七月一日为止，我们已经完成了一级字库的编制工作，目前已经可以完成一级字库的最后封装，使之成为UNICODE代码的一部分。”
“但是对于瀚文字库本身来说，一级字库仅仅只占全部汉字的三分之一还少，而且字库中繁体字样目前仅纳入了台岛，港岛和新岛的内容，对于韩文和日文里的中文字符，尚没有收纳。”
“字体方面，一级字库仅设计了楷体，隶书、宋体，黑体，仿宋四种，离中文系要求的篆书、魏碑，也没有开始设计。”
“现在的最急迫矛盾，就是微软给我们的D日非常紧迫，新字库要交付给微软，供WINNT使用，在产品成熟度不够的情况下，我们需要进行一些择重权衡，对吧？”
“问题还很多。”李红江说道：“不过肘子的确看到了主要矛盾。”
周至看向微软的代表：“麦克林先生，微软WINNT操作系统的上市时间，目前有展期计划吗？据我所知，你们的操作系统开发，没有一次是能够按照预告准时投放的。”
麦克林对周至这样的直言不讳也不介意，只耸耸肩：“虽然你说的的确是事实，但是目前我还没有接到总部的通知。”
“也就是说我们字库的交付，没有展期的可能？”
“我可以为大家争取，”麦克林说道：“但是目前来说，大家最好还是按照D日来进行工作计划。”
“国杰教授那边呢？”周至对麦明川问道。
李国杰是负责曙光超算操作系统SNIX的，他们那边也有大字库的需要，因此也有一套班子，主要负责对这边的成果进行验证，其实主要就是白嫖。
但是蜀大也没有办法，因为为了提高工作效率，周至之前开发了一套文字识别系统，这个系统能够通过一系列的处理，将扫描的图像字转化为系统使用的矢量字，毫无疑问能够节约大量的人工劳动。
但是有个问题，就是非常消耗运算资源，蜀大的几台机子处理不了，这部分工作得交给曙光超级计算机来完成。
虽然部委和超算中心颇有以大欺小的嫌疑，毕竟设计思路和解决方案都是蜀大提出来的，超算中心只负责运算出成果而已，然而抛开这些不谈的话，这其实不亚于阿姆斯特朗登录月球的一步。
文科863工程项目也有了使用超级计算机的资格，周至这也算是给文理之间身后的隔阂撕开了一条缝隙。
“曙光很厉害。”说到这个麦明川也不得不服：“虽然分给我们的工作时间很少，但是采字工作已经全部完成了，就目前我们收集的七万多个汉字，已经全部完成了矢量化的工作。”
“不过配码工作老李不肯帮忙了，得咱们自己来水磨。”
“这个好办。”辜开来说道：“肘子根据我编字典的方法编写了一套计算机算法，能够将《汉语大字典》里的汉字，按照当时的编目规则，将文字自动转化成编码。”
“是吗？要有这个可就太方便了！”麦明川大喜：“我跟学校建议过对肘子进行特招，你们就是推挡。要干字库，正需要文理兼通的人才才行！”
“只是这套规则只处理了《汉语大字典》里的五万字。”周至说道：“而瀚文大字库一二级就是七万字，三级加上更是过十万了，还是需要结合识别系统里的字根与笔画识别功能，配合文字的读音和笔画，给矢量字配码才行。”
“给《汉语大字典》完成编码，用了多少时间？”
“在矢量字现成的情况下，采集字根，参考读音，分配编码。”周至笑道：“其实动作很快的，反倒是调试BUG和处理一些系统无法判定的存疑字，耗费的时间更多。”
“我用了两天时间完成了可行性实验，在个人电脑上能够做到五秒处理一个字。”
“那就省大事儿了！”王主任又惊又喜：“如此一来我们D日前按时交付产品，应该就没有问题了。”
麦明川现在觉得周至简直就是瀚文大字库工程的吉祥物，他一来工程就能够取得巨大的进展，这娃非常喜欢动脑筋，喜欢开发各种各样的程序来代替繁琐工作，从最早的手写字库，到字根笔画分析系统，识别系统，转换系统，再到现在的自动编码系统，常常使用蛮不讲理的方式，给理科生们撞开一条条宝贵的道路。
李红江团队下的人的确有些委屈，他们现在也渐渐明白了这个工程的本质，那就是它本身的确是一个文科项目，设计思路、理念、方法论，全都是文科的那一套，具体到了操作层面，才有理科生插手的余地。
说白了，这就叫管理层和打工仔的区别。
第九百七十八章 知识产权
但是周至这套程序来得非常及时，能够让工程按进度完成交付，大家也热烈地鼓起掌来。
接下来的工程安排就是全力保障按时交付的实现，中文系这边的所谓篆书字库和魏碑字库只有先放一放，周至想要研究的高端局——文字识别系统的后续工作，同样也只有先放一放。
抓紧完成WINNT字库交付，彻底奠定电子信息系统文字编码的世界格局，让中国人深度参与的UNICODE大字库成为唯一标准，才是一等一的大事儿。
这个时候又该周至出马反过来说服中文系了，电子信息系统里边有一项神功——“打补丁”，而且这个神器是你不可能不用的。
UNICODE的问题，其实优势就在两点，第一是可以接着WINDOWS操作系统的西风来一波最大范围的推广，这就是所谓的站到了“风口”上；第二就是它的设计方式和以往的字库不一样，具备了打补丁的功能。
没错，以前的设计码位是死的，连补丁都没法打。
这其实也是一种思路上的转变，经过周至耐心解释之后，辜开来勉强同意了将工程部分内容推后，将最大人力用于保障一期字库产品交付。
今晚的会议其实主要就是为了统一思想，周至送来这份小礼物算是个惊喜，这下就更加有保证了。
会开到这里就差不多了，统一码的代表没说什么，因为周至也是会员，在会内与他平级，只要能够不影响工作进度，他就不如何关切。
但是微软代表麦克林就不一样了，微笑道：“周，我们还想要讨论一下知识产权分配的问题。”
“啥？”周至认为自己听错了，对于这件事儿他当时还特意提醒过部委，特别关注不要吃了老外们的亏，现在听到不由得感到不可思议：“瀚文字库的知识产权非常明确，属于我们，这在合作文件里写的非常清楚的。”
“对于微软和统一码协会，我们会采用完全授权的方式，供你们使用。”
“不是关于这个。”麦克林笑道：“我们想要购买的，是瀚文字库研发中的一系列附属工具软件的知识产权，比如您开发的这套文字识别系统，无论采集模块，识别系统，转换模块，包括自动排码软件，我们都有兴趣。”
“不好意思，我暂时没有转让这套系统的想法。”周至摇头。
“周先生，我们会给您一个满意的价格的。”麦克林说道。
“其实我对你们的文字办公处理系统兴趣更大，好像叫做OFFICE？”周至笑道：“你们愿意转让吗？”
麦克林认真地摇头：“那会是一个巨大的知识产权包，你们无法承受那样的天价，也没有后续开发的实力。”
“但是转让这套文字识别系统，对我们双方都有巨大的好处。”
“比如？”
“你们能够获得一笔丰厚的收益，来改善你们的研发环境，而我们也会获得一个颇有想象力的产品。”麦克林说道。
“另外关于这个产品的后续开发，我们还可以委托你们进行。”麦克林笑道：“如此一来，你们还可以继续创造财富，产生科研成果，锻炼优秀的人才。如周先生这样的精英，还可以直接去硅谷参与我们的项目，将来甚至能够成为我们公司的科学家。”
老子是你们公司的流通股第一大股东，你都是给我打工的！听到这话，周至心里不由得暗自腹诽。
这个麦克林一直都非常礼貌和温和，一副职业经理人就事论事的样子，但是周至认为这就是西方人虚伪和无耻的表现。
面带微笑的讹诈就不是讹诈？文质彬彬的打劫就不是打劫？
关键他们还认为理所当然，将之作为自洽的逻辑，准备“放之四海而皆准”。
甚至还有受害者为之辩护，以为这是文明进步的体现。
所以周至一句话就直指问题的核心：“你们准备出多少钱？和你们在国内收购软件产品的价格一个标准吗？”
“国际专利的申请是一件复杂的事情。”麦克林说道：“如果周先生同意转让该项系统的专利包，我们还得准备工艺文件，申请书，无数法律方面的资料证明，这些都是需要大量资金和精力的。”
“因此对于米国以外的原始软件，我们开出的价钱和国内成熟的专利产品，会存在一定的区别。”麦克林说道：“但是考虑到中国的人力成本，还有这个软件目前的成熟度，相信你们对我们开出的价格，会非常满意的。”
“麦克林先生，那我可不可以这样理解。”周至同样还以微笑：“要是这些软件能够获得国际专利，那么你们会按照米国国内同类收购案例的标准，来收购我们的文字处理系统？”
“如果是那样的话，这个系统对于我们来说，就没有什么吸引力了。”麦克林耸了耸肩膀“毕竟文字识别系统对于我们西方文件处理来说难度并不大，主要还是在中国区才有大作用。”
“那你刚刚还在扯申请国际专利的难度什么的？”
“周先生请冷静。”麦克林毫无被揭穿后的尴尬，反过来批评周至：“首先我承认你这项发明的价值，其次我认为这个价值还没有达到需要微软用米国同类产品价格来购买的程度，在这个价值原则的基础上，我们可以展开讨论，最后达到一个双方都满意的成果吗。”
“哈哈哈哈哈……”周至不由得大笑了起来：“麦克林先生，我坦诚的告诉你，我非常冷静，甚至冷静到早在两个月前，就已经委托在港岛的朋友，对这套中文识别处理系统进行了国际专利包的注册。”
“所以您预设的这个价值原则基础，本身已经不存在了，如果麦克林先生仍然对我们的识别系统感兴趣的话，我们完全可以在新的基础上继续探讨。”
“是吗？”麦克林输人不输阵，或者说已经见惯了这样的场面：“那我会将这新情况向总部汇报，我们择日再讨论这事儿。”
“微软对于大家目前的工程进度是满意的，对于大家积极开发周边软件，提升效率的想法做法，也表示尊敬和钦佩，对于D日，我已经非常的期待了。”
麦明川笑道：“那今天的会就先这样，两位代表可以退场了，我们还有些学校内部事务需要讨论。”
第九百七十九章 该警惕
等到两位代表出去了，麦明川才抹了一把额头上的冷汗：“帝国主义，亡我之心不死啊……”
“应该警惕，但也没有这么严重啦。”周至笑道：“这样也太高看他们了，其实就是老抠财主的德性，家大业大还尽想占我们的便宜是真的。”
“肘子之前说过的一句话非常在理。”辜开来说道：“中文大字库，是我们在电子信息领域少有的天然大优势之一，就算我们国家的信息产业整体落后于外国，但是在这个方面，我们才掌握着主场，完全用不着卑躬屈膝。”
“对！现在和他们合作，只是希望借他们这条船，完成我们自己的事业。”周至说道：“那就是在全球范围内完成统一的中文编码，掌握协议层的知识产权包，为将来基于中文信息的应用层打下坚实的，牢固的，可持续发展的基石和架构。”
“说得好！”麦明川对周至投以赞赏的目光，又看向了李红江手下团队那些年轻人：“我们同他们合作，根本目的不是为他们的系统添砖加瓦，而是为了我们将来的蓬勃发展，这才是瀚文大字库能够列入国家863计划的重要原因，我们不能在工作的过程中，因为一些外来的诱惑而迷失了目标。”
如今这一行受到的诱惑的确严重，因为是朝阳产业，人才稀缺，今天会议室里的人，只要愿意走出去的话，都是前途光明，待遇优厚，无数大牌厂商都跟他们狂抛橄榄枝。
其实只要他们再坚持坚持，等到马上开始落实孵化的“211工程”展开，以及各路已经有了积累的英豪开始点“产学研一条龙”的辅助，以及研究所开始外挂“商业模式”后，象牙塔里紧俏科研方向，研究员的日子也一样好过。
“不过他也提醒了我们。”周至说道：“麦老，以目前的进展，我们应该提前着手准备申请国际专利了，不然我们的成果在国外是不受保护的。”
“其实不仅仅是我们瀚文大字库，国家还有许多成果，我猜测目前都是如此。”周至继续说道：“可不可以向上面反应一下，成立一个专项小组来处理这个问题？”
因为在开放初期缺乏国际视野，国家在这方面曾经吃了不小的亏，成果被别人盗窃去了不说，还将之作为专利反过来控告发明者，限制其转化，这才是最恶心人的。
在没有加入世贸之前，这方面的限制还不明显，等到后来真正成为“国际商业大家庭”的一员后，在国际市场上到处受限，才知道这方面的坑有多深。
“肘子考虑得有道理啊……”麦明川有些后怕：“之前他就提醒过我们，是我们没有重视起来。”
“因为是第一次搞这样的国际合作，总想着替对方考虑，殊不知咱们蜀中有句老话，叫做你看着别人碗里，别人看着你锅里！”
“之前那个汉字识别处理系统，肘子拿去申请了国家专利和国际专利，当时我是有意见的。”王主任说道：“我们这代老家伙，讲贡献是讲习惯了的，认为他这样做是自私自利，为了自己出名，还是对我们的不信任。”
“现在看来，还是按年轻人的主张来比较好，对内，咱们可以做到‘先说断，后不乱’。对外，我们可以拿起他们的武器，来武装和保卫自己。”
“哈哈哈这话说得好！”李红江笑道：“这也算‘没有枪，没有炮，敌人帮我们造’了？”
“还是先不要过分得意。”麦明川说道：“就算是有敌人的枪炮可以用，那也要懂怎么用才行。肘子好像在这方面有些经验？倒是有点奇怪哈？”
“我知道这些主要是因为我表哥表姐。”周至只好拉大旗扯虎皮：“金安集团的防盗门锁就是抢注到了国际专利，才在广交会上没有被岛国厂家和台岛厂家将专利夺走，只能乖乖缴纳专利授权费用，而表哥表姐也是利用自主的专利包的优势，重组了东南几个锁具大厂，做成了现在的规模。”
“金瓯安全门，守护全家人”，随着这深入人心的广告词，金瓯安全门和安全锁已经成了规模宏大的产业，获得大量资金以后，安然表哥开始涉足自己最喜欢也最擅长的汽车产业，第一步非常坚实，就是替国外厂商代工遥控门锁，并以此为契机，开发车载自动化控制系统。
那套工控系统周至将之命名为“羲和”，羲和乃上古大神，生了十个太阳，由一架六龙马车，“职出入”。
《尚书尧典》里羲和又是“授时官”：“乃命羲和，钦若昊天，历象日月星辰，敬授人时。”
既是车夫，又是程序员，这名字作为车载控制系统的名字，可谓取得恰如其分。
到现在已经成果斐然，羲和无论在系统性能和价格优势上，都是国外研发厂商追不上的，于是大家“打不过就加入”，现在已经在高端汽车自动化控制领域占有了一席之地。
“如果有需要的话，我可以联系表哥表姐，还有为金安集团负责海外法务的会计师楼和律师楼，来给大家做做讲座什么的。”
“这挺好的，起码有个带路的。”麦明川笑道：“肘子你写个关于知识产权的报告给我，就以金安集团为例吧，得让国家重视起来。”
“呃我不是推脱啊，是至少最近两周内，没有时间……”周至不由得抠了抠脑门。
“你大一新生能有多少课程？”辜开来嗔道：“我们可还没开始给你压担子啊！”
周至苦笑：“说起来也和知识产权有关系，商标权也是知识产权的一种，我正在帮嫂子准备一场关于商标权和冠名权的行政诉讼，马上就要开庭了……”
“你这……”这下轮到辜开来哭笑不得：“你们真要打这官司啊？”
“这又是怎么回事儿啊？”麦明川现在感觉肘子这孩子灵光归灵光，可一身事儿也是真多。
辜开来跟麦明川解释：“除了金安集团的许安然许安心兄妹，孩子姑妈和嫂子也是蜀中著名企业家，‘红水河，万古流。上出酒，下出油。’这孩子编的‘谚子’，你应该听过的吧？”
“这是我们当地的民谣。”周至试图纠正。
辜开来看了他一眼：“你这话在别处说可以，在蜀大中文系主任面前说，是不是太看不起人了？”
“……”周至只好不说话了：“嘿嘿嘿……”
第九百八十章 法庭
“盛兴隆酱油？是肘子姑妈和嫂子做出来的品牌？”麦明川对那个经典广告印象很深刻，但是压根想不到还会和周至有关系：“呵呵呵肘子……家里有钱亲戚可真多……可这官司又是怎么回事儿？”
“我们生产的香醋注册是用了麸醋为品名，并且注册了商标。”周至说道：“可是省工商局又表示麸醋二字和白酒，曲酒类似，是一类产品的统称，故而不能作为特殊厂家的商标使用。目前我们已经准备提起行政诉讼，估计怎么也得在调解庭走几个回合。”
“麸醋？是用麦麸制作的香醋吗？要是这样的话，省工商局人家的确有道理啊。”麦明川说道。
“它有它的道理，可我们也有我们的道理啊。”周至笑道：“首先我们使用这个商标是经过国家商标管理部门批准了的，虽然和白酒，曲酒有类似之处，但因为工艺特殊，制作的厂家也并不多，本来也就特殊性更多，广知性更少。”
“就好比白菊，中医界一提起来，就知道特指的杭州一带的药用白菊，而并不包括其余地方的各种白菊花。”
“那么工商总局是不是也要规定中医里边白菊不能作为特定药名来用，而必须标明为‘杭白菊’呢？”
“这个嘛……”麦明川一时间转不过弯来了。
“好嘛，白马非马之辩，重现于今日。”辜开来对这个案子来了兴趣：“你们准备怎么打这官司？”
“我们啊？据理力争呗。”周至笑道：“然后漫天要价落地还钱，其实输赢都无所谓，我们力争一个举国皆知。”
麦明川还是没有反应过来，辜开来已经懂了，拿手点着周至的：“你呀你呀……”
周至笑道：“关于知识产权的争议，在今后将会成为牵扯软件行业巨大精力的问题，因此咱们一定要在这方面把篱笆扎牢。”
“我知道最初在划分字型识别模块的时候，因为使用了系里的机读卡程序，当时划分产权占比的时候，几位老师对我是有意见的。”
“其实大家都误会了，这些措施，咱们本来就是拿来防小人的。咱们不能因为自己对自己的道德品质有要求，就忽略了对手的下限，必须拿起法律来，保护好我们的合法权益。”
“现在是彻底明白了。”麦明川感到有些惭愧：“我们依然陷在计划经济时期的僵化思维里没有解脱出来，还是现在的年轻人，脑子灵啊！”
“不过今后我就算是项目组成员了，那从今天开始，其后一切与大字库相关的软件开发成果，都应该属于项目组，与大家一视同仁。”周至补充道。
李红江和王主任这才偷偷松了一口气。
虽然周至对项目的贡献极大，从项目建立到拉来几栋楼无数设备的赞助，几乎都是他的功劳，可要是周至不提成果归项目组这一茬，就成了在团队里里搞山头，搞独立王国，这队伍就不好带了。
现在周至有这样的自觉，让麦明川非常高兴：“这也是应该的，那我们大家一起，欢迎周至同学的回归！”
会议室里顿时响起了热烈的掌声。
……
“法官同志，这些是我们提请行政复议的相关资料与证据。”鲁教授严肃地递上了厚厚的一沓材料：“省工商局武断地禁止我当事人的商标使用权，从立案处理的动机，行为，程序流程，都是不符合规章制度，不符合法律流程的。”
“关于省工商局在程序上的瑕疵，上两次调解会议上，我们已经提出了详细的举证，也得到了省高院的支持。今天，我们更想讨论一下省局的执法依据上的瑕疵。”
“我们现在已经清楚，根据省局出具的执行通知书，省局认为我们将产品注册为‘麸醋’，有违商标法第十一条有关规定，那就是仅有本商品的通用名称，图形型号的；或者仅直接表示商品的质量，主要原料，功能，用途，重量，数量及其他特点的；或者其他缺乏显著特征的标志，不得作为商标注册。”
“很遗憾的是，这条法令的前提，是‘不得作为商标注册’，并没有说，已经注册成功的商标，也在这条法律的限定之内。”
“比如商标法第十条关于哪些标志不得作为商标使用的规定里，同样有第八项规定，县级以上行政区划的地名或者公众知晓的外国地名，不得作为商标。”
“但是，已经注册的使用地名的商标，却继续有效。”
“因此蛮州著名品牌‘蛮州老窖’，其注册商标‘蛮州牌’，在这样的情况下，依旧收到商标法的保护，可以继续使用。”
“而且在‘蛮州’这个带有明显县级以上行政区划的地名下，又直接冠以‘特曲’，‘头曲’，‘二曲’，‘三曲’加以产品细分。”
“我们来看一看这些名称，特曲，就是好品质特别好的曲酒，头曲，就是头一批蒸馏出来的曲酒酒液，余下以此类推。”
“那么请问，除了‘蛮州’这个市级地名以外，‘特曲’，‘头曲’，‘二曲’，‘三曲’，是不是也属于‘仅直接表示商品的质量，主要原料，功能，用途，重量，数量及其他特点，缺乏显著特征的标志’？”
“这些名称都能够受到法律的保护，那么我当事人的注册商标，是不是也应该遵循‘蛮州老窖’的首保护原则，予以保护？而不是武断地制止？”
虽然是调解庭，但是这个案子也得到了各方的兴趣，比如省台的法制栏目就在这儿架起了摄相机进行节目的录制。
“我当事人认为控方提出的观点极度偏颇。”省局请来的律师也不是吃素的：“首先我们要理解一点，那就是专利法第十条当中提出了不得使用县级以上行政区划的地名，其后又在规定里说明已经注册的使用地名的商标，却继续有效的根本原因。”
“我方认为，其主要原因是因为法律出台之前，我国已经存在大量以地名冠名的商标案例，且这些商标多数为地方老字号，品牌已经为大众所熟知，已经满足且具备了广大群众关于商标的特殊性和认知。”
“我们同样用蛮州老窖为例，这个商标早在建国之前便已经创立，且在巴拿马博览会拿过大奖，早为全国人民甚至世界所熟知，因此后来制定的法律，不适用于追溯既定事实。”
“这种情况，与周六孃食品有限公司注册‘麸醋’作为产品商标是存在极大区别的。”
第九百八十一章 调解
“周六孃食品公司成立于一九九一年，虽然蓬勃发展，但依旧是一家新的公司，其注册‘麸醋’作为产品商标，会对其它采用相同工艺，相同原材料的产品，产生排他性，对于其余生产此类产品的企业，是不公平的。”
“我方反对辩方的这种观点。”鲁教授拿到周至递过的纸条，立刻提出了反驳：“辩方这是在混淆事实，真正的事实是，周六孃食品有限公司虽然是一家年轻的公司，但是其酱油和麸醋两大类的产品，都是源于当地存在数百年的老字号，‘同仁合’与‘盛兴隆’。”
“当地人提起麸醋，都是特指的盛兴隆生产的极品香醋，因此同样具备辩方所提出的，蛮州老窖具备的那种广大群众基础认知，以及新法不适宜追溯的属性。”
“同时我们还要告知法官同志和辩方律师，我当事人所生产的麸醋，到目前为止，并不存在辩方所认定的所谓采用相同工艺，相同原材料的产品，生产此类产品的相关企业！”
“控方律师请注意你的措辞。”法官都有些看不下去了：“都是香醋这类调味品，周六孃食品有限公司的麸醋的生产工艺，难道其他厂家不能采用吗啊？就算是你们申请了专利保护，那也有保护期的。因此你说这种情况，不大可能吧？”
“法官同志您误会了。”鲁教授笑道：“并非是因为生产工艺有专利保护的原因，而是因为当地的空气和水文条件非常独特，我当事人酱油和麸醋的生产车间，在红水河畔的先市镇，他们那里自古以来酿制酱油和香醋，有一项极为特殊的特点，那就是不用曲药，只需要将待发酵的原材料置于阴凉通风的发酵间里，就能让空气中特有的发酵菌群附着其上，进而产生品质异常优良的发酵原料。”
“什么？”法官都惊讶了。
省工商局的人和辩方律师也麻爪了，这情况，闻所未闻啊。
拍摄节目的编导来兴趣了，这案子，到现在变得有趣了。
很多人对法律都存在一种误解，因为从一个个案例来看，都是为了保护当事人的应有利益，便将之理解为一种对个体的保护行为。
其实法律从更大的意义上来讲，保护的是一种社会秩序，它的存在是为社会稳定性和良性化服务的，它并不倾向于对个体们的保护。
比如一个最简单的例子，法律虽然维护公序良俗，但是要是一个父亲和一个儿子竞争同一个女性，最后让这名女性从儿子的女友转变成儿子的后母，法律在条文范围内，会认定这件事情是合理的且予以保护。
虽然它颠覆了绝大多数人关于“公序良俗”的认知，但是它没有一丁点的违法。
在这个例子里，父子关系并不构成父亲追求儿子女友的禁止条件，因为如果将之列为禁止条件的话，带来的社会退步有可能会超过社会进步，法律的制定者主要是从社会的广义性出发去制定条文，在制定之初，就并不保护类似的“个例”。
因此对于一些非常特殊的个例而言，法律实际上也无能为力。
比如现在关于这个“麸醋”的讨论，由于其特殊的天然生产条件，决定了它是单一的，故而也就不存在所谓“其它生产同类产品的企业”，当然也就侵犯不到其利益。
要是这样来理论的话，引用该法条来判定该商标不能使用，就不成立了。
“法官同志，省工商局的同志，辩方律师同志。”鲁教授乘胜追击：“我们今天不是诉讼，而是调解，因此我们拿着这多的证据过来，根本目的并非为了打官司，而是大家协商出一个合理可行的解决方案来。”
“我的当事人还提出了一个建议，我觉得也具备参考性，那就是对于地方名优土特产，我们可以有商标、工商、质监等部门，联合推出一个‘地理标志保护’的概念。”
“比如火腿中的名优品质，宣威火腿和金华火腿，又比如西湖龙井茶，国家既应该保护这些名优地方产品的独立名称，也应该保持其特殊性，权威性，使其不受区域外其它生产厂家的假冒与冲击。”
“国家可以成立一个保护这类产品的小组，以商标的方式将这些名称保护起来，然后授权给满足条件的厂家来使用，这样一来，既避免了荒唐的一刀切，同时也极大地维护了商标的权威性，法律的权威性。”
“作为让步，我当事人提出了几个要求。”
“第一，请省工商局就执法过程中的问题，对我当事人出具书面道歉信，可以不登报，不向媒体公开，但是需要盖上公章，交由我当事人保管。”
“第二，我当事人可以将已经注册成功的‘麸醋’，作为‘地理标志保护产品’的特殊商标，将所有权交给相关部门，但是需要拥有其使用权，并且将‘空气天然发酵工艺’，作为该商标的授权条件，明确到文件当中，今后只有不用曲药，采用空气天然发酵工艺制作的香醋，才能使用该名称。”
“第三，为了配合这样的使用方式，我方同意在自用品牌前，添加上县级以下行政区划地名。”
“第四，因为我当事人的产品已经投入了生产和销售，之前因为商标使用权影响了销售，我们可以放弃对省工商局的行政赔偿诉求，但是也需要省工商局在我们使用新的地名加地理标志保护产品的新商标，加快办事流程，特事特办，以尽量弥补之前带给我当事人的经济损失。”
“如果省局同意我们的调解条件，我们可以详细商谈接下来的细节。”
法官听了一上午的来龙去脉，觉得鲁教授提出的诉求也算是合理，于是问道：“请问控方当事人，鲁教授提出的这几条，是你们真实的意愿表达吗？”
“是的。”今天的小娟儿姐特意打扮过，显得格外的温柔贤淑：“我们愿意和省局的同志好好协商，解决好这个问题。”
“那工商局的同志这边呢？”法官问道。
对面一个穿制服的中年人和一脸严肃的周远江以及律师嘀咕了几句，声如洪钟：“我们省局也同意，在这几条的基础上，和周六孃食品有限公司的同志们协商解决办法。”
“我们就按照这个方案出调解协议书了？至于更多的细节，你们下来慢慢再协商？”法官也松了一口气。
第九百八十二章 一二三
确定双方意愿之后，法官才笑道：“不过我对省局有个建议，那就是在执法的过程当中，要多注重程序的正确性。”
“现在各部门关于程序正确性的纠纷越来越多，我们庭真有点扛不过来了。”
“另外呢，我们对食品公司的同志也有个建议。”调解庭的法官就是温和：“那就是不要什么事情稍微不顺意就告到法院来嘛，要相信我们省局的同志，其秉承的宗旨还是为人民服务的嘛！”
“你们之间的矛盾，到底还是人民内部矛盾，完全可以按照申诉流程先把行政口走完再来我们这儿，我看工商局的同志们，还是挺通情达理的嘛！”
“行了，既然双方接受调解，那我们的工作也就完成了！你们双方在好好的继续协商，如果中间有法务问题需要我们的帮助的话，尽管提出来就是。”
说到这儿又笑了：“想来也用不着，有鲁教授和刑律师在，他们的水平啊，比我高。”
周至对这法官的水平才佩服得五体投地，情商智商业务水平都是一流，几句话既对各方提出了合理的要求，有把几方都安抚得非常舒坦。
周至特意关心了一下他的名字，孙仲平。
从法院出来，周至和负责拍摄的大胡子打招呼，这是池薛荔以前的手下，吃过周至不少柚子和荔枝，大家都熟悉。
省局的领导和老爸在一边聊天，等电视台的人走了，刚刚省局那位领导才和大家打招呼：“那就上我们的车，我们回局里继续讨论？老周这就你儿子，倒是文质彬彬，能干得很呀。”
“叫吕伯伯！”老爸对周至瞪了一眼：“你这算是在逃课，被抓现行了吧？”
“吕伯伯好！”周至笑着和老爸的上司打招呼，然后对着老爸嬉皮笑脸：“我跟学校请了假的，毕竟用这个名字是我的建议，惹上这么大一摊事儿，就不好意思置身事外，让小娟儿姐一个人扛嘛。”
“听你爸说你总有把小事儿搞大的本事儿？”
“我爸这么说的？”周至有点不相信，我爸就不是这样的人！
吕红专当然也只是开个玩笑，摆摆手：“肘子跟我和你爸一个车，走吧。”
“呃，调解协议没谈妥之前，我是小娟儿姐这边的人……”周至觉得自己有必要表明一下立场。
“就会胡说八道，上车！”老爸训斥道。
“哦……”
上了车，在前往省局的路上，吕红专问道：“肘子啊，听说你还懂计算机？还参与到了国家863计划的大项目里了？”
“也是机缘巧合。”周至在前座秘书位置上转过头来：“我也没有想到一个半成品式的设想能够得到国家的重视，跟吕伯伯汇报一下，现在瀚文一期字库会在国庆以前交付给微软公司，同时也会成为我们曙光超算使用的汉字字库。”
“小周可以的嘛！”吕红专很高兴：“那对我们的信息化工作，肘子你有没有什么指导意见啊？”
周至不由得愣了一下，这天是怎么聊到这儿来的？
一转眼又反应了过来，现在的领导们，很多对于信息化三个字到底是干什么的完全不懂，最多也只仅仅限于知道和“用计算机干活”有关。
因此上一世知道周至学习的专业叫“信息工程”，假期回家县里好多爸妈的朋友，甚至一些县里单位都认为周至能够修电脑，打印机，会维护软件，建网，总之只要适合计算机有关的问题，都会托老妈老爸找到自己，要求提供服务。
虽然周至把这些活都拿下了，但是天地良心那也只是大家课余几个寝室拉局域网打游戏培养出来的技能，与信息工程本专业学习的内容毫不相干。
好在反应快，这个话题也难不倒自己，于是周至就开始科普：“在不远的将来，无纸化办公将会成为一个大趋势。”
“当然了，我们行政部门的权威性，对于纸质文书有特殊要求，这是无纸化办公无法取代的，但是对于提高效率来说，一个完备的工商行政管理数据库，与一个数据共享网络，是必须存在的。”
“吕伯伯可以这样想象，办公场景的信息化，其实就是两台服务器和无数信息终端，其中一台是功能强大的应用程序服务器，和一个完备的信息数据库服务器。”
“服务器是硬件，就好比两栋大楼，应用程序服务器是办公大楼，数据库服务器是档桉大楼。”
“数据库里存放的，都是经过规范化处理后的信息，局里所有事务所需要的信息，都能够通过信息终端，从这个管理库中实时调取。”
“应用服务器首先需要有一个和数据库进行访问分配的信息端口，就好比档桉的管理处，所有关于档桉的动作，比如存储，调阅，销毁等，都需要通过该端口提交申请。”
“整个系统根据不同的应用部门，将区分出各种不同的应用小程序，这些小程序在服务器上就相当于办公大楼里的各个办公室，共同处理数据库里的信息，完成业务的需要。”
“大致来讲首先要有一个角色分配模块和一个员工管理模块，角色分配模块是将整个局里的无数工作细分成功能模块，再将功能模块进行组合成角色。”
“角色其实就是一些功能的集合，然后再将角色通过员工管理模块分配给员工，这个员工就在系统中担任起了一个或者多个角色，具备了各自的处理信息的不同权限。”
“大体来说所谓的信息化，就是将人员分配成角色，业务分解成工作流，资料规范为标准入库数据，这样就将一个局的行政管理工作，搬进了服务器里边进行，避免了纸质资料检索困难和人工来回的搬运，所有工作人员在信息终端面前就可以完成自己的工作，不再需要来回奔走，极大地提高了工作效率，保证了资料的完备性，保证了资料和工作流程标准化。”
“有了这些数据基础，局里就可以上很多应用，比如可以通过对数据进行统计和分析，从中发现企业的上下游关联关系，发现经济发展的规律和势头。”
“另外还有一个方向，就是将各地市的数据通过网络集中到省里管理，实现管理的扁平化，使管理更加的高效和直接。”
如今的周至早非当年靠寝室局域网经验撑场子的吴下阿蒙，虽然吕红专只是临时一问，周至也能够轻松将软件工程的门道说出个一二三来。
第九百八十三章 最好的结局
“小周的知识水平很全面啊！”这番介绍科普得非常形象，而且周至给出了从现状到远景的规划，真要照着这个来干，接下来几届的政绩差不多都规划下来了，因此吕红专很高兴：“我们也请相关的大学教授来给我们普及过课程，但是他们讲的东西深奥不说，还和我们的工作联系不起来，总是有种隔靴挠痒的感觉，整不到点子上。”
“不像肘子讲的这样，好懂不说，还知道要怎么干！”吕红专笑道：“那肘子你觉得，我们从什么地方干起比较好啊？”
周至想了一下：“我个人觉得，先把基础数据搞起来，这里边有三个子系统比较重要，第一个是全体工作人员的人事档案管理系统，第二个是基本业务流程管理系统，第三个是基本业务数据管理系统。”
“第一个系统不用多说了，就是好用来管人的。包括机构，组织架构，各级人员信息，职称职务学历等人事档案，甚至工资福利也可以包含在里边。明确组织架构，保证每一项具体责任，都可以到人。”
“第二个系统，就是明确局里有多少业务，每个业务的经办流程，以及落实到办理人。”
“这个系统在完成基本功能以后，还可以在后续加上用户反馈和绩效考评。”
“第三个系统是基本业务数据管理系统，包括全省的企业信息，个体工商户信息，商标注册信息，产品信息，规章制度，案件查处，举报受理等信息。”
“具体如何做，先做什么后做什么，做到哪种程度，这些就需要吕伯伯来抉择了。”
“大约是明白一点了。”吕红专对老爸说道：“要不就一事不烦二主，咱们在蛮州试个点？我记得之前你们搞那个‘一站式办公’，对分局的业务流程就是做过模块化分解的是吧？”
“是，不够那仅仅是针对的注册办理等业务，至于投诉处理案件调查这些事没有的。”老爸赶紧解释：“还有岗位责任是有的，这个估计和肘子说的那个工作角色差不多，不过也没有与具体的经办人联系起来过。”
“我们现在有新的想法，就是轮岗，让一线办理业务的同事交叉办公，相互熟悉业务，同时后线管理的同志每个月也要有几天在一线去帮忙。肘子说的角色分配，在这儿就要遇到一个频繁调整的问题。”
“有些事情空谈起来的时候，显得很美好，但是真到了具体落实层面上，还是有许多细节需要考量的。”
“其实老爸说的这些都还好，细节的解决方案，取舍抉择，都是可以讨论磋商出来的。”周至提醒道：“其实最关键的问题在于资金和人才。要达到预想的效果，需要配备服务器，交换机，路由器，网线，接入点，信息终端，扫描设备和打印设备等等。”
“如果想要保证效果，可能还要在每个楼层设置中继器。”周至继续说道：“除了这些，可能还得给几个指标，解决人才配置的问题。”
老爸听得一个头两个大：“这么复杂啊？”
“所以才要让你来挑担子嘛！”吕红专笑道：“一来你的个人能力和做事的态度，在单位里也是有口碑的；二来嘛……”
说到这儿冲周至努了努嘴：“守着这么个能耐的外援，不用起来说不过去嘛！”
今年开始打足球甲级联赛，全兴队的成绩虽然一般，但是蜀中球迷的热情和蜀中球赛的环境氛围那是举国知名的，吕红专看来也是个球迷，知道球队请外援之类的操作。
“他还需要锻炼。”老爸说道：“您也别对他抱太大希望，毕竟才高中毕业而已，而且学的还是中文专业。”
“啊对哈，小周是文科状元哒！”如今的政府部门事业编才经历完一大轮干部年轻化学历化的调整，虽然大学生的成色在今年第一次扩招中带来了一点褪色，但是省状元的招牌还是非常响亮的。
而且这还只是开始，在接下来才是每年都有一轮高峰，如周至这种会有首都的名牌大学派遣专职老师直接来抢人的。
而地方各级政府和学校，包括一些著名地方企业，会给各种各样的奖励刺激，加起来随便十几二十万。
然而周至的表现却更加深了吕红专对“人才”的深刻印象：“这还真是文也文德，武也武得了哈？！”
周至觉得好尴尬，这还是他第一次感觉被夸得不好意思，而且吕局和老爸完全没有考虑资金问题，赶紧提醒：“除了人才，刚刚我说的那些设备，都很贵的……”
“人的问题好办，哪儿都能给你挤出一两个指标来。”吕红专似乎不以为意，对老爸说道：“至于钱的问题嘛，艰苦朴素当然是传统，但是该花的时候，也不用考虑太多。”
周至这才反应过来，太特么尴尬了。
现在效益最好的三个行政单位，分别是财政，税务，工商。要是省工商局都干不下来这事儿，只怕全省没几个单位可以做得到了。
也就难怪吕红专这么热心了，省局根本不缺钱，缺的是花钱的项目，以及能够在全国范围都叫的响亮的成绩！
肤浅了……
好在省局很快就到了，周至这才摆脱了尴尬。
来到会议室里坐下，很快吕红专的秘书就送来一封打印件，下面盖着红头文件，文件抬头是《关于纠正对周六孃食品有限公司“麸醋”商标处理决定的决定》，下面的措辞也比较客气，隐晦地承认了在处理该案时候，犯了举证不实，判断简单，执行粗暴，流程不合规等等问题，然后感谢了周六孃食品有限公司对省局纠正问题所予以的“配合”和“协助”，省局今后在遇到类似案子的时候，将以更加谨慎的态度，合规的执法流程来处理。
周至就在心底里暗笑，这尼玛省局的秘书绝对是文科生出道，差点因为执法不当而行政诉讼这种事儿，在这篇《决定》里头，除了自己这样对等水平的文科生能看出其“底糟”外，一般人拿到通篇看下来，只怕会认为完全是省局在主动发现自己的问题，主动改进自己的问题，周六孃食品有限公司在这里算是干回了自己的老本行——打酱油的。
但是小娟儿姐却非常高兴，省工行局对于地方企业来说，那是实实在在的“太上皇”，现在能够发一篇这样的“罪己诏”，不管态度如何，老时节里都该山呼圣明了。
当然这事儿其实算是相当复杂的特例，也是各方努力才拿到的成果，比如肘子找来的媒体朋友拍摄法制节目，比如幺叔在系统内上下进行的疏通游说，比如鲁教授“找茬挑刺”的赫赫威名，比如蛮州准备展开的工商系统信息化试点工作，甚至还拉上了即将上市的老窖商标“陪绑”，才得到了现在的成果。
但是无论如何，结局对于食品公司来说，是最好的。
第九百八十四章 选名字
所以自己这边的态度也要拿出来，小娟儿姐笑道：“谢谢吕局对我们的关心和爱护，省局这边还有什么要求，我们会努力配合的。”
吕红专笑道：“你们能把公司做这么大，把品牌做这么响亮，也是我们省的颜面，关心你们的人还不少，有些……可能你们自己都不知道。”
见大家露出疑惑的神色，吕红专赶紧转开话题：“总之我们的目的，还是把事情做好，之前叫大家一起来呢，是准备继续商议‘麸醋’商标这事儿。”
“虽然说我们之前在实施上有些瑕疵，但是咱们和西方不一样，也不能因为程序有瑕疵，就认为问题不该解决，一码归一码才是实事求是的态度，对吧？”
这话说得合情合理，于是大家都点头。
“现在国家经济发展日新月异，各种新事物新现象层出不穷，我们凭借着旧有经验处理问题，难免会出现一些工作上的失误。”吕红专继续说道：“因此也需要大家一起参与进来，除了管理方，还有被管理方，监督方，大家一起为了一个目的，那就是维护好我们营商环境，创造出好的发展条件，让我们的企业和工商业主安心发展。鲁教授，你说是不是？”
鲁教授笑道：“我只是个拿着律师牌照的经济法教授，行政诉讼法也不是我的专长，能调解好当然是最好的，真要到对簿公堂的那一步，我怕也不是刑律师的对手。”
刑律师苦笑道：“鲁教授您太抬举了，您提出来的调解方案，把我当事人看着都吸引住了，这官司可还怎么打？”
会议室里的人都是一阵大笑。
“哈哈哈，鲁教授经济学家的身份，我们也是要借重的。”吕红专说道：“我们蜀中是天府之国，各地都有自己的老品牌，老字号，我觉得这次调解出来的这个‘地理标识保护产品’的概念，就是一个非常好的思路。”
“地方产品在商标注册商，无可避免地存在着这样那样的问题，要是能够以‘地理标志保护产品’的名目，由我们监督起来，予以审批发放，的确是一个管理制度上的创新。”
“这一路上我也有了些初步的想法，具体制度研究方面我就先不说了，只说制度出来之前，刘小娟你们如何做。”
“吕局您请指示。”小娟儿姐和老爸都拿出笔记本和笔，准备记录。
“麸醋二字，会列入‘地理标志保护产品’名录予以保护，省局将授权给周六孃食品有限公司，作为使用食物麸类空气发酵特殊工艺的制品，进行商标授权。”
“但是这个商标授权后的使用有几个条件，那就是要符合《商标法》的新规定。”吕红专说道：“你们需要自己研究一下，加上什么前缀或者后缀，方才可以获得批准。”
“比如叫周六孃麸醋，或者先市麸醋，这样就都是可以的。”
“明白了。”小娟儿姐说道：“谢谢吕局，那我们回去再想想。”
周至说道：“按照新《商标法》，县级以下的行政单位都可以的对吧？”
“对，刚刚都说了嘛，比如先市镇，就可以用。”吕红专说道：“当然了，先市麸醋只是我个人的建议。”
“知道了，谢谢吕伯伯。”周至认真点头，笑得一脸人畜无害的样子。
“你小子又有什么想法？！”老爸一看周至这个样子就开始起疑：“老实交代！”
“没有啊。”周至很无辜：“我想着要是这样的话，那酱园厂所在的先市小码头和村子的名字也可以用呗？”
“这个……”
“怎么了？那村子名字有啥问题吗？”
老爸摇头：“那里因为有一个悬崖叫天仙崖，所以码头叫天仙码头，那个村子名字更吓人，叫护国村。”
“所以……天仙麸醋，或者护国麸醋？”吕红专都听傻了：“肘子你特……你怎么这么能找事儿？！”
鲁教授立马出手维护被代理人的法律权益：“吕局长，这是符合《新商标法》的。”
小娟儿姐眼神立马亮了：“我们就按吕局的指示来，两个都用，一级品叫天仙麸醋，二级品叫护国麸醋。”
“啊这……再讨论，再讨论一下……”
最终从分局出来，小娟儿姐乐得都不行了：“还是肘子厉害！不费吹灰之力，给我们的麸醋寻了个好名！”
“其实我还是更乐意用护国的。”周至砸吧着嘴，感觉有些不太满意：“吕伯伯非让我们用天仙，有点不公平。”
“护国醋这名头可太吓人了。”老爸说道：“比天仙还吓人，起码我知道有个电风扇的牌子叫天仙，吕局才给你们开了这个口子。”
“我请大家吃饭吧。”小娟儿姐笑道：“多亏了你们，事情圆满解决了。”
“我可不敢受你的请。”老爸笑道：“说不清了。”
“那就去家吃吧。”周至说道：“老爸和嫂子都没去过岁华轩呢，正好去看看。”
“你妈现在可不满意幺叔了。”小娟儿姐笑道：“好不容易置办了大房子，结果又搬去了蛮州，住回小房子了。”
“小房子也有小房子的好处，起码打扫起来容易。”老爸一点没有齐家的自觉性，小富即安：“跟你妈一起奋斗几十年，之前在夹川置办那房子就差不多清干净了家底，要不是你支持了一些，怕是还要欠债。”
“现在能在蛮州又置办一处，虽然不大，但我认为已经相当可以了。家里有牛肉和泡菜坛子吗？”
“啊……啥？”周至不由得一愣神，没明白老爸干嘛这么问。
“不是说回家做饭吗？”老爸说道：“鲁教授帮了我们这么大的忙，我给炒几个好菜，配教授喝两杯！”
周至这才反应过来老爸还是夹川时候的格局，请客都是自家亲自上灶，不由得有些好笑，却也有些佩服和感动：“有的有的，冰箱里什么都有，一会儿我去把婷婷也接回来。”
等到来到岁华轩，老爸整个都呆住了：“不是……不是说拿稿费盘下来的表舅祖公的公馆吗？这……这怎么是一个公园儿？”
“太漂亮了啊……”小娟儿姐已经两眼都是小星星了：“肘子这样你还住校？！换我天天都回来住！”
第九百八十五章 珍藏
“老当益壮，宁移白首之心；穷且益坚，不坠青云之志。”鲁教授看着这优雅笑道：“这话其实有些毛病。”
“不敢请教？”周至虚心问道。
“穷且益坚，不坠青云之志。其实还有一种可能，那就是没有办法改变现状，不得不如此。”鲁教授满意地看着周至：“明明可以富而改志，却依旧经得住诱惑考验，难道不比穷且益坚更难？”
周至知道鲁教授是在鼓励他，于是抠了抠头皮：“其实还有一种，那就是志趣压根不在这上头，这些只是在实现自己志趣的路途上，顺手得来的东西而已。”
老爸顺手就在周至刚刚挠的地方来了一巴掌：“这还喘上了！诶这怎么还有条狗……”
“这狗是婷婷养的，叫汤圆，汤圆过来！”
“你让它别过来，你小娟儿姐现在不能多接触猫呀狗呀的。”
“啥意思？为什么啊？”
“傻小子啊，你小娟儿姐有身子了，你妈跟大姑都说医生交待了，要少接触猫狗。”
“哦，那是在夹川，我们汤圆是打了疫苗的。”周至大喜，扭头对小娟儿姐笑道：“这可太好了！大姑都不知道高兴成啥样了吧？诶不对，这样大姑还能放你出来？”
“所以打电话给我，让我保驾护航嘛！”老爸笑道：“这才放行了，可见你大姑对商标的事儿有多重视了。”
“哈哈哈哈……”这话周至就当老爸是幽默了，不由得乐得不行：“那我去买个肚子？我记得厨房里有从夹川带来的苦藠，本来是关妈烧茄子用的……”
“肘子！”小娟儿姐听得脸色发苦：“都从夹川出来了，你就饶了我吧……”
周至这才反应过来，这样的“孕妇菜”，怕是大姑都不知道安排过多少次了：“那小娟儿姐你想吃啥？我给你做。今天随便点菜！”
“那我要吃姜爆鸭！辣子鸡丁！椒麻鸡！烧腊！”
“烧腊都不给吃？”周至突然觉得小娟儿姐好可怜，大姑这就有点过了。
“我要吃红油和花椒面多的！”
周至这些懂了，现在大姑给小娟儿姐准备的饭菜可能主打一个清淡，小咸菜这些怕是都给一起禁了。
“我猜腌藠头都吃不成了？”
“呃……鲁教授想吃点什么？”小娟儿姐这才发现自己失礼了，不再回应周至，转而问起了鲁教授来。
“我随意，有个清淡的就行。”鲁教授看着公馆：“肘子带我们参观参观吧，蜀中有几处政府保养的公馆建筑，离你这里都差着档次。”
蜀都市内许多近代名人的故居和公馆，比如李一氓，巴金，贺麟的故居，又比如刘体仁、廖维、刘树成、刘存厚等人的公馆。
因为当年川军集体起义，蜀中的小军阀也算是有反正之功，国家对他们还算比较宽容，因此不少公馆之类的建筑都给保留了下来。
后来情况有所改变，但是建筑也没有推倒，有一小部分后来政府还给这些人的后人，大部分用作他用，成了一些居委会、派出所之类。
相较那些建筑，岁华轩算是一直保留完整，后来虽然几经修缮，但是大的格局没变，周至接手以后更是不惜成本将之装修成了现在的模样。
既然鲁教授提出了要求，周至便将鸡鸭猪肉从冰箱里拿出来解冻，然后带着大家游览这里。
一圈转下来花了差不多一个钟头，最后来到地下天井这里，老爸不由得有些犯晕：“这也太大了点，而且……带水族馆的房子是不是也太奢侈了？”
“没有那么夸张，其实也就是改造了一面墙。”周至说道：“主要是设计师是首都干房地产的朋友找的，我都不知道是老外的设计师，最后方案下来，已经碍于人情不好拒绝了。”
“不过的确是漂亮。”鲁教授点头：“肘子你书可够多的啊。”
“开学的时候从夹川就拉了一整车。”小娟儿姐说起这个就捂着嘴笑：“妈说那就是文曲星的排场。”
说完转头看向周围：“你这可又是多了好多的书啊……”
“蜀都的渠道好。”周至笑道：“九眼桥旧书市场，古籍和旧书轮斤称的。我现在是重要客户，有什么像好东西的别人都先留着让我去看。”
“哦？得了什么宝贝吗？”鲁教授是老知识分子，对于这些事非常关心的。
“那可有不少，”周至有些得意：“民国的影印宋本，我这里有《龟山先生语录》，《朱庆馀诗集》，《昌黎先生集》，《王摩诘文集》，《楚辞集注》，《李太白文集》，《陶渊明集》，《杜工部集》。”
民国也曾经有过“黄金十年”，在那些时间里举行过一些文化工程，其中最精美的印刷界的大事儿，就是对一批宋代刻本进行了影印，然后以宋版书记的样式装帧出来发行。
因为印刷精美装帧繁复，那批书籍影印得并不多，一个省最多也就一两套。
因为宋代刻本以蜀都的最为精美，因此这批民国影印本也是在蜀中复制完成的，因此在蜀中流散得较多。
在周至有针对性地收集整理后，现在已经得到了不少。
虽然是民国版本，但由于后来一些原版已经散俟，民国影印版也成了“最接近原版之版本”，故而也弥足珍贵。
鲁教授取过一册《管子》来翻阅了一下，又对着光线看了看纸张：“这位可是我们华夏著名的经济学人，这是根据我们学校馆藏的宋刻本影印的吧？”
“是吗？这个我还真不知道呢。”周至不由得心动：“要真是这样的话，我们可以送到财大去比对一下。”
“可惜啊，财大的《管子》也只剩下一两册了。”鲁教授不禁摇头：“倒是你这里的影印本还是全套……”
“等我回去跟学校里打听一下。说不定将来办展这些，还要仰仗你呢。”
说完将《管子》珍而重之地放了回去：“好好保管吧，不容易，太不容易了。你有收到过真正的宋版书吗？”
“不瞒教授，”周至笑道：“我这里还有清光绪刻本的《蜀雅》，明嘉靖刻本的《嵇中散集》，至于宋刻嘛……”
带着鲁教授来到一个保险柜前，周至递给鲁教授一双手套，自己戴上另外一双，这才打开柜子，从里边取出一个盒子。
将盒子打开，里边躺着一卷薄薄的书册，蓝色扉页上印着一行字——六家文选，卷第一。
将书册打开，第一页上印着：文选序，梁昭明太子撰，唐五臣注，崇贤馆直学士李善注。
“这是？”
“这是宋刻广都裴氏的《昭明文选》第一卷第一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