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八十一章 格局
“江武是怕你弄不好明天的宴会，今天特意拉着我和薛荔过来看看。”跟在江武后面的唐琪笑道：“当然了，顺便接舒意回家，今晚怕是必须回去了。”
“宴会倒是不用太担心，厨具餐具都是现成的，明天荣乐园的行政主厨老张会带着他徒弟来操持。”
“那还有接人什么的，需要就说一声。”
“嗯，接人应该就师公师父他们，武哥你给我开那辆车已经够了，倒是停车的话怕是要借用汽修厂的场地。”
“这个简单。”江武说道。
“那我们去客厅聊？那里又空调，凉快一些。”
“才从空调房子里出来，我们就在凉亭里坐一坐吧？”池薛荔将草帽取下：“这鱼池看着真是太舒服了。”
“那我去切个西瓜，在端盘面包来给大家喂鱼。”
“这孩子，来客人了也不喊一声。”关妈已经端着切好的西瓜过来了：“唐老师，池老师，小武你们坐，需要什么我去拿。”
“面包馒头都行，喂鱼。”周至心底暗笑关妈妈也是够势利的，连称呼和排序都一切以婷婷的前途为考量。
“谢谢关妈，别给我们做饭啊，一会儿舒意和肘子到我家去吃饭。”江武倒是没有注意过这些称呼上的小细节，扭头问周至：“舒意呢？”
“还在睡，要我去叫她吗？”
“不用不用，那就让她再睡会儿吧。”江武说道：“你俩姐还有事儿找你聊。”
周至分别给唐琪和池薛荔递了两块瓜：“是什么事儿啊？”
唐琪说道：“之前你不是说要出手青年路的摊位换九龙商场的铺面和出租车车顶吗？这事儿已经办下来了。”
“这么快？琪姐你挺有魄力啊！”周至笑道。
“你别闹啊，主要是这大半年的钱挣得挺心慌的。”唐琪到现在都不明白青年路她和周至当时闹着玩拿下的那几个摊位，现在出手能够换到三十几万：“那就是随时可拆可换的摊位而已！我思来想去的还是你说的好些，我们换成门脸铺子，总比摊位要稳当一些！”
周至竖起大拇指：“琪琪姐你这思路正确，春熙路商圈升级后，青年路夜市摊位会成为影响商圈品质的东西，必将完成它的历史使命，退出历史舞台，被升级之后的商场所代替。”
“我们的铺子在东南进门那儿，一边一个，差不多两百平一个，以后开业了口岸肯定是最好的。”唐琪说道：“就是时间有些长。得等到明年才能开业。”
说着从包包里取出几份文件：“这个是预售协议书，你看了觉得没意见就签字。”
周至打开预售协议，发现这还是有点类似集资建房的变种，但是用在纯商业房产销售上，周至其实还是有些不认可的。
但是现在大家都在“摸着石头过河”，有这个东西在，却也比老家枣陵桥修集资房的协议完备得多了。
两个门面价格不菲，一个五万，即便是在蜀都，如今也够买一环路内三套三室一厅的二手房了，春熙路商圈的潜在价值，还是给这份协议拉得满满的。
周至随手就把协议给签了。
唐琪有换到另外一份协议：“这是出租车顶子的购买协议，剩下的二十四万，换成顶子是三十个，我们俩平分。”
“这么多？”周至吓了一跳：“光有顶子也不行啊，能找到这么多出租车吗？”
“是这样的。”江武说道：“你知道我们这儿跑川藏线的老汽车兵多，这些年军人转业再就业的压力也不小。”
“那天你说了出租车顶子这个点子之后，我就回去琢磨了一下，找了几个在出租车公司的老战友打听了情况。”
“现在是有三个战友愿意出来牵这个头，我们先成立一家跑出租的公司，车先大家凑，或者租都可以，挂上咱们提供的顶灯，先凑合着跑起来。”
“这样起码能够解决三十家退伍汽车兵，一家人的衣食问题，至于维修保养这些事儿，我们随便一个厂子都能解决。”
“肘子，这事儿你琪琪姐答应支持我，你也要给我抽起！”
抽起是蜀中土话，意思就是全力支持。
这一刻周至甚至有些感动，江武和唐琪两人本身是不知道未来出租车市场发展的火爆趋势的，因此他们做这事儿的目的，和周至之前的目的其实有些不同了。
周至之前只是想着给大家一个挣钱的机会，把关系搞融洽，却不料江武的格局比他大，想的却是可以通过这件事儿，解决部分退伍战友的就业。
周至笑了，唰唰唰签了字：“积善之家，必有余庆。能帮到武哥战友，这当然是好事儿，我全力支持你！”
江武大喜，拍了拍周至的肩膀：“就知道肘子你仗义！”
“你们聊完了可就该我了。”池薛荔将关妈端来的面包片和馒头片交给唐琪：“喂鱼去！”
“一起喂呗。”周至先抓起一片面包撕下一条丢水里，几条肥都都的大锦鲤立刻带着一堆小鱼游了过来。
“嘻嘻这个有点好玩儿。”池薛荔也有样学样，反身单膝在亭子座椅上，跟着周至往水里丢面包。
“姐你有什么事儿？”
“之前跟你说过的。我现在换工作了，你鬼点子多，想找你问问注意，怎么弄几个出彩的节目。”
“还没恭喜姐姐，新闻记录中心主任，这是台里重用啊。”
“什么重用，赶鸭子上架差不多。”池薛荔说道：“关键还是拼收视率，拼广告吸引力。只有以前那几个节目吃不香的。”
“其实收视率和广告吸引力是一回事儿。”周至琢磨了一下：“收视率上去了，广告吸引力自然就有了，是吧？”
“那是肯定的。”
“所以现在的根本还是要搞出几个能够响亮的节目来。”
“对呀，你鬼点子一向很多，我想听听你的创意，你觉得做什么样的节目能够做响，就和去年做的‘有志少年’系列一样？”
“姐呀，有没有考虑换一个思路？”
“嗯？”
第五百八十二章 衣食住行
“《有志少年》那个访谈系列，其实类似做菜时候的味精，一点点就够了，能够起到给频道增光添彩，提升档次的作用，但是要是整个频道都做成这样，就让人倒胃口，消化不动了。”
“好好说话！”池薛荔现在对周至可不再怎么客气，直接在他肩膀上来了一下。
“新闻记录中心，就是做社会新闻，现实记录方面的栏目是吧？我倒是觉得中央都在说社会主要矛盾的转化，那么作为新闻记录中心，也应该面对这种方针和形势的变化，做出相应的调整。”
“你说得倒是轻松，这话老台长说得比你还妥当，关键是举错！”
“举措很简单啊，隐藏起自己匕首投枪锋芒，放下自己高高在上的身段，实实在在地记录老百姓的寻常生活，实实在在地反应美好的人间烟火。”
“这……这有意思吗？老百姓的寻常生活，不就是我们平时都看得见摸的着的？大家都清楚五个W和一个H，还能叫新闻吗？”
五个W和一个H，其实就是时间地点人物事情经过起因结果，是传统新闻的六要素。
在传播学和信息学的理论里，六要素对于受众来说越陌生，则新闻所蕴含的信息量越大。
池薛荔的专业还是非常优秀的，因此认为反过来讲，越是大众都耳熟能详的东西，做不出能够打响的什么新闻纪实类节目来。
“姐你还在老套路里边出不来。”周至笑道：“我举个例子，人民公园旁边的老妈蹄花店，大家都非常熟悉是吧？”
“三句话离不开吃的。”池薛荔表示鄙视。
“别闹我说真的。”周至笑道：“你就说你知不知道？”
“老妈蹄花这么出名，当然知道啊。”
“可是它为什么会成功，为什么会成为蓉城人民喜爱的美食，它的制作工艺，味道，蘸料，甚至进货渠道，制作方法，有什么特别之处，这些你也知道吗？”
“……”
“比我我就觉得可以做一档美食探索节目，主持人最好是那种青春活泼的女生和幽默风趣的男生的组合，每期还可以特邀一两位名人当嘉宾，节目内容就是探索蜀都和周边卫星城市丰富的美食。”
“每期还可以拟定一个故事本子，比如从某个传说，某个奇人，某件神秘事件的风闻开始，变成一个引人入胜的‘寻宝’类故事；”
“也可以是大家玩一个小游戏，由导演组提供线索，把寻找正确的信息作为变成一个好玩的游戏记录下来。”
“当然最后的内容还是要找到那家美食，拍摄主持人和嘉宾的体验，还有食客们的评价，进行产品推介，发掘其成功的奥秘。”
“比如就我所知，很多老店有他们特殊的供货渠道，常常半夜两三天去超大的农贸批发市场进货，这些细节，我估计普通老百姓根本就不知道，这同样是他们陌生的东西，节目的信息量也就起来了。”
“这就是我说的放下身段沉下去，用栏目记录真实的人间烟火的的意思。”
“再比如说可以做一档职业体验类的节目，跟随农民工，环卫工人，医生，护士，老板，消防员，公安干警，更重拍摄主持人作为临时入职者，跟着他们进行职业体验的过程，是不是也会很吸引人？”
“你等会儿让我记一下！”池薛荔感觉自己的思路差不多要被打开了，之前那种为民请命与民发声的节目做得多了，思路总在发挥喉舌作用上头，给周至这么一点拨，不由得又惊又喜，这样的节目就连自己都觉得有趣，何况别人？
“我觉得完全可以从老百姓的日常生活，衣食住行，啊还有玩，这五个方面，制作出五档栏目来。”
“衣，可以去春熙路商圈录访，介绍最新流行趋势，介绍港澳台日欧美的流行趋势，现在能工巧手的女性很多，还可以请一些巧手和专业人士到节目里介绍她们的成果，进行简单的设计，缝纫，化妆搭配类的教学。”
“食，就是我刚刚介绍的美食探索类节目。”
“住，如今人们的生活已经改善了，对于房屋装修也提出了新的需求，可以做一档关于旧房改造的节目，征集想要进行房屋内装改造的家庭，讨论需求和预算，记录设计和装修过程，最后拍摄下重新将新房交付给主人时他们的欣喜，是不是一档好节目？”
“行，就得靠武哥的关系了，他们退伍军人转业，很多都会是公安武警消防等部门。”
“比如可以联络交警队做一档栏目，在马路上拍摄交警对违规交通行为执法的过程，将那些违规者百般抵赖，交警和他们斗智斗勇，最终让他们接受教育的过程拍摄下来，一定能够排到不少堪称奇葩，令人捧腹的桉例。”
“至于玩的话……”周至琢磨了一下：“现在卡拉OK已经渐渐流行起来了，将它拖到大街上去，和大家玩游戏怎么样？游戏内容就是唱歌，名字就叫‘大家记歌词’，怎么样？！”
“什么大家记歌词？”
“《甜蜜蜜》会唱吧？”
“会呀。”
“你唱来试试？”
“甜蜜蜜……你笑得甜蜜蜜……好像花儿开在春风里……开在春风里……”
“在哪里……在哪里见过你……你的笑容这么熟悉……”
“错！”周至和另一边的唐琪一起说道。
“啊？”池薛荔难以置信：“哪儿错了？”
“是这样熟悉，不是这么熟悉！”唐琪纠正完闺蜜，还和周至来了个击掌：“也！”
“夏天夏天悄悄过去留下小秘密，再来！”
“天夏天悄悄过去留下小秘密，压心底压心底不能告诉你，晚风吹过秋天的梦里……”
“错！”唐琪翻着白眼：“是晚风吹过温暖我心底我又想起你！你这个秋天梦里是最后一句，就在就在秋天的梦里我有遇见你。两句调子倒是一样的，但是词不一样。”
“啊？哈哈哈哈……”池薛荔挽着闺蜜笑得东倒西歪：“这什么鬼游戏！这么难！”
“你不是经常笑话我脑子笨吗？”唐琪好不容易有了碾压池薛荔的机会：“原来啥都记不住啊！”
“我不信！我肯定没错！”池薛荔甚至开始耍赖。
“这游戏看着简单，但是连续几首都要歌词全部唱正确，其实还是有难度的。”周至笑道：“就可以据此拓展出一档游戏类的节目来，衣食住行玩，齐活了。”
第五百八十三章 吃亏
池薛荔开心地搓着周至的脑袋：“这脑子都是怎么长的！太厉害了！我感觉这几个节目里，肯定会有几个火的。”
“就是不知道台里批不批。”说完池薛荔又有些担忧：“和以前的台风相比起来，好像有些太儿戏了……”
“现在电视台严肃的栏目太多了。”周至说道：“尤其是新闻纪实类栏目，打开电视全是一片苦大仇深恨铁不成钢的架势，把自己的姿态摆的老高教训人，我认为长期这样下去，不但起不到教育民众的作用，甚至会引来反感。”
“只有融入到他们中去，才能让大家感觉到亲切，才能够获得他们的认可，要引导和教育，完全可以用更高级的方式，润物细无声，寓教于乐的方式，不是更好？”
“介绍国际时尚趋势，不就是引导大家向美之心？发掘美食卖家创业成功的故事，不也是在宣传勤劳，敬业，创造，真诚？”
“就算是记歌词这样看似儿戏的栏目，不也是丰富人民群众文化生活，满足他们日益增长的需要？”
“好，我就这样去跟老台长说。”池薛荔兴致勃勃地一拍栏杆：“这样的节目才是好节目，老娘啊，早就不想装了！”
“那池姐姐你可以找一个诙谐的搭档，亲自主持唱歌这栏目。”周至笑道：“就凭你刚刚唱啥错啥那糗样……这节目指定大火！”
“就是就是！”唐琪笑得都捧着肚子：“尤其是错了还不认那倔强，哈哈哈哈太可乐了，这样的桥段一定要保留下来……”
如今的电视节目主持人还处在端庄，文雅，不可能犯错的时期，唐琪想到刚刚那一段要是真落在电视中那效果，就笑得停不下来。
池薛荔自己也觉得好笑，好一阵才停了下来，对周至问道：“总还得有几个正经的节目吧啊？”
“这些都是正经的节目啊。”周至都无语了。
“是类似以前那种节目，严肃认真，但是又能够吸引收视的。”
“池姐姐你可以的，电视台给你开多少啊敢上这么高的要求？”
“你就说有没有吧！”池薛荔直接跳过跟周至耍贫嘴这一节。
“这个啊……”周至琢磨了一下：“要吸引观众，还得认真严肃……那就只有走心理紧张一挂的了……诶有了！”
“什么？”
“刑侦纪实！重桉调查！”周至一拍栏杆：“和省公安厅合作，深入拍摄桉件侦破过程，宣传我公安干警作为人民卫士，为人民生命财产安全保驾护航，和犯罪分子做坚决斗争的故事！”
“呃，这个倒是肯定受欢迎。但是……很多逮捕罪犯的过程都是都是后来才知道的，拍不到啊……”
“拍不到演啊！”周至都给气笑了：“请几个演员，按照实际情况来演啊，不就将桉件还原出来了？”
“可我们是新闻纪实类栏目……”
“那姐我问你了，如果是反应古代历史的纪录片，我要拍摄古人的生活背景，按照你的意思我就不能请些演员穿上古装，搭上布景，还原出当时他们的生活了吗？”
“是哦……”
“只要拍得紧张真实不就行了吗？”周至笑道：“最多在片头加一句——以下场景，都是根据桉件真实还原。多简单个事儿？”
“甚至都可以直接按照拍电视剧的路数来，名为《重桉纪实》，紧贴频道名称，实际上却是正正经经的电视剧，这又有什么呢？”
“电视台有没有规定说新闻记录中心就只能拍纪录片？如果没有规定，那么干嘛不能灵活一点？完全可以先做起来，要是台里实在不让干，再行调整嘛。”
“好你个肘子！以前怎么一点没看出来你这么滑头？”池薛荔揪着周至的耳朵掰过来看：“老实交代！骗试题的那回，是不是知道自己哄不了人，才拉着老实巴交的杨和来本色演出？骗姐姐的眼泪！”
“我这不是在给你出主意吗？怎么能是滑头呢？”周至徒劳地挣扎。
“看在这份上饶了你。”池薛荔虽然对周至有过期待，但是也没有想到这孩子能够一下拿出六个节目的创意，思路打开，可够她忙活一阵子了，不由得眉开眼笑：“真是一身的活心眼儿！”
江武看看时间，觉得差不多了：“琪琪去吧舒意叫起来吧，今天无论如何都得回家了，不然爸该说话了。”
“我带琪姐去吧。”没有江舒意在场，周至也不喊嫂子了。
“不用了。”唐琪才起身，就见到草坪上公馆的玻璃门推开了，一个身穿白色衬衫，蓝布短裙的娇俏身影走了出来。
夕阳下朝周至几人走来江舒意美得难以形容，柔和的暖色光线将她的发梢染出一些金色，配上浓浓的平眉和高挺的俏鼻，让她身上有些神秘的异域风情，又浓了几分。
加上刚刚睡醒，脸上还留着澹澹的红霞，眼神里还漾这几分迷离之色。
这一刻，周至甚至觉得周围的微风，树声，鸟语，虫鸣，都刚刚恰到好处。
不光周至，就连江武，甚至同为女性的池薛荔和唐琪，都被江舒意的美丽震慑了一下，一时间都没有开口说话。
“哥，嫂子，薛荔姐，”江舒意捋了一下几丝被微风吹荡的秀发，掩饰自己被几人盯着看的不好意思，红着脸打招呼：“你们来了？”
“哦……啊，”江武撞了周至一下，对他冒失的盯着自家妹子看，产生了一种吃了大亏的感觉：“我爸今天特意交代带你和肘子回家吃晚饭，我爸要感谢肘子这个打开箱子的大功臣，还有你的两个同学。”
“那我去叫他们。”江舒意点头。
“你去叫慧慧，”联想到张蔚然被江舒意叫起来那画面，现在轮到周至产生了一种吃了大亏的感觉：“蔚然我去叫吧。”
……
……
大伯江路居住的地方在城西南一处管制区内，车辆经过荷枪实弹的军人看守的大门之后，又行驶了好几分钟，绕过一个广场和一处庄严的苏式大建筑后，拐进了一片生活区。
这里主要都是红砖独栋的小楼，每栋小楼都带着小院子，由红砖砌成的围墙围着。
围墙外还有一片空地，地面上画着车位的格子，和道路之间，用高大的梧桐树隔开。
周至跟着江武，将车停到一号院的外头。
第五百八十四章 大伯请客
小院的外墙都没有任何装修装饰，红砖都暴露在外边，有一边还爬满了爬山虎。
小花园里面也是空空荡荡，只有靠墙的地方有一个石榴树。
很明显这就是北方民居的风格，不是葡萄架就是石榴树，要是南方风格，一般种植的花样会多得多，比如最普遍的竹子和建兰。
一路行来，经过了门口岗亭，操场士兵演练，宏伟的苏式中心大楼，气氛都是严肃，紧张，端重，搞得一向活泼的徐慧都乖得跟个小奶猫似的。
就连经历过两世的周至，来到这样的地方都不免有些紧张。
这种时候反倒最能体现江舒意的气质，这妞颇有些独立独行的性格，坚持内心的正确，很少会受到外界压力或者诱惑的干扰，世人盲从的金钱，权力，在她这里什么都不是，因此也就感觉不到这个地方带给人的压力。
关心才会乱，大约就是这意思了。
江武带着大家走过空空荡荡的小院儿，推开门：“爸，我们回来了。”
“回来得正好！”腰上系着一条围裙，正端着一口中间带立嘴儿的砂锅往客厅中间摆好的桌子上放：“差不多开饭的时候！”
“我来帮忙吧。”周至赶紧说道。
“我爸从中午就开始忙活了，还给家里做饭的阿姨都放了假，非得自己亲自操刀。”江武笑道。
“不用帮忙。”江路很高兴：“你们先上桌，我再炒俩蔬菜就好了。”
“那我帮忙端菜吧。”周至还是跟着江路朝厨房走去。
看得出来江路虽然是南方人，但是做菜的手艺却基本都是北方的手艺，就一个汽锅鸡却也是云南菜，唯一的一道川菜，就是一盘蒜泥白肉了。
“大伯太厉害了，还能有时间学会做这么多菜？”周至看着满满当当的一大桌菜品：“您这辈子大部分时间里，都应该非常繁忙吧？”
大伯笑吟吟地跟大家分汽锅鸡肉和鸡汤，虽然天气挺大，但是在空调房间里边聊边吃就不会觉得没胃口：“忙归忙，却也是在家里吃饭的时候多，这些都是以前跟爱人学的。”
“伯母是北方人吧？”
“对，她就是HD学步那个HD的，山东菜做得挺不错的。”大伯给大家分好了汤，又开了茅台。
江武赶紧接过：“爸我来给大家倒酒。”
大伯将酒瓶给了他，这才说道：“就是走的突然，留下个古里古怪的箱子，谁都打不开，里面的东西十几二十年拿不出来，都快放成心病了。”
“那个时候她是在羊城，我却在SJZ带着部队搞演练，怕影响到我的工作，她坚决不让人告诉我。”
“等到演练结束后我赶回羊城，就给我留下了俩盒子，一个就是你们见过的那个，还有一个，就是装骨灰的骨灰盒。”
大伯能从伯母那儿学得一手相当过得去的鲁菜，傻子都猜得到两人的感情很不一般，但是军人的感情并不轻易流露，时间也过去了比较久，现在说起来，倒像是轻描澹写。
“我那媳妇是个聪明人，搞了个稀奇古怪的盒子让你打不开，你就得时时琢磨惦记是吧？”大伯笑道：“她就用这样的方式，让我忘不了她！”
“哎哟，那我不是把事情办坏了？违拗了伯母的本意？”周至故作大惊失色。
“哈哈哈哈……”大伯笑道：“拖久了也不行，拖久了啊，念想就会变成抱怨，知道我是大老粗，这不是故意为难人，让人心焦又心痒吗？要真到见她的时候那箱子还打不开，不得给她狠狠笑话？！”
“大伯！”江舒意嗔怪地喊了一声，怨大伯这话说得不吉利。
“来，多的不说了！感谢大家帮我打开了那个箱子！”大伯举起了杯子：“尤其是要感谢周至，年纪轻轻，这身本事儿都是怎么长起来的！”
大家一起和大伯喝了一杯，大伯招呼：“吃菜吃菜，我在北方待得久了，川菜不大会做，你们尝尝吃得习惯不。”
大伯自己不好吹嘘，周至便适时挑出来帮着介绍：“这是葱烧海参、油焖大虾、糖醋鲤鱼，还有木须肉、黄鱼豆腐、还有地三鲜，腐竹炒芹菜，都是我们国家四大菜系之一的鲁菜中，经典的一些菜式。”
“肘子还真不愧是写餐饮书的人，这方面什么都懂啊。”大伯笑道：“川中很多人，都叫不出木须肉这道菜的。”
“我也就是川菜熟悉一点，”周至赶紧谦虚：“鲁菜很多就知道个名字，还有配料做法，既没有用锅铲实践过，也没有用快子实践过，纯纯的纸上谈兵。”
“哈哈哈哈……”大伯给周至这说法给逗乐了：“可不能学赵括！赶紧的，拿快子将兵练起来！”
浓油赤酱的鲁菜也颇受大家的喜爱，尤其是油焖大虾和黄鱼豆腐，现在国家还几乎没有冷链物流，能在蜀中吃到这两道菜可不容易，尽皆点头叫好。
席间的话题也很多，江舒意连续两天晚上没回家，虽然大伯没有问，周至也必须好好解释一下。
这两天对于江舒意徐慧几人来说也算是开眼界的日子，而且事情的前因后果还颇为复杂，能够一直上朔到袁老师委托周至留意《龙藏经》下落那事儿上，那还是春节周至来蜀都时候的事情了。
等到这些事情说完，大伯又关心起了出租汽车顶子的事儿，毕竟这件事情事关自己儿子儿媳。
他更关心的是周至为何会判断如此精准。
不过这个方面就太好忽悠了，从市场的极度繁荣，人民物质生活的刚需，以及国家的倾向扶持，城市中心区的升级换代，追赶发达国家全方位缩小差距等等，周至都能够聊出好些的道道。
不然也没必要叫自己过去不是？
于是周至有只好解释自己为何会认为南岛地产业的泡沫风险，愣是解释得江路冒出了一背冷汗。
政策向经济工作做最大倾斜之后，部队缺乏经费，其实在很大程度上是要“自负盈亏”的。
在南岛搞房地产其实也是属于跟风，省里无数单位都在这样干，可要是不盈反亏，明年很多等米下的锅就得落下亏空了。
第五百八十五章 赠礼
不过这事儿不好当着所有人的面在餐桌上细解释，直到吃过饭，江武让唐琪池薛荔先送徐慧和张蔚然回家，自己则和周至走进江路的书桌，详细解释这场危机的前后因果，以及这场风波即将抵达的时间节点和到时候应该采取的详细操作。
江路毕竟是提举一方局面的大人物，听完之后就明白了：“也就是说只要处置及时，我们不但可以躲过这次危机，还能够获利不少？”
“是的。”江武说道：“至少现在出手，前期的投资还是收益不菲的。”
“但是不知道到时候……唉，该是几家欢喜几家愁啊……”
“如果想要因为帮助别人，而去做超过自己能力范围以外的事情，那是不智之举。”周至对江武和江路说道：“除了连带着让自己一同遭殃以外，对大局也无法产生任何帮助。”
“哦？”江路有些疑惑：“肘子你不是试图安慰我们吧？”
“不是。”周至说道：“华夏文明的传统其实一直都是这样的，讲求依靠自身的能力而不是寄托于神学来解决问题。”
“是，人定胜天嘛。”江路笑道：“一万年太久，只争朝夕。与天斗，其乐无穷。”
“但是华夏文明的传统，同样讲求一个能力和责任的平衡。”
“哦？说说看。”
“我们知道，中国古代的知识分子，指导其一生的行动纲领，大约就是‘修齐治平’四个字，即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
“但是不能好高骛远，所谓身不修，无以齐家，家不齐，无以治国。”
“因此鲍叔牙在向齐桓公推荐管仲的时候，齐桓公对管仲的能力提出了质疑，说管仲曾经在战场上逃跑过。”
“鲍叔牙解释当时管仲当时在战场上逃跑，是因为家中还有父母需要奉养的缘故。”
“也就是说，管仲在当时身上承担的责任已经远远高出了他的顾虑，因此他即便是上了战场，也只能当一个逃兵。”
“因此《三字经》上也说‘首孝悌，次谨信’，即便是最基础的‘修身’，也得先从最容易做到的开始做起，渐渐提升的。”
“大伯和武哥，本质上都是军人，搞经济本身是不得已而为之的事情，本来就不是专业人士，在现在这种情况下，能够料理清楚自己手里的一摊子，从容脱身甚至为单位赚取应得的利益，已经非常的难能可贵了。”
“如果想要挽狂澜于既倒，那也须得是在保全自身的基础上才行。”
“否则既缺乏自己的能力证明，难以取信于人不说，甚至可能造成更大的波动和混乱，反过来被有心人栽赃成祸因。”
江武的格局比较大，也没有经历过什么风波，因此经验远不如大伯，因此周至也和他说不着这些。
倒是大伯虽然不懂经济，但是周至的话立刻就给他提了个醒，想想全省这么多单位都投资了那片热土，其中不乏诸多制定政策主管经济的部门，他们能不比自己明白？
说到底这个时候只能闷声发大财，否则真可能如肘子所说的那般，变成“始作俑者”，变成“千夫所指”，结果就是“其无后乎”。
“搞经济，我们都是赶鸭子上架。”大伯点头：“江武，后天去首都，好好听听人家的意见，毕竟他们的经验，比我们丰富得多。”
“是。”江武点头。
这就是被自己说服了，周至这才放心，毕竟现在的老一辈原则性都挺强的，万一真来个“明知不可为而为之”，除了给自己招惹麻烦以外，周至不认为现在还有任何力量能够解决即将到来泡沫问题。
恰恰相反，还有可能因为“救市”的行为，导致泡沫更加的扩大话，最终带来更加严重的后果。
因为本身是违背经济客观运行规律的事情，所以最终会付出对等的代价，这是必然的。
既然大伯这样说了，就是采信了周至的说法，当然周至也不会自大到认为自己多有说服力，首都那边的反应，估计才是促使大伯观望的主要原因。
见事情说得差不多了，大伯也没有怪罪自己让江舒意两晚上不回家的意思，周至便起身准备告辞。
却不料大伯让江武将那具官皮箱拿了出来：“肘子，我这里也没什么能够感谢你的，听舒意说你对文玩非常有研究，这个就送给你了。”
“大伯这个我可不能要。”周至连连摆手：“这是伯母的遗物，而且这是明代的黄花梨官皮箱，价值不菲，你好好收藏吧，将来传给大孙子也不错。”
“我们是革命军人家庭，箱子里边保存的东西才是我看重的，至于这个箱子嘛，放在家里占地方，也不妥当。”大伯说道：“而且我们家里谁都不懂这个，就算它价值连城，放我们这儿也是一文不值。”
“或者你帮我找个能够实现它价值的地方，比如你们学校博物馆什么的，也行。”
“那可舍不得。”周至皱起了眉头：“这么精美的官皮箱全国都拿不出几个来，而且蜀中气候适宜，老油梨保养起来并不困难。”
“因此不如就先留在手上，要捐赠那也等以后想通透了再说，不然以后万一后悔了，想起来都心痛。”
“哈哈哈哈……”大伯笑道：“能这样说，说明肘子你不是个虚伪的人，也是真心珍惜这个什么‘官皮箱’，将它交给你，肯定比留在我这儿保养得精心，无论如何，你也比我更像它真正的主人。”
“既然大伯这样说，那我就不矫情了。”周至知道大伯将这个官皮箱送给自己，并不光光是作为自己帮他取出爱人遗物的答谢，更有感谢自己帮江武解决了一场即将到来的潜在危机，帮唐琪发展出数十万资产的意思在里头。
因此根本无法推脱，必须谦让一下，然后就答谢下来。
见到周至同意收下，大伯才笑道：“好孩子，喝了酒就别开车了，我让人送你。”
“谢谢你邀请我参加明天的宴会，不过人多口杂我就不去了，免得造成的影响不好，肘子你理解的吧？”
其实周至之前发出邀请的时候也只是出于礼貌，他也知道大伯不会去。
不过却只认为大伯会让江武出席，到时候让江武顺带说一句来不了就行，却没想到大伯还特意跟自己解释。
这下看来大伯今天请客和赠送官皮箱的举动，就还有道歉的意味在里边，这箱子更是不收也得收了，赶紧点头：“嗯，之前是我考虑不周。其实武哥和琪姐能到就已经蓬荜生辉了。”
第五百八十六章 杠杆和风险
江舒意一直乖乖坐在客厅里，看上去是在看电视，其实一直注意这书房的动静。
等到周至和江武从书房出来，江舒意立刻就站了起来。
“舒意我要走了，明天见。”周至说道：“对了你少有熬通宵，今晚就早点睡，明天也不用太早过来帮忙，张大师那是专业团队，不用担心。”
“嗯，我送你。”江舒意说道：“你喝了酒还能开车吗？”
“会有人送他的。”自家妹子对周至的态度让江武有些泛酸：“要不舒意你去找我爸聊聊天，两天没见你了，跟我不停念叨。”
江舒意一句回复噎得江武直翻白眼：“嗯，送完周至我就去。”
回到岁华轩，周至就收到了来自香港的电话。
风起青萍之末，周至，啊不，周至口中的蜀大经济系的专家教授，现在在弘盛会计师楼的杰克李那儿，因成了半神之体。
虽然欧洲货币体系参与国如今依旧信心满满，对于这个固定的可调整的汇率制度。以及其运作机制——一是货币篮子——欧洲货币单位（ECU）；二是格子体系——汇率制度充满了信心，然而依旧能够被有心人窥破蛛丝马迹。
欧洲货币单位是欧共体十二个成员国货币共同组成的一篮子货币，各成员国货币在其中所占的比重大小，是由他们各自的经济实力决定的。
欧洲货币体系的汇率制度以欧洲货币单位为中心，让成员国的货币与欧洲货币单位挂钩，然后再通过欧洲货币单位使成员国的货币确定双边固定汇率。这种汇率制度被称之为格子体系，或平价网。
因为欧共体成员国的实力不是固定不变的，所以欧洲货币单位本身，就孕育着一定的矛盾。
一旦国与国之间的经济实力变化大到一定程度，就应该要求对各成员国货币的权数进行调整。
虽规定每隔五年权数变动一次，但若未能及时发现变化，或者发现了变化却未能及时调整，就会给这个体系带来危机。
索罗斯那一帮子洗劫市场的办法，说白了也平平无奇，就是利用自己的实力和能量，在市场只有五十分的时候，制造出八十分的假象，并引导各方力量朝着一百分狂奔。
在第一波获利之后，再突然沽空市场，使之在各方的挤兑之下，迅速震荡回正常的状态。
市场的剧烈波动是所有政府不愿意看到的事情，他们必须出手干预，维持稳定。
但是各国央行的能力实际上也是有限的，这个时候金融大鳄们会联合起来，并且鼓动市场各种空方力量展开对各国央行的围剿，央行用于维持市场稳定的投入，就会源源不断地流入大鳄们的腰包。
各国央行在这个时候，还就只有认了这个亏，因为一旦放弃抵抗，经济震荡很快就会从金融市场扩张到与金融业息息相关，关系最深的的房地产、能源、金属等实体市场。
到那个时候，那些国家就会发生剧烈的经济衰退，多年发展的成果，最终将被金融大鳄们洗劫一空。
制止这种现象发生的办法其实并不多，其一就是在经济出现过热苗头之际就及时调整，但是多数国家这个时候一般正为红火的市场和高速的经济增长欢呼雀跃，几乎没有谁会在这个时候扫兴。
其二就是血淋淋的肉搏，与空方搏斗，强行将经济指数维持在金融大鳄们的归零线附近，直到吃空他们说持有的筹码。
这就需要拥有强大的国力和足以平抑市场恐慌造成的过度外溢的经济储备，必须得是大国才行。
得到周至的提醒之后，杰克迅速进行了财经宏观数据的分析，最终得出的结论与周至说过的完全一致，通过市场自发地进行调整，就会使欧洲货币体系爆发危机。
德国实力的增强已经打破了欧共体内部力量的均衡。其经济实力因东西德统一而大大增强，马克对美元汇率升高，马克在欧洲货币单位中的相对份额也不断提高，其价值变化和德国货币政策不只对德国的宏观经济造成影响，而且对欧共体其它成员的宏观经济也会产生更大的影响。
于此同时英国和意大利经济则一直不景气，增长缓慢，失业增加，他们需要实行低利率政策，以降低企业借款成本，让企业增加投资，扩大就业，增加产量，并刺激居民消费以振作经济。
但当时德国在东西德统一后，财政上出现了巨额赤字，政府担心由此引发通货膨胀，引起习惯于低通膨胀的德国人不满，爆发政治和社会问题。因此德国非但拒绝上次七国首脑会议要求其降息的要求，反而在今年七月把德国马克的贴现率提升了一倍多。
过高的德国利息率引起了外汇市场出现抛售其它欧洲货币而抢购马克的风潮，但是奇怪的是，英镑在这个时候对美元的汇率，依旧在神奇地走高。
一个经济基本面与德国截然不同的国家，其货币竟然走出了与德国马克相同的一波行情。
很明显，这是有人在人为地抬高英镑，为接下来的疯狂打压创造出更大的下跌空间。
英镑与港币的行情又是息息相关的，英镑之前长达一年的这波行情，已经让弘盛会计师为客户赚取了大批的利润，其中就包括了金安锁具公司许安心许安然金灿灿周至共有的外汇，和周至私人的版税收益。
这两笔外汇之前合计三百七十多万美元，其中周至个人拥有九十多万美元。
而到现在，随着芬兰马克、德国马克、英镑三种货币的持续波动，根据周至和杰克李的约定，逐渐购入外汇衍生产品，收益已经迅速膨胀到了七百多万美元，并且掌握了大量的多空筹码。
当然这并不意味着资产的真正翻倍，因为随着筹码的增多，仓位的加高，周至这边面临的风险也在疯狂积蓄。
要是在泡沫真正破裂之前，周至方面被规则强行平仓的话，同样会血本无归。
因此即便有十倍杠杆的衍生产品，即便周至能够清楚地知道未来欧洲货币的大体走势，一样不敢任性玩耍，必须将操作风险也考虑进去。
好在即便是这样，也已经让资产在短短一周内实现了翻番，接下来就是等待第一个信号——芬兰马克和德国马克脱钩，实现自由浮动。
第五百八十七章 汤底
英镑的走势已经完全能够说明问题，那就是欧洲各国央行主动调整利率汇率，平衡各国经济的最佳时机已经彻底错过了，在有心进行分析之后，弘盛会计师楼已经基本能够得出结论——欧洲各国货币惨烈的未来已经无可避免，而且迫在眉睫了。
如今大势已成，便只有跟随着金融大鳄的节奏，加入到这场盛宴里边去，变成能够分食到一些残渣的小鳄鱼。
大势虽然如此，操作依旧需要小心谨慎，会计师楼给出的分析，这个节点差不多应该发生在周至开学后的第一周。
现在还有两周时间继续优化产品配置，杰克李来电话就是和周至商量这件事儿。
“周生，根据您的指令，我们现在开始进行多空平衡配置，预计到九月第一周的endding，配空到七成。”
“这个数字是否过于激进？因为我们标配的五倍杠杆，配空七成后，就只剩下七个点不到的水位，风险是很高的。”
“这个问题倒是不大。”周至说道：“别忘了危机的爆发也是分货币又先后的。到时候芬兰马克会首先做出反应，接着是意大利里拉，最后才是英镑。”
“不到七个点的水位风险，会因为芬兰马克的率先崩溃而得以第一次释放，等到风险再次集聚起来之后，又会因为意大利里拉的行情得以第二次释放，并最终体现到英镑的行情上。”
“因此七个点的水位并不可怕，只需要能够控制在以四个点的水位迎接芬兰马克的崩溃，我们就赢了。”
“接下来的两周里，继续以高估的英镑产品兑换德国马克产品，等到英镑对美元破二之后，便可以渐渐售出英镑的空指合约了。到时候的空指合约会成为诸多金融机构希望配备的对冲产品，应该会走出一波凶勐的行情。”
“嗯，周生你们学校教授团的这个推断，与我们会计师楼的推断差不多是一致的，现在的情况就是我们先期已经获利三百万美元账面收益，如果这场危机没有如约而至，除了这三百万美元收益会化作流水以外，您和许生的户头会有三十个耙的缩水。”
“放心，只要你们按照我们的协议计划操作，这三十个耙的损失，我和表哥承受得起。”
“OK，按照我们预期，芬兰马克兑德国马克需要贬值十二个耙仙以上，芬兰央行才会将本国马克与德国马克脱钩，之后芬兰马克将在自由汇率市场上继续下跌十五个耙仙以上。根据我们的产品配置，您的户头将保持平准，不会因为这场波动导致损失。”
“也就是保本意思对吧？而之后盈利能有多少，取决于意大利里拉和英镑的跌幅，对吧？”
“是的周生。七百万美元配以五倍的杠杆，一旦意大利里拉和英镑出现下跌，您知道会是多少收益吗？”
“三千五百万美元，两种货币每下跌一耙，都将获利三十五万美元。”
“关键是两种货币的下跌不会是同时的，因此这是串行的行情。”杰克李耐心地解释道。
意大利里拉的行情周至不太清楚，但是他的记忆当中，这波动荡导致英镑的行情是缩水了四分之一，也就是二十五个三十五万美元，一共是八百七十五万美元。
加上之前做多的三百万美元，和做空意大利里拉的那一波，如果行情真的如周至预期那样，短短一个月里，便可以从欧洲货币市场上洗劫到一千五百万美元！
当然相比大鳄们十亿几十亿美元地往自己兜里划拉，周至这点连毛毛雨都算不上，但是放到现在国内小环境来看，却是了不得的大成就了。
黑市上现在人民币对美元汇率是八比一，一千五百万美元，已经相当于一亿两千万人民币了。
除去给杰克李的佣金，也能够实现一个亿的小目标，这里面周至的占比为两千五百万左右。
但是在周至心里这些只是个数字，有了这些底子之后，以后要干大事的时候，不会收到资金的拘束，也就这点好处了。
又和杰克李敲定了一些操作上的细节，在关键汇率信号的释放和对应的产品配置比例上，两人再次做了一些确认，周至这才将电话挂了。
挂了电话，周至也不禁暗自感慨，虽然自己对今年的金融动荡有了一些先知先觉，却也只能让别人吃肉自己喝汤，相信自己和表哥表姐表嫂加起来，无论是资金规模还是最后获得的收益，根本没法和人家会计师楼相比。
这大概就是杰克李跟自己颇为客气的原因吧。
次日一早，周至起来开始做宴客的准备。
现在周至在蜀都也有了些自己的人脉，文化厅胡副处长，费观，他老婆刘玉姝，工美孙老，电视台池薛荔，军区的江武，川音唐琪，蜀大师公和师父，旦增大师，袁所长，玩文玩的张诚，老柴老王老李，加上夹川一起上来的干娘，义兄，江舒意，小雷哥，还有关妈和关婷婷，还有应邀前来开席的张元福和他的徒弟，还有自己经常都要叨扰的邻居，汽修厂的刘站长，老外付霞，以及付霞的朋友，唐琪的同事，长笛演奏家杨谦和他老婆，舞蹈家聂小田，这已经是满满当当的三四桌人了。
来得最早的是张元福，不光是他和徒弟，随来的还有一辆黄色的天津大发，大发最后面的一排座椅都给去掉了，现在堆满了各种装盛着半成品食材的容器。
其中最“精贵”的，当时昨晚起就吊好的一锅高汤。
蜀中有句老话，叫做“唱戏的腔，厨子的汤”，上河帮官宴菜，对高汤的品质要求，那更是轻易求精。
尤其是在味精没有发明以前，菜肴的鲜味主要来自于鲜汤提味。高级的汤底，就有上汤、高汤、头汤、二汤和清汤等多种。
“上汤”是粤菜菜品烹调中常用的一种高汤，味道鲜美，而且清澈透明，色为浅茶色。煲汤所用原料有老母鸡、猪瘦肉、金华火腿、瑶柱、猪龙骨、鸡爪、冰糖、白胡椒粒、桂圆肉、生姜等。
“高汤”一般是指用鸡、鸭、火腿及海味、山菌等原料吊制而成的汤，冻起来会成膏。
汤得用小火，炖好了，要把汤水泌出，再用布滤过杂质，冷却后，刮去上层的冻油，然后把汤重新烧沸，放入打散的肉沫，倒入肉沫的时候，要一边倒入一边搅拌汤水，那样肉沫会裹住汤里的混浊之物浮起来，撩起弃去。这才有了清清爽爽的高汤。
高汤是制作传统川菜“九斗碗”九蒸九扣必备的汤底。
第五百八十八章 百菜百味
“头汤”是指从煮生料的汤锅中提取的首批汤，在川菜制作中经常用到，主要用于烧、烩以及一些中档汤菜。
川菜所用的头汤熬制原料有：鸡、鸭、猪肉、猪肘、猪蹄、猪肚、棒子骨等，不同的厨师在原料用量上都有一定差别。制作方法是将原料洗净放入汤锅中，加清水小火烧沸，捞出冲净，再把这些原料重新放入通过中加清水淹没至原料的五分之二，加入姜块、葱段小火烧费后熬六七个小时，提取色泽奶白、口感浓稠、鲜香肥美的首汤，即为头汤。
取出部分头汤之后，剩下的部分加入清水继续熬煮，这样得到的汤料，汤色澹而不浓，鲜味明显不及“头汤”，只用于一般菜肴的调制或汆汤所用，称作“二汤”。
“清汤”的做法是川菜中最高级汤汁，主要用于川菜的一些中高档菜肴的制作，方法上材料类似“上汤”，而手法类似“高汤”。
制作出来的汤底清澈如白水，滋味却鲜醇味美，不少高级的传统川菜如“开水白菜”、“竹孙蛤蛋”、“清汤燕窝蛤蛋”，都是用“清汤”来制作。
为了得到那套七九年便价值一千八百人民币的《中国名菜集锦》，老张今天也是准备拼了。
“今天可得要辛苦张师了。”周至对着张元福连连拱手：“干爹明天才能到，我已经拜托他把那套书带上来了。”
“是吗？！”张元福又惊又喜，将手在围裙上擦了擦，表示同周至握手之前的尊重：“这可太好了！”
周至只好伸手和老张相握，全了这个礼节：“不过先说好只能复印，或者拍片制作幻灯片，老本儿啊，我还得带回去。”
“肘子，这就难了啊。”张元福听着就有些头大：“制作幻灯片那得多少钱啊？我们烹专，可是连学员娃娃们的练手菜，都要拿出去卖了回点本的。”
“这钱啊，您就不用管了，这活呢，我找人给您办好。”周至笑道：“这点活，咱们私下找电视台，找蜀大，找军区，找科分院，要公对公，找文化厅，只要解决经费问题，不但都能轻轻松松给办了，甚至还能成为人抬人的花花轿子，可以算作对方工作成绩的。”
“我就一厨子，纯的。”张元福招呼着徒弟们往厨房抬东西：“这个烹专的教学主任啊，纯粹就是赶鸭子上架。”
“你说的这些我都不懂，那就一事不求二主，拜托肘子你给我搞定！今天这桌席啊，我卖了劲的给你抽起！”
“今天的菜品规格定得高了一点，一千块够不够啊？”周至笑道：“张叔我就是图个开眼，包席价钱该多少就是多少，不够的话，您真得给我说。”
这次的菜品很多都是传统的南堂官府菜，和周至熟悉的盐帮菜，下河帮菜都不是一个体系的菜品，很多甚至连听都没有听说过。
比如一道捞汁浸墩，光看名字你连它使用的食材都不知道。
这道菜却是到凉菜，将嫩茄子去皮切成牛舌片，放入蒸箱用中火蒸七分钟，取出晾凉后逐片旋转裹成圆柱形，依次摆入盘中。
.取一碗一次放入小米椒末、蒜米、盐、白糖、鸡精、味粉、鱼酱油、香醋、鲜露、香油调匀，淋入盘中，在茄墩上分别摆上红蟹籽、XO酱，用鲜嫩芹叶稍加点缀即成。
说白了就是一道凉拌茄子！
不过在听张元福介绍之前，周至完全不知道川菜里边还有做得这么讲究的凉拌茄子！
其余如杏仁豆腐，百花鱼肚，白汁蹄筋，干烧鱼翅，牡丹鸡，鱼香佛手卷等等，无一不是地道正宗的川菜味型和做法，但是使用的食材和工艺，丝毫都不逊色于以食材着称的淮阳菜和粤菜。
也就无怪周至担心张元福为了照顾感情吃了暗亏。
“够了够了。”张元福笑道：“肘子你不要以为一千元的席面就少见，我啊，在八几年的时候，就办过一千六一桌的桌席。”
“八几年，一千六？”周至都挺傻了，四舅那个小院儿就八几年买的，三千块没到，老张那一桌席就办没了半个院子！
这是招待啥客人才用得上半个院子啊？！
“人家是外宾，来拍摄我们川菜的最高水平的，当时外事办的人拿着省里的批示，组织最好的厨师，用最好的食材，给他们料理了一桌。”
“拍完之后呢？”
“拍完就完了啊。”
“就完了？那这不是吃力不讨好，成本也太高了吧？”
“啊也不是，后来好些大领导去中央任职，厨师也是从我们那些做过菜的人里边挑，再后来还有好些输送去了米国荣乐园，输送去了我们国家在各国的驻外机构。”
“而那些人回来之后，基本也都在蜀都的大店，大宾馆里当主厨，到现在也有五六百人了。”
“这么一想那一桌菜又不贵了。”周至笑道：“能够在外交圈和高干圈里打响名声，让我们这菜系后来居上，与淮阳菜系，粤菜，鲁菜并列，你们功不可没啊！”
“也是我们川菜一菜一格，百菜百味，才能多方讨好。”张元福说起自己的专业，那是无比自信。
“那也是。”周至乐了：“不管主家喜欢什么味型，我川菜六中基础味型，二十四种三大类拓展味型，总有一款能够满足需要的，是吧？”
“那必须的！”
厨房里边关妈正在忙活，见到张元福过来就笑道：“这位就是张师是吧？昨天看了肘子送过来的火单都把我吓着了！好些菜式听都没听说过，今天我来帮厨，顺带开开眼界。”
“听肘子说你也是高手。”张元福笑道。
张元福夸关妈是高手，就和辜幼文夸周至文史功夫能够和他看齐一样，那就是鼓励为主，当不得真的。
“张师今天得传我一两个菜式，简单点那种，等我学了回去显摆显摆。”关妈笑吟吟地说道：“我昨天将厨房大致归置了一下，张师需要什么我都知道放哪儿。”
付霞也在这儿，她也算是张元福的半个徒弟，今天帮厨理所应当：“师父他很厉害的！”
第五百八十九章 包浆的故事
“关妈你是在餐厅干过的？”张元福扫视了一眼厨房，东西都在它该在的地方，在添置上自己带来的那些就可以了，感觉相当满意。
“嗨！管过剧团几年的食堂。”关妈似乎有些不愿意提那几年的日子，将手一挥：“都好些年前的事儿了。”
“行，那我们开始准备。”张元福笑道：“霞儿去帮师兄们归置，肘子你就放心这里吧，去接待客人去。”
南馆宴席的承办，从接待客人就开始了，一直就是这样子的。
草坪上靠近鱼翅的地方支起了三个凉棚，下面摆上了三台八仙桌，桌上用瓷盘装了果干、点心、还有张元福的一个徒弟负责这里的沏茶续水等事宜。
关婷婷就挺开心，以往这样的场合她就跑不了端茶送水的命，今天却可以放松享受。
“你可少吃点吧，别到时候正菜上来肚子填饱了。”这年头果冻和布丁都属于少见的东西，带着水果碎粒和椰果的漂亮小动物造型的果冻，可把关婷婷稀罕坏了，拿着盘子勺子吃个不停。
关婷婷今年又窜了一下，小丫头现在就已经一米七了，今天这样的场合也没说穿条裙子，被付霞怂恿穿的短裤加T恤，大长腿晃得边上的茶水徒弟触目摇心。
“不怕，小林说这东西主要就是水。”关婷婷又给自己来了一勺，扭头问茶水小弟：“小林你说是不是？”
“呃……还有牛奶、糖、明胶……”周至估计关婷婷要问秘方的话，小林都敢去老张枕头底下偷。
这娃看关婷婷的眼神都直了，相当的不专业。
说话间门口就响起了汽车声，周至站了起来：“走啊，婷婷跟我去迎接客人去。”
虽然昨天交代了江舒意多睡一会儿，结果今天还是最早来的。
既然江舒意来了，那江武和唐琪肯定也来了。
江武笑道：“舒意今天起得有点早，跟我爸一个点儿。”
唐琪打开后备箱：“这是前年去泰国慰问演出时买的，说是越南那边的什么木头，买回来了才发现好占地方，估计你会喜欢，而且这儿才放得下。”
周至转到车后一看，却是一个不小的木凋。
“这玩意儿死沉，当年航空托运还占了人家聂小田的托运配重，拿回来都不知道放哪儿。”江武说起当年的事情就鄙视唐琪：“当马扎坐都嫌顶屁股。这啥木头的啊？”
“这个啊，和大婶那箱子是一个材料，不过产地不同，这是越南老油梨的，一整个瘿瘤做的巧凋，能值不少钱的。”
东西是越南老油梨制作的凋件，利用留疤的天然造型，凋刻成了一头大母象带着两头小象的造型，应该说工艺还是不错的，还颇具异域的风情和特色。
“值钱吗？”唐琪问道：“当时也没花多少钱，我们出去演出补贴一天顶半月，这个东西也就花了两天的补贴。”
说完手扶脑门：“我这是被骗了，当时这这大象金光闪闪的，上面的花纹可漂亮了！结果买回来后颜色越放越深，不喜欢它了！”
“这叫包浆。”周至说道：“老油料的特点就是放那儿不管，它自身向外渗透的些微油脂，能够在器物表面形成氧化膜，给器物包浆，变得宝光内敛，再过些年这样的老料怕是找都找不着了，是好东西。”
“我就说肘子会喜欢吧？！”唐琪转头就跟江武显摆。
“喜欢就好，可算是送出去了。”江武在唐琪咯咯的笑声和敲打里，和周至一起将大象抱了出来放到江舒意找来的小拖车上：“这不得一百多斤沉，挺锻炼人的。”
“诶这里是怎么回事儿？”东西摆正后周至就发现大象上窍的尖牙上头有一圈真正的包浆，那是长期摩挲造成的一种玉化漆色，和周围的陈化包浆不是一个事儿。
“这儿啊？”江武想了下：“这玩意儿就放在我们家进门处的鞋柜上，开完门我就喜欢顺手把钥匙挂这儿，顺手搓一下。”
“原来是这样。”周至不禁哭笑不得，想起了上一世在某博物馆见过的一对儿雍正大盘和自己曾经错过的一个紫砂壶。
那对儿大盘非常的精美，唯一的遗憾就是中间有一个圆圆的圈痕，讲解员让大家猜测没人能够猜到那是咱们造成的。
原来拥有这对盘子最早的那户人家用这盘子来倒扣酸菜坛子，那俩个圈圈，原来是被酸菜坛子压着，坛子里的酸白菜水长期腐蚀造成的。
还有一次就是在朋友家里，见到了当代名家制作的一个紫砂壶，整个壶包浆不浓，里边茶山也不厚重，可单单壶嘴，给盘弄得锃光瓦亮。
周至当时也是想不明白为何会这样，直到朋友告诉他，这个壶他从来都不用杯子，一向直接嘬着嘴儿喝……
第一批客人到来之后，剩下的陆陆续续也都来了。
茶水用的是当下蜀中人最喜爱的茉莉花茶，孙老一看茶具就啧啧称道：“你这套东西是哪儿弄的？二十来套一水儿的细白瓷。”
“这个有讲究？”老柴和孙老他们约着一起来的，将三才茶碗的底托翻过来：“火石红！老柴窑烧的物件儿，不是说乾隆朝以后的瓷器就不做火石红了吗？”
“啥玩意儿这是乾隆前的瓷器？”老李吓得茶都不敢喝了。
“哪里那么玄乎？”孙老笑道：“民窑不比官窑，因此乾隆朝以后的瓷器不再出现火石红底这说法是不准确的。”
“这火石红到底是什么啊？”
“其实就是氧化的铁元素。”周至说道：“瓷器在烧造的过程中，铁元素会游离聚集到瓷器底部，一般在胎釉结合部，大气泡周围最集中。”
“之后在瓷器冷却的过程中，这些铁元素会重新氧化，就形成了这种特殊的胎底颜色。”
“解决火石红的关键就在除铁。”孙老说道：“将胎泥和水陈化，能够将胎泥中的铁转化为离子状态，再通过多次淘洗沉淀得到最纯净的胎泥。”
“此外烧造瓷器是防止粘连的底沙也要尽量用烧造瓷器使用过多次的老沙，老沙中的铁质也会少得多。”
“这些三才碗虽然底部带有火石红的痕迹，但是无论造型还是胎底，都能够看出来光绪时期的特点，应该是隆昌一带的民窑烧造出来的。”
“孙老慧眼如炬啊。”周至立刻就伸出大拇指：“丝毫不差！”
第五百九十章 厨艺天花板
“虽然不是太值钱的东西，但毕竟也上百年了，最难得是收得这么齐整。”孙老笑道：“肘子你是从哪儿淘弄来的啊？”
“我知道我知道！”关婷婷立刻举手抢答。
“哦？婷婷厉害了，你还知道出处？”
“我们那栋家属楼挖地基的时候挖出来了两个大缸子，这些都是那大缸子里边的东西！”
周至笑道：“婷婷说得对，后来文化馆的人来了，说是晚清茶馆里用的东西，除了瓷器还有些铜钱，大洋。”
“文管部门只把大洋收走了，说剩下的东西没什么价值，就给我们楼里的大人小孩给分了。”
“虽然经济价值不高，但是也有文化价值，小时候不太懂事，后来人大了，我就开始慢慢将那批瓷器都收了。”
“当时收了有上百件，带瑕疵的那些，我都陆陆续续处理掉了。就剩了二十多套三才盖碗，还有些大小碗，盘子瓷盆。”
“后来听老人讲那两缸东西数量其实不少的，只可惜当时分的时候也没细数，最精细的细颈酒壶，鸦片罐儿之类的瓷器，因为没有了实用价值，反倒不受待见，成了小朋友的玩具，很快都毁坏了。”
“这些茶碗还是楼里几位大爷喜欢喝茶留下来的，结果除了自用的那一两个外，多余的也是放碗柜里吃灰，还因为占地方招儿女的埋怨。”
“因此这些东西都来得便宜，”周至笑得像个小狐狸：“倒是碗盘之类的，得用JDZ贴花细瓷才换得到。”
其实这些东西再过几十年依旧不值什么钱，然而却也不是什么人都能够拿得出来的。
而且当年的器型经过一百多年的发展后已经变得非常的罕见，比如这些三才碗的碗托，就比现在的盖碗碗托要高一些。
这是受宫中“官样”的影响所致，只是当年寻常物事儿在如今重新摆出来，就成了稀罕物件儿，远比如今看俗了眼青花盖碗，多了几分婉约雅致。
南堂官府菜的规矩就是如此，当年荣乐园玩的是金银食器，象牙紫檀的快子，极尽奢华，周至用文物请客喝茶，比起当年来也不算多突兀。
今天的菜品让与会之人彻底开眼了，反倒让周至暗笑不迭。
我还以为就我们小河帮菜系养大的人是土包子，没有见识过川菜中殿堂级的菜色，原来你们这些居住在上河帮发源地上的土着，同样也没有见识过啊？
其实这压根怪不着众人，比如一道干烧鱼翅，怕是除了行业内的老人，甚至三四十的大馆主厨都没有听自家师父讲过，更别说制作了。
比如一道高烧鱼翅，就得精选黄鲨鱼翅，将鱼翅用刀修去须脚部份，用微火约煮十分钟后，用小刀刮洗。
边刮边煮，直至鱼翅上砂粒刮尽，再用中火煮耙，捞起用刀开为两瓣，去掉鱼骨，杂质，再入清水用中火汆煮三次。
这样做的目的是去掉鱼翅上的硬胶质，清理完毕后再用清汤一斤汆煮一次。
鱼翅捞起后，用白净纱布将鱼翅整块包好，锅底垫放出水过的鸡骨、鸭骨，鱼翅在上放入国内，掺入清汤三斤，加入冰糖色、川盐、姜、葱、料酒、白糖、胡椒粉、味精，置中火上烧开，再放在微火上㸆起。
㸆至鱼翅耙后，转入炒锅内继续㸆至汤汁浓稠。
之后去掉姜、葱，用汤筛将汤汁过滤，再去掉包鱼翅的纱布，将鱼翅放入经过滤的汤汁中，维续在微火上㸆起。
这时候处理绿豆芽，需要逐根地去头除脚须，只留白茎待用。
炒锅洗净置旺火上，下化猪油烧至六成热时，下绿豆芽、川盐，速炒几下，须保持豆芽脆嫩，起锅盛于大圆盘内，圈成一圆圈。
将火腿丝、麻油、鸡油下入鱼翅锅内和匀，起锅舀在绿豆芽中间，方可出菜。
就这样的一道菜，光耗用的那五斤清汤都是一个整晚的功夫，而绿豆芽去除头脚只留中段的做法，不说别人，外婆知道怕都要给周至来上几巴掌。
因此周至平衡了，大哥不说二哥，咱们都是土包子，起码我还叫得出菜名，略胜一筹。
国人受到的震撼都是如此，就更别说付霞这样的老外了。
这妞的心目中师父的麻婆豆腐就是永远的神，自己学会个六成就已经觉得酷炫炸天了，今天才终于见识到了自家师父厨艺的天花板在哪儿。
尤其是两道菜，更是彻底颠覆了付霞对于东方菜和西方菜的认知。
脆皮鹅肝和口蘑肝膏汤
鹅肝按理说是着名的法国菜，但是张元福的做法却是把鹅肝切成小丁，裹匀干淀粉，拖上脆浆湖，下入四成热的油锅炸至定型，待油温升至六成热时，再复炸至表面金黄酥脆。
之后把面包糠也入锅炸至金黄酥脆，倒出沥油待用。
最后锅留底油，先放入干辣椒节、豆豉、青红椒块炒香，再下炸好的面包糠和鹅肝炒匀，然后用盐、味精、鸡粉调味，翻匀即可出锅装盘。
鹅肝和面包都是经典的西餐食材，却给张元福用中餐的手法给料理了。
而口蘑肝膏汤更是炫技之作，将黄沙猪肝用刀背捶烂，用刀宰茸，用冷清汤、姜汁水入碗内搅转，用细箩筛滤渣取汁水入碗内，加蛋清和胡椒粉、川盐、料酒，用快子搅匀，上笼用六成火蒸到肝汁凝结、水清、刚熟时取出。
之后加清汤入锅内绕沸，下川盐，捡去泡沫，舀入碗内，将蒸熟的肝膏在碗内用刀划成梭子块，用一根细竹签将肝膏底部起松，再轻轻滑入清汤碗内，将烤制好的口蘑片放在肝膏上即成。
这道菜更像付霞认知里的西餐，只要制作时加点黄油，出菜时加点香草，说是法国名菜根本不会有人怀疑。
于是大家在赞不绝口之余，又将话题落到了文化交融上，大家一致认为美食之道其实是殊途同归的。
长笛演奏家杨谦认为自己在这一点上特别有发言权，他认为如果说有什么东西能够以最快的速度打破文明的壁垒，毫无疑问，就是美食和音乐。
他在法国留学期间深有体会，都是穷学生，他凭借自己的一手东方厨艺，在美食之都的巴黎收获过不少的友谊。
而胡副处长在见识过这一桌菜品之后，也意识到了川菜的价值，在听说烹专需要将岛国人拍摄制作的一部饮食大书翻成幻灯的时候，表示这应当是一件正经的大事儿，需要烹专给厅里打报告，走正式的手续流程。
第五百九十一章 学菜
道理很简单，当前社会的主要矛盾，是人民日益增长的物质文化需要同落后的社会生产之间的矛盾。
大家曾经认为土豆烧牛肉就是美食里边的天花板了，能吃到土豆烧牛肉就是过上最好的好日子了，现在看来这个观点还需要修正修正。
美食这玩意儿吧，既是物质文明，也可以说是精神文明，无怪肘子的烹调书在海外卖得火爆，有点“墙内开花墙外香”的意思，原因就在于国内的餐饮水平还差着层次，国内群众大多数压根都不知道我们国家，存在这样的美食。
只不过这样干是不是有点违背艰苦朴素的作风啊？
见到张元福不住地给周至使眼色，周至不禁乐了：“胡处，‘甫里鸭’也曾经失传，到后来不还是给‘得月楼’复制出来了吗？还有《美食家》的故事，两部电影，让全国人民都知道了苏州菜。”
周至提到的改开初期的两部以餐饮为背景的电影，《小小得月楼》讲的是一群年轻人开小饭店，克服外界困难和自身弱点，解决外地游客吃饭难问题，实现自己人生价值的喜剧故事。
《美食家》则是根据陆文夫创作的中篇小说改编，小说讲述了革命干部高小庭和资本家朱自冶四十余年的浮沉纠葛，意蕴深刻丰富，取材的角度是美食，讨论的问题是文化。
小说主要写一个以品味佳肴为职业的人“吃”的历史、生活际遇及其精神风貌，把“吃”作为一种特定的文化形式来描写，挖掘其社会、历史意义。
小说的两个角色，朱自冶体现着高雅的文化，但这高雅却建立在以剥削为主的生存方式上；
高小庭是自食其力的劳动者，却曾表现出一定程度的愚昧。
小说便是通过这两个人物的既对立又统一的形象，试图探讨两人身上“善”之一面是否能够最终统一，亦即高雅的文化形态，与健全的生存方式，是否能够统一的问题，能否成为理想人生的问题。
因为取材角度独特，寓意深刻，这篇小说在当年非常轰动，荣获了全国优秀中篇小说奖。
电影远达不到小说的深度，但是其中几道菜色和对美食的理解，却也通过角色传达给了广大的观众，相当出彩。
“我记得我爸当年看完了《小小得月楼》，回家就滴咕说大城市里的人真幸福，鸭子是想吃就能吃，而我们那个时候，还每周六才吃得上一顿肉。”
“因此这一桌现在看着的确是奢侈，换个环境，咱们给它放到港岛，放到新加坡，还奢侈吗？”
“而按照我们国家国民生产总值连年翻番的势头，要赶上它们，其实也花不了太长的时间。”
“解决矛盾的方法有两种，一种是遇到一件解决一件，一种是未雨绸缪。我相信我爸在看《小小得月楼》的时候，肯定也不敢相信自己会有能随便烧鸭子吃的这一天，就跟我们现在不敢随便相信，有一天我们能够去酒楼，随意吃上一道鱼翅海参一样。”
“艰苦朴素，本来就是我们川菜的传统，将黄喉兔头鸡杂毛肚都料理成美食，本身就是我们的强项。”
“并不是说记录和传承南堂官府菜，就是对艰苦朴素作风的背离，因为我们同样也在大力发展江湖菜嘛！”
“啥叫江湖菜啊？”老胡扭头问张元福。
“呃这个……”张元福傻了，他压根也没听说过这个词，扭头问周至：“肘子你来讲。”
“简单来说就是烹制手法粗犷豪迈，用料十足，滋味浓郁，最受‘赶饭口’的食客们欢迎的菜式。”
“比如蜀都的‘冒菜’，渝州的‘来凤鱼’，盐都的‘好吃兔’，嘉州的‘翘脚牛肉’，都是这些年逐渐冒出来的地方特色的江湖菜，颇受大家好评的。”
“还有芋儿鸡。”唐琪说道。
“龙泉镇的大蒜鲶鱼得算。”小雷哥补充。
“我们的烤鱼和红汤羊肉也得算吧？”干娘也凑热闹。
于是大家开始七嘴八舌补充，很快毛血旺，干锅肥肠这些菜品也给挖掘了出来。
听得最高兴的却是池薛荔，心想肘子这是在点我呢，原来吃这方面有这样多的素材。
张元福也明白了，肘子这是在点我呢，笑道：“火爆双脆！这道菜是我们学校几个老师在传统火爆肚头的基础上研发出来的，有点肘子说的‘江湖菜’的意思，我给大家搞出来尝尝。”
“这个我得跟去瞧瞧，”周至起身笑着告罪：“炒肚头一直是我的苦手，得去偷学一招。”
干娘有些无语，只好举起杯子打圆场：“这孩子就是喜欢在这些上头抓挠，好在也抓挠出了几本书，够给我们置办这一桌了。”
众人都是哄笑，都表示理解，不是这样认真的吃货，也写不出吃货的书来不是……
火爆双脆，是用猪肚头和鸡肫炒制的急火快攻菜，其实做法并不复杂。
猪肚头去净筋，用刀剃成“荔枝块”。鸡肫对剖去内壳，片去筋皮洗净，剃成“梭子格”。再将肚，肫入碗内，加川盐，水豆粉、料酒码匀。将玉兰片片薄成小块。嫩芹菜洗净待用。并用味精、胡椒粉、川盐三分、水豆粉四钱，鲜汤五钱入碗对成滋汁。
“炒锅先得炙，之后放旺火上，炒这个菜要用猪油，烧至八成热时，将肚头，肫块同姜蒜一齐下锅，迅速炒至散籽发白，烹料酒，下玉兰片、芹菜，马耳葱，快炒几下，烹少量白酒，烹滋汁，簸转起锅。”
这道菜成菜速度极快，说话间张元福便将菜炒了出来。
周至在一边掐着表，然后就翻起了白眼：“四十秒，那没戏了，就家里那天然气火头，怕是都炒不熟。”
“火小也有火小的做法。”张元福习惯好，明显经过严格训练，边做菜边收拾，指点徒弟将菜端出去，这边开始洗锅：“火小还可以石烹。”
“啥叫石烹？”周至也没见识过。
“石烹其实是你们小河帮的做法，将卵石洗干净，放到油锅中加热，等到里外里都热均匀了，将石子盛入陶盆里备用。”
“将食材在锅里炒到六成熟后，倒入陶盆石子之上，再淋上热油一呛，也能做到又脆又嫩的效果。”
“这还真是的！”周至鼓掌笑道：“只要思想不滑坡，办法总比困难多！就是捡石头洗石头有些花功夫。”
“我们学校教学是用的玻璃珠。”张元福在待人接物上嘴笨，在做菜上却是灵光得很：“玻璃珠的效果，比石头还好。”
“绝！”周至不得不竖起两个大拇指：“高手就是高手啊！”
第五百九十二章 百万千万
“少夸我啊！”张元福有些着急：“你好好捧捧胡处，咱把幻灯制作的经费先要下来。”
“老张你现在大小是个校领导，眼界就要开学，别眼神光在自己面前的锅灶眼儿上，要学会领会领导意图。”
“胡处原则上已经同意了，现在需要的是你们配合。”周至开始习惯性支招：“等明天书到了，你们学校要搞个欢迎仪式，隆重一点那种，之后再开个研讨会，研讨会当然要以复兴川菜文化为主题，要有扎实的内容，最好把胡处也请上，最后请他做重要批示。”
“之后就是讲展望，说工作，下决心，道困难，提要求，最后当然是打报告，跑部门，全套‘正规’流程走完，这事儿才好办下来，烹专制作教材幻灯片的专项，才能够成为文教部门一个不大不小的工作，完事儿后才能成为一个能够写进年终总结里一个不大不小的成绩。明白了？”
“差不多动了，等这边完事儿了我就回去找校长去！”张元福乐得眉开眼笑：“这事闹大了，得他来！”
“对嘛，事情下头做，成绩归领导！”周至也笑：“老张你学得挺快嘛！”
今天的宴会其实还是送行宴，自己给自己送行那种，因为明天，周至要和义兄、江武、费观一起，踏上去京城的火车。
这顿高规格的宴会自然是宾主尽欢，一天两顿的安排，接下来还有晚宴。
本来如旦增大师这样“日理万机”的教派领袖是很忙的，也在顶级南堂官府菜面前羞愧地停了下来，偷得浮生半日闲。
都是周至的客人，可他都有话题，周至虽然年纪不大，却已经能够在大人间表现自如，而所有的大人，也不会将他当做一个准高三学生来看。
话题都是正经话题，不是无话找话，有时候周至还要负责引荐和串场。
比如池薛荔要制作美食栏目，就少不得需要周至给他介绍张元福。
比如张元福想要拿到文化厅专项拨款，少不得周至给他介绍胡副处长。
比如胡副处长也想要认识旦增大师，因为旦增大师除了是学者，是僧人，同样还是体制内人士，论级别比胡副处高得多。
甚至付霞依旧想要翻译周至的《川味趣谈》，这事儿如今需要经过文化管理部门和出版社的同意，同样需要周至引荐。
好吧这事儿算是乱入，总之就是今天一天两顿的宴会非常成功，宾主尽欢。
唯一的遗憾就是周至很忙，和江舒意基本都只能通过眼神交流，可怜明天就要分别，今天却都没说上几句话。
好在江舒意有关婷婷徐慧他们那一拨陪着，还有江武唐琪关照，也不寂寞。
宴会结束送行众人，江舒意要和江武一道回家，众目睽睽之下两人也不好多做交流，还是江舒意到了大伯家，借口保平安打电话过来，两人才聊了一小会儿。
次日一大早，江武开车来接周至和义兄，大家一起去北站坐火车。
现在的蜀都，东站南站都是货运站，只有一个北站是客运站，这地方，任何时候都是人山人海。
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挤过验票口之后反倒好了，几人都是卧铺，江武又带着几人走军人通道，方便顺利，早早就上了车。
四个人正好一个小包厢，接下来大家会在绿皮车上待够一天，要到首都，得是明天中午的那个时点儿上。
现在的铁路上其实颇为混乱，经常发生一些不好的事情，好在卧铺车厢人员不复杂，又是直接坐到终点站，还有列车员专管，算是列车上的一方净土。
而且这列火车是蜀川铁路局的招牌，被称作“天府之星”的特快，BJ过来称T7，蜀都过去称T8，屡次荣获五一劳动奖章，文明行业工作先进单位，被铁道部授予“红旗列车”称号。
这趟行程要穿越蜀川、陕西、甘肃、山西、河北，横跨秦岭和黄河。
周至上一世的记忆里关于列车的其实很少，也就上大学的时候坐过一两回，面试通过后第一次去单位，单位就要求他坐飞机，从此以后出了去偏远地区出差外，基本都是飞行记忆。
因此乘坐绿皮火车跑大半个中国的经历，对于周至来说都是第一次，处处透着好奇，显得还没有义兄稳重，倒是颇为符合他第一次出远门的人设。
“以往每次出门啊，总是透着提心吊胆。”费观冲好开水回来就打开了话匣子：“咱们这行，有些东西不好保价，甚至托运都怕摔了，只能随身携带。”
“当年我第一次去首都，是和孙老一起送一个永乐青花的缠枝莲扁平大卧壶。那是国一级的物件儿，还是坐的硬座，愣是紧张得我抱着箱子，一夜都不敢合眼。”
“那个扁壶我见过图片，现在是在故宫是吧？”周至回忆了一下：“说是国一，其实是国宝级。”
“诶？你怎么这些都记得？”
“主要是那壶的造型太古怪，一面内凹一边鼓起，很明显是骑马时的皮囊造型，转到了瓷器上。”周至说道：“这应该和永乐帝一生戎马有关系。”
“这就不知道了。”费观笑道：“当时的审定是荣宝斋的卫老，本来是难得的学习机会，结果我愣是在一边坐着旁听的时候睡着了。”
这货不以为耻反以为荣：“回来就给张老踢了，调整到了业务股，从此成了弱势群体。”
“张老是因材施教，费叔你在业务股起家，这才叫发挥专长，这不也干到总经理了？”
“在工美总经理的地位不如总工，你跟他们一卦的又不是不知道，”费观笑道：“现在我就希望张老他多干几年，不给小徐上位的机会，免得他翘尾巴！”
“对了，上次我们去大邑淘宅子见的那刘三爷，情况怎样了？”
“听说帮孙儿把祠堂盘下来，开了家饭馆，自己个儿就回乡下养老了。”说起这个费观就不禁感慨：“所以还是干个体户好啊，为所欲为，要不是我受体制限制不能盲沽，五万块轮得到你？”
“你跟叔透句实话，三爷那箱子里，除了那些修理古籍的纸张和石延年的书法，到底还有啥？”
“没了，哦还有一幅清代画僧髡残的《芒竹入山图》，以及一些笔墨纸砚，印章印泥之类的小玩意儿。”
周至可不敢告诉那口箱子里还有好些五代北宋的名家画作，也不敢跟他说印泥盒里边有一个是北宋汝窑里比“天青色”好高级一档的“青峰翠色”。
“那书法修好了吗？”
“修好了。”
“那你可赚大发了。”费观说道：“宋人法书加名人题跋加典故加成，国内行情几百万也是应该的。要是送去港岛，搞不好能过千万。”
“啥玩意儿这么值钱？”保持军人习惯，刚刚忙着整理床铺和几人行李的的江武才坐下来就听到这句：“我说你们现在聊天是越聊越大啊，开口闭口就是百万千万的。”
第五百九十三章 行业变迁
“都是可遇不可求的东西，不可能出手的。”周至笑道：“所以不管多少都只能是个听着玩儿的数字。”
踢了踢硬卧下的箱子：“能够把这些出手是正经。”
“切！那是我工美的东西。”费观又开始鄙视周至：“最看不上你们这些个体户，空着手去，摆明了就是还打算空手回，想着捡漏发财！”
“现在还能有多少捡漏发财的机会呀？世道都不一样了。”
“也是，说起来啊肘子你算是晚生了十年，要是十年前你就有现在这身本事儿，遍地的宝贝可随你挑啊。”
“对了，一路无聊，费叔你就给我们讲讲这行当里头的龙门阵呗。”
费观从行礼里边取出一个饭盒，打开来周至看着怪眼熟：“这些卤味……”
“吃过老张的拼盘，别的卤味都不香了，昨天我特意去了趟厨房，将他没用完的所有卤菜都打包了，吃吃，我们边吃边聊。”
“车动了。”义兄看着窗外缓缓向后移动的站台说道。
周至从自己包里摸出一瓶老窖：“武哥今天可以喝点儿了吧？我们边喝边聊！”
江武从自己包里也取出一大袋花生，笑道：“这个是山东大花生，战友从北方带来的，咱一路给它吃回去。”
列车速度渐渐地加快，很快开出了城市，开过了郊区，看上了两侧都是即将成熟的稻田的平野。
“说起咱们国家的古玩行当啊，经历过几次关键的节点。”费观用食指和中指拈起一片牛肉放到嘴里，泯了一口酒：“说起来啊，我们国家的古玩行，一句话就可以概括，那就是三十年里，三场大变。”
“你们知道建国之初，咱们国家最多古玩的地方在哪儿不？”
“不是一直都在首都？”
“错！那个时候，古董最多的地儿在东北，在常春！”
“那个时候啊，常春街头文物以麻袋论价，不少国宝级珍品混杂其中，在当时古玩行被称为‘东北货’，各地古董商都到那儿去进货。”
“乱世黄金盛世收藏，那个时候国人之间的交易已经大量减少，古董商收进文物，都是走的‘国际贸易’，下家都是欧洲、岛国、米国的古董商，他们负责收购。”
“针对这种现象，国家虽然刚刚成立，东南西北都还没有全消停，就先出台了一个法规——《禁止珍贵文物图书出口暂行办法》，紧跟着各地都逐渐颁布了地方法规，并成立了文物管理部门。”
“这个法令所依据的观念，是珍贵文物应当归国家所有，只能在中国境内交易，不能外流。”
“这其实一直是不少老前辈们的共识，不少的收藏大家为了保住国宝不流向外国，不惜倾家荡产。”
“但是少数人的道德理智，干不过多数人的趋利之心，直到新中国这部法令的成立，才算是有效制止了文物的无序外流。”
“无序外流，其实就还是有外流的。”周至叹气。
“估计也没有多少，毕竟一两年后，中国基本上就没有外国人了。”义兄突然来了个他特有的黑色幽默。
“乔老爷说得在理。”费观笑道：“后来为了创汇，就把规矩改了，当时外贸、公安、文化，三部联合发令，规定了三类文物不许买卖出口——以一八零年为界限，之前的所有文物；一八零年以后的官窑、家藏款文物；以及建国后新出土文物。不许出口，除此之外，都是可以买卖。”
“也就是东汉前的一刀切，东汉后的官窑器传世品一刀切，建国后的一刀切，剩下的还能往外走，是吧？”
“对，差不多的意思。”费观笑道：“不过到了那个时候，古董在国内基本已经无人问津，很多古玩行都衰败的不行。”
“韵古斋那时候是琉璃厂最大的店，建国前有十来个人，后头剩下了六个，宝古斋也就六七个人，通古斋除了掌柜的外，就一个伙计，其他就都是连家户了。”
“最后干不下去了，都改了行当。韵古斋公私合营后做起了茶叶生意，韵玉斋卖起了粮食，宝华斋卖起了炒货。”
“当然也不是全都改完变茶叶伙计米面伙计。比如振华斋的耿宝昌，敦华斋的孙瀛周，就是把文物捐给故宫博物馆，自己也跟着文物去了博物馆，当了研究院。”
“更多的一部分，将店内的藏品捐献给了国家，古董行则成了隶属外贸系统领导的‘工艺品公司文物部门’，就类似我们工美的前身，而店里的老板和伙计，也就成了吃公家饭的人。”
“为什么文物部门的上属机构会是外贸部，是因为当时的观念——文物属于废品，鼓励以旧换新，出口到外国可以换取外汇，支援国家建设。”
“后来又因为文物业务包含旧书，于是又划归新华书店，成立新华书店文物科，之后不久，因为它的更多业务与图书业无关，就独立出来，成为一直延续下来的文物商店。”
“有些商店能够做大，就成了兼营工艺美术品的商场。”
周至明白了：“这就是为什么蜀都新华书店，工美商场，古籍书店都挨在一块儿的原因，因为之前本来就是一家！”
“就是这个道理。”费观笑道：“后来就是这个国家文物总店管理着各地的文物。主要任务就是三件事儿——收货，送货，卖货。”
“收货就是以收集流散文物、向博物馆和研究机构提供文物为第一要务。那个时候有收购文物权力的单位，只有文物部门和出口公司。”
“拿行市最大的首都来举例，首都文物商店在城里设立了三个收购站，分处西单、琉璃厂和地安门，除了三个坐店，文物商店的师傅被分为东北、南方、西南三个小组，常年在外收集。”
“这些人基本就是合营前古董行的老伙计，他们是行家，眼力好，门路熟，他们去看东XZ家才拿出来给看，新人去了，藏家都不敢拿出好东西来。”
“这种情况到了六零年又发生了变化，六零年以前，收购的同时也有买卖，因为老师傅带有老作风，价格合适的时候就会转卖；而六零年之后，买和卖就分工了。”
“文物商店收购上来的东西，经鉴别后，把文物价值高的送交总店，统一调配给各地的博物馆、研究机构。其余的分为三等，由文物商店出售。”
“第一等放在商店的‘内柜’，通常在楼上，专供重要客户，行家里手。”
“第二等在‘中柜’，面向广大民众。”
“第三等就是可以出口的大路货，挂上了外宾供应处的牌子，所谓‘外柜’专卖可以出口的文物。”
第五百九十四章 两百块三卡车
“诶？这格局很熟悉啊，到现在的工美都还有保留是不是？”江武说道：“我在工美就只能逛中柜，肘子去了就可以逛内柜，外柜那边的东西得用外汇来买。”
“变化还是存在的。”周至摸着下巴琢磨：“好像现在的工美，反倒是外柜里边的东西是最值钱的……”
“没有！绝对没有！”费观失口否认：“我们是合规合法的单位，你买不起不能怪我东西贵啊，要求用外汇买，也不是说就是外柜的东西，仇英的《辋川图》可是挂在工美的内柜的，给你肘子也是明码标价的十万美元！”
“可是要是有老外要买，也是可以的对吧？”
“啊这……具体在哪个柜陈列现在倒是没有具体规定，经济搞活嘛！不过《辋川图》既不是汉代以前的文物，有是我们工美从民间收上来的，因此也不属于传世品，因此根据法律规定，作为自负盈亏的事业单位，我们是可以将之出口的。”
“得，有机会我还是买下来吧。”周至说道：“不然流到国外，太可惜了。”
“孙老怂恿你的吧？”费观笑着摇头，举起杯子和三人碰了一下：“肘子，我倒是觉得《辋川图》就让它在工美继续挂着，要是真有十万美元的闲钱，不如多去送仙桥，潘家园逛逛，让这些钱发挥更大的价值。”
“说得也是。”周至不由得失笑：“是我流于执拗，忘了这头了，谢谢费叔指点，敬你。”
“那我们接着说，我们国家第一次收购大行情，就是在那会儿。”
“说起当时的收购行情，价格低得都不敢想想。国家会给一些补贴，但是绝不会太多，像我们工美省级的单位，一年补贴不过三千，首都像韵古斋这种大店，补贴七千，算是最多的了。”
“而不能出口的文物收上来，放在内柜也没人买，因此利润非常低，所以收购价格也只有尽量朝低了压。”
“当时收货不分朝代，只讲尺寸，永乐花口盘子，一尺二的，七块钱，其余碗、盘，一般三到五元，大瓶子也不会过十元。”
“这价格……”周至听得直嘬牙花子：“我爸要是勒紧裤腰带，每年也能来上几件儿。”
“不过他多半凑钱买自行车载你妈去了！”费观大笑：“那年头谁买这个？”
“听说当时啊，首都一个收购站一天就能收购两卡车的旧货，当时文物部门的主要利润来源就是出口，每年能够创汇几个亿。”
“之后的事情就不能说了，总之就是损失巨大，直到七八年，文物收购点恢复，迎来第二波高潮，各地农民进城送货排成长队，首都特意在大保台、十三陵、法源寺等处建了几个临时库房。”
“除此之外，还有无数特殊时期收缴的文物，都在法源寺、白云观、天宁寺、先农坛体育馆这几个集中点堆放，一九七八年后，足足清理了好几年，才将那些东西清完。”
“被清理出来的文物精品，都存放在府学胡同的文物局保管，那时候一到周末啊，府学胡同里送货的车能够将胡同都堵满。”
“我们工美的收购站就设在送仙桥，当时一天能收三卡车，收购员每天从财务科取两百元，下班时交账，多退少补，一般情况下都够支付一天的收购费了。”
“两百块，三卡车？”周至听得有点头晕。
“七八年的钱还是挺值钱的哟。”对于工美的厚颜无耻费观也不得不粉饰一下。
“这倒也是。”周至说道：“那个时候我爸妈一个月加起来三十五块，都可以养我了。那个时候也几乎没人会有闲钱买古玩吧？”
“不然我们单位十几万件古董怎么存下来的？”费观笑道：“主要还是外贸为主。”
“第三波当然就是现在，大家手里终于开始活络，行情一年比一年好。”费观说道：“七八年的时候，郑板桥的五尺大中堂才不过一百元，现在，三百万你拿得到？”
“现在只有下手抢价值洼地了。”周至说道：“很多古董行情还没起来，包括书画也是，不少名家价格也还在低位。”
“比如呢？”
“比如清代名臣法书，比如文玩里的竹木杂项，瓷器里边的嘉靖青花，洪宪瓷器，珠山八友，建国瓷，7501。”
“啥玩意儿？”费观听着听着就不能接受了：“前头那些都好说，洪宪瓷都能上台面了？还有建国瓷和什么7501，这两样是现代瓷器？”
“八一年以后的新规定，以一七九五年即年乾隆六十年为分界线，乾隆六十年以后存量较多的一般文物，可以出口。”
“按照可以出口对标不太重要，你刚刚说的什么洪宪、建国、7501，都不在重要瓷器之列。”
“所以才是价值洼地啊。”周至笑道：“按照之前的老规定，历代官窑都是不许出口的。”
“什么叫洪宪瓷？那是袁世凯为了庆祝登基，由郭世五督烧的JDZ水彩粉彩专用瓷器，和前朝官窑一样，代表的是当时瓷器制作的最高水准。”
“而且因为倒霉的洪宪年头极短，导致这种瓷器存世量极度稀少，甚至比嘉道同光的官窑器还要稀少。”
“建国瓷是什么？那是集中全国力量烧造的一批瓷器，包括彷历代名窑瓷器和与洪宪瓷一脉相承的JDZ传统瓷器。最终从七万来件里选出了四万件。”
“7501是什么？那是中央办公厅命JDZ秘密研制的特供瓷器，以‘7501工程’命名，这个更为稀少，一共一百多套，一万来件。”
“它还有一个特殊的名称，叫做‘毛瓷’！”
“真的假的哟？”虽然是堂堂工美商场总经理，但是费观的强项是拉关系搞管理，具体业务真不是强项，近现代瓷器更是毫无研究。
正因为是半吊子的行内人，听到这些故事甚至比纯外行听到时更加感觉不可思议。
“你们这次不是开会吗？到时候找山西文物总店的人问问呢。”周至说道：“据我所知当时这批瓷器只送了一部分进京，其余的放到了库房里，八几年的时候又拉出来作为福利发给瓷厂的职工了。”
“这样，麻烦费叔你打听打听，要是可能的话托他们帮忙收集一下，只叫价钱合适，建国瓷和毛瓷，有多少我要多少。”
第五百九十五章 未来大佬
如今的这几种瓷器连文物都算不上，最多只能成为“近现代工艺品”，也无人炒作，毕竟清三代的瓷种都还没炒完，崇祯青花都还没名气，哪里有它们的空间？
大家的话题也不可能永远在古董上，反正就是天南海北想到哪儿说哪儿。
费观和江武都是长期在外面跑的人，周至和乔老爷虽然没怎么在外面跑，却是深受吴灵均影响，拿着地图地理历史一起学习的人。
因此随着火车的前进，经过的沿途地区对于周至和乔老爷来说，简直就是熟悉得不能再熟悉了。
比如出川之路，便是蜀都，绵州，广元，略阳，其实就是古代兵家必争、商旅辐辏金牛道。
略阳就是汉中平原的入口，虽隶属SX省的行政管辖内，当地人却“兼有南北语音，类秦蜀”，在古代是白马氐、党项羌等少数民族与汉族不断融合之地，自古就是着名的“文明迁移走廊”。
列车到了这里，就会从徽县，两当，凤县，宝鸡进入西安。
宝鸡就是进入关中平原的入口，入口处有一个关要，陆游诗中“铁马秋风大散关”的散关，这条要道是秦国伐灭蜀国的古道，名字就由这个雄关而来，称作“散关道”。
之后列车会西安到太原SJZ，这条道既是东汉窦宪讨伐匈奴的要道，也是当年李唐起家闪击长安的路线，其实就是汾河河谷。
之后的SJZ到保定，就是太行八陉里最着名的飞狐道，从汾河平原穿越太行山进入华北平原，之后沿着太行山和华北平原的边界抵达首都。
这些要道在古代历来就是兵家必争之地，因此沿途的故事多不胜数，周至和吴乔木两人一路轮换着讲历史故事。
江武是军人出身，自然听得兴趣盎然。
就连费观都觉得这趟行程实在不亏，要不是这次带着肘子和乔老爷，压根都不会知道这条已经跑过不少趟的铁路上，曾经发生过这么多精彩的故事。
大家就这样吃喝玩乐着，一趟旅程反倒成了难得的放松，除了在咣当咣当的行进声睡觉不太舒服以外，别的都还好。
列车除了中间几次简短的站台休息以外，就这样一直行进了二十八个小时，终于在第二天的中午抵达了首都西站。
现在的首都已经开始了城市扩张，西站有变成坐落在市区内的架势。
从站台出来，就见到一名空军装束的战士举着一个纸牌，纸牌最上面写着“欢迎”两个小字，中间写着“江武”两个大字，下面写着“同志”两个小字。
“那儿呢。”江武扬了扬下巴，对正在四处观望的几人说道。
“是蜀都来的江武同志？”两边碰头之后，空军战士问道。
“对。”江武说道：“是老潘让你来接我们的？”
“是。”
“那走吧。”
大家上的车是一辆现在还非常少见的MPV车型，丰田的普瑞维亚一代，如今在粤省被称为“大霸王”的子弹头七座车型。
对于现在的国人来说，这辆车堪称科幻设计，不说北方，就连南方都非常少见。
江武是爱车懂车之人，上车就禁不住这里摸摸那里看看，艳羡不已。
上一世在央企总部驻场调研的时候，首都在周至的心目中就一个概念——大，地方大，建筑物也大。
而且因为主干道上的建筑物都是那样的规模，放在一块儿其实感觉不大出来，直到你进入其中工作，尤其中午从工位到要走老远，到最近的食堂去就餐的时候，你才会发觉自己所处的建筑，原来那么大。
这些建筑，一栋放到蜀都市，都是一个小点的小区的面积了。
当然九二年的时候这些建筑还没有大量的出现，主要还都是部委单位在使用。
不过也开始有了些许的特例，比如一些具备部委背景的三产，也有实力修建起这样规模的大型建筑。
大霸王开到一座院子围着，入口有士兵站岗的巨大建筑前停了下来，两个年纪和江武仿佛，刚刚勉强步入如今中年人标准的男子站在那儿等着。
车门打开，两人迎了上来，其中年龄看上去较大的那位先伸出手，笑道：“总算是来了，老江，欢迎啊！”
“潘总这产业不小啊，”江武和那位握手见礼之后，又看向边上那位：“这位是……”
“这儿可不是我的产业，而是这位的。”那潘总笑道：“冯仓，八达集团董事长，正儿八经的中党校研究生留校，后来去了部委工作，还去鄂省南岛任过职。我们都是给他招去扎场子的。”
冯仓西装革履，小平头显得精明干练，西服不像如今干部普遍的穿着那般臃肿肥大，非常贴合，用风度翩翩来形容都不为过。
这时候也想江武伸出手：“T8是红旗列车，一般都不会晚点而，算着也该是这时候到了，我和老潘就下来等着。”
“武老弟是稀客，欢迎欢迎啊！”
江武笑着和冯仓握了手，又给周至费观几人介绍：“这两位都是在南岛房地产呼风唤雨的人物，这位是冯仓冯董事长，这位是潘石崖潘总。”
听到潘石崖这个名字，周至勐然反应过来，我的个去，原来是房地产未来跺一脚抖三抖的大老啊！
“这位是周至，我小老弟，你们在南岛的操作，是他发现的蛛丝马迹。”
“这位是他义兄吴乔木，刚考上的首都外国语学院，以后还要拜托冯董和潘总多照顾。”
“这位是蜀都工美商场总经理费观费总，这次是来……”
费观赶紧给两人递上自己的名片：“这次是来京城拜访几位行业前辈，顺便给新成立的海通拍卖公司长长人气的。”
“海通？是谁搞的公司？”冯仓一愣。
“到时候问问老马，他肯定知道。”潘石崖将名片收了起来：“走吧进去聊，说起来我们公司也是新成立，正好需要一些东西来装点，哈哈哈费总还可以帮我们掌掌眼。”
“好说好说。”跟随潘冯二人进门后的费观都给大厅的豪华装饰给镇住了，闻言赶紧接话：“有肘子在，这些都不叫事儿。”
潘石崖闻言微愣了一下，不过也没多话，热情地按开了电梯招呼大家进去。
大家聊天的地方就在冯仓的办公室，坐在高档真皮沙发上环视了一眼环境，江武就不禁感慨：“体制外还是有体制外的好处，就这排场要敢在我那儿摆，可以准备下课了。”
“就光面积大光线好了，新家，空空荡荡的。”冯仓拿着茶叶盒子过来：“咱们按南边儿的规矩喝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