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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二子从周     重生之乘风而起txt下载     重生之乘风而起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四百一十八章 修复

    这种联想能力非常宝贵,也能让周至拥有许多别人没有的乐趣。

    比如后来周至就喜欢坐在蜀都的老茶馆里,看着外面街上的人来人往,猜测他们之间互动的前因后果,脑补出他们之间的对话。

    再到后来,这种能力变成了对美的欣赏直觉和文字创作能力。

    这种能力,无论是四表舅,还是干爹干娘,都将之称为“灵性”。

    车过枣陵桥,周至从车上跳了下来,和大家道了别,他还有事情,要去四表舅那里一趟。

    进入兰香习习的小院儿,悄悄推开四表舅书房的大门,动作非常的轻缓。

    这么做是有原因的,大多数的字画古籍修复工作者,都有心率不齐的毛病,这个毛病就是因为该工作需要全身心地投入其中,专心致志,一点小小的外界干扰都很容易造成惊吓带来的。

    大门一点点的打开,四表舅和四舅妈在巨大的书桌前细致地拼合着一幅卷轴,他们身后是一张巨大的板子,板子上贴着一幅尚有残缺的画心,正是石延年的《筹笔驿诗》。

    书画的修复,说白了就是洗、揭、补、托、全五大工序而已。

    第一步是洗,工作包括去除旧表和洗去污渍。

    书画作品的核心称作“画心”,一般是一张书法的生宣、绘画的熟宣,或者生绢和熟绢,书画作品是直接创作在其上的。

    其后作品会给加上托纸和背纸,再加上装表,制作成卷轴以供悬挂。

    除旧表的工作,就是将原来的古画拆除掉卷轴,绫表等外围物件,只留下画心,托纸,背纸一体的书画核心部分。

    这部分是粘贴在一起的,如果有损毁、断裂、腐蚀、虫蛀等“病症”,一般都是一起发生的。

    因此除旧表的动作,除了去除外围装饰以外,需要将核心部分用水浸湿,使之便的柔和绵软,可以伸展之后,在桌面上铺上修复用的底子,再将画心放置在修复框里,一点一点拼合被水浸泡的作品,利用水的浮力和张力,将碎片化的古画一丝不差地恢复成原作的就有模样。

    这一步常常会发生错误,比如着名的《清明上河图》,在修复的过程中,有一头驴就给修复错了头部的朝向,后来成了一桩着名的公桉。

    将图画或者书法重新拼合好之后,盖上一层面纸,便进入了下一步,洗去污渍的过程。

    之所以能够这样做,那就是中国书画的独到之处了。

    中国书画,书法用墨加了胶,然后反复锤炼,最终得到的墨锭磨出的墨汁在书写到纸上之后,就能够做到遇水不散。

    包括绘画颜料同样如此,纸上往往会用矾进行固色,有时候多达十几次。

    作品完成之后,不管再过百年千年,遇水都不会再晕散,这就是中国古代书画可以反复修复的基本前提。

    一般传世的作品,每过五十年到一半年,都会重新揭表修复一次。

    去除旧表,拼合画心之后,就进入了第二步动作——去除污渍。

    书画的污渍包括许多中——水渍、霉变、虫渍、油斑……都在其列。

    针对不同的污渍,去除污渍的方法也是不同的,大体上分为物理去污法、化学去污法两种。

    物理去污就是将纸面用大量的水浸透,然后用湿毛巾卷儿从作品中心朝外滚动挤压,将作品表面的污渍通过这样的方式挤压出作品之外,达到清洁的目的。

    这个工作非常的有效,百年古画,洗下来的污水常常色如普洱茶汤,又浓又黑。

    至于水渍、霉变、虫渍,留下的一半都是酸性痕迹,这样的污渍就需要用到化学方法。

    比如常用的高锰酸钾去污加维生素C溶剂还原法,就是其中的一种。

    经过初步清洗和修复污痕的作品,就进入到下一步大工步骤——揭托纸的工作。

    揭托纸是重表书画的最关键的一步,需要将刚刚处理好的作品反过来,揭去新加上的用于固定的背纸之后,在将已经浸润湿透的旧表的托纸和背纸一点点取下来,留下最核心的“画心”。

    托纸与画心直接粘连,相当于画心的半条生命,行业中习惯将其称之为“命纸”。

    因此显而易见,在揭托纸环节如果稍有不慎,必将伤及画心,如果手艺不够精细,将对书画造成最直接的损坏,甚至是造成无法再复原的损失。

    要是石延年的《筹笔驿诗》在修复过程中遭遇到这般的损失,那周至和四表舅基本就可以定性为“民族罪人”了。

    这个工作非常的艰难细致,耗时往往会很长,一般需要两天三天的时间,最烦难的可能会持续半个月以上。

    在修复的过程中人是需要休息的,这种时候就需要给作品盖上湿毛巾,保持湿润。

    揭托纸的过程有时候还会有彩蛋,如果古画是用复合的多层纸创作的,托纸揭完之后,可以继续“揭画心”,得到两幅一模一样的古画。

    早年间很多古玩行,就是通过这样的方式,将一幅古画或者书法变成两幅,多赚一倍的钱。

    但是经过这样处理的画心,毫无疑问的颜色会变澹,因此还要配合一系列的造假方法,将之变得更加“完美”。

    这不能叫纯粹的造假,因为这样得到的两幅作品,的确都是真品。

    经过这一步之后的作品,就需要进入下一步修复动作——脱酸保护。

    因为书画无论是载体还是颜料还是装表方式,用到的都是大量的有机物,因此凡年代久远的书画,均可能出现酸化情况严重的现象。

    稍带一力点,画心就有可能支离破碎,所以需要中和书画中的酸性物质含量,以达到延长其寿命的目的。

    这一环节被称为“脱酸”,经过脱酸处理的作品,寿命会比之前增加四五倍,一百年内无需再大动。

    对于古画来说,伴随这一步的,还有个“脱铅”的处理。

    古代颜料里常常含有铅白,这是一种重要的调色剂,几乎所有颜料在使用之前,都要通过它调整到合用。

    但是年久之后就会产生一个问题,铅会氧化变质,导致画面的颜色变得暗澹。

    修复的方法就是在画卷上用湿毛巾围出需要复色的区域,倒上白酒,点火燃烧,始变质的铅料重新变成铅白,让画面重新变得鲜亮。

    纸遇火即燃,这是常识,这步修复全靠眼力、经验,保护纸张的是经过这么长时间处理之后,纸张当中所含的大量的水。

    高明的修复家就有这样的能力,让酒火熄灭之时,画面依旧保持湿润,且铅白修复还原得恰到好处。

第四百一十九章 传古

    除此之外,想要复色还可以采用化学涂剂的方法,但是这样的方法有个坏处,那就是一旦经过这般处理的古画,就不再具被传统方法处理那种多次重复修复的能力。

    因此越是珍贵的书画,越得采用传统的修复方法。

    经过这番处理的作品,就只剩下了面纸和压在面纸之上的画心,画心的背面,现在完全暴露在了空气当中。

    这个时候的画心是有损伤的,于是就进入到修补环节。

    修补的环节就是将书画中的缺失部分,尽量用原色、原料的纸条,将裂缝、孔洞、残缺部分粘合起来,使之还原成为一幅完整的纸面。

    而修补的手法,直接影响这些传统书画修复后的效果与价值。

    这就是为何这个箱子里会准备有大量澄心堂纸的原因,因为修复作品用的纸,最好就是和作品用纸完全一样。

    如果不一样,那也尽量同一时代。

    如果这都做不到,那就要找接近的时代。

    剩下的就是做旧、染色等一系列的手法和工序。

    这些手法和工序都是严格保密的,一般师傅也不会轻易传授给弟子,以为有了这门本事儿,同时也就打开了潘多拉的盒子——造假的本事发生质变。

    之后便是过矾镇墙。

    将画心处理好之后,换上新的“命纸”,托好之后,翻转过来,揭去之前用于固定作品的面纸之后,就要将之晾干,然后使用矾水将其刷一遍。

    这么做的原因,是由于新托的画心一般都是生纸,而托画心的命纸又是生熟不一,容易将书画中的颜色晕染开去。

    为了避免这种情况的发生,不管画心是什么纸,也要必须刷一次矾。

    这也是为下一次修复做好基础准备,让作品在一百年后再次换表的时候,画心依旧不会润色。

    之后便可以将作品进行“方裁镶嵌”一方面是在画心四周镶好配料,如镶隔界、局条等;另一方面则是根据书画原品样式需要,来配一些必要的辅料,如卷边、贴定角等。

    总之修整作品的外围相对不那么重要的部分,使之变得更加“完整”。

    接着是“复画上背”,这一环节通称为书画的“复活儿”,三个步骤——上浆于复背纸、复画于背纸、挑刷平实上墙。

    也就是周至现在所看到的模样,《筹笔驿诗》的修复工作,已经完成到了这一步。

    “肘子来了?”四舅抬起头,待到四舅妈也注意到周至后,才开口说话。

    沉默到现在才被打破,周至笑着和两人打了招呼,再度看向那幅已经修复到基本完成的作品:“能修成这样,实在是厉害。辛苦四舅和四舅妈了。”

    现在的作品上还能够看到笔画里边一些纵横交错的浅色断线和斑点,那是作品的底下纸条在这面显露出来的颜色。

    虽然四表舅已经将修复用纸处理得和画心如今的底色完全同色,但是笔画部分里那些断线和孔洞,依旧能够看得出修复的痕迹。

    所以在重新装表之前,作品还差最后一部的修复工作,就是将这些修复痕迹掩盖掉,这个步骤,称之为——整体全色。

    全色也是整个书画修复中极为重要的环节,要求修复人员不单有丰富的装表经验,还需要具备坚实的美术功底。全色关系着颜料选用、下笔手法和具备的操作方法与技巧。

    因为这一步,需要将修复之后的古画那些缺失部分,用画笔予以补全!

    比如书法之间的笔画勾连,绘画当中缺失的线条,色块,都需要后人将之重新补上,而且,必须达到肉眼无法分辨的程度!

    因此这一步才是最考验修复师功力的部分。

    “我刻意保留了部分痕迹,没有清洗得非常彻底,这样多一些古味儿。”四表舅对自己的修复工作非常的满意。

    “扬帮的手法,非同凡响啊!”

    字画修复,从清代开始,最盛行的两个派别,就是“苏帮”和“扬帮”,代表着字画修复的最高水平。

    当然了,造假也是最高水平。

    四表舅是金陵大学毕业,很显然师从的是扬帮一派。

    “来得正好。”四表舅对周至的马屁毫无感觉:“今天就该全色了。”

    “我来给您打下手。”周至赶紧说道。

    “不。”四表舅摇了摇头:“我来给你打下手。”

    “啊?”

    “啊什么啊?你不是学过双钩?这个比双钩还简单。”

    “四表舅你说得可真轻巧!”周至都要哭了:“双钩是在新纸上钩,就算勾花了,最多浪费一番功夫而已。”

    “可这个是要在原作上下手!宋人的原作!这能和双钩一样吗?!”

    “肘子你能行的。”四舅妈笑道:“四舅的本事儿你已经学得差不多了,就差最后这临门一脚。”

    “我真心虚。”周至发觉自己声音都在颤抖:“别的操作都是可以复原的。这个……这个可没法复原的啊……”

    “想想看,要是我不小心滴一滴墨在上头,或者不小心把新墨抹花……”说到这里周至不由得打了个寒噤:“民族罪人的名头可背不起啊……”

    “哪里有这么夸张!”四表舅哭笑不得:“你说的这些情况怎么可能会发生?!”

    周至心里暗暗腹诽,你老人家是不知道某博物馆曾经发生过世故,用科学仪器探测文物的时候,探针将北宋官窑瓷器顶破成好几块。

    “不该发生的事儿,并非就不能发生,否则就不是辩证唯物主义……”

    “老苏家如何出了你这等无胆鼠辈……”

    “我是老周家……”

    “闭嘴!今天你做也得做,不做也得做!”

    “哦,早这样说嘛……”

    “肘子你不用担心。”四舅妈给两人的话逗乐了:“你四表舅会在一边盯着你,不会让你发生你说的那些事情的。”

    “我还是得先缓缓……四舅妈这桌上的是……”

    “要是我与你四舅都如你这般……谨慎,桌上这作品我们也同样不敢下手了。”四舅妈澹澹笑道:“恭喜你啊,肘子,你这次蜀都说得的那个箱子简直是惊天宝藏。”

    “我们现在修复的,是从箱子里取出来的第二个包裹,打开来发现是宋代着名画家传古的《衮雾戏波龙图》。”

    “又是宋代的?”周至都惊呆了:“这个姓好少见,如果他是着名画家,那就不该寂寂无名啊?可我都没听说过呢?”

第四百二十章 古怪的诗名

    “没听说过那是你孤陋寡闻。”四表舅都气笑了:“不代表人家不出名。”

    “这是《宣和画谱》里,《宫室·龙鱼·山水》篇里列传的人物,传古也不是姓名,而是法号。”

    宋朝自建国初期,即重视开展古书画搜访工作。徽宗时,内府收藏日趋丰富,于是将宫廷所藏的历代着名画家的作品目录编撰成《宣和画谱》,以备查考。

    《宣和画谱》和另一部书目着作《宣和书谱》是姐妹篇,作者不详,学术界有人认为作者是赵佶,也有人认为是由蔡京、米芾所编。

    其实考察书中内容和文风,周至以为应该宋徽宗的授意和亲自干预甚至参与之下下,由官方组织人力,集体编写而成的一部着作。

    全书一共二十卷,成书于宣和庚子。书中共收魏晋至北宋画家二百三十一人,作品总计六千三百九十六件。并按画科分为道释、人物、宫室、番族、龙鱼、山水、畜兽、花鸟、墨竹、蔬果十门。

    每门画科前均有短文一篇,叙述该画科的起源、发展、代表人物等,然后按时代先后排列画家小传及其作品。

    此书不仅是宋代宫廷绘画品目的记录,而且还是一部传记体的绘画通史。

    对于研究北宋及以前的绘画发展和作品流传,仍有一定的史料价值。

    有趣的是一些着名的传世画作,也因为在没在这部书上出现过,而引发了一些有趣的争议。

    比如唐代画家小李将军李昭道的《春山行旅图》,先藏于故宫博物院,这幅画在《宣和画谱》里叫《春山图》,关于两个名称究竟是不是同一幅,有无数的考证论文发表。

    还有北宋着名画家,范宽的《谿山行旅图》,因为在《宣和画谱》中没有提到过,因而即便是化作里藏有“范宽”二字,却依旧有人质疑不是范宽的真迹。

    理由就是范宽本来小名,“宽”在陕西话里有不大靠谱的意思,是贬义,因此后世有研究者认为范中正不可能喜欢用这个小名,还将之藏在了画作当中。

    于是周至自然而然就想到一个问题:“那这幅画,在《宣和画谱》当中出现过吗?”

    “书就在书架上,自己去翻翻不就知道了?”四表舅露出一丝古怪的微笑。

    周至连忙跑过去将书取下来,翻到记录传古的那一页。

    “僧传古,四明人。天资颕悟,画龙独进乎妙,建隆间名重一时。”

    “垂老笔力益壮,简易高古,非世俗之画所能到也。”

    “然龙非世目所及,若易为工者,而有三停九似、蜿蜒升降之状。至于湖海风涛之势,故得名于此者,罕有其人。”

    “传古独专是习,宜为名流也。皇建院有所画屏风,当时号为絶笔。今御府所藏三十有一:

    衮雾戏波龙图二,穿石戏浪龙图二……这也没有啊!”

    “看这里。”四表舅指着修复到一半的画卷跋文里的一段:“这里有诗文,这段诗文正好又有传世,可以作证为真迹。”

    “哪里哪里……这个可考人了。”

    修复的古画刚刚揭完托纸,字和画都还是反的,加上还是行草,辨认起来相当的困难:“深山……大泽……物……所……蛰,千丈……县淙……挂……青壁……”

    “这里!”就在周至艰难解读跋文的时候,四表舅却从书架上取下了一本厚厚的书来,却是《元人诗词曲集萃》,翻到其中一页:“拿去读。”

    周至将之接过来,却是一首不短的诗歌。

    深山大泽物所蛰,千丈县淙挂青壁。

    潭阴水黑不见底,老雨初开元气湿。

    苍龙何处行雨归,闯首踞坐红云堆。

    山僧骇绝噤不语,万壑阴雾生缁衣。

    咄哉传古隐龙性,隔户写影窥天机。

    一从元化堕此笔,饮海不复观晴霓。

    “诶这不对啊……”周至将书本上的诗歌和画上的诗歌做了一个对比,书本里的诗歌明显长了一大截,后面多了一段:

    世间画本万尺蠖,尾鬣一掩无晶辉。

    比年一旱几焚如,牲币空事山川雩。

    群龙痴睡洞府黑,六合任使黄霾污。

    何当铁匣出雷火,冲屋而去腾天衢。

    六丁奔命仆射御,倒卷溟渤天瓢㪺。

    滂沱一洗乾坤净,却敛神功寂若无。

    “哈哈哈哈……”四表舅显得非常的高兴:“你读读书上的诗名!”

    作者的名字叫王恽,诗的名字也老长,叫做《僧传古坐龙图严东平所藏至元二年秋九月张签省耀卿处观七年闰十一月甲戌公退马上偶得时秋苦旱冬天无雪》。

    这个名字很有趣,翻译过来却是一篇日记:

    至元七年,闰十一月,甲戌日,下班回家的路上,在马上想起今秋苦旱,冬天无雪,于是做了一首诗。

    这首诗其实是至元二年秋九月,在签省官张耀卿那里观看一幅画,当时诗作的后续。

    那幅画是僧传古的《坐龙图》,最早是严东平所藏的珍品。

    “很有意思啊!”周至看了画作上诗歌后面的那枚印章,上面是“秋涧”二字。

    再回去看书本上的诗人小传:“王恽,字仲谋,号秋涧,卫州路汲县人。元朝着名学者、诗人兼政治家。”

    “一生仕宦,刚直不阿,清贫守职,好学善文,成为元世祖忽必烈、元裕宗真金和元成宗皇帝铁穆耳三代着名谏臣。”

    “其书法遒婉,与东鲁王博文、渤海王旭齐名。着有《秋涧先生全集》。散曲创作,今存小令四十一首。”

    “大德八年六月二十日,在汲县去世,终年七十八岁。”

    读完不由得大为惊喜:“这还真就对上了!”

    “不但这里对上了。”四表舅笑着指出另外两处印章:“还有这里。”

    周至再看,其中一枚很大,印文是“颐斋珍赏”,明显是斋号收藏章。

    还有一枚比较小,印文是“紫芝”。

    等下,周至发现“紫芝”印的边上也记录着一段跋文,不过有点醉后涂鸦的意思,书法虽然比不上王恽,却也多了一种跋扈的放纵气质。

    文字就更有意思了,看样子是一首《天净沙》:

    宁可少活十年,

    休得一日无权。

    大丈夫时乖命蹇。

    有朝一日天随人愿,

    赛田文养客三千!

    “啊这……这是什么水平?这还会是真品吗?”周至不禁觉得这玩意儿真不是什么玩意儿,把这幅古画给糟蹋了。

第四百二十一章 一代宗师

    这下真是给雷得不轻,回了一阵神采问道:“四表舅,这会是元代书画收藏名家的文学水准?有这词在上头,你们还断定这画是真迹?”

    “诶!”四表舅得意得很:“正是因为这首词,我们更加可以判明其为真迹!”

    说完又将《元人诗词曲集萃》翻到另外一页:“因为它偏偏是可以考证确定的元人词作!”

    “是吗?”周至将书接过一看,果然,那首词作赫然就在上头!

    再读诗人小传:“严忠济,字紫芝,雄伟善骑射,兼有文才。

    其父严实,早年挈所部彰德、大名等八州之地,户三十万归降木华黎,木华黎承制以严实为金紫光禄大夫、行尚书省事。

    1234年,严实得授东平路行军万户,为元初汉地七万户之一。后追封为鲁国公,谥号武惠。

    忠济袭父爵为东平路行军万户、管民长官。后随元世祖南征,屡立战功。官至资德大夫、中书左丞、行江浙省事。现存作品有小令《落梅风》、《天净沙》等。”

    这就能够确定了,原来王恽诗名里边的“严东平”,指的就是这位,严忠济。

    能够以将姓冠在籍贯前头的家族,那都是一等一的豪强势家。

    而严忠济自己也留有词作在这幅画上,还盖了自己的印章“紫芝”,两者可为互证。

    “可这……这也太不可思议了。”周至感觉匪夷所思:“这么烂一首词作,是如何能够保存流传下来的?”

    雅文库

    “鬼才知道。”四表舅也无法解释,指着那枚“颐斋珍赏”的大印文说道:“估计严忠济对这幅画其实也不大重视,因为画作很快就转手了。”

    “这位又是谁?”

    “这位可是东平严氏这元代四大汉人家族都要讨好忌惮的人物,张德辉。”

    说完也不麻烦周至去翻书了,抽出自己已经查阅好的人物小传:“张德辉,元太原交城人,字耀卿,号颐斋。金末为御史台掾。金亡,真定史天泽聘为经历官,后升参议。

    定宗二年,忽必烈召见,进讲儒术,推荐儒士。

    宪宗二年,又与元好问觐见忽必烈,请求蠲免儒户兵赋。

    忽必烈即帝位,为河东宣抚使,迁东平路宣慰使。

    至元三年,参议中书省事,凡军国大事,都先咨询张德辉,然后实行。

    击豪强,黜赃吏,均赋役。耆耋不远数千里来见,曰:“六十年不复见此太平官府矣。

    德辉禀性刚直,博学,有经邦济世之才,不喜嬉笑。晚年与元裕、李冶同游于封龙山,号称‘龙山三老’。

    享年八十岁而终。”

    “这就又和王恽诗名里边‘至元二年秋九月张签省耀卿处观’的字样对上了。”周至感觉匪夷所思:“天衣无缝。”

    签省是个什么官职呢?是“签帅”和“省事”的并称。颜之推解释为“至于台阁令史,主书监帅、诸王籤省,并晓习吏用。”

    何为签帅?这是从南朝开始,朝廷为监视出任方镇的诸王而设,多以天子近侍充任。因其权势特大,故有签帅之称。

    何为省事?《晋书·职官》:“始贾充为尚书令,以目疾表置省事吏四人,省事盖自此始。”《新唐书·百官志一》:“为令之贰,令阙则总省事,劾御史纠不当者。”

    知道了这些,就很容易理解为何嚣张豪横如严忠济,都要拿名画去讨好张德辉了。

    不说张德辉的履历,就他的重要政绩里,史书上就包括了“击豪强,黜赃吏,均赋役”。

    四表舅又翻开刚刚那本书:“这里还有一首诗,《寿张复从道》,是拍张德辉的儿子张复马屁。”

    “说张复为他老子贺寿开宴席,彩衣娱亲,有两句是‘彩服庭闱趋,绣衣霄汉立。但愿颐斋寿金石,岁岁年年作生日。’”

    “说明张德辉的号,的确就是‘颐斋’。”

    “和石延年《筹笔驿诗》一样,除却纸张用墨,画工笔法,这些跋文底下的藏家,以及他们之间的关系脉络,也是真品的重要左证。”

    “哪怕是一首狗屁倒灶的词作。”周至指着严忠济的《天净沙》一脸的嫌弃:“也不知道张德辉见到名画上的这首烂词,会是怎样一副表情。”

    “说不定张德辉正是见到这首嚣张的烂词,才偏偏就强收了这幅画,作为对地方军阀豪强的严重警告呢?”

    四表舅想得更深一层:“毕竟传记里提到中统二年考核政绩,张德辉在十路中排名第一,皇帝召见并犒劳行赏,张德辉上书急务四条,其中第三条就是‘易世官而迁都邑’。”

    “其后在担任御史期间,又指出官门子弟可以世袭爵位,或者小小的功劳就可以封赏进爵,这些人不知道疾苦,朝廷派遣他们去戒训监督士卒,这是朝廷省院的失误。”

    “这就是强项令,二代们最怕的种类。”周至不禁乐了:“这样的人出任东平路宣慰使,对上东平路行军万户,还被王恽在诗名里边称作签省……这画底下的故事,可就太有意思了。”

    “看画吧,说了这么半天,其实只是左证,主要方面还是要先从用纸,使墨,画法来判定,这些都没有毛病了,才可去研究其他,比如藏家的传承脉络。”

    周至点头,表示受教了。

    虽然现在画作还在修复期间,只能反着看,却已经可以看出端倪。

    这幅画是墨卷,工笔,篇幅巨大,宽有七尺,高有丈八。

    整幅画作水,天,云,涛浑然一体,一条巨龙在起伏中若隐若现地穿行,身体部分暴露了出来,部分隐藏在云涛之下,高昂的头颅须鬣贲张,眼神凶厉冰冷,给观者极大的压力。

    而龙嵴之上,坐着降龙罗汉,相貌高古,长眉垂至眼角,双目微闭,神色澹然,和巨龙的凶厉形成绝大反差。

    传古对于描绘波涛风浪和骤雨乌云,很明显有自己独到的领悟和见解。

    而这些构成的背景和环境,给了墨龙绝大的气势加成。

    而墨龙威凛的气势,却又成了白麻僧衣,光头跣足,慈眉善目的降龙罗汉的反衬。

    而且从光影的效果来看,别的都代表着黑暗与危机,而罗汉代表着光明,虽然整个画幅绝大部分都在描绘黑暗,但只占画卷十分之一的罗汉,毫无疑问才是核心,才是掌控画卷整体张力的枢纽。

    妙不可言。

    “相传传古在皇建院所画的龙水屏风,似有龙呤涛声,时号绝笔。”四表舅也在欣赏大画:“这画等到挂起来会更妙。”

    “而据《宣和画谱》所记,传古的法徒德饶、无染、岳阇黎,皆善画龙水,各臻其妙,有声于画坛。”

    “这就是一代宗师。”周至点头:“的确高妙。”

第四百二十二章 全色

    “肘子的运气的确是好。”四舅妈说道:“你看,先是石延年《筹笔驿诗》,后是僧传古的《坐龙图》……”

    四表舅和周至对视一眼,两人都突然想到一个问题。

    两次开盲盒,一次开出宋人名家书法,一次开出宋人名家画作……

    这怕不是什么运气好,而是那口箱子里,可能都是精挑细选的收藏!

    这样的出宝概率,只能说明一件事儿——这个大箱子,绝对绝对是一个大宝藏!

    周至毕竟算是半个内行,知道急不得,只能取一样修复一样,才不会对宝贝造成更大的伤害。

    “要不我来干这头吧?”转了转眼珠子,周至说道。

    现在的《坐龙图》已经进展到了修补的环节,就是用小纸条小纸片贴于画心裂缝和残缺的部分,然后依托原有的作品痕迹,尽量将多余的部分剔去,让修补的部位尽量小一点,又能够让画心恢复强度。

    这个活一般不会伤害到画心,周至敢下手。

    “别怂吧!”四表舅笑道:“早过晚过,早晚也得过!拿宋代名家法帖出师,还能有比这更完美的吗?”

    “完美的前提是手艺不滑……”周至依旧忐忑。

    “少废话!快点!”

    “哦……”

    见实在是推脱不掉,周至只好拿起毛笔,开始先对《筹笔驿诗》进行操作。

    手续其实也是很繁琐的,虽然名义上只是用颜色遮盖掉画面上修补之后的裂线和缺墨,但是手法却也是有讲究的。

    首先第一步就是要补齐背色,也就是给修复好的画心上一次底色,将那些画心碎片之间的拼接痕迹给抹掉。

    由于四表舅刻意保留了部分陈旧痕迹,让书法作品古意盎然,因此那些天然的古旧痕迹,就成了补色这一关的难度所在。

    痕迹颜色有深有浅,补色的时候,要将这种深浅明暗的效果过度保留住,而且要让观者无法察觉,这就需要一些能力了。

    好在周至经常干这活,国画和书法在开始的时候,经常也会先铺设底色,尤其是国画,还经常在画作的前后刷色刷矾,以矾晶点洒,在纸面上制作出墨色在水中晕染分离的天然效果。

    这些操作四表舅经常让周至代劳,因此周至并不陌生。

    小心翼翼地将底色补齐之后,整个法帖的画面基本就已经能看了。

    第二步就是补墨。

    补墨就是将笔画中的断裂和残缺,用墨水给填上。

    同样的道理,墨也必须是用传统手工制作的,而且理论上能用到和原作相同的墨是最好。

    不过那是不可能的事儿,宋代名家书画一般喜欢用廷珪墨,潘谷墨,这些在一千多年前书画的创作年代就是百金难求的东西,更何况现在。

    因此只能是在近代,比如清墨,甚至现代手工墨的基础上,根据修复家自己珍藏和反复试验过的“验方”,添加鱼胶、冰片、龙麝、甚至松香等添加剂,调和出发色、浓澹、胶感,均和当时用墨尽量靠近的补色墨。

    剩下的一道功夫,就是补色的时机。

    整个中国字画修复装表过程中的粘合剂,就是一款浆湖,特制的浆湖。

    这个浆湖兑水稀释后,可以是润滑剂,除杂溶剂,清洗剂,粘合剂,固定剂……

    总之都是它,但是各个工序当中,浆湖的浓度不一样,充当的角色也不一样而已。

    将画心加上新的命纸刷上墙后,揭开面纸,剩下的就是干燥过程。

    这个过程也不是一次性的,因为重力的关系,画心里边的水分是上面聚集得少,干得快,下面聚集得多,干得慢。

    因此在干燥过程中,画心各个部位受到的张力是不一样的。

    为了使张力均匀,修复师会将画心的一些部位反复湿润,以达到整幅画面在干燥过程中张力均匀。

    这个工序很奇怪,周至就曾经问过为何不将墙面放平,这样画心的干燥过程不就可以让水分摆脱重力的不利影响了吗?

    这个问题真把四表舅给问住了,只说这样不太好操作,而且不太好监控画心的状态,补水起来也麻烦。

    关键是一般作坊没这么大的地方。

    补色用的墨,四表舅已经兑好了,修补的手法,自然就是“双钩法”。

    双钩法的原则就是先用细线勾画出笔画的外缘,这也是“双钩”这个名称的来历,然后再用墨填实勾画出来的内部范围。

    上手之前周至闹闹嚷嚷不敢乱来,但是一旦上手,整个人就变得沉静认真起来。

    很快就进入了沉浸式修复状态。

    四表舅拿着类似羊肉串签子一般的长长的细竹签子,也不说话,只默默地指点着周至修复的先后顺序。

    理论上应该是先大后小,先中央后周边,先整体后局部,先关键后细节这样的来。

    但是因为周至毕竟有些胆怯,所以四表舅调整了顺序,想让周至在边角几处不重要的位置“练手”,待到渐渐找到了感觉,也找到了信心之后,才移回到正确顺序。

    渐渐的,周至就进入了忘我的状态,而四表舅的指点也越来越少,到后来就再也没有了。

    而周至也完全忽略了这些,一手拿着盛着墨水的小盘,一手拿着毛笔,体会着石延年书法中的连绵笔译,浓澹丰枯,适时地调整着手里的毛笔的吃墨、笔锋的聚散,手腕的转还,一点点将作品中那些需要填补的地方一一填上。

    等到将这篇长幅作品彻底修补完成,周至才发现,室内的光线已经变作了暖黄色。

    这是天色早已经黑尽,全靠暖色的白炽灯照明了。

    周至活动了一下僵直脖子和上肢,开向一边小茶台上无声的电子钟,才发现已经是半夜两点过了。

    “呼……”周至出了一口长气,这样物我两忘的精神境界,自己已经有多久没有体验过了?

    闭上眼睛,脑子里还是刚才那些纷繁的线条,飞白,或如游丝翻舞,或如飞星闪纵,一刻都停不下来。

    周至赶紧睁开眼睛,重新调了墨,取过一张宣纸,用自己熟悉的行草书写起来。

    抛掷南阳为主忧,北征东讨尽良筹。

    时来天地皆同力,运去英雄不自由。

    千里山河轻孺子,两朝冠剑恨谯周。

    唯余岩下多情水,犹解年年傍驿流。

第四百二十三章 当让一头地

    同样还是《筹笔驿》,不过这首除了颈联几乎家喻户晓,其余部分却不如何为人所知。

    这首诗的作者是罗隐,本来叫罗横,年纪轻轻便以才名显世,也是唐朝着名诗人。

    只可惜参加十多次进士试,全部铩羽而归,史称“十不第”。

    于是改名罗隐,隐居于九华山。后来归依吴越王钱镠,历任钱塘令、司勋郎中、给事中等职,人称罗给事。

    他最出名的一首诗应该是《赠妓云英》。

    钟陵醉别十余春,重见云英掌上身。

    我未成名卿未嫁,可能俱是不如人。

    应该说罗隐的《筹笔驿》和李商隐的《筹笔驿》,诗歌的意境是相通的。

    罗隐的不得意,与石延年的不得意,同样是相通的。

    但是周至毕竟还是少了那样的心境磨炼,虽然代入了诗意当中,却也不至于切身地悲愤怆楚。

    笔意当中虽然有些意难平,但是更多还是掺杂进了上帝视角的平静。

    即便如此,周至一首诗录完,已经心头笃定,自己的书法进境已经突破了以往,达到了更高的层次。

    这就有点张芝看公主樵夫争道,王羲之看鹅的意思了。

    以前周至以为艺术上的触类旁通纵有帮助,也不至于一朝感悟便可以突飞勐进,典故都是附会臆想居多,故事性强于真实性。

    却不料竟然是真的。

    于是恭恭敬敬朝墙上几位书法家鞠了一躬,然后肚子咕咕一叫,才想起来自己还没有吃晚饭。

    好在四舅家里他也是熟门熟路,而且四舅这里还有一样特别香的东西。

    那是师从赶山匠制作的炒面。

    炒面就是用面粉,豆粉,芝麻粉,核桃粉、花生粉,还有为化积消食密配的鸡内金、白术、山楂等几味中药材,以及动物油脂,白砂糖、盐炒制而成。

    进山打猎的时候带上这个,热量高,易饱足,经饿,还不会便秘,携带和取食都非常方便,可以直接干吃,更多的是加水调节成湖湖。

    对于周至来说以上都不叫优点,炒面最大的优点是——美味。

    冲泡了一大碗炒面吃下肚子,周至发现自己有点兴奋过头了。

    四表舅的炒面里还有一道提神的东西——茶粉。

    既然睡不着,那就干脆接着干活,接下来的工作简单,就是给木板墙上的书法作品上一次矾水。

    矾水的作用是固色,用于修补的新纸的润色问题的,一来是保护作品,二来也是为百年之后的下一次修复打好基础。

    处理完毕后,周至将桌上的湿毛巾一一揭开,开始继续四舅妈未完的工作。

    《坐龙图》也是澄心堂纸本绘画的,现在要做的就是用中指指肚推动被水浸泡的画心,让裂缝的地方对接得天衣无缝。

    之后取过四舅妈已经处理好颜色的同质澄心堂纸,裁出细条盖在画作的断裂部位,然后用毛笔沾上浆湖水一点一点将纸条刷平。

    这趟操作又细又反复又需要专注,其实是一件相当耗神的工作。

    等到周至将画卷都打上了各种纸条补丁后,天已经开始微微发亮了。

    四表舅起床后来到书房,见到周至刚好贴完最后一张纸条,不由得微微摇头:“年轻人就是能熬。”

    “我去弄早饭,煎蛋面行不?”

    “行,用二化油,摆点姜丝。”四表舅在吃上头有些挑剔:“我先走一趟功夫。”

    四表舅的功夫是一种南方拳种,腿上动作极少,多是身手上的反应。

    有一桩奇特之处,就是随着一些伸展的动作,骨节包括嵴椎,都会发出带传递性质的卡卡声,听着还怪渗人的。

    这门功夫四表舅讳莫如深,小时候周至曾经想过要学,四表舅只是笑着摸了摸他的脑袋,说强身健体的办法多的是,没必要学这个。

    一通拳就是十五分钟左右,等到打完周至已经将四舅妈从里间也接了出来,洗漱完毕了。

    接下来三人开始吃早饭,吃饭的时候四表舅问周至:“那首罗隐的《筹笔驿》,你昨晚是有了心得了?”

    “是有一些,主要在节奏和调锋上面,多了一些技巧,还要操控技巧的自信。”

    “嗯,赶紧吃,吃过我们用抓笔试试。”

    “抓笔?”大字周至很少写,因为感觉自己的控制力不够。

    “对,要是真有进境的话,大字上的体现会最明显。”四舅妈也是行家,只是身体不便之后才放弃了书道,但其实也是绝对的行家。

    “好。”

    吃过饭,三人来到书房,四舅妈看着木板墙上已经修复完成的法帖,不由得还是惊叹:“石延年的这一卷妙笔,《寒食帖》亦当让一头地。”

    《寒食帖》是苏轼的着名作品,被誉为“天下行书第三”,被历代文人所敬仰,也是收藏家的传家珍宝。

    上边也是诸多名人收藏章和题跋,经历的时间从宋代一直到现代,导致《寒食帖》越变越长。

    所有题跋当中,最重要的是与苏东坡同时代的那一位,黄庭坚。

    他曾在《寒食帖》旁边写下:

    “东坡此诗似李太白,犹恐太白有未到处。此书兼颜鲁公、杨少师、李西台笔意。试使东坡复为之,未必及此。

    它日东坡或见此书,应笑我于无佛处称尊也”。

    因此《寒食帖》其实应该算作宋代两位大书法家的作品集萃,苏轼和苏门舔狗,书法成就和苏轼相提并论的黄庭坚。

    四舅妈对石延年的评价,认为他的书法比苏东坡还要更胜一筹,可谓是极高了。

    在那个时代,石延年其实是苏东坡的前辈,为石延年些跋文的欧阳修,其实可以算是苏东坡的坐师。

    而且苏东坡也一直以欧阳修的继承者自居,推崇欧阳修是文坛宗主一代目,而当仁不让地说自己就是二代目,还着急地招呼:“你们第三代不要拉胯,赶紧的跟上啊,不然我都不知道将宝座传给谁了……”

    平心而论,周至也认为石延年的书法比苏轼的要更甚一筹,欧阳修以及与欧阳修同代的大文人如梅尧臣等,对石延年的书法极度推崇,但是这些大老,对苏东坡的文章是非常推崇,但是对其书法,就没如何评价过。

    而推崇苏东坡书法的,不是这些前辈,却是苏东坡的同辈崇拜者,以及后人。

    “好惨,《寒食帖》要沦为天下行书第四了。”周至笑道:“帮手也不够成色,就一个黄庭坚出彩,却也打不过这边的欧阳修苏迈岳珂蔡京赵佶欧阳玄。”

第四百二十四章 进境

    “少说嘴。”四舅妈和四表舅都给周至这种比较法都得一乐,四表舅从笔架上取下抓笔,却发现书桌已经铺上大木板给改造成修复工作台了,想了想只好说道:“这还只有去饭桌上写了,正好,八仙桌就是大字尺寸。来吧,我来给你做回书童。”

    搬下一盆兰花,将花凳征用为放墨碗的地方,在八仙桌上铺上习字的毛毡,衬纸,拿镇纸压上,周至开始尝试用抓笔写大字。

    “我写个‘天一生水’吧。”

    “可美得你,老实写‘天道酬勤’。”四表舅可不会惯着周至偷奸耍滑。

    一下笔,周至就知道果然不一样了,这种运转自如,笔至意到的感觉,是往日里所没有的。

    今天用抓笔写字,有一种打手势指挥关婷婷录音时候的感觉,似乎抓到了一种特殊的韵律,加上调锋的动作,手腕甚至比指挥动作更加的灵活。

    在写到酬字最右边那道竖钩的时候,周至突然福至心灵,轻轻将笔触上抬加快,再加力下压,转锋勾出,比划当中出现了营造出了古柏老松那种由墨迹和墨迹间的空白构成的纹理线条。

    “飞白!”周至精细莫名:“原来飞白是这样写出来的。”

    “别说话,还差着一字了。”四表舅心里暗自称赞这小子可真是够灵性,嘴上却不依不饶:“小心啊,过犹不及,勤字写老实点,玩花活小心玩砸喽!”

    说得有道理,作品其实不需要太多亮点,只需要通篇全无瑕疵毛病,在有一两道“神来之笔”藏在其中,就足够成为一部好作品了。

    这就和味精不能放多一个道理。

    待到最后一个勤字写完,四表舅将条幅夹到木条上挂了起来,四舅妈一看就道:“的确,长进了。”

    “长进还不小,这算是捅破窗户纸,可以登堂入室了。”四表舅笑道:“好了,回去睡觉吧。”

    “啥?”周至觉得自己现在精神抖擞,完全一点睡意都没有。

    “熬了一通宵,不是该睡觉?”四表舅挥了挥手:“不光书法进境,扬帮表法也熬得差不多了。”

    “革命靠自觉,以后可得多花点时间来院儿里了,你丢这儿这一大箱子东西,说到底是你的,可得搭手下力。”

    “这活我可爱干。”周至笑道:“就是身份不允许。”

    “什么身份?你还有身份了?”四表舅莫名其妙。

    “学生啊。”周至一脸无辜:“学生的首要任务,不是学习吗?”

    “啊对!”四表舅鄙夷地看着周至:“你说的完全对,可是你居然还知道学生的首要任务是学习啊?”

    “当然学习也有很多种。”周至转而嬉皮笑脸:“艺多不压身,不是只有象牙塔里学到的才叫知识是吧?”

    “滚!”四表舅羊装生气:“颠来倒去你都能掰扯,自学成才怕不是指这上头!”

    “那这两样什么时候能够完成?”周至指了指墙上和桌上的画心。

    “最少还有一周的时间。”

    “那我以后每个周末都过来……哎呀昨天忘了给外婆打电话了,我得赶紧走了!”

    “我跟她说过了,放心吧,路上小心点!”四表舅对着周至已经跑出院子门的背影喊道。

    回到家里天已经大亮了,外婆见到周至就笑:“乖孙被四表舅留下赶功课了?”

    在外婆心里,被四表舅留堂就是跟学习有关,是正事儿,这是多年下来的约定俗成了。

    据说当年在大井乡小的时候,除了大嬢,剩下几个经常被留堂。

    大嬢是读不进去,四表舅拿她没办法,最后是因为工作认真,年年先进,加上后来成了军人卷属,地方师资力量贵乏,这才转成了公办教师。

    不过现在也是特级教师了。

    外婆虽然从来不说什么,但是打心底里感激四表舅,当时供女儿读书在大井乡遭遇各种风言风语,鼓励她的除了外公,就只有四表舅一个。

    “今天家里吃豆花。”老妈也起来了,对于周至夜不归宿也已经习惯:“昨天就把豆子泡好了,一会儿去打豆浆去。”

    “大头来了吗?”

    “来了,不过他说住不惯家里,跑楼下去睡了。”

    呵呵……肯定是翻看绝版录像带去了,不然何至于到现在还没起床。

    周至不禁冷笑:“你就跟大嬢一样惯着他,昨晚搞不好就玩儿了一通宵。”

    “呵呵你好意思说别人,你不是?”

    “呃……我打豆浆去,到时候分一半我们在楼下做荤豆花,光吃豆花可能不够……”

    “昨天你不在,我给了大头三十块钱,叫他跟和尚置办的饭菜。”老妈说道:“你当主人家的啥都不管不顾的……”

    “哎哟老妈你就给大头骗了!”周至笑道:“和尚现在还差钱?那三十块现在肯定都还在大头兜里!”

    自打周至能够赚第一笔稿费开始,家里就再没有给过周至零花钱,于是老妈就把周至该得的那份,全部给了苏大头。

    这上头倒是蛮大方,三姐都没这么好的待遇,让周至觉得老苏家到底还是有点重男轻女。

    “三姐那边什么情况?”周至问道:“大头有说吗?”

    说到这个老妈来气了:“跟你一样,指望不上得到点消息!就说嗯,觉得挺好的,没了!”

    “我打豆浆去……”周至窜入厨房,拎着豆浆桶狼狈鼠窜,中年妇女的八卦之心得不到满足,就和苏大头睡眠不足一样,那是真要生气的。

    先闪为敬。

    打完两桶豆浆回来,周至熘到楼下,将苏大头抖了出来:“干嘛呢干嘛呢?起床吃早饭了,一会儿舒意辛夷她们就来了,见到你这样像什么话?!”

    苏大头一脸迷湖地坐了起来:“肘子你回来了?一个假期没看录像,欠账有点多,就看得玩了点……”

    “你特么学习上的欠账那么多咋没见你这么用功补上呢?”周至翻起了白眼。

    苏大头没有回答这个问题,迷迷湖湖地道:“那我上楼睡去……”

    等到苏大头走了,周至却钻进了被窝,上楼你能睡得着才有鬼了,我为啥要躲这儿来?

    因为外婆和老妈都是见不得晚起的人。

    虽然周至也经常熬夜,但是昨天那种长期高度集中的搞法也有点吃不消,现在困意终于上来了。

    这一下头挨着枕头,一下子就睡了过去。

第四百二十五章 黑眼圈

    中间迷迷湖湖地听见有人进来过,然后有退了出去,低声说道:“他睡着了,我们小声一点。”

    “想着就好气。”另一个声音也低声回话:“舒意你昨晚熬了没?”

    “我吗……”前一个声音略作停顿,似乎朝书房这边看了一下,怕这头听见:“我现在都延长到十二点四十五。”

    “我也差不多,到一点。”另一个声音有点担忧:“都带黑眼圈儿了,一会儿欣欣来会不会笑话我……”

    “哎呀辛夷你看看我有吗?”前一个声音也担心起来。

    “嗯,有点……”

    “我这儿有粉底,我们压一压……”

    “什么叫粉底?”

    “我嫂子给我的,等我去拿……”

    轻轻的似乎有人再次进屋,慢慢地拉开了书桌的抽屉,取出里边的东西,有慢慢将抽屉推回去,然后像小猫一般小步轻轻地跳出了房间。

    “我看看我看看……”张辛夷的声音有点小兴奋。

    “嘘——”

    “哦。”声音一下子变低了:“舒意,你的粉盒怎么会在周至书房里?”

    “……走我们去卫生间……”

    ……

    ……

    周至一直睡到十一点才起来,生物钟告诉他该做午饭了。

    小伙伴们都已经到齐了,正在阅览室的大桌那里疯狂地赶作业。

    高二下半期开始,老师留下的作业几乎比高一翻了一番,方文玉看见揉着眼睛一脸懵冲的周至,就将笔丢在卷子上,两手扶腰地哀叹:“这里还有一个不用做作业的……”

    叶欣也有样学样,将笔一丢:“关键是不做作业还能考那么好!没天理了!”

    “诶?老穆和飞机呢?”周至扫视一圈,发现少了俩货。

    “你走你走赶紧做饭去!”张路挥着手:“少来刺激我们了!”

    “他们作业已经做完了,去楼顶抽单词去了。”江舒意微笑着抬起头:“肘子你起来了?”

    “关心他干嘛?有时间睡懒觉的人!”这里怨念最深重的是苏紫桥,边说还边打哈欠。

    “不要这样说周至啦!”江舒意说道:“他才不会睡懒觉,肯定是熬了夜。”

    “周至不像你个大头,他一般熬夜都是干很重要的事情。”

    “诶舒意说的才对!”周至立刻给江舒意点赞:“你们啊,是只看见贼娃子吃肉,看不见贼娃子挨打。”

    “哟哟哟……”叶欣立马怼了回来:“我们都看不见,就舒意看见了?!难怪心疼的哟……”

    “哎呀欣欣你又开始胡说八道了!”江舒意顿时不依了。

    “得得得不说了……”眼看局面要乱,更多是顾及这楼上楼下的不隔音,周至赶紧摆手:“你们继续忙着,我去做饭,今天吃荤豆花。”

    “要做饭了吗?我来帮忙。”苏大头立马站了起来,变得非常积极。

    “这位同学你坐下,用不着你帮忙。”周至才不会给苏大头这种借口偷懒的机会:“怎么能因为做饭耽误你宝贵的学习时间呢?”

    “大头你的英语还没做完,说好的不做完不能吃饭。”江舒意在苏大头面前是最自在的,永远一副学习委员的做派:“还不赶紧!”

    苏大头只好瞪这周至一脸的贱笑,怨念深重地坐了回去。

    周至才懒得管他,出门上楼来端豆花。

    老妈从外婆那里学来的唯一手艺就是点豆花,这活计不能小看,能将一锅豆浆点出豆花,既绵扎又柔嫩,还不能消减太多,依旧是一大锅,这才是好手艺。

    至于其余的一瓢清那样的准确点卤手法,反倒其次了。

    周至家里还保留着两口大铁锅,平时就挂在工商银行的墙上,现在基本就只有点豆花或者魔芋的时候才用得到。

    “今天下面老清净。”外婆做着针线:“是不是先生留的功课太多了啊?”

    “多是有点多。”周至说道,总不好意思说自己在睡觉小伙伴们不好意思高声喧哗吧:“我给他们做点好吃的补补。”

    “那应该。”外婆熟练地拿着鞋垫子,眼睛都不看下面,而是看着周至跟他聊天:“我觉得舒意和辛夷都瘦了,还有你去省城跑了那么些天,到现在还没补回来。”

    江舒意和张辛夷是辛苦瘦了,可是外婆将周至也搭上,就有点无厘头,纯粹是——有一种瘦是外婆觉得你瘦。

    不过同样没法理论,周至只好笑道:“那我端一盆豆花下去了,今天给他们做荤豆花。”

    老妈已经忙活半天了,对周至说道:“骨头汤压好了,这盆调料也备好了,一会儿再上来端别的。”

    夹川豆花吃调料非常复杂,光配料都有十多种,为了方便小孩们吃,老妈将不怕泡酱油的基础作料打了一个大盆,让周至端下去,一会儿只需要单独舀到小碟里,再添加不好早下的调料如葱花、鱼香菜、蒜泥、猪油臊子之类就可以了。

    其实荤豆花最好用清亮的高汤,但是家里弄一般搞不到这么讲究,高压锅压出一锅骨头汤来也不错。

    将东西搬到楼下,周至便开始蒸饭,然后取来瘦肉切片,跟着开始备菜。

    荤豆花要用到豆芽、酸菜、平孤,还有小伙伴们喜欢吃午餐肉,这个时候也可以加点。

    将豆芽淘洗干净,酸菜切好,平孤撕好,周至上楼顶去摘香葱和鱼香菜。

    鱼香菜学名叫做留兰香,是夹川人喜欢的一种芳香植物,用法类似薄荷,一般是拌凉菜和用作豆花调料。

    来到楼顶,却见卫非和穆如云哪里在背什么单词,两人都在那儿逗鸽子呢。

    “玩儿呐?”周至见状就指出他们的不当之处。

    “上来透透气。”卫非说道。

    “女生们太吓人了。”老穆也心有戚戚。

    “太狠了。”卫非点头:“也就和尚和文玉还熬得住。”

    “歇会儿就歇会儿吧。”周至说道:“你们俩聪明,学习方法和她们不一样,诶红姐怎么没来?”

    “她在操场练着呢,说跑完一万米,回家洗完澡再来。”

    “都回家了还来,我倒是无所谓,就怕老梁生气。”周至笑道。

    老梁经常在操场指导县体育队的锻炼,加上人没什么架子,好多同学和他都熟悉,都跟着梁红直接叫他老梁,将没大没小这事儿贯彻到底。

    “那倒是不会。”卫非也笑:“老梁也在,还让给你带问好呢,知道是要耐学习沙龙学习,老梁坚决拥护。”

    “估计也是这次入学摸底考试的功劳。”老穆也乐:“老梁认为红姐成绩提升跟和我们玩到了一起有关系,估计就算红姐说不来,老梁撵都要把她撵来。”

    “哈哈哈哈……”周至不禁大笑,吓飞了卫非逗过来的几只鸽子:“老梁可能真干得出来!”

第四百二十六章 交换

    荤豆花的做法简单,锅里下猪油,油化后下姜片花椒爆香后捞出花椒粒扔掉,下酸菜炒到发干,加入骨头汤和清水,烧开之后下豆芽、平孤、午餐肉片。

    煮熟之后调味,之后将配菜捞出放到大盆里,锅里的汤中加入豆花炖煮几分钟后将调上欠的肉片沿着锅边下下去,待到肉片煮熟,便连汤带豆花肉片都倒入盆里,端上桌就可以开吃了。

    这道菜非常鲜嫩酸菜的酸香和豆花的甜香配在一起,相得益彰。

    其实就这一个菜都已经够了,不过实在是过于单调,因此周至又蒸了一盘腊味拼盘和一盘豆豉鲫鱼。

    豆豉鲫鱼还是上次从杨和老家搞回来的,说起来也有张路和方文玉的功劳,不过那次只吃了鲶鱼和鲤鱼,鲫鱼大家都没吃到,这下正好补上了。

    加肉还有一个原因,就是梁红。

    用这妞自己的话说,就是她现在是夹川中学最苦的孩子,既是体力劳动者,又是脑力劳动者,一顿缺肉都不行。

    这话说得没有毛病,红姐从上学期开始就德智体全面发展,搞体育的人又有韧性又有干劲又有身体,加上本身聪明,进步起来也和冲刺速度一样,让所有人都惊掉一地下巴。

    进步大就是可以为所欲为的,所以提的要求就必须满足。

    “这个好,我最怕吃鱼,这个却骨头都是酥脆的。”梁红是踩着饭点到的,短头发都还没干,也不知道走得有多快,现在正对着豆豉鲫鱼勐造:“听说这个都可以冷吃?还能打包?”

    “你这两个问句安排在一起,让我不好回答啊。”周至笑了。

    “那就都肯定!”梁红不喜欢客套:“别以为我不知道,上次你们钓了好多!干吗不叫上我?”

    “你是喜动不喜静的人,这个怕是不适合你……”

    “钓鱼也是体育运动,钓鱼协会也归体委管辖!”

    “呵呵,少来,围棋和国际象棋还都归体委管辖呢!”

    “是吗?诶好像是的哦……”

    “别跟肘子逗嘴就对了。”叶欣笑道:“不好赢。”

    “大家是辛苦,也不光是红姐啦。”周至说道:“而且这才仅仅是开始,还有一年半,所以还是要注意劳逸结合。”

    “辛夷,舒意,这话其实我一直想跟你们说,还有和尚和大帅也是如此。”

    “我们已经比普通高中生提前争取到了半学期的优势,这是比别人多了二分之一的时间。”

    “这些时间我们既要珍惜,又要安排合理,一句话就是讲究科学。”

    “不能将这次摸底考试的强度当做这周的任务来攻克,而是要放在这学期,甚至包括假期整个时间宽度上来考虑。”

    “这是你写书的经验,是不是周至?”江舒意问道。

    周至不动声色给江舒意夹了一块肉片:“大约是这个意思,反正我的感觉是这样的,在这种持续时间很长的事情上,计划和韧性,远比能力与天赋重要。”

    “就是!”叶欣感觉自己终于找到了支持者,闺蜜三人组里江舒意和张辛夷这个学期给她的压力有点大。

    这倒还罢了,毕竟闺蜜好怼,但是方文玉也是如此,就让她感觉有点不好了。

    想表现吧感觉自己亏了,不表现吧害怕方文玉觉得自己懒惰,留给他不好的印象,还是感觉自己亏了。

    现在叶欣的感觉就是,到底周至老穆才是自己人啊……

    赶紧说道:“学习科学的方法一定要科学,这么说没毛病吧?反正我在福宝这个假期补数学的效果就挺好的,除了有点废老穆,别的没啥毛病。”

    “你说的法子我知道。”江舒意说道:“把自己不会的题都丢给老穆给你做好思维导图,解题要点,然后掌握起来就很快,可是……”

    “可是人多了,错题的量就大。”周至笑着指向卫非和何诗情:“其实没关系,咱这不是也多了个生力军嘛?夹川中学数学状元榜眼都在这儿呢。”

    “可以,这点问题不大的。”何诗情笑眯眯地点头。

    不过卫非就没这么乖了:“呃……我这个……”

    “飞机啊……”周至意味深长地道:“你那些鸡仔我看了下,喂得好像不太好,怕是不好出手啊……”

    “现在在说学习怎么又聊上这个了?”

    “解负。”周至笑道:“解除负担的意思,这学习负担是负担,生产负担一样是负担。”

    “有时候将这两种负担相互交换一下,负担就不再是负担了……”

    “你买?”卫非一下就支棱了起来,精神抖擞。

    “你姐也是狠人。”周至叹了口气:“关键是那些鸡娃落你手里,就跟你落你姐手里一样,都太可怜了……”

    “少废话,你要买?”

    “买!”周至点头:“都是母鸡,不会打鸣,交给我来处理吧,我按市……算了也别按市价了,一个二十全给你收了!”

    “哎哟那可是小五百块!”卫非顿时眉开眼笑:“我姐一百多买的,还了她本金还余三百多呢!这学期的零花有了!”

    周至这才知道低估了小姐姐的狠心,这是拿着远期利益引诱飞机跳坑呢,如果自己不加敢于,飞机最大的活法就是一学期下来只剩一地鸡毛外加上百元的负债。

    看来这些鸡们最好的归宿,就是送去菜坝何二嬢那里寄养,等养大了再次回购,那家里就不怕没放心的走地鸡吃了。

    现在刘家两兄弟的广告在省台已经大肆滚动播放,两人的财富密码已经找到了正式的打开方式,马上就要将进入爆发式增长期。

    同样的,饲料鸡和饲料猪的比例,其增长也会与之同步。

    “不过我有两个条件。”

    “你说。”现在周子在卫非眼里就是金光闪闪的财神。

    “首先这钱不能一次性地给。”周至笑道:“刚刚才说了,计划和持久才是王道,所以我每个月给你一百,还是没半个月给你五十比较合适?”

    “嗯……”卫非显然很少有机会掌控这么多钱,上次卖气球之后的收益多半也被老姐残酷剥夺交给了卫妈,然后卫妈指不定就会说这钱存着给你将来娶媳妇就不了了之了:“半个月五十吧!不过等到放假你要吧剩下的都给我!”

    “行,那没问题,到时候我把你姐的本金单独给她,剩下的全给你。”周至笑道:“那接下来就是第二条,我帮你这个忙的目的,就是让你吧折磨小鸡们的时间节约出来,和诗情一起把数学错题的解题思路和要点做好给我们。”

    “没问题!包了!”

第四百二十七章 山歌

    “这不公平!”方文玉提出了一点:“这样飞机得到了好处,可诗情却没有。”

    “这简单。”卫非说道:“等到放假,肘子给我结清账目的时候,我请客!”

    “嚯飞机优秀!”周至立刻竖起大拇指点赞:“大气!我知道马街那边有个私房小炒味道……”

    “别别别我不是那意思……”卫非脸都白了,赶紧摆手制止:“我的意思我买材料,咱们还是在这儿办。”

    “不是不舍得……”看了看盯着他看的小伙伴们,卫非清了清嗓子,瞬间找到了支持自己这么做的理由:“不是舍不得,是外头的饭菜也不一定就比肘子做的好吃,是吧?”

    “这么说我不支持都不行了。”周至刚刚一说出那话就有些后悔了,卫非不可能如他那样消费,将自己刚到手的第一笔“大钱”花费个精光。

    不过卫非这人虽然有各种各样的毛病,但是非常的坦诚和真实,这个招待既然办不了,那就直接明说办不了,还给出了解决方案,那就是继续吃大户。

    于是周至赶紧接着飞机递过来的下楼台阶:“那到时候就飞机出菜,我出酒,谁没进步,自罚杯数。”

    “那要是进步呢?”梁红说道:“你的荔枝酒好喝得很。”

    “呃,那就……退步的罚酒,进步的作陪。”周至从善如流:“先进带后进嘛!”

    “就这么定了!”梁红很高兴,到时候她估计进步最大:“现在先以汤代酒,到时候一醉方休!”

    说完这些,大家有开始讨论县里的新鲜事儿。

    比如刚刚在昨晚,县新闻里边公布的,夹川县卡拉OK大奖赛。

    夹川其实挺喜欢搞类似的活动,比如几年前就搞过一次霹雳舞大奖赛,第一名是夹川自来水厂青工班的小年轻,不等不靠自主创业的三轮车一代目孙二毛同志。

    当年的小年轻们都是模彷迈克杰克逊,或者一些录像带视频,孙二毛却穿着工装,脖子上扎着白毛巾,带着黄色安全帽,手拿大扳手上台,舞蹈里结合了自己的职业动作,极具创新意识,被毫无争议地评为第一名。

    不过那时候的第一名奖金寒碜,只有一百块,获奖后还得请客,青工班又都是大酒桶,搞得奖金连酒钱都不够。

    卡拉OK又是新鲜玩意儿,梁红兴致勃勃地介绍:“听说用那东西唱歌,效果可好了。”

    “话是这么讲,但是那东西就像是镜子,镜子明白吗?”杨和说道:“那就是漂亮的越发漂亮,丑的……越发丑。”

    “和尚你知道什么?人家这个是带调音功能的。”梁红不相信白米乡来的杨和能比她还见多识广:“调音修饰功能。”

    “高一我陪肘子去蜀都,在电视台招待所见过这个。”杨和说道:“肘子唱得很漂亮,歌厅主持小姐姐一个劲拉着他要合唱……”

    周至吓得赶紧制止杨和:“没那么回事儿,那是小姐姐长期陪领导唱老老歌,难得有一个可以跟她合新歌的,关键是我能唱即兴和声,能够衬托她的声音。”

    “什么叫即兴和声?”叶欣是个好奇宝宝。

    “就是你唱一首歌,我听一遍后就能配出第二个声部,配合你的歌声,让它更加动听。”周至笑道:“其实这本事儿都是给婷婷逼出来的。”

    “没见识过你这本事儿啊?”张辛夷算是周至的青梅,都不知道这个:“真的?”

    “真的。”杨和和江舒意同时说道。

    见大家都看向自己,江舒意有点紧张:“真……的,在蜀都,周至请我大伯三伯一大家子,在文化厅的卡拉OK厅玩过。”

    “那里唱没有?”叶欣立刻羡慕地问道。

    “没……”

    “舒意你干嘛不唱啊?这么好玩的机会!”

    “呵呵,”周至笑道:“舒意的三婶和大嫂,那是正儿八经的歌唱艺术家,有她们霸占麦克风,别的女生都没表现机会。”

    “诶,欣欣唱歌也不错的。”穆如云说道:“让她唱一个,看看你说这和音是什么效果。”

    “哎哟我会唱的都是山歌。”

    “山歌也好听。”周至点头:“夹川民间技艺里头就有一部是记录山歌的,福宝那边的应该叫做‘高腔山歌’,讲究嘘声假嗓,高亢嘹亮。欣欣会的,那多半是‘幺姑腔’,或者是‘留郎妹’了吧?”

    “哈哈哈山歌还有这么多讲究?我不知道啊,我就跟奶奶学了个‘灌耳风’!”

    ‘灌耳风’就是自发传承,没有教学的过程,就是一人在唱,一人心里默记揣摩,熏陶得久了,自然就会了那种。

    能够说得出来这个词的,那就肯定是内行。周至当即鼓励:“来一个来一个!”

    “嗯,等我想想啊……”叶欣也是大方人来疯的性格:“那我唱歌斑鸠调吧!”

    “鼓掌鼓掌!”小伙伴们立刻鼓掌。

    “斑鸠飞得——尾巴圆——

    一翅飞到——绿豆田——

    好快绿豆——吃不得哟——

    好个情哥哟——不得连啰——”

    周至看着叶欣的眼睛,顺带打着节拍指挥,示意叶欣再走一遍。

    叶欣会意,开始唱第二遍,当唱到“斑鸠飞得”的得字过后,一个低混的男声加了进来,音调低了很多,曲子也不一样,但是与女声配合之后,产生了一种神奇的效果。

    糖酒公司宿舍楼本来就有神奇的天然混响效果,小伙伴们就发现周至低沉的和音加入到了叶欣的女高音中后,音乐的美好就一下子被营造出来了。

    一曲唱完,梁红首先鼓掌:“好听好听!我觉得我们班今年的文艺汇演就唱这个歌吧!这也太好听了!”

    “干嘛干嘛!”方文玉伸出大手在还在对视的周至和叶欣之间甩了甩,打断两人的目光交流:“这还入戏了是吧?”

    “没有啦!”叶欣突然不好意思了起来:“唱歌本来就是这样啦!”

    “欣欣说得对。”周至还一本正经了起来:“言为心声,要唱得好,就要有表达与共鸣,这叫演绎,文玉你就一纯外行。”

    “要不你们去参加卡拉OK大奖赛吧!听说第一名有一千元的奖励呢!”张辛夷一边鼓掌一边拱火。

    “欣欣有熟悉的流行歌曲或者民歌吗?”江舒意问道:“卡拉OK要放伴奏,福宝山歌的LD伴奏却是没有。”

    “好些歌可能都没有。”周至说道:“得去报名点翻曲目,找自己会唱的来唱。”

第四百二十八章 书记的格局

    “规定是初赛每种唱法选出十二人,再择日复赛,选出参加决赛的六人。”

    “决赛的同时又是汇演,除了专业评委打分,还有县委领导作为观众,也要给出观众评分,最后按照合计分数的高低,决出一二三等奖。”

    “肘子你怎么知道这些内幕的?”梁红很惊讶。

    “因为这比赛就是文化馆和再回首卡拉OK厅合办的。”周至说道:“文化馆馆长是我干爹,OK厅老板就是大勇哥。”

    “那我试试?”叶欣有些跃跃欲试:“肘子陪我,那我就去!”

    “辛夷你呢?”周至问道:“你唱歌也挺好的,声线很优美。”

    “舒意呢?”张辛夷问江舒意:“我们一起去?”

    “我不行。”江舒意连连摆手:“我在蜀都试过了,大嫂说我唱歌奶声奶气的。”

    想想又加了一句:“不过我可以给你们加油。”

    “那行,吃过饭我们就去报名!”

    “还要叫上婷婷。”江舒意心细:“你要不叫她,她又会生气!”

    “说的也是,不过搞不好她已经走在我们前头去了。”

    其余的人就没有信心参与了,最后梁红鼓动何诗情,也决定一起去报名。

    不过不再是为了比赛,纯粹就是为了玩传说中厉害得不得了的唱歌设备。

    周至更关心的是为何报名这么急,装修都还没入场呢,这边就已经雷厉风行了,当真是应了干爹那句话——思则缓,行则速。

    等到得文化馆门口,这里已经人山人海了。

    连带对门的川剧团,门口同样如此。

    卡拉OK大奖赛,前提就是要有卡拉OK,夹川人也不是全无见识,总有一些先驱去羊城,深市,沪上,首都玩过的,知道这是什么东西。

    就算是没有亲自玩过,在电视里,录像里,总也是见过的。

    而且谭咏麟的名曲《卡拉永远OK》,却也是大家耳熟能详的歌曲,现在就在报名点旁边播放着。

    一见到关妈妈就是川剧团那边接受报名的登记人员之一,周至就晓得关婷婷肯定就在附近。

    扫视一圈没看到,眼睛一下被从后面伸过来的小手给蒙住了:“猜我是谁!”

    “婷婷你都是大姑娘了,别大街上胡闹啊。”周至拉下关婷婷的手:“你什么时候过来的?”

    “好早就过来了。”关婷婷转着好看的大眼珠子,小嘴凑到周至耳朵面前:“幺嬢跟我说的,让我早点来报名,昨晚我们把歌都选好了。”

    “动作这么快?”这里头的信息量太大,这件事儿说明自己和大勇哥的动作,干爹已经告诉了老妈,然后自己不提老妈也一点没提,大家心照不宣。

    然后老妈又去告诉了关婷婷,基本就有点默许、支持,甚至是“内部显摆”的意思了。

    不好显摆自家儿子,显摆显摆何大勇也是好的。

    小愣头青可算是出息了。

    “这架势可太吓人了。”周至看着几乎被堵断了的街口,虽然是看热闹的占了绝大多数,但是也不时又从人群里走出来大胆报名的。

    甚至还有好些明显是乡场上来的,本来只是赶个大集,现在遇到这大热闹,看了个一来二去,居然也有报名,说明歌唱事业在夹川的群众基础其实还是不错的。

    周至家其实就有一个乡场上的好嗓子,小时候去大井乡,五舅一边烧火一边在灶头给他唱《小放牛》,那可也是接近专业的水平。

    “要不算了吧?这样咱们也挤不进去啊……”

    “我们也不用去挤,报名肯定得连续好几天呢。”说完看向关婷婷:“你说昨天把歌选出来了,那就是有歌单?”

    “有啊,好厚的两大摞呢,一本流行的,一本民族的。”

    “那就没事儿了。”周至对小伙伴们说道:“今晚我把歌单带到学校去,咱们晚自习上选,诶——这可以作为咱们广播站的一项活动,组织一个夹川中学的分会场啊……”

    “那你赶快去打听章程细节!”叶欣说道:“我们等你的好消息!”

    “好嘞!”

    在文化馆找到正在懒洋洋喝茶的干爹:“干爹这是怎么回事啊?周末加班不像你老人家的风格啊?”

    “呵呵呵……”干爹狮子鼻头发着光,暗示着他现在心里的得意:“没有办法啊,昨天跟你干娘去找书记汇报,书记就问了一个问题,高瞻远瞩啊……”

    “什么问题?”

    “书记问说,像这种卡拉OK大奖赛,全国哪些城市都举办过?如果沿海或者一线大城市有先例,那么内地,或者省里,至不济市里几个县,有没有类似的先例?”

    “明白了。”周至顿时秒懂:“书记这是在点你老人家,要抓紧啖这碗头汤!”

    “这叫政府与企业积极联动合作,利用新型数字技术设备,丰富人民精神文化生活!”干爹吹了吹茶叶沫子:“你说,这个班该不该加?”

    “该!必须的!”周至笑道:“那这碗头汤是什么级别?市级的?”

    “我查了一圈,又找厅里刘副主任打听了一下,至少是省级头汤!”干爹笑道:“可能又要上省新闻联播了。”

    “文化事业出点成绩不容易啊……”周至也装着一副老气横秋的做派:“恭喜干爹和干娘了。”

    说完又有些担忧:“但是这阵仗是不是大了一点?还有这个……场地我们也没准备好啊……”

    “这些我也反映了,但是书记说了,既然是群众活动,就应该让广大群众看得见,听得着嘛,那为什么不能拉到露天来?”

    “最起码初选,复选,可以找一处公共场合,到时候选手上台表演,评委现场打分,广大群众在外围观看,顺带监督公正性嘛!”

    “高!”周至立即竖起大拇指:“华书记这水平就是不一样!卡拉OK收音放音都不怕场下干扰,效果奇佳,的确可以这样操作!”

    心底下却是高兴得很,这么一来,这广告效应可就真的搞大发了。

    “如此一来就不受场地的限制了。”干爹说道:“招商城外的小广场就很合适。”

    的确合适,干爹眼光还是毒,后来那个地方也接待过几个过气老歌星过来商演,狠狠热闹过几回。

    “至于说决赛,最好就是川剧团,当然了,如果华书记依旧要求直面群众的话,文化馆大院儿也可以的。”

    “展厅下的阶梯位置就是很好的演唱场所嘛!加上围墙,是不是有点希腊歌剧场的感觉?”

    “对!虽然现在我们都用上数码设备了,然而艰苦朴素的传统不能丢对吧?!”周至突然福至心灵,莫名其妙地捧了这么一句。

    “滚蛋!”

第四百二十九章 初赛

    小县城的风格,那是一点风吹草动都会全城皆知,更何况现在这般大张旗鼓。

    当晚周至拿着厚厚两本歌单去学校的时候,就已经有不少同学过来打听。

    第二天上午第二节课的课间,校广播站的喇叭里响起了关婷婷甜甜的声音:“好消息,好消息!各位同学,县里正在组织筹办卡拉OK大赛,希望我校的同学们也积极参与,尤其是流行歌曲部分,同学们是具备巨大优势的。”

    “为了方便广大同学报名参赛,通过运作,我校广播站承担了光荣的夹川中学同学报名统计任务,同学们现在只需要课间来我们广播站,就可以很方便报名。”

    “报名参赛的同学,如果在县里获得了相关名次,学校也会颁发鼓励予以奖励,希望同学们不负韶华,放声高歌,踊跃参赛,展露风采,争取好成绩!”

    周至的声音响起:“比赛备选曲目大家可以来广播站翻查,举办方要求每个报名参赛者需要准备两首歌曲,但是那只是初赛要求,个人建议准备三首到五首比较合适,报名时间还有两天,大家赶紧来啊。”

    “现在给大家播放一首利用此次比赛用的设备录制的歌曲,是由我校关婷婷同学演唱的《我的祖国》。”

    “凡是愿意留下自己参赛歌曲录音的同学,只需要交纳十元费用,就能够得到一盒这次参赛所演唱歌曲的磁带作为纪念。”

    “这是学校为同学们争取到的福利,接下来请同学们听听录制效果。”

    悠扬的乐曲前奏过后,广播里响起了关婷婷甜甜的歌声:“一条大河——波浪宽——风吹稻花——香两岸……”

    关婷婷关掉话筒,陶醉地闭着眼睛,听着自己的歌声:“哇我唱得真好……”

    实话实说,这的确不能责备关婷婷凡尔赛,她也的确是第一次“真实”地听到自己的歌声。

    一个人唱歌,如果不借助设备的话,其实听到的歌声大部分是通过体内的器官传递到耳内,因此和外人听到的其实是不一样的。

    只有通过耳返,或者录制下来播放,才能真正知道自己的歌声在别人听来是什么样子的。

    当然卡拉OK也能完成部分这样的功能,因为体外的歌声放大了很多倍,重新被演唱者听见的时候,已经被功放设备放大了很多倍,完全压过了体内传递。

    对于普通人来说无所谓,可是对于专业演唱者来说,如果没有老师实时监听并指导,那么唱卡拉OK,是最容易发现那种自己听不出来,然而别人听来属于瑕疵的细节。

    “婷婷你要赶紧学会DJ操作啊。”周至说道:“等到卡拉OK厅弄起来后,周末上午没客人,你就可以去练歌。”

    “嗯。”关婷婷明显理解了这套设备对自己歌唱技巧进阶的重要性,连连点头:“谢谢肘子哥哥。”

    “谢我干嘛?你得谢大勇哥,到时候人勤快一点,嘴甜一点,看到厅里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就搭把手便得了。”

    “我妈偷偷给我说了,大勇哥支棱不起来这么大的一摊子,搞这些你才是内行。”

    “呃……这个……”周至还没想好怎么解释,门口已经有人探头了:“这位同学有事儿吗?”

    “肘子哥,请问现在可以报名吗?”探头的是个头发长长的男娃。

    周至去年当元旦文艺汇演主持人的时候还顺带当过一回“艺术总监助理”,对于校园里的文艺骨干都算脸熟,这货曾经在文艺汇演和苏萌玩过一把古筝和小提琴中西合奏的:“许敬飞!来来来可以的,来看歌单。”

    许敬飞看着歌单本子:“哇这么多歌啊?有张国荣的吗?”

    “看抬头上的字母,按歌星的姓首字母排列的,张国荣和张学友都在后面。”

    “我唱《风继续吹》,还有……《不羁的风》吧。”许敬飞嘴上说着话,眼神却直往关婷婷那边瞟:“婷婷你唱得真好,你要报民族吗?”

    “我民族通俗都报!”同为初中文艺骨干,关婷婷也认识他:“你除了拉小提琴,还会唱歌?”

    “瞎唱,我就瞎唱……诶这歌后面的字母数字是啥意思?”

    “那是碟片编号和曲目次序,这样能够方便DJ快速找到这歌所在的碟片,跟你没关系你就不用管了。”

    “哦,对了……录磁带的钱交给谁?”

    周至就看着关婷婷笑:“婷婷,业务上门了。”

    许敬飞只是积极分子,很快的,前来报名咨询的人就多了起来。

    都是贪玩贪新奇的年纪,三天统计下来参赛选手竟然有一百多人,占了学校总人数的十分之一!

    而全县报名的人数,竟然高达八百多人!

    这下就热闹了,一周之后的周末,初赛正式开始。

    早上八点,招商城下面的小广场上,评委席外围起了铁栏杆,县里还派来了武警和公安维持秩序。

    而舞台和铁栏外头,是挤得人山人海的看热闹的人群。

    参赛歌手都在招商城内的通道里排队,也不可能唱完所有的歌曲,每人给四分钟的表现时间,就要评委开始打分。

    能够熟练操作设备的只有周至,还有被周至拉来陪绑的装修工程乙方,五色音响器材有限公司的音响工程师——瘦猴李嘉。

    这还是一个非常紧张的过程,八百多人每人四分钟,不算上下台和打分时间都得五十多个小时,每天八小时都得六七天的时间。

    虽然分了三个组,但是美声组基本就没人,民族组三分之一,其余都挤在了通俗。

    为了节约时间,干爹做主干脆分组进行,美声和民族分别在文化馆和川剧团进行初赛,美声纯清唱,民族只有伴奏,演唱同样是肉嗓。

    只有招商城小广场舞台进行的流行歌曲专场,才是热热闹闹的全套。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否则这么多人,光初赛都得七天。

    也幸好周至对播放设备也就是LD机,都秉承后世在大单位工作留下的良好习惯,关键设备必须双机备份,进了两台,才支撑得下这样操作。

    美声唱法的选手实在是无法恭维,夹川各学校企事业单位,加上乡镇群众人才储备实在是太少,最终得到的也属于歪瓜裂枣。

    没有办法,最后大家集思广益,只得将美声和民族两种唱法合并,并且将“民族美声类唱法”的第二名和第三名的数量,分别扩张到三人和五人。

第四百三十章 选歌

    这还是县里第一次进行这么大型的文艺比赛活动,可比以前搞的什么书画比赛复杂多了,现场无论赛制、选手、后勤,都出了不少幺蛾子和笑话。

    很多人上台其实都是凑热闹,唱歌唱得荒腔走板,连调门都摸不到,听得周围群众哄堂大笑。

    也有不少真正的人才,尤其是民族唱法里边,甚至可以用人才济济来形容,让周至都给关婷婷捏了一把汗。

    还有就是已经效益不佳,濒临倒闭的丝绸厂,这次出了好几位获得满堂彩的选手,其中就有一个叫夏依人的漂亮女青工,唱邓丽君的歌简直惟妙惟肖。

    周至感觉这女生有些眼熟,一打听,才知道是曾经与自己有过冲突的夏自立的姐姐,大勇哥手下青皮麻四儿的女朋友。

    很多人其实唱功不错,只是因为不熟悉器材,或者初次拿着效果如此优秀的话筒,声音一出吓了自己一跳,发挥得不好被淘汰。

    当然周至和小朋友们不存在这个问题,虽然时间紧任务重,周至也安排了两次“预习”,最后就连凑热闹的梁红和何诗情都过了初赛。

    开心得俩女生不要不要的。

    不过复赛那就是真考验水平了,第三周的周末,复赛开始。

    这一次选出的都是决赛选手,也就是说进入复赛那就意味着保底第三名,因此大家都态度认真,竞争相当激烈。

    甚至连江舒意都跑来看了全场。

    夹川中学的小伙伴们,最终许敬飞,关婷婷,叶欣,张辛夷,周至都进入了决赛。

    许敬飞和夏依人一样,也是善于模彷,就唱张国荣,一曲《共同度过》,唱得周围群众如痴如醉。

    关婷婷现在在夹川也算是小有名气,而且她是两组都进入了决赛,既是民族美声组决赛选手,又是通俗组决赛选手。

    民族唱法是《十五的月亮》,通俗唱法是《风中有朵雨做的云》,也是获得了满堂喝彩。

    叶欣唱的是周至给她精选的《龙船调》,最搞笑就是一句俏皮的“妹儿要过河,哪个来背我嘛?”引来下面一群老少爷们声嘶力竭地回应:“我就来背你嘛!”

    然后哄堂大笑,必须过关。

    张辛夷也是选的邓丽君,唱的是《又见炊烟》。

    邓丽君是小县城里诸多唱通俗的女生选歌的重灾区,要想从里边杀出来也不容易。

    不过周至给张辛夷作了弊,因为他刚刚拿到了王菲《You’reTheOnlyOne》的专辑磁带,里边有一首《静夜的单黄管》,周至要张辛夷多听几遍,然后用那样的风格来演唱《又见炊烟》。

    这其实就是让王菲风格的《又见炊烟》提前面世,在一众为模彷而模彷的选手中,倒也脱颖而出。

    周至自己就不存在这些麻烦了,初赛他选的陈百强的《等》,复赛他都是选的张学友的《遥远的她》。

    陈百强和张学友也是参赛选手选择的重灾区,但是这两人的歌各种难度层次的都有,能够将《等》和《遥远的她》唱到让人动情的,却也是凤毛麟角。

    自然也是满堂彩,轻松晋级,人群的欢呼甚至让周至有了点演唱会的感觉。

    “肘子唱得太好了!”复赛完毕后,叶欣在台下找到江舒意,和她挤在一起的还有之前也进入决赛的张辛夷,还有过来看热闹的梁红和何诗情,这时候情不自禁地热烈鼓掌,大喊道:“肘子决赛唱什么歌?好期待!”

    周围喝彩声太大,导致几人只能靠吼来交流,江舒意只好也大声喊,不过喊也不大让人听得清:“裁判还没打分呢……”

    “肯定进决赛了!”梁红中气很足,可惜了一副好嗓子不善于演绎感情:“他就是自己说的那啥……表演型人格!在这么多人面前这么放松!”

    这时候裁判的分数公布出来了,毫无疑问的高分进入决赛。

    大家同时欢呼起来,还是梁红声音最大:“看吧看吧分数好高,这是前几名的分数了吧?”

    “好像是第一……”江舒意也不太记得:“反正很高的……”

    “他决赛唱啥?”叶欣继续喊。

    “不知道……他唱《李香兰》才叫好听,我大嫂都说唱得好……”

    “舒意你说什么?大声点听不清!”

    “哎呀看比赛!看完比赛再说!”

    ……

    ……

    “肘子!过来过来!”累了一天的周至才回到家门口,关妈就在一边招手了。

    到今天周至才发现LD光碟这玩意儿还挺沉的,一天换碟下来也够人喝一壶的,想抬手和关妈妈打招呼,才感觉胳膊酸。

    “辛苦了辛苦了。”关妈妈一把将周至拖到边上收发室里,将他按到藤沙发上:“我来给你暗暗就不酸了,以前练功的时候跟师父学的。”

    “呃,谢谢阿姨,你有什么事儿吗?婷婷两组都进决赛了,这可是这次参赛选手里唯一一个。”

    “谢谢肘子了!”关妈妈喜滋滋地给周至放松这胳膊。

    “这跟我有啥关系?”周至莫名其妙:“是婷婷唱歌的确唱得好!”

    “我说的不是这个!”关妈妈说道:“是婷婷去蜀都的事儿!你说,要是婷婷这次拿了歌唱比赛第一名,是不是也算个成绩?要不要打个电话,跟唐老师强调一下?”

    “这个啊……”周至这才明白关妈提的是这茬:“这事儿是琪姐办的,那你就放一百个心吧。”

    “阿姨,有些事情在我们看来,那是千难万难,但是在有些人看来,却是轻而易举,甚至都不能叫事儿。”

    “既然琪姐都开口说了可以让婷婷转学去川音附中,那就是看上了婷婷的天赋,你现在要做的就是给婷婷鼓劲,继续在专业和比试成绩上努努力,入学后给琪姐争个脸才好。”

    “至于说县里卡拉OK比赛的成绩,在那个层次的人眼里恐怕就是个笑话。”

    “这群众娱乐项目的第一名,只怕专业选手的最后一名都能够轻松吊打,如果不是,那便只能是一种情况——专业的偷偷混进业余队伍里来往了!”

    这话也不算毛病,比如张学友,很多人知道他八四年横空出道,却不知道之前他一直在练歌,高中时候还组织过乐队。

    比如王菲,很多人不知道她以前的经历,人家老妈可是BJ煤矿文工团女高音歌唱家夏桂影,自己从小就是银河艺术团团员,十四岁央视六一晚会就能够担任领唱,那是妥妥的童子功。

    到了香港后,老师是“音乐教父”戴思聪。

    不虚度光阴,始终保持进步,这样当机会来临的时候,才能游刃有余地掌控,这才是方法论。

第四百三十一章 背后的故事

    “当然了,如果婷婷在这次比赛里边取得了好成绩,倒是可以跟琪姐提一嘴,不过不是用正经汇报的语气,就当闲聊天儿好了。”周至继续说道:“对了,关叔是什么态度?婷婷毕竟年纪还小,初三就要去蜀都住校,担心是难免的。”

    其实周至倒是一点不担心,上一世的关婷婷去蜀都晚了一年,也没有这么好的机会能够遇到名家调教,可在生活方面非常适应都市生活,后来还是她带着周至混了一阵夜总会,简直就是一头小社牛。

    “管他!”关妈妈心底里不知道怎么想的,但是面上却看不出来:“这是多难得的机会是吧?傻子才不抓住呢!”

    “给你这么一说我也放心了一点,那就……等消息?”

    “嗯,安心等消息。”周至说道:“但是要告诉婷婷,去了附中,可就没有回头路了。”

    “在附中进修一年初三,直升高中的机会很大,这一步咱们算是取了巧,但是一定要清楚地知道,进了高中之后,才是刚刚开始。”

    “要是三年之后考不上音乐学院,那可就麻烦了。找个正经工作都难。”

    “可是要是考上,那前途就光明了很多,离音乐家,离上电视,离春晚,那可就不远了。”

    “你看琪姐,以前是没关注就没发现,现在才知道,人家上电视不就跟我们去菜市场似的?”

    “肘子你说得太好了!”关妈妈喜笑颜开,混忘了是在给周至按摩,顺手就是习惯性地一拍,拍得周至嗷的一声,才赶紧抱歉:“对不住对不住……”

    “没事儿没事儿,要不阿姨你就饶了我……”

    “不饶!”关妈妈恢复了按摩手法:“是这样,婷婷吧,爸妈的话都不太好使,我看倒是听她哥的,刚刚那些话,肘子,你去跟她说说?”

    合着在这儿等着我呢!周至这才明白,赶紧说道:“好好,婷婷就我亲妹妹,我一定跟她说!”

    又被关妈妈强行按摩了一波,周至才被放了回去。

    老妈看到周至就不免叹气,这娃用在学习上的时间可是越来越少了。

    这要不是成绩还在那儿顶着,怎么都不会如此纵容!

    给自己找到了勇气和借口,老妈才丢开这一茬,说道:“今天你四表舅来了,看外婆,顺便留下两个包裹,说是你们修复的什么东西?”

    老妈就是这点好,对这些东西敬谢不敏,现在楼下周至的书房都去的少,说里边老物件儿太多,瘆得慌。

    周至理解不了为何宋代龙泉窑青瓷花瓶这么雅致温柔的东西,在老妈眼里会“瘆得慌”,不过好处就在自己的东西不会给她乱翻。

    “是的,一幅是书法,还有一副应该是大画。”

    “嗯,有一个是挺大。”

    “你四舅妈也来了。”外婆见过亲戚后兴致很高:“我看她倒是见精神,说是受了你的好处?”

    “受什么好处,受累差不多。”周至笑道:“是我得了点字画,不过是碎的,请四舅和四舅妈帮着修复呢。”

    “他们说你可有两周没去了。”外婆说道:“许人一物,千金不移。”

    “一言既出,驷马难追。”周至脱口接上《增广贤文》的下句:“这不是这两周给县里忙活动嘛,不是我说话不算话不去干活,而是服从组织工作安排,只好先把私人事务放一边。”

    “可把你能耐得!”老妈就怼周至:“要是下次考试成绩下滑,我要你好看!”

    这么说就是不计较了,周至立马嬉皮笑脸:“谢谢老妈夸奖,我进去看东西去了。”

    东西是一大一小两个卷轴。

    先开小的,《筹笔驿诗》。

    这是个墨迹素笺,纵半米多,横两米。

    开卷是宋徽宗瘦金体的收藏跋文,是一首诗歌,高度评价了石延年和欧阳修的书法,以及他们的耿介忠直的风骨。

    哪怕是昏君,总也希望自己的臣子是忠臣能臣的。

    诗文也是澄心堂纸素笺,前后还有“天下一人”的花押,花押上压了葫芦形的“大观”印章。

    文字后面还有一枚方印,极具特色,中间的日字,刻成了反云纹,却是“宣和”二字。

    一边细细欣赏,一边卷动卷轴,卷幅就过渡到了石延年的筹笔驿诗。

    再往后是欧阳修,欧阳修的这篇文字在其留下的笔记里边存在,除了几个字不同外,内容大体是一样的。

    接下来是蔡京,蔡京的是一篇文章,文章记录的是自己为了满足徽宗的喜好,搜求书画法帖的过程,狠狠拍了一通徽宗的马屁,称赞他优秀的艺术修养,锲而不舍的好学精神,以及宽宏体恤的“仁君”风貌。

    蔡京的字写得也极有风格,很明显是继承了苏轼和黄庭坚的书法理念,就是尚意随心而不逾矩,追承前人又不落陈窠,有新有变。

    书中的臣字,全部都缩小了一号,这也是侍奉皇帝应有的格式,总体来说,也算是一等一的好书法。

    文后留名是“太师楚国公致仕臣蔡京”,这就是大观三年第二次从宰相位置上退下来之后的事情,和前头宋徽宗的“大观”印章对上了。

    不过等到宋徽宗在自己卷轴上加盖“宣和”二字的时候,就是蔡太师盛极而衰之时。

    这对君臣也算是有趣,蔡京在赵佶的宠幸之下前后四次担任宰相,除了唐末崔胤外,好像也就没有别人了。

    但是崔胤时出于朝不保夕的时期,王室衰微,大权旁落,宦官与朝廷大臣互相争权。还得巴结外镇的藩帅,比起“吾辈安处禁中,外事尽有太师处置”的滔天权柄,崔胤连毛都比不上。

    也算是天底下古往今来独一份了。

    其后的藏家就是岳珂了,岳珂是岳飞的孙子,对徽宗和蔡京的怨念可想而知,同时也是一位大文人,阴阳怪气起来也有他一套。

第四百三十二章 故事

    岳珂的跋文是一段文字和一首诗。

    “予癸己在京口,因郡中元夕张灯,偶阅国史。

    靖康丙午正月十五日辛己,右陵南巡,驻跸是郡。二月二十三日己未,始还京师,凡居郡三十有八。

    兹闻箫鼓,感旧兴叹,不胜潸然,因涉笔以记大略。

    而僧有冲希者,乃携以示正伦,彼谓予讽己,遂架大怨,迄兴妄狱。

    圣明察知其冤予,复将指前漫尽白。

    因悼正伦之殁,闵其左计,亮其初心,附昔所作诗于后:

    驾轺老子久婆娑,从听笙歌拥绮罗。

    十里西凉忆如意,百年南国比流梭。

    吞声有恨哀蒲柳,纪节无人废蓼我。

    寂寞丹心耿梅月,挑灯频问夜如何?”

    这里记录了一桩公桉。

    绍定六年正月十五日元宵节,岳珂门生镇江郡守韩正伦在京口张灯,邀请岳珂观灯。

    岳珂应景作诗,韩正伦一见大惊失色,“遂架大怨,迄兴妄狱”,转头就向朝廷告发了岳珂,请治岳珂重罪。

    绍定六年冬,岳珂被罢官,回到庐山,其间撰《金佗续编》三十卷。

    直到嘉熙二年,岳珂才被重新起用,官至户部侍郎。

    这时候韩正伦已经死了,岳珂在跋文里写了这件事情的始末,最后说我哀悼他早亡,怜悯他用茬了心思,也原谅他无谓的初心,并将那首诗记录在此。

    但是特别有意思的,是韩正伦真的告发错了吗?完全不见得。

    这首诗歌里用到的典故太多,一般人看不懂,需要分析一下。

    第一句里的“驾轺”,是君王迎接征召的贤才,而派出的专车,可是后面却用老子来比喻这位贤才,就是暗讽这位贤才做官之后“无为而治”。

    其实就是无所作为。

    无所作为就算了,到后面更是“听笙歌,拥绮罗”,摆明了同流合污。

    说的就是韩正伦。

    颈联在质问自己的门生——国家现在是可以安逸的时候吗?很明显不是。

    “西凉如意”是一个典故,出自《集异记》,故事是讲唐玄宗一日观灯,觉得很好看,便请了一个道士来同观。

    道士看了说好看,和今天西凉的灯差不多。

    玄宗说那你能带我去看看吗?道士说可以,便让他闭眼,将他带了过去。

    过了一会儿道士让他睁眼,玄宗“睹影灯,连亘数十里,车马骈阗,士女纷委”。

    道士还带他去了一座酒楼喝酒,玄宗没带钱,就把铁如意当在了那里。

    之后道士又带他飞了回来。

    玄宗后来派使节去西凉,当真找到了那柄铁如意。

    岳珂这一句简直讽刺到了骨子里边,意思是说你现在请我来观灯,我承认灯的确好看,但是我们的皇帝呢?被带去西凉看灯了吧?

    咱们这都成为“南国”近百年了,这样的耻辱难道不应该警醒和奋起吗,能不能干点正事儿?

    再往下是说有人在哀怨同情那难以经历秋冬的蒲柳,有恨于心,却不敢哭出来;而有人已经忘了孝道当尽,甚至连《蓼我》之歌都不准人们唱了。

    这又是一个典故,《小雅·蓼我》是《诗经》中的一首。以“蓼蓼者我”起兴,歌者自恨不如抱娘蒿,而是散生的蔚草,由此而联想到父母的劬劳,把一个孝子不能行“孝”的悲痛之情,呈现得淋漓尽致;

    这就是在说靖康之耻把二帝掳掠到了北方,而这边的新君根本就不在乎。

    不但不在乎,甚至将孝子哀痛无法奉养双亲的诗歌《蓼我》都给废掉不许唱,已经无人敢维护纲常和人伦大节了!

    最后一句好理解,就是说一想到这些,自己就忧虑得翻来覆去地睡不着,然而对比起其它人的莺歌燕舞,却是显得无比的“寂寞”。

    这摆明了就是扎心,因此遭遇迫害,真是半点不冤枉。

    而且岳珂好像压根就不知道悔改,暗搓搓地将这件事儿记录在这里,记录在有赵佶和蔡京跋文的地方。

    你不是不让我写吗?我现在写在这里,我问你爸。

    老赵,你这个儿子是不是不孝啊?你后代的这些臣子,是不是和你的蔡太师一样的货色啊?!

    书法固然是好书法,岳珂也是大书法家,从他评价智永和米芾的书法,创造出“惟妙惟肖”这个成语,便可见一斑。

    不过内容却让周至看得直摇头。这事儿解气归解气,可也就是当时没给人翻出来,要不然怕是谁也再救不活他。

    再往后,就是欧阳玄的跋文了。

    欧阳玄是欧阳修的后人,和欧阳修一样对历史谙熟。

    一生“三任成钧,两为祭酒,六入翰林,三拜承旨”,常负责起草各种诏书。

    朝廷高文典册,多出自他的手笔。其文章、书法极负盛名。与吴澄、虞集、揭傒斯并称为“元四学士”。

    当时海内名山大川、释老之宫、王公墓隧之碑,都以得其手笔为荣。

    从至正三年起,欧阳玄开始担任《宋史》《辽史》《金史》的总裁官。修三史署名者先为都总裁右丞相脱脱,后为阿尔拉·阿鲁图。

    但其实二人只是挂名,实际的编修工作都由欧阳玄、张起岩、揭傒斯等人来完成的,其中欧阳玄的作用最大。

    就连最后修成后的进献表都是欧阳玄代为撰写的。后人公论:“宋、辽、金三史,皆元脱脱修,实欧阳玄辈笔也。”

    书法到了欧阳玄这里,算是将宋代张扬个性的书风延续并发扬到了极致,再往后,就该是明大家们幡然一变,再次重归正统法度,主流再次变为内敛含蓄了。

    故宫博物院藏有乾隆收藏于三希堂的欧阳玄书法《春晖堂记》,四表舅对比彩色画册研究之后,认为卷轴上的欧阳玄书法,乃是真迹。

    同一卷书法卷轴里出现祖先和后裔的文字记录,两者还同为各自时代里的史学大家,文学大家,书法大家,也算是难得一见,交相辉映了。

    欧阳玄的跋文内容更像是一篇史论,以友谊为主题进行了一番议论。

    自己祖上欧阳修和石延年之间算是深厚的友谊,而宋徽宗和蔡京之间,同样也算。

    不过区别在于一为“贤德之交”,一为“昏佞之合”。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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