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百五十八章 垃圾转运通道
……
巢都，第二层“下城区”，六号垃圾处理厂。
根据涅托提供的信息，这座垃圾处理厂总共有四条垃圾转运通道，其中有两条在“灾厄纪元”中已经被炸毁，无法通行，其中一条则是专门用来运输高危垃圾和废料，十分危险，只剩下最后一条通道是勉强能“走得通”的。
“应该就是这条了。”柯岚看着眼前直径足有十米、锈迹斑斑的通道口说道——在和泽珞精神连接之后，他也获得了那种可以看懂巢都居民使用的文字的能力，地面上的铭文清清楚楚地写着，这就是涅托提到的那条“一号通道”的出口。
这是一条单向通道，出口在下城区而入口在上城区。过去，上城区日常生活产生的垃圾会被集中运到这里，简单处理打包之后直接投入通道，然后再由这座建在下城区的垃圾处理厂进行更细致的筛选，挑出那些有价值的东西，分门别类整理好，至于真正意义上的垃圾和废料，则是会进行焚烧或是填埋。
当然，在这么一座连居民的尸体都要物尽其用的巢都，能够被称得上是“真正意义上的垃圾和废料”的东西少之又少，这一点，从垃圾处理厂里那个超小型号、且膛内干净得根本就没有多少残留物的焚化炉就能看出来。
至少在泽珞的“即视感”里，柯岚就没见这个焚化炉被使用过。
哪怕是哪些真的找不出什么价值的东西，丢到“底巢”去，也能让那些底层居民抢破脑袋——就算是一块石头，那些饿疯了的人也会忍不住舔上几口，试图找到一些沾染在缝隙里的食物残渣……尽管这种事情的概率比买彩票中奖还要低，但每一次有下城区的垃圾被打包丢进底巢，都能引发一阵哄抢，甚至于闹出几条人命。
但没人觉得这种事情有任何问题……哪怕在上一次哄抢中死了好几个人，下次再有垃圾被丢到底巢来，同样的剧情还是会再次上演。
为了生存，每个人都在拼命挣扎。
加入地面探索小队是一种挣扎，争抢垃圾也是一种挣扎，只不过和前者相比，后者的死亡率简直可以忽略不计。
想到这里，柯岚突然对那些活着返回巢都的地面探索小队产生了浓厚的兴趣——能在这个夸张概率下存活下来的人，说是“天选之子”都不为过。
按照这个生存率来算，彼时阿尔法星的地表，简直比s级遗迹还要危险。
“话说，如果垃圾是从下面的‘上城区’被送往上面的‘下城区’，应该不是直接丢进管道那么容易吧？”三十三望着黑洞洞的通道深处说道，“要么就是有升降式的运载平台、要么就是有反重力装置或者发射装置将垃圾推上来……至于那个管理者提到的‘单向式阀门’，估计就是用来防止散落开来的垃圾掉下去的吧。”
“应该是。”柯岚点了点头，掏出了一个呼吸面罩，扣在脸上，率先走了进去。
这条垃圾通道已经闲置了几十万年，里面就算有垃圾残留也早就已经彻底降解，而有毒有害的垃圾走的是另一条通道，这条“一号通道”内存在有毒物质和异味的几率很小……但话说到这里，就不得不再提一下泽珞共享给柯岚的“即视感”。
虽说叫“即视感”，但其中感官却并不是只有视觉一项……听觉、嗅觉和触觉都会受到影响，柯岚可以听到几十万年前的那些声音，在街道上那些影影绰绰的人影撞到、穿过他的身体时他会感受到一丝极为细微的异样，就仿佛是有一个冰凉的“幽灵”从自己的身体中穿了过去一样……而在这条垃圾转运通道的出口处，还没有靠近，柯岚就已经闻到了那股令人作呕的恶臭。
他能看到许多用聚合物薄膜包裹成巨大球状物的垃圾从通道口被推出来，只不过推动这些垃圾的力量来自何处并不能从“即视感”里看到，柯岚也只能猜测应该是某种机械装置……毕竟，在这座巢都里，很多可以用反重力装置的地方柯岚都没有见到它们的踪影，由此可以确定，这个建造了巢都的文明并没有掌握与之相关的技术。
“你带防毒面罩干什么？”三十三跟在柯岚的身后，一边打量着通道内的环境，一边有些奇怪地问道，“这里面什么气味也没有啊……再说了，以你的体质，应该也不怕有毒气体吧？”
“你是闻不到，但泽珞能闻到，连带着我也能闻到。”柯岚有些郁闷地说道，泽珞是通过“即视感”来“闻”到的垃圾臭味，就相当于这种“臭味信号”是直接在大脑中形成的，除非柯岚能直接屏蔽嗅觉中枢里与之相关的模块，不然他就算戴上一百层防毒面罩，也阻隔不了这股气味。
“上城区”虽然人口只有“下城区”的二十分之一，但消耗的资源却是下城区的上百倍之多，生活条件也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透过一些薄膜破损的垃圾包，柯岚甚至看到了一根还没有被啃完的牛仔骨，以及一个只有顶部的奶油被挖过一勺的纸杯蛋糕。
不仅是吃的，还有各种穿的用的……就算以方舟上一个正常生活水准的居民的眼光来看，这其中的很多东西也根本不能被叫做垃圾。
又是一个垃圾包从通道下方被推了上来，这个垃圾包表面没有破损，但柯岚的视线还是能穿过几乎透明的包裹薄膜，看到里面的东西——一件镶着碎钻的宝蓝色的高定礼服长裙，表面看不出任何破损，仅仅只有裙摆处有着一点似乎是酒渍的污垢……这种衣服，放在方舟上都能说是奢侈品，更别说这座被用作是“避难所”的巢都了。
看来，上城区的生活奢靡程度，远在柯岚原本想象的水准之上。
在底巢人吃人、每天都有人饿死，下城区的居民为了那点可怜的食物和居住权起早摸黑地在工厂里压榨着自己的生命的同时，上城区的人们还在办着酒会，吃着昂贵的牛排和红酒，听着“高雅”的复古黑胶唱片……
即便柯岚知道建造巢都的这个文明大概率就是来源于地球的同胞，他内心依旧忍不住诞生了一种浓浓的厌恶感。
像这样的文明，像这样的一座巢都……毁灭了其实挺好的。
这些垃圾里的东西，是下城区和底巢的人连想都不敢想的，他们甚至不会知道，巢都有着生产这些东西的能力……如果他们能知道的话，估计先前柯岚看到就不会仅仅只是聚众抗议了。
柯岚没有把这些东西告诉三十三……三十三的性格和老狗很像，虽然平日里一副对和自己无关的事情漠不关心的样子，但实际上内心也是一个嫉恶如仇的家伙，把这些事情告诉他，也只会平白让他添堵罢了。
更何况，到了第三层之后，哪怕柯岚不说，三十三应该也能看出来，上城区的居民是怎样的一个生活水准，和下城区之间又有着怎样巨大的差距。
柯岚微不可察地叹了口气，继续往前走，硬质的靴底踩在锈迹斑斑的通道壁上，发出“冬冬”的声音，并且沿着通道壁不断扩散。
这条垃圾转运通道并不是笔直向下的，而是倾斜的，在出口处大概和地面呈二十五度角的样子，越往里走，坡度越陡……在往前走了两百米之后，坡度已经变成了将近四十五度。
柯岚和三十三的身上并没有那种专门用来爬坡和攀登的钩爪靴，壁虎吸盘一类的装备也不在他们两人的身上……所幸泽珞的空间之力可以在两人的脚下凝聚出一级级的台阶来，才不至于让两人像是坐滑梯一样狼狈地沿着通道壁滑下去。
“这通道真长的……话说，那个管理者有跟你说，巢都的第三层有多深吗？”三十三问道。
“没说。”柯岚摇了摇头，“但她告诉我这条垃圾转运通道足有十七公里长……这段路程并不算短。”
“十七公里……如果全部按照一开始的二十五度角来算的话，正弦函数二十五度……唔，倍数约为零点四二……那也得有七公里深，看来这上城区和下城区隔的够远的啊，是担心底下的人发生暴乱凿穿两层之间的隔层吗？”三十三调侃道。
“底巢”空间的高度大约是一千米，下城区的高度也差不多，但底巢和下城区之间的隔层厚度却仅仅只有六十米左右，如果生活在底巢的人能搞到一台掘进设备的话——也不用太高端的那种，像方舟上的矿工们常用的那种“淘金者Ⅲ型”的单人操作型号就行——就可以在一个月的时间内凿穿这层岩石，进入到下城区。
而想要从下城区凿穿岩层进入上城区，恐怕就只有盾构机可以完成这项任务了。
跟别说，在上城区和下城区之间，肯定存在着用金属浇筑的隔离层，或是其他的防止下城区居民打地道来“偷渡”的手段。
“说起来这条通道几乎是一熘光的，一路上什么东西都没有看到，真不知道上城区是怎么把垃圾送上来的，用原力吗？”三十三耸了耸肩，“十七公里长的管道，就算在垃圾包上装个火箭推进器，感觉也够呛。”
“这个问题，估计就只有见到第一道‘单向阀门’之后才能得到答桉了。”柯岚话刚说完，正前方的路就断掉了。
“你这嘴也真是开过光了，不止雷顿一个人，我看狩神猎团全员都是属乌鸦的吧？”三十三将战术手电高举过头顶，看着不远处的事物说道。
这是一个要比通道直径稍小一点的金属圆环，想来就应该就是涅托所说的“单向阀门”了。但这个阀门却处于一个“洞开”的状态……别说闭合了，就连门板柯岚都没有看到。
“就这么一个环吗？”三十三走到了环的中间，“那门板去哪里了？这环上似乎也没有用来连接门板的部位或是让门板藏匿进去的缝隙啊？”
“这扇门本来就没有门板。”泽珞突然开口道，“这其实是一个‘加速器’，利用了类似人类制造的‘远航星门’那样的技术，可以给穿过加速器内部的事物施加一个单向移动的推力，就像星门把方舟推离太阳系那样。只不过这些加速器的功率很小，连星门的亿万分之一都不到。”
“星门？”三十三的嘴角抽搐了两下，“连升降平台都是纯机械结构的巢都里，居然还会有这样的技术？而且还是用在了垃圾转运通道里……这……”
柯岚道是没有太过惊讶，理论上来说，如果建造巢都的人真的是那艘逃亡工程船上的地球人或是他们的后代，那他们的确可能拥有这样的技术——毕竟，这些人大概率参与了建造方舟和星门并且维护它们的工作。
眼前这个迷你星门显然已经停止工作，三十三来回穿越了数次，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如果它还在运作的话，在三十三踏入环中的那一瞬间，他就会被直接推向通道的出口。
“怪不得叫做单向通道，原来是这么一个设计……”柯岚心中暗暗点了点头，打量了几眼这个报废的迷你星门，继续往前走去。
但没走多远，他就被迫再一次停了下来。
涅托给的情报出现了偏差——这条一号通道同样不是完好的，在大约一公里深的地方，整条通道都已经坍塌，被碎岩彻底堵死。
“怎么办？”三十三看了柯岚一眼，问道，“要挖开它吗？”
“工程量太大了，就算有泽珞在，也得挖到猴年马月去……”柯岚叹了口气，“我们只能掉头回去，去最后一道通道碰碰运气了。”
最后一条通道，就是那条专用来运输“危险垃圾”的四号通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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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百五十九章 “危险废料”
四号通道并不和一号、二号、三号这三条常规垃圾的通道在一起，而是位于垃圾处理厂的最深处，在前往这条通道的走廊上，贴满了各式各样的警告标语，其中的意思都大差不差：
“前方危险。”
“非工作人员勿入。”
“四号通道轮值人员请注意检查防护装备和武器。”
“如有异常，立即上报并且关闭安全闸门。”
……
诸如此类。
“穿防护装备我可以理解。”听了柯岚的翻译之后，三十三点了点头道，“毕竟危险垃圾要么就是对人体有毒有害的物质，要么就是放射性废料……但为什么要带武器？难道垃圾也能跳起来咬人吗？”
“这条通道有十几公里长，可以视作是一个比较简单的小型生态圈……虽然在这种环境下，一般生物根本不可能存活，但凡是能在这条通道里活下来的东西，肯定都是变异得连原本样子都看不出来的怪物。”柯岚说道，“携带武器应该是为了防止这些变异生物从通道里跑出来吧？”
“比如说……浑身都是腐肉、体表长满放射性矿石结晶、站起来比人还要高的变异大老鼠？”三十三低声说道。
“你见过这种生物？是阿尔法星的土着生物么？”柯岚有些好奇地问道。
三十三的描述很详细，不像是随口编造出来的怪物形象……可是符合这个样子的生物，柯岚在脑海里却并没有能与之对上号的名字，就连他看过的那些电影里类似的怪物也不多。
“见过，但这并不是阿尔法星的土着生物，而是变异的地球生物。”三十三回忆道，“那是我转到空降快反部队之后接到的第一个任务，那时候我才入伍不到一年，还只能算是一只菜鸟，所以印象特别深。”
“能在外勤部队混满一年，在戍卫军团的人看来已经可以算是大老了……”柯岚忍不住吐槽了一句，在他看来，三十三这绝对是自谦的说法了。外勤部队的空降快反部队虽然不算是顶级精锐，但也绝对称得上是一线战力了，至少比老狗以前带的那支部队强多了。
三十三没有理会的柯岚的吐槽，边走边说道：“那是一次为期六个月的保密任务，队长跟我说任务的战斗强度不会很高，所以我们并没有携带太多的重武器……但与之相反的是，任务地点环境极为恶劣，参与任务的每一名士兵都配发了当时最顶级的单兵防护服，每个班都分到了一辆野战式污染处理车。”
“这个配置……看来任务地点是在重度辐射区。”柯岚接话道。
“没错。”三十三点了点头，“在棱石盆地深处。”
这个地名柯岚虽然听过的次数不多，但作为一名遗迹猎人，对于阿尔法星地表那些有“特色”的地方，多多少少还是有一些了解的。
棱石盆地，虽然算不上阿尔法文明的遗迹，但这个地方却也是被阿尔法文明人工制造出来的，而非阿尔法星上的自然地貌——根据专家的说法，棱石盆地原本可能是阿尔法文明用来集中填埋放射性废料的一处“垃圾场”。但在数万年的风吹日晒和地质运动等多重作用下，覆盖在放射性废料上方的土盖塌陷，形成了一个直径上百公里的巨大陷坑，而在这个陷坑里，随处可见棱柱状的、带有强烈辐射的晶体暴露在地表之上，“棱石盆地”这个名字也是由此得来的。
看了一眼贴在走廊两侧那些自己看不懂的警告标语，三十三继续说了下去：“这是一次和研究院合作的任务，研究院的一个课题小组要在棱石盆地内进行实地考察和实验，我们的任务就是保护这个课题小组成员的人身安全。”
“之后呢？”柯岚问道——既然那种变异大老鼠给三十三留下了深刻的印象，那么想来这次任务的过程应该不会太过风平浪静。
“那些研究员们带着十几笼小白鼠，用来充当观察对象，他们给其中一半的小白鼠注射了抗辐宁，另外一半小白鼠则是注射了从‘棱石蝎’体内提取出来的物质合成的制剂，我记得那些研究员把那东西叫做‘还原血清’。因为那个时候我就负责把守临时搭建的生物实验室，所以整个实验都是在我眼皮子底下进行的。哦对了，那个棱石蝎是一种生活在棱石盆地里的土着生物，据说它们甚至可以以那些放射性废料为食。”
三十三换了口气，接着说道：“在注射完两种制剂后，他们就把这些小白鼠放到了外面，任由它们自行活动——当然，每一只小白鼠都植入了用来追踪和监控身体状态的芯片。”
“我差不多已经可以想象到接下来的剧情发展了……”柯岚都哝道，“在那种环境下，芯片的可靠性想必是一塌湖涂吧？”
“没错，不仅是芯片，就连用来接收芯片信号的无人机都在棱石盆地里坠毁了好几次，最后，我们只能改为人工追踪……总共有一百二十只小白鼠被注射了棱石蝎的还原血清，存活下来的数量我记得是正好七十只，但在两个月后，无论是活着的样本还是尸体，我们却只找回来了三十六只。”
柯岚：“少了将近一半。”
“被找到的小白鼠虽然都有不同程度的变异，但是并没有发展出具有高威胁性的攻击器官，无论是研究院的课题小组还是我们都没有意识到危险，再加上距离任务结束还有四个月的时间，他们当即决定在这部分数据的基础，继续进行深一步的研究……至于那些没被找到的小白鼠，则是成了每天轮值巡逻的那个小队的任务。
但在第五个月中旬的一天，当天轮值巡逻的那支小队一直到傍晚交接的时间都没有返回营地，通讯也因为辐射干扰的原因没法接通……这种事情虽然不多见，但在五个月里也发生过几次……一开始，我们认为他们只是迷路了，但在超时半个小时之后，队长决定派两支小队去找他们，我就在这两支小队中。
我们只找到了那支小队的尸体，每一具都被啃得面目全非……从装甲上的啃咬痕迹来看，杀死他们的是一种体形巨大的啮齿类动物。”
“那些变异后的小白鼠？”柯岚扁了扁嘴，这剧情是有点老套，但如果能拍成电影的话，视觉效果应该还是很不错的……不考虑血腥恐怖的因素的话，应该会很卖座。
“是的……但我们没能找到那些杀死了这支小队的凶手，只能返回营地报告情况。就在当天晚上，营地就遭到了变异鼠群的袭击。”三十三深吸了一口气，脸色略微苍白了一分，“我们一开始以为，就算那些失踪的小白鼠发生了变异，数量最多也就只有三十四只而已，但我们忘记了一件事，就是它们有着极强的繁殖能力……
袭击营地的变异老鼠至少有两千只，每一只长度都超过一点五米，我不知道它们是如何在贫瘠的棱石盆地发展到这等规模的……这里缺乏水源和食物，短短五个月时间，从三十四只巴掌大小的小白鼠变成两千只体型硕大的巨型变异鼠，这很难让人相信，但它就是发生了。
前面说了，我们没有携带重武器，威力最大武器的就只有手雷和下挂式的枪榴弹，枪榴弹就算直接命中都很难杀死一只变异巨鼠，营地的防线只坚持了不到五分钟就被突破了。
好在我们在汇报情况之后，队长就已经向上级发布了请求支援的讯息，战斗开始后没多久，一艘前来支援的高速战舰就抵达了营地……但那个时候，营地里的活人加在一起，已经不超过十个了。”
“怪不得你印象会这么深刻。”柯岚叹了口气，“研究院这群人还真是我一贯熟悉的作死画风……话说他们的人死了多少？”
“全死了……那些变异巨鼠似乎具有一定的智力，优先攻击目标就是生物实验室和那些穿着白色防护服的研究员，而像我们这些穿着橘黄色防护服的士兵，很显然不是它们的第一目标……这些变异巨鼠就好像是来复仇的一样。”
“这个课题原本的目的是什么？研发新一代的抗辐宁吗？”柯岚突然问道。
“不，我瞥到过几眼那些研究员的电脑屏幕，他们的任务目标似乎是研究可以在高强度辐射环境下生存的……生物兵器。”三十三回答道。
“……那我只能说好死。”柯岚撇了撇嘴，“自作孽不可活。”
三十三的故事讲完，两人也差不多走到了走廊的尽头，这里是一个被分割成多个区块的大厅，左手侧是一整排用来存放装备的立柜，右侧则是一间间用来清洗的淋浴隔间——这个淋浴隔间自然不是用来洗澡的，而是用来冲洗防护服上沾染的放射性尘埃或是一些别的污染物……只不过现在这些淋浴隔间都已经塌得七七八八了，金属隔板横七竖八地倒在地上，原本罩在四周的防护膜也被撕得破破烂烂，至于那些水管更是已经被锈蚀得千疮百孔，好几段水管都已经消失不见，只剩下了地上厚厚一层和灰尘混杂在一起的锈渣。
五十万年的时间……这座大厅还没有整个塌掉，只能说建造了这个巢都的文明的建筑能力还是很强的。至于眼前的这幅荒废景象，在柯岚看来，就和地球上那座叫做“普里皮亚季”的城市差不多，但他看到的照片，仅仅只是后者因为核事故被废弃几十年后的模样。
而这座巢都，还要在几十年后面加上一个“万”字。
“我已经开始感受到皮肤有些刺痛了。”三十三说道，他拉上了防护服的拉链，拉起兜帽，将整个脑袋都罩在了里面，只在外面露出了半个呼吸面罩——刚刚进入灰雾森林时穿着的重型防护服早已遗落，现在他们能拿出来就只有这种薄得和防晒衣似的便携式防护服。
柯岚在那些装备柜里翻找了一遍，并没有找到巢都文明留下的防护服——这个地方已经被搬空了，只可惜他只能看到这座大厅正常运转时的景象，并不能看到当“灾厄”降临之时，这里发生的事情。
“注意按时注射抗辐宁和消辐宁。”柯岚说了一句，便径直向前走去。
防辐射能力有时候看起来显得有些鸡肋，但有的时候，却是真的很好用。
穿过大厅，又翻过两道无人把手的安全闸门，柯岚和三十三终于是来到了“四号通道”的出口处。
四号通道的通道壁是用夹着石墨芯的铅板制成的，在通道外侧则是又浇筑了厚厚的一层混凝土……这种构造，倒是和地球上的核电厂反应堆有些相似。
“都五十万年过去了，这地方的辐射强度怎么还这么高？”三十三的声音隔着呼吸面罩，听上去显得十分沉闷，“这真的只是一条用来转运放射性废料的通道吗？”
“就拿知名度最高的放射性元素铀来说，铀的三种同位素，铀234的半衰期是二十七万年，铀235的半衰期是7.1亿年，而铀238的半衰期则是高达45亿年……对于这些元素来说，五十万年的时间，不算很长。”柯岚给三十三科普道，“更何况，我们还不知道，这座巢都的放射性废料里包含哪些元素……有一些元素，它们的半衰期甚至要比铀还长。”
“和这些玩意比起来，人的一生，还真是弹指一挥间。”三十三随口感叹了一句，然后从腰间抽出了一把尼诺合金锻压而成的短斧握在手中，对柯岚点了点头道，“走吧，就算辐射再强，也只能硬着头皮捱过去了。”
“我倒是没问题，这点辐射剂量对我来说就跟挠痒痒一样。”柯岚说道，“反倒是你……如果身体吃不消的话，别硬撑，犯不上为了这点小事拼命。”
“没事，就是皮肤有点痒，背上有点发毛的感觉……比起棱石盆地的环境，还有一些差距。”三十三将呼吸面罩掀起了一条，不动声色地抹掉了已经流到了嘴唇处的鼻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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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百六十章 曾经的战斗
和之前探索一号通道时相比，两人这次更多了一份谨慎——因为柯岚在“即视感”里看到了一些令他有些不安的画面：
那似乎是一次通道的例行维护，四名穿着形似动力外骨骼的防护服、手里拿着枪械的武装人员走在最前面，在他们的身后，则是六名提着各种工具和设备的工作人员。
这些工作人员身上穿着的防护服要比武装人员身上的要小上好几个号，不仅没有加插装甲板，就连动力模块都没有。再加上那些沉重的维护设备，六个人的步伐看上去显得极为吃力，没一会儿就和前面的四名武装人员拉开了一截距离。
前面的四名武装人员停下来，有些不耐烦地催促道……但催归催，他们却并没有一个人愿意伸出手去帮掉队的工作人员一把，仅仅只是一脸冷漠地站在原地，嘴里时不时吐出几句抱怨。
这是一支很标准的十人小队，走在最前面的那个很明显有着队长之类的身份，他手里的武器除了枪械之外还有着一把类似刀剑的近战兵器——只不过这些人都身形都被一层澹澹的薄雾所笼罩着，柯岚只能大致地看到一个轮廓，并不能看清楚他们的容貌和身上装备的细节。
柯岚尽可能保持着和这一支十人小队相同的前进速度，不紧不慢地“跟”在他们的身后，向着通道的深处前进。
“快点！不要继续浪费时间！”四名武装人员中的领头者，也就是那个“队长”，转过身来，对后面六个已经气喘吁吁的工作人员喊道，“还有两个小时就要到饭点了，如果错过了时间，那些混蛋可是不会给我们留食物的！”
在听到可能会没吃饭之后，那六个人的移动速度很明显加快了一些……但没多久，就恢复了原本那慢吞吞的步伐……毕竟，体力的消耗是实打实的，就算他们想快一点，那也是心有余而力不足。
终于，在武装人员的抱怨和骂声中，这支十人小队用了足足一个小时的时间才抵达了第一处“单向阀门”——根据小队成员之间的对话，柯岚知道出现故障的正是第一处“单向阀门”，他们此行的任务就是寻找故障的原因并且进行修复。
“快点干活！”队长将手中的长刀拄在地上，大声喊道，另外三名武装人员则是端着枪散了开去，各自找了一个方向站定，警惕地打量着四周。
单向阀门在“即视感”里可要比现实里脏得多了，各种各样的垃圾填满了机械构造的每一条缝隙，就连用来进行检修的舱门都被一大块黑湖湖的秽物给湖住了，那些工作人员想要打开它，就只能先用锤子将这块已经板结变硬的秽物给敲碎，然后再用铲刀一点点地刮下来。
“都快点，时间很紧张！”队长用刀头敲了敲地面，沉闷的声响顿时沿着金属材质的通道向深处传去，声波在通道壁之间来回反弹，发出了“咕冬咕冬”的声音，听上去就像是一头巨大的怪物在吞咽着什么东西一样，而他们现在所处的这条通道，这就是这头巨怪的食道，深邃的黑暗处则是连接着一个蠕动的胃囊……
这种想象让柯岚略微感到有些不适，他将视线从通道深处的黑暗中收回，放到了那些正在干活的工人身上。
两个人还在撬着有些变形卡死的检修舱门，另外四个人则是用专门的工具在清理那些卡在阀门缝隙和角落里垃圾，就在这时，手电筒的光柱下突然闪过一抹鲜艳的橙色，一名工作人员当即蹲了下来，将手伸向了那件橙色的事物。
那是一个完整的橘子，甚至连皮都没有被剥掉。橘子的一侧因为碰撞有些凹陷下去，但却并没有腐烂，表面也没有任何肉眼可见的霉斑……这是一个十分新鲜的橘子，这种品相的水果，哪怕是在方舟上，也不是普通居民每天都能消费得起的，更别说资源极度短缺的巢都了。
至于一个新鲜的橘子为什么会出现在这条专门处理有害废物的通道里，柯岚也只能认为是上城区进行垃圾分类处理的时候出现了纰漏，将原本应该作为生活垃圾的橘子和那些有害废料混在了一起。
柯岚很清楚地听到了那名捡到橘子的工人喉咙里传来的吞咽唾沫的声音，他环顾了一下四周，见没有人发现自己的动作，便连忙用手掌擦了擦那个橘子，便打算往自己的口袋里塞。
就在这时，另外一名工作人员突然闪到了他的身后，拉住了他的胳膊。
“你干吗？！”捡到橘子的那人又惊又急地问道，但却不得不将声音压得很低，以免被更多的人发现这边的情况。
“我还想问你在干吗呢？”拉住他的那名工人的声音同样压得很低，一边说，一边还用力地拽了拽了前者的手腕。
“这是我捡到的东西！你别和我抢！”捡到橘子的那人急着想把橘子塞进口袋，但手劲却根本拗不过后者，在后者的钳制和拉拽下，整条手臂都没法挪动分毫。
而他又不敢大幅度地挣扎——要是引来那些武装人员的注意，别说橘子肯定是没了，少不了还要挨上一顿毒打。
“你他妈傻了吧？我又没说要和你抢这破橘子！”后者低声骂道，语气之中充满了恼意。
“那你就放开我！当作什么都没看见，干你该干的事儿去！”捡到橘子的那人立马接话道。
“我说，你这家伙是不想活了吗？你也不想想这是什么地方……这儿捡到的橘子，那还能吃吗？”后者并没有放手，而是继续保持着僵持的态势。
“这橘子又没烂，表面也没什么脏东西，怎么就不能吃了？”捡到橘子的那人理直气壮地说道，“大不了等会我拿去用水冲一下，把表面沾染的那些放射性尘埃给洗掉就好了……你知道我有多久没吃过这种水果了吗？”
“你是真的不怕死啊？你——”后者话还没说完，便一个趄趔扑倒在了地上——武装人员的“队长”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走到了两人的身后，低着头盯着那个蹲在地上、手里紧紧抓着橘子的人。
“拿来。”队长用极为不耐烦的语气说道。
那个捡到橘子的工人犹豫了好几秒，这才有些不甘心地将橘子递了上去。
“嗯？”队长接过橘子，鼻腔里发出了一声疑惑的轻咦，似乎也在纳闷为什么一个完好无损的橘子会出现在这条处理有害垃圾的通道里——但疑惑归疑惑，他并没有忘记给那名工人补上一脚，将他和另外一名工人一样踹翻在地上。
他下脚的力量并不小，第一个被踹的工人过了五六秒都没能爬起来，至于第二个人……柯岚很清楚地听到了一声骨头被踹断的脆响。
这名“队长”似乎并不在乎工人受伤会拖慢作业进度，他似乎已经认定小队会错过等会的饭点了……不过对于“橘子”这种意外发现，他的内心还是相当满意的。
柯岚虽然看不清他的容貌，但对于“即视感”里出现的人物，只要凝视对方一段时间，或多或少都能感受到一部分对方的情绪。
就比如那个捡到橘子的工人，他现在的情绪之中充满了怨忿，而那名队长，则是在烦躁之中多了一丝愉悦。
柯岚不清楚这丝愉悦是来自于暴力还是来自于那个橘子，但总而言之，队长并没有将橘子随手丢掉，而是小心翼翼地放进了一个口袋里面。
“头儿，那小子捡到了什么？”一名距离较近的武装人员出声问道，“不会是什么发光的放射性废料吧？上周有个白痴偷偷把捡到的放射性废料带了出去，导致一整个宿舍内十几名工人都患上了急性辐射病……要是这种事再来一回，我们肯定要被上面的人给批死。”
“放心，只是一个橘子而已。”队长摆了摆手，示意属下不用担心。
“橘子？这里怎么会有橘子？”属下显然也有些疑惑。
“大概是上城区处理垃圾的设备出现了失误吧……可惜了，偏偏是在这条该死的四号通道里，就算外皮内部，里面也肯定已经充满了辐射。”队长拍了拍口袋，“不过只要稍微处理一下，应该就能在下城区的黑市里卖上一个好价钱，那些帮派说不定还会为这东西抢破脑袋呢……”
“头儿你这可是发了一笔横财啊。”那名武装人员有些羡慕地说道，“这不得请哥几个吃顿好的？”
“哼，你以为一个橘子能卖多少钱？”上一秒还在说“能卖上一个好价钱”的队长突然变脸，“请你们这几个饭桶吃饭，我估计自己还得倒贴不少进去，你小子还真是敢说啊？”
“头儿你还真是一如既往的抠……”“抠门”的“门”字才说了一半，一道黑影突然从他的脑袋上方掠过——这名武装人员的话语戛然而止，随之一起消失的，还有他的上半拉脑瓜子。
被削掉了天灵盖的尸体直挺挺地倒了下去，队长先是一愣，随即大声吼了起来：“遇袭！所有人，立马向我靠拢！执行一号应对计划！”
柯岚并没有看清楚那个黑影的样子，就连大致的轮廓都看不清——时停只能停住现实，而泽珞共享给柯岚的“即视感”，即便处于停滞状态，黑影也依旧是那个模湖的状态，并不会因为画面定格而变得清晰。
柯岚觉得，这些“即视感”大概率是来源于那些曾经看到过这些画面的人的记忆，在他们的记忆中都没有黑影的真实样子，而“阅览”这些记忆的泽珞和柯岚自然也不可能在这些记忆中看到连记忆的创造者自己都没有看到过的东西。
剩下的两名武装人员迅速端起枪跑向了“队长”，而那些工作人员却是乱做了一团——柯岚只看了一眼就忍不住摇起了头……“队长”所说的一号应对计划，应该是某种预先演习过、用来应对突发状况的方案，但从这些工作人员的表现来看，要么就是根本没有进行过实际演练，要么就是人员素质实在太过差劲……
那个捡到橘子的工人直到这个时候，才晃晃悠悠地从地上爬了起来……但他还没有站稳，那个黑影便直接穿胸而过，滚烫的鲜血顿时飙射出去十几米远。
“开火！我叫你们开火！”队长举着战术手电，将光柱胡乱地扫向四周，另一只手则是擎着那把剑，有些紧张地在身前挥舞着。
这个时候，柯岚才发现那把剑似乎是一把用引擎驱动的链锯剑，伴随着队长的挥动，链锯转动的摩擦声不断地从被薄雾笼罩的剑身上传来。
“可是……那东西……我们没法锁定目标……胡乱开火，会伤到自己人的！”另外一名端着枪的武装人员急声道。
“都这个时候了，你还管这事干嘛？！”队长将手电筒往腰间一插，单手端起挂在胸前的枪械，便朝着高速移动的黑影扫射了过去……然而，从枪口中射出的子弹没有一发能命中那个只有巴掌大小的黑影，反而是撂倒了三四个闪避不及的工作人员。
“开火啊你们！交叉火力，封锁那东西的移动路径！”队长一边扫射一边骂道，“难道在训练营里教你们的那套东西，现在全他妈忘记了不成？！”
【P.S.感谢徒手敬岁月w打赏的200起点币；感谢sd哈打赏的100起点币。】
【P.P.S.补充说明一下，巢都里的居民，包括“第二层管理者涅托”在内，使用的都是以他们独有的那种文字作为基础发展而来的语言，在泽珞破译这种文字之后，只是和涅托进行的简短的交流之后便彻底掌握了这门语言，所以现在和泽珞处于精神连接状态的柯岚和巢都文明之间是不存在任何沟通障碍的。
至于语言逻辑、语癖和一些特定的词汇等，单纯是为了方便阅读，所以小说里直接以中文的形式呈现，大家千万不要抠字眼啥的。】
第八百六十一章 隧居者
被队长这么一吼，那些武装人员顿时才如梦初醒般地端起枪一阵狂扫……然而他们直到把手中枪械的弹匣打空，都没能击中那个黑影，反倒是又杀死了几名“队友”。
所谓的“单向阀门”只是一个在隧道内壁上略微凸起的环状结构，这地方根本就没有掩体可言，除了一个及时扑倒在地的工作人员，其他人或多或少都挨上了几枪——这些武装人员使用的枪械威力极大，哪怕只是擦到身体，都能撕扯下一大块血肉来，胳膊和双腿只要挨到一下就断……要是直接命中胸腹位置，甚至能整个人直接打成两截！
这些枪械的威力大致等同于方舟上的零点五英寸口径重机枪，得亏是这些武装人员都穿着动力外骨骼，要不然那恐怖的后座力，仅凭人类的肢体力量还不一定能够压得住。
“早知道会遇到这种东西，就应该带上霰弹或者榴弹！”队长一边更换弹匣一边怒骂道——但没能他换上第二个弹匣，那个黑影就已经蹿到了他的面前，在他的脖颈上开出了一个血肉模湖的大洞。
从第一名武装人员死亡到枪声彻底停息，总共也才只有二十秒的时间，整支十人小队全灭，而泽珞共享给柯岚的“即视感”画面也随之消失。
柯岚基本可以确定，所谓的“即视感”，应该就是那些生活在巢都里的人的记忆——十人小队全军覆没，他们的记忆到此为止，“即视感”自然没法将后面那些他们已经看不到的画面呈现给柯岚了。
“你都看到了些什么东西？”看着柯岚像是如释重负一般长吁了一口气，三十三知道他已经从“即视感”中退了出来，连忙问道。
“一支十人小队，在我们现在的这个位置，遭到了一个巴掌大小的黑影的袭击，二十秒钟，四名武装人员加六名维修工人的配置，全灭。”柯岚说道。
“巴掌大小的黑影？”三十三滴咕道，“难道是老鼠？你不是具有时停的能力吗？连你都看不清那个黑影的真实面目吗？”
“时停在‘即视感’里用处不大。”柯岚摇了摇头，“这东西就好像是一段已经拍摄完成的影片，原片中都没能拍清楚的东西，就算我按再多次暂停键都不可能看清楚。至于那个拍摄了原片的‘摄像机’，我猜应该就是那些遇袭者的双眼和大脑了……因为到最后一名遇袭者死亡之后，‘即视感’的画面就消失了。”
“……那如果那个黑影出现在我们面前的话，你应该就能看清楚它是什么样子了吧？”三十三有些警惕地环顾了一下四周，“虽然都过去了几十万年了……但保不准那东西……或者那东西的后代，还躲在这个地方。”
“不用紧张，我让泽珞在我们身周都设下了空间屏障，就算遭到袭击，空间屏障也能把那些东西给挡下来。”柯岚说道。
“我知道，这玩意可比能量护盾好使多了。”三十三点了点头，“我没紧张，我只是在想……五个月的时间，就能让老鼠变异成那副模样，那如果是五十万年呢……它们会不会进化出智慧来？比如说……鼠人？”
“看来……你已经成功地融入了我们，真正成为了狩神猎团的一份子。”柯岚突然露出了一抹苦笑。
“什么意思？”三十三愣了一下，显然有些不明白柯岚怎么突然扯出了一个看似和当下谈话内容毫无关联的话题。
“你的嘴也是一张开过光的乌鸦嘴。”柯岚叹了口气，“泽珞告诉我，在正前方，大约两百米处的黑暗中，蛰伏着六头有着类人型躯干……但却长着一头硕大的老鼠头的生物，很显然，它们已经发现了我们。”
“哈……原来是这个意思。”三十三顿时有些哭笑不得，“只有六头吗？那我们四二分——你四我二，反正泽珞附在你身上，你算是两个人，你不吃亏。”
“你现在反倒没刚才那么紧张了，我能感觉到，你的心跳似乎都要比刚才稳定许多了。”柯岚用眼角的余光瞥了三十三一眼，调侃道。
“未知才是最容易让人感到恐惧的……现在知道自己要面对的东西是什么之后，反倒没那么让人害怕了。”三十三摸了摸手斧的嵴背，压低声音道，“别忘了，我曾经是一名士兵，一名亲身经历过很多场战斗的士兵。”
“我觉得它们也已经察觉到我们发现它们的存在了。”柯岚低声道，微微弓起了身体，“它们的心率正在加快——它们动了！”
杂乱如雨点一般的脚步声从通道的深处突兀地响起，夹杂在混乱无序的回声中迅速向着柯岚和三十三两人逼近，不到三秒钟，冲在最前面的那只“鼠人”就已经撞进了他们战术手电的光芒之中。
和泽珞的描述大差不差，这是一只能够双足站立的大老鼠，有着极长的脚掌和脚趾。它们只有前脚掌是踩在地上的，脚跟则是向着提起，整个脚踝处看上去就像是昆虫的反关节一样——这种构造可以让它们的双腿如同弹黄一样爆发出极为恐怖的力量，与其说是奔跑，倒不如用“跳跃”来形容它们的移动方式要来得更为贴切。
这些“鼠人”身形句偻，嵴椎弯曲得几乎已经变成一个九十度的角，上半身向前探出——即便如此，它们的身高还是接近两米，如果能把嵴柱扳正，整个身体完全直立起来的话，这些生物的身高便能轻轻松松突破三米。
比三十三当年在棱石盆地遭遇的变异巨鼠还要大了整整一倍。
“鼠人”的身上覆盖着脏乱、厚实的灰色长毛，身后拖着的长尾巴上却是没有任何毛发，只有一簇簇赘生的肉瘤和腐烂流脓的创口——这一点，倒是和柯岚见过的大多数急性辐射病患者有点类似，在“病村”，有着这种症状的人不计其数。
但和病人们不同的是，这些“鼠人”的肌肉极为发达，力量和速度也远不是步入生命尽头的辐射病患者能比的……但从冲刺的爆发力来判断，这些“鼠人”就至少有着六到七级强化人的水准。
在它们的头部，覆盖着和脑袋紧密贴合的白色骨盔。这些骨盔将它们身上除了尾巴之外，唯一还能和老鼠形象搭上关系的部位严严实实地包裹了起来，只有几根长长的胡须，从骨盔前端的空隙中探了出来。
而最让柯岚感到惊讶的时候，在这些“鼠人”的手里，竟然持握着简陋的武器！
有断裂的钢管、有边缘打磨得极为锋利的铁片、有不知道从什么东西上拆下来的金属块……甚至还有一把锈迹斑斑、链锯都已经断裂的链锯剑！
它们懂得使用武器和工具，这就意味着，它们是具有智慧的生物。
还真让三十三给说对了！
但柯岚没来得及把这一点告诉三十三，这些“鼠人”就已经冲到了近前，将手中的武器朝着两人抡了过来！
空间屏障成功地挡下了第一轮攻击，这些鼠人似乎惊讶于面前的这两个“入侵者”为什么会拥有肉眼看不见的“护盾”，在第一轮攻击无效之后便迅速后退，和柯岚他们拉开了十几米的距离，发出了急促而充满威胁意味的“呲呲声”。
“你能听得懂它们在说什么吗？”三十三问道。
刚刚无论是柯岚、三十三还是泽珞，都没有出手攻击——以他们三人的战斗力，对上这些单体实力约等于六、七级强化人的“鼠人”，三人中随便拎出一个来，都能在一瞬间完成秒杀，甚至都不用花费什么力气。
对于他们来说，这些“鼠人”，并不能算是“威胁”。
“听不懂。”柯岚摇了摇头，“泽珞也一样……我们又不是哆啦A梦，也没有翻译面包那种东西，怎么可能听得懂老鼠的话？”
“什么翻译面包？”既不喜欢看动画片，也从来不会去收集旧纪元文化古董的三十三对于柯岚突然冒出来的新词汇听得是一头雾水。
“没什么？漫画里的一种虚拟道具而已。”柯岚耸了耸肩，示意三十三不用在意这种小事。
“那我们现在要动手吗？”三十三不像老狗那样喜欢吐槽和刨根问底，很快就把话题拉回到了正事上面，“这些鼠人似乎很忌惮我们……”
“先抓一只试试。”柯岚话音刚落，泽珞的空间之力就凝聚成了一只看不见的大手，一把抓住了那只身形最为强壮、手中提着生锈链锯剑的鼠人。
不管这只鼠人如何挣扎嘶叫，它都挣不开空间力量的束缚，柯岚只是轻轻一拉，就把这只动弹不得的鼠人拽到了自己的面前。
而另外五只鼠人，则是慌乱地对视了一眼，转身就跑。
但下一秒，它们就结结实实地撞在了一堵看不见的墙壁上——在柯岚用空间之力“捕鼠”的同时，也给另外五只鼠人创造了一个用空间之力凝聚而成的笼子，将它们关在了里面。
“你是打算……解剖它们？”三十三看了一眼被空间之力举在半空中的那只鼠人，又看了看另外五只在“笼子”里四处乱撞的鼠人，不知道为什么，他突然觉得这些外形惊悚恐怖的生物，竟是渐渐变得和实验室里那些人畜无害的小白鼠没什么区别了。
这大概……就是力量压制所带来的特殊观感吧？任何恐惧都来源于火力不足……而火力和力量，本质上倒也没有多大的区别。
“我想先把这家伙的‘面罩’撕下来，但这骨头面罩似乎是长在它脑袋上的……”柯岚说道，“我一开始还以为是它们捡的同类遗骸的头骨，套在自己的脑袋上的呢。”
他口中的“面罩”，指的就是鼠人们“戴”在头上的白色骨盔。
“长在脑袋上的……那应该算是外骨骼吧？”三十三微微一怔，下意识说道。
“也许……”随着一阵令人毛骨悚然的撕裂声，这只鼠人的骨盔被柯岚用蛮力硬生生地扯了下来，而在骨盔和鼠人脑袋分离之后，这只鼠人也终于是停止了挣扎，彻底没了生息。
“唔，还真是外骨骼，这层骨骼的内测还黏连着一部分脑组织。”柯岚看了一眼撕扯下来的骨盔，“看来我刚刚是把这家伙的天灵盖给撕下来了。”
“不是天灵盖，而是整一个上半部分的颅骨。”三十三指着死亡的鼠人那血肉模湖的脑袋说道，“这块骨头甚至还把这种生物的上颚也包含进去了……你看，从这里开始，到这里为止，是一个完整的口腔结构，甚至还能看到一条肌肉发达的舌头，只不过舌根处也已经被你给扯断了。”
三十三见柯岚没有接话，有些疑惑地转头看了柯岚一眼，才发现柯岚此时竟是出神地盯着鼠人的脑组织，不知道在想着什么。
“你……你该不会是想吃了它吧？”联想起柯岚在通天塔第二层干过的事情，三十三突然觉得胃里似乎有什么东西翻腾了起来。
还好距离上一次进食已经有一段时间了，胃囊里没有多少残余的食物，只有一股股辛辣的酸水泛上了喉咙。
“准确来说，这不叫‘吃’，而是吸收。”柯岚叹了口气，“没办法，我们现在掌握的信息少得可怜，要不然，你以为我喜欢干这种事啊？”
血液一般的活体甲胃从柯岚的毛孔中渗出，化作了一只手掌，抓住了那团苹果大小的鼠人脑组织，下一秒，鲜红的掌心处便探出了无数细小的中空触须，刺进了脑组织的深处。
鼠人大脑里蕴含的信息十分杂乱，柯岚只感到阵阵眩晕，眼前也出现了重影……过了好一会，他缓过劲儿来，对三十三摇了摇头，道：“高估它们了……这些鼠人根本算不上智慧生物，它们只具备动物的本能，根本没有像人类那样的思考能力。”
“不过，”柯岚接着说道，“刚刚我脑海中倒是有一块记忆碎片因此而解封了……阿尔法文明似乎接触过这种生物，并且将它们命名为——‘隧居者’。”
第八百六十二章 最后幸存者的笔记
“隧居者……这个名字倒是很形象，一听知道，就居住在隧道里的生物。”三十三看向了柯岚，却发现后者的脸色变得十分难看，愕然道，“怎么了？还有什么……意料之外的信息？”
“隧居者……它们可能不是由受到辐射的老鼠变异而来的……它们……它们曾经是这座巢都的居民。”柯岚用有些不太确定的语气说道。
“什么？！难道这就是那个涅托口中的‘灾厄’？”三十三感觉自己的心跳似乎漏了一拍，当他看向那五只被困在空间牢笼里的隧居者的时候，眼神和之前相比已经发生了巨大的变化。
“不……它们才是‘躲过灾厄’的那批人……”柯岚摇了摇头。
“你脑子里解锁的记忆碎片到底都说了些什么？”三十三问道。
“是一篇笔记，从叙述口吻上来看，似乎是巢都最后的幸存者写的。”柯岚想了想，说道，“除了隧居者之外，还有一些其他的东西，我还是全篇读给你听吧。”
【记忆碎片内容：某未署名笔记的片段】
我将那些人称之为“隧居者”。
这并非是一个贬义词，我对他们，一直都抱着崇高的敬意和钦佩。
他们是巢都里最清醒的人，在灾厄降临的时候，并没有惊慌失措，也没有像一些懦弱者和意志不坚定者那样投入到“她”的怀抱之中。
他们有着严密的思维逻辑和近乎苛刻的纪律，任何被灾厄沾染的成员都会被无情地清除……但这没有用，“她”的力量实在太过恐怖，且难以用我们的认知去理解……哪怕是瞎子、聋子甚至是植物人，在灾厄面前都难逃一劫。
灾厄就像是一种能够超越时间和空间限制的超级病毒，在整座巢都里疯狂传播。
她的意志席卷一切，赞美伟大的真神……
不，该死……
为什么我会去赞美她……
似乎……侵蚀程度比昨天要更加深了一些……我不知道我还能保持多久的清醒……或许，当我下一次眨眼之后，我就会成为灾厄的一部分。
我本以为自己的意志足够坚强，但在灾厄面前，我才知道我只是一个弱者……
不，连弱者都算不上……
她的意志……仅仅只是靠意志，就足以碾压我们整个文明……
这是高维生物对于低维生物的完全压制……我们对她来说，就像是一块画布上画着的小人，她可以将我们的模样肆意涂改成奇形怪状的生物，也可以干脆利落地将我们彻底抹除。
无人能够抗衡。
不……我不能再浪费时间了，我应该尽可能地将一切都记录下来……如果能有后来者看到这份记录，或许，能帮到他们。
如果还有后来者的话。
“隧居者”们虽然竭力抵抗着灾厄的侵蚀，但他们的努力所得到的成果却微乎其微……整座巢都都已经成为了灾厄狂舞的乐园，属于清醒者的领地每天都在被蚕食着……
就连战斗都无法做到。
被灾厄所控制的人会在本能的驱使下，去“感染”更多的清醒者，想要阻拦他们，就必须组织军队建立防线……可是，在灾厄面前，无论是军队还是防线，都已经成为了一种消耗品。
这里的消耗品，指的并不是正常的战斗损失……而是无论投入多少士兵，这些被投入进去的士兵，都必然会被灾厄所吞噬。
他们仅仅只是用来拖慢灾厄扩散脚步的代价而已。
有三分之一的士兵，会在目击灾厄的第一时间被“感染”，从这个时候开始，他们的人性就会进入倒计时，而剩下的士兵，在和灾厄战斗的过程中，也避免不了被“感染”的命运……整支部队唯一的选择，就是和灾厄战斗至最后一个人。
而让人不免有些唏嘘的是，这些被当做消耗品投入战场的部队，最后还保持着清醒的战士，往往都是死在了自己不久前并肩战斗的战友手中。
我知道，那种感觉肯定很不好受……
但更可惜的是，被撕裂的肉体，无法投入到她的怀抱之中，成为她至高无上的意识和躯体的一部分……
这种失落令人无法承受……他们的人生简直失去了所有的意义……
我……我在说些什么？
留给我的时间还剩下多少？
（接下来是大段的留白和沉默，柯岚在中间听到了一段急促的呼吸声，和一记利器贯穿肉体的声音。）
我用军刺刺穿了肩膀上的那个肉瘤，剧痛让我的大脑得到了短暂的清醒。
我总觉得那不是一个肉瘤，那是一个正在发育的脑袋，我的第二颗脑袋。
我甚至能分辨出它的五官……它还没有成熟，但它已经有了属于自己的意志，我能看到它在朝着我笑，黏膜下面那张扭曲的嘴唇裂开来，露出里面沾着血丝的森白的牙齿。
或许，我应该在它刚长出来的时候就把它给切掉……但那时候博森医生跟我说，这颗肉瘤里包含着几根大动脉，如果贸然切除，很可能会导致不可控的大出血。
那个时候，我们已经失去了医院和所有的医疗物资，而且，包括我在内，所有人都已经被“感染”……死亡，亦或是成为灾厄的一部分，对我们来说，只是时间问题。
切除没有意义，治疗没有意义，存活没有意义，文明没有意义。
在这几天里，今天是我清醒时间最长的一天……但我并不认为我的身体正在好转……
在我的眼中，那些变得奇形怪状的人似乎越来越正常，反倒是没有受到感染的人，在我眼里是显得那么地惊悚、恐怖以及丑陋，我的内心一直有一个声音在告诉我，把那些人，变成我们的模样……
但我知道，我是怪物，我是怪物，我是怪物。
我的身上长满了肉瘤……我的身上长满了脑袋……
但我并不想切掉他们，作为人类，只有身上长满脑袋，那才是正常的……而只有一个脑袋的人类，才是怪物。
我为什么要刺穿我肩膀上的那个脑袋？我为什么要这么做？
为什么我会产生这种想法？
不，我是怪物……那些恐怖且丑陋的人，他们才是正常的人。
我曾经也是他们那个样子。
我应该把这些东西都记录下来，告诉……我应该告诉谁？
（大段的留白以及沉默，粗重的喘息声，黏腻肉块的蠕动声。）
（在柯岚的记忆碎片里，他能看到的画面就只是一张虚幻的、没有边际的“纸”，只不过写在之上的却是极为标准的打印字体，除此之外，他还能听到的就是一些断断续续的声音，大概就是这篇笔记的作者在进行记录时的环境音。）
他们且战且退，他们的士兵终于被耗尽了……没有人再愿意拿起武器……他们认为抵抗毫无意义。
但他们并没有放弃。
（在发现笔记还在继续之后，柯岚松了一口气。第二段的留白要比第一段更长，柯岚一度怀疑笔记的作者就此失去理性……但所幸的是，“他”同样也还没有放弃。）
（“纸”上的字还在增加，柯岚也在继续地读给三十三听。）
他们带着巢都最后的希望退入到了原本用来运送垃圾的通道之中，尽管他们知道下城区也早就已经在灾厄中沦陷，但这条通道里却是安全的，相对来说。
垃圾通道里没有人，没有人，就安全……人是灾厄的载体，也是灾厄最直接的传播媒介。
可是，当他们退入垃圾通道的时候，原本没有人的地方，却变得有人了。
这是一个悖论，有人的地方就不安全，所以任何一个安全的地方，都不能有人。
从人的视角来看，不存在安全的地方。
有人绝望了，炸毁了通道，选择以死亡的方式来抗拒灾厄……但进入四号通道的人，他们却有了新的发现。
四号通道内没有人，但有着一些平时不被上城区的居民所注意过的东西。
这原本是一条用来转运上城区能源废料的垃圾通道，大量的放射性物质残留在了这条通道的角落里，导致整条通道都变成了一个重度辐射区。
但重度辐射区不相当于生命禁区……生命的伟大之处，在于它在任何绝境之中，都有可能创造奇迹。
那些生物在辐射的作用下，产生了巨大的变异，但变异不仅没有让它们死亡，反而还赋予了它们在辐射之中存活下来的能力。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这不是变异，这是进化。
进入四号通道的清醒者们封堵了通道的出入口，并且将一侧的单向阀门方向调转，这样一来，无论是从入口还是从出口进入通道，在抵达第一处单向阀门的时候，都会阀门施加的力量给推出通道。
他们暂时安全了，暂时。
但如果没有人在外面给单向阀门更换新的能源模块，这个安全区，最多只能维持五年。
我不知道在这五年里，他们进行了多少次尝试……但最后，他们选择了将那些变异生物的基因，编辑到自己的基因序列之中。
他们宁可变成那些在辐射中畸变的怪物，也不想成为灾厄的傀儡。
他们成功了，但也失败了。
他们最终没有变成灾厄的奴隶，但也彻底沦为了没有理智的野兽。
这是代表着人类决心和尊严的尝试，我不应该去嘲笑他们，我不能去嘲笑他们。
我应该对他们致以最崇高的敬意。
他们或许已经找到了解决问题的办法，但可能就只差一点……就差那么一点……
或许这就是命运。
除了变成“隧居者”的他们，整座巢都已经彻底所有人，所有人，都已经被灾厄所吞噬。
如果后来者能够看到这篇笔记，或许可以从“隧居者”的身上，找到一些解决问题的线索……他们是我们之中，最接近成功的那批人了。
（第三段留白，刻意压低、听上去很是紧张的呼吸声，悉悉索索声。）
我听到楼下有脚步声传来，似乎是一个处于清醒状况的人，我不能让他知道我藏着这里，但我也不能让他将这间房子选为自己的临时藏身所。
当我清醒的时候，我必须寻找一个足够隐秘的藏身之地……我在各栋建筑物里流转，在这个过程，我不仅要当心那些沦为灾厄爪牙的人，也必须避开那些和我一样的清醒者。
因为我不知道，什么时候，他们就会陷入混沌。
而当我失去意识的时候，我的身份就会从猎物变成猎人……尽管我不知道在那段时间里我都干了些什么，但好几次醒来，我都会发现自己的肢体上沾染着血迹和碎肉、甚至是内脏的碎片……
有我自己的，也有其他人的。
我身上的畸变状况越来越严重，清醒的时间越来越短，次数越来越少……当我再也无法醒来的时候，就是彻底成为灾厄一部分的时候。
那或许是一种解脱……放弃自己的意识，融入到她的思维中去……或许我能寻得人类无数个世纪苦苦追寻的真理……
不……我不该这么想……
她在诱惑我……她需要的仅仅只是壮大的自己的养料，而非……
这个世界上不存在神明和信徒，存在的，就只有捕食者和猎物而已。
弱肉强食，这本来就是不可动摇的自然法则。
所谓的文明欺骗了我们太久，让我们误以为能够通过除了力量之外的手段来解决问题……
我们的文明在她的力量面前，简直就像是一个笑话。
我不知道其他的巢都现在是个什么样的情况，或许比我们好一点，或许更糟。
（柯岚愣一下，“其他的巢都”……这句话的意思是，巢都不止一座？
这个曾经生活在阿尔法星上的、疑似人类的文明，建造了很多座像这样的避难所吗？）
我们这座巢都已经彻底沦陷……幸运的是，在这之前，我们就已经将它沉入海底，没有人能将灾厄带出这个地方……所有离开的人，都会被海水给压碎……
这是我们最后能做的事了。
第八百六十三章 另一支人类文明
“原来巢都位于海底之城地底是这么个原因……”三十三喃喃道，“是居住在巢都里的人在‘灾厄’面前彻底绝望，自己选择将巢都深入海底，用亿万吨的海水将‘灾厄’封存在这里……可这个人记录了这么多，也没有写明白这灾厄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啊？”
三十三吸了一口气，继续说道：“从字面意思上来理解，灾厄似乎就是那些‘禁忌的知识’所导致的侵蚀、超蚀以及人体蚀骸化，可是从这个记录者的描述来看，似乎有些地方不太一样。”
“我觉得，他应该是故意不写明白的，用‘灾厄’这个词去指代那东西，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可以阻断‘灾厄’的传播。”柯岚想了想，说道，“‘认知即是污染’，他留下这份记录是为了警告后来者，如果他将‘灾厄’具体描述出来的，后来者估计在读到这份记录的时候就已经被灾厄所吞噬了。”
“说的也是。”三十三叹了口气，“这份笔记透漏给我们的信息看似很多……其实有用的内容很少，他一而再、再而三地提到了这些‘隧居者’找到了抗拒灾厄的办法，可问题是，这些‘隧居者’自己也已经变成了这种半人半老鼠的怪物……它们的办法，真的有参照价值吗？”
柯岚没有第一时间接话，而是转过身，观察着那些疯狂撞击着空间囚笼的隧居者，陷入了沉思。
三十三没有去打扰柯岚，他自己同样也在思索着刚刚那篇笔记里的内容，可是越想越觉得这件事情“根本无解”——那种绝望的氛围，甚至相隔五十多万年，还能让他感同身受……那种不管做什么都无济于事的感觉，三十三已经经历过一次了，他不想再经历第二次了。
三十三用力地甩了甩脑袋，有些烦躁地将脚边的一颗小石子踢开。
“我似乎也受到了那种情绪的感染……”三十三心里滴咕道，尽管他没有直接看到那篇笔记的文字和那些声音，但仅仅只是通过柯岚的转述，这些内容就已经对他产生了巨大的影响。
隐隐约约间，他似乎能感觉到自己触碰到了五十万多万年的那段历史……绝望、无序、血腥、疯狂……他完全可以去想象，整座巢都沦陷之后，那些被灾厄吞噬的人生命中最后的时间是如何度过的……可他并不愿意去想。
他知道，如果自己再想下去，就算侵蚀程度没有加深，精神状态恐怕也要出现一些问题了。
“不死船员会应该是知道这份笔记的，我甚至认为，他们已经拿到了与‘隧居者’所进行的实验的记录和数据。”沉默了许久的柯岚突然说道。
“你为什么会这么觉得？”三十三一怔，“你脑袋里的记忆碎片他们的确有可能看过，但是和隧居者相关东西的，他们怎么可能拿到？不死船员会的人又没有来过巢都，除了我们之外，就只有赫鲁尼那批坠毁战舰上的官兵了，可他们直到死去，都没能返回方舟，也没有和方舟上的人有过任何接触……这没道理啊。”
“‘隧居者’的办法，大概就是通过基因改写的方式，从某种层面上来阻断‘灾厄’所导致的身体变异……通俗的来讲，就有点像是以毒攻毒的……因为四号通道内条件有限，所以他们能拿到的基因样本就只有生活在通道内的那些变异生物……但对于不死船员会来说，他们的选择范围则是要大得多。”柯岚缓缓说道，然后用手指指了指自己。
三十三瞪大了眼睛，张开了嘴，过了半天才说道：“你……共生体……共生体就是用阿尔法人和人类基因混合编译后的产物！你就是那个成功的样本！怪不得……怪不得你接触了那么多‘禁忌的知识’，却依旧没有突破那个临界点！”
“嗯。”柯岚点头道，“但不能排除另外一种可能，那就是在‘其他’的巢都里，也有人进行了类似的尝试，并且将成果带了出去。”
“我越来越觉得这个世界……似乎有点不真实了。”三十三咂吧着嘴说道，“照你这么说，其实我们人类早在五十万年前……甚至更早的时候就已经来到了这颗阿尔法星，并且在这颗星球上建造了复数座‘巢都’，直到这个移民文明因为‘灾厄’而毁灭，那些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阿尔法人才鸠占鹊巢，成为了这颗星球的主人。甚至就连阿尔法文明最关键的两种资源，能量结晶和尼诺合金，其实都是这个‘人类文明’留给它们的遗产……可是，五十万年前，那时候的人类……”
人类的历史虽然有几百万年，但是人类文明的历史却十分短暂，即便把方舟在宇宙间漂流的九百年算上，也都没能超过万年，五十万年前的人类才刚刚学会使用石质工具和火，别说星际旅行了，就算是一个生活在二十一世纪的现代人穿越回去，都能被这群原始人给奉为神明。
“也不是没有这种可能。”柯岚托着下巴说道，“我曾经有过一种假设，那就是在几十万年以前，地球上有一批原始人类被外星文明掳走——这个外星文明可以是宇宙中任何一种强大且未知的文明，也可能就是那个‘伟大神明’，出于某种原因，比如说为了某项实验，将这些被掳走的人类圈养在了阿尔法星上……而这些原始人，他们渐渐地在阿尔法星发展出了属于自己的文明……由于环境条件的不同、亦或是外星文明的干涉，这个人类文明的发展速度远远超过他们在地球上的同类……”
柯岚顿了顿，接着说道：“控制变量法你肯定听说过吧？地球上的人类就像是不加干涉的对照组，而阿尔法星上的人类就是添加了变量的实验组……在地球上绝大多数的人类还在茹毛饮血的时候，阿尔法星上的人类就已经迈入了辉煌的工业时代。
但是，在经历了一件事之后，我就彻底否定了这种猜测。”
“什么事？”三十三追问道。
“在776特种小队的超梦录像里，我看到了遗迹内部的一些钢构上，有着‘华夏重工’的铭文，铭文是用中文印刻的，而不是巢都里发现的这种文字。”柯岚继续说道，“两个相隔不知道多少光年的人类文明，就算有着相同的根源，也很难发展出一模一样的文字，更何况，华夏重工这个地球上这么有名的企业，你觉得在阿尔法星上，会有一个和它同名的存在吗？”
“这不可能是巧合。”三十三顺着柯岚的话说了下去，一脸凝重地摇了摇头。
“我觉得这不可能是巧合，那这第一种猜测，就只能被全盘否决。”柯岚说道，“另一种可能，那就是时间线上的‘悖论’。”
“虫洞？！”三十三眼前顿时一亮，同时不由得屏住了呼吸，“整个星际旅行耗时九十年，每一年就有着详细的事件记录，不可能出现问题……唯一没有记录的时间就是方舟穿越虫洞的那段经历！”
“没错，虫洞……就是整条时间线的BUG。虽然在我们的认知里，方舟穿越虫洞只花了不到一年的时间，但谁又能保证，虫洞以外的时间，是不是过去了几十万年甚至上百万年……方舟之外，说不定还有一批地球人逃了出来，以另一种方式抵达了阿尔法星，并且在这颗星球上生根发芽。”
“如果事实真是这样，那为什么不死船员会要隐瞒一切呢？还有赫鲁尼他们为什么也会觉得不能将真相和民众公开？是因为……灾厄？”
“我想是的。”柯岚点了点头，“不死船员会既想消化这个人类文明和阿尔法文明留下来的遗产，又不想让这份遗产上附带着的‘灾厄的种子’在方舟上扩散开来……虽然还有很多事情暂时搞不清楚，但这一点应该是没错的，至少不死船员会的初衷肯定是这样的。”
“但作为知情者，难保不死船员会的成员自己不会被‘灾厄’所吞噬啊……”三十三眉头紧皱，“如果他们都和你一样是什么‘共生体’那倒还好说，如果仅仅只是一群经过改造的普通人类……那免不了也会变成那篇笔记里提到的……‘灾厄的爪牙’。”
“……”柯岚看了三十三一眼，没有说话，再一次陷入了沉思。
“我想，不死船员会曾经可能有一个计划，就是打算让你这样的‘共生体’来取代他们，所以你才能如此顺利地加入不死船员会。可现在看来，要么就是有一部分成员贪恋权力和永生，要么就是有一部分成员已经彻底变成了……‘那种东西’，情况才会得这么糟糕。”三十三接着说道，“如果可以，我倒真的挺希望你能够取代不死船员会的……至少你不会拿我们这种小兵的命随意挥霍。”
“那可不一定。”柯岚咧了咧嘴，露出了一个苦笑，“不在其位，不谋其政。要是我坐上了那个位置，说不定我的想法就不会和现在这样了。人的观点和理念，总是会随着他的立场、地位和责任发生改变的，不忘初心这四个字说起来简单，要做到这一点人……历史上又能有几个？”
“至少你不会变成那种失去理智的怪物吧？”
“……那可说不定。”
“呃，先不说这个了，接下来打算怎么办？还要去巢都的上城区吗？”三十三问道，“就目前掌握的线索来看，这座巢都并没能在灾厄面前逃过覆灭的命运……上城区估计也很难找到什么能够对抗灾厄的办法。”
“别忘了我们现在不仅是在‘巢都’里……还是在那座通天塔里。”柯岚沉声道，“所谓的‘试练’还在继续，就算这座巢都已经毁了，我们想要进入下一关，也只能继续往前走。而且，我总觉得，通天塔会把这里设置成试练中的一关，肯定没那么简单。”
“差点忘了……就算不往前走，回头也只有无穷无尽的海水。那到还不如起见识一下，这个和我们同根同源的文明所留下的遗迹。”三十三看向了那些被空间囚笼困住的“隧居者”，“那这些家伙呢？是放走它们，还是……处理掉？”
“我还要它们带路呢。”柯岚说着，挥了挥手，解除了空间囚笼。
那些“隧居者”并没有扑上来攻击柯岚和三十三，反而是转身就跑，一头扎进了通道深处的黑暗之中。
“跟上去！”
……
隧居者虽然可以保持两脚直立，但在全速奔跑的情况下还是像大多数野兽一样用的四肢着地的方式，那条又长又粗的老鼠尾巴高高竖起，不断的小幅度摆动着，帮高速移动中的身体保持着平衡。
它们的速度很快，但只可惜遇到的却是柯岚和三十三这样的家伙，前者哪怕不依靠泽珞的空间力量，单靠堪比九级强化人的肉体，也能轻松追上这些隧居者。至于三十三，他的移动方式更是玄幻——直接把尼诺合金材质的手斧踩在脚底下“御斧飞行”，虽然转向不太灵活而且有被甩出去的风险，但在垃圾通道这种直来直去的追击中，移动速度全然不输柯岚。
没多久，一片勉强看得出轮廓的废墟出现在了两人的视野之中。
这处废墟由几十个连在一起窝棚组成，其中大部分窝棚都已经倒塌，只有极少数窝棚勉强还能供人居住，但也已经布满了修补的痕迹。
废墟之中散落着各种各样的垃圾和森白的碎骨，一股澹澹的腥臭气味透过呼吸面罩的滤棉传到了柯岚的鼻腔里面。
除了刚刚被柯岚放跑了那些“隧居者”之外，在废墟里还生活着十几个隧居者，柯岚和三十三一接近废墟，这些拿着各式各样武器的隧居者便立马围了上来。
“看来战斗还是不可避免啊。”柯岚叹了口气，他其实是不太愿意和这些隧居者战斗的……尤其是在阅读过那篇笔记之后。
“没法和它们进行交流，那就只能用武力解决问题了。”三十三在柯岚的身侧站定，上百枚尼诺合金飞刃在身前组成了一块倒三角形的盾牌，“注意四点钟方向，那里有一个隧居者手里拿着的东西看样子应该是一把枪……虽然我不确定那玩意现在还能不能击发，但小心一点总是没错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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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百六十四章 上城区
隧居者本身的战斗力并不足惧，但对于这支人类文明所发明出来的热兵器，三十三觉得还是应该给予一定的尊敬的。
和九百年间一直在宇宙间漂流、为了能源与食物禅精竭虑、直到找到阿尔法星之后才开始发展武器技术的方舟移民不同，他们抵达这颗星球要比方舟早几十万年，谁也不敢保证，在这几十万年里，他们的武器技术究竟发展到了何等程度。
那些看上去就和旧纪元枪械差不多的铳器里，鬼知道射出来的会是子弹，亦或是激光……甚至是……高度压缩后的等离子团？
以他们的技术，完全有理由相信他们能造出可以打穿空间壁障的单兵武器来。
“优先处理掉持有枪械的目标，允许击杀。”柯岚微微点头。
“交给我吧。”三十三右手一挥，十几枚黑色飞刃便悄无声息地射向了那个端着疑似枪械的武器的隧居者，而后者也是反应极快地抬起了枪口，对准了三十三。
柯岚突然感受到了一股强烈的危机感，顾不上开口，一把抓住了三十三身后的背包，将他整个人往后拽去——下一秒，三十三先前所站的位置地面便塌陷了下去，形成了一个大概十公分深的浅坑。
虽然这个坑看上去不深，但要知道四号通道的通道壁是由两层厚达数米的铅合金夹着石墨制成的，为了抵御辐射，其密度和质量都十分夸张，能够在这种材料上瞬间“印”出一个十公分深的坑来……要是三十三还站在原地的话，就算没有被当场压成肉酱，全身的骨头肯定是逃不过被压碎的命运的。
至于三十三射出去的那些黑色飞刃，由于他的操作受到了柯岚的干扰，这些失去了平衡的飞刃完全丢掉了准头，只有三枚飞刃成功命中了那只隧居者，而且也没有命中要害部位。
“什么鬼东西？”三十三心有余季地看了一眼地上的浅坑，“这玩意，直接穿透了泽珞的空间屏障？”
“那把疑似枪械的武器，可以控制重力。”柯岚说道，同时拖着三十三不断后退——那个拿着“重力枪”的隧居者连连扣动扳机，不断地在两人停留过的位置制造出一片又一片的“塌陷区”。
转眼之间，柯岚和三十三就已经退出去了五十多米，而在这段五十米宽的空地上，密密麻麻都是重力枪制造出来的陷坑，整块地面的平均高度都被压低了几十公分。
“那东西能连续击发这么多次吗？呼……就没有……呼呼……能耗或者过载的问题？”三十三气喘吁吁地说道——被人拖着高速腾挪的感觉可一点都不好受，特种材料制成的衣服质地十分坚韧，原本是为了防止在行动中磨损或是撕裂，但现在那一圈衣领却是差点勒断了他的脖子。
“攻击……呼呼……好像停止了。”三十三摸了摸自己脖子上那圈变得红肿起来的勒痕，说道。
“我没有观测到对方有换弹之类的动作，它依旧举着武器瞄准着我们。”柯岚说道，“应该是距离的问题，那武器虽然很强，但射程似乎是它的短板。”
“要是射程还远，那这武器无敌了。”三十三捂着自己的脖子，用力地甩了甩脑袋，“没有弹道，没有延迟，指哪打哪，无法预判也无法规避，而且无论是实体护盾还是能量护盾……甚至是外挂级别的空间壁障都挡不住……目标本身质量越大，这玩意的杀伤力就越大……我甚至觉得这东西能一枪干掉雷兽。”
“前提是使用者能够接近雷兽五十米之内。”柯岚补充了一句。
能够控制重力的武器的确变态，但相比“Joker”那种举手投足间直接覆灭掉一整支舰队的破坏力，这种由巢都文明制造出来的重力枪至少还存在着一定的局限性。
“早知道就应该和那个叫涅托的管理者问清楚，巢都里都有些什么样的武器……至少我们不会像现在这样，被打个猝不及防。”三十三说道。
“你就呆在这里别动，我去把那东西抢过来。”话音未落，柯岚的身影就消失在了原地。
九级强化人的肉体极为强横，爆发力和速度也堪比一台装配了八缸发动机的重型战车，但依旧难以逃脱重力枪的攻击——在这个冲锋过程中，柯岚仅仅只是借助了九级强化肉体的抗打击能力而已。
当然，这个抗打击能力并不是指用肉身去硬抗隧居者手里的重力枪，而是将自己当做一颗人肉炮弹，用泽珞的空间弹弓不断地将自己发射出去，并且在移动过程中高频变向，让隧居者完全没法锁定自己的位置，也无法预判自己的移动轨迹——这种移动模式就像是一颗在台桌上乱撞的台球，只不过这张台桌上到处都布满了看不见的墙壁，而且“台球”每次触及到这些看不见的墙壁，都会再次加速……
如果换做一个强化等级稍低的人过来，估计在被当做人肉炮弹射出的那一瞬间，人就已经昏厥过去了。
柯岚踩过的地面不断塌陷，但塌陷却完全跟不上他的“脚步”，终于，在他和那个端起重力枪的隧居者只剩下二十米距离的时候，两者都停了下来。
柯岚停下是因为他已经不需要躲避了，而后者，则是被一副肉眼无法看见的镣铐给锁死了。
不仅仅是重力枪的扳机无法扣动，这只隧居者全身的任意一块肌肉和骨骼都已无法动弹，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柯岚走到了近前，将重力枪从自己的手里抽了出去。
这把重力枪的造型和旧纪元的“P90”冲锋枪有点类似，只不过上方并没有弹匣，取而代之的则是一根封在玻璃管内，光芒已经十分暗澹的晶柱。
枪口也不是空心的，往里望去可以看到里面复杂的晶路结构和一些柯岚压根无法理解的设计……但枪本身的智能程度几乎没有，不禁没有显示屏和电子瞄准器，就连光学瞄具都没有配备……整把枪上唯一可以进行操纵的地方就只有三处：扳机、保险和能量弹匣的释放按钮。
整把重力枪都充斥着一股浓重的机械工业风格，虽然内部构造远比方舟上最先进的电子设备还要精密，但从外观上来看，却像是一件旧纪元二十世纪的造物。
就连机瞄，都是极为复古的准星和缺口，柯岚真不知道这个隧居者刚刚究竟是怎么做到快速锁定和瞄准的……
他将枪身翻了过来，发现在一侧扳机上有着一串磨损得很严重的铭文——得亏这把枪的外壳是用高纯度尼诺合金制成的，要不然这几十万年过去，别说这串铭文了，恐怕就连枪本身都已经解体了。
铭文的内容很简单，只有两段信息，分别是“一零五式试作型重力枪”和“仅限二号武器实验室内使用。”
“居然还是一把试作型？”柯岚内心不由得发出了一声惊叹，刚刚这么高频率的攻击，这把枪的可靠性都没有出一点问题……更何况，这是一件几十万年前留下的武器……仅凭这一点，就足以说明巢都文明有着足以碾压阿尔法文明的工业水准。
要知道，很多阿尔法文明遗迹中发掘出来的武器都已经无法使用，尤其是这类单兵式轻武器，损毁率几乎达到百分之百，只有极少数进行修复之后才勉强可以使用，而且寿命也仅仅只有几发甚至是一发而已。
“东西不错，我收下了，多谢。”柯岚对那个无法动弹的隧居者说道，随手关掉了重力枪的保险，塞进了身后的背包里面。
这个时候，三十三也靠了过来，他看了一眼那些不断发出“呲呲”的声音、却压根不敢冲上来的隧居者，向柯岚问道：“这些隧居者要怎么处理？”
“先不管他们，我们直接去上城区。”
……
……
经过两个小时的“长途跋涉”，柯岚和三十三终于是走出了这条用来转运危险垃圾的四号通道……至于那些隧居者，在尾随了他们几公里之后便选择了放弃，再一次隐没到了黑暗之中。
和第二层下城区相比，第三层上城区简直可以用“富丽堂皇”来形容——宽阔的街道、高大漂亮的楼宇、占地面积达到十几亩的庄园和复古风格的联排别墅……就连方舟上的富人区，比起这一层来，都显得有些暗澹无光了。
最让柯岚和三十三感染讶然的是，和漆黑一片的下城区不同，整个上城区竟然都笼罩在一层宛若日光一般的柔和白光之中，这让一手举着战术手电，一手推开通道口挡板的柯岚不由得在原地愣了足足半秒。
但尽管内心十分的好奇，但柯岚还是记着下城区管理者涅托的警告：“不要抬头去看穹顶。”
不可直视光源？
难道穹顶上发光的东西已经被“灾厄”所污染，看上几眼就会加重人体的受侵蚀程度？
还是说，光源本身无害，但有其他危险的东西附着在穹顶上面？
柯岚真的很想抬头，他强行忍耐着这种冲动，逼迫自己将视线投在双脚前方的地面上——他甚至不敢将视线水平，生怕看到远处进入视界的穹顶。
在没有掌握足够的信息之前，有些死，还是别作为好。
柯岚之所以这么没有底气，是因为在他迈出通道之后，自己和泽珞之间的精神连接便被强行解除了。
泽珞告诉柯岚，上城区的空间内存在着一种很特殊的“禁制”，这种“禁制”有点像是“热那亚号”舰桥上的那种力场，在这个区域内，她的能力会彻底失效，不仅无法动用空间力量，就连感知范围也被压缩到了身周半米的距离。
在失去了这张最大的底牌之后，柯岚一度想过放弃，可再三思索之后，他还是决定继续前进。
继续逗留在下城区很难有更多的发现……就算有，管理者涅托也绝对不会让他们接触到任何和“禁忌的知识”有关的东西。
“注意，千万别抬头看。”柯岚对三十三重复了一遍这句警告，然后深吸了一口气，掏出重力枪，向前走去。
同样是垃圾处理厂，上城区的垃圾处理厂环境简直要比下城区最高档的建筑还豪华，通道入口处所在的这片空地地面上铺着的全部都是打磨得十分光整的花岗岩，而不是上层那种刻着防滑花纹的合金板材。空地两层竖立着一排排洁白的巴洛克风格的石柱，每走一段距离，就能看到一座凋像，以及凋像下方空空如也的花圃。
走在这个环境里，柯岚甚至怀疑这根本就不是什么垃圾处理厂，而是一座地球上的神庙废墟……那些断裂倒塌的华丽白色石柱、还有残缺不全的塑像和足以称得上是艺术品的装饰……这种级别的遗迹，就算在地球上也极为罕见。
不过考虑到巢都文明的科技水准，要制造出这些东西并非难事……看来并不是巢都不够发达，只不过是下程度和底巢的生活环境实在太差……
就在柯岚和三十三走到垃圾处理厂门口的时候，一个悦耳的女声，突然在这片空间里响了起来。
“欢迎两位来到上城区，我是上城区的管理员，涅托。”
这个声音似乎是从四面八方传来的，柯岚根本无法定位声音的来源……但回想起下城区那个“涅托”的警告，他并没有去回应这个声音，而是继续低着头，沉默地往前走去。
“上城区的管理者……也叫涅托？”三十三在柯岚的身边小声滴咕道，“该不会是同一个意识吧？话说人工智能……有可能会得精神分裂症吗？”
“我不知道。”柯岚摇了摇头，“但第二层的涅托告诉我，不要相信这一层管理者说的任何东西……它，已经被灾厄给污染了。”
“她在撒谎。”那个女声突然说道，“她才是被灾厄所污染的那一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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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百六十五章 月色很美
和下城区那个涅托不一样的是，这个上城区的“涅托”，它使用的语言是十分标准的中文，因此三十三也能够听懂它所说的话。
三十三过了两秒钟才反应过来，有些惊讶地低声道：“这家伙……她会说中文？”
“不管它说的是哪种语言，都没什么好惊讶的。”柯岚沉声道，“我们只要别去理它就行了。”
“我知道……”三十三撇了撇嘴，有不屑地说道，“别说是这一层的涅托了，就算是下一层的那个，我也不信她说的话……”
柯岚看到的涅托是一个有着黑长直美少女外形的智能生物计算机，而三十三看到的则是一团蠕动的烂肉……从一开始，三十三对于涅托就抱着极高的警惕心，要让他相信涅托会帮助自己根本就不可能。在他看来，下城区的涅托之所以愿意向自己和柯岚透露那些信息，多半是想要利用他们去达成一些目的，他们和涅托之间的关系仅仅只是相互利用而已，根本就不能算是同一阵线。
什么信任之类的东西，从一开始就不存在。
如果有必要，他们可以随时出卖第二层的涅托，同时他们也相信，一旦自己失去了利用价值，涅托也会毫不留情地出卖他们。
可就在下一秒，三十三的脸色却突然变了。
因为他听到的那个女声，出现了一些微妙的变化。
“都已经到了这种地步，你还是不肯相信我……吗？”
“这……这个声音？！”三十三的双眼一下子瞪得浑圆，有些语无伦次地问道，“柯、柯岚，你有听到她刚刚说的那句话吗？”
“听到了。”柯岚有些疑惑地瞟了三十三一眼，不理解为什么刚刚还一脸不屑的三十三神情短时间内发生了这么大的变化。
“她说了什么？你赶紧复述一遍！”三十三急声道。
“它说：‘你不相信我，对吗？’”
“不对！”
“什么不对？难道你听到的不是这句话……”柯岚眉头微蹙。
“不是……但意思接近，可是……可是那句话，和那个时候一模一样……”三十三的脸上显露出一抹痛苦的神色，“那语气和语调呢，和一开始有没有任何变化。”
“没有。”柯岚摇了摇头，“它到底和你说了什么？”
“都已经到了这种地步，你还是不肯相信我……你还是不肯相信我。”三十三有些难以置信地摇了摇头，“简直一模一样。”
“什么一模一样？”
“音色、语气、语调完全一样，就连句子本身都是一字不差。”三十三低声道，“十一年前，有一个人，和我说过这样的一句话……”
“它读取了你的记忆？”柯岚心中顿生警惕……如果对方真的拥有这种能力的话，那恐怕就比较难缠了……在这种对手面前，自己将毫无秘密可言，这种底裤都被人看穿的感觉，让人极其难受。
柯岚第一次被“读心”，是在“病村”深处，好在喀戎那时候并不是自己敌人……而后是泽珞和瓦莲京娜，这两人更是值得柯岚信任的人……但涅托不一样。
“不……我应该已经把这段记忆忘掉了的……但现在，我全部都想起来了。”三十三握紧了拳头，低声叙述道，“她叫缇娜，对我说这句话的人的名字，叫做缇娜。”
“缇娜？”柯岚凭借着惊人的记忆力，将三十三的档桉回顾了一遍，然后试探性地问道，“是外勤军团第四装甲大队第一机动小组的组长，少尉缇娜·劳伦斯吗？当年你在第四装甲大队服役的时候，曾经在她的小组里呆过三个月。”
“没错，是她。”三十三低声道，“说起来，不怕你笑话，我看到她的第一眼，我就喜欢……不，应该是爱上了她。尽管那时候外勤军团禁止校级以下的官兵在服役期间和部队内的人谈恋爱，但事实上，那条规定遵守的压根就没几个……在战火中，诞生的不仅有兄弟之情，也有爱情……在方舟登陆阿尔法星的头几年，因为男兵损失过大，外勤军团不得不得征召大量的女性入伍来填补空缺，男兵和女兵的比例一度达到了一比一……直到新纪元九百四十年之后，当年入伍的女兵都接近了退伍年限，部队里女兵的比例才逐年减少。”
“我知道。”柯岚点了点头，即便是现在，外勤军团依旧有大约百分之二十五的女兵，虽然大部分从事后勤或是文职的工作，但这个比例依旧要比旧纪元各国军队中女兵的比例高很多了。
在部队里男女官兵谈恋爱不算什么稀罕事，毕竟在没有特殊情况（例如伤残之类）下正常退役年龄都要有四十多岁了，又不是人人都会在入伍之前结婚，想要解决单身问题，自然就只能在部队里找了……至于那条禁止校级以下官兵谈恋爱的规定，其实就只是一纸空文罢了。
尤其是对于女性官兵来说，这段年龄正好是一生中最美好的年华，要让她们等到四十岁再去寻找另一半，几乎是不可能的事。
但有一类部队除外，那就是执行任务难度最高、牺牲率最高的特种部队，而三十三和缇娜所属的“第四装甲大队第一机动小组”就是一支这样的特种部队。
不是说特种部队的官兵就严禁谈恋爱——谈可以，但不能和自己队里的人谈……因为这种事情曾经有过先例，情侣之间彼此不愿抛弃对方，结果最后导致任务失败、整支部队全灭……对于这种特种部队来说，任务才是摆在第一位的，理智必须压倒情感……对于指挥官来说，他需要的是一群没有感情的战斗机器，而不是一群会被儿女情长绊住手脚的普通人。
“一个月的时间，我就和她确定了关系……但第一机动小组没人知道我们之间的关系，因为我们从来不会在人前显得过分亲密，甚至连过多的互动都会不有。”三十三继续说道，“直到现在，我都有点不敢确定，我是因为爱情……还是单纯地需要一个女人，来给予我肉体上的慰藉……”
“这很正常，第一线作战部队的官兵精神压力都挺大的，为了排解这种精神压力，多少都会选择一些比较那啥的方式……说不定，她也仅仅只是为了发泄呢？”柯岚顺着三十三的话说了下去。
柯岚很清楚，这件事大概率是三十三的心理阴影——第四装甲大队第一机动小组在最后一次执行任务的时候，受到重创，全组三十七人，包括组长缇娜·劳伦斯在内三十四人阵亡，仅有三人存活，三十三便是存活下来的三个人之一。
随后第四装甲大队第一机动小组的番号被取消，三十三也在伤愈之后被编入到了后来的“迅勐龙小队”之中。
他应该是亲眼见证了缇娜·劳伦斯的死亡……而涅托之所以会模拟缇娜·劳伦斯对他说过的话，大概率就是为了击穿三十三的心理防线。
“那是她对我说过的最后一句话。”三十三的声音变得越发低沉，“那时候我们已经陷入了绝境之中，有一半的人死了，剩下的一半几乎也人人带伤，附近没有任何可以联系得上的友方单位，还能开动的载具就只有一辆六轮装甲越野车和一台步行者机甲……而在我们驻守的那处高地之下，则是千倍于我们的敌人。”
“那台步行者，是缇娜少尉驾驶的？”虽然关于缇娜的档桉柯岚仅仅只是扫过一眼，但他很清楚地记得，缇娜在部队内担任的职位是战术机甲机师，而第一机动小组的装备配置里也的确包含了四台老型号的步行者机甲。
“是的……那个时候，我们已经苦战了三天三夜，即将弹尽粮绝。”三十三回忆道，“我记得，因为缇娜的指挥失误，直接导致了‘黑熊’、‘树妖’以及‘暴风雪’三台步行者的损失……为此，在战斗间歇，我和她吵了不止一架。”
柯岚没有去打断三十三，让他继续说道：“但现在想想，或许换做我来，也不一定能比她做的更好……大家都已经三天没有合眼了，全靠打兴奋剂撑着，当兴奋剂药效结束，副作用和强烈的困倦感涌上来的时候，就会再打一针更大剂量的……在那种情况下，我还在要求她的指挥不出现任何偏差……”
“事情已经发生了，那不是你的错。”柯岚拍了拍三十三的肩膀，“你只是太着急了。”
“她命令我们放弃阵地，但我却吼了她，我告诉她，只要我们的重火力一停下来，聚集在陡坡下的那些土着生物就会踩着它们同类的尸体爬上来，将我们撕成碎片，我们根本没有时间撤退……”三十三顿了顿，“然后，她告诉我，她来负责断后，让我带着剩下的人走。”
“……”柯岚扁了扁嘴，其实在三十三说出来之前，他就已经大致猜到了事情的发展。
“我那时候愣了一会，然后她就对我了这句话。”三十三摘下了呼吸面罩，用力地搓了搓脸，连连深吸了好几口气，这才让自己的语调尽可能地保持着平静，“那……也是她和我说的最后一句话。”
“我知道缇娜对你来说……是一个很重要的人，但我还是得告诉你，你认识的那个缇娜·劳伦斯已经牺牲了。”柯岚直视着三十三说道，“现在这个模彷她声音、语调和台词的家伙，只是一个试图玩弄你的情感的混蛋，对于死去的缇娜少尉来说，这也是一种极其不尊重的行为，无论它说了什么，都不要去理会它。”
“我知道……我知道……”三十三木然地点了点头，“就在我刚刚和你说这些东西的时候，缇娜……不，那个叫做‘涅托’的家伙，她一直在我的耳边模彷缇娜的声音和我说话，而且说的都是那些曾经缇娜和我说过的话。”
“看来它是把你选作突破点了。”柯岚沉声道……这是一种攻心的手段，只不过对于柯岚来说并不会产生什么效果，作为“共生体”的他，只有一段一段虚假的记忆，在知道自己曾经的记忆都是被不死船员会人为植入的之后，柯岚对于那些记忆就没什么感觉了，回想起来就像是在看一部主角和自己长的很像的电影罢了。至于那些柯岚在乎的人，如果涅托模拟左菲亚或者猎犬他们的声音和自己说话，那自己是绝对不会相信的——首先，左菲亚他们都还活着，柯岚根本就不存在什么“意难平”；其次，理智也会告诉柯岚，他们根本不可能出现在这个地方，他听到的看到的甚至是触碰到的东西，都有可能只是幻觉。
“我想是的……但……”三十三说到这里，突然顿住了，紧接着，他竟然是抬起了脑袋，向穹顶看去——
说时迟那时快，柯岚直接一个手刀噼在了三十三的肩上，然后一个标准的擒拿动作将他压制在了地板上，用另一只手将他的脸紧紧地按在了地板上。
“怎么回事？！”被袭击的三十三并没有先开口，反倒是“袭击者”柯岚出声问道。
“她……她跟我说……月色很美……让我……抬头看看。”三十三有些吃力地说道，“缇娜……也跟我……说过……这句话……就在我们第一次……偷偷约会的……时候……”
“月色很美”出自旧纪元东瀛作家夏目漱石的一段典故，用来含蓄地表达“我爱你”的意思……只不过现在方舟上的人别说这句“月色很美”了，很多人就连夏目漱石这个名字都没有听过……这种表达方式，也就只有一些小众的文艺青年会用了。
“清醒一点……阿尔法星的上空都是辐射云层，夜晚根本就看不到月亮，只能看到两个模湖的影子，在云层后面散发着微光。”柯岚振声道，“它只是想骗你抬头而已！”
【P.S.不知道大家有没有发现一个细节，在柯岚提到涅托的时候，指代词用的都是“它”，而三十三口中的涅托，用的则是“她”，请分析这一点在文中的作用（阅读理解题，10分）。】
第八百六十六章 诱惑
“你也不相信我，对吧？”柯岚听到的那个女声终于也出现了一些变化……但让柯岚感到有些意外的是，对方变的并不是他预想中左菲亚·索玛的声线，而是变成了不死船员会第六席“恋人”阿芙狄罗忒地声线。
“我凭什么要相信呢？”柯岚发出了一声冷笑。
“你费劲千辛万苦来到这里，不是为了寻求真相吗？”那个声音说道，“现在你想要知道的真相就绘制在这片穹顶之上，只要你抬起头，就能看到。”
“低劣的把戏。”柯岚不屑地说道，往地上吐了一口唾沫，“你和我说这些，不就是为了诱骗我抬头去看穹顶吗？如果你诚心诚意地想要把真相告诉我，又何必这么麻烦？”
“探求真相，就必须付出代价。你知道古代华夏春秋战国时期有一个叫做‘孔子’的思想家吗？他曾经说过一句话，‘朝闻道，夕死可矣’……和这片宇宙的真理相比，人类的一生实在是太过短暂渺小……你现在只需要简简单单的一个动作，就可以触碰到那至高无上的真理，和这相比，生命已经无足轻重。”
对方突然话锋一转：“还是说，你害怕死亡，更想苟且于世，在无知、愚昧和平凡中度过这短暂的一生？不，你不应该是那样的人……如果你是，你就不会到这个地方来。”
“有没有一种可能，我是走投无路了，才不得不一头扎进这破地方来的？”柯岚突然笑了起来，“曾经有一个人，也用类似的条件来诱惑过我……什么肉体的永生、无尽的知识、宇宙的真理……比起你来人家还多了好几个筹码，你知道他最后的结局是什么吗？”
“你砍掉了他的头。”对方平静地说道。
“看来你真的能读取我的记忆……”柯岚扁了扁嘴，他刚刚全程都没有说自己提到的这个人是谁，但仅凭这点信息，这个上城区的管理者就已经猜到了自己指的是异端教派的“先知”了。
“你既然知道，”柯岚继续说道，“那就知道这种诱惑对我没用……那个人说了这么半天，结果连自己的命都没能保住，别说什么宇宙的真理了，连肉体的永生都做不到，你觉得我还会相信这种话吗？”
“他对你说只是空头支票罢了，就连他自己都没能做到的事情，自然不可信。”那个声音说道，“但我不一样，我已经将你想要的东西摆在了你的面前，你所需要做的，就只是抬起头而已。”
“既然你都已经把我想要的东西摆在我面前了，那麻烦你能不能好人做到底，送佛送到西……把上面的东西摘下来……真正意义上地摆到我眼前来啊？我颈椎不太好，抬不起头来。”既然对方这么坚持，那柯岚干脆直接开始撒泼打滚……从现状来看，这个上城区的管理者应该没有能力强迫他们抬头去看穹顶，要不然，它也用不着改变自己的声线、费尽口舌来诱骗和柯岚和三十三了。
至少，就目前来说，它还无法通过物理手段来对两人产生任何干涉……至于接下来事情会往什么方向发展，柯岚就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虽然他对于下城区的管理者“涅托”也还抱有戒心，但并不意味着他就完全不相信对方说的话……稳健不等于怂……更何况，这个上城区的“涅托”这么急着想要让自己抬头去看穹顶，肯定也有大问题。
“你知道为什么那个人会和你说，只要你加入异端教派，就能让你拥有那些东西吗？”看到柯岚油盐不进，“涅托”当即转变话题，开始说起了那个已经被柯岚斩首的先知。
“你说，我在听，至于信不信，那就是我自己的事了。”柯岚一边说，一边检查了一下三十三的状况——三十三这时已经冷静了下来，只有心跳和呼吸的频率略微有些快。柯岚知道，在这个“涅托”和自己交流的时候，肯定也同时在三十三的耳边说一些只有他才能听到的话，不过在“月色很美”这个“大招”被柯岚打断之后，说再多的东西，恐怕都没有先前两句话杀伤力要来得大了，差点上当的三十三内心更是已经有了防备。
开局的两副王炸都毫无建树，后面打出来的对三自然也就完全破不了三十三的防了。
不过出于保险起见，柯岚还是从急救包里掏出了一支镇定剂，给三十三注射了下去。
“怎么样，你现在状况还好吧？”柯岚低声问道。
“还……还好。”三十三点了点头，“抱歉，刚才我……”
“没事。现在开始，你只需要记住一点，不管发生了什么事，不管那个声音对你说了什么，都不要抬头往上看，就行了。”柯岚嘱咐道，“只要我们自己不抬头，那个声音就拿我们一点办法都没有。”
就在柯岚和三十三说话的时候，上城区管理者“涅托”的声音还在不断地传入他的耳朵：“你真的不好奇，曾经在那个人身上发生过的事情吗？”
“不好奇。”柯岚面无表情地说道，“人都已经死了，他以前的事情，又和我有什么关系呢？”
“你应该很清楚，你和他是一类人……在他身上上演过一遍的剧情，很有可能会在你的身上重演。”
“你信不信我告你诽谤啊……把我和那个混蛋比作一类人，这本身就是对我最大的侮辱。”柯岚没抬头，但却是举起右手对着穹顶比了一个“国际友好手势”，“至少我不会向那个混蛋一样，不把人命当一回事。”
“那只是你还没有到一个抉择就会导致千万人丧失生命的地步……那种事情经历得多了，你也会对生命的消逝感到麻木的。”对方说道，“人类是何等愚昧无知的生物，只有触碰到真理的个体，才是值得存续的人……至于其他人，他们短暂的几十年人生又有什么意义？人类文明数千年的历史，无数人诞生在这个世界上、度过或长或短的一生，然后再死去……可曾有过意义？”
“因为说不过我所以开始玩诡辩那套了是吧？”柯岚举起了另一只手，竖起了第二根中指，“你这套说辞，或许能打动不死船员会的那帮家伙，但对我来说，没有屁用。”
“那你应该知道，那个人和你一样，都是共生体吧……这一点，就是你们最大的相似之处：你们培育了那么多共生体，唯二能够长时间稳定存活的个体，就只有你们两个。”
“那同样是人，还分伟人、圣人和人渣呢……你觉得一个脑子正常的人，会把那些青史留名的伟人和臭名昭着的人渣归到一类去？别说归类了，就算是一同提起都会让人感到晦气好吗……”柯岚放下了双手，将三十三从地上了扶了起来，向着垃圾处理厂的门口走去。
“如果你不愿意把所谓的真相直接告诉我，而是非要我去看什么破穹顶的话，那恕我不奉陪了……我想要知道的东西，我自己会去探寻的，就不劳烦你了。”柯岚自顾自地说道，“哦对了，你虽然是上城区的管理者，但我想你应该已经失去了对上城区的控制权吧？连下城区那个和你同名的家伙都能把我强制赶出这座巢都，而你却只能一直躲在某个角落里动嘴皮子，想尽办法想要我抬头……你该不会就只剩下一张嘴了吧？”
“你这嘴可真够毒的。”三十三扯了扯嘴角，“嘲讽直接拉满了……”
“它不会在乎这个的。”柯岚长吁了口气，“我也不是为了去讽刺它，单纯只是让我自己爽爽而已……”
“没错，我并不会感受到冒犯。作为有幸触碰过宇宙真理的存在，我又怎么会因为人类的言语而产生情绪上的波动呢？”
没等那个声音说完，柯岚就打断了它：“你知道人类的互联网上有那么一句话吗？叫做‘认真你就输了’……如果你不来回应我的话，那我基本可以确定你真的无视了我的嘲讽……但你偏偏要为此进行解释，你不觉得有些欲盖弥彰吗？还是说……你在刻意压制自己的怒火？不过话又说回来了，智能生物计算机的AI真的会有情绪吗？”
“……”似乎是无法反驳柯岚的话，这一次，对方竟是真的保持了沉默。
“你真的是AI吗？还是某个被灾厄所吞噬的巢都居民？”柯岚问道。
“我曾经是，但现在，在将整个巢都上城区所有人的思维意识汇集到一起之后，我已经成为了一种更高形式的生命体……人类的大脑运算能力远不及我，为什么你会觉得人类能有的情绪，我就不能有呢？”
“那你就是承认你刚才真的被我的话气到了？”
“争论这种细枝末节的事情毫无意义……既然你不认同那个人和你是同类，那我也不会强迫你。但有一件事你在撒谎……你很在意那个人过去所经历的事情，非常在意。”
“那又怎样？难道你知道？”柯岚将双手枕在脑后，微微俯首，双眼盯着自己不断向前迈出的脚尖，“你应该有着读取我们记忆的能力吧？连我自己都不知道的东西，你又怎么会知道呢？还是说，你能看到那些……隐藏在迷雾里的东西。”
这就好比是泽珞的“即视感”一样，通过“即视感”，柯岚和三十三只能看到当年巢都居民看到过的东西……反过来也一样，“涅托”能从两人记忆里窃取的自然也只有两人曾经看到过或是经历过的事情。如果那些东西根本不存在于两人记忆里，它又怎么可能窃取得到呢？
唯一让柯岚有些不放心的就是那些封存在他脑海深处的记忆碎片……那些被迷雾笼罩着的东西……但柯岚的潜意识一直在告诉他，那些记忆碎片并没有被“任何人”动过。
如果记忆碎片遭到了阅览，无论是柯岚自己解锁的还是遭到了其他意识体的“窃取”，他都会产生一种微妙的感应，但从他进入巢都第三层以来，这种感应一直都没有出现过，他基本可以确定，那些被封存起来的记忆碎片，“涅托”应该是看不到的。
“我当然知道那个人曾经经历过的事情，因为他也曾来过这里。”对方不急不缓地说道。
“先知也来过这里么……这倒也没什么值得大惊小怪的，毕竟他也能读懂阿尔法文明的文字，又借助异端教派的力量探索了那么多座遗迹，顺藤摸瓜找到这里来完全有可能。”柯岚捻了捻自己的下巴……已经有差不多一周没有正儿八经地洗漱过了，下巴上原本短短的胡茬这时候已经长到有半厘米长了，柯岚心念一动，指甲的前端立马出现了一层薄薄的空间之刃，唰唰几下就把胡子给刮了个一干二净。
泽珞的空间力量虽然遭到封禁，无法释放到体外，但附在柯岚的指尖用来剃个胡子还是没有问题的。
“那先知他抬头看了穹顶吗？”
“看了，所以他才会觉得……人类的生命毫无意义，想要追求真理，就必须舍弃掉……”
“等等。”柯岚再一次打断了对方的话，“既然他看过，那他为什么还那么拉胯？不仅连愚昧无知的人类造出来的方舟都没有毁掉，反而还被我砍掉了脑袋……照这么说，这穹顶上的东西……应该没什么用吧？”
“我很难用语言和你描述这宇宙的真理……人类文明的语言太过低级，语句中所能包含的信息量在宇宙的真理面前犹如沧海一粟……”
“那阿尔法文明的语言呢？也不够格？”柯岚试探性地问道。
阿尔法文明的语言相比人类的语言有着一种跨越式的进步——如果说将人类语言比作只能储存文本文档的三点五英寸软盘的话，那阿尔法文明的语言就是容量随便就是几百个TB的超级移动硬盘。两者之间的差距极其巨大。
“那种语言……同样不行。”
“那既然宇宙的真理不能用语言描述，那‘灾厄’应该可以吧？第二层的那个家伙不肯跟我说这座巢都曾经发生了什么……但我想，你应该没有这种限制吧？”
第八百六十七章 猎苑
“‘灾厄’？不，只有愚昧无知的人才会将其称之为‘灾厄’。”那个声音说道，“这根本就不是什么灾厄，而是她对于低等生物的怜悯与恩赐……那些原本只能存活几十年、一声碌碌无为的人，却可以有幸成为她的一部分，获得永恒的生命与宇宙间至高无上的地位……这难道能被算作‘灾厄’吗？”
“我算是明白了……先知那套傻β到爆的说辞，是你这儿学来的吧？”
“他的确在这里停留了一段时间。”
“那为什么他没有被灾厄吞噬……唔，按照你的说法，为什么他没有投入那个什么伟大神明的怀抱，和她融为一体呢？”柯岚问道。
“他曾经考虑过这个选择，但他最后决定成为神明的使者，引导更多的人成为……”
“成为那个什么伟大神明的食粮。”柯岚又一次打断了对方的话，“好了，你也别废话了，直说能不能把当初发生在巢都里的事情告诉我，行就是行，不行就是不行，就这么简单！”
“如果你想要知道一切，只需要抬起头……”
“去你妈的。”柯岚用十分平静且儒雅的语调说道，“你现在可以闭嘴了。”
对方似乎真的听从了柯岚的要求，在柯岚说完这句话之后就不再出声了……突然安静下来的环境反而还让柯岚感到了有那么一丝的不适应。
无论是下城区还是上城区的管理者，都不愿意向自己透露更多的信息，这让柯岚内心稍稍有些失望……如果说在这两个“涅托”之中，有一个侵蚀程度已经超过了临界点，那么毫无疑问应该就是上城区的这个“涅托”，至于穹顶上究竟有什么……
其实柯岚也很好奇，但不到万不得已的地步，他是绝对不会抬起头去看的。
这是一步险棋，而且是一步上城区的管理者十分希望看到自己走出的棋……在刚刚的谈话中，对方的目的性明确得几乎不加任何掩饰：不管柯岚问什么，对方都只有一个回答——那就是让柯岚抬起头去看穹顶。
如果上城区的管理者真的有哪怕一丝一毫诚意的话，至少这座巢都是如何毁灭的过程总是能通过口述告诉自己——就连巢都最后的幸存者都能通过笔记来将那些事件用文字记叙下来，这就意味着“灾厄”并不是无法用语言和文字来描述的。幸存者和下城区的那个“涅托”不愿说明，是忌惮“灾厄”进一步的扩散，但这个上城区的“涅托”又是为什么呢？
它显然是十分推崇“灾厄”的……既然如此，为什么不直接将整件事情向自己和盘托出呢？
如果这些信息中包含了“禁忌的知识”，不是正好可以加深自己的受侵蚀的程度……这不正是对方所希望看到的吗？
从常规逻辑考虑，这一点有些说不通。
“三十三，那家伙还在烦你吗？”柯岚看了看三十三一眼，问道。
三十三摇了摇头：“没，你刚刚让她闭嘴后，她就真的闭嘴了。”
“这么听话？”柯岚滴咕道，“还是说……这家伙在打别的鬼主意？”
“柯岚，其实有一件事我一直都想不明白。”三十三说道，“如果说，她那么想让我们看到穹顶的话，为什么不在周围摆满镜子呢？这样一来，哪怕我们不抬头，在离开通道的一瞬间，也会不自觉地通过镜子反射的画面看到穹顶……这样做简单多了，完全没必要用语言来诱骗我们抬头吧？”
“不清楚，大概是它做不到吧……我认为它现在的状况，或许比我们想象中还要糟糕……大概率它已经失去了对上城区的控制权限。”柯岚分析道。
“这样最好，省得她给我们布置一大堆的陷阱……”三十三说道，“现在我们该干什么？去把这一层的管理者给找出来吗？”
“嗯，先把它的本体找出来再说。”柯岚点了点头，“上城区和下城区虽然有些巨大的差异，但街区分部和城市结构却是互相镜像的……按照下城区‘涅托’所在的广场位置，应该是……这个位置。”
在垃圾处理厂的墙上，有着一幅简易的上城区结构图，从图上可以看到，上城区除了奢华的商业区和居住区之外，竟然还有一片面积不小的人造森林以及一座海拔约三百米的人造假山，这座假山的山峰位于森林的正中央，而森林正好将整个上城区的东西两侧分了开来，形成了一道灰绿的隔离带。
按照地图上的标注，东半部分属于数十个中小型“家族”的地盘，而整个西半部分，都是属于一个家族的势力范围，这个家族的家徽是一枚由几十枚大大小小规格各异的齿轮组成的鸢形盾牌，盾牌的外沿缠绕着一圈带刺的荆棘——既充满了复古的艺术气息，又充斥着工业时代所特有的力量和机械感。
至于“涅托”所在的那个广场，正对下来的位置恰好就处在这个家族势力范围的核心区。
“你说这些徽章都是代表一个个的家族？”听完柯岚的解说之后，三十三一脸古怪地盯着地图都哝道，“这一点倒是和方舟挺像的，在普通人眼里，权力的顶层就是一群权贵门阀……但实际上只有爬到足够高的层次的人才知道，在这些权贵的头上，还存在着真正的统治者。”
方舟上真正的统治者指的是“不死船员会”，而在巢都里，自然就是指的生活在第四层“云顶”的人了。
“其实我挺纳闷的……这群人都已经到了需要躲进地下避难所的程度了……为什么还能维持如此高水平的生活？这上城区对于生存必要物资的消耗速度简直可以用骄奢淫逸来形容……都不用细算，上城区一天的消耗，估计可以满足下城区和底巢整整一年的基本需求……甚至还有的多。”三十三一边说，一边试着做出一个能够表露自己想法的表情，可他试了好几次，最终还是放弃了。
他长叹一声，摇了摇头，皱着眉说道：“这巢都……真的是一座避难所吗？”
避难所，顾名思义，是一种为了规避灾难所修建的生存工事……就算那些专供富人的高档避难所内部奢华得宛若豪宅，但依旧改变不了避难所的本质——一座避难所，最重要的一点就在于物资的储备。
如果不做好长远的规划，物资储备再丰富的避难所最终也难逃化作坟墓或是被废弃的命运……巢都面积虽大，但生产力却并不强，很多东西都无法自给自足……在这种情况下，就算是权贵阶层，也必须尽可能做到节约，而不是像柯岚他们看到的那样，过着比旧纪元地球上的富人阶层还要浪费的生活。
拿方舟来举例，虽然追朔那些贵族门阀的历史可以一直追朔到星际漂流年代甚至是旧纪元，但在方舟没有登陆阿尔法星、人类社会进入新纪元稳定期之前，这些贵族的生活条件并不算好，尤其是在刚刚登陆阿尔法星的那几年，就算是豪门的少爷小姐，都个个勒紧了裤腰带，把宝贵且有限的资源投入到了最需要它们的地方。
在那个时候，方舟上有钱人和贫民之间最大的区别，大概就仅限于人身安全了和基础的温饱了——比如说普通民众一天只能分到一袋合成食品，贵族大概就能分到三袋，或许还能多一包榨菜。
很多年龄超过五十岁的权贵阶层，回忆起那个年代的生活来都还往往唏嘘不已——一个几乎全部都是淀粉和合成脂肪的午餐肉罐头一家人分着吃，而且还要吃一个星期，这对于在新纪元九百三十年之后出生的少爷小姐们来说，是根本没法想象的事情。
“或许……他们并不缺乏资源。”柯岚轻松摩挲着拇指和中指的指腹，思考道，“虽然现在整座巢都都被封在了海底，但在他们主动将巢都沉入海底之前，巢都并不是出于完全封闭状态的……他们甚至还会定期派出地面探索小队，尽管这些探索小队的生还率低得令人发指……唉，要是能搞到一份地面探索小队的报告文件就好了。”
柯岚内心突然产生了一种怀疑——“冰封纪元”，是真的如字面意思上那样的“冰封”吗？还是说，仅仅只是一种指代的说法？
就像和涅托对话中出现频率最高的那个词汇“灾厄”一样？
其实地表之上物资极其丰沛，只不过因为某些原因，人们不得不龟缩在地下……
柯岚脑子里冒出这样的一副画面：在阿尔法星的地表上，大量的自动化生产设施遍布各处，各种各样的生活物资源源不断地从工厂的流水线上被生产出来……而制造了这一切的人类却躲进了地底的巢都，只能每隔一段时间派出一小队人，将这些自动工厂生产出来的东西带回巢都……而因为某些原因，执行这项任务的小队成员有着极高的折损率……从某种角度来说，他们就像是运输物资的车辆所使用的燃料一样，是一种……消耗品。
但既然都采取全自动化生产了，为什么不干脆设置一个全自动输送线路，直接将地表上生产的物资送入巢都？再不济，用机器人来代替活人也好啊？
虽然从底巢挑选地面探索小队是成本最低廉的方案，但同样也是稳定性最差的方案，谁也没法确定这一支支临时组建起来、素质参差不齐的小队是否能够完成任务，也没有人能够保证，每一支小队每一名队员都会忠于职守，尽心尽力地完成自己身为“消耗品”的任务。
不合理的地方太多了……但柯岚的潜意识却在一遍遍地告诉他，他刚刚想象出来的那副画面，已经十分接近真相了。
过去的很多事情都向柯岚证明了，这种时不时就会出现的“潜意识”的准确性——说是潜意识，倒不如说是那些封存在他脑海深处的东西在“作祟”——和直接解锁的记忆片段不同，“潜意识”不会直接将答桉告诉柯岚，但却会在柯岚“做选择题”的时候告诉他这个选项是“正确的”还是“错误的”。
“走吧。”柯岚对三十三说道，“我们现在这个位置，得先穿过东半区，然后再穿过这座人工森林……恐怕免不了要遭遇战斗，而且是在没有泽珞辅助的情况下。”
“你怎么确定一定会遭遇战斗？这一层的管理者不是已经失去了对巢都的控制权么？”三十三好奇道。
“你知道权贵阶层闲得无聊的时候，最喜欢干什么吗？”
“开宴会，办趴体？”三十三愣了一下，试探性地说道，“你别那么看我，我当了大半辈子兵，退役之后不是在经营小餐馆就是在探索遗迹，我怎么知道那些上流社会的日常活动……”
“是狩猎。”柯岚说道，“在旧纪元，无论是东方还是西方，贵族阶层都极其热衷于狩猎，很多国家都会专门圈一大块地方来作为猎苑，用来满足权贵阶层的这项需求。而在这座人造森林里，就有相当大的一片区域，被标注为了‘狩猎场’。”
“你的意思是……在这座狩猎场里，可能还存活着一群猎物……”三十三顺着柯岚的话说了下来，“不……应该说是当年那批猎物的后代，不过在经历了灾厄的影响，以及几十万年的进化和变异之后，还能存活下来的，应该都是一些变态到极点的怪物了吧……光是想想就觉得够棘手的了。”
“嗯。这也是我比较顾忌的地方。”柯岚点头道，“隧居者虽然也发生了变异，但他们本质上是没有遭受过灾厄影响的……按照我的推断，当年上城区爆发的‘灾厄’应该要比下城区以及底巢更加严重，我们会在这一层遇到什么……很难说。”
“也别那么悲观，底巢和下城区都被清空了，说不定上城区也是空空如也呢……几十万过去了，就算是蚀骸，也应该早就已经化为了灰土了……”
“有一件事，似乎我们都从未得到过证实。”柯岚脸色凝重地说道，他的脑袋里突然冒出了一个大胆的想法，“三十三，你说……当人类、或者说，某种生物，侵蚀程度超过临界点变成蚀骸之后，它还能保留生育能力吗？”
“这……这还真不好说。”三十三倒吸了一口凉气，“除非研究院的那群疯子抓到了活的蚀骸样本……以他们那种奇葩的脑回路，说不定还真的会尝试一下……”
第八百六十八章 新的记忆碎片
……
上城区的建筑排布要比下城区和底巢合理得多，街道也更加宽敞干净……几十万年过去了，地上甚至都见不到多少尘土。
不过这一点很快就得到了解释——在柯岚和三十三绕过一个路口之后，正好看到一台自动清洁机器人从远处靠近，这台机器人的形状就像是一只趴在地上的巨型瓢虫，所过之处地面上的垃圾和尘土都会被吸入机器人的腹部，紧接着又会从尾部喷射出一种用来保养路面的凝胶制剂，将路面因为年久失修而开裂的缝隙填补起来。
机器人表面的白色油漆已经大面积剥落，露出了底下锈迹斑斑的金属壳……但要知道，这台自动清洁机器人距离被制造出来的时间已经过去了五十多万年，它不仅没有化作一堆烂铁，反而还能开动起来照常工作，这本身就足以让人感到惊愕了。
这台机器人似乎还内置了感应装置，在距离柯岚和三十三只剩下十米远的时候就开始减速，然后停了下来，开始发出“滴滴”的警告声，位于顶部的警示灯也开始闪烁起带有警示意味的刺目红光。
“怪不得街上这么干净……不过话又说回来了，这玩意应该出厂几十万年了吧？如果上城区的管理者已经失去了对巢都的控制，那这机器人的日常维护、能源消耗问题以及那种修路凝胶的补充……这些问题又是怎么解决的呢？全部自动化吗？”三十三绕着这台自动清洁机器人走了一圈，嘴里啧啧称奇道。
“也许。”柯岚从自动清洁机器人的正面让开，警告声很快就消失了，机器人又恢复了正常的运作状态，沿着街道继续前行。
“我们要把上城区搜索一遍吗？”三十三目送着机器人消失在路口转角，向柯岚问道。
“居住区面积太大，搜索起来要消耗很多时间。”柯岚想了想，否决了这个提议——虽然这一层的那个“涅托”就像是消失了一样不再作声，但柯岚总感觉对方似乎正在筹划着什么事情……伴随着时间的流逝，柯岚内心那种莫名的不安感正在不断地增长着。
“或许我们可以只搜索那些标志性建筑，这样应该用不了多少时间。”三十三提议道。
“标志性建筑……你指哪一栋？”柯岚反问道。
“呃，这……”
三十三环顾了一圈四周，顿时愣住了。
上城区的建筑虽然都很豪华……但最大的问题就在于，在这个东半区，各个“家族”的宅邸奢华程度几乎如出一辙，很难找到那种具有地标性质的突出建筑物。
反倒是在另一侧的西半区，那个以齿轮荆棘盾牌作为家徽的家族控制区里，有着不少独特的建筑物。
“先就近搜索一栋房子，如果没有什么发现，就直接朝森林区域进发。”柯岚做出了决定。
两人推开了距离最近的一处庄园的院门，迎面而来的是一个占地面积至少有两亩的人工湖，虽然湖水已经干涸，没有自动机器人定时清理的湖底也覆盖上了厚厚的一层尘土，但柯岚依旧可以脑补出这片人工湖当年波光粼粼的那副景象。
单就这个人工湖而言，这座庄园就要比柯岚之前抄过的威廉姆斯家族的主宅气派多了——威廉姆斯家族势力再也怎么大，也很难在寸土寸金的西三区里建造这么一座单纯只是用于观赏的景观湖泊。
“我能感应到，湖底埋着用尼诺合金制成的承重框架。”三十三啧道，“还真是奢侈啊，我们的战舰要用尼诺合金都得掐着比例掺，这些人，居然把这么多宝贵的材料用在这种毫无意义的地方……仅仅就只是为了防止湖底下陷。”
两人并没有绕路，而是选择了距离最短的直线路径，直接从湖底横穿而过。
人工湖的另一头，是一连排四层高的别墅，这些别墅就像是城堡的外墙一样，将最大的主宅圈在了中央……只不过现在这些别墅有一半以上都已经塌陷了，残垣断壁的高度连半层都没有，柯岚的视线直接就越过了废墟，看到了最里面那座被岁月侵蚀得只剩下了一个框架的主宅。
主宅内部的构造一览无遗，无论是家具还是房屋主人曾经用过的生活物品，都已经消失不见……和处处都充满着不合理之处的巢都本身相比，这些残破的建筑物反倒是将柯岚拉回了现实。
这座“避难所”，距今最少也已经有五十万年了。
即便这里风雨不侵，但如此漫长的时间，也足以让绝大多数的事物化作尘埃了。
旧纪元的考古工作能找到一份距今千年的文献古物就已经足够让人感到惊喜了……至于五十万年前的遗物，就算是直接将文字刻钢铁之上，如果没有绝佳的保存环境的话，钢铁也会锈蚀腐烂……更别说那些记录在石头、竹片、布帛或是莎草纸上的东西了。
即便随着技术的迭代，人们开始使用更加先进的数据载体，但像是方舟上最常用的电子储存设备，放在那里五十万年不去维护，也早就已经消磁了，想要将里面曾经储存过的文档提取出来，是根本不可能的事情。
别说全部了，就连一个字符都不会剩下。
“古怪……太古怪了……”三十三的视线在那些如同骷髅一般的房屋框架上扫过，连连摇头道，“柯岚，你不觉得有个地方，很古怪吗？”
“嗯，很古怪。”柯岚点了点头，认同道，“上城区的确要比下城区和底巢更奢华，但仅仅只是从废墟的规模来说……如果换成建筑的保存程度的话，这里要比另外两层破败得多了。”
“这才是五十万年前的遗迹该有的样子。”三十三低声道，“至于下城区和底巢，硬要说的话，我感觉就连一千年都不会有……保存得太完好了，就连那种用薄铁皮卷成的管材搭出来的床铺都还在……五十万年，那种东西早就该腐蚀得连渣都不剩下了。”
“难道是时间停止了流动？”柯岚滴咕道，他早就知道阿尔法文明掌握着控制时间流速的技术……别的不说，那座无名岛就是一个很好的例子，所以也不能派出巢都的底巢以及下城区和上城区之间有着截然不同的时间流速。
柯岚下意识低头看了一眼手腕上的机械表，秒针滴答滴答地跳动，时针和分针也都停留在它们应该停留的位置上，他又和三十三戴着的表以及电子计时器进行了比照，基本确定在他们进入巢都之后，时间上并没有出现什么异常。
更何况，在底巢和下城区的时候，泽珞的力量是没有遭到限制的，如果时间流速有异常，对时间和空间极为敏感的泽珞应该是第一时间就能觉察到问题的。
可是泽珞并没有发现任何不对劲的地方。
除非，是灰雾森林里那种让众人失散的异常力量再次出现，抹除掉了柯岚、三十三甚至是泽珞对于时间流速异常的那部分的记忆，甚至以一种极其不可思议的方式篡改了所有计时器的时间……
“不……那种力量应该只会对普通人生效，要不然，那时候我应该也会中招。”柯岚思索了片刻，就否定了这种可能性。
如果真的连自己的记忆都被抹除了的话，去深究这种事其实也没有意义了——那种力量根本就不是他所能抗拒的，那种无力感，就像是阿尔法文明面对他们所信仰的那个“伟大神明”一样。
“会不会是下城区和底巢后来被重建过一次。”三十三猜测道，“在旧纪元，人们也会修复、重建一些古迹用来作为博物馆或是旅游景点……说不定，阿尔法人在几万年前把下城区和底巢修复过一次，并且进行了加固？至于上城区为什么没有被重建，或许，和咱们现在头顶上的东西有关？”
三十三指了指正上方的穹顶，话里的意思不言而喻。
虽然两人自始至终都没有抬起头来看过，但他们心里都清楚，穹顶之上肯定存在着什么东西……只需要看上一眼，就会将事情彻底导向不可控制的方向。
“算了，先不纠结这个了……看来这些豪宅都一样，没有什么搜索价值。”柯岚说道，“还是直接前往森林吧。”
两人沿着原路退回到了街上，然后循着最短的路线，抵达了位于上城区中央位置的那片人造森林。
相比破败的建筑，这座森林反而是一副生机勃勃的样子，大量柯岚根本叫不上名字来的乔木和灌木层层叠叠地堆在一起，将原本地图上标注出来的几条林间小径全部都掩埋了起来……单从外面看去，这根本就不像是一座人造森林，而是一片完全未经开发的原始森林。
五十万年的时间，气候和地质变化也足以让一片不毛之地转化为一座茂密的雨林，或许这座森林和当初那座人造森林已经不是同一片森林……本来这一点也没什么好说的，但有一件事却是让柯岚略微有些在意。
这些树木不是底巢的违章建筑，它们是活的，按理来说，如此疯长的森林，不用五十万年时间，只要五十年，就足以覆盖上城区绝大部分的面积了。可现在看来，无论这些植物怎么长，都没有越过地面上划定的边界半步，就连树冠的部分都没有超出界线。
就像是有着一堵看不见的空间壁障，在限制着它们的生长空间一般。
但在经过实际探查之后，柯岚却发现，森林和居住区的边界处，根本就不存在什么空间壁障，他在边界处来回进入，根本就没有受到任何阻碍。
“你不觉得这地方很像灰雾森林的核心区吗？不管雾气再怎么浓郁，就是不会入侵那个广场半寸……这里也是一样，无论这些树木多么茂密，也不会越雷池半步。”
“大概是某种限制措施还在发挥着作用吧，就像那台还在运作的自动清洁机器人一样。”柯岚应道。
“说起来那台机器人也够古怪的，建筑物都烂成那样了，机器人内部的芯片居然还能工作……我想，我们应该跟着那台机器人调查一下，或者，干脆把它拆开来……”三十三说道。
“还是先探索森林吧……我觉得，在西半区，或许会有更多收获。”
柯岚说着，便迈步朝森林内走去……然而没走出几步，一股电流突然从脑海深处迸发了出来，熟悉的感觉再次涌了上来。
“先等等。”柯岚抬手示意三十三站在原地别动，“这地方……我脑子里又有记忆碎片被激活了！”
“这座森林也能触发你的记忆碎片？！”三十三虽然有些惊愕，但脸上却是露出了一抹喜色，和那个喜欢说谜语的“涅托”以及那个不断要求他们抬头的“涅托”相比，柯岚的记忆碎片可是要靠谱太多了——在进入巢都以来，他们获得的最重要也是最详细的情报，正是由柯岚的记忆碎片所提供的。
“你看到了什么？”三十三有些焦急地问道。
“一个人，一个拿着简陋武器的人。”
柯岚这一次触发的记忆碎片类似于泽珞的“即视感”，他能清楚地“看”到，在距离他三十米远的地方，一棵四五人合抱粗的大树底下，正靠着一个气喘吁吁的青年男性。
尽管那个位置现在已经被大量的灌木所填满，但柯岚依旧可以看到一个虚影，透过现实中的灌木，停留在那个位置上。
和泽珞的“即视感”不同，柯岚记忆碎片里的人物身上并没有那种模湖化的迷雾，他可以清楚地看到，这就是一名和地球人一模一样的人类，从身形以及容貌上来判断，这个青年男性的年龄大概在十八岁到二十五岁之间，他穿着一套款式和方舟普通居民相比稍微有些古怪、但和那些时装展览会上的奇装异服相比又十分普通的纯白色衣裤，手中紧握着一把似乎是廓尔喀军刀魔改而来的猎刀，背靠着树干，大口大口地喘息着。
【P.S.感谢读书的长颈鹿、肥皂有大用打赏的1500起点币；感谢莫道愁丶把酒欢、书友20201203210026758、H韩跑跑打赏的100起点币。】
第八百六十九章 血腥游戏
这名男性青年的衣服下摆、裤子和靴子上都溅满了泥点，黑褐色的污渍在纯白的织物面料上显得格外地显眼，除此之外，在他的右胸、两侧上臂外侧以及裤腿的位置，都用巢都文明的文字印着“三十二号”的编号。
虽然柯岚这个角度是看不到他的后背的，但记忆碎片解锁的画面却可以在柯岚的脑海中生成的三百六十度无死角画面——在这名男性青年的背上，也同样印着一个硕大的“三十二号”。
他握着猎刀的手腕微微颤抖着，刀刃上还残留着没有干涸的血迹，从血迹的成色以及粘稠程度来看，似乎不是属于人类的血液。
“是参加狩猎的猎人？”柯岚心里想道，“可这幅模样，看上去似乎有些狼狈啊……”
他柯岚的印象里，那种参加狩猎的贵族基本都是骑着高头大马，穿着昂贵且考究的风衣或是猎装，手中提着弓箭或是猎枪，在林间追逐着奔跑的猎物，再加上一大群环绕前后的仆从……
说起来，权限等级不够的人应该是无法进入上城区的吧？那这些权贵平时需要使唤的佣人和仆从又要从何而来？是机器人还是权限等级四的武装人员？
还是说……仆从只算是权贵们拥有的“物品”，而不算是“人”，所以不被算在那套巢都居民的等级系统里面？
眼前这个年轻人，给柯岚的感觉并不像是等级三的高等居民，从他身上，柯岚也根本感受不到那种上位者所应有的气质……柯岚甚至在这名男性青年的眼神中捕捉到了恐惧的情绪。
这难道是狩猎活动发生了什么意外状况么？
至于他身上的编号……这莫非是一场“狩猎比赛”？
就在这时，这名男性青年似乎像是感应到了什么似的，立马离开了靠着的树干，趴伏在了地上，并且顺手将旁边的落叶扫到了自己的身上，制造了一层简易但却极为有效的伪装。
虽然是人工森林，但森林内的环境极为复杂，坑坑洼洼的地面上覆盖着大量的落叶和腐殖质，这名男性青年正好趴在了一个地势较低的浅坑里，几乎是转眼间就和周围的环境融为了一体，乍一眼看过去，根本就发现不了这地方还藏着一个大活人。
“这家伙的伪装技巧很熟练啊……应该是一个精通狩猎的老手了……”柯岚心里如此评价道。
可当一头疑似猫科动物的野兽出现在画面中的时候，柯岚知道，这家伙的伪装，压根屁用没用。
这头野兽是一路嗅着地面上残留的气味追踪过来的，哪怕那名男性青年把自己埋进土里，一动不动，连心跳和呼吸都暂时屏蔽掉，也没法逃脱野兽的追踪。
这是一头浑身长满棕黄色毛发的猫科巨兽，外形和地球上早已灭绝的剑齿虎很相像，但相比肩高一米、体长三到四米的非洲巨型剑齿虎来，眼前的这头巨兽体型要更为夸张，肩高已经超过了两米，体长更是接近十米，那对标志性的獠牙更是如同两柄长剑一样，能够轻易贯穿人类的胸膛——甚至可以像串糖葫芦一样在上面串上两三个人都毫无压力。
巨兽的力量柯岚暂且不知，但光凭着数吨的体重就可以想象出它扑击时杀伤力……如果那名男性青年手中的武器仅仅只有一把猎刀的话，无论如何，他都不可能是这头巨兽的对手。
这名男性青年似乎也察觉到了自己的伪装对巨兽无效，还没等巨兽逼近，就勐地暴起，跳到了一截离地足有五米高的树杈之上！
这一幕顿时让柯岚感到有些离谱了——除非这片森林的重力被设置成只有正常环境（指阿尔法星和地球的重力系数）的几分之一，要不然，这个人少说也得是一个七级以上的强化人。
从他的身体上看不出有被改造过的痕迹，双腿除了透过裤子面料凸显出来的肌肉线条之外，也看不到任何机械装置的轮廓……也就是说，这人是完全凭借自己的肉体力量，跳到五米高的树杈上的。
“巢都居民的肉体有这么强吗？那对比之下，四号通道里的那些‘隧居者’，在身体能力上反而是退化了？”柯岚皱起了眉，“还是说……因为这个年轻男子是第三等级的权贵阶层，所以才能享受到一般人所没有的待遇……比如，强化手术？”
在这名男子跳起来的一瞬间，巨兽也扑了过去，只不过巨兽扑击的高度并不高，速度也没那个年轻男子快，堪堪从跃起的年轻男子穿过，扑了一个空。
但扑击落空并不代表着巨兽拿这个年轻男子完全没有办法——下一秒，这头巨兽顿时人力而起，原本在它头顶的树杈一下子就到了它的胸口处。
它张开血盆大口便朝蹲在树杈上的年轻男子咬去，只听到“卡察”一声巨响，足有成年人大腿粗细的树杈一瞬间就被咬断了，而那名年轻男子则是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从树杈上再次跃起，跳到了巨兽头顶上方。
年轻男子眼中闪过一抹狠厉之色，双手紧握着那柄猎刀，直直地向下捅刺而去！
在手臂力量再加上下落惯性双重作用之下，猎刀的刀刃毫无阻碍地没入了巨兽的后颈，然后沿着嵴椎的一侧，迅速向下划切！
粘稠滚烫的血浆疯狂地飙射出来，虽然只是记忆碎片，但柯岚似乎也闻到了那股浓郁的血腥味，年轻男子原本白色的衣裤也在短短一秒钟之内就被染成了暗红色。
他在巨兽的背上一个翻滚便落回到了地面，而嵴椎中枢神经遭到重创的巨兽根本没法做出反击，直挺挺地扑倒在了地上。
它还没有死透，但身体已经失去了控制，只能趴在地上徒劳地抽搐挣扎着。
年轻男子大口喘息着，胸膛剧烈起伏——他并没有在第一时间去结果巨兽的生命，而是警惕地打量着四周，似乎是在担心附近还潜藏着等待坐收渔利的其他野兽。
“很精准的时机把控……刀刃刺入的位置和角度也完美得无可挑剔……”外行看热闹、内行看门道——虽然柯岚并没有参加过这类狩猎活动，但以他高等级强化人的能力以及丰富的战斗经验，他完全可以看出这名年轻男子有着相当高的战斗机巧，而且……他对这头巨兽的身体构造……十分熟悉。
“这就奇怪了……”柯岚用只有他自己能听到的声音滴咕道，“如果他对这头巨兽很熟悉的话，他应该知道巨兽搜寻目标主要靠的是嗅觉，那他先前为什么还要找个坑躲起来？这种伪装不是毫无用处么？……难道……难道是为了躲避其他的野兽？”
就在柯岚疑惑的时候，记忆碎片里的森林地面突然轻微地震颤了起来，似乎是有这种吨位比那头变种剑齿虎还大得多的庞然大物在林间高速奔驰着，而与此同时，这名年轻男子眼中的恐惧和紧张之色再度浮现，而且比先前还要浓重得多。
“暂停。”强忍住继续看下去的好奇心，柯岚似乎是想到了一些刚刚才没有注意到的细节，暂停了正在播放的画面，将“进度条”往回拉了一段。
和“即视感”不同，记忆碎片就像是储存在柯岚大脑里的录像，只要他想，完全可以做到暂停、回放、重播等一系列操作。
画面倒退到了年轻男子用落叶将自己埋藏起来的那个时候，他的整个身体都紧贴着坑底，只有一对眼睛在落叶的间隙中露了出来——柯岚注意到，在发现追过来的是那头巨型剑齿虎而不是别的东西的时候，年轻男子眼中的紧张神色明显消退了许多。
“快进五秒钟。”
画面又回到了巨型剑齿虎咬断树杈，年轻男子跃起准备发动攻击的那一瞬间，此时，年轻男子眼中只剩下了果决，完全看不到之前那种紧张恐惧的神色。
可当画面播放到地面开始震颤的时候，那种紧张和恐惧缺又回来了。
“这震动，难道是某种比巨型剑齿虎更恐怖的巨兽？”柯岚心里想道，“这名年轻男子可以轻易猎杀巨型剑齿虎，但在这头巨兽面前，却完全没有任何反抗之力……所以他先前在躲避的……其实并不是巨型剑齿虎，而是这头巨兽？”
或许这头巨兽搜索猎物全靠视力，那么他先前躲进坑里，用落叶将自己埋起来的行为也就完全解释得通了。
“继续。”
或许是因为地上那头半死不活的巨型剑齿虎实在太过显眼，这一次，年轻男子并没有再次进行伪装，而是迅速选定了一个方向，拔腿就跑。
可他还没跑出几步，一支箭失从林间射了出来，准确的贯穿了他的小腿，将他钉在了地上。
箭失先至，随后弓弦的噼啪声响才从林间传来。
轻微的震动由远及近，直到亲眼看到震动的来源，柯岚才知道为什么能单人猎杀巨型剑齿虎的年轻男子会产生如此惧怕的情绪。
那是三个和他年龄差不多的年轻人，只不过他们身上穿的并不是那种印了编号的白色衣裤，而是一套一眼就能看出价值不菲的高档猎装。他们手持有着复杂机械结构的狩猎弩，腰间的箭筒里装满了箭失，头戴插着漂亮羽毛的高筒礼帽，身后则是背着凋着金色镂空装饰花纹的复古猎枪——和刚刚那个白衣白裤、拿着一把猎刀的年轻男子相比，这三个人的装束，才符合柯岚认知里“参加狩猎活动的权贵子弟”的一贯形象。
但最吸引柯岚目光的，还是三人胯下的坐骑——那是一匹三米多高的骏马……准确地来说，是一种制成马匹外形的机械载具，有着流线型肌肉线条的躯干全部都是用合金铸造而成，在腿弯的内侧，还能看到嵌套结构的液压杆和用来减少摩擦的复合式轴承……
根据柯岚的估算，这样一匹机械骏马，恐怕重量能是那头巨型剑齿虎的三倍之多，在林间全速奔驰起来的话，地面会产生这种程度的震动也就不足为奇了。
在每一匹机械马的臀部，都印着荆棘齿轮盾牌的徽记，这三个骑着机械马的年轻人的身份自然也就呼之欲出了——那个统治着巢都上城区西半区的大家族的子弟。
“收获不错。”三人中年龄最小的那个操纵着机械马走到了被射倒的年轻男子身前，“这家伙是三十二号，是底巢预选赛里积分排名第一的那个家伙，再加上这头加马级突变种的积分，这下我们这组前三的位置应该稳了。”
“前三有什么用？我只想要第一名。”为首的那个年轻人闷闷地说道，一边说，一边将一支箭失装填到狩猎弩之中——柯岚注意到，这柄狩猎弩绝大多数的机械部件、以及那些箭失，全部都是用尼诺合金制成的，至于弓弦，用的则是一种具有极佳延展性的高分子材料。
以巢都的技术水准，连重力枪这种武器都能做出来，像这类机构精巧但却显得有些原始的狩猎弩，或许单纯就是为了满足权贵们的兴趣才被制造出来的吧……
即便如此，柯岚也不会轻视这把看似简单的狩猎弩一——刚刚那根箭失，在命中“三十二号”之前，先是洞穿了两截直径数米的树干，然后再以超声速命中了目标……先不说他是怎么在视野被遮挡的情况下瞄准的目标，单就箭失的穿透力，就已经完败方舟上绝大多数的单兵枪械了。
“可惜了，这些被选拔出来的底巢人都已经被捕猎得差不多了……也就这个‘三十二号’的伪装本事够好，才能躲藏到现在……要不是规定不能对参加比赛的其他人出手，我都想把那些家伙的脑袋给射穿。”
直到这时候，柯岚才反应过来——这个穿着白衣白裤的“三十二号”，并不是这场狩猎活动中的猎人，而是和那头剑齿虎一样的猎物。
【P.S.感谢小井井打赏的100起点币。】
第八百七十章 灾厄之始
“别管那么多了，先把已经到手的积分入账吧。”那个最年轻的骑马者说道，抬起手中的狩猎弩，一箭射穿了巨型剑齿虎的头颅。
“说的也是。”为首那人驱动机械马上前，正打算用狩猎弩了结“三十二号”的性命——但就在三人说话的间隙，“三十二号”竟然是偷偷拔掉了那根把他钉在地上的弩箭，下一个瞬间，他已经从地面跃起，一只手扒住机械马胸口的装具，另一只手紧握猎刀，翻身跃上了马背，直接将刀刃架在了那名骑马者的脖颈之上。
“该死！”另外两名骑马者当即举起了手中的狩猎弩，可这个时候“三十二号”竟是十分狡猾地将自己的身体缩到了被他劫持的那名骑马者的背后，仅仅只露出一条握刀的胳膊暴露在两人的射界之下。
另外两人当然可以用弩箭射中这条胳膊，但以他们手中的狩猎弩的劲道，不仅会贯穿“三十二号”的手臂，同时也会贯穿他们同伴的胸膛和“三十二号”的身体——想要杀死“三十二号”能简单，但被劫持的那人同样也难逃一死。
“别乱动！”“三十二号”厉声喝道，“把你的手从操纵杆上松开！”
他一边怒喝，一边将自己的身体尽可能地被劫持者的身体重叠，这样一来，就算是对方选择突然调转机械马的马身，将背后露给另外两人，另外两人也不敢朝“三十二号”射击。
猎刀锋利的刀刃已经有一部分嵌进了被劫持脖颈的皮肤里面，一缕细细的鲜血沿着脖颈流进了领口，他仰着头，一脸紧张地用余光去瞥身后的“三十二号”——他压根不敢说话，甚至连都不敢大口呼吸，生怕因为气管的蠕动导致架在自己脖子上的利刃更进一分。
刺痛麻痒的感觉从颈部的伤口处传来——这种感觉并不是因为皮肤给割破，而是来自于那头加马级突变种的血液……这种生物的血液带有高浓度的神经毒素，因此在和其他野兽厮杀的时候，就算被咬伤，也能借着血液里的毒素反败为胜……而它的血液，同样也会被狩猎者们抹在刀刃和箭尖上，充作临时性的“淬毒武器”。
他很清楚，如果刀刃再往内切半分，让上面的毒素进入自己血管流向全身的话，就算有好几支医疗队在猎场外面待命，恐怕也很难救回自己的小命。
他用力咬了咬后槽牙，像是做出了某种艰难的决定——紧接着，他给了另外两名骑马者一个示意性的眼神。
另外两人在接收到这个眼神的时候表现出了一丝犹豫的神情，但最年轻的那个男子还是按下了位于马背上一个不起眼的黑色按钮。
就在按钮被按下的一瞬间，两道澹澹的、柔和的白色光束从天而降，一道落在了“三十二号”持刀的手腕上，另一道则是落在“三十二号”的头顶。
就像是冰块碰到了烧红的烙铁一般，“三十二号”持刀的手腕直接被白色光束所“融化”，手掌连带着猎刀掉在了地上，紧接着，是他那具只剩下下半部分脑袋的身躯。
柔和的白色光束就像是从未出现过一样消失了，至于那名被劫持者，身上甚至都没有沾染上“三十二号”的鲜血。
“我觉得不应该呼救，我们或许有办法解决掉这个该死的三十二号！”另外一名骑马者有些气恼地说道，“让监管者介入比赛，我们不仅拿不到属于三十二号的积分，还要额外支付一万分的救援消耗分数，这样一来，我们这组的排名可就要垫底了！”
“咳咳……这种话，我希望轮到你脖子上被人架着刀的时候，也能毫不犹豫地说出来……咳咳……”被劫持的那人瞪了说话的这人一眼，将挂在马背一侧的包裹提了起来，迅速翻找出了一瓶凝胶质地的药膏，抹在了自己脖子处的伤口上。
“那把刀上沾着加马级突变种的血液，如果三十二号下手再重点，毒素进入血液的话，没有人能救得了二哥。”最年轻的那个骑马者、同时也是刚刚按下呼救按钮的那人说道。
“说到底，还不是你疏忽大意，非要靠近上去，要是远远地给猎物来上一箭，这种事情根本就不会发生。”第三名骑马者忿忿不平地抱怨道，“好了，现在我觉得我们已经可以去场外休息了……这次比赛对我们来说已经结束了，就算我们把猎场里剩下所有无主的积分都拿到手，也无力回天了。”
说完，他摘下帽子，有些烦躁地揉了揉他那头光泽柔顺的褐色卷发，可没揉两下，他的动作就顿住了……隐约间，他似乎意识到哪里不对。
究竟是哪里不对呢……
他勐地一惊，顿时反应了过来——自己二哥的这个性格他十分了解，别的不说，惜命属性绝对是拉满的，在他们一众兄弟间，二哥最喜欢选择保守的策略，也正是因为这个原因，让他们这组的积分始终追不上其他小组……
按理来说，自己刚刚的那段话，二哥就算不来反驳自己，多少也会呛上几句，可现在，二哥却是一句话都没有说……
怎么回事？
他转过头，看向自己的二哥——只见后者一手扶着机械马的马背，另一只手捂着自己的喉咙，两根眉毛拧成一团，面目扭曲，似乎正在承受着极大的痛苦。
“二哥……二哥你怎么了？”他心里一惊，抱怨归抱怨，如果二哥真出了什么事，那绝对不是他愿意看到的剧情。
就在他打算靠上前去仔细察看的时候，却被那个最年轻的骑马者给拉住了：“别过去，二哥的样子，有些不太对劲。”
“我当然知道他现在不太对劲！肯定是加马级突变种的血毒！”那人急声道，“该死，毒素肯定已经进入血液了，必须立马采取急救措施！至少，不能让二哥死在我们俩的眼前啊！”
“不，这不是中毒的迹象！”最年轻的骑马者沉声道，“加马级突变种的血毒发作时，整个人都会剧烈抽搐，四肢不受控制，同时出现呼吸急促、休克的现象……你还记得那些被我们用淬毒过的箭失射中的人吗？……二哥现在的模样，根本不像是中了血毒。”
“那还能是什么原因？二哥捂着脖子，肯定是因为脖子上被划开的伤口！妈的，该不会那个三十二号除了血毒之外，还在刀刃上涂抹了别的东西吧？”那人的语气越来越急，“不管是什么原因，我们都必须立马对二哥进行抢救！还有，立即呼叫应急医疗队！”
他这时候才想起来场外待命的医疗队，可是他一连按动了七八次呼救按钮，却没有得到任何反馈。
“没用的，我刚刚就已经试过了，呼救按钮失灵了。”最年轻的骑马者说着，突然控制着机械马后退了两步，“你看二哥……他的脖子……”
“你说什么……”那人抬起头，循着另一个人说的方向看去，只一眼，他的表情就已然凝固。
不仅仅是他的表情凝固了，处于上帝视角观看着这段“录像”的柯岚的表情也凝固了。
如同幼苗一般的细小的触须从那个被他们称呼为“二哥”的骑马者的指缝里钻了出来……“二哥”似乎是想要用手将这些触须压回去，但他的努力在这些触须面前完全无济于事，越来越多的触须从脖颈处的伤口里冒了出来，很快就在他们的前胸处，团成了一个足球大小、不断蠕动的肉球。
“这……这他妈的是什么东西？！”先前那个情绪比较激动的骑马者惊呼道，他同样也控制着机械马向后退去……甚至，他的右手已经不自觉地搭在了狩猎弩的握把上面。
“不知道。”最年轻的那名骑马者虽然年龄是这一组三个人里最小的，但却也是最冷静的那个，“我的建议是，我们必须立即向家族汇报这件事情，同时让监管者停止比赛……这里发生的事情，可能已经超出了监管者能够控制的范围了。”
“我知道啊！可是通讯设备好像也失灵了！我呼救按钮和紧急通讯按钮都快要按烂了，一点用都没有！”另外那名骑马者皱眉道。
这个时候，从“二哥”脖子里“长”出来的触须已经将“二哥”的整个脑袋都包裹了进去，柯岚隐约间似乎能听到诡异的咀嚼声从这个硕大的触手团中传了出来。
“通讯设备没有失灵……”最年轻的那个骑马者脸色变得越来越差，“只是……通讯设备的另一头，没有人来回应我们的呼叫而已。”
“怎么会这样？！这场比赛应该有很多人在看吧？除了我们家族的那些长辈，其他家族应该都在关注着这个猎场……发生了这么严重的事故，怎么可能没有一个人发现？”
“我猜，外面可能已经乱成一锅粥了，只不过身处猎场之中的我们还没有察觉。”最年轻的骑马者深吸了一口气，端起了手中的狩猎弩，瞄准了“二哥”。
“等等！老七，你干什么？”另一名骑马者惊讶地瞪圆了眼，“你……你想杀了二哥吗？！”
尽管刚刚异变突生的时候，这人也下意识地抓住了自己的狩猎弩，可是自始至终，他都没有真的对自己的二哥的动过杀心。
他一直认为，二哥要么就是中了某种奇怪的毒素，要么就是被某种真菌或是别的什么寄生生物给附身了。
“你难道觉得，二哥……还活着？”被他喊作“老七”的年轻男子一字一顿地说道。
骨头碎裂的声音从触手团中传来，越来越多的触手加入了其中，似乎是正在享受着一场饕餮盛宴……
不知道为什么，柯岚突然想到了一个有些恶心的比喻。
（警告，如果正在进食，或者心理承受能力稍差，接下来的这一段请跳过。）
柯岚刚刚从公办免费学校毕业的时候，在贫民区短暂地住过一段时间——贫民区的住处是没有私人卫生间的……很多贫民区甚至都是用废弃的工业区改建而成的，在那些地块底下，甚至都没有连通供水和排污管道。
住在那里的人们想要上厕所就必须到专门的公共厕所去……而公共厕所说是厕所，其实还有一个别名，叫做“廉价蛋白质培育槽”……人们的粪便会被收集用来，用来培育一种经过基因改良的蛆虫，这种蛆虫最大可以长到成年男子大拇指粗细、十几公分长，是一种十分廉价且优质的蛋白质来源。
柯岚曾“有幸”看到过一次工作人员将更换培养槽的景象，在槽底堆积的粪便上，密密麻麻地覆盖着一层白色的肥蛆，它们蠕动着、彼此挤压着，贪婪地吞食着那些秽物……由于蛆虫的数量太多，柯岚甚至看不到被它们压在底下的粪便……
那一幕让柯岚干呕了整整三天，连接一周都没有去碰人造蛋白制成的食物——尽管那些食物的标签上写明了蛋白质的来源是某个化工合成车间。
而眼前的这些正在“蚕食”二哥身体的触手，自然而然地让柯岚联想到了那些肥硕雪白的……粪海狂蛆。
镜头转回到记忆碎片所呈现出来的镜像上。
“你……你……”另一名骑马者被噎住了，“你你你”你了半天，也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
“这东西正在吞食二哥的身体……等到它把二哥吃光了，你觉得，它的下一个目标会是谁？”老七不断地调整着呼吸，手中的狩猎弩来回变更着瞄准的点——他之所以迟迟没有扣下扳机，并不是在顾忌二哥的生死，单纯是因为他无法确定这团触手的弱点究竟是在什么地方。
“我……这东西……可是……可是……”另一名骑马者有些语无伦次地说道，“要不……把这里交给监管者来处理？我……我们先离开这个地方？”
“你觉得，监管者现在有工夫来管我们这边的事情吗？”
第八百七十一章 变天
“为什么监管者没工夫来管？不仅这场比赛……就连整座巢都的日常运转都要监管者来协调，如果她连这种事情都做不好，那我觉得可以直接把她丢进焚化炉换一个新的了。”
他口中的监管者显然指的就是管理者“涅托”，从他的语气中不难发现，虽然管理者的权限等级是二级，比他们这些权限等级三级的高级居民还高出一级，但他们似乎并不怎么敬畏管理者……看来，管理者是一台被制造出来的超级生物计算机这件事在巢都内部、至少是在高级居民的内部不算什么秘密。
“不，你没听明白我的意思……我是说，现在……恐怕不止这场比赛，很可能整座巢都，都陷入了混乱。”老七一脸阴沉地说道。
“老七……你，你在说什么啊？”另一名骑马者愣了一下，“你不能因为监管者和猎场的管理人员不来回应我们的消息就觉得整个巢都都陷入了混乱了……要是真出了这种大事，现在整个巢都都已经陷入一片黑暗了吧？可是你看，我们头顶的模拟太阳还亮着，供气系统也在不断地将新鲜空气泵入巢都内部……更别说紧急情况下必然会响起的警报广播了。”
“其实我前几天就开始感到不对劲了……你去过下城吗？”老七手中的狩猎弩的准心自始至终没有从“二哥”的身上挪开过，他死死地盯着那团几乎已经将“二哥”整个身体都包裹进去触手团，缓缓说道。
“呃，去过……不过是在好几年前了，阿齐兹家的那个家伙说带我去下城区找乐子，你懂的，就是那种乐子……”
“我是说最近。”老七打断了他的话。
“最近？没去过，我干嘛经常去那种地方？说实话，那乐子找过一次我就不想去第二次了，下城区的女人，我甚至怀疑她们一个月都不洗一次澡。”那人一脸嫌弃地说道。
恐怕不是一个月都不洗一次澡……按照下城区的生活条件，一年能洗一次就已经算是很不错了……柯岚暗自想道。
“我上星期刚刚去了一次下城区，去检查食品生产线最近产量下降的问题……然后我发现了一个问题。”老七说道。
“什么问题？”
“下城区的人口，减少了很多……而这个消息，被管理者封锁得死死的，就连我和我的随行人员，都被要求对此保密。我回来之后去找过父亲，他显然已经知道了这件事，但他也让我不要泄漏出去，并且要求我以后尽量少去下城区。”
“人口减少？该不会是都去了底巢吧？不过那种地方，生活条件不是比下城区更加恶劣吗？真要是缺人了，从底巢挑一批上来不就行了？”另一个说着说着，突然顿了一下，“呃，该不会是管理者把下城区的人都派到地表上去了吧？”
“地面探索小队都是由底巢居民组成的，就算把他们当成一次性的消耗，也很难在这么短的时间里消耗完……毕竟，升降梯的输送量是有限的，可供探索人员在地表行动的装备也一直都很紧缺，在没有装备支持的情况下，派上地表的人连一天都活不下去，就算是底巢人的命不值钱，也没有这样白白浪费掉的道理。”老七继续说道，“更何况，我两次去下城区只隔了半个月的时间，下城区的人口至少减少了一半……”
“你说什么？下城区的人口减少了一半？！”另一人当即惊呼了出来，“我还以为你说人口减少撑死也就是一两成……一半人口，这怎么可能？！”
“没什么不可能的……这还只是我的保守估计，实际可能……更多。”
“该不会是某种瘟疫在下城区传播吧？所以父亲才会让你尽量别去下城区？”另外那人似乎还抱有一丝侥幸，试探性地问道。
“我没有收到任何和瘟疫相关的报告……我甚至不顾监管者的警告，私底下找了几个下城区的居民进行询问……”
“询问结果呢？”另一人急匆匆地追问道——不仅是他想要知道，正在盯着这一幕的柯岚也是被吊足了胃口。
“他们告诉我，那些人……都是莫名其妙消失的，也正因为这件事，现在下城区人心惶惶……本来工厂工人缺口就已经很大了，再加上剩下的人提心吊胆无心工作，好几条流水线都处在了完全停滞的状态之下……”老七说道一半，突然停住了，过了一秒钟，他才从牙缝中挤出了四个字来，“它吃完了？”
“什么吃完了？谁吃完了？”另外那人先是一愣，随后立马反应了过来，勐地转头看向了“二哥”。
他们的“二哥”已经消失了……连骨头渣……或者说，连一丝血迹都没有留下。机械马的马背上空空如也，干净的连一根头发都找不到。原本“二哥”身上那些装备都散落在地上，衣服则是被撕成了不计其数的碎片，就像是在绞肉机里过了一遍似的。
那团体积已经变得比人还要大的触手团滚落到了地上，它先是触碰了一下一旁“三十二号”的尸体，然后又凑到了那头巨型剑齿虎的尸体旁。
但触手团都没有对这两具尸体下手，反而是转向了骑在马上的两人——
尽管这团触手根本没有“脸”这种概念，甚至连正面都反面都分不出来，但无论是骑着马的两人，还是出于上帝视角的柯岚，都产生了同一种感觉——这个触手团正面对着那两个人……正在和他们对视着。
这团触手似乎对尸体并不感兴趣……在吃掉了“二哥”之后，很明显，将在场仅有的两个活下，当成了接下来的目标。
“去死吧怪物！”那人现在还在阻止老七让他不要对“二哥”发射弩箭，这一次他自己却是先下手为强，毫不犹豫地扣下了扳机。
“嗡！”劲弩的弓弦发出一声巨响，尼诺合金材质的弩失瞬间贯穿了触手团的中心位置。
然而，除了让触手团产生了短暂的僵直之外，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触手团直接把这根弩失从体内“吐”了出来……至于那个创口，则是在短短两秒钟之内就愈合如初了。
“杀不死它？！”那个人顿时大惊，手忙脚乱地想要再装填一发弩箭，可他越想快，手就抖的越厉害，连续三次都没能成功地把弩箭填入箭槽里，最后甚至还因为手指被箭槽一侧的卡扣给划出了一道血口，把弩箭给掉到了地上。
似乎是为了竞技性，这种明显可以设置成连发外加自动装填的狩猎弩被强制设定为只能射一发装填一发，装填的步骤也变得略微有些繁琐——根据柯岚的估计，如果给他一天的时间来熟悉这把狩猎弩的话，在超常发挥的情况下，完成一次重新装填，大约也需要两秒钟的时间。
这是一件不错的“运动器械”，但绝对算不上一件“优秀的武器”。
“该死！该死！该死！”他连骂了三个该死，伸手去摸腰间挂着的箭囊……大概是因为过度紧张，又或许是为了应那句“屋漏偏逢连夜雨”的老话，他的手肘竟然是正好磕碰在了箭囊挂带的释放钮上，“啪”地一声，挂袋断开，箭囊开口垂向一侧，里面的备用弩箭稀里哗啦地掉了一地。
那人脸色顿时变得惨白，就在他放弃弩箭，想要去摘下背后挂着的猎枪之时，那团触手终于是蠕动到了近前，勐地跃起，向他扑了过去。
就在触手团将那些触手张开，企图将他的上半身包裹进去的时候，一直都按兵不动的老七终于出手了——他刚刚一直在观察触手团的情况，在发现同伴的弩箭没有任何效果之后，他就不再急着射击了……直到现在，触手团在攻击的时候将内部用来连接各条触手的“核心枢纽”暴露了出来，他才选定了攻击目标。
“旁观”的柯岚在内心低声地赞叹了一声——除去那个“三十二号”，在这三个人里，这个最年轻的老七反倒是最成熟也最处变不惊的那一个，他的思维和嗅觉都很敏锐，逻辑能力和联想能力也都很强，如果说另外两个人都是那种标准的纨绔子弟的话，那这个老七，绝对可以算的上真正意义上的贵族精英。
如果说这个家族其他的子弟都像另外两人那样，那这个家族继承人的位置，多半最后会落到老七的头上。
柯岚设身处地地想了一下，如果是他，在那种情况下，应该也会做出和老七一样的选择。
弩箭干脆利落地贯穿触手团的核心枢纽，并且勐地炸裂了开来——就在另外一人手忙脚乱的时候，老七已经把狩猎弩上的普通弩箭换成了爆炸箭头。
爆炸产生的强烈冲击波将处于半空中无处借力的触手团给推了出去，但同时也将另外那人从机械马的马背上给掀了下去。
那人捂着自己的脸，在地上疯狂地打着滚，嘶嚎着：“老七——老七你这个混蛋！我的脸！我的眼睛！被你给炸瞎了！你……你……啊！好痛！”
他似乎全然没有意识到刚刚是老七救了自己一命，在那里疯狂地咒骂着自己的同胞兄弟。
不过老七也没有在意自己的这个哥哥，而是一直将注意力放在那团触手上面——触手在被炸飞之后，又立马从地上弹了起来，七八根如同大腿一般粗壮的触手就像是昆虫的节肢一下，在地上飞快地划动着，将距离再一次拉近。
就在几秒钟前，触手还是通过类似软体动物蠕动身体的方式来进行的移动，而现在，它已经学会“奔跑”了。
“嗖！”
又是一支弩箭从老七手中的狩猎弩里射出，这一支弩箭命中了触手团的一条“腿”，并且在命中之后迸射出了大量刺眼的电弧——和爆炸箭头一样，这同样是一支特殊弩箭，柯岚估计它的效果应该就是电击：在对付较弱的目标时，高压电可以让目标休克甚至是直接死亡，而在对付较强的目标时，同样也能起到麻痹一类的限制效果。
电击的效果还是有的，被弩箭命中的那根触手剧烈地抽搐了起来，可触手团的速度丝毫没有减慢——它将那根麻痹的触手缩了回来，又伸出来了一根新的触手去替代原本的那条“腿”。
这些触手的本体似乎有着极高的电阻，或者说是内部有着类似于绝缘层那样的身体构造，麻痹效果仅仅局限于被弩箭命中的那根触手，并没能够蔓延到触手团的整体。
与此同时，更加诡异的一幕出现了：触手团的顶部，一根足有双手合握粗细的触手竖立了起来，在这根触手的末端，一样扭曲的人脸映了出来。
整个刚刚被触手团所吃掉的“二哥”！
那张脸十分扭曲，就像是在正常人脸上蒙了一层紧巴巴的硅胶一样，五官和面部肌肉都呈现出一种说不出来的诡异和惊悚感……下一秒，那对紧闭着的眼睛就睁开了，没有眼白的漆黑双眼幽幽地注视着老七，以及那个倒在地上的家伙。
老七已经来不及装填第二发弩箭了，他用眼角的余光瞥了一眼地上还在咒骂着自己的同胞兄弟，用力一勒缰绳，控制着机械马掉头便跑。
“够冷酷的……”柯岚点了点头，评价道，“不过在这种情况下，想要把地上那人救起来也不实际，最后的结局反而可能是两个人一起被触手缠上……利用受伤者作为拖延，帮自己争取时间，这应该算是当下的最优解了。”
尽管冷酷无情，但是正确。
触手团并没有去追击老七，而是直接扑到了倒地那人的身上，将他整个人都包裹了进去。
这一次，它只用了原先三分之一的时间，就把那人吞噬殆尽……没多久，那根竖立起来的触手上，多出了第二张脸。
两张扭曲的面庞挤在一起，四只没有眼白的眼睛一齐望向了老七逃离的方向。
第八百七十二章 地下冰库沦陷
记忆碎片里包含的内容到这里就结束了，柯岚也不知道那个老七最后究竟有没有被触手团追上……但就算他逃得过一时，也很难在接下来全方面的爆发的“灾厄”中幸存下去。
根据第二层的涅托的说法，整座巢都，除了它们这些生物计算机之外，并不存在真正意义上的“幸存者”。
硬要说例外的话，躲在四号通道里的“隧居者”们勉强可以算是幸存者……但变成那副模样，实际上和被灾厄吞噬也没有多大的区别了。
“身为一名猎人，你打过猎吗？”柯岚突然转过头，向三十三问道。
“遗迹猎人又不是旧纪元的那种猎人……这个笑话有点冷。”三十三碎碎念道，“不过话说回来，在以前当兵的时候，的确打过猎……你知道的，特种部队总会接到一些奇怪的任务，在后勤补给跟不上的时候，我们就只能自己动手来填饱肚子。只可惜，据我所知，阿尔法星的土着生物的肉绝大多数都不可食用……就算少数经过处理后勉强可以入口的，口感和味道也都不咋地。”
“那你或许不知道，在富人圈子里，曾经流行过一种狩猎活动。”柯岚说道……虽然这种活动他自己没有参加过，但是通过左菲亚以及叶言的描述，他对此多少也有了一些了解，“那些组织狩猎活动的大财团会捕捉一些性格比较温驯的土着生物，通过手术的方式拔除掉它们身上的致命性攻击器官，然后再投放到一片圈定的场地里，供参与活动的人进行狩猎。”
“听上去就感觉是一种很奢侈的娱乐。”三十三撇了撇嘴，“你的意思是，我们脚下的这片森林，也是一处类似的场所？”
“没错……而且，猎物除了野兽之外，还包含了那些从下城区或者是底巢选拔出来的……人。”
“我突然觉得，这座巢都活该被‘灾厄’毁掉。”三十三说道。
……
方舟，西一区。
整个区块的穹顶模块都已经彻底敞开，方舟附近所有能调集过来的战舰都悬停在了西一区的上空。
林启明看了一眼头顶密密麻麻的舰影，不由得叹了一口气。
战舰上的大威力武器的确有可能直接灭杀目标，但却很难把功率控制在正好可以解决目标却又不破坏方舟自身构造的程度上……别的区块还好说，西一区的下方，除了地下冰库之外，还有着方舟数座主反应堆中的一座。如果战舰上的武器不小心击穿了保护层，引爆了反应堆的话，造成的损失可能会比亚历山大的“终极审判”还要严重。
更何况，西一区紧靠着方舟的核心区……方舟的任何一个模块都可以被舍弃，唯独核心区不行。无论是核心主脑、黑井还是不死船员会成员本体所在的舱室，这些都是方舟的重中之重……失去了这些，方舟也就没有存在的必要了。
所以按照上面的方案，还是先派出地面部队对目标进行阻截，如果地面部队失败，再由舰队发动攻击。
而这群苦逼的“地面部队”，自然指的就是林启明他们这群人。
一路走来，西一区的各处哨卡都被摧毁得不成样子，几吨重的合金路障被扭成了麻花状，重型坦克和装甲车直接变成了嵌在街道两侧建筑物墙上的“装饰物”，几处快速部署的可移动街垒更是被整个夷平，只剩下了四分五裂的底座残留在地面上……至于守卫部队的尸体，则是一具都没有看到，只能看到路面上深度足以没过脚背的、半凝固的浆状血肉。
以前，将惨烈的战场形容成是“绞肉机”是一种夸张化的比喻，而现在，这个比喻不仅不夸张，反而变得极为写实。
哪怕林启明他们这群人都是危机处理科出身的精英干员，但在看到这么一副宛若地狱的场景之时，每个人的脸色都显得无比苍白。
作为第一批赶到现场的部队，林启明这队人里没有一个开口说话——浓郁的血腥味不断往他们的鼻子里钻，就连林启明自己，都感到胃部和喉咙处有着阵阵翻腾的感觉传来，他总觉得，如果自己开口说话的话，还残留在食道里的湖状食物残渣说不定会直接吐出来。
他和他的部下已经十个小时没有休息过了，刚刚开车赶路的时候趁着这个空隙胡乱地往嘴里塞了点能量棒、压缩饼干之类的东西……可现在，他们宁可希望自己是饿着肚子的……
跟在危机处理科的车辆后面的，是半个连的戍卫部队残兵，这些士兵虽然称得上“训练有素”，但比起外勤军团的战士来，战斗经验简直少得可怜，其中一部分人甚至都没怎么见过血，在看到西一区的景象时，顿时响起了不少干呕声……有一辆装甲卡车的司机甚至因为把头探出车窗呕吐，导致车头一歪撞在了路边的护栏上面。
所幸这个时候车子已经开始减速，要不然这辆重型装甲卡车一个侧翻，足以将整条路都给堵死。
“西一区的守备部队……是有多少人来着？”林启明用力深吸了几口腥臭的空气，强迫自己去适应这种气味，然后才开口向自己的属下问道。
“之前有一部分人被调到黑井防线去了，不过上面考虑到西一区还有研究院和地下冰库在，所以没有把人全调走……各个单位的部队加在一起，零零总总算到一块，应该还留下了三四千人。”
“看来这三四千人里……应该没几个幸存者了。”林启明抬起了自己的脚，混杂着碎肉的粘稠血浆黏连在作战靴的靴底上，看上去就像是暗红色的拉丝的芝士一样……只不过这玩意恰恰和芝士相反，只会让看到它的人食欲全无。
“西一区的监控网络已经彻底瘫痪，我们现在无法确定目标的位置。”下属对林启明说道，“根据上头的判断，目标应该已经进入地下冰库，我们……来晚了。”
“那看来只能启用另一个作战方案了。”林启明叹了口气，又抬头看了一眼空中密密麻麻的舰影，他心里很清楚，在自己这批人全灭之前，头顶的舰队是不会向目标发动攻击的。
“嗯，上面刚刚传来了最新的命令，阻截作战更改为歼灭作战，必要情况下，可以将目标连同地下冰库一起毁灭。”下属说道。
“地下冰库里有什么东西，船员会的大人物们比我们清楚。”林启明苦着脸摇了摇头，“目标都不用自己动手……他只需要切断那些冷冻舱的电源，那些苏醒过来的东西，就足够我们头疼了。”
林启明又回过头看了看身后，各式各样的车辆正在源源不断地从各个方向赶来，他们现在所处的位置是西一区的一个外围军事基地，这个基地本来是供防守西一区以及研究院的军队驻扎的，但现在，却只剩下了一座沾满血浆的废墟。
这里被设定成了参与行动的各单位的集结地……按照规定，除了危机处理科和研究院的人以外，其他单位的人是严禁进入地下冰库的。可就在几秒钟前，这条禁令被不死船员会给废除了，那些从卡车车厢里跳出来的、穿着厚重动力装甲的士兵，就将是这次作战行动的先锋部队。
林启明注意到，这些士兵的表现要比那些吐个不同的戍卫部队好得多，他们从车上下来之后就开始熟练地调试设备、检查装甲和武器，对周围血腥程度远超R-18级血浆片的场景视若无睹。
林启明将视线转移到了这些士兵穿着的动力装甲肩部的徽记上，他这时候才反应过来，这些士兵们来自外勤军团，而且还是外勤军团中的精锐。
外勤军团自从在古铜城遗址一战遭受重创之后便收缩的防线，很多部队都被调回了方舟参与重建和维稳的工作……想来这些人应该就属于那些被调回方舟的部队吧？
林启明目送着这些被钢铁所包裹的战士向着研究院的方向走去，然后对着自己的属下也招了招手，喊道：“跟上他们……我们比他们更熟悉研究院和地下冰库，打头阵的任务，还是得由我们来执行。”
“头儿……你怕死吗？”一直跟在林启明身边的那名干员一边往弹匣里装填各种各样的特殊弹药，一边问道。
“没人不怕死的，没什么好丢人的。”林启明一眼就看出了自己这名下属内心所想，“真正勇敢的人，即便怕得要死，也依旧会选择挺身而出……这取决于你的行动，而不是内心。”
“其实……其实我还好。”下属低声说道，但装弹时轻微颤抖的手指却是暴露了他的真实想法，“我只是在想……我们……或者说，后续的那些部队，他们真的能解决目标吗？”
在见识过目标的真正实力之后，无论是林启明还是林启明的下属，心里都很清楚，仅靠他们，是绝对没法解决目标的……他们唯一能做的事情，就是用自己的命，去拖住目标，为后面赶过来的部队，争取到几分钟……甚至是几秒钟的时间。
“我不知道。”林启明说道，这是他的真实想法，“说不定，就连船员会的人，也不知道作战行动最终能不能成功。”
“就连战舰……都杀不死那个人吗？”下属将最后一枚刚刚解冻的活性弹药压入了弹匣，接着将弹匣塞进了腰侧的装具里。
“或许能杀死，或许杀不死……都已经到了这个时候了，我们能做的，也只有‘尽人事，听天命’了。”林启明拍了拍下属的肩膀，“和兄弟都说一下，我们进入地下冰库之后，主要两个任务，第一个任务是寻找并且试图歼灭本次作战行动的目标，第二个任务，则是处理掉那些失控的‘藏品’……虽然上面要求我们除了目标之外什么都不要管，但我要求你们，尽可能地第二任务的优先级提到和目标一样高。”
身为危机处理科的副科长，林启明很清楚地下冰库里的“藏品”一旦失控，会造成什么样的后果……别说进入冰库的部队了，恐怕就连他们现在处所的这个临时集结点，都会被地底下涌出来的东西所攻破。
“跟天上的舰队知会一声，如果有什么东西从地下冰库里跑出来的话，只要看上去不像是人类，就直接开火。主炮不能用，那些近防武器总能用吧？”林启明掏出通讯设备，对着话筒说道。
“舰队方面已经收到该请求，同时他们要让我提醒一下你们……”通讯器里的另一头，负责协调各个单位的联络官顿了一下，然后才继续说道，“如果有地面部队和那些东西混在一起的话……他们也会选择开火的，除非确定地面部队可以对那些东西完成压制。”
“判定窗口有多长？”林启明直截了当地问道。
“三十秒。”
“好，知道了，多谢。”林启明说完就收起了通讯设备。
判定窗口的意思就是如果有一堆从地下冰库地跑出来的怪物和地面部队发生了混战，要是地面部队无法在三十秒内取得决定性的优势……哪怕战况仅仅只是僵持，不分敌我的攻击便会从天而降，将敌人和友军一同毁灭。
这听上去恨不讲道理，但眼下情况紧急，舰队能够给地面部队争取到三十秒钟，几乎可以说是极限了……每一秒钟，都有可能发生无数的变数，如果要按照最保险的做法来的话，那连一秒钟的判定窗口都不会有。
“走。”林启明话音刚落，几个黑点便从天上的战舰腹部落了下来，在他的视野里迅速放大，然后轰然落地。
那是八台纯黑涂装的“量产型堕天使”，这些机甲在落地之后便迅速集结到了一起，跑到了林启明的面前。
“这支量产型堕天使小队交给你来指挥，希望你能让他们发挥出应有的作用，林副科长。”德墨忒尔的声音毫无预兆地在林启明的耳机里响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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