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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开荒     妖女哪里逃txt下载     妖女哪里逃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三五六章 发了笔横财

    “会昌伯孙继宗?”

    李轩不由双眼微凝,现出了一抹厉泽,心想那家伙又打算做什么?

    直到须臾之后,他才恢复了常色,然后抬手之间就发了一张飞符出去。

    李轩有足够的自信,无论孙继宗对他用什么样的阴谋诡计,他都能接下。可他在京城中的小伙伴,罗烟,彭富来与张岳,他们在神翼都的工作极其繁忙,未必就能够注意到孙继宗的动作。

    接下来是料理后续之事,虽然他们的条件大致已谈妥了,可还有许多细节。

    这次的兵器走私案影响巨大,上达天听,不可能只神器盟主戴隆礼与神机楼主白哲理两个人就能交代问题。

    尤其兵部尚书于少保,这位盯了神器盟已经有许久时间,只是一直以来没有抓到把柄与机会。

    李轩能够调动各地的巡按御史侦办此案,一半是因他理学护法的身份,一半是因少保于杰在发力。

    所以神器盟势必还得抛出些人来,以平息朝中诸公之怒。

    这对于神器盟来说不算难事,戴白两人都有大量的亲信党徒,直接丢给朝廷就可以。

    且不将神器盟空出一些位置出来,李轩又如何往里面塞人?

    尤其那些关键的职位,他是必须捏在手里的。比如神器盟在各地的账房,库房管事等等,都必须有冷雨柔的人,这可以有效防止下面的十二个宗派做手脚。

    冷雨柔孑然一身,没有合适的人可用,那么这批人就只能从诚意伯府调。甚至还得从素昭君家里,还有彭家那边借点人。

    然后还得雇佣武修,让新建的‘孔雀山庄’拥有一定的武装力量。

    他不能让冷雨柔入主神器盟之后,反倒成了神器盟的傀儡。

    按照神器盟以往的规矩,神器盟十二宗派都会将他们七成的净利润上交总堂。其中六成用于打点与孝敬各方,一成则用于供养武师。

    可如今的神器盟有他庇护,至少可节省两成的利润,至少四百万的银钱。这笔财富,足以供养六到八位第四门高手,还有大批的术师武修。

    有这股力量,新建的‘孔雀山庄’就有了立足于世的根基。

    “你们在各地被查封的产业勿需担心,我会帮你们周旋。不过似南京镇守太监,漕运总兵这些人,肯定得出一笔血。至于各地的龙君,我会打个招呼,你们具体斟酌着办。”

    李轩是没可能让自己的朋友帮忙,却毫无所获的。

    说来奇怪,之前他认为是慷他人之慨,所以心态很平和,一点都不在乎。

    可如今神器盟变成了冷雨柔的神器盟,李轩就感觉稍微有点在意了。

    这钱还是得出,却必须精打细算。

    等到这些事都处理得差不多的时候,已经是傍晚了。

    李轩变得有些心不在焉,眉头不自禁的紧凝。素昭君看出他的异常,就凝声问道:“小弟还是在担忧京城那边?”

    李轩点了点头:“孙继宗的使者,是在三天前与戴隆礼见面,雨柔她遭遇伏杀,却是二十几天前的事,我稍微有点在意。”

    素昭君凝神想了想,就建议道:“那就赶回去看看,别给那位会昌伯可趁之机。雨柔与这边的事,有我帮你看着。不过是一些细务,我能处理得来,不会让雨柔被他们糊弄。”

    李轩当即起身:“那就交给大嫂了。”

    对于素昭君的能力,他自是信得过的。

    尤其经营方面,素昭君肯定比他强。诚意伯府的各种生意与田庄,都是素昭君在打理,势头一直都是蒸蒸日上。

    “还有玄尘师姐。”李轩看向了玄尘子:“也请师姐留下帮忙照看一二。”

    这次见面之后,他才知道玄尘子已经将《无垢神典》修到第九重楼巅峰。下一步突破,就可成为第四门的大高手。

    而即便现在,玄尘子的身法速度已经直追紫蝶,一双细剑则快逾闪电。且是术武双修,一身战力足以与绝大多数第四门武修匹敌。

    有这位留下帮忙,他会放心得多。

    玄尘子则心想不对呀,他北上京城是奉了薛云柔之命,来‘看’住李轩的。可结果因救助冷雨柔,耽误了将近一个月。

    刚才他已接到薛师妹的信符,师妹对他援手冷雨柔之举,还是很赞赏的。可后面那些话的言下之意,却是在拜托他多花点时间精力在‘正事’上面。

    什么是正事呢?当然是李轩。

    可此时李轩亲口拜托了,他也不好拒绝。

    玄尘子心想也不差那么几天,也就只好勉为其难的答应下来。

    李轩不知道的是,就在他匆匆离去之后,如泥雕木塑般坐在上首的冷雨柔却突兀的开口:“我准备亲自打造一些第四阶的大五行阴阳元磁灭绝神针,数量越多越好。

    不知你们各家能拿出多少材料,多少钱财?这些大灭绝神针,事后会按照出力多寡分配。不过每一枚,我会抽取十万两纹银的费用。”

    魏书盟闻言心神一凛,他与在场众人对视了一眼,无不都眼现惊喜之意。

    他们动用那么大力气去捉拿冷雨柔,不就是为了第四阶的大灭绝神针?不就是为借助此器之威,避免自家的产业被他人觊觎?

    素昭君见状则哑然失笑,心想李轩担心冷雨柔会成为神器盟的傀儡,还真是想多了。

    只需‘孔雀秘法’还掌握在冷雨柔的手中,神器盟十二宗派就只能供着这位。

    此时的李轩,则一边借助魔麒麟的脚力,风驰电掣般的往京城赶,一边在翻检着自己的收获。

    这次出京,他的获利可谓极大。不但将整个神器盟收入到羽翼之下,自身的收益也很不小。

    七日前神器山之战,戴隆礼等人虽然逃离,却在库房中留下了总计二十七万两的现银。

    这笔钱,双方都没有提过。

    然后他从戴隆礼与白哲理的小乾坤袋中,得到了大量的财货。

    光是那两枚小乾坤袋,就价值几十万两了。里面还有五枚第三阶的‘大五行阴阳元磁灭绝神针’,十五枚千发装的暴雨梨花针,以及大量的符箓,大量的丹药。

    李轩喜不自胜,心想欠罗烟的债,而今终于可以还上了。

    不过他的好心情,在赶到北京之后就消失不见。

第三五七章 我的烟儿哪去了

    夜晚时分,当李轩匆匆赶回六道司总堂的时候,颇有种日了狗的心情。

    他在自家的神翼都内,看到了一身六道司伏魔都尉服饰的孙初芸——就在他离开的这几天,这女孩以闪电般的速度加入了六道司,然后以伏魔都尉的身份空降到了神翼都,担任神翼都第四旗的总旗。

    不过神翼都到现在人手都没召足,加上所有文职也才一百八十人,这第四旗在很长的一段时间内都只能是空壳。

    于是孙初芸无事一身轻的围着李轩转:“李轩你这两天怎么不在?他们都不肯说你在哪里。”

    “你今天要出去办案吗?我跟着你好不好。”

    “我带了一份虎丹汤,李轩你要不要喝?我听说你最喜欢吃这东西。”

    “停!”

    李轩头疼的不行,他眼珠一转,随手就从乐芊芊那里拿了一个卷宗递给了孙初芸:“这件案子交给你,这怨灵困扰附近居民许久,务必得把它找到给处理了。如果孙姑娘你有空的话,那就今日办妥。”

    这不是很复杂的案件,孙初芸的战力也足以应对。不过很麻烦,那是一头善于隐蔽的阴魂。足以让孙初芸忙许久了。

    孙初芸气结,却只能嘟着嘴,拿着这卷宗去了。她是六道司的一员,是李轩的部属,李轩给她安排任务,那是天经地义,没有任何好指摘的。

    她也不好说今天没空,李轩接下来肯定会说,你没空那还杵在这里作甚么?

    打发走了孙初芸,李轩就问乐芊芊:“老彭,泰山,还有罗烟呢?”

    他刚才已去过了自己的靖安伯府,那边除了佣人之外,一个人都没有。到了总堂,才知他们都出外办公。

    时值深夜,罗烟与张岳,彭富来三人都还在忙碌,可见现在的神翼都忙到何等地步。

    三人当中,李轩最担心的自然是老彭与泰山,他们修为稍差,还没法撑起场面,关键是还好色如命。

    其中张岳还好,之前这家伙已经吃过亏,最近人变得稳重多了。如今张岳把那魅女宫小舞天天带在身边,如胶似漆,恋奸情热,出事的可能性不大。

    所以唯独小胖子,不但孤身一人。四重楼的修为也不够看,让李轩担心不已。

    至于罗烟,她一身遁法幻法都惊天动地。还有佛门圣器在手,危机时战力比肩天位,李轩是最不担心的。

    “张岳与彭富来一起去了银锭桥,那边有个妖魔作乱。最近许多单独过桥的孩子,都被那妖魔给吞掉了。彭富来一个人没法搞定,就请张岳他们帮忙。”

    见李轩回来,乐芊芊很开心,她知无不言道:“罗烟她则去了都察院,调查与都察院有关的一桩案件。”

    李轩当即用一只手点着眉心,开始与神血青鸾牛郎共享视野。后者在他的操控下冲入天际,往京城西北,什刹海的方向飞了过去。

    李轩很快就发现张彭两人的身影,都好端端的呢,就在银锭桥那边。宫小舞在桥的东端开了一个法坛,正在做法除妖。张岳与彭富来二人,则守卫在侧。

    这里就不得不赞一句,这次张岳确是占了天大便宜。

    那宫小舞聪慧伶俐,修行天赋也是顶尖之选。所以她不但魅术高强,术法修为也到了六重楼境,战力非常可观。她跟在张岳身边,简直珠联璧合。两人在神翼都的办案效率,已经仅逊于罗烟。

    以至于让李轩生出了将宫小舞招入六道司,或者将之聘请为术师供奉的念头。

    李轩仔细看了一阵,就收起了与牛郎连接的神念:“罗烟呢?怎么还有与都察院有关的案件?那边的名儒大儒不下三十,还能求到六道司?”

    “那您就错了。”乐芊芊闻言轻笑:“你知道三法司是在一起的吧?”

    李轩知道所谓的三法司也即大晋的都察院,大理寺,与刑部。

    “大晋朝的六部与五军都督府,翰林院,钦天监,翰林院等等,位置都在皇城前面。唯独这三法司,被安排在京城西面的咸宜坊。这不但是因这三部,常有平民百姓出入,也是因刑部与大理寺的牢狱怨气深重。”

    “那边一个冤假错案,就可能导致怨灵产生。其中一些怨灵,那些名儒大儒都镇压不住。前元时京城就发生了一桩冤案,有一个年轻寡妇被诬陷冤杀。可此女神魂特殊,与公主有些相似。”

    “据说行刑当日,她竟以怨煞感召天地,使京城六月飞雪,大雪在北方下了足足七天七夜,又令她的出生地楚州大旱三年。元廷几名天位出手都降不住,直到元廷为她洗清了冤屈,斩了上百位文武官员,才平息了她的怨恨。”

    “所以啊,那边的御史们其实都苦着呢。国朝开辟至今已三百年,刑部那边的老爷们再怎么清廉英明,也积累了不少冤假错案。

    那边的刑部大牢如今就等如一处魔窟,不但需这些御史们镇着,还得每年去请道佛二门的高人施加封印。那边其实也想将牢狱改造,建一个镇妖塔,可朝廷一直拿不出这笔钱——”

    李轩一边听乐芊芊说着有关于三法司的逸闻,一边拿起了罗烟负责侦办的那桩案件卷宗翻看了起来。

    片刻之后,他就皱起了眉头。

    案件本身很简单,在都察院那边作祟的是一只‘食书妖’。在都察院的经卷房里面,吞了好几百本案件卷宗。

    ——这种妖怪以各种书本画卷为粮食,平时则隐藏于书卷当中,是很难被找出来。

    尤其它们本身没有什么煞力,也不惧浩气冲击。隐藏在三法司那地方,简直就如白虫掉入了米缸。

    都察院的御使老爷们虽然一个个修为通天,可儒修在感应能力方面有着天生的劣势,几次设伏都没能抓到这只‘食书妖’之后,就不得不向六道司求助。

    乐芊芊此时发现李轩的神色有异,她诧异的看了过去:“怎么了?”

    李轩指着卷宗上的一行字:“被‘食书妖’吞的卷宗当中,还有正统十七年末,巡盐御史夏广维贪黩案的卷宗?”

    “之前我也注意到了,据说那边的三卷卷宗文档被吞了两卷,不过大理寺与刑部都有备份。”

    乐芊芊将这份卷宗拿在手里看:“巡盐御史夏广维是紫蝶妖女夏南烟的父亲,当时烟姐她很在意,脸色都白了。

    可这应该没问题吧?那边是都察院,且被‘食书妖’吞吃的案卷,足有几百份。”

    她人有点胆小不错,却绝不愚蠢,早就隐隐猜到了罗烟的身份,只是日常都装做不知。

    李轩却无法安心,如果换在平常他也不会怀疑什么。可在知道孙继宗又准备对他不利之后,李轩就不能不多几分小心了。

    李轩想了想,还是骑着那头魔麒麟从六道司飞驰而出,直奔都察院方向。

    此时他却多了一份心眼,发了两张信符过去。一是青龙堂尊灵佑真人,这位还在京城,在过年之前都不准备离开了;一是绣衣卫都督同知左道行。

    等到李轩来到都察院门口的时候,这两位都有了回复。李轩的心神稍定,将他的魔麒麟拴在了外面,然后大步流星的走入都察院内。

    此时都察院的大门已经落锁,不过李轩以侦办‘食书妖’的名义,让看守门禁之人给他开了小门。

    不过当李轩走入到案发的东经卷房,却是剑眉微蹙。

    他望见罗烟,在这东经卷房里面来回走动着,还时不时在翻动着这里储藏的各种经卷。

    可李轩的灵感,却第一时间发现不对。当他睁开了‘护道天眼’观望,就发现这果然是一个幻影。罗烟的真身,竟已不知去向。

    李轩的眉头大皱,当即就把一张信符打出,试图借助这张符的助力,寻觅罗烟的踪迹。

    那这符却如无头苍蝇一般在她的头顶盘旋,这说明罗烟正处于收束元神,藏踪匿迹的状态,这张飞符没法锁住她的方位。

    李轩随后又把神念四散开来,凝神感应着。随后他神色微动,走向了东经卷房的东侧角,这里的书架竟被推开了,下面是几十级台阶,更深处则一片黑乎乎的。

    李轩的神色更为凝重,他稍稍迟疑,还是走入了进去。

    这里面竟然是一个埋于地下的经卷房,周围石壁都以玄青石筑成,坚如钢铁。里面满布着各种书架,还有铁制的箱盒,都以道家法阵层层叠叠的封印。两侧还有一些房间,按照省籍分门别类的储藏着各种卷宗。

    而李轩所过之处,周围的法阵都随之激发,一盏盏的烛火自动点亮。

    李轩猜测这里,应该就是都察院的金匮石室了。

    所谓的‘金匮石室’,就是古代国家秘藏重要文书的所在,可以有效的防蚁,防火,防潮。

    大晋朝开国三百年,三法司积累的各种旧案卷宗已如恒河沙数,盈篇满籍。这些卷宗已经不会用到,又不能销毁,只能储藏于‘金匮石室’当中保存。

    就不知罗烟闯入这‘金匮石室’做什么?

    李轩以神念仔细感应了一阵,就大步流星的往前行去。大约五十步后,他走入到标明有‘南直隶’三字房门前,当他推门而入,就见罗烟站在一堵石墙前面,神色错愕的回头看他。

第三五八章 得意洋洋的会昌伯

    “李轩?”罗烟惊奇不解的回望着李轩:“李轩你怎么会在这?”

    “这句话我也想问,你为何来这金匮石室?”

    李轩走到了罗烟的面前,发现罗烟的手放在一个书架里面,竟是一动不动,他皱了皱眉:“这个书架,有什么问题吗?”

    “这是一个陷阱,触发式的陷阱。”

    罗烟一声苦笑:“对方的阵法造诣非常的高明,我现在的手一旦离开,整个金匮石室的符阵都会崩溃,这里所有的文档,所有的卷宗,所有的物证,都要被烧掉。”

    李轩心神一凛,他就猜到都察院的这桩案件没那么简单。

    他看着罗烟手抓着的东西,发现那竟是一封信:“这是两淮巡盐御史夏广维那桩案子的物证?”

    就是这东西,把罗烟吸引到这里?

    罗烟则是咬着下唇,眼圈发红:“我原本没这么在意的,可之前在那份没被吃掉的卷宗里面,看到那些物证当中,有父亲留给我与母亲的遗书。”

    她定定的看着李轩:“布这个局的人,不但知道我的身份,也非常的了解我。”

    “可他应该是冲我来的,否则不会这么大费周章。”

    李轩只存神思索了片刻,就意识到设局之人的恶毒,心想要非是他今天及时赶到这里,那么罗烟怎么做都不对。

    如果就此放手离去,那么整个金匮石室的物证卷宗都将烧毁,罗烟势必要背上一个烧毁卷宗证物的罪名,也可能永远查不到她父亲夏广维贪赃案的真相;可如果罗烟一直呆在这里,都察院也有专员定时定点的巡查经卷房与金匮石室。

    甚至没必要等经卷房与金匮石室的看守来巡查,那人以查询旧案卷宗的名义带人进入金匮石室,就可将罗烟直接抓捕。

    可无论哪一种结果,都意味着罗烟‘紫蝶妖女’的身份暴露。

    这有什么恶果呢?如果罗烟就这么离去,那么对她来说是无损的,顶多就此放弃‘罗烟’这个身份。

    可他李轩作为罗烟的朋友与上司,是一定会被卷入其中,遭受攻讦。甚至对方可能还有其它后手,造成一些始料不及的后果。

    这桩事,龙须虎与仇千秋在南京兜得住,在北京可就未必。

    “你快走。”罗烟有些愧对李轩,她眼圈发红的偏开了头:“他们的人应该很快就会过来。你放心,你走了之后,我就会逃走,这总比被人直接抓住的好。

    没道理为了这些物证,为了父亲他的这些遗物,把我的人也陷进去不是?即便被抓住,我也不会胡乱说话,绝不会牵累你——”

    李轩却一声失笑,屈指在罗烟的脑门上一弹:“怎么就这么蠢呢?现在该走的是烟儿你啊。”

    罗烟闻言一愣,不解的看着他。

    “这个局,是冲着你的身份来的。可如果你不在,他们难道还能到六道司去抓你?”

    李轩的手,已经往那封书信按了过去。

    他知道这个陷阱的模式,类似于触发式的地雷。只需还保持着身体接触,就不会被引发。

    罗烟感受到李轩的身体从背后靠了过来,大手则不容拒绝的覆盖住了她的手背,她不禁面色一变:“可李轩你怎么办?破开金匮石室的封禁,私闯金匮石室,意图摧毁证物,这个罪名可不小。”

    “可这总比烟儿你的身份被揭露得好,接下来无论你是走是逃,我身为你的上司,都得陷进去。放心,你走之后,我自有办法,他们可以借此案困住我,却绝无法给我定罪。”

    李轩成竹在胸,似笑非笑的低头看着罗烟:“烟儿你再不走,我就在这里一直陪着你,一起被抓。身无彩凤双飞翼,我们正好做个同命鸳鸯。”

    “你!”罗烟不由气结,她怒瞪着李轩,然后就发现李轩的眼神,竟是再认真不过。

    她的气势顿时一窒,然后咬着牙:“你说得是真的?李轩你真有办法脱罪?不是骗我?”

    “骗你的是小狗。”

    李轩闻言失笑:“安心,我还指望着烟儿你帮我打理神翼都呢!实在不行,烟儿你就来救我,我们正好浪迹江湖,双宿双栖。”

    罗烟则眼神复杂的看着他,这个家伙,明明是一副很懒散的样子,却让她心弦颤动。此时只是闻着李轩的气息,就让她心怦怦直跳。

    最后她咬着牙,猛地从书架里面抽出了手:“我就信你这次。”

    罗烟是果敢的性情,计议妥当之后就毫不拖泥带水。

    可走到石室门口的时候,罗烟还是忍不住转头,再次看李轩。那身影还是往日般俊秀挺拔,做派则悠闲懒散。可此时的罗烟却有了一种截然不同的感觉,她定定的看了眼,然后就咬着牙:“李轩你这次要有个什么三长两短,我一定会让整个大晋朝都给你陪葬。”

    李轩则是摆了摆手,示意她快点走。

    他留着后手,是真不怕那设局之人拿他怎样。别说是什么三长两短,便是一长一短都不会有。

    ——让整个大晋朝都为他陪葬,这也太夸张了啊!

    罗烟匆匆离去,为防意外,走出石室的时候,她又在身上加强了幻术。整个人无影无痕的往出口方向走去,而就在走上石阶的时候,她却蹙了蹙眉头,回头望了一眼。

    不知是否错觉,她刚才似感应到有人从自己的身边经过。

    可当罗烟回首去看,却没有发现任何人影。她不由自嘲,心想这一定是自己的错觉,疑神疑鬼了。

    怎么可能有人完全瞒过自己的灵觉,从她的身边经过都不被发现?哪怕是那些天位,能够做到的也只有寥寥几人。

    而就在罗烟微摇着头,走出这金匮石室的时候。李轩正一只手按着那封信,一只手拿出了一张手帕,抹除罗烟留下的所有痕迹。

    这个世界没有验证指纹与DNA检验的方法,痕迹学也停留在很粗浅的层次,可各种神奇的术法层出不穷。

    谁知对方能拿出什么样的方法,可以证明罗烟到过这里?

    罗烟自然是非常小心的,她一直都在以幻法敛形,并收敛气机,可更小心谨慎一点是不会有错的。

    可就在李轩开始以法力真元遥控,将手帕的抹除范围继续扩大的时候。就听见石室之外,传来的一个银铃般的嗓音:“李轩?你在这里做什么?”

    李轩吓了一跳,按着那封信的手差点就松开了。他看着突然出现在外面的孙初芸:“你是鬼啊?怎么一点声息都没有?”

    他随后就眼现惑然之意:“孙姑娘你怎么会在这里?”

    “跟你过来的啊!”

    孙初芸从袖子里面拿出了一个镇灵葫,在李轩的面前晃了晃:“那只怨灵,我已经找到镇压住了,然后就回来找你。可李轩你的马速好快,我借助法器之力,死命的追都追不上。”

    李轩则心想神速该是你孙初芸才对,他把那桩案子交给孙初芸才多久,这么快就解决了?

    接下来,李轩又眼神怪异的看着她:“孙姑娘,你父亲难道就没交代过你,今天晚上绝对不要进都察院。”

    “没有,父亲他听说我进了六道司,人都快被我气坏了,好几天都没见我。”

    孙初芸已经走到了李轩身边,看向了他伸入书架里面的手:“李轩你这是在做什么?”

    李轩也不知该向她解释,他的眼珠一转,忽悠道:“我抓着的这封信有点问题,孙姑娘你来替我。”

    孙初芸则心想我才没这么蠢呢,她进来的时候就发现李轩,明显是处于动弹不得的状态。

    李轩手里抓着那封信,一定是罪魁祸首,

    她仔细看着旁边的几样东西,然后疑惑道:“这是巡盐御史夏广维贪赃案的卷宗与证物?李轩你闯入都察院的金匮石室,就是为找这些东西?唔~”

    此时的她,已发现那封信的异常,当即柳眉微蹙:“这个人,好歹毒!你现在一松手,这里所有的东西都会被毁掉。”

    孙初芸同时鄙夷的看了李轩一眼:“这封信有问题,你还要我来抓,李轩你好坏。”

    “什么坏?我又不会害你。”李轩神色坦然,他真没有嫁祸孙初芸的意思。

    只是因这封信在孙初芸的手中,他更好处理。

    “快点,来伸手拿住它,你现在是六道司的人呢,要听上司的话知道不?”

    孙初芸才不肯信他,她仔细看着李轩,忽然就笑了起来:“也就是说,李轩你现在是动弹不了对吧?”

    李轩顿时眼神警惕的看着孙初芸:“你想要做什么?警告你,无论你想做什么都别乱来。这是别人设下的陷阱,稍后就可能会有人过来。”

    他有点后悔,没把自己的伏魔金刚与神血青鸾牛郎带进来了。

    而此时两人都不知道的是,几乎就在同一时间的,会昌伯孙继宗正得意洋洋的在当朝‘左副都御史’林有贞的陪同下,走入到了都察院的东经卷房,

    前面则是一位穿着七品官服的老者,乃是都察院的书史,负责是都察院的一应文书与证物储藏。

    这位正行走在前:“二位请进,会昌伯要调阅的卷宗,就在金匮石室的北直隶房内。”

    可就在此刻,老者却微一蹙眉,发现那金匮石室的入口与门禁,赫然是打开了。

第三五九章 疏影之怒(五千字大章)

    金匮石室,挂着“南直隶”铭牌的房间内,李轩喝着孙初芸一勺勺送过来的丹汤,莫名的有些失望。

    “就只是喝你做的白虎丹汤啊?我们不做其他的?”

    他心想我都已经反抗不了了,小姑娘你就不准备对我做些什么吗?比如这样或者那样的事情。

    “你以为我会做什么?”

    孙初芸很奇怪的反问着,她哼哼着道:“这汤我花了好多心思呢,可你却一屑不顾。”

    李轩感觉口味很一般,比江母的手艺可差远了。可他又担心她真的对自己做什么,只能一边喝,一边随口应付着:“还不错,不过下次别做了,以后多花点心思在公务上,比什么都要强。”

    “公务?那我用心做事,轩哥哥你会陪我逛街吗?”

    孙初芸闻言却眨动着大眼睛,笑嘻嘻的问:“要不这样吧,我解决一个案子,你就陪我一天。解决十个案子,你就给我做首诗,如何?我是冲着你来的,又不是真的想当这个伏魔都尉,你总得给我一点动力对不对?”

    李轩有些无语,这丫头居然趁机要挟起来了。

    他‘嗤’的一笑,偏开了头:“还动力?本校尉下面的伏魔都尉是多少人求而不得的?我可告诉你,我的神翼都不养闲人。”

    孙初芸恰好把一勺满满的汤送到他面前,随着李轩偏头的动作,那勺里面的汤全都洒了下来。

    换在平时,李轩早就发动自身的罡气把那汤汁弹开,或者运用雷系真元将之蒸发干净了。可他手握着那封信,不但不能松手,此时稍微大一点的动静,都可能引动禁法,此时只能任由这些虎丹汤洒在了衣衫前襟与裤裆上。

    孙初芸忙把手里的虎丹汤放回到小乾坤袋里面,拿出了自己的手帕给他擦,她嘟着嘴,闷闷不乐:“你不想陪我就不陪,生那么大的气做什么?”

    李轩看她在自己身上擦拭着,不禁皱眉:“不用擦,过一会就自己干了。”

    这个时候,他小幅度的运用一下真元还是可以的,可以将这些汤汁蒸发掉。

    “别乱动,我帮你也是一样的,我洒的汤我自己负责。”

    由于那汤汁已渗入李轩的内衣,孙初芸干脆将他的衣襟也解开了。

    此时她不禁微微失神,李轩是那种看起来身姿高瘦,颀长,仿佛儒雅书生,可衣服里面却很有肉的类型。当李轩的衣襟打开,里面却是两片结实的胸肌。

    孙初芸感觉到那雄性的气息扑面而来,她愣了愣,才红着脸有些慌张的继续擦拭着,又调用法力给李轩蒸干,然后一路往下——

    这个时候,会昌伯孙继宗与左副都御史林有贞,已经在那位都察院书史的陪同下,走到了标着北直隶铭牌的石室前方。旁边就是储藏南直隶卷宗与赃物的房间,三人也已听到了隐隐的人声,不禁面面相觑了一眼。

    孙继宗蹙了蹙眉,凝神倾听。

    “别——那个地方不行,我说了不用。”

    “说了让你别乱动,都已经快好了,李轩你扭捏什么?”

    那个男的是李轩,可这女孩的声音,却不是他最初以为的紫蝶,孙继宗感觉还挺熟悉的。

    该不会是——这不可能,绝不可能!

    他眉头一皱,当即大跨步的往前走了几步,将那石室的门猛力推开。

    眼前的情景,让孙继宗辣眼之余,感觉要昏倒。只见他的女儿孙初芸,正跪在李轩的面前,似乎正做着不可名状的事。

    孙继宗只觉眼前发黑,胸口发闷,差点就吐出一口老血。

    “怎么回事?”

    此时左副都御史林有贞,也阴沉着脸,往南直隶间的室门这边走了过来:“是何人如此胆大,未经许可擅入金匮石室?”

    可接下来他却一阵愣神,只见孙继宗又苍白着脸把石室的门一拉,再次关上了。

    林有贞不由百思不得其解,狐疑的看着孙继宗:“会昌伯?”

    “稍等一等,给他们一点时间收拾。”

    孙继宗神色悲苦的闭着眼,试图将刚才看到的画面从脑海里面赶出去,同时呢喃着道:“家门不幸!家门不幸!这个杂种,不意他的魅术如此高强。”

    他心想这真是造孽,他这般苦心孤诣的布局,可却是这样的结果。

    林有贞更加的一头雾水,心想这会昌伯的葫芦里面到底卖的什么药?

    都已经到了临门一脚的时候,结果这个家伙,却反倒是畏缩起来。

    此时的李轩,也是一脸的懵懂。他想这会昌伯到底做什么呢?怎么看他一眼之后就又退出去了?

    他看了看孙初芸半跪着的姿势,又看了看外面的门,随后就若有所悟。

    心想这场景,与他在电影里看到的那些喜闻乐见的画面,简直是一模一样。

    这位国舅爷,该不会以为他家女儿,正在给自己做那种事情?

    想到这里,他就不禁唇角微勾,差点就笑出了声,心想这场面可就尴尬了。

    “怎么了?”孙初芸也转过头,狐疑的看着外面:“刚才进来的像是我爹?”

    “就是会昌伯。”

    李轩眼神古怪,意味深长:“还不起来?孙姑娘你再这样,我估计你爹今天就要气到寿终正寝。”

    “说了让你叫我芸儿,再等一等,就快好了。”

    孙初芸不解李轩为何会这么说,她还是等到将李轩下裳的汤汁处理得差不多了,这才站了起来。

    此时李轩的衣襟还是解开的,孙初芸没怎么细想,又伸手去给李轩整理衣裳,扣上了襟扣。

    也就在这刻,那石室的门‘咔嚓’一声打开。却是外面的都察院左副都御史林有贞等得不耐,将石门强行推开。

    他看着里面的两人,先是浓眉一扬,然后又一声冷哼:“你们二人是哪来的贼人?为何擅闯我都察院的金匮石室?”

    后面跟进来的,是那位穿着青色官袍的老头,在往里面扫了一眼之后,就又往外面疯跑:“来人!来人!东经卷房的守卫何在?金匮石室里面进了贼,你们是死的吗?”

    他虽然是六十岁年纪,却修有浩气在身,声如洪钟,使得金匮石室上方的地表都骚动了起来。顷刻间就有大量的脚步声,轰然传至。

    李轩则似笑非笑,镇定自若的回应:“本官乃当朝靖安伯,六道司伏魔校尉李轩,我身边这位是会昌伯的女儿,伏魔都尉孙初芸,可不是什么贼人。”

    会昌伯之女孙初芸?

    林有贞不由奇异的看了身边那面如缟素,悲苦欲绝的会昌伯孙继宗一眼,他已经有点理解这位,刚才为何会是那样的表情了。

    “这里是都察院!”林有贞怒目一张,声如雷震:“金匮石室乃我都察院的禁地,没有都御史大人与本人许可,谁都不能擅入!你们六道司的藏书楼,经卷楼,是能让人随便乱闯的吗?”

    这个时候,已经有几位在都察院值班的御史,先那些守卫一步匆匆赶至。

    这些都是修行有成的名儒,修为都在七重楼境之上,步履如风,远远快过那些守卫。

    当他们赶至,无不都神色错愕的往李轩与孙初芸看了过去,有人不解疑惑,也有人流露出恼怒之色。

    林有贞则神色幽幽,语声寒洌道:“还请靖安伯大人,务必给我都察院一个解释。否则请恕林某无礼,只能让靖安伯你去刑部监牢小住一阵了。”

    李轩则先吩咐孙初芸:“孙都尉你来拿着这封信,记得别松开。”

    孙初芸有些不满他的称呼,可还是‘哦’了一身,依言将书架里面的那封信抓在手里。

    这个时候,赶来的众多御史才发现这封信情形有异。有几位通晓符阵之道的,当即面色微变,都已看出了厉害。

    “本官近日欲重查巡盐御史夏广维案,来此翻看证物,查阅资料。因事涉重大,所以不愿他人得知。”

    李轩微一拂袖,自信从容的将两张信符显化在了身前:“本官虽未得都御史大人与林大人的许可,却事先知会过青龙堂尊灵佑真人,还有绣衣卫都督同知。

    请问林大人这有什么问题?绣衣卫查案,是否有抽调三法司一应证物之权?六道司又是否能节制三法司?”

    外面的几位御史不由面色稍缓,李轩的话虽然有点刺耳,却是无可否认的事实。

    “这不合规矩!”林有贞一声冷笑:“即便阁下要查案,那也需事先知会我都察院,由我都察院专人陪同,而不是擅自闯入,恣意妄为!”

    “的确是不合规矩,可事有权变,理有穷通。”

    李轩面色平淡的与林有贞对视:“当年负责主办巡盐御史夏广维案的,就是左副都御史林有贞林大人,试问本官又如何敢事先通告都察院?”

    旁边的孙初芸不由恍然,她就奇怪,李轩为何会好端端跑到这里来。

    外面的几位御史,也都现出了释然之意。

    他们就奇怪,李轩身为理学护法,为何会做出这等样的事情?

    “那么你手中的那封信是怎么回事?”

    这是众多御使当中的一位,他穿着佥都御史的服饰,面色肃穆冷凝:“这封信符,似与这座金匮石室的法阵牵涉?”

    “这就是你们都察院的问题了,本官查案至此,却发现有奸人在此设局,试图借本官之手,摧毁此地一应证物。本官无可奈何,只能被困此地,直到林副都御史与会昌伯两位深夜来至此间。”

    李轩一边说话,一边眼含深意的看着林有贞与会昌伯孙继宗两人:“能够在这座金匮石室里面改造符阵,做出这等样的大手笔,我想像我这样的外人是很难办到的。”

    李轩在想这两人,还有着什么样的后手呢?如果只是这点手段,那可奈何不得他。

    这次他顶多就是被罚俸,然后被上面训斥几句。

    “原来如此!”林有贞竟是神色释然的微微颔首:“若照靖安伯你这样的说法,倒也说得过去。看这封书信,也的确是——”

    可他正说到这里,在地表之上忽然传出了一阵惊呼声:“走火啦!西经卷房那边烧起来啦。”

    “快点,先用浩气压住!!西经卷房怎么突然间这么大的火?”

    “没用,有人在里面泼了火油。”

    “快去刑部与大理寺叫人,这点人手不够。”

    李轩听了之后就不禁剑眉微扬,心想原来是这一手。他就知道这些人果然是有着后招,不会让他这么爽利的脱身。

    此时的林有贞,则是面色再沉,眼神又一次冷冽如冰:“西经卷室无端失火,请问靖安伯又准备如何解释?”

    “此事本官怎知?”李轩一声失笑:“这总不会是本官所为。”

    “那可说不定!”林有贞摇着头:“这西经卷房早不烧,晚不烧。却恰在靖安伯大人闯入我都察院之后走火,这绝非巧合。看来林某还是得请靖安伯去大理寺的牢狱中走一遭!”

    而此时在都察院外,罗烟站立在一座三层楼宇的屋檐上,脸色苍白的看着都察院里面燃起的火光。

    这一刻,她竟感觉前所未有的无力。

    在李轩因她遭遇危难之刻,她却发现自己什么都不能为李轩做。

    罗烟随后又低下头,看着手里的几枚金色剑符,眼里面现出苦涩与自嘲之意,

    她想夏南烟啊夏南烟,你究竟有什么用?你不愿见到轩郎他与别的女人在一起,可在这个时候,却又要厚着脸皮,向他的几个女人求援吗?

    她眼神挣扎了片刻,然后就猛的一咬牙,将手中的几张金色剑符全都释放出去。那赫然都是普通信符十倍以上的速度,穿梭入云空,飞向了四面八方。

    此时的罗烟却未注意到,就在那督察院的门前。李轩那只被牵系在杨柳树上的坐骑忽然起身,也是眼神凛然的看向都察院内。

    它的眉心中,开始显露出‘文山’二字印痕,浑身上下都逐渐显露出了清圣光辉。

    ※※※※

    第一个收到罗烟符书求援的,是冰雷神戟江云旗。

    当金色的剑符飞至的时候,江云旗正在一艘航行于临清运河之上的快船中。他独自盘膝坐于船头,不能自禁的长吁短叹。

    这是因江云旗对这次北上入京并不情愿,他对于财富声望已无渴求,可他家那个婆娘非得把医馆开到北面去。

    恰好这几天,那座位于北京的江南医馆已经建成。江云旗被家中的形势所迫,不得不在大过年的时节,率领几个弟子前往那边操持分馆开设事务。

    ——名义上是为了分馆,可江云旗心里清楚的很,自家的夫人其实还是担心他家相中的那女婿给跑了。

    据说那家伙北上京师之后,依旧是混得风生水起,不但连破两桩大案,还借自家侍女的身份将神器盟夺到了手。

    更让人糟心的事,李轩不知怎的又与龙族扯上了关系,成了水德元君的‘王夫’,让人瞠目结舌之余,又匪夷所思。

    江云旗正苦笑着,就见那金色剑符落到了他的身前。他疑惑的看了一眼,心想这到底是谁?动用这价值万金的玩意给他通信?

    当他将这剑符接在手中,立时就眸色一变,吩咐坐在后面的几个弟子:“老夫现在就得先赶去京师,你们自己随船过来吧。沿途不用着急,除夕之前赶到京城就行。”

    那几名年轻人当中一位面相较为老成的弟子,当即不解的询问:“师尊何事如此情急?我等师兄弟还想聆听师尊教诲。”

    江云旗却没有回话,他已直接化作一道电光飞向了空中,

    此时的江云旗,不但眸光凝冷如冰,更是隐隐含蕴着怒意,

    这不但是因李轩对他的成道之恩,更是因他的女儿含韵。

    他知道李轩已经与江含韵开始合练秘法,那小混蛋如果有了什么差池,自家的女儿也一定会因此受累。

    第二个收到剑符的,则是薛云柔。

    此时已是四更天,她却毫不犹豫的起身,手捧着那枚金剑,来到了当代天师张神业的居住前跪下。

    “师尊,弟子有急事需要入京。接下来的几个月,弟子恐怕无法于侍奉座前。”

    “是李轩出事了?”屋里面传出了张神业的声音,他遥遥感应着薛云柔手里的金剑,然后一声轻叹:“老夫的伤已经好得差不多,这边安全已经无虑,云柔你只管放心去就是。

    到了京城,可以代我转告陛下,就说李轩那孩子,我张神业是把他当成女婿看的。”

    几乎与此同时,那金色的剑符,也落在了位于化龙池的虞红裳身前。

    当她看过符中的内容,虽然面色是冷冰冰的毫无变化,可两旁的池水,却掀起五十高的水浪。周围地面更产生了大量的裂痕,延展向四面八方。

    这位随后就探手一招,将一枚金紫二色的小船招在了身前。那船原本不过手掌大小,却见风就长,一瞬间就化作十丈长短,载着虞红裳的身影如流光一样穿向了远方空际。

    此时在化龙池的一畔,那位女官皱着眉头,望向身边的张副天师张应元:“副天师怎不阻止?”

    “阻止不了。”张应元苦笑着摇头:“她毕竟是天位,想走的话谁能留她?且以公主现在的状态,留之无意。别担心,如今化龙池对她的益处其实有限,回京之后借助法阵,效果也不会差太多。”

    张应元语落之后,却有些忧心的看向北面。

    心想李轩那边到底发生了什么?看虞红裳杀气腾腾的模样,搞不好会是一场腥风血雨。

    他不知道的是,此刻在那紫禁城的西华门前,正有一头黑色的巨龙从云中穿梭而下,她往那宫城猛地一撞,顿时发出了一声惊天动地,震荡着整个北京城的轰鸣声响。

第三六零章 阴煞再现

    凌晨寅时(3到5点),景泰帝就被外面的轰然震响给惊醒过来。

    他两眼茫然的看着西门方向:“这是怎么回事?这是谁在撞门?”

    他心想该不会又是一只魔麒麟吧?

    前次为解决魔麒麟撞击宫城一事,他已经是煞费苦心了。最终是以‘魔麒麟曾撞击紫禁城的东宫方位,显是因太子失德,引发魔麒麟撞城’之议搅混了局面,平息了百官议论,也压服了御史们对他的谏言。

    怎么时隔十数日之后,又有人来撞宫城?

    “那是水德元君。”

    侍候在景泰帝床前的太监,当即跪了下来:“水德元君欲夤夜求见陛下,被值守西华门的城门校尉拒绝,水德元君不满之下直接撞击宫墙,因此惊醒了陛下。”

    “胡闹!”

    景泰帝当即起身:“请水德元君入宫,至中极殿等候。朕亲口御赐水德元君随时入宫陛见之权,你们拦她做什么??”

    他走到了殿中,任由几个宫人侍女穿戴衣袍,同时好奇的问:“这深更半夜的,你可知水德元君是有什么急事入宫?”

    那位太监苦笑道:“奴婢怎知?您可以问左都督,老奴这就让人把他叫过来。”

    可绣衣卫的衙门在皇城之外,与五军都督府在一起。要召左道行入宫,还是得一定时间的。

    景泰帝只能先至中极殿,见水德元君敖疏影。他踏入殿中的时候,就发现这位水德元君的脸色青沉,眸光冷厉,气势摄人。

    景泰帝不由略觉吃惊:“元君因何事震怒至此啊?”

    这京城之内,又是哪个不开眼的敢得罪这位天下龙君之首?

    “臣敖疏影参见陛下!”敖疏影虽是怒意填膺,可还是谨守礼节的抱拳一礼:“小王之所以怒极,是因陛下您的都察院!今日小王一位至交,在都察院遭人陷害。还请陛下拟旨,尽早将他释放。”

    景泰帝就更不解了:“请问元君的友人是哪位?”

    “靖安伯李轩。”敖疏影眉眼微扬道:“靖安伯李轩有大恩于我,又性情相投,所以引为至交。”

    景泰帝不由一愣,心想怎么会是李轩?

    对于李轩,景泰帝还是很感激的。十几天前要不是他的靖安伯,将那头魔麒麟拿下,现在朝中不知会是什么模样。

    麒麟瑞兽,被天下人敬仰,其一举一动都牵动人心。

    当日再被那魔麒麟闹下去,他别说易储了,搞不好还得下罪己诏来平复天下众议。

    可这位靖安伯怎么与督察院扯上关系了?怎么又与这位四海之外的天下龙君之首,成了至交?

    “水德元君且息雷霆之怒!”

    景泰帝凝神想了想,这才开口道:“朕对此事依旧茫然不知,且容朕了解了详细,再做处置如何?”

    他见敖疏影蹙了蹙眉,神色极为不悦,不由苦笑道:“元君,这朝堂自有规章制度,即便是朕,也不能肆意妄为。

    不过元君大可放心,朕稍后遣干员详查此事,如果证实靖安伯是清白之身,朕一定不会委屈了靖安伯,也绝不会让人冤枉了他。”

    敖疏影声音却依旧冰冷冷的,眼神不善:“直接放人不可以?我说了他是冤枉的。”

    景泰帝的神色无奈:“元君,朝堂制定的规章制度如不能遵守,那么这天下岂非乱了套?你当初扶保太祖夺取天下,不就是希望天下百姓都能安居乐业?希望你的信众不被苛税盘剥,不受战乱之苦?

    可如果朝廷乱了规矩,首先受苦的一定是天下百姓,所以始作俑者,其无后乎,就是这个道理。”

    敖疏影其实已达成目的,可她的脸上,却还是半点异色都没有:“那就请陛下尽快调遣人手!以李轩的性情,绝不可能无缘无故的去烧都察院的经卷房。他如因此定罪,疏影一定会给他讨个公道!”

    她硬邦邦的丢下这句,就直接化龙飞出殿外。

    景泰帝则是更觉头疼:“左道行何在?”

    左道行已经在殿外等候多时了,他闻召之后,就快步走入了进来,言简意赅的禀告详情:“今日李轩为查巡盐御史夏广维贪赃案,与会昌伯之女孙初芸一同私闯都察院的金匮石室,结果却被会昌伯孙继宗与左副都御史林有贞撞见。

    几乎于此同时,都察院的西经卷房遭遇大火,臣入宫时,那边已被烧成白地。”

    景泰帝听了之后,就想这是什么鬼?李轩怎么与孙初芸在一起?会昌伯又怎的与林有贞勾搭在一处?

    李轩他是信重已极的,不但是因红裳,更是因其卓绝的人品才能,可惜李轩已入了六道司,否则定当引入朝中,做他的肱骨臂膀。

    至于林有贞,则是他亲手提拔任用的大臣。不久前林有贞治水有功,因功胜任左副都御史。

    “孙初芸是几日前入的六道司,在李轩麾下担任六道司伏魔都尉。”

    左道行继续解说详情:“林有贞当夜在都察院值班,昌伯孙继宗却夤夜登门,说是奉太后之命,要去金匮石室调阅一份旧档,林有贞不得不陪同前往。”

    景泰帝当即眼神一凛:“此事是会昌伯设的局?”

    “应该是与会昌伯有关。”

    左道行的神色略显古怪:“可据臣的打探,据当时亲眼目睹现场的一位都察院书史交代,事发之刻,靖安伯李轩与孙初芸正在那石室中做那不雅之事,似乎孙初芸还是主动一方。而左副都御史林有贞,又是当年侦办巡盐御史夏广维贪赃案的主官。”

    景泰帝就心想这到底是什么乱七八糟的?

    不过此时他哪怕用脚跟去想,也意识到这其中必有问题。

    “传令刑部尚书俞士悦,命他亲自主持侦办此案——”

    正说到这里,景泰帝就神色微凝,看向了殿外,眼中现出了一丝异泽:“元君?”

    这个时候,敖疏影正化作一条黑色的巨龙,盘旋在高空之上,冷冷的注目着仁寿宫与慈庆宫的方向。

    她蓦然一声龙吼,瞬时一束雷霆缠绕的青色风刀,往仁寿宫的主殿方向坠落。

    那风刀竟是阔达百丈,割裂虚空。将紫禁城上方的一重重符阵封禁轻而易举的割裂开来,最终落于仁寿宫的上空。

    而此时正盛装打扮,端坐于仁寿宫侧殿的孙太后神色微凝,她抬手之间,竟也召集了无量的狂风,在宫殿上方形成了一只鸟身鹿头,有着两片镰刀般翅膀,仿佛神兽‘飞廉’形状的青色巨兽,与那风刀抗衡。

    双方在百丈高空彼此交锋斩击,对抗,最终轰的一声,碎散成无数的细碎风刃,往四面八方散去,在地面与仁寿宫的殿宇中割裂出无数的刀痕,甚至使部分房屋直接坍塌。

    敖疏影此时又眼神冷厉的深深看了一眼仁寿宫方向,这才一声轻哼,龙躯盘卷,往琼华岛的方向飞了过去。

    此时的孙太后,则是看着自己右手出现的一条血痕,一声感慨:“不愧是成名数百年的水德元君,这份风法造诣,本宫自叹不如。”

    “这当是水德元君的警告。”

    此时在孙太后的身侧,正立着一位须发皆白,却是年轻人面貌的的黑衣青年,他似笑非笑:“太后你可还打算继续下去?”

    “为什么不?”

    孙太后的唇角微挑:“我那个弟弟,他难得有靠谱的时候。这次他的法子就很不错,只要拿到了文山印,那么现在我等面临的一切阻障,都可迎刃而解。良机难得,当然要继续!”

    ※※※※

    李轩是在凌晨寅时,被关入的大理寺牢房,

    由于未被定罪,他的待遇还是很不错的,被安排在大理寺牢狱的天字三号房,这里不但有四丈方圆的单人间,各种家具一应俱全,还有个在地面之上的小窗户,空气非常清新。

    随后孙初芸也在会昌伯的陪同下被关入了进来,她是因那封信与符阵的问题需要解决,所以耽误了一点时间。

    会昌伯孙继宗非常纠结,只因这天字号牢房已经被塞得满满当当了,只有李轩对面的天字四号房是空着的。

    他也没法让其他犯人调换房间,关押在此处的都是官员。他们要么是因扶保正统帝而下狱,要么就是因不久前的易储之争。

    对于这些人,他们孙家只能供着,是绝不能得罪的。

    可要将他的女儿,安排在下面那一层的地字房,会昌伯又不情愿,怕委屈了孙初芸,

    最终没奈何,他只能将孙初芸安排在李轩的对面,然后对牢卒千叮咛,万嘱咐,让这些牢卒看着二人,万万不能让他们再发生什么。

    可孙继宗才走,孙初芸就直接从牢门里面走了出来,旁若无人的来到了李轩的房里。那些栅栏在她面前形同虚设,而附近的众多牢卒,对此都全无所觉。

    李轩也没有察觉她的到来,他正凝着眉,内视着自己胸前。

    就在进入这大理寺牢狱之后,他发现自己的心胸部位隐隐悸动。

    这种感觉他有点熟悉,数月前他被红裳俯身的那一夜,就是这样的感觉,

    当李轩再入定内查,发现他胸前,竟又有了几点绿斑。

    这不应该,之前在李轩的浩气升入七重楼境的时候,那些盘踞在他体内的阴煞,就已经被完全驱除了,

    可这些绿斑,又是怎么回事?

第三六一章 给你们机会

    李轩感受着胸前那惊悸刺痛之感,不禁眉头大皱,心想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虞红裳已经回归本体,那么这些阴煞是从哪里来的?

    此时李轩心有所觉,当他睁开眼,就发现孙初芸坐在他身前,她手托着下巴,正眼神专注的看着他。

    李轩无奈,当即高声大喊:“牢头大哥,这里有个女犯人闯到我房里来啦,你们管不管?”

    几个看守的狱卒过来看了一眼,都心想我艹,怎么人跑到李轩房里去了?真是愧对国舅爷的托付,也愧对国舅爷给的二百两纹银。

    几人连忙打开了门,要把孙初芸请出去。

    孙初芸无奈,只好悻悻的回到了对面的天字四号房。

    那些牢卒这次却不放心,专门派了一个人拿着板凳,在两个牢房之间的廊道中守着。

    可结果当李轩再次入定,孙初芸就又从牢门里走出来,依旧是旁若无人的来到了李轩的房间。那牢卒则定定的看着天字四号房里面,居然还是一点异常都没发现。

    这位牢卒心里只是奇怪,我坐在这里干嘛呢?好像是要盯着天字四号房的犯人?可今天这天字四号房,好像没关犯人?这里面不是没人吗?

    原来如此,我的任务就是盯住天字四号房!我多么的尽职尽责啊。

    于是李轩不得不再次从入定中醒来,神色无奈的看着孙初芸。

    心想这丫头习练的到底是什么功法,太神奇太牛逼了,感觉比紫蝶还要更适合当飞贼,估计各家被她偷光了都未必知道是谁干的。

    就在他又准备高声大喊的时候,孙初芸却为之莞尔:“轩哥哥你别叫了,你叫谁都没有用。只要不是被锁住琵琶骨,钉入镇元钉,那么这天下间能够困住我的东西不超过十种。”

    李轩心想我挣扎一下不行?然后他又听孙初芸道:“轩哥哥你的情况好像不太对劲,我感觉得到,你身上缠绕的阴煞特别的浓,这间牢狱里面所有的怨灵,都开始躁动起来。如果我没猜错的话,轩哥哥你的体质与神魄应该很特殊。”

    李轩的神色顿时一凛,暂时放下了将孙初芸赶出去的打算:“我的体质?初芸你知道什么?”

    孙初芸没说话,直接去抓李轩的手。李轩犹豫了一下,还是任她拿住了手腕。

    孙初芸凝神感应着:“我的道行学识有限,也搞不太懂。不过轩哥哥你的神魄特别强大,这绝非是天然如此。应该是经历了某种变故,导致外灵入体,壮大了你的神魄。

    所以仔细感应的话,可以感觉到你的神魄里面,稍微有些不协调,那是还没有完全融一所致。轩哥哥你可真厉害,居然生生的融了一只额外强大的外灵,所以灵基胜于常人十倍。这应该是很早之前发生的吧?融合的差不多了,现在都快看不到痕迹了。”

    李轩听到这里,就不禁一阵惊疑不定。

    心想孙初芸说的到底是啥?与自己取代真正的‘李轩’有关吗?

    在那之后,他的神魄确实变得额外强大。可融合外灵?原主可没这样的记忆。

    又或者这个外灵,就是他自己?

    “轩哥哥你的体质,应该很易于招引灵体。当然,一般的灵体是上不了你的身的,尤其是在你修为进入三重楼境界之后。只有那些特别强大的,极为特殊的灵体,才会将你视为绝佳的凭依体。”

    李轩就想到了虞红裳,心想虞红裳之所以会依附在他身上,可能不止是生辰年月相同。

    他又想到了自己身上,那两件‘仙器’——它们真是因无处依附,别无选择才进入他体内的?

    李轩随后神色一动:“芸儿你有办法解决吗?”

    他有求于孙初芸,就芸儿芸儿的叫了。

    “我才多大点道行?第四门还没到呢,哪有什么办法?”

    孙初芸猛摇着头:“要不是这大理寺内的特殊环境,轩哥哥你的体质应激而发,我什么都看不出来。不过,如果我猜的不错,轩哥哥你的这种体质,也与你的生辰有关。越接近生辰之日,这种体质就越明显。

    所以你原本是没事的,可各方面的因素集合在一起,才会导致这种情况发生。”

    李轩的眸光就更加凝冷了起来,‘李轩’的生辰就在近日,在除夕夜的子时,与初一交界之刻。所以大年夜也是他的生辰。

    “该怎么说呢?轩哥哥你知道佛门把人的肉身,看作是渡向彼岸的‘船’吧?”

    此时孙初芸又笑道:“别人的船,都只有一个舱室,只能住一个人。你的船上却有两个,甚至三个舱室。”

    李轩微微蹙眉,倒不是因孙初芸的话,而是因他手臂上的‘饕餮’,忽然开始了鲸吞海噬。

    这臂甲的器灵,那只金色的饕餮凶兽,已开始在他的身侧显化出了身影,同时张开血盆大口,吞吸着周围的阴煞之力。

    孙初芸对此却全无所觉:“轩哥哥你如果很在意,那就去找人给你看看,不过必须是张天师,或者武当掌教,龙门掌教这种能为的人。天位之下的那些所谓高僧大德,得道高人,他们的感应能力还不如我,他们估计看不出究竟。

    如果你不在意,那也无所谓。轩哥哥你浩气修为都到第三门了,这种体质对你的影响会极其有限。等你到了第四门,谁都上不了你的船。”

    就在这个时候,孙初芸忽然神色微动,然后就像是被惊动的猫一样,以灵巧的身姿返回到了她的囚牢。

    李轩也心有所感,看向了牢门之外。

    就在片刻之后,他望见一位头戴九梁冠,身穿玄色五章龙袍的年轻人带着奚怀恩,还有一大群随从,出现在牢门口处。

    李轩皱了皱眉,然后就面色凛然的躬身一礼:“六道司李轩,参见太子殿下!”

    按照大晋朝的礼仪,天子冠十二梁,服九章,亲王冠九梁,服五章。太子的衣冠纹章都与亲王同,可服色却与天子一样,都是玄色。

    可李轩心内却有些疑惑,这位太子殿下,来大理寺做什么?

    孙初芸则笑着朝太子招了招手:“殿下你来看我啦?”

    按照辈分,太子虞见深是她的表侄。

    “李卿勿需如此多礼。”

    太子虞见深没有理会孙初芸,等到牢门打开,他就当先走入到李轩的牢房内。奚怀恩则与几个侍从背着牢房站立,各自虎目圆瞪的看着四面。

    还有两个修为高深的术师,将一层氤氲灵障张开,覆盖着这间牢房。

    还有人拿出一件法器,朝着囚室内,还有李轩的方向扫了扫,则是类似于现代防窃听的手段,可以查探是否有人以秘法,符箓,或者法器侦听记录。

    “孤近况险恶,今日又是私自出宫,行事不得不额外小心,还请李卿见谅。”

    虞见深在囚室的木桌旁坐了下来,然后神色诚挚的看着李轩:“李卿请坐。”

    李轩也不推拒,他泰然自若的坐在虞见深的对面,同时意味深长道:“下官入狱,竟劳动太子殿下屈尊至此,真让下官受宠若惊。”

    “那是因李卿你有这个资格,卿是无双国士,孤自当待以国士之礼。”

    虞见深失笑,对于李轩言中的讽刺之意恍若未闻:“李卿你的事迹,孤在你未入京之前就屡有听闻。东宫命案之后,孤对李卿的才能人品,更是佩服万分的。

    这次孤于嫌疑之时冒险来大理寺,是想要亲口问靖安伯,卿可愿为孤效力,做孤的肱骨臂膀?”

    李轩闻言,却双眼微凝:“所以今日都察院才会失火,将臣送到了这里对吗?”

    “孤不知李卿是否肯信,会昌伯设局一事,孤事前也从未参与过。”

    虞见深的神色一肃:“不过会昌伯接下来要做的事情,孤却能猜到几分。李卿你既已入了大理寺的牢狱,那就是虎入瓮中,只能任由他们摆布了。如今唯有一法,可以让你从这狱中脱困。”

    “这个方法,就是为太子殿下效力?”李轩相信虞见深没有参与会昌伯孙继宗等人的谋划,却未必不知。

    “孤说了,卿为国士!”虞见深竟站起了身,朝着李轩微一躬身:“李卿如愿为孤之肱骨,不但这次的灾劫可以化解,孤也必将以国士相待!”

    李轩凝神看了他片刻,然后就微一摇头:“太子言重!我诚意李家世代都忠于皇家,未来殿下您登基之日,李轩自然也是你的臣子。”

    虞见深愣了愣,然后就苦笑了一声,已经知道李轩的心意。

    他轻声一叹:“我让人整治了一桌酒席带了过来,看来却无福与靖安伯共饮畅谈。”

    说完这句,他又定定看了李轩良久,试图从李轩的面上找寻动摇之意。可他最终一无所获,只能神色失落的走向了牢门。

    李轩这时却又开口道:“不过看在孙姑娘的面上,我倒是可以给会昌伯与太后一个改过的机会。只需他们就今天的事情给我一个交代,我可以当之前的一切没有发生。”

    虞见深皱了皱眉,终是一言不发的走出了牢房。

    李轩则是神色冷然的,看着自己手中握着的刀。

    由于还未被定罪,他身上的东西都没被搜走,这把‘碧血雷雀刀’依旧在他手里。

    他心想自己与会昌伯,与太后,还有这位太子之间,终究是无法善了。

第三六二章 岳父的修罗场

    李轩与太子见面的时候,景泰帝正在整顿衣裳,准备上朝。

    大晋朝的皇帝与文武百官从太祖年间就很辛苦,昔日太祖怜惜百姓,不但取消了前朝的年假,还更改了从汉唐时期就持续下来的休沐制度,从五天一休的休沐,改成了十天一休的旬假之制。

    靖难之变以后,太宗倒是体恤群臣,增加了元宵节前后十天的假期。可结果第二年天下灾荒,大宗为让文武百官们修身反省,这元宵假期就又取消了。

    所以在腊月二十五日,距离除夕就只有寥寥几天的时候。景泰帝这个天子还是得在大清早前往太和门听政,参与今日的小朝会。

    不过景泰帝还没动身,就听到内侍禀告:“江南神医江云旗在宫外求见!”

    “江云旗?”

    景泰帝自然是知道江云旗鼎鼎大名的,数年之前,他就曾经数次礼聘江云旗为皇室供奉,却一直未能如愿。

    那时的冰雷神戟,就已经是准天位中数一数二的大高手,在江南一带声威赫赫。

    在这位晋升天位之后,似血刀老祖,解坤这些老资历的天位,居然也不是他的对手。

    除此之外,这位因医道通神,有着广阔人脉,当世许多高官显贵,甚至天位高人都与他交情不浅。

    可这位冰雷神戟,为何会在此时入宫,要求陛见?

    景泰帝万分不解,却知这等人物是万万不可怠慢得罪的。尤其孝陵一战,他还欠着对方人情,最近又处于某种紧要关口,不愿得罪任何天位。

    “请江先生到中极殿吧,再去个人告知诸位大臣,今日早朝推迟,请他们在文渊阁那边等候,并由尚膳监供给食水,不得怠慢了诸位大臣。”

    而就在天子谕令传下不久,江云旗就已步生风雷,走入到中极殿内:“江云旗参见陛下!”

    “江先生勿需多礼,请坐。”景泰帝神色疑惑的问:“不知江先生今日入见是所为何事?”

    “是为了我家未来女婿而来。”

    江云旗的面色冷硬,虽没有敖疏影那样的咄咄逼人,却也是语含冰霜:“就在凌晨时分,他在都察院遭人陷害,被关入到了大理寺的牢狱,还请陛下尽早将他释放。”

    “江先生说的女婿,该不会是靖安伯,伏魔校尉李轩吧?”景泰帝听了就感觉有点发懵:“他是你的女婿?已经定亲了?江先生,这女婿可不能乱认。”

    可这个混账,他为何又与自家的女儿搅合在一起?他看红裳几次家书里的意思,竟是非李轩不嫁了。

    “就是李轩。”

    江云旗感觉天子的语气有些不对,他也微一扬眉,抱着拳道:“江某还不至于厚颜无耻,错认女婿。李轩曾亲至我家提亲,只是江某还未答应而已。”

    景泰帝身躯微微后仰,差点将口里的茶水给喷出来。

    他愣愣的看着江云旗,好半晌才压住了心中的波澜,然后按着茶盏笑道:“江先生放心,靖安伯一案,朕其实是关注有加的。我家红裳已经有信符给我,让朕对她的意中人多加照料。只是现在放人不可能,朝廷自有规章制度在,得遵照程序办事。

    不过朕已令刑部尚书俞士悦前往侦破此案,一定会尽快证实靖安伯的清白,大理寺那边则有绣衣卫干员亲自前往坐镇。靖安伯乃是朕之肱骨,朕必定不会委屈了他,也不会任由人诬陷了靖安伯。”

    江云旗闻言瞳孔一收,呵,这皇帝貌似想跟他抢女婿啊!

    他当即就剑眉一挑,一声冷笑:“既是如此,那么江某也不劳烦陛下了,小婿的事情,江某自有办法,告辞!”

    他说完之后就袍袖一拂,就这么大咧咧的走出了中极殿。

    景泰帝不由略觉头疼的用手揉着眉心,心想怪不得历代帝皇都不喜江湖武人。

    侠以武犯禁,民以力傲上,真是半点不假。

    “左卿!”

    景泰帝不急着上朝,他招了招手,将左道行唤到了身边:“靖安伯与这位江南神医家的女儿是怎么回事?两家真的定亲了?”

    “臣不知。”

    左道行摇着头:“不过靖安伯与江家女儿认识的时间,确实是在公主殿下之前。除此之外还有一事,臣不知当不当说——”

    他犹豫了片刻,还是道出了实情:“如今天下水族中有一个传闻,说靖安伯乃是水德元君敖疏影选定的王夫。地方上一些水德元君庙,甚至已擅作主张,为靖安伯立像了。”

    此时景泰帝的手‘咔嚓’一声,竟然将自己龙椅上的扶手捏成了粉碎。他脸上却不怒反笑:“好得很,这位靖安伯,还是蛮抢手的吗?朕倒要看看,他到底想要一夫许几家?”

    ※※※※

    江云旗此时已青沉着脸,步履如风的走到了中和门外。此处他恰好望见以内阁首辅陈询为首的一群大臣,正从对面行来。

    这些大小九卿,各部侍郎,十个里面竟然就有三,四位与他认识,纷纷朝他抱拳行礼。

    其中内阁首辅陈询望见江云旗,更是吃了一惊,随后就眼现喜意:“江兄!”

    他示意自己的几位同僚先行离去,然后朝着江云旗深深一礼:“江兄在上,请受陈某一拜。”

    江云旗见状急忙闪身:“怎敢受首辅大人如此重礼?”

    他虽是天位,却也不能在当朝首辅面前如此托大。

    “如何就受不得?”陈询微微一笑:“前日内子传信,若非是江兄亲自出手,我家那嫡孙怕是早就病亡多时了。加上二十年前,江兄为我诊治的那次,我家祖孙两代都是因江兄妙手而活。

    江兄于我家,实有再造之恩,受我什么礼都不为过。对了。请问江兄何时入得京?怎么不告知一声?”

    “就在今晨过来的,因有急事入宫。”江云旗说到这里,忽然神色微动:“小弟如今正有一事,想要拜托首辅大人!”

    ...........

    同一时间,仁寿宫内,孙太后正在冷笑:“这么说来,太子去见过那位靖安伯了?可曾露了行藏?”

    此时侍候在她跟前的,正是内厂大档,长宁郡主虞云凰:“已经见过了,半刻之前太子已回归宫城。殿下是用逆五行挪移乾坤的秘法出入宫禁的,除了我等之外,无人能知他的行踪。不过殿下回归之后,神态闷闷不乐,可能是被靖安伯拒绝了。”

    “那竖子正与虞红裳恋奸情热,会答应他的招揽,才是咄咄怪事。”

    孙太后一声失笑,毫不觉意外:“他既然不识抬举,那也没必要再手下留情。说吧,接下来你们准备怎么做?”

    虞云凰精神一振:“国舅爷的意思,是在除夕夜里动手。借助大理寺牢狱积存的众多怨灵,直接取了李轩的性命。大理寺卿王隆已经默许,会放任我等行事。”

    正在此刻,孙太后忽然心神一凛,抬头看向了前方。她感觉到一股凌冽的神意,正从太和门前的广场方向越空而来,穿过了重重宫墙,一层层的符禁,凌压至此。

    当孙太后抬头,就望见了一双眸中蕴藏冰雷的眼。

    “冰雷神戟,江云旗?”

    孙太后第一时间,就知道了这双眼睛主人的身份。

    此时他二人,竟隔着十几重宫墙对视,彼此的元魂神念,彼此的武道真意,通过目光交锋争斗。

    而他们相隔的这段空间内,赫然连虚空都开始滋生出了丝丝裂纹,使那些宫墙与房屋,都纷纷开裂。

    这种情况持续了大约十息,二人之间的所有建筑,所有墙壁都轰然爆碎,化作了齑粉尘渣。整个仁寿宫的内外,也覆盖上了一层寒冰。

    “江云旗!”

    不同于之前,此时的孙太后竟是一字一句,暗含惊怒。

    在太后的身旁,那长宁郡主虞云凰则是看着自己周围,都已被那滔天寒力冻住的宫人,一阵心悸不已。

    她头一次怀疑,他们这次的谋算,是否明智?

    远处的江云旗则是一声冷笑,转过身跟随着引路的宫人,走出了前方午门。

    而此时在太和殿内,已经开始了御门听政的景泰帝,则是错愕的看了仁寿宫方向一眼。他想今天入宫的这两位,火气可真不小啊。

    景泰帝有些幸灾乐祸,却又觉无奈。这仁寿宫的修复,怕是要花上一大笔钱。

    这钱他还不能不出,大晋朝以孝治天下。孙太后是他的嫡母,只要不是做那些倒行逆施之事,那么无论如何,他都必须得敬着。

    就在这个时候,他望见自己的内阁首辅陈询手捧着玉圭,踏前一步:“陛下!近日云南巡抚李襄因身疾而上书请辞,臣以为可以允准。另请将大理寺卿王隆调任云南,接手云南巡抚一职。”

    此时满朝群臣,当即一阵哗然,所有人都联想到了今日都察院的那桩变故。

    大理寺卿王隆,乃是正统帝的旧臣,孙太后在朝中的奥援之一,肃来都与次辅高谷一党。

    可今日这位首辅大人,却要将王隆一脚踢至云南,从朝中大九卿之位,发配到边疆烟瘴之地,这是何意?

    大理寺卿正三品,巡抚从二品,可云南巡抚的地位如何能与大理寺卿相较?

    景泰帝也觉意外,随即就眼现惊喜之意。

    而此时的陈询,正以冷厉的目光注目着惊怒之至的次辅高谷,以及大理寺卿王隆:“近日云南诸土司屡有不臣之心,李襄却已病重不能理事。王大人最好是即日上任,以免云南生乱。”

第三六三章 以德报怨,何以报德?

    早朝之后,大理寺卿王隆就眼神阴郁的返回到了大理寺。

    这位的心情糟糕透顶,而在望见门内笑盈盈等候着他的会昌伯孙继宗之后,他的神色就更是难看,一声冷哼之后,直接走向了公堂方向。

    “王大人他这是怎么了?”会昌伯孙继宗一阵懵懂,错愕的看着随在王隆之后走入进来的内厂大档,长宁郡主虞云凰:“怎么突然间这么大的气性?”

    “两虎相争,却使池鱼遭殃,换成我也会生气的。”

    虞云凰眼含着些许怜悯的看着王隆的背影:“今日早朝,内阁首辅陈询那老东西,提议将王大人调任云南,任云南巡抚,廷议已经通过了。”

    孙继宗就吃了一惊:“这么快?可这不合规矩吧?”

    大晋朝的规矩,所有三品以上大臣的人事升补任用之拟议者,都会经由廷推来决定。

    首先由内阁提出人选,再令包括大小九卿,六部侍郎,都御史、六科给事中等在内的廷臣会议,在共相计议,衡量至当之后再报请皇帝,取旨定夺。

    “有什么不合规矩的?”虞云凰摇着头:“如今内阁的七人当中,本就是陈询倒向谁,谁就占优势。吏部尚书汪文又是陛下养的狗,早就视王大人为眼中钉,肉中刺。

    那陈询虽被人说成是木头阁老,可他历经三朝,无数门生弟子,一旦他与天子联手,朝中谁都阻拦不住的,于杰也不能。”

    孙继宗不禁蹙眉,神色凝重道:“陈询那老狗,他是准备倒向伪帝?”

    “应该不是,此人当是为偿江云旗的救命之恩。不愧是首辅,见事明白,知道我们设局的关键在大理寺。一旦王隆去位,我们什么都做不了,可说是釜底抽薪。”

    虞云凰一边说话,一边看向了大理寺牢狱的方向:“不过接下来,王大人会尽量拖延时间,尽量拖到一天之后移交印信。所以无论国舅大人你想做什么,都只有一天时间。”

    孙继宗不由蹙眉,他想只一天的话,时间还是太紧迫了。关键是时辰不对,他准备的手段,未必就能达到最好的效果。

    “请转告太后,我会尽力而为!”

    “是一定要办到!”

    虞云凰手按着腰刀,语声沉重:“你不知道太后现在面临着什么样的压力,今日水德元君敖疏影,冰雷神戟江云旗就只差把刀指到她鼻子上了。

    如果这一次不能将李轩除去,不能取得金阙天宫许诺的助力,我们接下来会有天大的麻烦!”

    ※※※※

    自太子离去,李轩就一直在盘膝内视,他在试图搞明白自己的身体,到底发生了什么?

    可事与愿违,李轩仔细感应内视了一整个时辰,都还是一头雾水的状态。

    好在除了周围的阴气浓郁了一点,他胸前的煞力滋生之外,就没什么别的恶果了。

    那业煞滋生的速度也很缓慢,至少也慢于红裳俯在他身上的时候,只是让他感觉胸前心悸不适。

    臂甲饕餮,则被他强行镇压了下去,没有再吞噬周围的阴煞。李轩不确定这会有什么样的后果,所以采取了谨慎的态度。

    然后李轩就将大半的时间,放在了还被系在都察院外的魔麒麟上。

    借助‘文山印’,李轩很轻松的将自己的元神降临了过去。

    而此时的他,正在尝试催化魔麒麟体内的那些金色丝线。

    李轩借助文山印灌注过去的元神力量,正在使那些金色丝线快速滋生,持续的在魔麒麟的体内各处蔓延伸展。

    这已经不是李轩第一次做这种事了,之前在神器山等待的几天,李轩就在做这种类似于‘催熟’的活计。

    随着这套类似于人体经络,又像是一条法阵的纹路逐渐完整,李轩感觉到这头魔麒麟的体质正在逐渐强化,失去妖丹的缺陷,也渐渐被弥补。

    除此之外,李轩还能够感觉到这头神兽与他越来越亲近,那就像是护驾灵宠牛郎给他的感觉。

    李轩已经能够感知到魔麒麟体内的一切,这甚至让他生出了一种感觉,他认为自己现在哪怕不用‘控心神契’,也能够命令魔麒麟去做他想要做的事情。

    不过当务之急,还是尽快从魔麒麟身上收回文山印,李轩有预感,对方的目的还是冲着这枚理学的镇教神器而来。

    他针对太后与太子的反击,文山印也是必不可少的一环。

    所谓以德报怨,何以报德?

    李轩可没有忍气吞声的习惯。

    而李轩唯一尽快收回文山印的方法,就是促使这转化的过程尽快完成。

    虽然李轩不明白文山印器灵,在魔麒麟体内培育这些金色丝线的目的是什么。可他知道,魔麒麟的‘转化’过程,最好是不要中断。

    就像是之前他所猜测的,这是对他自己,对魔麒麟,对文山印的器灵都大有好处的事情。

    魔麒麟距离这转化的最后一步,其实也只有咫尺之遥。

    按照以往的经验来看,李轩估计只需半日功夫,就可完成最后的部分。

    所以他将身边一心想与他聊天说话的孙初芸都置之不理,专心入定,一心一意将神识之力灌注于文山印中。

    不过到了午时,李轩就不得不苏醒了过来。

    当他睁开眼,就发现一个熟悉的身影,站立在铁制的栅栏之外。

    李轩凝神看了一眼,然后就微微一哂:“衍圣公?”

    孙初芸也蹙着柳眉,当日在国子监,她见过这位衍圣公的丑态,对这位圣人的后裔极其不喜。

    “正是孔某。”孔修德背负着手,在牢门外似笑非笑的看着他:“许久不见了,靖安伯。果然世事难料,没想到你我再次相见,靖安伯大人却已在囹圄之中。”

    李轩不禁唇角一抽:“说话注意点,本官可还没被定罪。”

    他手按着碧血雷雀刀,忍着一刀劈过去的冲动,心想这真是虎落平阳被犬欺,阿猫阿狗都来看他的笑话了。

    “那也是身有嫌疑的,据我所知,如今都察院那边查出几乎所有的线索,都指向你与你的部属罗烟。”

    孔修德一声冷笑道:“刑部尚书俞士悦倒是奉了天子之命,极力想要为你脱罪,却至今都无能为力。你已罪证确凿,难逃牢狱之灾。”

    他说到这里背负着手,冷眼扫望着李轩上下:“闲话少说,将你的文山印拿出来。你一个犯罪之人,还有何资格执掌文山印?将此印交出,我可留你一个全尸。”

    李轩闻言失笑:“先不说我还没定罪,即便真被定罪了,如何就不能执掌文山印了?之前我就说过,衍圣公要从我手里夺取此印,就只有两个可能。一是取得虞子的许可,二是用你的浩气将我压服,从我的手里抢夺。”

    此时他的眼中,竟现着一丝期待之意:“我其实很奇怪,衍圣公你明明文心已毁,究竟是怎么恢复过来的?就不知衍圣公是否愿意给我一个机会,让我看看究竟?”

    “冥顽不灵!”

    ‘衍圣公’孔修德的脸色一青,最后他却是哂然一笑:“也由得你,希望靖安伯你别后悔。”

    他袍袖一拂,直接走到了牢门口处。此处会昌伯孙继宗,还有一位凌空御剑,脚不着地的少年正等到他。

    在两人的身后,则是一位穿着青色官袍的大理寺司直,以及包括狱丞在内的一众狱卒。

    “衍圣公又何需与他废话?”

    孙继宗有些不解的看着走过来的孔修德:“直接动手就是。”

    “我是因进来之后感应有异。”

    衍圣公孔修德微微皱眉:“我没感应到文山印,此物不在他的身上。”

    他对面的两人,此时都不禁神色微凝。

    “其实也无所谓了!”

    孔修德又嘿然一笑:“只需了结此子的性命,文山印在不在他的身上有什么紧要?以你们金阙天宫之能,难道还拿不回来?”

    御剑少年闻言微一颔首,他的眼中闪现着猩红之意:“的确如此!”

    “那就开始吧!”

    会昌伯孙继宗迈步往前,来到了李轩的牢门之前,他看着陪伴在李轩身侧的孙初芸,不禁唇角一抽。

    此时那位大理寺司直,也来到孙继宗的身侧,他面无表情的看着牢房内。

    “孙初芸何在?刑部俞尚书要找你问话,出来吧!”

    孙初芸本能的就感觉不对:“我才不出去,你说俞大人提审我,可有公文凭据?”

    孙继宗的脸色更加的沉冷,两眼似如冰刀:“孽障,还不给我滚出来?”

    孙初芸却毫不在乎的偏开头,可她身侧的李轩,却发出一声轻笑:“拜托你出去吧,孙姑娘,你父亲意欲对我行杀伐之事,此时有你在,我反倒是放心不下,担忧腹背生患。”

    孙初芸的娇躯一颤,不能置信的看了李轩一眼。

    可在李轩的脸上,她却只看到如钢铁岩石般的冷漠。孙初芸不由双拳紧握,将指甲深深扣入肉内,这才控住了眼角的泪珠,脸色苍白的走出了牢门。

    “你倒还算个人物。”孙继宗满意的一笑,他也看出来李轩是想把自己的女儿给逼走。

    只是随后他神色森冷道:“为你这一句,日后太子登基,我会给你们诚意伯府留个薄面。”

第三六四章 圣兽麒麟!(求月票)

    就在会场伯孙继宗说话的时候,那些狱卒已经拿出了一条条赤红色锁链,缠绕封钉在栅栏与牢门之外。其中还有着好几位术师,开始在监牢之外刻画着临时的符箓。

    李轩凝神注目,发现他们用的是一种很特殊的材料。可以在短时间内,保持极强的效力,可在这之后,这些符文一点痕迹都不会留下。

    甚至那些锁链,可能也是类似之物。

    他的眼里不由现出了了然之意,已大概猜到了对方想要做什么。

    “你该荣幸。”孙继宗背负着手,眼含睥睨之意:“这是为你准备的封禁之法,一位天位高人专为取你性命而打造。此阵一成,强如天位也难逃脱。不过你还有机会,趁着这个法阵还未完成,你现在可以逃。”

    “李某为何要逃?”

    李轩一声哂笑,反倒是从容自若的在房内方桌后坐了下来:“逃遁后被你视作逃犯,光明正大的捕杀吗?”

    他随后容颜一肃,眸里面杀机顿显:“李某倒也有一言相告,你孙继宗将我关起来容易,日后再想要李某从这里出去,只怕就没那么容易了。”

    孙继宗听了之后,却只觉是荒诞之至,诞谩不经。他不禁摇头失笑:“靖安伯你莫非是失心疯了?你说的这些话真让人不知所云,孙某无论如何都不可能会请你从这牢里面出来。”

    他眼见那些赤红色锁链全都钉死,牢里面的李轩都没有任何动作,眼里面又闪过一丝失望。

    他是期待李轩逃走的,如此一来,他们后事处理起来会容易得多,几乎不用费什么手脚。

    不似现在,虽然也能将李轩置于死地,却有着无数的手尾需要处置,也有着无数的隐患需要平复。他甚至不得不抛出一些人出来,用于承担罪责。

    “靖安伯既无越狱之意,那么接下来就请享受孙某为你准备的节目。”

    孙继宗哈哈大笑,就强扯着脸色煞白的孙初芸往牢狱之外走:“这节目非常精彩,靖安伯一定会喜欢。你也不要指望水德元君与江云旗,这两位固然实力强横,可孙某自有安排,牵制他们一两日,还是能够办到的——”

    而就在孙继宗离去之后,那位站立在牢门之外的大理寺司直,却在这刻将他的一身官袍碎成了粉末,露出了里面的道装。他面上的肌肤则像是碎裂开的瓷器,骤然间产生无数裂痕,然后化成碎片,一片片的粉碎脱离。

    当这些碎片脱离,此人暴露在李轩眼前的真实容貌,却是一个四十多岁,面白无须的道人。

    “贫道张丹瑜,代我家师尊向靖安伯问好!”

    这道人看着李轩,眼中闪现猩红之意,唇角则是浮现出扭曲的笑意:“贫道的师尊姓张,道号观澜。”

    就在这个时候,一个巨大的赤色法阵,开始在张丹瑜的脚下显现。

    “贫道虽然是张氏族人,却天赋有限,修行至今,也不过是一个六重楼境的小小术修。这等样的能为,想必平日是无论如何都不能入靖安伯之眼。

    可在这大理寺的牢狱,贫道这条命却可以换得靖安伯大人与我共赴黄泉!”

    就在张丹瑜说到这里的时候,他的浑身上下忽然化作血粉爆开。

    李轩看在眼中不仅一阵错愕,心想这家伙是在搞什么鬼?这还没拿他怎么样呢,就把自己给弄死了?

    可就在下一瞬,他的面色不禁微微一变,眼中浮现出了几分凝然之意。他感觉到自己的周围,甚至是整个大理寺的牢狱,都在这刻开始‘活’了起来。

    这令李轩身周的阴煞之力,急剧的滋长。也让他胸前的心悸隐痛之感,更加的明显。

    可接下来,李轩的心内却反是一阵轻松释然。

    他最怕的是未知,不知孙继宗给他安排的是什么样的‘节目’,也就没法去应对。可当对方图穷匕见,李轩反倒是安定了下来。

    这节目的确很精彩,可他也有应对之策。

    ※※※※

    就在张丹瑜自爆为血肉粉尘的同一刻,一直守在大理寺牢狱之外的罗烟,第一时间就发现了里面的异常。

    她的柳眉微蹙,本能的就欲冲出屋檐,闯入到前方的牢狱中救人。

    可就在这个时候,神血青鸾牛郎的身影,蓦然从空中滑落在了她的肩头上。它的眸光无比平静,甚至隐隐含着讥诮之意,俯视着牢狱之内。

    “你主人自己能够应付?”

    罗烟感受到神血青鸾传递过来的心灵意念,却万分的狐疑,也万分忧心的看着肩上的这只鸟儿:“给我转告你的主人,可别给我托大。”

    可神血青鸾却已振翅而起,再次飞凌于长空之上。

    同一时间,在都察院的大门外,那头趴伏在地面的魔麒麟,忽然就站起身,看向了大理寺的方向。

    它的举动,也引起了都察院门前的门房与衙役的注意。

    “你们看那头龙驹,起身之后一看,倒是颇为神骏。”

    “说来这到底是谁的坐骑?在这里已经待了一整天了。”

    “是靖安伯的,我昨晚亲眼看到他骑着这头龙驹过来,还给了我们五两纹银的赏钱,让我们好生照看。”

    “靖安伯已被关押到大理寺,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出来。我刚才拿了些精粮给它喂,可这头龙驹却挑口味不肯吃——”

    可这个时候,所有人都已说不出话。

    只因这个时候,他们发现眼前的这头‘普通龙驹’正在变化着身影。它的身影拔高,显露出了赤红色的鳞片,还有无比犀利的独角。

    它的鳞片当中,则似蕴含着无穷的大道奥理,让人看一眼就感觉精神疲惫,甚至是眼睛刺痛。那独角则是通体宛如白玉,又锋锐无匹,仿佛能够刺穿一切。

    它的脚下,则是雷火燃烧,使得地面出现了大量的焦痕。

    更让人吃惊的是,这只异兽的浑身上下都透出了清圣光辉。还有一股纯紫之气冲起,直指云霄。

    “这是?”

    “模样看起来就好像传闻中的圣兽麒麟?”

    “那莫非是浩气?紫气东来?”

    “不会吧?一定是看错了。圣兽麒麟,怎么出现在这种地方,岂会甘愿当人的坐骑?”

    这个时候,正在都察院内,西经卷房勘察遗迹的刑部尚书俞士悦,还有众多陪同的官员,也都是神色错愕的抬头,看向了大门口的方向。

    “如此精纯浩气,是何人所有?”

    俞士悦的眼里,现出了几分惊奇之色。他确定这绝不是又去了大同巡视的于少保,也不是被关入牢狱的李轩,可到底是谁?

    这北京城内,还有人的浩气,能够达到‘紫气东来’的纯度?

    可就在下一瞬,他们望见那都察院的大门轰然粉碎,一道赤光从门外急冲而入,如离弦之箭般的穿梭进来,然后向那都察院的大堂轰踏而去。

    俞士悦原本下意识的就想要用浩气阻止,可当他看清楚那赤光当中的身影时,却是身躯一僵,现出了匪夷所思之色。

    “玉麒麟?”

    可这怎么可能?玉麒麟这种神兽,几千年前就已绝迹了。

    “还真是玉麒麟,好纯净的清圣之辉——”

    “这是盛世之兆,唯有真正的清平盛世,才有玉麒麟现世。”

    “这可是我儒家圣人化身!史书记载,昔日圣人的母亲颜征祈祷于尼丘山,遇一麒麟而生圣人,之后圣人成道,又是见麟而死。这麒麟就是指玉麒麟!”

    此间的众官,不由都是面色涨红,激动到几乎难以自禁,然后他们就亲眼望着,那道赤色光华,将都察院大堂前的‘刚正不阿’匾,以及堂内的‘明镜高悬’匾,都撞成了粉碎!

    它将都察院的大堂撞开了一个巨大的孔洞,然后又化作了赤光,在众人的视野中穿梭而去。

    这个时候,在场所有人的神色,都是一阵错愕。

    俞士悦也是一阵疑惑不已,他想着玉麒麟为何要撞碎都察院的大门?撞碎都察院的公堂?

    且看其势,竟是冲着那两块牌匾去的。

    难道说,是这两块牌匾让那头玉麒麟生出了不满吗?

    俞士悦不由侧目,往旁边的左都御史,还有左副都御史林有贞的方向看了过去。只见二人的脸孔,此刻竟是血色褪尽,纸一样的苍白。

    而就在下一瞬,人群中就有人在低声议论。

    “踏门破户,这可是不祥之兆——”

    “该不会是都察院有人乱了朝廷法纪,乱了圣人大道?这才使玉麒麟怒而登门。”

    “这怎么可能?不得胡言乱语。”

    “什么胡言乱语,它不撞别的,就只是院里的‘刚正不阿’匾与‘明镜高悬’匾,这肯定是有原因的。”

    “这可如何是好?”

    “之前是魔麒麟,如今又是玉麒麟,这世道到底怎么了?”

    “住口!”

    这是俞士悦,他喝止住了群官,同时背负着手,往那赤光闪耀的方向看了过去:“我刑部都官员外郎何在?速速赶去宫城,将此事告知陛下!”

    可此时他的眸中,却闪现着惊疑之意。他看那赤光奔行而去的方向,竟是去了紫禁城的东宫方向。

    这头玉麒麟,它到底是意欲何为?

第三六五章 正可化龙(大章高潮求票)

    在大理寺牢狱的最底层,此间阴气郁塞,秽气逼人。

    就在这一层牢狱的最东侧,被关押在这里的犯人李鸿静,这刻只觉是头皮,他望见自己房间后面的墙壁忽然成片的崩塌下来,那些刻满了符箓,涂满了朱砂的红色石头洒了满地。

    然后一丝丝森白的气息,从石层里面探了出来。在‘轰’的一声炸响之后,最终出现在他眼前的,是一个看起来虚无缥缈的怪物。

    它很高,足有四丈高——却是一个仿佛是用无数尸体拼凑起来的存在,双手是以无数的人手拼凑起来;两只眼睛里,则是数百人的眼球凑成对;头发则像是人的手指头,又似是而非;皮肤上,则有明显的拼接痕迹。

    李鸿静的意识已经僵滞,他的手脚酸软,无力跪在地上躯体瑟瑟发抖。只能眼看着那怪物继续靠近,却动弹不得。

    直到一只手从后面伸过来,将他拉到了牢房的角落。

    “小子别动,别拦在它们前面。这一层都是朝廷要勾决的死囚,只要不是故意招惹它们,它们不会害你。”

    李鸿静这才发现,出现这种情况的,不只是他们这间囚室。周围的那些囚室,那些墙壁也在陆续崩塌。数以百计的各类怨灵,不断的从墙里面破封而出。

    不过这些异常阴秽强大的存在,果然对他们都置之不理,各自遁出牢房之后,就化作了一缕缕足以将人冻结的阴风,往大门方向刮拂过去。

    那救他的人,则是一位满头油腻苍发,披头盖脸的老人。引人注目的是,在他的身上不但带着一条条沉重的锁链,还被钉入了为数众多的镇元钉。

    “曹仙长。”李鸿静稍稍定心,然后一阵惊奇:“请问这是怎么回事?怎么突然有这么多阴灵跑出来?”

    “大晋的三法司,是建于前元三法司的旧址,前元又是在辽、金二代帝都的基础上修缮,那个时候这地头就很妖了。尤其藏传密教喜用人祭人殉,他们挑选的祭品无处安置,就会丢入三法司的牢狱暂时存着,等到用的时候再提走。”

    那曹姓老人漫不经心的答着:“大晋靖难之后,这件牢狱虽然修整过,还扩建了好几层。可三百年来,却积存了更多的怨灵。大理寺执掌天下所有重大刑案的审理,难免有冤杀错判的时候。

    即便是案情明明白白,案犯也未必服气。这历年积累下来,一两万条是有的,菜市口那边煞气太重,又有皇威镇压,它们待不住,也作不了祟,这些怨灵只能回到它们生前住的牢房里面。”

    说到这里,这曹姓老人又抬起头看向了上方:“他们应该是想要害什么人,你看,那些牢卒都被提前调走了。就不知那是什么样的人物,要用上这么大的手笔,让他们不惜策动起了整个三法司的阴灵戾魂——”

    此时在大理寺最上层,李轩正面色冷漠的看着牢门之外。此时他一眼望去,可以望见一层浓郁的黑白死雾,环绕在他的牢门之外。

    李轩的神念,则感觉到那死雾,无数的眼睛在注视着他,让人头皮发麻。

    而在三面墙壁,则是凸显出了无数的密密麻麻的人脸,它们都在用灰白色的眸子在看着他。

    这些秽灵,却似又在忌惮什么,没有涌入进来。只将一丝丝触手般的灰死气雾延伸进来,然后在李轩勃发的浩气扫荡下,溃散消失。

    李轩却毫无畏意,他身有天位道果傍身,外则有敌人意想不到的奥援,身上的两件仙器,也是专克阴魂怨灵,只是顾忌后患,没有动用而已。

    有这些底牌在手,他何惧之有?

    此时李轩干脆一声轻笑,拿着从小须弥戒里面取出的狼毫大笔,走到了那石壁的面前,开始挥毫书写。

    “天地有正气,杂然赋流形。下则为河岳,上则为日星。于人曰浩然,沛乎塞苍冥——”

    随着这正气歌一字字跃然于那墙壁之上,那些人脸都发出了一声声惨烈的哀嚎,化作无数的黑气消散开来。

    此时李轩存放于经匣的《正气歌》卷轴,也飞腾而出,那卷轴上的字迹都散出了紫金色的光辉,与李轩的一身浩气交相应和,照耀着整个囚室内。

    使得囚室之外的那些阴魂也发出一阵阵刺耳的惨叫声,它们蜂拥推挤着,竟然逐步退到了李轩囚室之外一丈之地。

    李轩则将外面的众多怨灵,都置之不理,他全神贯注,将一个个朱红色的字迹,写在了墙壁。

    就连远处文庙方向传来的巨大钟声,都全置之不理。

    只是全心全意的观想李遮天的‘虚无刀意’,唯独根本不同,这刀意的核心,也替换成他的精纯浩意,只是借助其虚无之刀的聚势之能,聚集着自己的浩气,意志与信念!将一股股纯紫色的浩气,凝聚在他的笔尖。

    在这强横意势的引导下,李轩的字迹,居然也如之前书写‘竹石’一般,铁画银钩、矫若惊龙。

    再当李轩写到‘楚囚缨其冠,传车送穷北。鼎镬甘如饴,求之不可得。阴房阗鬼火,春院闭天黑’的时候,李轩面前这面墙壁,赫然开始坍塌收缩,逐渐的坚硬如钢,内中透出了无数的锋锐浩气,将一个个试图接近的阴灵屠灭,轰杀!

    “怎么回事?”此时的会昌伯孙继宗,就在李轩那间牢房的三壁之隔,以术法观望着三壁之外发生的一切。他却错愕的往文庙的方向看了过去:“‘警世钟’钟鸣自生,又是墨宝真迹?”

    那文庙方向钟声震荡,持续至今,已是第四声了。说明李轩正在书写的《正气歌》,对于儒门而言价值巨大。

    这从李轩那间囚室的情景,也能看出些许究竟。那些足以在县府之地制造大规模灵灾的强大阴灵,竟完全无法靠近囚室一丈之地!

    “老夫倒是忘了,在大理寺牢狱,就是昔日文忠烈公被前元囚禁之地,那位也是在此处写就的正气歌。此子书就的墨宝真迹,想必是文忠烈公的遗泽所致。”

    衍圣公孔修德随后就紧凝着眼,一声轻哂:“会昌伯大可放心,只是这种程度,可还挡不住此间千余年积累的阴煞。他一个个区区第三门,浩气再怎么纯正,量方面也是有限得很,换成于杰,或者文忠烈公再生于世还差不多。”

    李轩已经将正气歌最后一句书就,此时他已听到文庙方向,最后一声钟鸣余韵。

    就在此时,外面的那些黑雾,却再次往囚室之内涌入过来。它们不知是被什么催使,哪怕是被囚室内浓郁如浆的紫赤光华照耀到神魂俱灭,也依旧前赴后继,汹涌而来。

    李轩面无表情,他用手中的狼毫笔,沾了沾朱砂墨,然后走到了另一侧的墙壁前。

    此时他写出的第一句,就赫然是杀气盈然,每一笔每一画,都仿佛是刀枪剑戟。

    “炎黄地,多豪杰,以一敌百人不怯。人不怯,仇必雪,看我华夏男儿血。男儿血,自壮烈,豪气贯胸心如铁。手提黄金刀,身佩白玉珏,饥啖蒙兀头,渴饮胡羯血——”

    这首《将军令-男儿行》出自于现代,据说是一位名叫仇圣的牛人写就。

    李轩前世混迹知乎的时候看到过,十六七岁时深深敬服,后来毕业入了职场,却又觉这首词杀气太重,戾意太浓。

    可此时此刻,李轩要用的就是这首词的无匹壮烈,无匹杀气,用以镇杀恶灵!

    他将这词稍稍改造,除去了那些现代才有的词汇,书于石壁之上,效果也是立竿见影,仅仅几句,就使得囚牢之外,那些怨灵化成的灰死气雾完全僵滞,然后一片片的冰消瓦解。

    李轩的精纯浩气,此时正化作刀枪剑戟,斩入其中,横扫一切,概莫能匹!

    “立班超志,守苏武节,歌武穆词,做易水别。落叶萧萧,壮士血热,寒风如刀,悲歌声切——”

    在文字的引导之下,李轩的一身浩气,已经凝聚出纯紫形状。含蕴着无量的杀伐之意,冲透牢狱,直贯霄汉。

    此时专注于书写的李轩,却未察觉到。此时整个大理寺牢狱外的地面,在这刻赫然出现了无数的裂痕,如蜘蛛网般的往外蔓延着。

    大理寺内的所有建筑表面,也都纷纷开裂,使得此地办公的众多大理寺官吏,都纷纷神色错愕的走出了石室。

    “——君不见,竖儒蜂起壮士死,神州从此夸仁义。一朝虏夷乱中原,士子豕奔懦民泣!”

    会昌伯孙继宗隐遁藏身的那间囚室,就在不断粉碎坍塌。

    他环目四望,错愕的看向周围,眼神深深不解:“这又是怎么回事?”

    这可是大理寺的牢狱,这里的天字号房为防犯人逃狱,用的全是顶级的石材。可这个时候,这些墙壁忽然就垮塌了下去。

    衍圣公孔修德却苍白着脸,一时之间竟无法回答。

    那位御剑少年则是眉心紧蹙,眼神中透出了一股凝重之意:“那是因地气被吸走了。”

    孙继宗一瞬间就明白过来,这是周围的地气,都往李轩那边凝聚而去,用于承载李轩书就的诗词名篇。

    ——那面石墙,原本是不足以承载李轩那篇诗词的。

    可当李轩挥毫落笔,却遥感天心人意,勾引起了天地之灵,汇聚于他的,使得周围的地气都聚结在那石墙之上,强化着石墙结构的同时,也使的周围一切砖墙泥石,都开始了沙化。

    就在这刻,孙继宗又听到那文庙方向,传出了一声巨大的震鸣。

    这声钟鸣,却有与先前不同,孙继宗已隐隐听出了其中暗含的金锐之声,杀伐之音。

    “又是一篇墨宝真迹?”孙继宗不由再次现出了惊奇不解之色:“这般的文字,儒道先贤竟也能认可?”

    “如何就不能认?这首词的诗意,与公羊学派的‘大复仇’学说一脉相乘,也符合圣人的‘以直报怨,以德报德’。”

    衍圣公孔修德清冷着脸,他强忍着心悸:“这首词气势磅礴,杀意浓郁,是儒道千载难见的杀伐之器,未来说不定能比肩《正气歌》。”

    孔修德心想人都说‘天下之才有一石,李谦之独占八斗’,这句话只怕还真没有一点夸张之处。

    他已经隐隐有些后悔,为了那天位之钥,与李轩为敌。

    就以李轩这次留下的这两篇墨宝真迹,就可名垂千古!

    今日李轩如蒙冤而死,那么作为这位的对头,他孔修德自然是个阴险小人,日后势必要被人指摘非议,甚至是身败名裂!

    而此时在他们的身后,被孙继宗强行锁着的孙初芸,本就明亮的眸中则已熠熠生辉。

    此刻的李轩,则已再次沾墨,继续书写着那杀气横溢的文字。

    “——我欲学古风,重振雄豪气。名声同粪土,不屑仁者讥。身佩削铁剑,一怒即杀人。割股相下酒,谈笑鬼神惊!”

    锵!

    那钟鸣之声,再一次震荡全城。大理寺牢狱内的众多阴魂,则已在灰色死雾中纷纷现形,它们哀嚎哭泣着,被一片片横扫为齑粉。

    同一时间,在城隍地府。

    一只背生双翼,头有独角,长着三对耳朵,仿佛狮子一样的灵兽,正眼神振奋的看着上方。

    “老爷,你看到了没有?才出京十几日,他的浩气似乎更纯净了,他迟早能帮你化解七毒!”

    “确是文气斐然!割股相下酒,谈笑鬼神惊,这一句真让人热血沸腾。”

    那位被无数锁链贯穿身体,浑身七种毒火燃烧的伟岸身影,笑着抚了抚灵兽的头:“我也很期待着这一天。”

    “我却更喜欢一朝虏夷乱中原,士子豕奔懦民泣这一句,您为国捐躯之后,瞧这神州大地变成什么样了?”

    灵兽的眼中,此时现出惑然之意,“这次老爷您不出手帮忙?大理寺牢狱的阴魂实在太多,他未必能够撑得到最后。”

    可那伟岸身影却微摇着头,眼中含着深意:“用不着,那里面有一位我被关押时结识的朋友,已经等待了他千余载时光。如今风云际会,正可化龙!

    ※※※※

    在紫禁城,东宫含元阁。

    “所谓的大复仇说,源自于《论语宪问》:或曰:‘以德报怨,何如?’子曰:‘何以报德?以直报怨,以德报德。’。”

    左春坊大学士,内阁辅臣商弘正背负着手,看着大理寺的的方向,看着那从大理寺牢狱中冲起,含着无尽杀意的浩然紫气。

    此时满京城内,浩气达到‘紫气东来’境地的,就只有寥寥几人。商弘用自己的脚跟去猜,都知道那一定是靖安伯李轩无疑。

    “圣人以为对于怨仇,是必须复仇的,而对于恩惠德行则需要回馈同样的恩惠德行。《公羊传》以此为基,整理了春秋时期很多复仇的例子。

    而汉唐时的儒生,如果认为法律、制度不能达到正义,那就直接拔剑而起,如徐庶,如赵娥亲,如武圣人。只是后来公羊学不利于皇朝统治,所以被朝廷禁止——”

    此时商弘的眼里面,闪现着一抹强烈的好奇之意:“所以这位靖安伯书写的文字,虽然杀意浓重,戾气充塞,却还是符合圣人真意的。这篇真迹墨宝,对于我等儒门而言,也有莫大的意义,可以引为护道之力,斩妖除邪,也可以之提炼浩气,增强杀伐神通。

    我就是不知,靖安伯现成的这篇文章诗词,到底是什么样的内容,又到底是什么样的境遇将它写就?”

    在商弘的身边,太子虞见深则是面色复杂。

    李轩此时是什么样的处境,可能这座皇宫内除了太后之外,这没有比他更清楚的了。

    他的眼里,透着强烈的遗憾之色:“靖安伯之才,可谓是盖古绝今,孤视之为无双国士。不久前孤曾试图招揽,却为其所拒。”

    虞见深的心内,此时颇有种‘卿本佳人,奈何从贼’的感慨。

    “何需遗憾?诚意伯家素来都只遵从天子,从不参与朝争,靖安伯的立场,想必也是与其祖一脉相乘。只需太子他日登基,诚意伯与靖安伯,自然都是您的爪牙臂膀。”

    商弘其实已隐隐猜到大理寺那边发生的事情,他想太后与国舅孙继宗真是蠢透了,生生的将那位靖安伯推到了他们对立面,生生的折了一位未来可支撑大晋数十年气运的栋梁之材。

    可事已至此,已无法挽回。

    商弘虽然惋惜,却也只能往前看。这位理学护法横死大理寺狱中,对于太子来说,还是有着极大好处的,

    李轩如今在理学士子中的号召力极大,对于太子,太后与正统帝,甚至是他商弘,都有着莫大的压力。

    此人一死,这朝廷中已经倾斜的天平,定可恢复平衡。

    商弘现在只担心,天子会出手干涉。大理寺如此异景,天子一定会警觉。

    不过太后耗费如此大的代价设局,想必已考虑过方方面面,应该不用太担心。

    “可如这臂膀折了,也不用太可惜,这世界豪杰无数,哪里找不到可用之人?不过这次大理寺之变后,朝中必定会有狂涛恶浪,太子你还是得小心应对——”

    这个时候,商弘忽然心声感应,看向了东面方向。他只听‘轰’的一声震响,那以玄青石铸就的城墙,竟然整片的碎裂开来,掀起了大片的蘑菇云团。

    一道赤光随后冲入,又猛地撞入了东宫宫墙,

    “是什么东西?”

    “哪里来的妖孽?敢擅闯宫禁?”

    “这里可是东宫!容不得妖孽放肆?”

    东宫各处的侍卫,都纷纷大怒,四面都想起刀兵出鞘的声响。

    可这个时候,商弘与太子虞见济的脸,却都是一阵僵硬。

    ——玉麒麟。

    他们看得很清楚,那是玉麒麟,那是代表着儒家圣人,绝迹于世数千载的圣兽!

第三六六章 太子失德(高潮求月票求订阅)

    这个时候,东宫之内却是一片嘈杂之声。

    “已经撞进院墙里面了,好快的速度——”

    “快把它拦住!都是废物吗?”

    “不好,那孽畜去了含元阁方向!”

    “快保护太子!”

    “不对!这不对!你们看清楚,那是玉麒麟!是圣兽麒麟。”

    这个时候的太子虞见深,却是亲眼看着那团赤色光华闯入进来,将他的这座书楼,将里面的一应文房四宝,书架藏书等等,还有含元阁内,那写着‘仁者无敌’的牌匾,都绞成了粉碎。

    太子虞见深手按着剑,可手臂却在颤抖。他愤怒填膺,他郁恨满胸,他想要拔剑,却始终拿不出拔剑的勇气,只能紧紧的咬着牙,唇角处溢出了一丝血痕。

    这只玉麒麟,他与之何仇何怨?为何这畜生,要置他虞见深于死地?

    “不可!”

    左春坊大学士商弘此时已伸手过来,就仿佛是铁钳一样紧紧的抓住了太子的手臂:“此为儒门圣兽,系天下人望,绝不可擅动刀兵,除非殿下你要自绝于儒门!”

    可他的脸上也是没有任何血色,仿佛死人一般:“陛下在等待你的错处,万万不可给人以可乘之机。”

    此时那道赤光却已穿梭而去,往东宫的深处继续狂飙飞驰。

    轰!

    那是东宫寝殿,整个被玉麒麟轰碎的声响。四面八方的那些侍卫,则已惊慌失措。

    “先生!”

    虞见深的手终于从剑柄上收了回来,可他的躯体却还是颤抖着的,嘴唇发白:“可玉麒麟撞击东宫,天下之人一定会以为是孤失德!陛下也一定会就此发难。”

    这一刻,虞见深心里的情绪是复杂之至。

    可笑他之前还在惋惜李轩不识抬举,而如今他虞见深,却已快掉入万劫不复之境!

    商弘则是沉着脸说道:“太子放心,都察院的御使,六科给事中,都还是向着太子的。我稍后就出宫,为太子安抚群臣。

    稍后太子也许上一个自罪的奏章,申明己罪,检讨己罪。最好是在午门之外再结一庐,让群臣看到太子你的温良谦恭,看到你的深刻反省。”

    说到此处,他又稍稍犹豫了片刻,还是开口道:“如果形势真到了最糟糕的地步,殿下失去太子位,总要比永无翻身之日强些。说句不当的话,天子既然有了易储之心,是迟早会如愿的。如今只有德行与名望,可以让殿下以待将来。”

    虞见深的心绪稍安,脸色沉冷的微一颔首。

    可远处传过来的声音,却让他再一次变了脸色,往北面的方向遥望过去。

    “不好!那畜牲去了仁寿宫。”

    “怎么就没拦住它?”

    “那可是圣兽麒麟,谁敢对他动刀兵?”

    “问题是拦不住!速度太快了,那应该是时序之法。”

    此时在北面的仁寿宫,孙太后却是面色青紫的,看着那道赤红光华撞入了进来,沿途所向披靡,将所有的房屋,所有的建筑都全数轰撞成残渣碎片。

    她磨着牙,一双手死死的握着拳头。无数的风刀在孙太后的身周显现,眼眸之内,却是浮现着深沉杀机。

    “不可啊,太后!”

    那是一位女官,死死的抱住了孙太后的腿:“如果这麒麟在我们仁寿宫有什么损伤,那事后就说不清了!娘娘您绝不能动手!”

    回归仁寿宫的长宁郡主,也是面如锅底,用无比干涩的声音道:“娘娘息怒,请为上皇陛下,为太子,且息雷霆之怒!”

    “畜牲!”

    孙太后终究还是放弃了出手之意,她猛地一挥袖,恢弘罡力不但将周围的房屋震成齑粉,也在地面砸出了一个巨大的深坑。

    “什么儒门圣兽?不过是一头孽畜而已!它凭什么来指斥本宫失德,这是想要逼死本宫的儿孙?过了今日,本宫一定宰了这头孽畜!”

    于此同时,在紫金宫中极殿内,景泰帝正在穿戴着一套紫金二色的明光战甲。

    “大理寺那边必有异常!他们的目标是靖安伯。你现在亲自过去,持朕的旨意,将靖安伯转移至你们绣衣卫的牢狱。务必要从速,从快!”

    景泰帝眼神晦涩,惊怒交加:“朕真未想到,这些混账,竟然胆大妄为到这个地步,简直是视朝廷纲纪如无物!”

    左道行当即躬身,他的眼中也浮现忧意:“臣这就赶过去!只是太后设下此局,必有后手应对。陛下您顾全大局,他们可未必。”

    “后手又如何?他们又打算不顾大局到什么地步?是打算造反么?”

    景泰帝的脸上浮现着一层青气:“他们既然不肯守规矩,那么朕凭什么与他们守规矩!总之无论如何,都不能让靖安伯有恙。”

    他大踏步的往外走,同时交代左道行:“于少保不在京城,朕则需出镇山海关。如果京城有警,或者你等也遭遇了什么意外,可以去求助于陈询,那个老头,他知道这个时候该怎么做。他如果再和稀泥,朕也不吝将这桌给掀了!

    还有,红裳已经在入京途中,最多半日就可抵京。有她在,当不至于让京城的局面,落到不可收拾的地步。”

    可景泰帝的语中,却含着难以宣泄的燥怒之意。

    景泰帝想那蒙兀鞑靼部三万铁骑在这个时候寇掠辽东,鞑靼部蒙兀大汗脱脱不花亲自现身于山海关外,这绝非是巧合。

    他的那位嫡母,真真可恨可恼!

    还有那个脱脱不花,他难道就不知道,一旦大明势衰,第一个要遭殃的就是他这个蒙兀大汗?

    那个蠢货就心甘情愿,继续当那位瓦刺大汗,蒙兀太师也先的傀儡?

    可就在这个时候,景泰帝的神色微动,听到了来自于宫城东面的轰鸣声响。

    景泰帝不由皱眉,他想这些天究竟是怎么了?这紫禁城内怎么接二连三的出事?

    他遥空望去,随后就是一愣,眼中现出了一抹异泽。他竟然在门口处顿住了脚步,将山海关那边的军情暂时持之不理。

    而就在须臾之后,外面有几位内侍面含喜色的走入了进来。为首的那人,正是都知监的首领太监王传化。

    “不好了,陛下!祸事了。”

    他口里说着‘祸事’,可脸上却含着不加掩饰的喜色:“方才有异兽撞碎宫墙,闯入东宫之内,将含元阁与太子寝宫之内撞碎!奴婢刚才远远望了那异兽一眼,疑似圣兽玉麒麟显圣!”

    “这还真是一桩噩耗。”

    景泰帝已望见那道赤色光辉,撞入到了仁寿宫内。他的唇角微扬,只觉这一天下来积累的郁火,都在这刻宣泄一空,仿佛大暑天内吃了一碗冰镇酸梅汤,异常的舒坦。

    “值此多事之秋,又有太子失德,太后失仁,以至于圣兽现身示警,这叫朕如何是好?”

    “传朕之令,玉麒麟乃儒门圣兽,象征天道,京城内外一应人等,谁都不可伤它分毫,否则以恶逆不道论罪!”

    景泰帝原本还有些担心,那圣麒麟会往中极殿撞过来。可当他望见那道赤光一个转折,又往紫禁城外奔驰而去的时候,却彻底放下了心。

    此时他又转过头,看向了身侧的左道行:“道行,你知道该怎么做?”

    左道行的神色一凛:“臣必定不会让陛下失望!”

    这个时候,外面又有内侍匆匆行来,那也是都知监的一位内侍。他疾步行来,拜倒在玉阶之前。

    “陛下,刑部都官员外郎求见!”

    这位内侍将身躯伏于地面禀告:“说是奉刑部尚书俞士悦之命前来禀告,今日圣兽玉麒麟现身于都察院外,却踏门破户,撞碎了都察院的‘刚正不阿’匾与‘明镜高悬’匾。这位员外郎当时随同俞士悦至都察院办案,亲眼所见。”

    景泰帝闻言一愣,然后就哑然失笑:“看来这失德之人,不止是东宫。”

    他明知一个合格的帝王,是不该有这幸灾乐祸之意的,却还是无法压抑。

    为易储一事,他对都察院那些所谓的清流,已经厌烦之至。好不容易塞进一个左副都御史林有贞,却又给他惹出了经卷房失火这桩麻烦事。

    “通知制诰房,即刻拟一份旨意去都察院,问问他们,今日圣麒麟踏门破户,是因何故?让他们给朕一个交代。”

    交代完这句,景泰帝就没再迟疑,直接飞空而起,踏至殿外等候的‘赤雷神辇’中。

    而这位天子不知的是,此时在北京城的西南角,吏部都给事中韦真的宅院之前,彭富来与张岳正被宅邸的主人,亲自送出了门。

    彭富来走下台阶之后,又朝上方的韦真深深一礼:“那么此事,就拜托韦世叔了!”

    “彭贤侄放心!东宫既然出了这样的恶事,那位还有何面目继承大晋社稷!”

    吏部都给事中韦真三旬年纪,面貌英俊,儒雅风流。他背负着手,眼含冷意的望着东宫方向:“至多今日夜晚,必将弹章如云!

    也请贤侄代我转告靖安伯,都御史也好,副都御史也罢,他们谁都别想再安于其位!”

    彭富来的面上,也闪过一丝喜意,躬身一拜:“如果韦世叔需要我二人奔走,或者需银钱活动,韦世叔尽管吩咐!”

第三六七章 饕餮精血(高潮求月票求订阅)

    大理寺内,紫意冲霄,杀气如潮。

    一股紫色的浩气冲凌空际,赫然化作一把长刀形状,直指云霄天穹!

    那气势煌煌赫赫,遮天蔽日,就仿佛是要将天地割裂,以沛不可挡之势冲刷横扫着一切阴祟邪物。

    此时从李轩囚牢中散出的刀气,就如同一把把锋锐绝世,犀利无匹的宝刀,所向披靡,无物不斩。让那些恶灵哪怕进入十丈之内都很困难,它们稍一靠近,躯体就被撕碎,被割裂!

    在大理寺的底层,那位曹姓老者,不禁眼神惊悸的仰头看着。他身上虽被众多的锁链捆着,又钉着高达八十颗镇元钉,却依旧能洞穿一重重的石层,窥见上方的景象。

    “杀一是为罪,屠万是为雄。屠得九百万,即为雄中雄——这首将军令,好厚重的杀伐之气!”

    他口里啧啧赞叹,眼神不可思议:“浩气纯紫,大晋儒门中,除了于杰之外,竟然还有着这般的神人。”

    “他们要害的人,是儒生?”

    在老人的身侧,李鸿静的面目阴沉森冷:“那还是死了的好!那些儒生,那些当官的,都该死!都该千刀万剐!”

    “上面的那一位,却与那些竖儒不同,其人浩气精纯,当是少保于杰,文忠烈公一类的人物,与害你的那些人不是一路。”

    曹姓老者回头看了眼也就是面含狠戾之意的李鸿静,然后一声轻叹。

    他知道这个年轻小子的遭遇,作为替死之人被送到这里,对朝廷岂能无怨?无恨?

    “当今天子是英明有为之君,朝廷中也有众多忠臣良将,就比如上面的那位。安心等着吧,如今秋决已过,你至少还可以活一年,一年之内定有转机——”

    曹姓老者说到这里,就忽的神色微动,将李鸿静扯开到一旁。

    就在下一瞬,他们身后的墙壁,整个塌陷了下来。他们上方的石层,也被洞彻出无数的细小孔洞。尖锐的浩气冲凌而下,将地面轰击到千疮百孔。

    曹姓老者不禁再次叹息:“这第二阙词,虽然文采略逊,可杀伐之气,却更胜于前!”

    此时在牢狱的第一层,会昌伯孙继宗的脸已经成了酱紫色。他紧咬着牙帮,唇角处有一抹血痕溢下。

    这不但是因他们至今都没有丝毫进展,也是源于东宫与仁寿宫那边的消息。

    这对于孙继宗不啻于灭顶之灾,让他眼前发黑,至今都无法恢复过来。

    会昌伯府的一切,都是源于孙太后,太子与上皇正统帝。

    可一旦太子倒下,没有了继位的希望,太后又有了失仁的罪名,失去群臣的拥戴。

    会昌伯府未来的处境,可想而知。

    “这个杂种!这个孽畜!”

    孙继宗头脑晕沉,竟短暂失去了正常的思考能力,只能反反复复的念着这一句。

    衍圣公孔修德也不知该怎么安慰才好,这对他来说同样是一次重击。

    “国舅,眼下的当务之急,还是尽快将此子除去,只依靠大理寺的这些阴魂,估计是近不了那竖子的身。此子的这两阙词,内藏的杀伐之气简直是冠绝寰宇,配合他一身浩气,别说是邪祟,心怀恶意的生人都难近他的身。”

    此时的孔修德,仅是看一眼李轩的囚室,就感觉到眼仁刺痛,元神之中仿佛被一把锋锐无匹的宝刀顶着,似乎随时随刻就会被刺穿。

    他尚且如此,就更何况是那些恶灵?

    那些污秽的东西,数量方面虽是无比庞大,可如果其中真有什么成气候的,也不会困居在大理寺牢狱。

    它们的境界但凡高过第三门,六道司也会主动将之捕拿,转入到镇妖塔内关押。

    不过孔修德也知孙继宗,他多半是拿不出什么办法的,所以把目光更多投向御剑少年:“有言道夜长梦多,以太子太后的处境,最好是不要再拖下去了。”

    他们现在之所以能在大理寺的牢狱对李轩下手,是许多人明里暗里的配合所致。

    可如今太子太后都失势在即,这些人的立场未必还能稳固如前。

    御剑少年同样是心神不宁的状态,他怀疑那头大闹都察院与紫禁城的玉麒麟,就是他的师妹。

    可少年又茫然不解,师妹的秘法化身是魔麒麟,这玉麒麟又是怎么回事?

    不过在闻言之后,他还是面无表情的拿出了五个瓷瓶,丢给了会昌伯孙继宗:“此为饕餮精血,出自一头大天位级的纯血凶兽,国舅你将它们泼洒过去,就可以让那些恶灵的凶性大增。”

    会昌伯孙继宗这才醒过神,急忙拿着这五个瓷瓶大步走了出去。

    此时衍圣公孔修德却又遥望着牢狱之外,眉头紧皱。

    御剑少年见状略觉奇怪:“你在看什么?”

    “文山印,我感觉到文山印的气息。应该不会有错——”

    孔修德的瞳孔中,现着惊疑之意:“文山印,可能在那玉麒麟的身上。”

    御剑少年的眸色微变,然后毫不犹豫的就破壁而出,离开了这大理寺牢狱。

    ——由于地气被抽走,这牢狱的墙壁,就等同于虚设。

    衍圣公孔修德则紧随其后,他的脸色有些发白。只因这个时候,孔修德感应到那股冲盈于空的清圣浩气,正在往自己的衍圣公府快速的移动。

    孔修德不禁眼前发黑,胸中郁怒,他想那头畜牲,该不会是想要去撞他的衍圣公府?

    ——这个孽障,它好大的狗胆!

    等到会昌伯孙继宗拿着五个空了的瓷瓶,走回到这间囚室的时候,却是一阵错愕。

    他发现衍圣公孔修德与那御剑少年,都已不见了踪影。

    这两人去向不明也就罢了,关键是他的女儿孙初芸,他的芸儿去了哪里?

    ※※※※

    当李轩将第二阙《将军令*男儿行》的最后一句提于壁上的时候,只觉浑身上下都是一层虚汗。

    第二阙《男儿行》的文采稍逊,引发的天地异变,远远逊色于前一阙。不过这首词的精华——‘杀一是为罪,屠万是为雄。屠得九百万,即为雄中雄。’两句,还是抽走了李轩的大量元力,让他的一身浩气都贼去楼空,接近于油枯灯尽。

    幸在这个时候,他在墙壁上书就的这三阙诗词,就如天然的城墙护盾,保护着他不受那些凶灵邪祟侵害。

    墙壁上那些字迹,此时都喷薄着仿佛刀枪剑戟般的金光紫气,环绕在李轩的囚室之外,斩灭着一切邪灵。

    李轩完成了这首词,就准备回到床上坐下,尽快入定恢复一些元气。

    只因到此刻为止,李轩已经连续服用了三种回气的丹药,甚至使用了一整瓶来自蓬莱仙岛的‘蓬莱神浆’。

    正因这些药物,他才能够撑到第二阙《男儿行》写就的时刻。

    可这也意味着,李轩现在已经很难依靠丹药,恢复自身的魂力与浩气。

    不过当李轩将那狼毫笔收回到小须弥戒,转过身时,却见孙初芸的身影,就立在了他的身后不远。

    李轩吃了一惊,然后无语道:“怎么你每次出现,都是神出鬼没的,吓死人了。还有,孙姑娘你是怎么过来的?”

    他自认为已经没有要求到孙初芸的地方,称呼又换成了孙姑娘。

    “我爹暂时想不起我的事,我就跑过来了,这栅栏也拦不住我。”

    孙初芸听出李轩语中的疏离,她眼圈发红,委屈的鼓了鼓脸颊,可接下来她还是走了过来,将一枚瓷瓶放在了李轩的身前:“轩哥哥你把这个吃了。”

    李轩看了一眼,就一阵蹙眉:“这是太乙元露?”

    太乙,又名太一,是帝星北极的别名。而太乙元露是道门修士以强大法阵,汇聚以北极为首的群星之力,后天炼制出来的一种天材地宝。

    此物可以让人没有任何后患的恢复元力,壮大神魄。由于炼制过程艰难,所以价值昂贵,每一滴都需上万两纹银。

    “孙姑娘拿回去吧,这不合适。”

    李轩倒不担心孙初芸给他下毒什么的,是真感觉不合适。

    此时他们两家已经到了你死我活,要分生死的地步,他不愿在这时候接受对方的馈赠。

    “我是我,我爹是我爹。”

    孙初芸咬着唇:“你放心,这瓶太乙元露是源于我的师尊,与我爹没有半点关系,也不求你原谅我们。”

    她小心翼翼,带着几分祈求的看着李轩:“轩哥哥你现在的浩气,还剩下多少?我爹却与金阙天宫勾结,他们不知还有什么样的后手。你没有浩气在身,该怎么应付他们?”

    李轩凝目看着孙初芸,那眼神凄切,泫然欲滴的模样,不禁心弦微颤,有了些动摇之意。

    可就在这个时候,李轩蓦地神色一动,看向了栅栏之外。

    只见那些被逼到了十丈之外的那些恶灵,又开始蠢蠢欲动起来。一股无比酷烈的凶横之气,涌现于这些恶灵之中,促使着这些恶灵,再次顶着那三首诗词的浩气碾压,往他的囚室冲击。

    这个时候,他也感觉到自己的左臂,那臂甲‘饕餮’将一股无与伦比的渴望之意,传达到他心灵之内。

    李轩的剑眉微扬,现出了一抹凛然之意,他稍稍迟疑,就冷然道:“别站在这里,躲到我身后去!”

第三六八章 奶妈上线(为盟主戈寸雨林加更)

    孙初芸也讶异的看了一眼外面那些逐渐渗入进来的灰黑死雾,它们就像是一只只触手,又像是一条条的蛇,从栅栏外渗入了进来。

    孙初芸暗暗心惊,发现这些灰黑死雾,在此地三件墨宝真迹,还有那《正气歌》原本的压制下,竟是坚挺无比,凝而不散。

    无尽的凶戾之意,蕴藏于其中!

    不过孙初芸没太在意自己的安危,反倒更担心李轩:“你先把这瓶太乙元露喝了!”

    李轩闻言飒然一笑,不再犹豫地拿起了那瓷瓶,将里面的灵液,一饮而尽。

    孙初芸微微一喜,然后就很乖巧的躲到了李轩的身后。

    她是八重楼境界的修士,走的是术武双修之法。对囚室之外那些死雾,并无太多畏意。那里面的任何一只,都不是孙初芸的一合之敌,之前的她,甚至可以自如的出入其中。

    问题是此刻,那凶灵的数量不但成千上万,此时更不知因何故,不但凶性大增,神通煞力也被大幅度的强化。

    此时即便是她,也不敢轻易与之接触。

    反倒是李轩,修为虽弱她一境,可他一身浩气精纯无比,对于这些凶灵的杀伤力无与伦比,此时的战力远胜于她。

    尤其那三面石壁的题词,更益增其势。使李轩此刻的浩气神威,不逊色于一位十二重楼境界的大儒。

    可李轩接下来,却看着自己的右手。只见那臂甲‘饕餮’的器灵,再次显化于空,凝聚出一只金色的凶兽形状——羊身人面,眼在腋下,虎齿人手。

    那股传达过来的渴望之意,也越来越强烈。

    李轩目光冰冷的注目,并以自身的浩意,死死的镇压着饕餮的凶念。

    他猜那些凶灵中是发生了什么变化,导致‘饕餮’的器灵出现异常。

    可在确定安全之前,李轩绝不会放任这‘饕餮’满足它的食欲。

    换在平时也罢了,可今日他胸前出现的绿斑,却让李轩多少有些顾忌。他现在也没到需要借助两件仙器,来抗衡这些恶灵的地步。

    只是下一瞬,李轩就剑眉一挑,眼眸中眼现出了些许的讶色。

    那是臣服——

    李轩从‘饕餮’器灵中,感知到了臣服的意念。

    这是以往从未有过的,这件仙宝的器灵,从来都是桀骜不驯的。

    可此时这‘饕餮’器灵,却为那些黑灰死雾里的东西狂暴无比,饥渴之至,甚至愿意以永世臣服为代价,去吞噬那些死雾,那些凶灵。

    他甚至已感应到了,这件仙器的核心法禁。这是以往,臂甲‘饕餮’一直都在遮掩着的,可在这一刻,‘饕餮’器灵却再不加掩饰的暴露在他眼前。

    李轩也有了清晰的认知,之前的他,仅仅只是这两件仙器的寄宿体。只有在它们的核心法禁中,留下自己的神念印记,才算是真正成为它们的主人。

    “永世臣服吗?”

    李轩的眼里闪过一丝异泽,心想这些死雾,这些凶灵里面到底藏了什么东西,让‘饕餮’器灵如此在意,如此渴望?

    李轩开始做着权衡,在思考利弊。

    “轩哥哥——”

    孙初芸不由有些担心的看着前方,那些黑色死雾距离他们已经只有不到一臂之遥,可李轩依旧没有出手之意。

    她没有催促,可双手已在袖中扣住了两枚赤金色的神符,准备好应对最糟糕的情况。

    在牢狱的底层,那位曹姓老者也是现出了凝重之意:“麻烦了,还以为这位后生,他能够逃脱此劫。”

    他的鼻间嗅了嗅,眼神无比凝重:“这是饕餮精血,很可能是出自大天位级的纯血饕餮!此人到底是什么身份?那些人居然连这东西都用上了。”

    与李轩三室之隔的会昌伯孙继宗,则是脸色发青的,看着远处的李轩,还有站立在李轩身后的孙初芸。

    他的心里像是吃了苍蝇一般的恶心,同时又为自家女儿的性命忧心忡忡,担忧的不行。

    可在这个时候,实力已达十二重楼境巅峰层次的他,都不敢轻易靠近那些吸收了饕餮精血的阴魂。

    就在孙继宗揪心不已的时候,一位黑衣黑发的年轻身影,蓦然在他的身后显现。

    “情况如何了?”

    那身影介于虚实之间,飘渺不定,却有着莫大的威势。

    原本周围还有些凶灵在往这边游荡渗透过来,可当这个身影出现,那些凶灵无不退避三舍。

    “魔师?”

    孙继宗见状无比惊讶,然后就只觉佩服之至。这位在阻拦敖疏影,与之交手的同时,还能抽出一线神念,投影于此——这份修为简直可说是通天彻地。

    “不用如此惊讶,敖疏影的修为神通,与我在伯仲之间。只是不愿波及京城百姓,所以法力收敛,没有全力出手。说来我这次,也算是欺君子以方。”

    黑发青年凝目看向李轩的囚室,然后‘嚯’的一声,唇角微扬:“金阙天宫的人倒是很舍得嘛!就连大天位级饕餮的精血都拿了出来。”

    孙继宗也点头赞同:“他们这次的确是下了血本!请魔师稍候,李轩此子已败亡在即。”

    他现在只发愁,该如何让自己的女儿脱身?

    那些凶灵吸收了饕餮精血,在分食了李轩的血肉精魂,搞不好会出现几名准天位级的存在,会更加的凶顽可怕。

    也就在这个时候,那三层石壁之外,李轩在思量片刻之后,终于做出了决断。

    “去吧,这次就如了你的意!”

    虽然这有些冒险,可为一件真正属于自己的仙宝,还是值得的。

    那‘饕餮’器灵当即一声狂吼,声震长空。在李轩解除神念镇压之后,它的躯体蓦然膨胀了十倍,虚浮于空,以睥睨之势俯视着前方的众多怨灵。

    这一刻,那些黑灰死雾竟然都短暂僵滞在原地,一时动弹不能。

    “这是?”孙初芸吃了一惊,不解的望着眼前这一幕。

    她竟感觉到,这些凶性十足的恶灵,竟都生出了惧意,它们竟然在畏惧着李轩!

    然后下一瞬,她就看见那些黑灰死雾,就如潮水一样往李轩的左臂涌入了过去。死雾中的阴魂无穷无尽,可李轩的左臂,却像是一个无底深渊,鲸吞虎噬,将这些阴魂都吞纳其中。

    于此同时,李轩的左臂之上,更是凝聚出了一丝丝赤金色精血——那是由臂甲重新提炼出的饕餮精血,它们一部分缠绕于李轩的臂甲之上,一部分则是化作丝丝缕缕升入到高空,融入到那‘饕餮’器灵显化的形影中。使它的气息更加的强大,身躯更加的凝实,凶意磅礴,戾气无匹。

    它似不满这吞吸速度,竟然一头撞入到那黑灰死雾中,整个躯体上下张开了无数的血盆大口,展露出仿佛无底黑洞般的气势,吞咽吸扯着所有恶灵,不愿意放过其中哪怕一只。如风卷残云,横扫着一切!

    后方的李轩,则是眼现出了些许喜色。他已经成功在饕餮臂甲中,留下了自己的神念印记。

    从此刻起,他才真正把这件仙宝视做自己的东西!

    三面墙壁之外的会昌伯孙继宗,却是面色惨白一片,满眼都是不解之意:“魔师,这到底怎么回事?”

    大理寺牢狱的两万余怨灵,五瓶饕餮精血,都奈何不得这个竖子吗?

    想到此人理学护法的身份,想到李轩身后的众多天位高人,他心里一阵阵惊悸难安。

    “是仙器!”黑衣少年背负着手,此时神色晦涩而又贪婪的看着李轩的左手:“应该是在孝陵碎掉的那两件仙宝之一‘饕餮’,它们居然没有就此消亡,真是奇迹!”

    随后这位黑衣少年又一声冷笑:“等着吧!今日之事还有完。他这是以吞噬数万恶灵,饕餮精血,来换取饕餮器灵的臣服认可。可如此一来,也会将武曲破军的状态,激发到了极致。噬主之日,就在此刻!此子撑过去的可能,微乎其微。”

    就在这一瞬,孙继宗望见李轩的浑身上下,赫然爆出了无数的血口,丝丝血液,喷洒而出。

    囚室之内的孙初芸也面色大变,她慌忙将自己手里的伤药取出来,试图帮李轩止血恢复。

    盘膝坐着的李轩则微微叹息,他就有预感,彻底降服‘饕餮’的代价,一定不小。事实也果然如他所料——

    此时他的眼前,正有两颗星辰显现。星辰之下,这是两位气势凶横绝伦的武将,其中一位三旬左右,手持着方天画戟,浑身上下赫然无数刀口,就仿佛是被凌迟过的躯体拼凑在一起;另一位则是五十多岁的年纪,脖颈中一刀红痕,双手持着紫金重锏。

    而此时那重锏,那画戟,正一点点的往他的脖颈靠近。

    李轩心有预感,当这重锏画戟落下之刻,就是他的人头断落之刻。

    此时李轩额外感激孙初芸,如果不是那瓶太乙元露,他现在根本就拿不出抵抗的力量。

    可即便如此,那重锏与画戟还是以沛不可挡之势,一点点的压迫下来。使得他的脖颈后,出现一道血痕,颈骨则咔嚓擦的作响,就仿佛遭遇重锏锤击。

    李轩暗暗苦笑,脑里面同时急速转动,在想自己该如何应对这凶星反噬?

    天位道果吗?只怕未必就扛得住——

    就在他脖颈上的血痕越来越深,颈椎骨也开始出现裂痕的时候,李轩望见那些黑色死雾当中一点绿光闪现。

    那是一把飞剑,由远处穿梭而出,冲凌至李轩的头顶上方。

    这剑明显非是实物,却将那已经斩击至李轩头顶的重锏与画戟强行扭曲,然后粉碎!

    李轩则感觉到胸部的惊悸与麻痹之感更加浓郁,那就仿佛是以前红裳以魂体全力出手时,给他的感觉。

    他仰头上望,只见那飞剑上方立着一个年纪十二,三岁的少女身影,她的面貌清艳绝俗,秀丽高雅,眉心中一点绿痕,仿佛绿色的宝石,又含着无与伦比的华贵与道威。

    这位居高临下,俯视着李轩:“你总算来了,我已候你多时!”

    这一刻,那伏友德与兰御的凶魂轰然破灭,整个大理寺牢狱,也在顷刻间万灵俱静。

    李轩此时已心有所感,他低头看向自己的躯体,发现自己的周身,正被一层绿色的荧光笼罩。

    而此时他身上因凶星反噬而造成的伤口,都在一股奇异的力量作用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着。

    可接下来,李轩的眼前一黑,竟在这刻彻底失去了意识。

第三六九章 黄雀在后

    孙继宗茫然不解的,从他藏身的囚室中走出来。

    “这是怎么回事?”

    他看着周围,眼神深深惊悸。

    先前这里依旧还有上万的怨灵,盘旋在李轩的囚室之外。‘饕餮’器灵吞噬的速度惊人,却还没到一瞬间,就将这里的一万多条怨灵都吃干抹净的地步。

    可在这个时候,整个大理寺牢狱内外,却是真正的万灵俱静!

    所有的怨灵,都僵滞凝固在牢狱之外。它们像是被什么力量震慑,此时完全无法动弹,只能任由那‘饕餮’器灵吞噬吸收。

    “魔师?”

    孙继宗转过身,试图从黑发青年那里寻求答案:“这情况有点不对劲,神器之灵能够做到这地步?”

    “我也很奇怪,万灵沉寂,酆都大帝都不过如此。”

    黑发青年的眼中现出些许异色,然后毫不犹豫的伸出手,直接撕裂虚空,往三面石壁之外抓了过去。

    他的目标,是李轩的脖颈部位。

    虽然这具化身能够动用的力量不多,也肯定会影响他与敖疏影之间的战斗,可李轩左手上那已经逐渐成型的金色臂甲,却让黑发青年的眼神灸热。

    可就在这刻,黑发青年的心念之内忽然生出了极致的警兆。他侧过身,眼瞳收缩,瞳孔之中爆出一抹惊意。

    “事已不济了,你走吧!”

    黑发青年的这句话是对孙继宗说的,他看到远处横空而来的一把青铜色的重钺,那是一种类似于斧的兵器,却又比斧宽大数倍。

    看似平平无奇的斩过来,却在他眼瞳中越放越大,横亘于穹宇,充塞于天地,将他眼前的世界都劈分成了两半。

    “六道天尊,朱明月!”

    黑发青年抬起了手指,一指点向虚空。眼瞳内则抑住了惊悸,浮起了几分惑然。

    他不解的是,这位六道司天尊,究竟是何时回的京城?

    如果这位,是在一天以前回来的,那么他们的所有筹谋,岂非都是在这位的眼皮底下?

    可这些思绪,才在黑发青年的脑海内闪过,他的这具躯体,就被那青铜重钺轰至碎灭。

    于此同时,在太液池琼华岛,立于琼华岛广寒殿中的黑发青年,口中蓦地吐出一口鲜血。

    这直接影响到他与敖疏影之间的搏杀,随着黑发青年的身影稍顿,他的左侧肩膀,蓦地爆出了一团血团。那是敖疏影的拳头,将他的整个肩胛,连带臂膀都轰成碎灭。

    可此时更致命的,却是出现在后方一点无比灵动,无比锋锐的青色剑光,以及另一把从空中轰落,似能斩灭天地,斩灭虚空的青铜重钺!

    “原来如此!”

    黑发青年的瞳孔之内,现出了几分冷笑与释然:“螳螂捕蝉,黄雀在后,本座在谋算那位靖安伯,你们的目标却是我?今日劳你们四名天位合围,本座真是荣幸。”

    此时他的上空,出现了一只巨大的赤红火鸟,无数的赤红色火羽垂落而下,顷刻间覆盖了整个琼华岛。

    敖疏影的身后,则在这瞬间爆出了无数黑色的锁链。

    ——那是曾经将她束缚封印在鄱阳湖下的铁锁,可此时却成为她操御下的杀器,密密麻麻的往黑发青年缠绕过去。

    可那黑发青年却不做任何反抗,任由那铁锁将他缠住。然后是那青色剑光,将他的躯体搅出了一个巨大的孔洞,之后那斩落下的青铜重钺,则将他整个轰成齑粉。

    敖疏影蹙了蹙眉,将那些黑色锁链全都收了回来。

    而此时灵佑真人,也出现在那黑发青年躯体碎散之地,他也一阵凝眉:“果然是三相法身,真是麻烦。”

    他有些遗憾的回望身后,一位穿着六道伏魔甲的中年人:“我们其实应该再等等的,凰君她只差些许,就可以锁住他的真身。”

    “锁不住的,我知道他真身的大致方位,就在京城西面紫荆关附近五十里,可要想进一步锁定,却需至少七个时辰。”

    这是一个火红色的身影,出现在距离他们三十丈外的位置,她蒙着面纱,让人看不清她的相貌:“你们拖不到七个时辰之后。”

    “这结果已经很不错了,此人三相法身已毁其一,二十年内,他就只有两条性命可用。我们还是很有希望,在这二十年内将之捉拿捕杀的。”

    那六道天尊朱明月神色洒然的抬手一招,将那两把青铜重钺,都收回到了袖中。

    他随后袍袖一拂,将一只音螺法器召到了身前。

    “发布通缉令,魔师班如意未死,将之列为黑榜第三!”

    灵佑真人的眼中现出了凝重之意,魔师班如意,二十七年前的黑榜第三人。

    此人的排位虽低,可他的棘手难缠之处,却远胜于之前的刀魔李遮天。在其成道前后,曾做下无数的血腥大案。

    直到二十七年前,六道司耗费巨大代价,布局将此人围杀。

    当时所有人都以为他已经死去,可如今看来,此人其实修成了三相法身,借助这一秘法金蝉脱壳。

    ※※※※

    同一时间,在京城北面的东直门大街,衍圣公孔修德眸光猩红,惊怒交加的堵在了一团急速穿行的赤光前方。

    “孽障!”

    孔修德几乎是牙缝里面吐出这两字,他心中郁怒恨极,恨不得将那头‘玉麒麟’撕成碎片!

    此时他的衍圣公府,早已被这头玉麒麟踏成粉碎,也包括了那历代帝王赐下的众多匾额,还有门前整整十二座牌坊。

    其中最具价值的,就是元世祖赐下的‘万世师表’。

    ——那是晋太祖唯一认可的蒙兀皇帝,认为是承中原正朔的帝君。元世祖赐下的‘万世师表’四字,也是他们孔氏一族前所未有的荣耀。

    可这都毁了,毁于这孽畜之手!

    这一刻,孔修德是真恨不得将这玉麒麟千刀万剐!

    别人忌惮‘玉麒麟’,他是不惧的。

    ‘玉麒麟’代表着圣人,是儒门圣兽,他孔修德却是圣人后人,嫡裔子孙!

    不过当那玉麒麟踏着雷电飞驰而至,孔修德的眼中还是不由自主的现出了几分惧意。

    这畜生的修为,明显是在十二重楼巅峰层次,达到准天位的级别。它的神通‘岁月如梭’,即便强如天位,也需慎重已待。

    至少他孔修德,是绝对挡不住这玉麒麟一击之威的。

    那只锋锐的独角,可是将紫禁城的宫墙,都撞碎过的。

    孔修德之所以还站立在原地没有避开,全是因他上方浮空而立的御剑少年。

    “临!”

    随着御剑少年将这一字吐出,周围数十面紫红色符箓忽然燃烧幽火,一座临时的囚笼瞬间生成,覆盖着周围三里之地,也将那道赤光覆盖在内,使玉麒麟的速度在这刻变得极慢。

    同时数十条以符箓结在一起的锁链,朝着玉麒麟的四肢纠缠过去。

    “师妹?”

    御剑少年的眼中现出了惊喜之意,他飞空而去,又将一枚紫金色符箓,贴在了玉麒麟的额前。

    “师妹你醒醒!不能被这兽性本能,蒙昧了意识。”

    随着那符箓上的文字,闪现出紫金光华,梦清梵的意识,果然逐渐清醒,恢复了过来。

    “师兄?”

    她的眼神,也是惊喜的。

    随后就觉羞愧,恨不得此时就在地下挖个大洞,把自己埋进去。

    梦清梵现在也不敢去翻寻自己的记忆,不知自己意识昏沉的这些天,又发生了什么让她不愿意去面对的事情?

    可哪怕是之前发生过的那些,都让她无颜面对自己的师兄。

    梦清梵感觉自己已经回不去了,她怎么就没死了呢?死了就一了百了。

    “师妹注意了,那文山印如今就在你的体内。”

    御剑少年眼神凝然的交代:“你现在配合我与衍圣公,将文山印从你体内取出来。取出了此物,就可向师尊交差。

    放心,师尊已让人给我送来了一件东西,最多三天之后,就可以让你恢复自由。”

    梦清梵的瞳孔,却在此刻现出了异常的金芒。

    不知何故,当她听到御剑少年说出要将文山印从她体内取出这句话,就觉厌恨烦躁之至。

    明明是可亲可信的师兄,在她眼中却忽然变得面目可憎起来。

    一段源自于久远之前,已经被她遗忘了的记忆,开始在她的眼前闪现。

    那是一种被压抑,被困束,被冰冷的锁链环绕,甚至是刺入体内的感觉——她以前觉得很亲近的,可这个时候,梦清梵却发自内心的厌恶反感。

    梦清梵极力的抑制着自己的情绪,可当衍圣公孔修德小心翼翼的将手往她的额头按过来的时候,她的眸中,却蓦地透出了赤红雷光。

    “死!”

    下一瞬,梦清梵就蓦地脚下一踏,竟在这刻强行挣脱了那些符文锁链,整个躯体再次化为赤光,将衍圣公孔修德的一大半的身体,都撞成了碎粉!

    “师妹!”

    御剑少年的眼神惊怒,他本能的就闪身阻拦在玉麒麟前方。可玉麒麟的独角,却无情的往他撞击过来。

    它的额前,则是现出了‘文山’二字。而这一撞之威,竟隐隐跨越了天位的门槛。

    电光火石之间,御剑少年抬手就将他的飞剑阻在了他身前。

    可随着‘锵’的一声重响,那飞剑直接弹飞到了千丈余高。御剑少年则是闪开了一线,避开了正面撞击,可他的手臂,却被那独角一击撞断。

    之前他强行对李轩出手,引发金阙天书天刑而导致重伤。直至此刻他的伤势都未痊愈,以至于在与师妹的这次交手中,彻底溃败。

第三七零章 解铃还需系铃人

    太子虞见深麾下部属的速度非常快,仅仅不到两刻时间,位于紫禁城承天门前的草庐就已经修建好了。

    原本其师商弘的嘱咐,是让他在午门立庐,可虞见深却改在了承天门。

    虞见深明白自己老师的意思,午门就在皇城内宫前,会注意到这里的,只有朝廷侍郎以上,有资格入宫的官员,还有午门两侧,值守于六科值房的六科给事中。

    关注的人不会太多,不会显得太刻意,也可以给自己保留一点脸面。

    可虞见深认为承天门是皇城的入口,在午门与端门之外。这里的前面就是长安街,许多百姓会从这条街道经过,长安街的对面则是六部衙门与五军都督府,有着众多的官员出入。

    他想都已经到这个地步了,脸面这东西值多少呢?刻不刻意也无所谓,关键是得让更多的人看到他虞见深反省悔过的态度,让人们知道他虞见深,是个谦恭仁厚的有德君子。

    所以当这草庐建好,虞见深就第一时间换上了一身布衣,面色凝肃的走入到这个四面漏风的庐舍,开始高声读书。

    他的声音洪朗,情真意切,浩气充盈。使得途径此地的众官,都纷纷向他这边侧目。

    虞见深望见许多人都神色默默的将他们手里的弹章,重新收回到了袖内。

    这让虞见深心绪微喜,声音也就更加的中气十足,诚心正意起来。

    可就在这个时候,那金水桥上忽然有了一阵骚动。

    那些本是立在草庐之外,看太子读书的众多官员,都不由往那边侧目以视,随之都发出一阵‘嗡’然声响,纷纷往金水桥大步走了过去。

    虞见深也不禁神色错愕地,往那边扫了一眼,然后他就面色微白,眼中现出了一抹怒意。

    只见那只拆掉含元阁的‘玉麒麟’,正神色萎靡的走上了金水桥。

    几步之后,它就在金水桥的正中央处趴伏了下来,口里发出了一声哀鸣。

    它通体发出了无比纯净的浩气,就仿佛紫水晶一般,远胜过虞见深。此时虽未说话,却让所有人都领会到了凄切哀意。

    让这围观的人群,都为之一阵骚动。

    “如此纯净的清圣之辉,如此纯净的浩气,还真是玉麒麟——”

    “是玉麒麟不错!我之前还以为是有人传谣,有意抹黑太子与太后。”

    “可为何这圣兽,会出现在这里?”

    “其声哀切,含有愠怒,莫非是有什么不平之事?或者有什么冤屈?”

    “这玉麒麟总不会无缘无故,跪伏在承天门前?”

    “可恼!这到底是什么人造的孽?几十年之后,未来史书该如何评价我等景泰朝的君臣?”

    “因朝有奸邪,引麒麟至金水门哀声求告?这就可笑了。”

    “会不会与太子,与太后有关?说来之前的都察院,也被踏门破户。那都察院的御使们,一向自诩清正,如今看来却是未必然。”

    草庐之内,太子虞见深的面皮微微抽搐。他勉力从麒麟那边收回视线,全心全意的诵读着手里的经文。

    “——子曰:里仁为美。择不处仁,焉得知?”

    这是《论语》的第四篇《里仁》,几乎通篇都在说仁德,义利,孝道,是虞见深特意挑选的一篇。

    可虞见深才刚读完这一句,那玉麒麟就又发出了‘昂’的一声哀鸣。依旧是哀切凄苦,隐含怒意与嘲讽。

    在金水桥,玉麒麟已抬起头,怒瞪着草庐的方向。

    它在想就是这个人,让它已经整整一天,都没有了虾仁吃。还得被那人驱使着,做这样与那样的事情。

    “——子曰:不仁者不可以久处约,不可以长处乐。仁者安仁,知者利仁。”

    “昂!”

    ——你不仁!

    “子曰:唯仁者能好人,能恶人。”

    “昂!”

    ——你很坏!

    “子曰:苟志于仁矣,无恶也。”

    “昂!”

    ——你害我没有虾仁吃!

    太子几乎每读一句,那玉麒麟都交相应和的,发出了‘昂’的一声哀鸣,也或清晰或模糊的将它的意念传到给周围观望之人。

    此时几乎所有人都察觉到了不对劲,目光有异的在太子和玉麒麟这一人一兽间来回扫望着。

    虽然还不知道缘由,可几乎所有人都意识到,玉麒麟的哀鸣,怒火,甚至是嘲讽,都是冲着太子去的。

    想必太子做了什么激怒玉麒麟的不仁之事。

    虞见深的额头上,已是满头大汗。他手里拿着《论语》,却已快读不下去了,只觉是眼前发黑,胸中郁怒。

    虞见深已经开始后悔,为何会到承天门立庐?在午门之前,他好歹不会与这头玉麒麟撞上。

    他的语声,也夹含着颤抖:“——子曰:君子怀德,小人怀土;君子怀刑,小人怀惠。”

    “昂!”

    ——你假仁假义!

    虞见深的眼前发黑,口角竟溢出了一抹鲜血。

    他的脑袋昏沉,在想自己到底是犯了什么样的过错?又是哪里得罪了这头圣兽?

    ※※※※

    一个时辰后,仁寿宫一间低矮的厢房内,孙太后面色灰黄衰败的坐在一张太师椅上。

    由于那头孽畜将仁寿宫几乎所有的正殿偏殿全都给撞碎了,她不得不屈尊纡贵,在这简陋之地暂时安身。

    可此时更让孙太后怒恨无奈的,却并非是这陋室低劣的环境,而是眼下险恶的时局。

    她的身侧,则是长宁郡主虞云凰,这位面色沉冷,语气小心翼翼道:“商学士出宫之后一直都在为太子奔走,高学士他们也在联系学生,努力阻止局面恶化,到下午的时候,还是很有成效的,许多人都对太子反省的态度很满意。

    朝中清流听说太后发愿要亲手纺纱,为国子监众贫寒学子织造千件寒衣之后,也非常感动。可到了晚间,那只玉麒麟在午门之前一跪,局面就大变了。”

    “如今通政使司那边,据说光是弹劾太子的弹章,就有三百二十多本,六部九寺五监,都有人上本,可以说是群情汹涌。”

    “指斥太后您失德的更多,总共有一千二百多本,几乎占据大晋京官的半数,他们说您——”

    虞云凰犹豫了片刻,直到望见孙太后逼视过来的目光,才低着声音道:“他们说您是妖后,魅惑先帝废后在前,宠信王振在后。教出上皇这个无能之君后不仅没反省,如今还令太子也走上了邪道。”

    孙太后只觉脑内如受锤击,一阵昏沉,她猛地挥手,将身侧茶杯丢了出去,发出了‘砰’的一声响。

    “这一定是有人在背后策动?究竟是谁在搞鬼?是景泰那个孽障?”

    “应该是多方联手所致。”

    虞云凰蹙着柳眉道:“据臣所知,除了绣衣卫都督同知左道行之外,还有吏部都给事中韦真出面号召奔走。此人乃江南名儒,与江南诚意伯府关系深厚,一直都在朝中为诚意伯府张目。”

    “他好大的狗胆!”

    孙太后的瞳孔怒张,目眦欲裂:“那还留着他做什么?让人弹劾他,让衍圣公将他革出儒门,我要他身败名裂!”

    虞云凰的面色灰败:“娘娘,如今都察院几乎所有御史,都已上折请罪,在家闭门思过。衍圣公则被玉麒麟重创,如今已卧床不起。而且——”

    她苦笑着道:“如今衍圣公在儒门中的影响力已经大不如前,至少远不如李轩。”

    大理寺牢狱那边的事情,她已经听说了。

    六道天尊早已回归京城,也就是说,他们想要杀死李轩的谋划,从一开始就没有成功的可能。

    那么李轩这个理学护法的影响力,也将在儒门当中一直存在下去。

    “除此之外,已经有许多人将都察院的失火,李轩在大理寺内的遇袭,与玉麒麟跪伏门一事联系在一起。他们怀疑这次事件,就是太后与太子殿下您二人在幕后指使,才引发玉麒麟生怒。臣预计明日,应该会有更多的弹章。”

    “荒唐!那头孽畜就是他李轩的。”

    孙太后重重的一拍茶几,艳丽的面貌竟有几分扭曲:“这就是当日那头魔麒麟!此子就是通过文山印,操控这孽畜做得好事。这个竖子,他就是狼子野心。”

    “问题是群臣不知。”

    虞云凰的脸色有异:“娘娘,我以为此事如被群臣得知,恐怕后果更加不堪。太子那边的压力,已经不堪承受了。”

    昔日儒家圣人的母亲颜征祈祷于尼丘山,遇麒麟而生圣人,之后圣人成道,又是见麟而死。

    李轩身为理学众多先贤认可的护法,又是众所周知的有德君子。

    如今那头代表着灾厄的魔麒麟,只是随在他身边不到一个月,就已转魔为圣。

    世人若得知此事,会有什么样的后果?

    ——虞云凰甚至都不敢想象那情景。

    孙太后的面色则忽青忽白的变幻,也不知过了多久,她才长吐了一口浊气:“那么你以为此事,我们该如何收场?”

    “臣以为,解铃还需系铃人。”

    虞云凰很小心的看着孙太后的脸色:“唯有请李轩从牢房里面出来,收回他的麒麟。”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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妖女哪里逃介绍:
李轩穿越之后,是抱着窃喜的心情,成为诚意伯府的次子,以及一位光荣的六道伏魔人的。可他的官二代生涯才不过十天,就有暴力的女上司,超凶的女鬼,恶毒的妖女接踵而来。
置身漩涡中的李轩表示他一点都不慌,数年之后,他立于长江之上,一刀挥下,霎时封冻千里山河。
然后他躺在女上司的怀里,吃着女鬼递过来的葡萄,心安理得的吃着妖女的软饭。妖女哪里逃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妖女哪里逃,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妖女哪里逃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