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六三章 天雷轰顶
“嗯哼!”
听天獒神色愣愣的与李轩对视了好半晌,才摇着尾巴一声轻咳:“怎么说呢?此人并无任何私德有亏之事,阴私之事倒是有几件,可即便我说出来,人家也不在意。”
那明媚少女正冷笑着,似乎准备看李轩大惊失色的表情。可在听了这句之后,这位顿时如天雷轰顶,一阵发呆,然后她不敢置信的看着听天獒,那神色就好像说,你怕不是在蒙我?
“这不可能!连虞子都被政敌攻讦,说他有盗媳之嫌。还有三百年前的那位大儒庄守,与他三嫂也有些许私情。那些个闯关之人,哪个没做过几件亏心事?你敢说他一生私德无亏?”
此时这明媚少女按住听天獒额头的手,已经出现了氤氲紫气:“睁大你的狗眼,给我看清楚了!要多少法力,你跟我说!”
听天獒的狗头上冒着冷汗:“真没有啊,我没骗你!素心啊素心,你给我再多的法力也没用啊,看不到就是看不到。这位真的是一位无瑕君子,他简直就像是圣人。我自己也很惊讶来着,从来就没看到过像他这样的,古人说的柳下惠都没他厉害。”
李轩听到这一句,不由怒瞪着这头獒犬。
把他比作柳下惠,这像是人说的话么?在现代这个词是用来骂人的。
“真的?”
明媚少女眼神狐疑的来回看了听天獒与李轩一眼:“该不会是你的神通不够?说来你老娘呢?按照你们谛听一脉与虞子定的灵契,本该是由你们当中神通最强的一位主持此事。”
“可区区不才,就是江南地面,谛听神通最强的那个。”
听天獒有些羞涩的再次摇着尾巴:“老娘她不在这边,好几百年前就迷上了一只蠢獒,都不知去哪里没羞没臊了。”
明媚少女气得倒仰,她忽然又神色一动:“你该不会是怕了他身后的那只守护灵吧?不就是帝王之姿吗?你个怂狗,怕什么?有我在呢,我给你兜底!”
“我都不知道你在说什么!”听天獒哼了哼,猛地一摇头,从少女的掌下脱身了出来:“我岂是那等样的狗?你这是羞辱我,我回去了。这个家伙怀瑾握瑜,冰清玉洁,我真看不出什么。”
“可这不对劲!很不对劲。”明媚少女看着李轩,两眼迷茫:“对了,你们刚才的神色有些奇怪,该不会是以前就认识了?而且还有着不浅的交情?你是有意帮他?一定是了。”
她气得娇躯发颤:“听天你可真无耻。”
听天獒的脑门,又冒出了豆大的冷汗:“你在说什么胡话?一定是你看错了。嗯哼,老爷他有事相招,本狗狗恕不奉陪了。”
它很镇定的说完这句话之后,躯体就蓦然化烟,消失在两人的眼前。
当听天獒离去,李轩就开始与明媚少女对视,他略含迟疑的问道:“姑娘,请问这是在哪里?”
“装什么糊涂?你进的既然是选拔理学护法的问心楼,那么这里自然是问心铃的小乾坤内!”
明媚少女一声嗤笑,然后她的面色阵青阵白的变幻,最终还是哼了哼,把娇躯绕开到一旁:“进去吧,这是最后一关,留下你的道,就可以出去了。”
李轩还是迷糊,不过他听到‘可以出去’这个词,就心神一振,迈步走入进去。
这一瞬,问心楼前已经一片死寂,所有人都神色怔怔的看着问心楼那已燃起了灯火的第六层。
之前楼中的人每登一层,他们都在惊呼,在议论。
可当这一层的灯火都燃起,所有人都为之失声。
直到足足二十个呼吸之后,才有人惊呼出口:“这到底是谁?人品竟能如此玉洁无瑕?”
“传说问心铃早就失控,这样都能够过关,此人怕不是圣人般的人物?”
“好像很年轻,六道司有这样一位伏魔游徼么?”
问心楼顶,江云旗已经通体石化,他张大了嘴,石头一样呆在那里。
“不意此子的人品,竟也是如玉无瑕。”
权顶天往窗外扫了一眼,然后很同情的看着江云旗:“看嫂夫人的模样,她怕是恨不得要撕了你。”
此时的江夫人,的确是在磨牙中。
旁边的薛云柔也很懊恼,她想轩郎他的好,如果只有自己知道那该多好?
江含韵则是定定的看着那第六层楼,美目中竟熠熠生辉。
※※※※
“接下来是问道!”
人群的另一侧,王静深深一个呼吸,然后又蓦地振袖,紧紧握住了拳头:“只需闯关之人在铃中的小乾坤内留下他的道,就可成功登顶。”
“只需?这可太不容易了。”龙睿摇着头:“他留下的道,首先得符合我们儒家精义,其次是要推陈出新,最后需要被虞子与前代二十七位理学护法,也即二十七位大儒的认可。
说来这一关,在前朝的时候就已很难了。没有精深的学问,没有大儒的水准,可没法过这一关。可问心铃只接受二十五岁以下的年轻人进入考核。可想要在二十五岁前成就大儒,谈何容易?所以在三十年前,我们理学的诸位大儒就有公议,是不是该改变规则,只需通过第五关,就可授予理学护法一职。”
“确有此事!”王静点了点头:“可据说虞子与前代诸位护法所遗的护道之力,都在问心铃的最后一关。故而此议,最终不了了之。”
问心铃内的小乾坤,李轩踏入那朴素的石质殿堂。然后就发现这里面空空如也,周围没有任何的摆设,只有四壁之上挂着的二十几副字画。
此时那明媚少女,又微一拂袖,在李轩的身前,显化出了一张书桌,一张展开的卷轴,“卷轴是真龙皮制成,可以承载任何大道法理。”
明媚少女冷冷的看着他:“动笔吧,别浪费时间。”
李轩拿起了笔,好奇地问:“我写什么都可以吗?”
“如果写什么都可以,那还要龙皮卷轴做什么?必须得合乎儒门经义,切合自身志向,能够信守一生。普通的文字,你贴在这里不觉丢人啊?对了,你还得推陈出新,必须是前代所无。”
明媚少女唇角微扬,她双手抱胸,眼神讥讽的看着李轩:“写吧!就让我看看,你能写出什么惊世大作?虞子那个死老头给他那些后辈挖的坑可不轻,他正牌的徒子徒孙都不能过关,何况你这个六道司的武人?”
她舔了舔唇角,眸中现出了紫泽:“好好写!写得不好,你的元神就是我的了。能够让一个帝王之姿的存在做你的守护灵,你的灵魂一定很美味。”
李轩暗暗心惊,他觉得这个年纪不知多少岁的伪萝莉,只怕是很认真的对他说这句话。
他定了定神,开始游目四望,仔细看那些字画。然后只一眼,就被吸引了过去。
首先自然是虞子的‘存天理;灭人欲’,文忠烈公的墨宝赫然也在其中——‘孔曰成仁,孟曰取义,唯其义尽,所以仁至’。
再之后——‘天下兴亡,匹夫有责’。
‘道近不必出于久远,取其致要而有成’。
‘师心不如师古,师古不如师天,师天不如师物’。
‘贫不足羞,可羞是贫而无志。贱不足恶,可恶是贱而无能。老不足叹,可叹是老而虚生。死不足悲,可悲是死而无补’。
这些卷轴上的字或长或短,有些只有寥寥一两句,有些则长篇累牍,多达千字。可都无一例外,都是字藏道韵,或铁画银钩,矫若惊龙;或朴实无华而兼纳乾坤;或龙蛇竞走,纵逸张扬,无不让人叹为观止,几乎挪不开视线。
李轩看完之后,愣了好半晌才回过神,然后额上就冒着汗,心想这难度真是要命呐!
他搜肠刮肚,想了大半天,还是想不出什么字句出来。
关键是那儒学理学,自己本身就是一知半解的状态。
李轩仔细寻思,发现只有一些他那个世界的古人牙慧,才能够解决他眼前的危机。
“快写啊!”那明媚少女继续催促道:“我可没耐心跟你磨下去,三刻时间再不动笔,我就直接动手了。你反正是写不出来,抬头是一刀,低头也是一刀,何妨爽快点?稍后我可以让你少受点罪。”
李轩冷冷的瞪了少女一眼,又把目光转向了眼前的龙皮卷轴。
他第一时间想到的,自然是那句‘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
可李轩随后又想,自己真能够做到吗?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这一句,他倒是能勉强做到,只因这更多是与自身心性修为有关。可为往圣继绝学,他没这个能力;为万世开太平,他没这样的大志。
李轩稍稍凝思,最终在卷轴上写下了四字——‘知行合一’!
接下来,他看了看卷轴后面的大片空白。在稍稍犹豫了之后,又写下了四句——‘无善无恶心之体,有善有恶意之动,知善知恶是良知,为善去恶是格物’。
这一刻,那明媚少女蓦然间变了颜色!
而此时在问心楼内的第七层,周围的壁灯都在这刻无火自然。而楼内楼外的所有人,都望见了这第七层燃起的灯火,还有从楼内溢出来,覆盖住整个雨花台的氤氲彩光。
第一六四章 狗爬一样(四千字大章)
“知行合一?”
朴素的石殿之后,明媚少女神色怔怔的看着眼前的龙皮卷轴。
而此时她眼瞳中蕴藏的些许血色,竟在慢慢消失。这个位于问心铃的小乾坤内,也发出了一阵咔嚓嚓的声响。
直到这个时候,李轩才注意到这周围赫然满布着各种裂缝,就像是内部裂开的水晶球,里面布满各种黑色丝线纵横交错。
——可这些裂痕,明显是在愈合,在一一的消失。
“知是行的主意,行是知的功夫。我个人理解,所谓知行合一,是知识和行为要统一,道德意识与实际行动要统一,理论与实践要统一。”
李轩随口解释了一句,然后询问道:“姑娘,我能出去了吗?”
明媚少女眼里面,却渐渐透着鄙薄与嫌弃:“好丑的字!狗爬一样。”
李轩的面色顿时一黑,他虽然自问自己的字还算过得去,可与这石殿里面挂着的那些书法宗师们的字,显然是没法比的。
可他从小没人管,大了之后也就混个温饱,哪有什么资源与精力去练字?字能写成这样已经很不错了。
“说起来,这卷轴我能够带出去吗?”
“不能,你既然已经过关了,那以后都得挂在这里,让后人瞻仰。”
此时明媚少女,又在卷轴里面点了点:“你落个款,落了款才能走。”
李轩心里一阵发虚,心想他这字还让人瞻仰,以后会没脸见人的。
可没奈何,李轩还是在卷轴的角落里签字画押了。他这次写的很认真,心想连自己的名字都写不好就难看了。
“啧!狗爬,还是听天那条狗爬出来的。”
明媚少女对听天獒明显是心怀怨恨,可她随后还是收起了卷轴。然后抬手一指,瞬时一道不知是何质地的黑色印玺蓦然从石殿的顶部坠落在了李轩的手里。
“拿好了,这是理学护法的信物。”
“理学护法?”李轩不禁汗颜:“姑娘,这印玺我能不拿吗?护法一职,在下愧不能受。”
时至此刻,李轩已经梳理好了之前经历众多幻境的记忆,知道自己之所以能够走到这里,完全是依靠守护灵的力量。
真论品行,李轩还是很有逼数的,自己也就是一个平常人。
所以这理学护法,他是真不敢大剌剌的接下来。
“护法一职你要不要我无所谓,我反正管不了,当然也管不了这方破印,它可能会自己跟着你。那里面的器灵对你好像蛮崇拜的,认为你的儒学修为,足可与虞子比肩。”
明媚少女神色淡淡,然后忽然咬破指尖,在李轩额心一划。竟用她尖厉的指甲,将李轩的额心也割开一线,甚至李轩在现实世界的身体,眉间处也溢出了一线血痕。
“这是给你开的‘护道天眼’,从此之后,世间的一切妖魔鬼怪在你眼中都无所遁形,也可洞察理学门徒中一切滥竽充数,混淆虞子学问的恶徒。不过这天眼不能随便开,那破印也不能随便用。
尤其那破印,只能对拜于虞子门下的理学门徒有作用,还有就是器灵认可的护道之战。可这很伤精神,很伤元气,尤其你现在修为不高,撑不起它的消耗。你与其用它,还不如用请神之术,让我出手。”
明媚少女之后就状似百无聊赖的摆了摆手:“出去吧,代我向权顶天道个谢,劳他照看了我十多年。”
李轩还没来得及说什么,他就见眼前一阵天旋地转。
再当他清醒的时候,发现自己已经站在了问心楼的顶层。
对面是两个人,一位是神色复杂,像是看怪物一样看他的江云旗,一位却是面貌陌生的儒服中年人。
后者朝他一笑,抱拳一揖:“本人国子监祭酒权顶天,见过新任护法。”
而此时在这座问心楼外,近七百位国子监儒生齐齐朝着楼顶方向,遥遥上拜:“吾等理学门生,参见护法大人!”
此时的众人都好奇不已,这楼上的护法到底是何人?不知能否有幸一睹姿容?
※※※※
就在李轩进入问心铃的稍早一些时间,在诚意伯府外。一位年轻貌美的红衣女子,正从一座软轿之内走出。她舒展了一番腰肢,然后抬头仰望了一眼牌匾。
“时隔半年没有回来,还真有点怀念。”
可她旁边一位背负着长剑的中年女子,却是神色古怪:“我却是头疼的不得了,一想到半年前那段鸡飞狗跳的日子,就一阵肝疼。还有,您就非得跟老夫人她杠?为了伯府的家事也就罢了。可为二公子的事,我感觉真没必要。”
中年女子说到这里的时候,眼眸中现出了几分鄙薄与厌憎之色。
对于自家主人那位废物点心一样的小叔,她是厌恶已极的,感觉地上的烂泥都比这位小叔好。
素昭君注意到中年女子的神色,不由笑着摇头:“你这是成见太深,我一直都以为,这位小叔的本性,天赋都是很不错的。如果不是被娘她宠坏了,定会大放光彩。现在他不就改过自新,开始上进了?最近一个月来,他可是屡破大案。”
中年女子却一声嗤笑,语声淡淡的说着:“再看看吧。”
素昭君摇了摇头:“我们进去吧!父亲待罪之后,这门口真是清冷的门可罗雀,人情冷暖,竟至于斯。”
此时伯府的大门已经敞开,伯府的管家与一众的仆人,都迎奉到了大门之外。
“见过少奶奶。”
那管家行礼之后,语声中含着几分埋怨:“少奶奶您来之前该打声招呼的,这让老仆一点准备都没有,实在太怠慢了。”
“这不是很急吗?我从京城带了一些消息回来。”
那红衣女子笑了笑,然后走到同样迎在门口的李承基面前,款款行了一礼:“儿媳昭君拜见父亲,问父亲安好。”
然后她又朝着后面的李炎笑了笑:“也见过夫君,一个多月没见,夫君你似乎清减了。”
“辛苦你了,昭君。”李炎的躯体微微一颤,神色也很是复杂,无限的惊喜,怜爱与期待之余,又似有些头疼。
一刻时间之后,一家人在诚意伯李承基的书房中坐定。周围则警戒森严,蚊蝇不入。
李承基坐于书案之后,他的眼神无比凝重:“于少保他真的对你父亲这么说的?”
“就是这么说的,没有一字改动。”
素昭君的面色,也同样无比的肃穆:“于少保让您务必要看住长江水师,还有漕运。尤其是漕运,今年北方大旱,京城中已经粮食短缺,还要拨粮供应九边。如今都全靠江南的漕运接济,一旦漕运受损,那么不但北直隶会发生灾荒,大晋朝的边防也可能会因此崩溃。
所以最近南直隶的各种事端,如果只是偶然也就罢了,可如果背后真有某个势力推动,甚至是阴谋反叛,那么您辖下的长江水师,就是重中之重,绝不得有失。”
李炎与李承基两人不由对视了一眼,后者微一凝眉:“于少保之忧倒也不完全无稽,南直隶最近的情况很不太对劲。因二皇子遇刺一事,还有不久前的军械盗卖一案。如今从镇江到泸州一带,许多主官或被下狱,或被免官,处于空缺状态,导致当地空虚。”
“就比如之前的地府之变与陈汉墓,如果南直隶的礼部与兵部尚书在职,大胜关的正副总兵也没有被牵连。那陈汉墓就绝不会闹到解封的地步。”
李炎则蹙着眉头:“要看住长江水师,又谈何容易?父亲他现在已经被解职,至今还是戴罪之身。拿什么名义去看?”
“于少保已经在想办法为父亲您脱罪。”素昭君苦笑道:“然而如今京城中朝争激烈,有一干礼部与詹事府的人,正在极力攻讦父亲您,所以这需要时间。”
李炎与李承基闻言,倒是没什么意外之色。关于朝中的形势,他们自然是时时刻刻都在关注着。
真正让人头疼的是詹事府,那是辅助太子的机构,乃储君的党羽。
可诚意伯府,是真无意,也不愿站到储君的对立面,以往也没有得罪过那位皇储殿下。
他们甚至都不清楚,詹事府为何会针对诚意伯府?
在他们父子二人看来,这才是未来他们诚意伯府最大的危机。
“昭君,太子与太后对我诚意伯府,就心厌至此?”李炎忍不住打断:“昔日议立储君的时候,父亲他也是出过力的。”
“夫君无需紧张,这件事我让人打听过,这绝非是太子之意,而是詹事府内有人自作主张,又或是出于上皇的授意。”
素昭君摇着头:“相反的是,太子对我们诚意伯府颇有好感,认为父亲乃国之干臣,东南巨柱。可问题是,他处于深宫之内,周围的亲信之人都没几个,哪里能够伸展得开拳脚?而詹事府名为储君羽翼,可那些翰林学士们,又有谁会将一个嘴上无毛的年轻人的话放在心上。”
听到这里,不但李炎放缓了面色,李承基紧皱的眉头,也舒展开了几分。
“还是说正事吧。”
素昭君把话题拉回正轨:“少保也知道此事的难处,可他也知我们伯府在沿江水师根基深厚,一呼百应。所以有一言交代,如果事态到了最恶劣的地步。请诚意伯务必要以苍生百姓为念,不避嫌疑。”
此时素昭君的语声,额外的沉重。
而书房中的两人,也都面色骤变。他们都知道这句话的份量,也知道诚意伯府将为此承担的风险。
李炎眉头大皱:“少保这话可是说得简单,这可是全家都要掉脑袋的事情,他就连一点凭据都不给?”
“大概是没法给的。”
素昭君摇着头:“于少保并非是那种不知变通,君子可欺之以方的人。他身处嫌疑之地,被众所瞩目。有些事,确实不能做。”
李承基则是陷入了凝思,良久之后他才回复素昭君:“请让你父亲转告于少保,如果真到那个时候,我会慎重思量他的提议。可我私以为,少保大人现在更该考虑的,是该如何避免更糟糕的情况发生。”
素昭君听了之后,却一点高兴的意思都没有,反倒是发出了一声悠悠的叹息。
“叹什么气?我又不是蠢的,既然已经知道利害,那怎么都不会放任他们闹腾到不可收拾的地步。即便真有那么一天,也会先考虑全家老小的后路。”
李承基失笑之后又再次询问:“除此之外就没有了?”
“还有!”
素昭君抱了抱拳:“今年江南与湖广大熟,可运河堵塞,粮船迟缓,户部数百万石粮食堆积于镇江一带,不能北运。朝廷已经屡次下旨,催责漕运总督,却都无济于事。少保大人让我问您,可有办法化解?”
李承基稍稍凝思,然后道:“转告于少保,可以试着走一走海运。”
“海运?”
在场的两人,不由都眼现错愕之色。李炎更是蹙眉道:“这只怕不妥?风险太大。”
理论来说,南直隶走海运往北方运粮,要远比走漕运更便捷得多。
可一则因海上盗匪横行,二则因难防官员借助海难与漂没上下其手,无法控制损耗,远不比漕运在眼皮底下安全。
然后还有最大的一个难题,就是海中的那些妖魔。
“不得已的临时之策而已,”李承基摇着头:“要想漕运通畅,只有梳梭运河,清理水关,严防夹带,可这都非是一日之功。在这之前,我知道有一人与海上的几位龙君交厚。借助此人之力,一定能够打通长江口到天津的航道。且即便失败了——”
他看着北方,眼中略含深意:“这未尝不能引蛇出洞,让某些坐在桌底下的人物站出来。”
素昭君的瞳孔微凝,她听出了李承基语中的暗含之意。
这位显然是认为漕运的堵塞,是人为所至,这与她父亲的猜度不约而同。
此时正事已经谈完,李承基又笑道:“昭君你去休息吧,稍后可去正堂赴宴。我已让人在正堂准备了宴席,请来了三五亲朋赴宴。”
他随后又皱了皱眉:“就只轩儿不在,他可能公务繁忙,到现在都不见回来,我已经让人飞符传召了。”
“我倒是知道小弟他在何处,他应该是被江校尉请去江府了。”
素昭君才说完这句,那书房门口就来了一位女仆,她恭恭敬敬朝着三人一礼:“问老爷,少爷安,夫人她听说少夫人归来,很是高兴,要请少夫人前去叙话的。”
听到这句,李承基与李炎都是微微色变,知道这可能就是战争开始的序幕。
可素昭君却莞尔一笑:“母亲在何处,带我去吧。”
第一六五章 俱伤(为盟主书友20210115140123825加更)
素昭君从书房里面走出来的时候,她的中年女仆就迎了上来:“小姐你得小心,我看老夫人那边兴师动众,好像是给你准备了一些见面礼。”
“这个我用脚后跟都能猜得到。”素昭君嗤的一笑:“她能用的也就那么几招而已,你我水来土掩,兵来将挡即可。”
她身姿婀娜,信步往后院的方向走,才刚跨过院门,上面就是一大片的粉尘洒了下来,同时传来了一声惊呼:“少奶奶小心。”
负剑女子心中一惊,她刚才竟完全感知不到上面有人。也就在这时,素昭君身周寒光闪耀,一道道密不透风的剑影,如狂雷一样的扫过周边。
然后那些粉尘,全都被排开到了十丈之外,形成了一个整齐的圆形。
而此时在他们上方,两个穿着长工服饰的年轻人,正在上面神色惶恐的朝着她们看着:“对不住,少奶奶,我们一时不小心,您没事吧?”
素昭君抬眼看了这两人一眼,然后轻声一笑:“后面小心点,别砸到人。”
她又继续往内院的方向走,中年女仆却纷纷不平:“这明显就是故意的,小姐您就这么算了?他们的过失,打上几棍,开革出府都足够了。”
“那有什么用?”素昭君摇着头:“打棍子不痛不痒,难道你能亲自动手么?至于开革出府,老夫人仅嫁妆就价值百万,还养不起几个闲人?”
她是有些意外的,看向了内院深处:“我的这位娘,这次还给我准备了一点惊喜,也不知是谁给她出的馊主意。”
就在这个时候,在她二人的身后,那靠在院墙的脚手架忽然垮塌,那两个长工也‘哎呀’一声摔了下来。
中年女仆往后方看了一眼,发现这两个长工虽然摔得不重,一点伤都没有。可摔的却很不是地方。那臀部的中心点。刚好落在的两个翘起的木棍上。
这让两个长工一声惨嚎,开始抱着臀部满地打滚。
中年女仆不禁噗嗤一乐,心想这才是自家小姐,她怎么可能会吃哑巴亏?怎么可能会流隔夜仇?
此时她们又经过一条长廊,就在走到一半的时候。旁边的墙壁忽然垮塌,另一边几个浇水的女仆,忽然就抬起了水勺,将里面脏水往她们这边泼过来的。
这几位竟然还都有修为在身,
这次不用素昭君出手,中年女仆一拂袖,就有一团狂风刮起。那漫天的脏水怎么来的,就怎么泼回去。将这几人都浇了个透心凉。
不过更危险的,还是墙壁这边。数十上百个包裹着黄纸的球体砸了过来
中年女仆再抬手一指,身后的长剑就骤然出鞘,往另一边扫了过去,可她才将其中几个球体斩碎,就面色一变。
“这是,榴莲?”
那些黄纸里面包着的,赫然竟是榴莲这种恶毒的水果!
素昭君的眼也微微一眯:“我来吧!”
随着她一握拳头,就长廊上就是‘轰’的一声炸响。
先是一团狂雷,将那些被斩碎的榴莲都轰成渣滓,随后又是一团赤红色火焰燃起,将之彻底的燃灭,化为黑灰齑尘。
唯独此地,还有些许的气味,残存萦绕不散。
其实中年女仆倒是不怎么反感,她还蛮喜欢的,甚至是嗜好,可她知道自家小姐最厌此物。所以她随后就挂起了一场狂风,将周围的气味远远刮走。
可接下来,她还没走二十步,两人就感觉到下面忽然塌陷,露出了一个规模不小的陷坑。
在素昭君这样八重楼境的武修,中年女仆这般七重楼的剑修眼中,这本是不值一哂的。
可那陷坑之内,却同时生出了一股强大的吸力,使得二人一时间动弹不能。
更让中年女仆面色微凝的是,那陷坑的四面,赫然是摆满了一排排的榴莲,
就在她的注目下,这些榴莲同时爆开,大量的黄色果酱四面飞洒。
“轰!”
依旧是一片磅礴雷光,一片赤红火焰,一团酷烈的狂风。
当此地最后一片风力散去,素昭君依旧英姿飒爽的立在原地,一身上下不染烟尘。
不过她却危险的眯起了眼:“我这娘亲,有意思了,她这是打算用榴莲恶心死我?”
“大概如此。”中年女仆苦笑不已:“我只知老夫人她这次,一定花了许多钱。就只这个陷阱,一千两银子是用了的。”
——这坑中的法阵,应该是出自府中术师的手笔,估计花钱不多。可里面的法阵材料,却真是一笔不小的花销。
还有那榴莲,也是很贵的水果,从南边运到江南,花费不小。
“走吧,我们继续!”
素昭君毫无温度的‘呵呵’笑着,而接下来他们至少经历了七处陷阱。
由于提高警惕之故,有三处被她们直接绕开了。其余四处都在必经之地,却无一例外,都是榴莲榴莲。
等到她二人来到刘氏居住的主院,就望见冷雨柔带着一众女仆在房门之前迎候。
素昭君摇了摇头,似笑非笑的走了过去:“这是雨柔你的主意?有必要么?花这么多钱?那些榴莲恶心是恶心了,与我何损?”
“是我的主意。”冷雨柔神色淡淡:“老夫人要的就是一个惬意舒心,只要能够让她出口气,几千两银子的花俏,算不得什么。”
她斜视着素昭君:“素姐姐似乎很不屑?可难道您就没闻到什么。”
素昭君微微蹙眉,她低头嗅着,先是闻到了一股异香,可紧随着这异香之后,是一股很强烈的腥气、
她顿时色变:“血鲲香?用的是什么手法?什么时候?”
这与龙涎香其实是差不多的东西,不同的是龙涎香产自于抹香鲸,而血鲲香,则是出自于血鲲的肠腹内部。
素昭君之所以能够辨识,是因此物是对武修来说极其重要的药材。
而此物最大的特性,是结块的时候并无特殊气味,可一旦与火焰接触,就会逐渐散出气味,而且是香中带腥。且一旦染上之后就持久不散,一两个月都难化解。
“就藏在那些榴莲里面,我料定了你会用雷火之法清除那些榴莲果肉。兵法中这叫做明修栈道,暗渡陈仓。就不知少奶奶惊不惊喜?意不意外?”
冷雨柔走了进去:“少奶奶请进,老夫人等着见你了。”
素昭君面色一阵青白变幻,开始磨牙,可她随后就眼珠一转,又笑眯眯的走了进去。
此时刘氏就坐在内院主屋的上首,她端着茶盏,得意洋洋的笑着:“贤媳回来了,这大半年中可还好啊?滋味如何?”
此时的素昭君定定的看了刘氏少许,随即两眼掉泪,直接就扑到了刘氏的身上:“娘亲,这些日子我可想死你了!”
刘氏愣了愣神,有些不解,可她随后就变了颜色,急忙去推素昭君:“诶?诶?放开,快放开!你这成何体统。快来人帮忙啊,快来人....”
她这时想起那血鲲香在素昭君身上还没完全凝固,一旦素昭君接触她的时间足够,她自己怕也难免染上血鲲香的气味。
可素昭君的一双藕臂。此时却如同铁闸,她哭哭啼啼的喊着:“娘你就不想我么?怎么能这样?”
后面的冷雨柔,不禁目瞪口呆,心想竟然还有这一手?这是要两败俱伤么?
一六六章 内藏丘壑
在外院李承基的书房内,此间的父子二人虽然都坐着,可心情都如热锅上的蚂蚁,怎么都无法平静下来。
李炎已经连喝了七碗凉水,最终还是按捺不住的站起身:“我去内院那边看看风色。”
“坐下!”
李承基瞪了他一眼:“以你媳妇儿的聪明劲儿,绝吃不了亏。她又是知道分寸的人,就只会趁些口舌之利而已。可如果你过去,那就是火上添油,你娘肯定会更火冒三丈。”
就在此时,伯父的管家匆匆走入:“伯爷,少爷,内院那边已经没动静了。少夫人正往西侧院那边走,她与夫人都说她们有些乏,正厅晚宴就不来了。”
父子二人闻言大喜,可随后就都狐疑的对视了一眼。心想这场婆媳战争就这么落幕了?怎么会这么快?以往可都是要闹上一两个时辰的。
“我问你!”李炎皱着眉:“我娘与昭君她们可有什么异常?”
“看起来都好好的。”管家仔细回想,眼神疑惑:“要说有什么异常,那就是少夫人不让我靠近,似乎很嫌弃老朽。对了,老夫人也是一样,她让我在堂外回的话。”
李承基父子听了虽觉疑惑,却都没放在心上。二人都匆匆起身,各自往居处行去。
李炎喜不自胜,脚步匆匆,他对这一天期待已久。
托小弟李轩的福,他母亲最近买来了不少大补之物,他跟着吃了不少,感觉一身元气充足,已经积蓄到了火山喷发的时刻,这次定可将媳妇杀到丢盔弃甲,哀求告饶。
不过当他来到了他居住的西侧院,却见两位女仆一个抱着被子,一个端着枕头,在门外等着他。
“少夫人说了,她现在不想见你,这几天都不想,她让少爷您去外院书房去睡。”
李炎顿时一阵石化,好半天才回过神,脚步蹒跚的往外院走。他想自己到底哪里得罪媳妇了呢?明明是久别胜新婚的时候,自己居然被媳妇赶出了房,这是什么道理?
而就在他挪步走到外院门口的时候,发现自己的老爹李承基赫然也是神色茫然的走了出来,在他的身后也跟着两位同样抱着枕头与被子的侍女。
两人对视了一眼,都齐齐眼露出惊奇意外之色:“爹(炎儿)你也被赶出来了?”
然后父子都同病相怜,异口同声的一叹:“夫纲不振呐!”
※※※※
深夜时分,国子监分院已经三更鼓响。
可在问心楼外,聚集在这里的国子监生依旧是恋栈不去,此处人群非但没有减少,反倒是越聚越多,许多闻讯的人正在陆续赶来。
不止是国子监的监生,甚至整个南京城的士子,都在往这边云聚,其中甚至不乏名儒。那噪杂的议论声,在此起彼伏。
“打听出来了吗?究竟是何人?”
“我有确切消息!之前的问心铃,确实已经失控了,内部的封禁破碎,器灵已经失去理智。祭酒大人虽然秘而不宣,却与许多当世大儒打过招呼。”
“这样的情况都能够连破六关,用时不到两个时辰,此诚为圣人再世!”
“匪夷所思,真是匪夷所思!”
“已经查过了,六道司的朱雀堂查无此人!所有的伏魔游徼,没一个合乎条件的。要么是年龄不对,要么就是品性不够。倒是外地,有几个德行过人的伏魔游徼很可疑。”
“找出来,一定要找出来!如此遗珠,此等璞玉,岂能遗于儒门之外?”
“这人不就在楼上吗?此事自有祭酒与两位司业大人处置。”
“哈!你焉知此子非是儒人?方才楼上霞光彩溢,此等异景,是前代二十余位护法所没有的。这说明他的道,已压过了二十七位大儒,与虞子之道交相辉映。”
“尔等难道就没望见那道横扫出去的气芒?那分明是李遮天留下的刀气。所以我更好奇,他到底在楼里面留下了什么?”
人群之后,江含韵用手指刮了刮脸,同样一副无法理解的样子。
“虽然他能安全登楼我很高兴,可舅娘她不是说问道这一关很难,几乎没可能通过吗?不但要有大儒的学问,还得有大儒的风骨,可那家伙明明是胸无点墨的——”
江夫人闻言一声冷笑:“蠢丫头!能做出‘云想衣裳花想容’这等诗句的人,你真以为他是真的不学无术?人家只是内藏锦绣,不愿外露而已。”
薛夫人的神色,却是复杂到难以言叙:“能够使二十七位大儒与虞子,都认可他的道,想必是胸有丘壑的。”
关键是这人品,也是当世中最拔尖的一位。
“很有意思。”
新近赶到的张副天师,也正手捋长须,略含异色的看着那问心楼顶。
“那位踏上问心楼顶的,真是诚意伯的次子李轩?”
他啧啧赞叹着,脸上现着莫名的笑意:“如果是真的,那么李承基那厮生儿子的本事,倒真是不俗。一个李炎就足以撑起诚意李氏的门墙,不意其膝下,竟然还有如此麟儿。还有这虞子的理学,眼看就要到了群魔乱舞,门墙败坏的边缘,结果今日竟又有续命之势。”
薛云柔在旁,有些惭愧的敛衽一礼:“劳堂舅您破关走一趟,外甥女真过意不去。改天云柔去蓬莱岛买点好酒回来给您赔罪。”
“无事无事!这不是看了一场好戏吗?当然,酒是要的,越多越好。”
张副天师哈哈大笑,然后袍袖一拂:“我们去城墙那边等那位李贤侄吧,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
他法力一拂,就裹带着身边四女一个瞬闪,就到了数里之外的城墙之上。
而此时在问心楼的楼顶,气氛却是颇为凝肃。
李轩在南面临窗处盘坐着,而在他的对面,则是国子监祭酒权顶天,还有不久前赶至的两位国子监司业。
“三位大人,在下毕竟非是儒门之人,这理学护法于我而言,是真不合适。”
权顶天微一摇头:“虞子当初可并未明言这护法不得由外人担任。”
旁边的一位国子监司业则是笑道:“我倒是觉得,你这个外人倒是更合适些,更能做到公平公正。且此事你也该去寻虞子商量,毕竟规矩为虞子拟定,李游徼你身上的护法印玺,也非我等能左右。”
李轩不禁两眼望天,心想这虞子他还活着吗?
可能吧?据说人突破天位之后,寿元都会大幅度的延长。
可问题是,自己该到哪里去找这位虞子商量?
他仔细想了想,还是眉头微蹙,眼神抗拒:“这太麻烦了。”
想都能想的到,这理学一大家子,不知得有多少的麻烦事。
“也不麻烦,也就是每年去北京参与一次文庙祭典,观望一下我理学诸生之气。然后是大儒讲学,你得偶尔去听一听,看一看,寻出我们理学的不肖之徒,鱼目混珠之辈,或开革门墙,或加以惩戒。再有就是所有十重楼境以上的大儒每年会上呈一篇文章,由你来品评;此外,我理学内部发生争执,也得由你来仲裁。”
那位国子监司业眼见李轩眉头越皱越紧,也感觉心虚,他随后就语声一转:“自然,我理学一脉上下,也不能让您白白为我辈操劳。按照过往的规矩,礼部每年会赠予您‘中元理气散’十瓶,‘蓬莱神浆’三瓶,‘天蚕锦’三匹,还有其它,包括和田玉璧一对,翡翠如意一对在内的各种财物。此外我等请护法您品评文章,旁听讲学,也会奉上礼金。”
李轩心神微动,心想我艹,这待遇很好啊。
这都是些好东西,光是其中的中元理气散就让人动心。对于儒修而言,那一瓶就相当于一枚六道人元丹。‘天蚕锦’是极好的制器材料,蓬莱神浆产自海外,可以温养神魄。
他面上却不动声色:“嗯哼!这不是待遇的问题,是真的很麻烦。也罢,这印鉴一定要跟着我,又没法归还。那么在你们寻到新的护法之前,我就勉为其难吧。”
权顶天与在场的两位同僚互视了一眼,不禁都眼现喜色。
“不过我有个条件。”李轩此时却又语声一转:“我如今修为浅薄,所以希望这理学护法的身份,短时间内不得公开,你们还得尽量帮我隐藏身份。”
他还是很谨慎,很有逼数的。理学护法牵涉极大,而自己不过是一个三重楼修为的小小伏魔游徼,这小身板绝对扛不住事。
“合情合理!”权顶天闻言也微微颔首,甚至是眼现赞赏之色。
“其二,目前我顶多只能在南直隶听听大儒讲学,看看你们的文章,至于其它的职责,且容我过几年再履行不迟。”
“使得!”另一位司业没有任何迟疑的答应了下来:“不过我理学中如有争执冲突需要仲裁,护法必须前往。自然,那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其实也闹不到你的面前。”
李轩犹豫了片刻,还是答应了下来。
而在与三位大儒谈妥之后,李轩就看了看外面的天色,发现已经是子时时分了。
然后他的视角余光,就发现了旁边一直神色讪讪,一言不发的江云旗,李轩的脸顿时色变。
第一六七章 龙虎交汇
离开问心楼的时候,权顶天与两位国子监司业都是亲自送行,帮助李轩避开人群,将他送到了国子监的门外。
而在分别之际,其中的一位司业忽然发问:“护法,不知你可愿入理学门墙,拜入老夫门下?有老夫指导,担保护法你十载之内,在儒学上登堂入室。”
此时他的正气浩然涤荡,漫卷数里——这竟是一位十重楼境修为的大儒。
他的两位同僚,则都面色微变,略有些不悦的看着这位。
幸在李轩只稍作凝思,就猛摇着头:“我闲时会自己读书,研究儒家精义。可拜入理学门墙就算了,晚辈志不在此。”
那九年义务教育与三年高中,四年大学,书早就读厌了。平时休闲娱乐还好,可如果要再来个十年寒窗,在寻章摘句上下苦功,李轩是实在接受不能。
权顶天则是心神稍舒之余,又暗暗一叹,心想果然还是不到时候。
等到李轩在三位大儒注目下往城墙方向走去,江云旗就凑了过来。
“贤侄,今次确是老夫对不住你,这里向你赔罪。事前老夫是真没想到那问心铃已经出问题了——”
江云旗见李轩一副爱理不理的神色,且脚步越走越快,不由心中一急:“诶?诶?贤侄慢点走,慢点走!前面就是城墙了。这个,我想与你商量个事。”
李轩闻言则冷冷的一笑,可脚步还是放缓了几分:“在下急于归家,江伯父有话请讲。”
他的态度,冷淡中带着疏离。
江云旗的额头冒汗,往城墙顶上扫了一眼:“那个,嗯...李贤侄,稍后见了你江伯母,能否就今日之事帮我遮掩转圜一二?”
“遮掩?转圜?”李轩不禁蹙眉,一本正经道:“伯父的意思,是让我在伯母面前说谎吗?可我李轩一生言信行果,襟怀坦白,哪怕对一孺子也从不诳言相欺,何况是江伯母面前。伯父此言,切莫再提。”
江云旗竟有几分信了,以至于他的面色微微一变。
心想能够过问心六关的人,那确实是一位诚信君子,自己的要求,是有点过份。
可他随后就望见,李轩放在背后的右手正在做着奇怪的动作,那就像是在数银票般的拨动着手指。
江云旗眨了眨眼,心想自己应该是眼花了,看错了,或者是自己领会错了意思?
他寻思了片刻,还是咬着牙试探着道:“一个月内我亲自出手,给你炼五枚神心丹!一年之内,再给你钓两只三百年的金鳌!还有,你到第三门之前的药膳,我都包了。”
“伯父你这是在贿赂我?”李轩神色更加清冷了,不过他的脚步却放缓了几分。
“怎么会是贿赂?这是给贤侄的赔罪。”江云旗一看有戏,顿时精神一振:“八枚神心丹!十枚!没法再多了,我手里统共只有这么多材料。除此之外,我有空额外再帮你宰几只白虎,找一些五百年份的赤金鲍。那可都是顶顶好吃的东西,还可易筋换髓,增强体质!贤侄啊,你得帮帮伯父,你那伯母的脾性可很不小。她一旦狠下心,可以两三年不与我说话。”
李轩心想这话就说到位了,他停下了脚步,眼神踌躇:“伯母她的脾气竟然这么大的吗?罢了,我这次就勉为其难,帮伯父一次。唉,这等违心之事做多了,迟早会让我本心不纯。”
江云旗先是一喜,随后又感觉这句话有些耳熟,好像他不久前才刚刚听过。
随后他就想起李轩刚才在老友权顶天面前,也是这么说的。
江云旗就不禁抽了抽唇角,心想这家伙到底是怎么过的贪欲一关?
等到两人到了城墙上,江夫人果然用刀子一样的目光盯着江云旗。
李轩则向江夫人抱了抱拳:“伯母勿需归罪伯父,这次问心楼之行,其实是我心生好奇,想去试一试究竟,所以拜托伯父帮忙的。”
江夫人心想这话傻子才信,不过李轩既然说出这句话,那么她夫君显然是已取得李轩的谅解。
她心里暗暗感慨,这小轩真是仁善君子,人太心善了,江云旗这般的作为都能原谅,换成别人,那是要结仇的。
她想了想,看向江云旗的目光还是缓和了下来:“看在你的面上,我就姑且饶他一次。”
此时李轩,又在薛云柔的引见下,与张副天师见礼。
这是一位大佬,朱雀堂延请的客卿,所以李轩额外客气些,彬彬有礼。
“贤侄真是一表人才!”
张副天师上下打量了李轩一眼,心想怪不得自己这外甥女的魂都被这家伙勾了去。
人俊,又有才,人品也好,换成他是女孩,他也喜欢。
“不知李贤侄可曾婚配?我家的小云柔恰好与你年纪相当,也是云英未嫁之身。便由老道做个媒,做个月老可好?”
薛云柔的面颊当即微红,有些羞涩的看向别处,可她的一双耳朵却竖了起来。
江夫人则蹙了蹙眉,看向了自己的弟媳薛夫人。
令她奇怪的是,后者却并无出面阻挠之意,她背负着手继续看着雨花台方向,定定入神的欣赏着那边的夜景,对于身侧投来的视线,恍如不觉。
江夫人的脸顿时微微一青,然后冷冷的一笑:“副天师这就是馊主意了,我记得一个多月前,云柔她还与我说过,说是看不上小轩。”
薛云柔不由咬住了唇,她是这么说过,可当时的她又不了解李轩是怎样的人。
李轩此时已是满布冷汗,心想自己这好不容易从问心铃内脱身,难不成还得经历一次修罗场吗?
而就在张副天师想要继续说什么的时候,江云旗哈哈大笑着在他肩上一拍:“人家李轩今天从早忙到晚,白天破了皇宫失窃的大案,晚上又闯了问心楼,现在是一门心思想要归家,张兄有话可以等日后再说嘛。倒是你我,老友见面,正该喝上一壶才是。走,我们去三味居。”
张副天师不以为然,心忖我大可长话短说的。
可他是术修,根本就抵不过江云旗的力量。才刚回过神,人就被扯到了几十丈外。
※※※※
李轩返回诚意伯府的时候,已经是过了子时了。
他的长随李大陆就呆在门房等他:“我找人打听了一下,好像没事。虽然最开始闹了一阵,可后面就偃旗息鼓了。”
李轩于是心神大定,放心的往自己房间走去。
他原本的打算,是准备直接在朱雀堂睡公房的。可那边最近因镇妖塔镇压了不少妖魔之故,在子时之后就会严控进出,非常麻烦。
幸运的是,诚意伯府内的战争停止了。否则今夜,他很可能无家可归。
可当李轩才走入外院,眼前的情景却让他稍稍错愕。
外院厅堂里的灯竟然还亮着,而他的父亲李承基与兄长李炎,在里面相对而坐,喝得大醉酩酊。
李轩想了想,还是走了过去:“老头,大哥,你们这是做什么?怎么就喝成了这样?这都什么时候了,怎么还不回房歇息?”
尤其李炎,他的媳妇好不容易回来了,结果却要让嫂子独守空房。
李炎醉眼朦胧的看了李轩一眼,然后苦笑道:“我苦啊,真苦!难受!”
李承基也看着他,然后语重心长的拍了拍李轩的臂膀:“轩儿,未来我诚意李氏,也就唯有你能够一振李氏男儿的雄风了,切不可步你父兄后尘。”
李轩莫名的生出了‘天降大任于斯人’的感觉,可之后他还是摸不着头脑的返回到自己房里。
这个时候虽已过了子时这个最佳的修行时间段,李轩本身也很疲惫。
可他还是服用了一枚六道人元丹,开始运转起了‘混元天象诀’,搬运起了周天。
这是因他最近着实收获了不少灵丹妙药,李轩感觉自己有了些许浪费的资本。
关键是他现在的寿命只剩下十几天,这危机感如鲠在喉,让李轩寝食难安。他怎么都得把寿命延长到一个月才能放心。
不过嫂子素昭君给他的那枚‘四转大还丹’,却是绝对不能在此刻用的。
这是他快速突破到四重楼修为的丹引,不能乱用。
可当李轩依照自创的观想法,才将自己的一身真元运转起来,他的眼中就不禁现出了几分错愕之色。
李轩只觉自己一身气脉,在这刻霍然畅通,周身都发出了咔嚓擦的声响,骨骼内无数生元之气冒出来。然后他那一身真元,都往丹田方向缩了过去,竟开始聚结成丹丸形状。
李轩的心中顿时波澜起伏,他知道这个现象,正是第二门‘丹门’开启的征兆。
可他万分不解,心想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照理来说,他的真元积蓄还远不到这个地步,加上在江府吃的那金鳌丹汤也远远不够。
难道是因问心铃?
与此同时,正在外面客厅里面喝酒的父子二人都齐齐停下了动作,他们不约而同地往李轩房间的方向看了过去,眼神则都是错愕中带着惊喜。
“龙虎交汇,这是丹胚已成,轩儿他已入了第二门!”
李炎则是眨着眼,万分惊奇道:“好快,他进入第三重楼才多久,这就又破境了?”
第一六八章 升级了
当搬运完周天之后,李轩感觉一身的疲惫都已消失不见,兴奋的睡不着觉。
他已经确认了自己的破镜是因问心铃的缘故,只因他体内的真元,仅仅前半夜就增长了一大截,而且质量极高。
这些真元不但足以帮助他破境,甚至在李轩聚结丹胚之后,还能让他有余力催运自己那团丹丸形状的液态真元,进一步的凝练固化。
李轩思来想去,也就只有问心铃了,毕竟那金鳌丹汤的效果很好,可还远不到可以帮助他打开第二门的程度。
这应该是他闯过第六关之后,虞子与理学诸贤给他的馈赠。
虽然李轩搞不清到底是什么时候发生的,自己的真元又是怎么壮大到这个地步的?可这并不重要。
关键是他打开了第二门,寿元增加了,武力值随之暴涨,还多出了许多新的能力。
大晋的修行体系共有十二个小境界,被称为十二重楼;这十二重楼又分属四个大境界,被称为四门——气门,丹门,地门,天门。
丹门的打开对六道司的武修来说额外重要,只因踏入第四重楼之后,就可在目中聚气,打开‘灵视’,窥看神鬼灵怪之属。
所以在六道司,四重楼境以上的武修才是骨干。
当然,问心铃的器灵给他开的‘护道天眼’,可比武修的‘灵视’强多了。
‘灵视’并不是什么鬼神都能看得见,比如红衣女鬼的见知障,如今就连江云旗与张副天师都没法察觉痕迹。
而李轩的‘护道天眼’,不但可窥见这世间绝大多数的魑魅魍魉,牛鬼蛇神,还有一定的镇压之能,破幻之力。
所以这对李轩,其实是个鸡肋,甚至鸡肋都算不上。
第二个新能力是内视,踏入丹门之后,就可进一步的内视体内的血脉经络与筋膜骨髓,了解它们的状态。
这对李轩很重要,他看过一些网文,知道用雷电刺激细胞,进而锻炼体魄的方法,是各大穿越网文的常规操作。
李轩也很想试试,恰好他是法医,对人体非常的了解。
现在的问题一个是他对雷电的控制力还不行;二是无法准确了解体内的状况进行相应的调整,毕竟这个时代,是没有CT,X光啊,还有核磁共振之类的现代化检测仪器的。
所以内视的开启,意味着雷法锻体的前置条件已经达成。
而第三个能力,就是罡气了。丹门之后,武修的真元质量大大提升,可以激发到体外,形成护体罡气,也可灌注入兵器当中,形成剑气刀芒,大大增加杀伤力与杀伤范围。
还可将罡气覆盖双掌,大大增加掌法的威力,且不畏兵刃。
李轩心情振奋下没忍耐住,大半夜跑到外面的院里面试了一轮刀法。果然是凌厉了许多,他斩出的刀芒喷吐一尺,有着不逊色于怀义刀本体的神威。
然后他无论御冰御雷,威力都增加了不少,是以前的足足三倍。一刀斩出,即可冰封二十丈,气势煊赫,震撼人心。
可惜现在已是深夜时分了,否则他真想将冷雨柔,甚至是李炎拖过来,试试自己的武力值究竟进化到了何等地步。
然后在试刀的时候,李轩又发现了一件让他惊奇的事。
他竟然能够运用‘浩然正气’了——不是从正气歌卷轴抽调,而是属于李轩自己的‘正气’。
儒门之人与术修一样,都是主修神魄,蕴气于元神当中。所谓的浩然正气,实质就是人的精神力量。
此时李轩的浩然武意则洋洋洒洒,与他的神魄之力深度结合,形成了一股独特的气元,蕴养于他的元神当中,竟隐隐有了术武双修的架势。
这很让人费解,那些儒生们的‘正气’,哪一个不是日日诵读圣人文章,揣摩儒门精义,日日打磨精神蕴养神魄而成?
儒修的特点是有教无类,对于修行资质没有要求,可却需要五年甚至十年以上的苦功,才可将浩然正气蕴养出来。
按照网游的说法,儒生就是大后期,四重楼境之前都像渣一样弱。
可是李轩,如今却竟一蹴而至了。
关键是李轩的元神强大,是常人的九倍。所以运用出来的‘浩然正气’,威力非常惊人。
李轩尝试着将自己的‘浩然正气’外放,竟然在短时间内,将周围三丈方圆的方砖全数压裂粉碎!
可惜的是他现在还是不够持久,这是因人的元神之力,都源自于肉胎气血,李轩现在修为低弱,一身气血精元,根本就供不起他神魄的消耗。
所以别看那些术修与儒生,都以神魂修行为主,可他们对于体魄的锻炼也从未落下。只是相对于主修肉身的武修来说,要弱上许多。
古时的儒门弟子,更是文武兼修,只是经历代大儒改良之后,使得‘浩然正气’更易入门,寒门士子也能修行。
李轩很想试一试,他现在的‘神夔雷音’,可以达到什么样的效果。可终究还是没敢做这缺德事,在凌晨深夜扰人清梦。
不过他对于清晨的到来,却更加期待起来。
李轩随后又定下心,研究起了他从问心铃带出的那枚小小的方印。
这方印造型古朴,不甚起眼。除了下方有‘文山’二字之外,印的四面都有刻字,无不是颜筋柳骨,游云惊龙,左侧是理学的核心思想‘存天理,灭人欲’,其它三面,则都刻满了字,如‘一心可以兴邦,一心可以丧邦,只在公私之间尔’,‘俱收并蓄,待用无遗’,‘守正直而佩仁义’,‘思诚为修身之本,而明善又为思诚之本’,‘知之愈明,则行之愈笃;行之愈笃,则知之益明’等句罗列其上。
这印自李轩从问心铃出来之后,就挂在他身上了。
就像是问心铃的那头天魔所说的,这东西是跟定他了。刚才李轩试过,把这东西放在房间里面。可等他出来的时候,那方印已经挂在了他的腰上。
李轩都不知这东西,到底是怎么办到的,反正不知不觉间,这方小印就回到了他的身边。
可那头天魔有一句话没说对,这方印并非仅仅是理学护法的身份象征,它对李轩还是有不小帮助的。
首先是修行,李轩之前入定时就发现,这东西能够聚引灵气,起到修行增幅器的作用。
其次它还能一定程度上,强化他的浩然正气。
可能此物还有其它的功能,正是李轩接下来需要了解的。
※※※※
当日清晨,在伯府后院的校场。
此时不止是李轩与李炎在场,李承基,冷雨柔,素昭君,中年女仆等人也闻风而至。
昨夜李轩突破时动静甚大,也都早就预料到今日清晨会有一场好戏。
可早上的情况还是有点出人意料,李轩选择的试刀对象竟不是冷雨柔,而是李炎。
“你这次可真让为兄意外了。”李炎将一把雪亮长刀抽在手中,轻轻抚摸:“第二门开了之后,胆子肥了啊?居然找上了我。先说好了,我可不会像雨柔那样温情脉脉。”
他正想找人出气呢,结果李轩就找上门了。
不过这次李炎还是很谨慎的,之前两次吃亏,都是因大意轻心,所以这一次他额外的专注,全神应对。
“废话说完了没有?”
李轩很是不耐的将李炎的话打断:“准备好我就开始了!”
他先手抢攻,可李炎的第一刀就将李轩震回。
他这大哥果然不像是冷雨柔那样留力,他虽没有全力以赴,可斩出的刀力却是碾压性的。刀势则或如寒风凛冽,或如十日横空。以游刃有余,挥洒自如之态,将李轩斩到左支右绌,冷汗淋漓。
那就像是猫戏老鼠一样,看着李轩反抗,挣扎,闪避。
李轩的情形非常狼狈,可在场边的李承基,却是手捋长须,喜不自胜。旁边的冷雨柔,也是眼中异泽连连。
素昭君没与他们在一起,她与中年女仆都在远处屋檐上往下看着。
“我说过的,他天赋很好。这家伙认真习武这才两个月吧?刀法就已到了这个地步,这进步的速度可称是惊世骇俗。”
素昭君背负着手,唏嘘不已:“如果不是他荒废了太多时间,我与炎郎现在都不是他对手。”
“他的刀意,刀势都已入门,可他的基本功很差,只能常年苦练不缀,才能够补得回来。”
中年女仆摇了摇头:“我看您这位小叔子,未必就有这样的韧性。似他这样根基虚浮,遇到真正的高手,缺陷就暴露无遗。”
“你此言有失偏僻,即便根基稳固,就能战胜真正的高手了?”
素昭君摇头失笑:“他如今在六重楼以下,已经少有对手了,难道你还想要让他越阶对抗第三门?”
“可如果遇到那些功法特异的,他这根基终究是个破绽——”
中年女仆正说着话,就听那校场中忽然传来李轩‘呔’的一声炸喝,震彻全场。
中年女仆顿觉神魂一震,整个脑袋一阵晕迷,竟然短暂的失去了意识。
第一六九章 他们在干什么
中年女仆意识晕迷了将近一个呼吸时间,这才恍惚回神。
然后她就见素昭君,正以同情的目光看着她:“收回前言,他现在如果有两三个得力的帮手,即便七重楼境,也得被他给一刀斩了。”
中年女仆不由脸色微红,知道素昭君没有说错。
如果是正常对战,她的护体罡气与护身法器,可没法在这一个呼吸时间内,扛住李轩与他同伴的狂攻猛打。
然后中年女仆又望见了让她匪夷所思的一幕,发现那校场中央,李炎被冻在一块硕大的寒冰内,一副目眦欲裂的模样。
外面的李轩,则一掌又一掌,拍在这块冰上,不断的加固冰层。镇压李炎周身燃烧起的火焰。
“姑爷?这又是怎么回事?”
“如你所见,他首当其冲,虽然修为与真元质量胜你许多,可被震晕的时间,与你差相仿佛。”
素昭君为之莞尔:“幸亏他还有几分小心,把那身子午含光甲穿在了身上,否则这次定要丢人现眼。他最近火气极大,消消火也好。”
中年女仆心想这已经够丢人的了,她不由摇头:“可我觉得这是火上浇油,姑爷他估计会被气坏的。”
此时在校场边缘,李承基也是脸色怔怔,然后大喜:“这神夔雷音,浩然正气,了得啊!居然已修到了这个地步。”
刚才李轩音发之刻,竟连他也稍稍恍惚,可见李轩的音震之力,究竟到了何等地步。
那边李轩一连在冰层外拍了二十掌,眼见是冻不住了,就忙往场外一跳:“我投降!”
“不准!”李炎周身赤炎喷发,势如岩浆冲卷,将周围失去李轩支持的冰层全数蒸发为水汽分子。而等他准备挥刀,要给李轩一个深刻教训的时候,发现后者已经躲在了李承基的身后,神色无辜的朝他看着。
李承基能理解李炎的情绪,却笑眯眯的说着:“兄弟切磋,点到即止。他既已认输,那么试招切磋自然到此为止。
倒是炎儿你,这次真该反省了,我等武人当戒骄戒躁,不可因你习武已小有所成,就小视了天下豪杰。这世间似轩儿这般习有奇功异术的,可不知有多少。”
李轩在他身后连连点头:“正是!正是!大哥早该想到我会找你试刀,应该是有所依仗才对,你又大意了!”
他一直记着不久前李炎挠他脚底板那桩事,心想今日总算是报仇雪恨了。
李炎则差点气歪了嘴,他虽然没继续动手,眸光却很危险的睨着李轩,不知在想着什么,让后者心里面发毛。
因察觉到兄长的报复欲过于强烈,李轩也没敢找冷雨柔继续试招,他甚至没敢在诚意伯府多呆,在去老娘那里请过安之后,就匆匆离府了。
奇怪的是刘氏虽然见了他,却让李轩呆在一丈开外,不许靠近,房间里面还燃着浓郁的熏香,让李轩完全摸不着头脑。
李轩不知的是,就在他走出诚意伯府的时候,刘氏正拿着两张拜帖,眼神无比疑惑。
“张问玄,这不是那位天师道的副天师?暨堂妹薛府张氏——要一起上门拜访?”
“江云旗暨夫人薛氏——上门致歉赔礼?可他们不是一家人,用得着发两份拜帖?”
刘氏估摸着这应该是为李轩说婚事,她心中大喜。又想这怎么好意思?本该是她上女方家的门才对。
可随后刘氏嗅了嗅身上,就眉头大皱:“雨柔,我这身上的气味,到底多久才能驱散?”
“正常需要一,两个月。”冷雨柔一五一十的答着:“不过我已让人在外收购寒香草,买得到的话,七天就可以。可问题是,西院那边也在求购,这东西又很少见。”
刘氏的唇角抽了抽,然后无奈的把拜帖又放回了桌上:“帮我回帖吧,就说我近日身体不适,需要另约一个时间。”
※※※※
来到朱雀堂,李轩找江含韵应卯的时候,只见这位上司朝旁边的内间指了指:“去那里面等我,记得把衣服脱了,我马上就过来。”
此时马成功与彭富来等人恰好也在,顿时就面色微变,用异样的目光在两人身上来回扫视。
李轩也吓了一跳,心想自己今天难道要遭遇职场潜规则了吗?
他愣了半晌,才想起是怎么回事,江含韵说的应该是雷法锻体的事:“校尉大人在,这个时候,不太好吧?”
“不在这个时候在哪个时候?进去脱衣服,少墨迹。”
江含韵不耐的在名册上画着勾,漫不经心的说着:“趁着卯时还没有过,我们速度把这事给办了,时间应该还来得及。我爹他对你挺歉疚的,催我说这事越早越好,还说要我对你好一点,温柔一点。”
在场一同应卯的明幽都人等,都完全石化了,心想他们两个到底说的是什么啊?是我想的那回事吗?
直到这个时候,江含韵才发现这里尴尬的气氛,众人脸上的异常。她的脸顿时一红:“不是你们想象的那样,别乱想!我只是用我家的秘法,帮他修行。”
马成功状似了然的点了点头,脸上也没了异色。可心里却在想,这解释不就等于掩饰?这位江大校尉什么时候向他们这些下属解释过了?
这情况有点意思啊,看来平时得多巴结点李轩了。江含韵前途远大,未来也必是如仇千秋那般的人物。
这个关系户,自己必须给捂热了。
在内间坐下的李轩,则好奇的四下打量。江含韵的这间房,出乎他意料的简洁干净,没有他想象中乱糟糟的情况,自然也没有任何少女气息。
再然后,李轩就被床上的一条肚兜给吸引住了。
“别乱看!”
江含韵面色娇艳的走入了进来,她先把肚兜收了起来,然后就坐在了李轩的对面。
“我们开始了,也没什么好注意的地方,唯一的一点,就是不要挣扎,不要剧烈动作。”
李轩点了点头,同时开始运用起了内视之法,观察自己的体内。他也准备以雷法炼体,江家的这门秘术,正好给他参考。
此时江含韵,已经把小手贴上了他的胸膛,这位先是散出了微小的电流,打入到了李轩的体内。这位应该是借助电流与磁场感应着什么,随后那雷电之力就蓦然暴增,发出‘滋滋’的响声。
这滋味非常酸爽,李轩倒是勉力咬牙承受住了,可他的身体却是被电的一弹一弹的,然后整个木床都跟着荡漾起来,不断发出咯吱咯吱的响声。
此时在院外,正在往外面走的张岳问着彭富来:“校尉大人刚才的解释,老彭你信吗?”
“信一半。”彭富来眼神狐疑:“可按说谦之他不该如此不智,那可是血手人屠江含韵!他后半辈子该咋过啊?”
就在这个时候,他二人同时心生感应,往后方看了过去。
“嘎吱嘎吱,这声音我好熟悉。”张岳神色肃穆:“我以前办事的时候也是这样的,嘎吱嘎吱。”
“我也是。”
彭富来仔细听风辨声,他有些被震撼到了:“可这频率好激烈,一个呼吸间至少十二个冲刺!厉害!”
※※※※
事后李轩是精神百倍的,从江含韵的公房里面走出来。然后他才刚刚走入他们小队的公房,就收获了彭富来与张岳两人钦佩的视线。
在发现李轩的脚步稳健,目透精芒,张岳的眼神就更是复杂了:“谦之你就不觉得累?腰不酸吗?脚不软?”
“我脚软什么?”
李轩错愕的看了这两人一眼,然后不在意的挥了挥手:“你问的是校尉大人给我雷法炼体的事?我基本没动,反正感觉很不错的。”
彭富来与张岳闻言对视了一眼,不知何故眼中竟浮现出了几分艳羡。
李轩没理会这莫名其妙的两人,他把乐芊芊拉到一角,直接询问韩掌柜记忆中那艘船的事情。
“王记是镇江一带的大船商,目前一共有十七条大船,拥有你说的那种长九丈,宽三丈的大舱室。可我一一查过这十七条船的通关记录,都无什么可疑之处,他们这些天都很正常的在江上跑船,是正当的船运商。他们不做生意,就只是在江上帮人运货,所以一切都有据可查。
随后我又发现,王记在大半年前出售了四艘旧船。各地的水关,码头,已经许久都没有它们出入的记录。”
乐芊芊一边说着,一边将一份份卷宗摆在了李轩的面前。
“然后这些天有人在大胜关附近水面,看到了一艘鬼船。白天看不到的,晚上黑灯瞎火,有人大着胆子上船,结果就再没出来过。我们朱雀堂辖下的几个沿江分署,已经接到了几次报案,可因最近事务繁忙,而这艘鬼船也未酿成什么大祸,所以各地分署,都选择了押后处理。我看他们的描述,很像是那四艘船的其中之一。”
此时她的语声顿了顿:“说起来,这王记船行,还是你们诚意伯家的产业,这是你大嫂素昭君母亲王氏留给她的嫁妆。”
李轩闻言顿时一愣,心想怎么又扯到自家身上了?
第一七零章 他不行啊
李轩没有多想,毕竟是王记船行卖出的船,与他们家已经没有牵扯。
他直接在乐芊芊递来的文书上点了点:“这艘船显然有问题,我们稍后就过去看看!”
随后李轩又有些犹豫的看了乐芊芊一眼,一副欲言又止的神色。
“算是我自己找出来的线索。”乐芊芊不知何故,有些羞涩的避开了李轩的目光:“如果不能提到游徼大人的守护灵,那么线索的来源的确很难解释。不过我昨夜遍查卷宗,还是整理出了一些东西,如果上面问,我这边勉强能解释的过去。不过这么一来,芊芊可能得贪占游徼大人您一些功勋。”
李轩却莫名的想起了昨夜的梦境,还有那个大胆娇媚,痴态毕露的乐芊芊。他不禁吞了一口唾沫,感觉乐芊芊那天鹅般纤细的脖子,白得额外晃眼,额外的诱惑。
他想万一那梦境里面,芊芊对她说的话是真的呢?
李轩忙摇了摇头,打断了自己的遐思:“芊芊你这是哪里话?该说是让你给我担了天大干系才对,这点功勋又算什么?反倒是我这边,真有点过意不去。昨日你都伤得那么重了,还让你为此案操劳。”
他对韩掌柜记忆里的那艘船与兵器之所以那么在意,是猜测这盗卖军械案的幕后元凶,很可能是与红衣女鬼有关。
此时恰好罗烟神色郁郁的走了进来:“李游徼,昨晚宫中长乐公主那边遣人传信过来,说是让你尽快去宫中走一趟。宫中失窃的财物已找回大半,公主丢失的东西也在其中,殿下她要当面酬谢你。”
李轩心神一振,想起了公主承诺的那件东西,可他随后还是摇头道:“公主那边稍后再说,芊芊她找到了一些线索,可能与宫中的御库失窃案有关,也可能与最近朝廷正在追查的军械盗卖案有涉。”
随后他又奇怪的看着罗烟:“罗游徼你脸色怎么这么难看,是谁得罪了你?还是有人欠你钱了?”
“别说了。”罗烟还是一脸的郁闷:“昨晚我做了一个好奇怪的梦,梦到了一个不该出现的人,真是见鬼了。”
“是春梦吧?”张岳不由挤了挤眉,流露出猥琐的笑意。
罗烟冷冷地睨了他一眼,然后失笑道:“我最初也这么觉得,可奈何梦里面的那个人,他不行啊。”
“那就是罗游徼你的问题了。”彭富来嘿嘿的笑道:“梦里面居然会出现石女,我看不行的该是游徼你才对。”
自从昨日黄林寺一战之后,他对罗烟就有了几分亲近感,毕竟是肩并肩战斗过的兄弟,所以什么玩笑都敢开了。
乐芊芊此时不知是想到了什么,她的俏脸又是一红。李轩的神色,则是略有些古怪。
他恍惚了片刻,就一声轻咳:“这次大家也都把家伙给我带齐了,那边搞不好就有一场大战。芊芊,你再去知会一下校尉大人,跟她说一说这艘船的事。我们先过去看看,如果情况不对需要动手,希望校尉大人能够及早来援。”
李轩心想那些兵器既然与韩掌柜,还有他背后的那群人有关,就定不可大意轻心。
之前在黄林寺的险死还生,不能不引以为戒。
幸在大胜关离南京不远,不过几十里路,比之扬州那边又不可同日而语。
※※※※
可出乎意料的是,当他们乘着六道司的船只,在距离大胜关不远的芦苇丛中,找到那艘‘鬼船’的时候,李轩却发现船上不但没人,甚至连一只鬼都没有。
“船上空无一人,你确定?”
同行的罗烟狐疑的看了李轩一眼,可他随后就见李轩往自己眉心指了指。
他的瞳孔顿时收缩,发现李轩的眉心处,有一团奇异的灵力蕴藏其中。
这竟是道门中所谓的‘天眼’,佛门中的所谓‘天眼通’,虽然不知种类,可在此地,李轩在观测法门上已经独占鳌首,比之乐芊芊的飞鹤术还要厉害。
“那就进去吧!”
他首先从甲板上一跃,就掠过十丈水面,来到了这艘‘鬼船’上。李轩则是一个雷霆炸闪,几乎与他不分先后的落在甲板上。
罗烟不由略觉惊奇,转头斜睨了李轩一眼:“这是开了第二门,四重楼境了?”
“昨晚突破的。”
说起此事,李轩自是得意洋洋:“只用了一个多月时间。”
罗烟似乎想说什么,随后却摇了摇头:“你开心就好。”
常人在破境之后,难免会有气息溢散。可这李轩倒好,一身真元厚重内敛,哪里像是才刚突破?
当他们拉开舱门,发现里面果然空无一人,而几个大舱室当中,果然堆满了各种兵器。
李轩往四周看了一眼,就微微色变。他又从兵器架上抽出了一口长刀,仔细辨识:“内府兵仗局的印记,景泰二年七月,是大胜关武库被以次充好,盗卖的那一批。老彭泰山你们在甲板上警戒。芊芊,我们先勘察现场,找找看船上还有什么线索。顺便给江校尉一张飞符,兹事体大,我们兜不住。”
大晋朝的军械,都是由内府的兵仗局,与工部的军器局这两个机构分工打造。
而大胜关武库被盗卖的兵器,正是兵仗局在景泰二年七月打造。
李轩自己也没闲着,他在船上的几个大舱室中走了一圈,然后眉头紧皱。
这的确是王记售出的四艘旧船之一,可船上的几个舱室,都与他在韩掌柜记忆中看到的不一样。
不但长宽不对,‘王记’这两个字的方位也不对。
而就在李轩看着墙壁上被打上‘×’字的王记二字,剑眉紧皱的时候。远处正在搜检船舱的乐芊芊,却忽然面色微变。
“游徼大人,你来看这里,这里不太对劲。”
李轩闻言疾步走了过去,在乐芊芊的身边蹲了下来。此时他才惊觉,刚才乐芊芊用的竟是密音之术。
“怎么回事?”
他的语声未落,就面色微微一变。
此时就在乐芊芊掀开的船板之下,赫然摆放着千两左右的现银。
关键是那些元宝形状的银两上面,赫然有着‘诚意’二字。
李轩的心脏骤紧,就像是被狠狠的抓了一把,面色沉冷如冰。
古代的大户人家,会将收获的碎散纹银融为元宝,以方便保存。而诚意伯府因家大业大,还有专门的作坊处理金银的熔铸。
而这些元宝上的‘诚意’二字,还有环绕在这两个字周边的独特水纹,都是诚意伯府独有的标记。
除此之外,旁边还有五把长刀,刀柄处赫然都有‘诚意’二字。二领铁铠,也都有‘诚意’字样。
这应是诚意伯府,专为护院家丁配备的兵器甲胄。
他深深一个呼吸,然后问乐芊芊:“芊芊你可愿信我?”
“我信!”乐芊芊没有任何的迟疑,她挽着发丝:“看得出来,这是明显的栽赃嫁祸。那些人把船与兵器丢在这里也就罢了,岂有连银子都不带走的道理?而且是这么明显的印记。”
李轩心神微松:“芊芊你可有办法把它们收起来?”
乐芊芊没有二话,她拿出一个布袋,将这些银两与兵器都收入其中,然后又取出一张‘小须弥咒印’,在这布袋上一贴,将之收缩成了指甲大小。
“如果船上还有,只需把‘小须弥咒印’取下就可,不过它的容量只有七千斤。还有——”
乐芊芊用她那双会说话的眼睛看着李轩:“游徼大人,你这次又欠我三万两,加上前次,一共是九万两。”
“怎么是九万?上次那枚不是三万——”
李轩话没说完,就见乐芊芊往他的背后指了指。
李轩顿时了然,心想怪不得昨日在黄林寺,红衣女鬼能够将那鼎盖收了去。
他的面皮不禁微抽,心想这欠乐芊芊的债可越来越多了,不止是钱,还有人情。
不过这丫头,可真有钱——
“记得了,多谢!”
在接过那布袋之后,李轩就脚步匆匆,走向了其它舱室。
他接下来是完全不惜折损元气,直接打开了护道天眼,一寸寸的仔细搜寻。
似这样埋在甲板之下的暗格,在各个船舱中共有七处,无不都藏有诚意伯府私铸的元宝,以及兵器甲胄之类的,只是数量或多或少而已。
而就在李轩走入船尾最后一个舱室的时候,气息却微微一窒。
只见罗烟正背负着手,往窗外看着。
李轩眉头微凝,正不知接下来该如何是好。就听罗烟幽幽道:“就在第七条船板下面,我知道的,那是栽赃嫁祸。游徼大人你的速度最好快点——”
罗烟往船外指了指:“那边来人了,船头打着都察院与左副都御史的官牌。”
李轩心神微凛,他走到了罗烟所言之地掀开木板,果然见下面藏着大概二十个元宝,价值在二百两纹银左右。这边没有铠甲,只有三把长刀。
而等他将这些东西都收入袋中,这艘船的船身就一阵晃动。
外面也传来了张岳中气十足的大喝:“六道司在此办案!闲杂人等给我退避!”
于此同时,甲板上也响起了一阵急促而又沉闷的脚步声。
第一七一章 正气碾压
当李轩他们匆匆走出船舱的时候,就见张岳正顶着他的那面大盾,与对面五十多位京营锐卒对峙。
李轩扫了这些人一眼,瞳光就为之一凝。他看出眼前这些人全都是精锐,不但体型魁梧,膀大腰圆,他们的修为,也都没一个低于三重楼境。与当初他在玄武湖码头,土鸡瓦狗般杀败的那批京营军士,完全不是一个等级。
“怎么回事?”
李轩手按着腰刀,不紧不慢的踏上了甲板。他声线低沉,气势十足的冷眼扫向对面:“敢对六道司的人拔刀,你们好大的胆子!”
“我等乃是奉都察院调派至此,前来清查大胜关及南京武库盗卖一案!”
那人群中一位六品千总,同样手按着腰刀,毫不相让的与李轩等人对峙:“当朝左副都御史席大人就在后面,你们胆敢放肆?”
彭富来则不屑的撇了撇唇角:“很了不起吗?都察院也得归我们六道司节制。”
李轩没搭理那位千总,他的目光直接投向这些京营锐卒的后方。
他们对面的人群正在往左右两旁散开,露出了船梯上,正踱步走来的两位中年人的身影。
其中一位,头戴着五梁冠,穿着正三品的官袍,四旬年纪,面貌与席雪儿依稀有些相似。而他身后跟着的那人,则应该是师爷之类的人物,也是一身文士打扮。
“本官席应!”那位中年文官背负着手,冷冷的睨视着李轩等人:“尔等何人,为何阻拦在此?”
“六道司伏魔游徼李轩!”
当李轩说出自己身份的时候,明显见席应的眸色有些变化。而他看这位左副都御史的眼神,同样含着几分冷厉之意。
船里面的栽赃嫁祸,恰好赶至的左副都御史——这只怕不是巧合。
他面色平淡的抱了抱拳:“我等来此,一为鬼船案,一为皇宫御库失窃案,一为军械盗卖案。不管席大人你因何而来,都请速速退出此船,以避嫌疑!”
“这倒是有趣了。”
席应身后的那位文士,在深深凝视了李轩一眼之后寒声一笑:“南京军械案乃是朝廷挂号的重案,可能事涉谋反。而前任监察御史崔承佑主持此案侦破,已操劳了将近两个月时间。你这小家伙一句话,便要席大人与都察院都退避三舍,真是好大的官威!
可在下却奇怪了,尔等这般作为,究竟是为破案呢?还是别有用心,要阻挠我都察院追缉此案幕后主谋——”
“你又是何人?”李轩瞪了此人一眼:“本官面前,轮得到你来说话?”
那文士的脸,都被气得青白:“在下姓乐名波,有着举人功名,如何就说不得话——”
他话说到一半,就被席应抬手拦住:“乐先生的意思,就是本官之意。”
“那么席大人言重了。”
李轩耷拉着眼睑,一副漫不经心的神态:“下官并无阻挠都察院办案之意,军械你们可以查,现场你们也可以看,却需等我们六道司勘察完现场之后。”
他反正是打定了主意,绝不能让眼前这位首先接触现场。
否则这群人再私塞一些东西进去,诚意伯府还是难免要被牵扯进去。
而眼前这位席副都御史的确官高权重,可李轩身为六道司的一员,真无需在意。
唯独此人的武力值得忌惮,朝廷的副都御史,必由名儒大儒担任,在浩然正气上的修为,不会低于九重楼境。
可司马天元与他的上司江含韵,正在赶来的途中。按照时间计算,二人已经距此不远。
“等?本官却是无此耐心。”
席应的面色青冷:“众人听令,给我将这群阻挠办案的乱臣贼子拿下!”
张岳不禁嗤笑,他踏前一步,握盾的手更加有力:“我倒也想看看,今日谁有对六道司动手的胆子?”
那些禁军锐士,果然都是一动不动。便连那位之前与李轩正面对峙的六品千户,也是面现为难之色。
席应蹙了蹙眉,随后就双眼怒张,勃然作色:“尔等敢不听令?”
一股浩气蓦然从席应的周身勃发,顷刻间覆盖周围一里方圆,也震得在场几乎所有人都头晕目眩,意识一阵昏沉。
此刻所有的禁军锐士再不敢有丝毫迟疑,都纷纷拔刀在手。
可此时的席应,已经径自踱步走向舱门:“罢了,本官原不该指望你们这群老兵油子。“
他的目光冷冷注目着李轩等人,气息额外的霸道森冷:“你等既如此无礼,那也就别怪本官以大欺小。本官倒是要看看,今日何人有能耐拦住本官道路?”
张岳咬着牙,强挺过那浩然正气冲击之后的晕眩感,依旧持着大盾,拦在了席应的身前。
可后者只是道了一声‘滚’字,张岳就身影抛飞,赫然就被震退到十数丈外,沿途撞坏了船上十数堵木墙,最终跌落入水。
彭富来与乐芊芊二人也是面色青白,被对面碾压过来的浩气,压到半跪在地,额上冷汗涔涔。
而罗烟虽然还站着,可他的一身筋骨都在‘咔嚓擦’的作响,似乎支撑的极其辛苦。
这位看向席应的目光,也是冷厉异常。
“区区萤火,何敢阻皓月之辉?”
席应轻蔑一哂,继续往舱门走去。他每往前走一步,那浩气的强度与威压,就更强胜一分,使得彭、乐两人几乎晕迷。一身骨骼,也在不断的颤响。
可仅仅五步之后,这位左副都御史就眼现出错愕之意。只因此刻,李轩依旧按着腰刀,直挺挺的立在他的身前,竟似一点都不受他的浩气影响。
此时的李轩,则发现自己的神念在这对面浩然正气的镇压下,越来越活泛,越来越轻松。
一开始他也如彭富来他们几人一样,被震得躯体发僵,脑里的念头几乎无法动弹。
可仅仅几个呼吸之后,李轩就能够将这浩气带来的绝大部分压力无视。
更让他错愕的是,在李轩打开的护道天眼中,竟能看出席应周身,那萦绕的一层灰黑之气。
“让开!”席应的眸光更加幽深,那散开一里方圆的磅礴浩气赫然都被他凝聚起来,化做一道柱形的白光,轰落在了李轩的身上。
可他此举,却仅仅只是让李轩微皱眉头。
席应眼里的错愕与不解更加的浓郁,也略含惊怒:“让开!”
他的语声蓦然拔高几度,音发如雷,浩大的震音,令周围水面都掀起了两丈高的滔天巨浪。可李轩的身躯,依旧是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他非但没有挪开脚步,反倒是在袖中悄然握住了那枚‘文山印’。
第一七二章 我们眼瞎了
“骨头倒是挺硬的。”
席应依旧在冷笑着,他手捋长须:“本官倒是要看看,你能强撑到什么时候!”
可他的眼神已经一点点凝重,瞳孔里面的惊怒,已经转为惊疑。
此时整艘帆船,都在他的浩然正气压迫下急速下沉,整个船身也在发出‘吱嘎’的响声,似乎有解体的趋势。可李轩还是傲然屹立,一点吃力的神色都没有。
后面的罗烟见状,差点就笑出了声。心想我能撑到什么时候,这家伙大概就能撑到什么时候。
还有,这个家伙的演技未免也太应付了,好歹装一下吃力,可他却连装都不肯装一下。
真搞不清楚,这人到底是怎么骗过众人的。
彭富来与乐芊芊,神色却已轻松了下来。席应的浩气,已经集中到了李轩的身上,使他二人都压力大减。
可眼前的情形,却让他们有点摸不着头脑。
李轩则是手握着文山印,眼现出了几分犹疑之色。
就他‘护道天眼’窥望的结果,眼前这个家伙,这位当朝左副都御史,分明就是权顶天所说的鱼目混珠,乱虞子理学正道之徒。
他的浩然正气也是杂驳不纯的,可见其心不正,学术不纯!甚至那都算不得是‘浩然正气’,只能说是纯粹的精神力量。却不知这位是用了什么方法,伪装出这堂皇正大的气势。
而李轩手中的这枚宝印,乃是虞子所遗,用于正本溯源的护道之器,针对的就是这等混入理学门墙内的“妖魔鬼怪”。
这‘文山’印其实已经在蠢蠢欲动了,那玩意就像是某种震动玩具一样,在不断的发出颤音。
李轩心想这家伙要真的能自己动就好了,可此物又必须以他的元气催运,才能够发挥作用。
这正是让李轩迟疑的地方,问心铃里面的那只他化天魔没有骗他。以他现在的修为,动用‘文山印’的代价过于巨大。
主要是元气巨幅消耗,可能导致侵袭入体的阴煞失控蔓延。
李轩估摸着这一印打出去,自己的寿元搞不好就要丢掉二十多天,可他现在好不容易才因修为破境,续了三个多月的命。
这一印下去自己的命就没了四分之一,李轩有点接受不能。
可仅仅须臾,李轩的心念就渐渐坚定,他想自己总不能让张岳白白吃亏,看着这席应在自己面前猖狂。
关键是,此人对诚意伯府心怀敌意,且身居的左副都御史之位,对他们老李家来说威胁巨大。
自己既然有废了此人的能耐,又岂能将之放过?
而就在他一边暗叹着自己命途多舛,迟早得英年早逝;一边将那文山印从袖中取出的时候。远处高空,忽然传来了一声冷笑:“哪里来的贼人?竟敢对我们六道司的人出手!”
就在下一瞬,一道恢弘浩大的剑光,从高空中直贯而下。
那正是司马天元,手持重剑从空中怒斩,磅礴剑气势如破竹,一剑轰至席应的头顶上方。
众人只听“轰”的一声响,席应脚下的船板竟寸寸碎裂,他头上的五梁冠,也被司马天元的剑劈开了两半。
紧随其后,江含韵的身影,也带着闪电雷鸣出现在了船上:“狂徒,给我下去!”
轰!
随着她一拳轰打,这条帆船两侧,再次罡气潮卷,掀起了高达十丈的巨浪。整条船也在随后下沉到接近甲板的水面,之后才又急速浮起。
那席应的身影,则唇角溢血,人如炮弹般被砸飞了出去。
司马天元依旧不肯罢休,身影追至江中,重剑接连怒斩,掀起了一重重的狂涛骇浪。
席应则惊怒交加:“大胆,本——”
他语声未落,就被从空坠落的江含韵一拳轰回到了肚内。
她与司马天元一个用剑,一个用拳,狂攻猛打,配合的无比默契,竟是让席应左支右绌,疲于应付。
司马天元还稍微有点分寸,那重剑斩击虽然势大力沉,却都是以剑脊拍击为主,没能尽展他重剑之威。
江含韵却是下手狠辣,短短两个呼吸时间,她就已在席应的脸上轰了好几拳。
甲板上立着的那位举人乐波,已经气青了脸:“住手,尔等竟敢对朝廷钦差——”
可这位的话才说到一半,李轩的身影就已欺近到了他的身侧。乐波下意识的运用浩气抵御,可李轩只拔刀一割一搅,就将之轻松破开。而后他压肩一撞,乐波整个人就腾云驾雾一般飞了出去,落到了十丈之外的江面下。
此人到底是六重楼境的儒修,很快就从水下挣扎了上来:“住手!我家大人乃——唔!”
这次却是张岳,他从后一把拖住了乐波的后腰,猛地将此人往水下拖拽。
“那个乐波修为不浅。”乐芊芊见状有点担心:“要不要去个人帮他?”
“用不着,”彭富来笑眯眯的说着:“别看他们家世代都在军中任职,可初代怀远伯,其实也是靠水战起家的。”
这两人入了水,果然许久都没冒出头。
而江面上的大战,足足持续了半刻时间。直到席应猛的一咬舌尖,口中一口精血喷出,那堂皇浩气的强度骤然激增数倍,澎拜潮卷,终将司马天元与江含韵逼开些许。
“你们有完没完?”
席应分明是急怒攻心,他不但须发冲冠,眼中也几乎喷出了焰光:“本官左副都御史席应!汝等六道司之人好大的胆子,竟然袭杀朝廷钦差!”
司马天元唇角撇了撇,然后就收起了重剑,退回到了甲板上,他面上流露出几分意外之色:“竟是席副宪?失礼!失礼!恕下官眼拙,竟没能认出来。”
江含韵也同样很歉意的抱了抱拳:“抱歉,刚才没看清楚,不知贵官身份,我还以为是袭击我属下的恶徒。一时情急,还请见谅。”
乐芊芊看着席应那张已经鼻青脸肿,几乎肿到不成人形的脸,不禁‘噗嗤’一声笑了起来。
她知道自己的行为不妥,忙偏开头,在拼命的将自己挑起的唇角压下去。
船上的御营锐卒,则都眼现出侥幸之色,都想幸亏是没有动手,这六道司一向蛮横,哪里是好惹的?
其中几人,更用同情的目光,看着这位已经肿成猪头的左副都御史。
席应狠狠的瞪了少女一眼,又眸光阴戾的注目江含韵。
方才司马天元只是用重剑在他身上抽了几下;可这女人,却在他脸上打了整整一百四十七拳!而且出手异常阴毒,将她的‘雷霆真意’蕴藏其中。
如果他不能将江含韵的真元真意驱除,那么纵是最顶级的灵丹妙药,也没法让他这张脸痊愈。
“没看清楚?”席应几乎是从牙缝里吐出声音:“若真如此,两位的眼力可真堪忧!就不知你等平时是怎么办案,怎么降妖除魔的?”
他这一身大红官袍,孔雀补服,五梁朝官,这两人眼瞎了才看不清楚。
司马天元一点羞愧的神色都没有,他摸着自己的眼一声叹息:“下官也是没办法,最近修行出了问题,一直眼神不好。过阵子搞不好就得封剑退休。”
江含韵则手按着腰刀,眼神不屑:“贵官如果不服气,大可试着看能否揍回来。自然,贵官也可向我们朱雀堂举报,我猜上面一定会有惩戒。”
此时张岳与乐波两人恰好从水里面冒出来,后者已经是有气无力,气若游丝的状态,张岳则生龙活虎的把乐波拖上了船,然后他也笑吟吟的,朝着席应一抱拳:“对不住了钦差大人!我刚才是想救人来着,可贵属在水里面可能求生心切,极力挣扎。我费了好大功夫才将他制服,差点也被他拖到水里掩死。”
“你们!很好!”
席应的唇角再次溢出了一线血丝,嘴里面却是隐隐发出了磨牙的声响。
他眸中凶光四溢,在几人脸上扫了一眼,然后就一声怒吼,一个拂袖将乐波遥空卷起,直接退回到了他的座船之内。
“今日之事,本官记下了。最多十日,本官自当广邀我理学同道,至你们朱雀堂理论。”
司马天元闻言不禁‘啧’了一声,似有些牙酸。
江含韵却嗤笑了一声,满不在乎的拨弄着她怀中的四尾灵狐。
“他要是真把金陵城里的大儒都找过来,这事只怕还真有点麻烦。”
彭富来唇角咧了咧:“校尉大人她揍得太狠了,这简直不成人形。”
“怕什么?即便真要说道,那也是我们占理,是他先动的手。”
张岳神色却有些心虚,他想了想,就一声冷笑:“稍后我就去医馆,找人弄点绷带膏药回来。”
“你当这是我们以前一群纨绔打架?这种装伤的小把戏,可别在那些理学大儒面前卖弄。别人用浩然正气一吼,你就什么底都得露出来。”
彭富来摇着头,然后就发现李轩看着远处的那条官船,神色有异:“谦之你在想什么呢?怎么在发呆?”
“我在想,打蛇不死,反受其害。”
李轩眸光冷厉:“还是得尽快把这条蛇打死才好。”
“那只怕不太容易。”彭富来叹了一声:“这位在朝中的位置,稳当着呢。你家老头估计十刀之内就可把他给斩了,可难道还能杀官不成?”
乐芊芊也插口道:“最近一年,席应与上皇,与太后娘娘那边牵扯甚多,很可能已经靠了过去。即便陛下,想要将他拿下也得费不小功夫。这一年来因国本之争,内阁几位相爷正憋着劲与陛下他打擂台。”
李轩心想除去此人的办法他是有的,却不值得自己用四分之一的寿命去换。
倒是昨日问心铃里面那只他化天魔说的请神之法,自己可以考虑一二。
可那毕竟是一只他化自在天魔,绝不可轻信其言。
所以他还得多方求证一下,看看此举到底有无后患。
还有,请神之法究竟是怎么请来着?
※※※※
李轩与彭富来不知道的是,此时的席应,也立在官船内的窗口旁,眼神沉冷的看着他们。
“大人,我等绝不能就此罢休!可广邀理学同道,这也绝非良策。”
乐波已经回过了气,他脸色青白的立在席应的身后:“金陵城的几位大儒素来都与六道司关系亲厚,一旦我们与六道司理论不成,只怕会进一步影响大人的声威,所以我等,最好是另想个办法。”
“本官岂能不知?”
席应哼了一声:“上门理论之言,无非是麻痹这几人,等到兵械盗卖案告一段落,诚意伯府人等归案,本官自然会让他们付出代价。行了,不说这个——”
他忽然倒吸了一口寒气,这是因说话时牵扯到脸上的伤口,使他一阵剧痛无比。这又让席应怒火攻心,他抬手一挥,就将旁边的一张木桌拍成了齑粉。
“如今让本官忧心的,是藏于船中的那些赃物与罪证!”
“赃物?”乐波微微错愕:“六道司虽然蛮横霸道,可办案时还是秉公不阿的,他们岂敢隐瞒?”
席应摇头道:“你是不认得刚才拦在我面前的那个少年,那正是诚意伯的次子李轩。此人既然先我们一步到来,那些罪证未必就还在船上。”
“竟然是他?那么此事确实可忧。”
乐波随后就发现席应语中的复杂意味,他当即容颜一正:“大人,学生也知那诚意伯府对您颇有恩德。可今次的盗卖军械案关系朝纲,事涉国本,还请您务必摒绝私情,以大局为念。景泰帝令其子南下拜祭孝陵,分明是有了易储之念,我等万万不能让其成事!”
“本官岂能不知轻重?”
席应的眼神冷漠:“诚意伯对我确实恩重,可忠在义前。他既然拦了上皇与太子的路,那本官也只能大义灭亲了。”
他依旧望着李轩,逐渐眯起了眼睛:“本官只是有些意外,本以为是个一无是处,不学无术的膏粱子弟。却能在加入六道司后屡立功勋。尤其此人这一身傲骨,竟能在本官浩气压迫下一直支撑不倒,未免让人惊奇。”
乐波神色微动,想起了这位左副宪与诚意伯府曾经议亲一事,他的眸中当即微现戾意:“此子确有几分才华,可正因如此,才绝不可留,否则吾等必有后患。
还有他旁边的那两个好友,我已经查清楚了,之前在金陵败坏二小姐闺誉的。除了江南名族薛家长房千金薛云柔之外,还有他身边的怀远伯次子张岳,以及扬州巨富彭八百的长子彭富来。”
“所以确如小女所言,他们是议亲不成,所以怀恨在心,造谣生事?”
席应不由再次冷笑:“果然是些心肠狠毒的混账!乐先生,此事就有劳你来处理。还有,这边事了之后,我会让夫人与你家议亲。”
乐波先是眼眸中本能的现出恶心之意,可随后他装作大喜过望,朝着席应深深一拜。
※※※※
江含韵与司马天元带来的人,在船上忙碌了将近小半个时辰,才将这艘船转交给了席应。
此时李轩也暗松了口气,他刚才还是有点悬心的。
李轩既担心这船上有被他遗漏的栽赃证物,也担心司马天元等人会看出那些船上的暗格被他动过手脚。
幸运的是他之前收拾的很到位,司马天元带来的几个六道司的侦缉老手,都没能发现任何异常。
放松下来之后,李轩就开始询问乐芊芊,关于那问心铃的器灵‘神降’一事。
毕竟这‘请神’,‘降神’,乐芊芊显然是行家里手。
“问心铃?”乐芊芊听了之后却吓了一跳,万分震撼的看着李轩:“昨晚那个连过六关,我姐口中的无瑕君子,不世出圣人,理学护法,竟然是游徼大人你?”
“嘘!”
李轩把手指放在嘴边:“芊芊你小声点,别被人听见了,我这人不喜张扬。芊芊你只需告诉我,这事到底成不成?”
“我是不太赞同。”
乐芊芊摇着头:“如果大人要提升你的战力,求助于墨家更好。只要你出得起钱,大可从他们那里买一具机装傀儡回来,他们连第四门战力的傀儡都能造的出来。而请神之法,危险极大,涉及元神。不懂此道之人,很容易会遗下后患。
尤其这次你要请的对象是一只他化自在天魔,那器灵虽被虞子镇压洗练一千余年,可其魔念尚在,凶性不减,绝不可信任。”
“也就是行不通?”李轩皱起了眉头:“我也不是经常用,只是打算借助这问心铃的器灵之力,解决掉那位席副宪。”
他随手拿出了那文山印,然后叹了口气:“本来用这东西就可以,可它需要的真元极大,一旦用出来,我感觉自己整个人都会被它掏空。”
“那个席应是个伪儒?若是如此,借问心铃之力确实比文山印要方便些。”
乐芊芊见多识广,一瞬间就猜到了究竟,她陷入凝思:“如果是这样,我倒是有个办法。降神可以用,却没必要把你自己的身体借给她。我可以请人为你打造一个槐木人偶,就以这木偶请她过来。可这种东西的材料很贵,需要采用千年以上的槐木。”
她有些不好意思的看了李轩一眼:“大概需要一万多两。”
李轩心想MMP,这修行界的东西,真是贵的不讲道理。
看来韩掌柜藏匿的那笔财货,他是必须尽快取出不可了。
第一七三章 难道他那玩意已经没了?
从大胜关回城之后,李轩就直趋诚意伯府。
他找到了诚意伯李承基,还有大哥李炎,然后把乐芊芊给的袋子往桌上一摔。
“这是什么?”李炎打开袋子看了一眼,就不解的询问:“我家铸的银元宝,还有兵器甲具,这是打哪来的?”
“来自于王记船行卖出的一艘旧船。”
李轩状似淡定的喝着茶:“那船上全是兵器与战甲,都来自于大胜关武库。”
这一刻,李炎与李承基两人都为之变色。
“是栽赃?”李承基面色青沉如水,可他更担心的是李轩:“轩儿你把这些东西带出来可有妨碍?”
“当时只有我与我的部属在场,彭富来与张岳是什么人,父亲你都知道。其余两位,也能守口如瓶。”
李轩神色幽幽道:“还有,就在我们赶至那艘船上不到一刻,席应来了。”
“席应?”
李承基的瞳孔微收:“七天前,陛下已经准了崔承佑的请辞,随后由内阁推荐,上命左副都御史席应南下主持此案侦破。我猜陛下与于少保之所以允准,大约是看在之前席应与我李家关系紧密的份上——没想到我李承基,居然还真养出了一条不知恩义的吃人恶狼。”
李轩的眼中,则不由自主的掠过了一丝忧色。
他知道如今内阁的成员,大多都是源自于正统帝时期的阁臣,也就是土木堡大败中,那位被蒙兀人俘虏过去的上皇旧臣。
而如今的陛下景泰帝在登基时虽然妥协,将正统帝的长子立为太子。可随着景泰帝的权位逐渐稳固,已经滋生更易国本之心。
而他们诚意伯府,很可能已卷入到了这场皇统之争。
李轩不是历史小白,大概知道这个世界的大晋与他那边的大明大同小异,也知道土木堡之变与导致正统帝复位的夺宫之变。
——如果按照他那边的历史走向,景泰帝与他唯一的儿子,最终可都要凉凉。
“我去一趟镇江!”
李炎已经坐不住了,他直接起身:“船是从镇江的王记船行那边流出来的,这些银两与兵器,很可能也是出自于我家在那边的商铺与田庄,我得过去看看究竟。”
“你过去可以,却务必小心!”李承基神色凝重:“如果有什么情况,务必要谨慎周全,不能大意。”
他对李炎此行还是很放心的,诚意伯府在那边还有田庄三座,家兵二百人。除此之外,李炎在被革职之前。还是镇江水师守备,在那边有着众多的旧部同袍,人脉广阔。
李炎听到‘谨慎’二字,就当即联想到早上被封冻的那一幕,他唇角不禁抽了抽:“父亲放心,孩儿心中有数!”
他应了一声后就径自离去了,然后李轩就向李承基伸出了手。
“你这是做什么?”李承基有些茫然。
“当然是要钱啊!”李轩瞪了李承基一眼:“你当这张‘小须弥咒印’不要钱的?我现在可是欠了人家好几万两银子。此外这事还没完,王记卖出的船,可还有三艘呢。我接下来还得继续查,谁知那些船是什么情况?这‘小须弥咒印’搞不好还得用上。”
主要是他们找到的那艘帆船,与韩掌柜记忆中的不同。
“原来如此,这三艘船确实是个隐患。”
李承基没有迟疑,直接从袖中拿出了一个木盒,放在了李轩手中:“这些钱你先用着,不够再到为父这里拿。”
李轩打开木盒一看,发现里面是一叠千两面额的银票。他捏了捏,发现至少有六十张,他不禁诧异的看着李承基:“爹亲,亲爹,今天你怎的这么大方?”
他高兴起来,连老头两字都不叫了。
李承基被李轩叫的浑身都起了鸡皮疙瘩,他不禁失笑道:“是先祖定的规矩,我李家男丁成年到分家自立,每年都能从家中的产业分红。
以前轩儿你顽劣不堪,为父就只能当没这规矩。可如今你既已奋发向上,大不同于往日,那么为父也不能再将这笔钱压着。不过今年还不到分红的时候,等到年终结算,估计你还可以分到十二万两。”
李轩精神再振,感觉整个天色都明媚起来,周围都散发着银票的水墨香,他想到年底的时候,自己估摸着就能凑齐购买小乾坤袋的钱了。
可李轩随后就感觉奇怪:“兄长分的钱应该更多吧?怎么感觉他好穷?赏赐下人的时候,也都是抠抠索索的,一点都不大气。”
李承基闻言‘呵’的一笑,他低头吹了一口茶叶,不言不语。
李轩当即明白了,心想李炎这家伙真没用。
老头李承基虽然也窝囊,可好歹保住了财政大权。李炎那厮,却连财政权都没守住。
“对了!”
李轩想起了一事,觉得别人都可瞒,李承基这边却无此必要。
于是他便将那文山印,放在了李承基的身前:“昨天我到国子监那边走了一趟,现在已经是理学护法了。”
李承基顿时‘噗’的一声,将一口茶水吐出老远。
他随后又眼神茫然的看着自己的次子:“你刚才说什么?再说一遍!”
“我说我现在已经是理学护法了,没看到这印?”
李轩晃了晃手里的文山印,笑眯眯的说着:“你把钱加到十六万两,席应那厮我就替你老人家解决了。”
李承基却是一阵愣神,然后用力扭着自己的老脸,一副恨不得掐出血的气势:“好痛!没做梦啊?可奇哉怪也,我这五毒俱全的混账孽子,他到底是怎么通过的贪欲二关,是如何过得了叩心与问道?这贪欲也就罢了,色欲他怎么过得了?轩儿的那玩意,该不会是已经没了吧?”
李轩不由一脸的青黑:“老头你在说什么胡话呢?你才没了那玩意!你全家都没那玩意!”
※※※※
李承基最终只给李轩加了五万两,按他的说法是诚意伯府近日连遭打击,所以地主家也没余粮了。
身为家主,李承基必须掌握一笔重金随时应变,不可随意动用。
李轩认为这位说得挺有道理,也就没有继续胡搅蛮缠的要钱。
而李轩从李承基那里拿到的十一万两银票都还没能够在袖子里面捂热,就在返回朱雀堂之后转手给了乐芊芊。
其中九万两是用来还债,另外两万两是用于求购‘槐木人偶’的。
乐芊芊的速度很快,仅仅一个时辰,就把这东西送到了李轩的手中。这是因此物在道家很常用,所以那位炼器师的手中有着好几个存货。
乐芊芊还顺带教给了李轩‘请神’之法,是手把手的教导。她生怕李轩搞错了步骤,或者念错了经文,给了那头他化自在天魔可趁之机。
之后李轩又应长乐公主之召,去宫中走了一趟。
他打算尽快将那枚‘玄寒冰玉’取回,然后寻一高明器师将之炼为法器。
没办法,这些天的经历,让李轩极度缺乏安全感。
而一件上品法器,在战斗中的助益极其巨大。
那位长乐公主的为人果是大度爽快的,李轩才刚觐见,这位就将她承诺的那枚‘玄寒冰玉’拿了出来,还额外给了他一瓶‘养神丹’,算是他这么快追回赃物的酬谢。
李轩大喜过望,恨不得将那‘玄寒冰玉’拿在手中仔细把玩鉴赏。
可他接下来还是耐着性子,将此案的前因后果,都为长乐公主一一解说清楚。
“也就是说,此案还有后续?”长乐公主若有所思:“那位韩掌柜的幕后还有黑手?这桩御库窃案可能并非紫蝶所为?且此案的案犯,有很大可能与最近南直隶的兵械盗卖案有关?”
“正是!这都是下官接下来的侦查方向。”
李轩神色凝然道:“御库窃案疑点颇多,下官会从案犯使用的石漆,还有大胜关那些被盗卖的兵器这两个方向双管齐下。”
此时他却发现长乐公主虽然状似很用心的在听,可眼神里明显是兴致缺缺。
李轩心里稍一转念,就知是自己想岔了。
他眼前这位在意的恐怕仅仅只是她失窃的那些财物,对于此案的真凶,还有南直隶的兵器盗卖案,这位公主殿下怕是没太多兴趣。
果然,当李轩将案情大概说完,长乐公主就礼貌的笑着:“辛苦游徼了,不过接下来的案情,你勿需再到我这里禀报。”
恰在此时,一位年轻的太监在殿外询问:“六道司李轩李游徼可在此处?”
他问了一句之后,就走入殿内,朝着李轩一揖:“李游徼,二皇子殿下有事相召,请您尽快过去一趟。”
此时不但李轩为之错愕,便是上首处坐着的长乐公主也微微愣神。
而李轩在稍稍凝思之后,先是含着歉意的朝长乐一礼,之后就随着这位年轻太监,往这座南京禁宫的东宫方向走去。
当他走入东宫大殿,首先看到的是中央上首,一位穿着朱红衣袍,衮冕五章,气度摄人的少年。
他大概十四岁左右,脸色苍白,浑身散发着刺鼻的草药气味。
——果如传言,这位二皇子虽然安然从庐州回返,可却身受重伤,至今都未能痊愈。
再然后,李轩就看到这少年旁边的另一人,那赫然正是昨日他才见过面的国子监祭酒权顶天。
第一七四章 膝下荒凉
从宫中出来之后,李轩就一只手伸入袖内,时不时的陷入失神状态。
直到返回朱雀堂之后,李轩才恢复了正常。此时天色已晚,接近散班时分,可李轩心意已定,准备今晚就睡在这边。
李大陆已经给他通风报信过了,如今家中风起云涌,隐有战火重燃之势。
所谓君子不立危墙之下,李轩决定今晚还是避一避的好。
此外他们接下来还有得忙,乐芊芊已经从朱雀楼那边搬来了大量的卷宗。一部分是有关于石漆的,因此物可用于制作猛火油,所以不但各处产地的石漆交易都有记录,那些转手的商行也都有留底,是有据可查的。
一部分则是关于那三艘船的下落,乐芊芊将长江水系与运河所有水关,所有码头的通关文书与卸货记录,所有发生于长江上的案件卷宗,都抽调到了他们的公房。
那是足足五万两千多张宣纸,在桌上堆得比人还高。这么多的卷宗,当然不可能只由乐芊芊一个人来翻看,李轩等人,还是得尽些免薄之力的。
“这些通关文书与交易记录,其实都不尽不实。如今各地水关的官员,早就腐败不堪;各地商家为免朝廷征税,呈交给六道司的账本都做了手脚。尤其是船城黑市与盐商,他们一直都在六道司的监管之外。”
乐芊芊一边看,一边为几人解说着;“可只要我们足够细心,由情理来揣摩,还是能够察觉蛛丝马迹的。比如这家船行,扬州南水关记录他们家的船,载货白面一万三千斤,可扬州是什么地方大家都知道,那是私盐最大的集散地。这所谓的白面,只可能是私盐。”
可张岳翻看了大概二十分钟,就头颅一栽,‘咕咚’一声栽倒在了桌上,发出雷鸣一样的呼噜声。
然后又二十分钟,彭富来也阵亡了,这家伙直接缩在了桌子底下,也开始鼾声如雷,呼呼大睡。
李轩脸色青黑,恨不得一脚把这两人踹到门外。
他忍耐了三分钟,可最后忍无可忍,找了几个人将他们抬出了班房。
主要是彭富来与张岳的呼噜声太响,且前后呼应,呈现出了交响奏的气势。
到子夜时分,罗烟首先有了收获:“你们看这些记录,上善行庐州分号,地方人士城东李云,购得石漆六十斤,从三个月前开始,一直都有人买进,一共有一百二十九个地方人士。数量不一,都在六十斤左右浮动,几乎没断过;然后还是上善行,这次是池州分号,也是石漆五六十斤左右,八十三个地方人士,在前后的十日之内交易。这个数量,很不寻常。”
“我这边也有,却是在应天府与宁国府。”
李轩已经开始凝眉,在这个时代,石油最大的作用就是‘膏车’与‘水碓釭’。
所谓膏车就是在车轴上涂油,作为润滑油的作用。而‘水碓釭’,就是给水碓的轴承润滑。其中所谓的‘釭’,按照《说文解字》的说法,乃“车毂中铁也”,也就是轴承的意思。
所以很少人会这么大笔的购买石漆,平常都是十斤二十斤的份量。六十斤这个数量自然不算多,可也不少了。这么频繁的购买,也不能不引人生疑。
“除此之外,我还在其中看到了韩审的名字。”
也就是那位已经被灭口了的韩九韩掌柜——
“可宫中的盗窃案,根本就用不着这么多。”
罗烟唇含冷笑的说着:“按照我的估测,最多泼上六百斤就可以。除非,是有人想要大规模的制造猛火油。”
李轩与乐芊芊面面相觑了一眼,眼神都变得异常凝重。
乐芊芊动作麻利,很快将所有上善行关于石漆的交易记录整合在一起,然后她就眸色微变。
“怎么了?”李轩询问乐芊芊,语中含着期待:“可是发现了什么线索?”
“这三个购买石漆的人,就是从王记船行购得旧船的人。”
乐芊芊的纤手在名单上的三个地方指了指:“他们分别出自于扬州府与应天府!人都连在一起。”
“这上善行一定有问题!”罗烟若有所思的问道:“芊芊你可知他们家的根底如何?我以为最好是将经手的掌柜拿下讯问。这么多的石漆交易,他们怎么可能没有丝毫警觉?”
乐芊芊则蹙起了柳眉:“上善行,我记得那是徐国公府一位族人的产业。也正因此故,他们才能拿到石漆这种敏感的军资。这家商行的确可疑,可——”
她微摇着头:“我们没有直接证据,如果就这么的贸然拿人,只怕不妥。”
“没什么不妥的。”李轩直接站起了身:“事涉谋反,这些证据就已足够。我会向上面请示,在各地同时查封上善行,抓拿疑犯!”
他说做就做,直接就大步流星的跨出了门。
乐芊芊与罗烟却都有些诧异的看着李轩的背影,感觉他们的这位上司,额外果决。
直到李轩的背影消失在视野,罗烟才收回了视线:“我记得猛火油的配方,芊芊你按照我给你的物资清单,再去抽调一些卷宗过来,说不定我们能找到他们到底是在哪里炼制的猛火油。”
“猛火油的配方?”乐芊芊吃惊的看着罗烟:“这可是军国重器,严禁外泄。罗游徼你连这配方都能知道?”
罗烟闻言失笑道:“不然我怎敢说,我罗烟是玩火的行家?”
※※※※
因上司江含韵不在,李轩是直接去朱雀楼,找的伏魔总管。
可凑巧的是,今日总管居然罕见的没有坐镇朱雀堂,最后接见他的是朱雀堂的副堂尊,伏魔真人仇千秋。
“如此说来,这上善行的确可疑。大胜关的陈汉将士墓,皇城窃案,猛火油,军械盗卖案,这一桩桩,一件件,呵——”
仇千秋在看完李轩提交的证据之后,毫无温度的笑着:“这南直隶地面,可真是有意思,看来是真的有人想要图谋造反呢!本座好奇了,这水面之下到底是藏着哪只鲸鲨,能掀起这般的潜流风浪?”
李轩坐在仇千秋的对面,眉头紧皱:“这也是小侄想要知道的。仇世叔,其实有一事我非常不解,这南直隶承平已久,各地还算安泰。而在景泰二年于少保清肃卫所诸军之后,南直隶各地军兵管束极严,理论来说根本没有生变的可能。他们想要谋反,究竟是哪来的底气,哪来的兵员?”
“有的!”仇千秋看着李轩:“你可知今日总管他去了何处?”
没等李轩答话,仇千秋就说出了答案:“总管今日亲率我朱雀堂七都人马前往高邮,剿灭弥勒教设在高邮的香坛。”
李轩神色一凛,可又觉不解。
心想高邮的弥勒教香坛,与他刚才问的问题有什么关系?
“你可知运河沿岸,已经有许多人快活不下去了?”
仇千秋的面色凝冷:“因运河堵塞,漕运几乎断绝,运河沿岸的四十余万漕夫,已连续数月生计无着。所以弥勒教得以在高邮聚众近万,为祸甚烈。所以总管带队亲往,打算将这群弥勒教的贼人一网打尽。
且不止是北面,今年常州干旱,太湖水位下降三米,也影响到了京杭大运河,那边不止是那些漕夫受罪,地方上也有许多饥民嗷嗷待哺。可常州的地方官却勾结地方豪族,将朝廷颁下的赈灾钱粮,贪墨近半,以至于太湖之北邪异丛生。”
李轩的面色,不由微微发白。
心想这就是视角与眼界的区别,他查案只着眼于南京一地。仇千秋却放眼于南直隶,甚至整个天下。
“自然,只凭这些漕夫与灾民,还成不了气候。背后应是另有其人,掌握着极大权柄,甚至可能是握有军权的军中人物。”
仇千秋在谈话间,已经书就了一张文书,同时按上了印信:“我会传告各地,同时查封上善行与有关疑犯。然则兹事体大,此案由我直接接手。你们也可以继续查,有什么线索,可及时通告于本座。”
谈完了公事,李轩就准备告退,仇千秋此时却与他说起了家长里短:“小轩,最近你娘亲身体,可还好啊?”
“她身体很好,今日还跟人对吼了小半个时辰,中气很足。”
李轩心想老头,人家仇世叔在念叨着你媳妇呢。
仇千秋不由失笑道:“是素家那丫头吧?那张嘴的确是不饶人的,可好在她人是知礼的,也是为了你娘好。诗雨啊她就是太心善,以至于什么人都往她身边凑,就如那席应夫妻,硬生生被她养出了一只白眼狼。”
“确实,嫂嫂她为人很正,眼里也容不得沙子。”
李轩心神一凛,心想这位对他们家的关注度真是不同一般!
素昭君今日是为家里的一位外管家贪墨家中银两,与刘氏起了冲突。可这事,还是李大陆为他打听得来的。
仇千秋接下来却又转移了话题:“我听说,小轩你昨日去了国子监,登上了问心楼顶?”
李轩如实答着:“确有此事,小侄现在已是理学护法。”
仇千秋不由赞叹不已:“真不愧是诗雨的孩子。这份天资,这份心性,真是冠绝天下。”
“世叔谬赞了,小侄只是侥幸而已。”李轩已经生出了几分不耐,忖道这位仇世叔到底想跟他说啥呢?这么东拉西扯,让人云山雾罩的。
可他现在只想尽快将那三艘船的下落找到,哪里有功夫与仇千秋闲扯?
可接下里,他就听仇千秋叹道:“我有时候真羡慕你爹,也有些后悔当初。如今老夫虽是大仇得报,武道有成,即将攀顶天位。可因膝下荒凉,常常顾影自怜,可叹我这一身武学,上佳法器,万贯钱财,却都无人继承——”
李轩初时没听懂仇千秋的言下之意,只当这是他老人家发的牢骚,直到他走出朱雀堂被风一吹,才猛然一醒。
心想我艹,这位仇世叔分明是想让自己给他当儿子啊!
而等到李轩心情复杂的返回他们的签押房,就望见罗烟与乐芊芊两人兴奋的脸。
“我们查到扬州那边有一个地方很可疑,很可能是他们制作猛火油的地点。”
乐芊芊脸上带着红晕:“还有,我们可能找到王记那三艘旧船的下落了。”
第一七五章 分赃
那三艘旧船,是罗烟与乐芊芊两人寻觅猛火油的制作地点时,‘顺带’找到的。
按照罗烟提供的配方,制作猛火油需要大量的硫磺、硝、红糖,砒霜与巴豆等等,而这几艘王氏船行的旧船,恰好在两个月前都载过这些货物,而且量方面很不小。
乐芊芊又查询几艘船的通关记录,发现它们在经过扬州的仪征到镇江的丹徒一带时,会在这段江面停留半日到一天。
所以两人推测在北岸的仪征县,或者南岸的丹徒县内,有一座官府记录之外的私港码头,进而推断出了制作猛火油的地点。
“我认为更可能是仪征。”
乐芊芊用不确定的语气说着:“游徼你的兄长李炎担任镇江水师守备的时候,锐意军务,平时巡查甚严。如果那边有私港,或者私运军械,早该被发现了。毕竟军械案爆发,还在二皇子遇袭之前。
反倒是扬州那边,早就军务败坏,鱼龙混杂。他们要在江北沿岸建这么一座私港,一个猛火油的作坊,可谓是易如反掌。”
李轩只翻看了一下乐芊芊递过来的几份宗卷,就决定将彭富来与张岳唤醒,连夜往扬州一行。
这三艘旧船他一天不找到,就一天不能安心。
而就在几人雷厉风行般走到朱雀堂门前,李轩的脚步忽然顿住,他稍稍凝思,就转过头询问:“老彭,你那边能不能安排一艘快船?”
“当然可以!”彭富来稍一思索,就明白了李轩之意,这位是不想使用六道司的官船:“我得发一张飞符,估计需三刻时间才能准备妥当。我们可以在栖霞山那边乘小舟到江心上船,保证神不知鬼不觉。谦之你是担心被人盯梢吧?”
“有一点,今天总觉得有人盯着我。”
李轩一边说着,一边把右脚从台阶上挪了回来:“我们换个地方出去。”
那种被盯梢的感觉,是中午他返回南京城内之后开始的。
可李轩几次试图寻觅源头,都没有任何收获。
他却不敢有丝毫的轻忽大意,只因就理论来说,武修到四重楼境之后,灵识感应之能都会有极大的增长。尤其他的神魄之力是常人的九倍,在这方面的收益应该额外巨大。
恰值如今诚意伯府内外潜流暗涌,危机四伏之际,就更需谨小慎微。
几人最终是在乐芊芊的术法遮掩下,从朱雀堂的东面翻墙而出。
出来之后,李轩的心念之内,果然再没有了那种被人盯梢的针刺感。
接下来是在栖霞山的北面上船,一路顺水南下,然后在南京东面的龙潭镇附近停了一段时间。
李轩独自上岸离开了一段时间,然后等他返回的时候,就带回来一个大包裹。里面赫然装满了现银黄金,还有各种价值昂贵的古董,甚至连中品的法器都有两件,里面的银票也有将近七万两。
“这是那位韩掌柜积攒下来的财货,里面的现银与金元宝,价值应该在二十二万两左右。”
李轩将包裹放在了桌上:“古董玩器与法器我搞不太明白,老彭你来估个价,然后大家二一添作五一起分了。”
虽然这是他从韩掌柜记忆里获得的信息,李轩可从没有独吞的打算。
毕竟当日在黄林寺,在场的几人可都是冒着殉职的风险,出过死力的。
没有在场这四人中的任何一位,他都撑不到素昭君赶来。
“我艹,这只怕是王羲之的真迹!很可能是他亲手书写的黄庭经。即便是后人临摹的,那也一定是出于名家之手,不会低于七千两。”
彭富来只草草翻看了一遍,就神色震惊的看着李轩:“这些东西可比那些现银值钱多了,加起来搞不好得有三四十万两。我见识有限,也摸不准它们的价格,得带回去让人掌眼估价。问题是,这韩掌柜留下的财货,谦之你是从何处找来的?我记得他没说啊?”
“你管那么多干嘛?拿钱就是了。这关系到我家的秘术,不能跟你说。”
李轩瞪了他一眼:“既然东西不好估价,那就先分银钱。每人拿两成,也就是四万四千两。”
张岳面上微喜,可他稍作凝思之后,就摇了摇头:“两成太多,分我一成就可以。”
乐芊芊也颔首道:“确实多了,毕竟这是游徼大人你寻来的。”
罗烟也是状似喜滋滋的,将李轩推过来的银钱推了一半回去:“他们说的没错,你是我们的头儿,本就该拿大头的。”
可乐芊芊总感觉这位脸上的喜意是装出来的,那眼神分明是不屑一顾。
李轩想了想,也就没做任何推托的拍板:“成!那就这么分了。”
在场都是能推心置腹的爽快人,他没必要与这几位假客气,那只会显得他虚伪。
分了这笔银子,船上的气氛就变得轻松愉快起来。即便是身家厚实如彭富来、乐芊芊,对这笔意外之财也是很欢喜的。
何况后面还有一笔钱财分,加上彭富来出售那批古董玩器后的分账,加起来可能高达五万两——这可不是一笔小钱。
唯独李轩,因得了仇千秋的提醒,一直在注目观察着沿江两岸,然后他的眉头越皱越深。
“游徼大人这次大发利市,该当高兴才对。怎么一脸忧心忡忡的?该不会是后悔分钱了吧?”
罗烟语含调侃的走到了李轩的身侧,然后顺着他的视线远望。只见北岸一侧,一艘艘大大小小的帆船搁浅在了岸旁。
罗烟脸上的笑意,顿时淡去,语调也渐渐低沉:“那是因漕运堵塞之故,整个大江南北几千艘专走运河的漕船没了生意,停靠码头又得花钱,只能临时搁浅在这里。
他们其实算是运气好的,那些堵在运河里面的船不但进退不得,在外地吃喝拉撒也都要银子,许多船主都亏到吐血。据说有许多漕夫被裁,已经好几个月没有活干。可这既是天灾,也有人祸——”
当说到人祸二字时,罗烟的语气额外森冷。
可他随后又笑了起来,用略含惊奇的语气说着:“没想到,游徼大人虽然出身钟鸣鼎食之家,却能识得民间疾苦,对底层的百姓倒是挺关注的。”
“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
李轩想起了之前仇千秋的言语,不由苦笑道:“有道是水能载舟,亦能覆舟。几十万身强力壮的漕夫饥肠辘辘,其中也不乏英雄豪杰之辈,我等肉食者又怎不生畏?”
罗烟不由一愣,仔细看着李轩。
“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水能载舟,亦能覆舟?”
他嘴里呢喃着,眸中闪过了几分异样的光辉,随后却又似笑非笑的说着:“游徼大人真有文才,可诚意李家家财万贯。只要你们愿意,一家之力就可以让运河数十万漕夫吃饱喝足——”
“可然后呢?”远处的彭富来一声嗤笑:“被朝廷贯上笼络人心,阴图谋反的帽子,然后抄家问斩?”
张岳也摇头道:“行不通的,我记得我父亲说过,我等武人之家,即便是在南京各大城门摆粥棚,也是有着规矩的,绝不可越过那些文士。”
李轩则一声轻叹:“说实话,我现在都有点怀念紫蝶了。”
有紫蝶妖女在,至少这几十万漕夫的日子会好过一点。
罗烟闻言,不禁唇角微挑。
※※※※
南京距离仪征很近,比上次他们前往扬州船城更近。加上乘坐的又是彭富来家的快船,在出发大概半个时辰之后,他们就已经到达了目的地。
——如果不是李轩沿途离开了一阵儿,可能速度还要更快些。
“那座码头,应该就在这附近十里地段,我们得仔细找一找。”
乐芊芊一边说着,一边招起了两只纸鹤,准备放出去探查。
可此时的罗烟,则看着前方的一束黑色烟柱,一声冷笑:“炼油的作坊是不用找了,就在这里。那么高的烟囱,那么浓的烟气,除了制作猛火油之外,其它的可能性不大。”
李轩精神一振,只要找到了作坊的位置,就意味着一条线索已经入手。
接下来乐芊芊,又给他带来了好消息,她的纸鹤已经找到了那三艘船。它们就搁浅在附近的芦苇丛中,周围还设置有一个粗浅的幻阵遮蔽。
——那不是什么很精巧的阵法,就相当于李轩前世的迷彩,可以让远距离的人生出错觉。
让人头疼的是船上,有大概六十人看守,都是实力不弱的武师。其中进入第二门的,就有五位。
然后作坊那边人数更多,有大约一百多号,都是顶盔掼甲,仿佛私军。李轩用‘护道天眼’遥遥看了一眼,发现在作坊旁边,还有一道更加强大的气息,那很可能是一位第三门的武修。
“还是得从堂里面叫人。”彭富来挠了挠头:“我们这几人,怕是拿不下来。”
张岳也神色无奈:“要不明天再说?校尉大人随总管去了高邮,一时间怕是没法赶回来。”
“用不着的!”一个出人意料的女声,忽然响起在几人的耳侧。
彭富来等人神色错愕的往声音的来处望去,然后就见薛云柔的身影,不知何时已立在他们的身后。
第一七六章 快点娶回家
“薛仙子是你叫来的?什么时候?”
一片密实的芦苇内,彭富来用一块布蒙住了鼻子,满眼异色的看着李轩。
而此时在他们前方,正有二十几柱足有成人手臂大小,插在泥地里面的香柱在缓缓燃烧。
薛云柔正在一丛两人高的芦苇掩护下作法,她鼓动着微风,操纵那些香柱上腾起的青色烟气,往不远处的三艘帆船吹刮过去。
“不是我叫来的还能是谁?”李轩一声嗤笑,瓮声瓮气的说着话:“明知这些旧船,这座作坊可能有大股人马驻守,我怎么可能不找帮手?不止是云柔,出城之前我还叫了我大嫂,不过她应该是有事耽搁了。”
他同样用两根布条堵着自己的鼻子,这香其实很好闻,可以李轩现在的修为,多半是一闻就倒。
根据薛云柔的说法,那些香柱乃是天师府特制的迷香‘神鬼半步颠’,药效非常霸道。连神鬼都扛不住,半步之内就要倒,又何况是人?
——就在他们说话的时候,那些船上忽然就传来‘噗通’,‘噗通’的闷响声。
在李轩的护道天眼观照下,只见船上的身影,一个个毫无预兆的就扑倒在地,完全失去了意识。
在船外看守的几个武修感觉不对劲,可几人已经睡意深沉,没撑多久,也各自倒了下来。
彭富来不由咋舌:“服了!这些术修,忒是阴险。”
“这怎么能叫阴险?术修的根本,就是因地制宜,尽可能的利用各种工具与外力达成目的。”
乐芊芊哼了一声,然后用崇拜的目光看着薛云柔:“我们术修与武修不同,虽然战力稍微弱了一点。可只要有足够的银钱,充分的准备,便是天位以上的真龙都可斩得!”
“是很厉害,可正因如此,他们为祸也烈。”张岳‘啧’了一声:“紫蝶之前,黑榜的前五位有四个都是术修,连李遮天那般人物,在踏入天位之前,都只能屈居第六。如今前五还有一个紫蝶,还不知道她到底是不是。”
罗烟笑眯眯的说道:“应该是,我猜紫蝶她是术武双修。”
李轩对薛云柔也很是佩服:“云柔的这份手段,真可谓神鬼莫测!”
这船上六十多个武师,五个第二门,分散在三艘船上。换成他们,虽然也能够拿下,却需费不小的力气,且绝无可能做到无声无息。
可薛云柔仅仅只用了一个耗力不多的小法术,就将这些人给拿下了。可贵的是三里之外的作坊那边,还没有任何警觉。
“没那么夸张的。”薛云柔显然是听到了,她面含红晕的回头,笑盈盈的与李轩说话:“这些武师大多都在船舱内,地方狭窄,加上今夜无风,才能够将他们一网打尽。换成其它开阔一点的地方,我这迷香就不成了。比如前面作坊那边,我估计我只能迷倒其中的一半人。”
李轩的唇角不由抽了抽:“那也很厉害了。”
我的敌人,都被你给解决了一半——
李轩赞了一句之后,就身影一飘,似如被大风吹拂的一片落叶,飘上了其中的一艘船。
这些船上果然都装满了兵器,光是长枪就有九千多杆,长刀三千把,底层则都是一桶桶的猛火油。
不过这些人显然是没有再舍一船兵器物资,继续栽赃诚意伯府的打算,李轩用‘护道天眼’内外扫了一圈,没有发现任何与诚意伯府有关之物。
李轩这才彻底放下了心,他之所以会连夜赶至,就是担心这三艘船落入席应之手。
几人的手脚都很麻利,将所有晕倒的武师,全都一个个五花大绑的捆好,然后全都丢到芦苇丛里面藏起来。
他们用的是从彭富来乾坤袋里面拿出来的上等缆绳,便是五六重楼的武修,也休想挣开。乐芊芊还额外给那五位第二门武修,钉了几根镇元钉,以确保万无一失。
接下来是制作猛火油的作坊,就位于临河的一边开阔地。
这次薛云柔却是制作了一个规模不大却很精致的法坛,这才开始了作法,用微风吹动迷烟,往作坊周围飘荡了过去。
他们等了大约一刻时间,只见那作坊内外一大群人在‘扑通’声中栽倒,就如烂泥一样扑倒在地。
直到这个时候才有人惊觉,一大群顶盔掼甲的武修从各个房屋里面涌出。
位于作坊左面的一间房屋骤然炸裂,一位穿着黑衣黑甲的身影从内冲出。他飞凌于空,怒目圆睁着往下方俯视。
“六道司的狂徒,你们好大的狗胆!”
此人很快就发现了薛云柔的身影,当即如流星一般往法坛方向轰坠过来。
薛云柔没做理会,她眼睛一眨不眨,镇定自若的又捏了一个法决。
“先天一气,道生无极,落雷!”
一刹那间十数道雷电劈下,将远处扑过来的十几个武修,在顷刻间轰成了焦炭。
便是空中飞来的黑甲人,也在那狂雷轰击下身影一滞。
此时薛云柔,又手持着一把桃木剑,在李轩的肩上一拍。
“乾坤借法,神力加身!”
李轩就感觉一股狂暴的力量,涌入到他体内。
这种感觉,与他平时使用‘神力符’完全不同,有着质的差距。
李轩感应到自己的力量,至少激增近倍。而在以往,一张‘神力符’最多只能让他增加三成力量。
“天地无极,神行千变!”
一股狂风,开始环绕住了李轩的躯体,让他感觉自己身轻如燕,
“太上太清,金光护体!”
李轩的身上,又笼罩着一层金光。
彭富来与张岳两人看着薛云柔一连五六个法术,都用在李轩身上,不由一阵发愣,眼珠子都快掉出来了。心想这位薛仙子的厚此薄彼,也未免做的太明显了吧?
他都有‘太乙金光术’加持了,你为啥还浪费法力,给他再加一个‘乾天罡气’?这岂非是浪费?
薛云柔却分明是位情商极高的女孩,她随后就连续两个法术,打在了彭富来与张岳的身上。
“几位稍候,来得及的。李大哥主攻,所以我先紧着他。以后但凡我在,李大哥你们都可以不用符箓的。我的法术,效果只会比符箓更强。”
彭富来与张岳互视了一眼,就将饱含深意的目光看向了李轩。
李轩心有灵犀的读懂了他们的目光——谦之你把薛仙子叫过来果然是对的,真省钱呐!要不李轩你干脆把她娶回家得了。
他自己也是心有戚戚焉,中品的道符视其威力,价值在三百两到千两纹银之间。
薛云柔这几个法术,就让他们省了好几千两纹银。
虽说他们几人都是家底殷实的,可自从正式加入六道司以来,他们已经连续经历了好几场战斗,光这符箓已经消耗了至少三十张,至少有三万两纹银洒进水里。
——如果这钱是用在秦淮河,那可不知有多快活!
即便不去十里秦淮,省下来去买‘小乾坤袋’难道不香吗?
此时罗烟似笑非笑的觑了李轩与薛云柔一眼,然后一声冷喝:“给我下来!”
他的长鞭挥击,宛如九条蛟龙般轰向高空。那位黑甲武修一道刀芒重斩,将那九条蛟龙全数破开。
李轩则已一跃而起,飞凌至他的上方,怀义刀由上往下的重斩坠落。此时他全身法器都被催发,一身浩然武意弥漫全场,刀势刚猛霸烈,裹挟着上百条狂暴雷蛇。
那黑甲人初时还含着轻蔑之意,可当这一刀劈落,他的脸就变了颜色。
“这是,浩然武意?”
而此时李轩,更是口吐雷音:“呔!”
黑甲人在神夔雷音与浩然正气冲击下心神震荡,几乎当场晕厥。竟是任由李轩这狂猛无俦的一刀,劈斩在他的胸前!
这位的身上不知是有着什么样的护身法器,李轩的一刀竟然没能第一时间斩入,在与他体外罡气对抗了大概一个呼吸时间。才强行劈开他胸前的铁甲,在他的前胸留下一道几乎穿透肺腑的可怖伤口,同时将此人如流星一样砸落地面。
黑甲人在剧痛中警醒,一声怒嚎:“你们今天都得给我去死——”
‘篷’!
这是罗烟,他的长鞭击中黑甲人的胸前,让他的话音顿止,口中咳血。
再而后是李轩的怀义刀,在黑甲人应对罗烟鞭势的时候,从上空斩下。凌厉的刀光,将那头盔斩成两半,甚至在黑甲人的脸上,斩出了狭长的伤口。
而就在李轩长刀再接再厉的一个斜斩,却被黑甲人挥刀格开时,罗烟的长鞭又紧随而至,竟是缠住黑甲人的右脚一拉,就让他脚步一阵踉跄。李轩则似早就预料到这一幕,一刀锥击,竟是直接破入此人的心脏内。如非是这黑甲人的修为到了第三门,心脏再不致命,这一刀就可要了他的命!
而接下来这两人一鞭一刀,竟然成夺命连环之势,让黑甲人左支右绌,身上不断爆出鲜血。
这让后面已经请神上身,招出了一尊六丈‘黄巾力士’的乐芊芊一阵目瞪口呆。
她发现自己完全插手不进——只因这两人的配合,跟上午司马天元与江含韵的联手,完全就不是一个概念。
那简直就是心有灵犀,紧密到水泼不入,针插不进的境地,简直就如同一人!
第一七七章 是不是长得太俊了
当罗烟又一记重鞭抽在了那黑甲武修身上,此人就已心生畏意。他以手中狼牙大刀横扫,爆发出毕生罡元,刀芒横扫十丈,然后就试图拔空而起,从此地撤离。
可李轩早有所料,他已经提前越至黑甲武修的上空,怀义刀直接由上而下的攻顶,刀光闪耀,连绵不绝。借助黑甲武修抵挡时的反震之力在半空中忽上忽下,兔起鹘落。
他与罗烟配合,仅仅七次合击,就已令重伤在身的黑甲武修筋疲力竭。
直到最后,李轩又是‘呔’的一声炸喝,令黑甲武修的意识再次晕迷。
此时罗烟就似知道他的心意,一鞭抽在了黑甲武修的脖颈上,不但令后者身形踉跄,站立不稳,更将他的护体罡气强行破开。
李轩紧随其后一刀掩下,轻而易举,就将这黑甲武修的头颅斩断!
斩杀了这位七重楼的武修,李轩的心情畅快的无以复加,他直接伸出手想要与罗烟击掌。
可在他伸出手的时候,才想起这是现代的手势。可结果罗烟也伸手过来,与他重重的一击掌,发出‘啪’的一声清脆响声。
“配合的还不错!”罗烟笑着赞了一句:“你我间有点珠联璧合的意思了,这位七重楼武修实力其实很不错,可你我刚才都没怎么用力气。”
“行云流水,确实畅快!”
李轩也很欣赏的斜睨了眼罗烟,这位与他配合确实默契,全程都跟上了他的节奏。
他对上面分派给他的这位罗游徼,是越来越满意了。
后面法坛上的薛云柔,则感觉这两人之间有一股奇怪的气氛。不过她也没多想,只是好奇的询问拿着巨盾,护在法坛前方的张岳。
“张大哥,李轩与这位罗游徼的关系似乎很好。”
“是很好的。”张岳一边注意着周围的暗器箭支,一边凝思想了想:“他们挺有默契的,可能谦之自己都没察觉。可他们两个这几天不但穿衣服的颜色是一样,连发型也是差不多,在食堂吃饭的时候,喜欢的菜式也是相同。”
彭富来则嘿嘿的笑道:“是默契的不得了,我之前就说了,幸亏罗游徼是男的。否则薛仙子你一定会多一个劲敌。”
“是吗?”
薛云柔又蹙眉看了罗烟一眼,心想这罗游徼是不是长得太俊了?怎么像是女孩似的?
黑甲武修倒下之后,后续的战事就简单了。
这作坊还有四十多名护卫,薛云柔借助法坛一力就可压制。当李轩与罗烟等人加入进来,当即如秋风扫落叶一样将之横扫。
最终有二十二人被他们杀死,十三人被俘,弃械投降,还有六人逃遁。
此外作坊里面的工人,也逃走了一半。
李轩对逃走的人没怎么在意,从他开始动手的那一刻起,就知道想要将所有人一个不留的全数拿下,是绝没可能办到的事情。
他甚至也预想到了自己事后会吃上面的挂落。区区五人的小队,就敢抓捕一百六十多位案犯,其中还有一位七重楼境的强大武修——这显然是不合六道司规矩,也不符合《六道伏魔典》的条例。
正常的程序都该向朱雀堂请援,调配足够的人手,以求万无一失。
可李轩必须这么做,才可确保那三艘旧船在他控制之下,也能避免夜长梦多,滋生意外。
接下来还是捆绑,幸亏他们在作坊里面找到不少缆绳。虽然坚韧度不如彭富来带的那些,可加上薛云柔拿出来的镇元钉,已经足够用了。
——李轩是看到薛云柔拿出她的小乾坤袋之后知道,这位手中的空间法器,竟与他老爹的是同一品级的,都是十丈宽长的那种,里面可以塞几百头成年的水牛。
“游徼大人,朱雀堂已经有飞符回应了。马都尉与火鸦都的冷都尉已经率人动身,总共四十二人,乘坐的是快船。那边让我们再等待半个时辰。”
乐芊芊在李轩身边小声禀告着:“堂里面好像是没多少人了,一般来说,似这种情况,除非是人手紧缺,绝不会同时调度两个都的人手。”
此时李轩,则正立在那座小法坛下面,看薛云柔施展‘招魂术’。
这次招魂非常顺利,薛云柔的法术也很厉害。那位黑甲武修的神魄,几乎被原原本本的招到了法坛之前。
这位聚魂之后,就怒瞪着李轩,一身怨气沸腾,黑雾翻滚,他显然是对死在李轩手里的这一事实,感到非常不甘,怨恨不已。
李轩心想很好,稍后自己还可以用红衣女鬼的能力,再来收割一次黑甲武修的记忆。
他现在有三个月的寿元,又可以氪一波命了。
“可以了。”
薛云柔将一杯红色的酒液洒出,泼在了这黑甲武修的魂体上:“李大哥你有什么问题都可以问,他的状况还不错,神魂也比普通人强大,可以支撑许久。”
此时乐芊芊也手持一枚玉符,施展了一个法术。
这是‘观影照形’,就像是现代的录像机。可以记录这次招魂术的前后经过,作为日后的证据。
“你是何人?”
其实李轩已经知道了答案,乐芊芊早就通过此人的头颅,认出他乃是六道司的一位通缉犯。
他之所以这么问,只是为做个测试。
黑甲武修的灵魂翻动了霎那,才闷声答道:“泸州庞世玉。”
鬼魂之属是无法说话,只是散出尖啸与魂力波动,让人理解它的念头。
李轩眸光一亮,看出这黑甲武修的反抗很微弱,他继续问:“这猛火油作坊与兵械盗卖案的主谋是谁?”
庞世玉的魂躯当即开始剧烈挣扎,以至于薛云柔都微微蹙眉,直接抓起了一把糯米,然后在手中碾成粉末洒出,这才令庞世玉的抵抗减轻。
“是镇江总兵林紫阳!”
庞世玉答的很迷茫,可他这一句,却令在场等人都一阵色变。
李轩也瞳孔微收,镇江乃漕运重镇,就在扬州的南面,是京杭大运河在长江的出口。
所以朝廷不但在镇江设有一营水师,还有一镇精兵。共有三个卫所,兵员高达一万二千人。
“他是准备图谋造反?打算何时起事?”
“是!”庞世玉的反抗被薛云柔镇压之后,就知无不言了:“日期未定,时间应在一两个月内。”
李轩与走过来的彭富来等人对视了一眼,又继续问道:“那么除林紫阳之外,还有何人?”
庞世玉想了想,却微摇头:“我不知道。”
李轩又问林紫阳可曾与朝中高官,或者江湖势力勾结,可庞世玉想了许久,只回了一句:“弥勒教,我看到过他们的人。”
李轩接下来,又问兵器盗卖案与猛火油。
“你们一共买了多少兵器,又制作了多少猛火油,藏于何地?在镇江之外,可还有其它据点?”
“共有长枪七万杆,朴刀二万四千柄,还有各种盾牌一万六千面。火铳三千杆,虎蹲炮四十九门,佛朗机炮二十四门,猛火油三千桶,一小部分是自造,其余都是从南直隶各大武库购得。由于崔承佑抽调崇明岛五营水师,日夜在扬州江面搜查封锁,其中一部分还未能运回镇江。”
此时庞世玉的魂体又剧烈动荡,却非是在反抗,而是魂力即将损耗殆尽的征兆:“东西大多储藏于总兵大人在镇江府外建造的仓库。在这里不远,还有一处转运仓库,储藏有大概七百石的硝石硫磺,是准备用于制作火药的原料。”
李轩又继续问:“那么你可还有其它同伙?实力在你之上,或势均力敌的。”
“我知道的共有三人。”庞世玉又想了想:“其中两人藏头露尾,我不知底细。还有一人叫黄军,本是与我一同看守这里的作坊与船只。”
李轩当即就生出侥幸之意,方才若还有一位七重楼境坐镇,那么他们就只能对此间敬而远之了。
现在也不可不防,万一此人赶回来,怕是难免又一场恶战。
“那么此人何在?今夜可会返回?”
“被总兵大人临时召去镇江,要围杀一人——”
庞世玉的魂体已经化成了一团黑雾,再不成形状。
“是诚意伯世子李炎!”
当这一句出口,庞世玉的魂体就彻底魂飞魄散,不成形状。
而在场等人,都纷纷错愕的朝李轩注目。
李轩的脸色,这一刻也变的纸一样苍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