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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真不想当皇上全文阅读

作者:无处安放的梦     我真不想当皇上txt下载     我真不想当皇上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章四十八 赵四,字……留能?

    “小人赵四,参见我王!”

    王府大殿之中,被秦王殿下一旨密令紧急调回的赵四,也在赵龙的特意提醒之下,将口中尊称由殿下更为我王。

    “呵呵……平身平身。”

    赵政一见赵四就有些想笑,当即轻笑着示意平身,说着便转头望向侧立一旁的工部侍郎高进。

    “阿进,这便是我先前和你提过的秦川名匠——赵四。”

    高进闻言顿时望向赵四,却只见对方仓促起身之间,慌忙便摆手而道。

    “哎不敢不敢!小人一介凡夫俗子,如何敢妄称名匠之名!”

    言语神情之间,颇显惶恐。

    “先生客气了,殿下都称你为秦川名匠,想必手艺自是不同凡响!”

    高进对于秦王殿下特意介绍之人,自然不敢妄自尊大,当场便十分给面子的客气而道。

    “哎呦喂,侍郎大人!您此言可当真是折煞小人呐!”

    一句先生喊的,赵四却是更觉惶恐!

    须知眼前之人便是大秦工部侍郎,可以说是自己那小小铁匠铺根本就高不可攀的大人物!

    并且其本人,更是掌管整个秦国境内,土木营造、军器武备之直管上司啊!

    如此权势滔天的大人物在自己面前,却是由不得赵四不毕恭毕敬,谨慎小心。

    “哈哈!赵四!本王特意将你从京城调回……可不是听你在这谦虚的!”

    正在此时,赵政忽而一笑,却是听的赵四心中一凛,连忙再次跪地恭声而道!

    “喏!小人别无所长,惟凝铁铸器耳!若有任何所需,但凭我王吩咐!”

    赵政见此情形,这才满意一笑,当即望向高进,示意他就此开始吧。

    高进顿时会意,向殿下拱手作揖之后,便转身面对赵四而道。

    “本官幸得我王看重,暂任工部侍郎一职!故深感责任重大,欲整治我大秦军器武备,重塑我大秦锐利之矛!”

    赵四闻听此言,不用心下一惊,连忙恭声而道。

    “若有何指派,还望大人尽管吩咐!”

    高进见状顿时一笑,轻言出声而道。

    “先生莫要紧张,不过是小事一桩而已……”

    旋即,却是下意识转身再回望秦王殿下一眼,见他微微颔首之后,这才继续说道。

    “先生既擅铸铁之艺,可否知晓如何炼得精钢呢?”

    赵四闻言顿时一怔,似乎没想到会问自己这等简单问题。

    但很快回过神来之后,便又连忙不假思索般回应而道。

    “炼得精钢自是简单,却又繁琐,须取粗铁块架入火炉之中,而后经过来回不断的反复锻打,便可由铁化钢,炼出精钢!”

    不过在回应完毕之后,面上仍是忍不住露出些许异色。

    须知此等炼钢技法,几乎乃普及天下之入门技法,凡是对锻铁一事粗通一二之人,都自然通晓,更何况是打铁数十年的他呢?

    “不错,此等块炼之法,简单通俗,极易上手……缺点就是太耗工时,产量极少,根本无法满足大规模的战争需要!”

    不过这位年轻的高大人接下来之语,却是令赵四随之点头,心中自是认可。

    若是精钢易得,又哪会如此珍贵稀少,售价不菲呢?

    高进见此情形,只是轻笑,继而缓缓踱步而道。

    “那先生是否可知……却有一种炼铁技法,可大规模制造精钢,甚至于满足大国战争所需呢?”

    “什么?!”

    赵四终于忍不住惊呼而道!

    甚至于一时之间,都顾及不上此刻正位于秦王殿下面前,如此失态可着实是有违礼数!

    他只是难以置信般愣在当场,嘴中不断喃喃说道。

    “小人也只是偶有听说,似乎早在十国混战时期……有宋国便掌握此等密法,可将铁块轻易化为精钢!但如此神奇技法,却因宋国之覆灭而自此消失于世!成为九州之憾!”

    言及此处,赵四脸上显露出难以抑制的遗憾之色。

    对于热衷于炼铁一道的他来说,此生无缘于此等神技得见,可当真是遗憾至极啊!

    “不错!十国争霸时期,宋国是有此等密法!且在宋国覆灭之后,如此神技密法却也并未消失于世,而是伴随宋国嫡皇子之消失而至此消失匿迹!”

    高进紧随其后,斩钉截铁般肯定而道!

    且不等赵四来得及有所反应,却又当即紧跟而道!

    “而此等神技密法,却在十数年间流落九州,而后几经波折辗转,最终却意外落于我手!”

    “什么?!”

    赵四闻言更是大惊!

    却是万万未曾想到,那等神技密法,竟然会在机缘巧合之下,流落在面前这位年轻的高大人手中!

    但不过转瞬之间,他无意瞥见偌大的王府大殿之中,竟仅有自己与高大人和秦王殿下三人而已!

    除此之外,却是多余一位婢女侍从也未再有!!

    当下脑海中心思电转,却是又联想到了另外一种可能!

    为此他刚欲开口,却又硬生生再度憋回肚中!

    只因他心中明了,此等想法之惊世骇俗,绝非自己一介草民敢有任何妄自揣度!

    否则……顷刻之间,一个闪失,便会性命难保!!

    “这、这……那我王与大人唤小人前来,莫非、莫非正是与此等密法有何关联不成?”

    念及此处,赵四非常知机的选择避而不提,丝毫不问究竟是如何获得此等神技密法,只问如此重大之事,却又与自己有何干系,或自己身在其中,又能够起到什么作用呢?

    “不错!赵四!本王命你前来,正因信重与你!故准备由你赵记铁铺,全权专营此事!负责落实此等密法,对外严格保密!且自此赵记铁铺,尽数收归国有,予你一二干股,细心打理此事!”

    正在此时,却只听秦王殿下豁然起身,登时插口而道!

    “这……”

    赵四闻听此言,当即头脑发懵,心中骇然无比,却是万万未曾想到,秦王殿下竟会将如此重任交与自己!!

    这令他一时惊骇之余,瞬间便忍不住连忙叩首,心神激荡般接连高呼而道!

    “我王如此信重小人!小人感激不尽!定会全力以赴,誓死不负王恩!!”

    “哈哈哈哈哈!如此甚好啊!”

    赵政闻言当即哈哈大笑,旋即望向高进,示意接下来便交给他了。

    高进见状当即神情一肃,却是一改先生之言,直呼大名而道!

    “赵四!既有王命在前,本官现命你为军器监暂代主事!全权主持密法炼钢一事!倘若表现优良,择日即刻擢升!”

    “小人……不!臣……领旨!!”

    赵四闻言,更是大喜过望,不曾想竟还能由此入仕,竟能在郡中混得一官半职!

    即便他心中明白,若非举茂才入仕,即便入职也永生不被朝廷所认可,只可在当地暂且留任而已,且俸禄也不会由中央朝廷拨付,而是由地方财政承担。

    故而这种官职,大多为闲散无用,处置人情之地方性临时官职。

    且无品无阶,甚至被戏称为‘小官’、‘假官’。

    但即便如此!

    对于寒门出身的他来说,此生若能够混得小官、假官之位,却也足以告慰先灵,荣耀宗族了啊!

    “诶,既得官职……却又岂能无字?”

    赵政闻听赵四之名,实在无法想象,日后赵四这位军器监主事,被旁人直呼大名的景象……

    故而,当下便摆了摆手,示意既赏官职,便再随之赐字吧。

    “唔……赵四、赵四……”

    于是在赵四紧张而又兴奋的注视之下,只见秦王殿下靠在榻中,一只手斜撑住身子,一边最终喃喃念叨着,一边思索着究竟该赐何字为妙。

    不过这次赐字,相比于前两次可就轻松随意的多了,不过数息之间,赵政便偶有所得,忍不住失笑般当场而道。

    “那便为你赐字……留能吧!”

    “多谢我王大恩!多谢我王大恩!!”

    赵四闻言,根本就不管殿下所赐何字,连忙便欣喜若狂般连连叩首,感谢殿下大恩大德!

    此番赏官赐字之恩,无异于再造之恩啊!!

    所以无论秦王殿下所赐何字,却又有何不同呢?

    就算是秦王殿下赐字为阿猫阿狗,那也是由秦王殿下亲口所赐,是令旁人羡煞不已的金口玉言啊!

    而秦王殿下此举,看在一旁的工部侍郎高进眼中,更是忍不住微微颔首,心中赞叹不已。

    他并不清楚殿下与赵四及赵记铁铺之渊源如何,本还在心中颇为担忧,这赵四之人究竟能否百分之百的可靠与信任。

    但殿下此番轻而易举之举,不过是多赐一字而已,却已足以令赵四感恩戴德,永生再难有丝毫反叛之心了!

    殿下御下之手段……不过覆手之间,便足以令人赞叹啊!

    “既如此……留能,你明日便挑选可靠匠人,人数暂不封顶……切记!技艺纯熟与否无妨,是否老实可靠为先!”

    感慨之间,高进也并未忘记正事,当下便开口吩咐而道。

    此间之事涉及锻钢密法,最为重要之先决条件却非能力强弱,而是品行是否可靠。

    否则,若果真泄露而出,则势必将引起天下动荡!

    “喏!臣……遵旨!”

    赵四闻言之下,当即收拢心神,慌忙正色而应!

    “待匠人齐聚之后,本官便为你等教授锻钢密法!”

    锻钢密法一出,赵四心神皆震,却是忍不住当即抬头,目露期待般询问而道。

    “大人!却不知……此法究竟为何?!”

    高进闻言只是轻轻一笑,而后挺直腰背,面露自豪般朗声而道!

    “此法便为……炒钢法!”

    ……

    “高进者(字润发),原宋国嫡皇子,后官至大乾工部尚书也。

    进本为宋国嫡出皇子,后宋灭于魏,故隐姓埋名,流落九州也。

    因其所携宋锻钢之密法,被骊大肆搜捕,久无所得。

    神武十二年,进偶得大乾九皇子赵政封秦王,封地秦川郡。

    入秦三月,凡赈灾济民、提振商贸、兴修水利、改制税法等措施令法,皆为利国利民,功在千秋之大善也!

    进备受感召,心神激荡,故跋涉千里,远赴秦川,亲献锻钢之密法于秦王,直言‘天命在秦而非宋,此大宋亡国之法,孰为大秦兴盛之法也!’

    秦王大惊,拒之不可,无奈受之。

    遂擢升进为大秦工部侍郎,后直入大乾工部尚书,为国之柱梁也。”

    ——《后乾书》卷十六·高进列传第七

章四十九 取天下者,无机不能!

    大骊王朝·中庭城·邀月阁

    “什么?……炒钢之法?”

    天字号雅间之内,温谦骤闻此言,不禁惊诧而道。

    只因这大宋锻钢密法,他游历九州多年,也曾有所耳闻。

    但却仅仅只是一知半解而已,根本就不曾知晓这所谓的锻钢密法,究竟为何!

    却是连名字都未曾听闻,只是片面得知,此法可大规模锻造精钢而已。

    可如今却听这韩相之言,竟已然准确知晓了此法为何,连具体名称都已掌握清楚,那是否表明!

    大骊王朝莫非已然在悄然之间……掌握了曾经大宋国的锻钢密法?!

    念及此处,温谦心中大惊,顿时便连忙望向韩相韩彧,静待他揭晓此等惊天秘闻!

    须知,若果真如此,使大骊得大宋之锻钢密法,则不出一二十年,必将天下大乱,九州动荡也!

    “呵呵……”

    韩彧笑望着二人显露而出的惊容,不禁轻啜一口茶水,点头确定而道。

    “不错!那宋国视为国本根基之密法!正为炒钢之法!”

    “那是否……已被大骊所得?!”

    温谦骤然紧张之下,竟忍不住脱口而出!

    但话刚出口,便大感后悔般强拢心神,让自己表现的不要太过失态,以免被有心人看出端倪。

    “哈哈!若我大骊果真能得此法!又哪还等到了此时?早已踏遍淮夷,横扫九州也!”

    韩彧闻言倒未多想,只是哈哈大笑着爽朗而道,直言若大骊获此等密法,早已经雄霸天下,行大一统之事也!

    “额……确是如此。”

    温谦微微一怔,心下骤松之余,却也忍不住点头而应。

    已目下大骊王朝之鼎盛国力,若再有此等可大规模铸造精钢之密法,则必将军力大增,以至于无可睥睨,横扫九州也都丝毫并不为过!

    “此等密法,真乃天授!只可惜我大骊竟与此错肩而过……实乃举国之憾啊!”

    韩彧说着忍不住轻轻摇首,再度端起茶盏轻啜几口之后,这才遗憾而道。

    “当年我大骊穷全国之力,损兵折将,伤亡惨重才堪堪将大宋灭国,付出如此之巨大代价,所求……正乃此等惊世密法而已!”

    言及此处,就连韩彧身旁的黑衣青年——韩新,都忍不住微微一怔,摇头叹息不止。

    “谁知那宋王,竟如此果决!宁肯玉石俱焚,坑杀所有匠人也不让我大骊得此密法!最终……还是经过严密排查,才从个别侥幸逃脱之人嘴中,得知此法为炒钢之法!”

    说着说着,韩彧便忍不住长叹一声,似是极为可惜一般,摇首憾道。

    “而如此天授密法,目前仅存于那不知踪向的宋国嫡皇子手中!我大骊穷尽密谍,几乎将整个九州搜罗干净,却始终毫无所得……”

    此事流传至今,其实都已经成为一种半公开之秘闻,更是成为整个大骊王朝举国之痛!

    当年大骊之前身,也就是大魏国悍而进攻,以不惜代价之势强吞大宋,丝毫无惧大宋刀兵之锋,正是为了得此密法,而后趁势一统天下!

    谁知在付出如此惨重之代价,可谓是拿人命硬生生去填,强行攻城拔寨之后,最终竟毫无所得,不仅未曾搜得此等密法,反而使国力大为受创!

    无数精锐之师折于大宋城墙之下,数不尽之神兵猛将永久葬身于大宋国境之中!

    至此,大魏国在并吞鲁、宋、秦三国之后,却也再无余力强势扩张,生生止步于骊州、靖州、沧州这三州之地。

    虽占尽中原核心之地,却也给了赵国、楚国等弱国以喘息之机。

    再加上蛮夷戎狄之中,实力最为庞大之东部淮夷趁势而起,妄图趁虚而入,染指中原,使得大骊不得不疲于应对,调兵转守东夷。

    至此,便确定了由魏国、楚国、赵国这三国,瓜分九州而并列于世之三国鼎立之局面。

    而后,魏国率先更改国号大骊,取自骊州铁骑踏遍九州之意。

    年号天册,取自得天所授,天册正统之中原正主之意。

    魏王也由此改尊号为天启圣皇,统御大骊王朝为九州第一强国。

    楚国则紧随其后,改国号大行,取自《易经》——天行健,君子以自强不息之意。

    年号永盛,取自永存于世,繁荣昌盛之意。

    楚王也由此改尊号为至仁圣皇,统辖大行王朝为九州第二强国。

    赵国见此情形,自然不能落于人后,也随之更改国号大乾,取自《易经》八卦之首卦——乾卦。

    意为乾乃天,有健进之意,为八卦之首,则大乾必成三国之首之意。

    年号神武,自是因大乾以武立国,取神威盖世,军武无双之意。

    赵王也由此改尊号为太极圣皇,所统大乾王朝虽为三国最弱小国,却也远比曾经之赵国强盛百倍!

    是以,大骊之所以对宋国锻钢密法如此耿耿于怀,正是因为若当年此等神技被大骊所得,则势必将一股作势,横扫整个九州,行千古罕有之大一统之事!

    又哪还会有今日,三国鼎立之局面发生呢?

    “哈哈!不过区区锻钢之法而已!得之而幸,失之若何?”

    然而就在此时,却只听魏鞅哈哈一笑,晒然而道。

    如此之语,竟是视被九州列国哄抢之密法,如同草芥一般不过尔尔!

    这般言论,自是引得众人无不侧目,韩彧更是忍不住目露精光,当即追问而道。

    “哦?那依先生所言……却还有比这锻钢密法,更为重要之法?!”

    魏鞅闻言,只是失笑。

    “大人此言谬矣!世间之大,道法何其之多?孰重孰轻……又岂能一言蔽之?”

    说着,魏鞅顺手放下茶盏,继而正色说道。

    “锻钢密法自然重要,于军器武备而言,实乃鼎代革新之法!然此法愈重,何以支撑此法却更不容所忽!”

    魏鞅一旦开口,堂内之人,尽皆习以为常般,侧耳倾听。

    “须知百炼精钢,由何所铸?自是集人力物力之大成也!人力何坚,物力何丰?惟治世强国之法也!”

    言及此处,魏鞅却是又忍不住失笑而道。

    “想那宋国占据此等密法逾百年,最终却落得个国破尽灭之下场!真可谓兴也密法,而亡也密法!”

    此言一出,堂中众人无不大叹,心知魏鞅所想,果非常人,往往一语中的,令人惊叹不已!

    “是故,所谓神技密法,终究乃一时之法耳!不足以称为万世不易之法!”

    话音刚落,却只听韩彧急切追问而道!

    “先生!却不知……何为万世不易之法?!”

    “哈哈哈哈!”

    魏鞅只是大笑,却是忍不住就此起身,在众人注视之下缓缓踱步而道。

    “世间若真有万事不易之法,则必为明令法典,以法治国也!”

    以法治国一出,顿如煌煌大言,令众人尽皆怔神!

    “若民有法可依,兵有功可赏,商有规可循,吏有刑可罪,王公士族,平民百姓,人人皆依法守法,则自可国富强民,万世不易也!”

    霎时之间,堂中皆寂,众人闻听此等治世之大论,尽皆如痴如醉,恍而出神!

    “以法治国,可使大魏吞宋,可使弱国变强,此乃强国之法也!而锻钢密法,不过强军之法耳!孰轻孰重……却还有何争论耶?”

    魏鞅面向众人,不禁笑而问道,却换来一片沉寂与无言。

    强国之法与强军之法孰胜孰强,自是无需争论,当下即可断言!

    如此相较之下,不过一锻钢密法尔尔,何须放在心中呢?

    “哈哈哈哈!好!先生果真大才!以法治国之语,当真令人惊叹!”

    豁然之间,韩彧放声大笑,不禁击节而赞!

    只见他轻抚髯须,面露微笑之间,望向魏鞅的眼神之中却尽是满意之色。

    这么多日以来,自从那日相邀魏鞅于这天字号雅间坦明身份之后,四人之间像这般坐而论道,谈古论今,已有成月之久!

    如此长时间以来的相交相知,却令他对于魏鞅本人之才学更为赞赏,这心中那股向陛下举荐人才之意,却也越发强烈起来。

    他深知自己身患重病,命不久矣,却苦于无人可继国相之位,一直忧心于此。

    然而如今在偶然识得魏鞅之后,他却大感欣慰,自知后继有人,甚至足以替代自己,完成自己都尚未完成之毕生遗愿!

    那便是……带领大骊一统九州,横扫天下!!

    如此,他即便就此撒手,却也足以含笑九泉了啊!

    “大人说笑了……鞅至今一无所成,还不过是一小小典吏而已!如何算得什么大才?”

    魏鞅轻笑摆手,谦逊而道。

    “你啊你,给你国相之位你都不肯去做……怎的非要去做什么不入品阶之太史典吏!”

    韩彧一听此言,当即便指着魏鞅连连失笑而道。

    如今经过这么长时间的相处,几人之间说话却也都自然随意了许多。

    “哈哈!大人有所不知,太史典吏虽不入品阶,却能正大光明的走进全天下藏书最为丰富的大骊书院之中!”

    魏鞅哈哈一笑,说到此处,先是一顿,而后又眨眼调侃而道。

    “不过做些闲事便可阅尽天下佳作名典……却还有比之更为划算之事么?”

    “哈哈哈哈!”

    此言一出,堂中一片哄笑!

    直至此时,众人才知为何魏鞅宁愿屈居于小小太史典吏,原来是冲着大骊那么多珍藏典籍而去的!

    “先生……嘿~你看看!瞧我这老糊涂,这么长时间,竟都忘了请教先生何字!”

    韩彧呵呵笑着正欲开口,却猛然一拍脑袋,才想起来到如今竟还不知先生何字,只是成日里先生先生叫着,却都忘了有此一问。

    “无妨无妨,不过一名一字而已,何须如此在意?鞅加冠之时,幸得我师赐字,是为……天机是也!”

    魏鞅顿时连连摆手,浑不在意般当即说道。

    “哦?天机?”

    韩彧闻言,顿时忍不住与韩新相视一眼,而后还不等他张口欲言,却只见韩新就已经抢先而道!

    “先生!天机二字……却是何意?”

    此言一出,众人尽皆凝神望向魏鞅,却不知这天机二字究竟有何说法?

    须知字如其人,长者赐字从来都不会无的放矢,尤其是魏鞅之师那等世外高人,所取之字又怎会泛泛寻常呢?

    “天机天机……意为取天下者,无机不能之意!”

    “什么?!”

    一句‘取天下者,无机不能!’,却是惊得堂中众人尽皆无言,深深震撼于此等一语之威!

    此等师徒,此等言语,当真是惊世骇俗,令人惊叹啊!!

    “先生!却不知你可否愿助我大骊……取天下而铸大一统之伟业?!”

    韩彧顿然失态,却是猛然站起身来,一把握住魏鞅之手,激动而道!

    “大人……非是鞅恃才傲物,而是……时机未到啊!”

    魏鞅同时反握住韩相之手,一脸诚挚般认真说道。

    “啊?先生所言……是言我大骊大一统之机未到,还是先生入仕为官之机未到?!”

    韩彧先是一怔,而后面露不解般追问而道。

    魏鞅闻言不由一滞,旋即叹而说道。

    “二者……皆有之。”

    “那莫非先生以为!当今天下九州,却还有哪国比我大骊更有大一统之兆?!”

    韩彧心中一急,忙不迭继续追问而道!

    魏鞅再度一滞,却只能继续如实应道。

    “目下……并无如此征兆。”

    “那为何先生不肯入我大骊朝中!助我大骊兴盛鼎旺,奠定大一统之基呢?!”

    韩彧忍不住大声呼道,却是不等魏鞅回应,当下却急忙又紧跟说道!

    “先生须知!先生之身……本为魏人啊!!”

    魏鞅终于罕见般愣在原地,一句魏人,却是他永远都不可能绕过的血统宗脉。

    魏鞅魏鞅……若非魏人,却又如何可得魏姓?

    即便平日间再如何巧舌如簧,此时此刻,魏鞅却也未能有任何反驳之语。

    他只是呆呆的愣在当场,久久难以自语……

    但怔神半晌之后,最终却还是忍不住叹而说道。

    “鞅为魏人,却非只能助魏!就如大人本为韩人,也非只能助韩而已……”

    魏鞅言及此处,无声间松开双手,缓缓踱步于窗前,眺望窗外天际,心绪久久却难以平复……

    而韩彧闻听此言,却只是双手无力下垂,终究再难有丝毫反驳之言。

    他本为韩人,然大韩至今……却早已消失于世!

    当年他在韩国无法得到重用,备受排挤,这才一怒之下,远离韩国,选择周游列国,寻找入仕之机。

    最终幸得魏王赏识,这才在大魏国得以施展手脚,一路官至大魏丞相,亲手带领大魏吞灭三国,终成中原霸主!

    而韩国,却也在十国争霸时期,被楚国所灭,自此沦为历史而已……

    故而,时至今日,当魏鞅用‘韩人非得助韩,魏人非得助魏,何处能够施展才学,便去何处一抒抱负’之语,来回应他‘魏人何不助魏’之时,他却只能沉默噤声,无言以对而已。

    “大骊虽盛,却无鞅用武之处……”

    魏鞅独立窗前,目极眺望,却只觉天下之大,竟无自己片履存身之地!

    他不禁神情黯然,深深叹息而道。

    “九州虽大……却无鞅存身之地啊!”

    ……

    “韩彧者(字怀才),韩人,后为魏国丞相,官至大骊国相是也。

    神武十二年,彧于邀月阁偶遇魏鞅,惊为天人,大叹后继有人也!

    后闻听大乾九皇子获封秦王,于秦川推行摊丁入亩之税改之法,彧大惊,与鞅论道时无奈而叹。

    ‘秦王实有上古圣皇之风,秦国或有并吞九州之大一统之兆也!’

    ‘先生既有经天纬地之治世大才,或可远赴秦国,一展胸中所学!’

    鞅大动,却囿于身乃魏人,何以弃魏而助秦也?

    彧顿而摇首,慨而劝曰:‘吾本为韩人,却怀才不遇,郁郁半生矣!’

    ‘后幸得魏王赏识,才得以一展毕生所学,于魏国施展心中抱负!’

    ‘是以,以吾之见,韩人非得助韩,魏人非得助魏,若无用武之处,岂甘碌碌无为耶?’

    鞅幡然而醒,深以为然也!”

    ——《华夏野史》·郝真

章五十 韩彧力荐魏鞅

    大骊王朝·中庭城·承泽宫

    承泽宫作为大骊王朝的皇宫,其前身便是大魏国的皇宫。

    从十国争霸时期最为强盛的大魏,一直延续到现在问鼎中原的大骊,作为皇家颜面代表的承泽皇宫,经过数百年的几经修缮,不断扩大,其气势之恢宏,自然就可想而知。

    莫说其他,单单从占地面积来说,大骊一个承泽皇宫的面积,几乎就等同于大乾国都西京城之大小!

    当然,即便这也并不能完全代表承泽皇宫的规模庞大,毕竟大行王朝的皇宫也有将近二分之一的大小。

    真要说起来,只能说是大乾太穷,国都太小,至于皇宫……那就更不用提了。

    因而严格意义上来说,这已经不能简单的用‘宫’来形容了。

    整个承泽皇宫,堪称为城中之城,国中之国!

    其内不仅有内宫外宫之分,内宫之内却还有内内宫——禁宫!

    顾名思义,这禁宫其实才是大骊王朝最高统治者——天启圣皇以及他那三千妃嫔的居住之地。

    除此之外,禁宫之内豢养的奴婢太监,数量更是多达上万人!

    如此之多的人起居住行全都在这禁宫之中,由此也就可想这禁宫占地之大了。

    但如此庞大之皇家禁宫,却也只不过是承泽皇宫占地很小的一部分而已。

    禁宫之外的内宫,则是禁军驻守、训练之地,以及各式工匠、铁木作坊、布衣作坊、珠宝作坊等等等等带有服务性质的场所。

    这里,负责着整个禁宫、内宫的戍卫职责,且必须要满足禁宫、内宫的一切需求。

    甚至毫不夸张的说,单单是这一处禁宫与内宫,若是不幸被大军围困,则至少都可以抵御两个月至三个月,坚持到援军抵达,且其内生活之人都还可衣食无忧!

    至于内宫之外的外宫,也称之为外廷、外朝,则是整个大骊的政治中心,行政中枢!

    最为重要的朝会、祭天、六部官邸、中央文书等等对外处置政务之地,皆在这里!

    是以,在一代代君主不断的修葺扩建之下,大骊王朝之承泽皇宫,几乎汇聚着整个中原文明之最高建筑技艺,更成为了代表中原文化之大成之作!

    历代蛮夷,受召入此地之时,无不心神摇动,内心骇然,忍不住双膝发软,跪伏于大殿之前!

    当然,如此恢弘,如此规模之皇家宫殿,出行却也是极为不便。

    其内之大,甚至大到必须要御马而行之地步!

    每日早朝之时,文武百官皆需坐轿入宫上朝,否则若没有马车作为交通工具,单单以人力步行上朝,稍微年纪大点的重臣能吏,都完全有可能累倒在上朝的路上。

    但即便如此,每日朝会之时,高高耸立的朝会大殿——奉天殿前那一排排似乎永无止境的台阶,都足以令任何年过花甲之人怀疑人生。

    故而,若想在大骊中枢为官,却还需得有一副极为硬朗的身子骨才是。

    不过对于大骊文武百官来说,近几年来稍显幸运的却是,因天启圣皇年老病衰,体力不支,故往年以来的每日朝会,却是经常推延、取消。

    从一开始的两日一朝会,逐渐演变至后来的三日,甚至于四日一朝会,直到现今,却是几乎七日都难有一次朝会!

    整个大骊政务,几乎全数把持到了由国之重臣组成的内阁手中!

    作为大骊国相的韩彧,自然位列内阁之首,是为内阁首辅,堪称位极人臣,达到了大骊臣子所能够达到的巅峰!

    ……

    今日,恢弘寂静的承泽皇宫,依旧未曾举行朝会。

    按理来说,内阁阁老、六部官员等中枢大臣,照例应前往各自官邸,处置今日政务。

    但此时此刻,却有一辆四驾官车,意外来到了内宫门前……

    “止步!来者何人?!”

    四马拉驾的官车缓缓停至近前,刚刚有一名卫兵上前盘问,却瞬时看到一枚金灿灿的令牌现于眼前!

    “这?!”

    只是一眼,卫兵顿时大惊,当即伏地而跪,口中惊呼而道!

    “小人有眼无珠,无意冲撞大人!还望大人恕罪!!”

    车内寂静无声,似是不屑一顾,只是在宫门缓缓打开的那一瞬间,轰轰隆隆便驶了进去。

    “你看清了么?可是天启圣令?!”

    遥望着那驾官车越走越远,这时几位卫兵才敢小声讨论起来。

    “不错!那正是天启圣令!”

    方才那名卫兵直至此时才敢缓缓站起身来,却是远远目送着那驾官车越走越远,脑海中仍然闪烁着方才那道明明晃晃,金光灿灿,上书‘天启’二字之天启圣令!

    他却是万万未曾想过,自己竟会在有生之年,有幸得见这等传说之中的圣皇亲令!

    须知这天启圣令,仅是在大骊开国之时,天启圣皇为赏赐那几位,为大骊王朝立下汗马功劳之重臣,所特意颁布的圣皇亲令!

    持此亲令,如面圣皇!

    除此之外,更为重要的却是这天启圣令,不仅可随时持令觐见天启圣皇,更可向天启圣皇随意提出任何请求!

    一般来说,对于这等开国重臣所提请求,圣皇大多会酌情同意,甚至让自己的子孙后代,不通过举茂才这等察举制选拔,也可由圣皇金口亲断,直入中枢!

    除此之外,这天启圣令,更可赦除谋逆之外一切大罪,可保后人一世无虞!

    且自此开国之后,这等天启圣令却是再也未曾有任何人得此殊荣,也久久未曾现世,几乎都快成为大骊国中一种传说般的神秘事物。

    毕竟此等至宝,对于宗族传承来说可实在是太过重要了!

    若真非万不得已,又会有谁愿意浪费此种圣皇亲赐之保命圣物呢?

    可今日,这几名戍卫皇宫的小小卫兵,却有幸得见,此等传说般的圣物……

    首次现世!!

    ……

    承泽宫·皇极殿

    这辆马车连续过关,一路从内宫驶入禁宫,再由禁宫缓缓停至天启圣皇处置政务的皇极殿前。

    “咳咳咳咳……”

    神色陡然苍老的大骊国相——韩彧,当即在仆役的搀扶之下缓缓下车,脚步虽略显迟钝,但身形却依旧挺拔。

    近日以来,他的病情开始突然恶化。

    韩彧明白,自己大限将近,却不愿就此轻易离世,而是必须要赶在临死之前,安顿好一切后事才行!

    故而,今日他特地亲持天启圣令,前来觐见天启圣皇,就是为了完成自己人生中可能是最后一件,但却又极为重要之事!

    “大人,陛下今日未在皇极殿中……”

    然而当他强撑着身子来至殿前,却从门口侍立的内监口中,得知陛下今日又未在皇极殿中。

    “……好吧。”

    韩彧沉默许久,而后长叹一声,只得转身回返轿中,拖着略显沧老的嗓音,对车夫吩咐而道。

    “前往紫微宫吧……”

    “喏。”

    车夫顿时称喏,缓缓驾驶官车,直奔未央而去。

    这紫微宫,乃天启圣皇起居休憩之所,韩彧本不愿来此向陛下回禀如此重大之事。

    但陛下近年以来,越发疏离政务,不问朝事。

    反而组建内阁,将治国大事,统统交给了一帮重臣阁老。

    内阁骤然大权在握,使得朝中党派之争越发激烈,幸得自己这开国元老,以国相之身主持大局,这大骊庙堂之上,才未因此而引发任何动乱。

    相反,占尽中原富庶三州之地的大骊,相较起曾经的大魏国来说,反而越发昌隆起来。

    因而朝野上下,都公认天启圣皇此等放权之举,实乃治国理政之大智慧也!

    但只有韩彧心中明白,在大骊一片繁荣昌盛的背后,却蕴藏着党派征伐,阉宦当道,拍须溜马之辈大肆上位,实干兴邦之人备受排挤等诸多隐患!

    想想偌大一个大骊王朝,竟找不出一位合适之人,能够胜任国相之位!

    这令他如何能安心而眠?

    故而,他心中一直放心不下身后之事,若自己果真一朝身死,陛下又沉迷享乐,不理朝政,任由奸臣阉宦把持朝政,互相攻讦!

    那这大骊王朝辛辛苦苦打下的江山,莫说行大一统之吞并之势,只怕在如此乱世之中,却是连自保都显吃力啊!

    如此境况之下,韩彧这才会主动搜罗人才,以希冀能够找到真正的治世大才,替任自己接任大骊国相之位,带领大骊国富民强,一统九州!

    而现在!

    在苦苦搜寻数年之后,再经过长时间的细心考究与深入了解,他却终于发现了这位世间罕有之沧海遗珠——魏鞅!

    今日,他不惜亲持天启圣令,就是为了入宫面圣,向陛下力荐魏鞅,替任大骊国相,兼内阁首辅之职!!

    ……

    “承泽皇宫,自大魏而始,延绵数百年矣!

    承上天恩泽,是为承泽。

    占地上千亩,大小宫殿逾百座,屋宇近万间!

    承泽宫规模之大,风格之独特,工艺之精绝,布局之宏伟,陈设之华丽,建筑之辉煌,气势之恢宏,实乃历朝之极,九州之最也!

    然如此中原文明之瑰宝,竟毁于乾蛮之手,尽付之一炬,实乃人神共愤也!”

    ——《骊书》范建(原大骊王朝太史令)

章五十一 陛下!此人之才胜我百倍!(6.4K)

    承泽皇宫·紫微宫

    紫薇宫,相传乃天帝居所,居于北天中央,为五宫中宫,又名天宫、紫宫。

    而天启圣皇自认为天帝之子,是为天子,故而所居宫殿,得名紫微宫。

    连命名都尚且如此,尤可想这紫微宫规模之庞大,陈设之富丽了。

    否则,又如何担得起天子行宫之名呢?

    “国相大人……啊这?”

    侍立宫外的内监刚刚迎上,刚欲开口却只见一枚金晃晃的令牌便现于眼前!

    其上那两个龙飞凤舞的‘天启’二字,令他当即腿脚一软,忍不住‘啊’的一声,登时便跪伏在地!

    “前去禀报陛下,老夫有要事需即刻觐见!”

    那内监慌忙起身,在其余侍卫、内监的异样眼神之中,逃也似的回返宫中。

    “国相大人!这竟是……”

    正在此时,终于有明眼的内监从那一晃而过的令牌之上,隐约看出了圣皇亲书的‘天启’二字!

    再结合方才那内侍太监慌张失措的神情,这名久居深宫,知晓许多秘闻大事的老太监,几乎瞬时便明白了什么,一脸难以置信般惊呼而道!

    “天启圣令么?!”

    “哦?”

    韩彧闻言颇显好奇般望他一眼,旋即这才缓缓颔首以示回应。

    “参见圣皇陛下!”

    登时之间,只见偌大的紫微宫宫外,齐齐整整跪倒了一大片内监侍卫,一个个略显惶恐般恭敬而道!

    天启圣令,如圣亲临!

    然而韩彧面对着这一片跪倒在地的身影,却是心中毫无涟漪,面上不见波澜,依旧冷峻般望向幽深般的宫门之内。

    时不时又剧烈的咳嗽几声,令明眼人都足以一眼看出,老国相大人的身体……

    似乎越发苍老憔悴,一日不如一日了啊!

    ……

    深宫之内,纱帘帷幕,迷影重重之中,身形绰约的美艳侍女吹奏着器乐,使殿内弥漫着一股淫淫靡音之声。

    内监一路小跑,轻车熟路般穿过一层层轻纱幔帐,间或遇到一二浑身赤果,醉躺在地,春光大泄之年轻躯体,也不甚在意般一跃而过,似是早已经习以为常。

    就这般穿过层层帷帐,陡然间又被一道华美精致的拱桥拦在眼前!

    不错,在这紫薇深宫之中,竟有流水拱桥,从中横穿而过!

    涓涓细流,潺潺流向幽黑深处,在昏暗的灯火之下,闪烁着粼粼波光,与精美绝伦的小型拱桥相得益辉,仿若仙宫一般。

    然而,溪流旁横七竖八斜躺在地的半果、或全果的一条条年轻躯体,却将这等诗情画意般的瑶池仙境彻底败毁。

    其中,甚至有艳女仍躺在流水侧旁,嘴巴大张,毫无知觉般连续吞咽,竟将那溪水一口又一口的灌入口中,同时又还在魔怔般声声低吟!

    “喝……酒……好酒……好酒……喝……”

    原来那潺潺流水,竟根本不是清泉,而是美酒琼浆啊!!

    当然,对于眼前这一切,内监丝毫不为所动,更不敢多瞅多看。

    须知这可都是陛下的女人,自己这等奴婢下人,如何敢肆意妄视?

    他只是继续小跑向前,跃过酒池桥拱,直至此时才堪堪穿过偏殿,进入正殿之中!

    正殿之内,才是圣皇陛下的起局之所!

    “诶~爱妃啊,最近莫不是又偷吃了什么人间美味?eng?”

    宽大的床榻之上,天启圣皇脸色醉红,挺着肚子,身披大红色丝衣,侧躺在榻,逗弄着怀中的爱妃嘿嘿笑道。

    而在他身后,还有一位只着纱衣,半隐半透都能够内视其里的妃嫔,正轻手轻脚帮陛下捶肩揉背。

    “啊?陛下说的哪里话!臣妾……如何敢偷吃呢!”

    怀中妃子当即嗔笑,一只手在陛下胸前缓慢游走抚摸。

    “哦?那怎的……却是陡然变大了不少哇?”

    天启圣皇嘿然一笑,骤然伸手肆意游走,面色带有醉意般调侃而道。

    “呀!陛下~讨厌~~”

    妃子顿时娇喘不止,面色羞红般扑在陛下胸前,将整张小脸都深深埋在其中。

    瞬时之间,几人便在床榻之上嬉闹起来……

    “陛、陛下,启禀陛……”

    正在此时,陡然响起的怯懦之声,却令天启圣皇登时清醒,骤然恼怒!

    “嗯?是哪个不长眼的东西?!”

    话刚出口,却只见一块金丝软枕随声而出,狠狠砸在那内监脸上!

    “哎哟~!”

    内监当即惊呼一声,顿时忙不迭连连叩首,口中失措般慌忙求饶!

    “陛、陛下!非是小人有意打扰!而是国相大人欲求觐见啊!”

    “嗯?老丞相求见??”

    闻听国相之名,一脸怒容的天启圣皇似乎终于酒醒,脸上显露出几丝清明。

    只因自大骊开国以来,老丞相从未主动来过这紫微宫中觐见,要么在朝会之上直言奏禀,要么在皇极殿中私下求见。

    若是恰巧自己未在皇极殿中处置政务,也会留守殿中等候自己御驾亲临。

    至于今日这般径直追到紫微宫中觐见……却还当真是从未有过啊!

    “是啊陛下!国相大人说是有要事需即刻觐见!”

    那内监跪伏在地,身形簌簌般颤抖而道。

    闻听此言,天启圣皇这才骤然一怔,而后沉吟许久,豁然低头一瞅,却发现早已疲软无力,兴致全无,当下心中恼怒,顿时大喝而道!

    “来人啊!将这个不长眼的东西拉下去烹了!!”

    那内监闻听此言,顿时大骇般瘫倒在地,口中慌神无助般连声惊呼!

    “陛下!陛下饶命啊陛下!饶命啊陛下!!”

    然而即便如此,也丝毫改变不了他的命运,当下便有两名甲士从暗处现身,一人捂嘴,一人缚身,强行拖曳而走。

    拖行之间,那捂嘴之人还不断观察着这倒霉内侍太监的气息,并特意将其鼻子露了出来,生怕在途中捂死此人。

    毕竟陛下方才交待的是烹死此人,那就必须活活烹死,而不能半路捂死!

    随口杀了这名不长眼的内监之后,天启圣皇这才感觉出了口胸中郁气,他不由看了看身侧笑颜如花,对此显然习以为常的两位爱妃,虽轻纱披身,可人非常,但却已陡然失了兴致,郁郁寡欢般闷哼而道。

    “来人……宣老丞相觐见吧。”

    ……

    紫微宫外,韩彧得到陛下宣见,当即整理着装,神情肃穆般动身而入。

    但方一入殿,穿过层层纱帐,不过数十步,一股若隐若现的靡靡之音便盘旋耳旁,令他眉头微微一皱。

    持续前行,骤然出现的女子赤果之身,吓得老国相韩彧当即失色,连忙用宽大衣袖遮在眼前,一边摇首一边快步向前,却是只看脚下之路,分文不敢有丝毫斜视。

    就这般行进许久,豁然拦在眼前的华丽拱桥则是令韩彧当即怔在当场。

    似是万万未曾想到,这紫微宫中竟会有玉池仙宫这般景象!

    然而轻轻一闻弥漫四散的酒味,旋即左右一瞥,登时面色大变,连忙再次遮目,口中连道罪过罪过,脚下丝毫不敢停留般快步向前。

    直至彻底远离那处‘酒池肉林’之后,韩彧仍只觉面红耳赤,心神久久难以平静!

    “咳咳咳咳咳咳……”

    待一阵疾风猛烈般的连咳过后,韩彧原本挺拔而立的身形,却难免有些佝偻起来。

    他静静的怔在原地,双目无神般久久无语,脑海中思绪纷杂,竟难以捋出头绪……

    心慌意乱至此,却又如何面圣?

    韩彧只得静立原地,默默背诵着诸子文章平复心意,而后渐渐整理面容,强自镇定般继续踏步前行。

    ……

    “老臣……参见陛下!”

    待终于步入正殿,来到御榻之前时,韩彧已经做到了目不斜视,丝毫不看陛下身侧那两位美艳妃嫔,自顾伏地叩首,恭声而道。

    “哎哟哟!老丞相!行此大礼……却是何意啊?!”

    天启圣皇本醉倚榻中,安然享受着两位妃子的服侍,然而老丞相骤然行此大礼,却惊的他猛然起身,连连摆手而道。

    “老丞相!快快请起!快快请起啊!”

    须知国相之位,位列人臣之极!

    且韩彧更是与天启圣皇君臣相伴数十年,陪他一路征伐,助大魏成就中原霸业!

    就连大骊开国之后,韩彧已由丞相荣升国相,但天启圣皇面见国相韩彧之时,都还口称老丞相!

    由此可见,韩彧与天启圣皇之间君臣情谊之深,几乎超越了大骊朝堂任何一位开国重臣!

    故而,韩彧向来面见天启圣皇之时,都只是躬身作揖而已,何至于行此大礼?

    而如今,老丞相方一入内便跪地不起,这又令天启圣皇如何不惊,如何不奇呢?

    “陛下!老臣有重要之事与陛下相商!恳请陛下屏退左右!”

    韩彧面对天启圣皇示意起身的言语不为所动,只是挺直腰身,拱手郑重而道。

    “这……”

    天启圣皇见状,颇显无奈般摆了摆手,便将周围婢女内监尽皆屏退。

    “陛下!还请两位娘娘也就此移步!”

    然而韩彧仍然不为所动,拱手执意而道。

    “啊?两位爱妃又非外人,何至于……”

    天启圣皇顿显错愕,言语神情之间颇为不解。

    “陛下!”

    然而就在此时,却只见韩彧从袖中掏出一枚金色令牌,双手捧至手心高高举起,再次叩首而道!

    “老臣确有事关我大骊国本之要事所奏!还请两位娘娘就此移步!”

    “这?!”

    天启圣皇挺着肚子,眼见得那枚颇感熟悉的金色令牌,不由失色般一把抓入手中,却是瞬间酒醒!

    待确定正是当年自己亲赐予老丞相之天启圣令之后,不由轻轻一叹,当即摆手而道。

    “两位爱妃……暂且回避吧。”

    那两名妃子见此情形,如何还不知厉害,连忙且行且退,恭声退下。

    一时之间,偌大的正殿之中,仅剩下天启圣皇与国相韩彧两人,与那弥漫空中,若隐若现般的淫淫靡音。

    “老丞相……现在可以起来了吧!”

    天启圣皇无奈一叹,便准备伸手亲扶老丞相起身。

    “陛下!若您不肯答应老臣这一恳求,则老臣今日必当长跪不起!”

    然而面对天启圣皇亲自扶身,韩彧依旧不为所动,执意而道。

    “老丞相诶~何至于此……何至于此啊!”

    天启圣皇顿时大叹不止,却又着实无可奈何,只得安言相劝道。

    “但有何事,老丞相尽可直言!”

    韩彧闻听此言,这才动情而道。

    “陛下!老臣近日以来……愈感身力维艰,体况愈下!自知大限将至,命不久矣!”

    “什么?老丞相!为何不早点知会寡人?寡人现在就派太医与老丞相好生医治!”

    天启圣皇闻言终于大惊,连忙仔细查看,才发觉老丞相果真神色憔悴,不胜往昔!

    这令他不禁有些心慌神乱!

    须知老丞相于大骊,无异于镇国柱石一般独一无二!

    若果真撒手人寰,这国相替任之位——却又由谁来担啊?!

    “陛下……老臣之身,惟有老臣自知!恐已无力回天啊……”

    韩彧顿然摇首,眼含热泪般感慨而道。

    “如今!如今唯一放心不下!却是身后之事啊!!”

    这般说着,韩彧一把抓住圣皇之手,怆然而道!

    “老臣至今唯一忧心之事!便是国相继任之人!”

    天启圣皇闻言骤然大喜,似是意有所动般连忙追问而道!

    “老丞相此今日来此……莫非是已有了合适人选可堪举荐?!”

    须知老丞相相人,几乎从未失手啊!

    若是他认定举荐之人,绝对足以替代他继任国相,主持大骊朝政啊!

    “正是如此!陛下!老臣为此事忧心数载,甚至不惜搜罗九州人才,直至近日……大限将至之前!这才终有所获啊!!”

    老丞相此言一出,顿令天启圣皇大喜过望,忙不迭便继续追问而道!

    “啊?果真如此?却不知老丞相欲举荐何人?!”

    “此人……经老臣连月以来悉心考察,仔细考校!确有经天纬地,治世强国之能,实为千年罕有之大才!”

    韩彧眼见得陛下如此看重自己之举荐,连忙喜出望外般激动而道!

    “哈哈!太好了!能得老丞相如此之言,必定为治国大才啊!”

    天启圣皇大喜之余,却又心下一松,得知国相之位后继有人,这心中自是大感安稳。

    于是内心火热之余,忙不迭又追问而道。

    “如此大才,却不知究竟乃何人?目下又居于何职啊?”

    然而天启圣皇如此寻常一问,却顿令韩彧当场一滞,只得苦笑而道。

    “此人名为魏鞅,目下、目下正在太史院中暂任太史典吏一职……”

    此言一出,顿令天启圣皇大感错愕,他当即敲敲脑袋,用尽全力在脑中回想朝中文武百官,却愣是没找到丝毫熟悉之感!

    “这魏鞅……却不知出身哪门何氏啊?怎的寡人从未听过此人?还有这什么太史典吏……我大骊朝中竟还有如此职务么?”

    天启圣皇此刻还真是有些被搞糊涂了,魏鞅……?

    太史典吏……?

    这?怎的却都如此之陌生啊?!

    “咳咳……回禀殿下,魏鞅出身寒门,并非名门之后……至于太史典吏之职,是太史院中,负责、负责整理典籍、抄录经著之、之……”

    说至最后,却是连韩彧都有些大感难堪,竟一时语塞,不知该从何解释才好。

    毕竟魏鞅目下品阶之低,根本属于不入流之小小典吏,如此小吏,竟妄图一步登天,染指大骊国相之位!

    哪怕是他这个清楚魏鞅才华之人,此刻从嘴中道出之时,却都顿显尴尬不已……

    “什么?这魏鞅竟出身寒门?而且还只是管理典籍之小吏??”

    天启圣皇当场愕然,怪不得自己从未听过这个名字,也从未听闻过这等官职。

    原来是芝麻绿豆大小般不入品阶之苍蝇小吏啊!

    “这……”

    老丞相竟然力荐此人,倒还真是大出所料,令人匪夷所思啊!

    眼见得圣皇一度沉默不语,似是被这无名小吏给惊在当场,韩彧顿时便急忙补充而道!

    “陛下!万不可因魏鞅出身低微,与一时官职便就此小视与他!此人之毕生所学,实为王天下之大道之法!必将助我大骊,自此横扫天下,一统九州啊陛下!!”

    “哦?果真如此?!”

    天启圣皇骤闻‘王天下之法’、‘横扫天下,一统九州’之语,却是当即便大感心动,不由出声而道!

    “那如此高人……却不知师从哪位名家巨匠啊?”

    “呃,这……”

    韩彧顿时又被噎在当场,一时竟说不出话来!

    但眼看着陛下眼中的好奇之色愈发浓烈,最终却只能是如实相禀而道。

    “回禀陛下……魏鞅之师实乃世外高人也,曾言入世之后,一切但凭己身,不可妄借师名,以成沽名钓誉之辈……”

    天启圣皇闻言骤然愣在当场,而后竟久久无语,就这般怔怔的望着老丞相一动不动,待韩彧都有些不知所措之后,这才陡然间放声大笑起来!

    “哈哈哈哈哈!老丞相糊涂也!此人哪是什么千年不出之大才?依寡人之见……怕不是什么江湖骗子吧!哈哈哈哈!”

    说着说着,却是又止不住出声笑道,甚至笑到半躬其身,艰难般缓缓坐回榻中。

    “陛下!老臣绝非糊涂啊陛下!!”

    韩彧当即一惊,连忙手脚并用爬至陛下近前,满面诚挚般激动而道!

    “此人之才,远胜老臣十倍百倍啊陛下!!”

    “哈哈哈哈哈哈!十倍……百倍??”

    天启圣皇闻听此言,却是更为夸张般,手指着老丞相失声大笑!

    言语神情之间,已经毫不掩饰的表明,他已在心中认定那魏鞅就是个江湖骗子,而老丞相年老糊涂,不幸被骗啊!

    须知老丞相之才,就已经足以称得上百年难遇之良相!

    而那什么无名小吏魏鞅,竟敢说自己远胜于老丞相十倍、百倍之才?

    如此语无伦次之人,不是江湖骗子,却是如何??

    “陛下啊……”

    韩彧见此情形,顿时无力般瘫倒在地,心中如何还不明白,陛下根本不相信自己所言,更不会选择启用魏鞅!

    此时此刻,他眼含热泪,险些老泪纵横,脑海中却陡然浮现出当日与魏鞅提及此事之情形……

    那一日,自己于邀月阁天字号雅间之中,要求魏鞅与棋道圣手温谦一同做客,并首次公开身份,直言要力荐魏鞅,让他替任大骊国相之职!

    寻常之人,骤闻此等惊闻,如何不惊慌失措,心神失守?

    然而那魏鞅闻听此言,却不惊不喜,不急不躁,当场坦言而道。

    “大人……非是鞅自恃清高,有意推辞,而是鞅早有自知之明,圣皇陛下绝不会重用与我!”

    “更不会将国相之位,交与我这小小太史典吏手中!”

    时至今日,眼看着圣皇陛下那般夸张大笑,韩彧只觉一切一切……竟似乎早已被魏鞅所提前预料一般!

    圣皇陛下果真不用魏鞅,甚至都不肯相信自己这位相交相知数十年之老友……

    念及至此,却终于忍不住老泪纵横,当场哭声而道!

    “陛下!您……果真不用魏鞅?!”

    “嗨哟~嗨哟~”

    天启圣皇实在是笑的乐不可支,直至此时才勉强停了下来,口中‘嗨哟’‘嗨哟’般缓了许久,这才强忍笑意继续说道。

    “老丞相啊……你老了,年纪大了……安心回府中疗养治病吧……”

    言语之间,却是根本不接此茬,自此便断了老丞相举荐人才的一切念想!

    韩彧闻听此言,只觉头脑发昏,眼前发黑,险些就此栽倒过去!

    此时此刻,他还如何不知,圣皇陛下已绝无可能重用魏鞅!!

    但他却还是不愿就此放弃,仅凭着内心中那股对于圣皇陛下与大骊王朝之忠诚,骤然喝道!

    “陛下!”

    他强撑着最后一点力量,奋声竭力般嘶声呐喊而道!

    “不用此人!便杀了此人!!”

    ……

    “天册十二年,国相兼内阁首辅韩彧,持天启圣令直入禁宫,求见天启圣皇。

    圣皇虽卧病在榻,无力上朝理政,然国相亲临,仍勉力相迎也。

    彧入紫微宫中,持令跪曰:‘臣自知大限将近,心中所忧,惟身后事耳!’

    ‘自古举贤不避亲,今持令觐见,但无他求,惟荐我儿韩新,替任国相兼内阁首辅之职耳!’

    圣皇不语,沉吟而曰:‘自古虎父无犬子,新天资聪颖,必为大才也!’

    ‘然寡人听闻太史院之太史典吏——魏鞅,实为千年罕见之王道大才!却不知鞅比及新,孰强孰弱乎?’

    彧大笑,哂然而道:‘魏鞅其人,非世家名门之后,非名师巨匠之徒,非德操兼具之辈,区区小吏耳,何足挂齿耶?’

    圣皇度量思忖半晌,仍信重于国相之言,虽未立新替任国相,却擢升其直入内阁,是为阁老年轻之最也!

    是故,鞅此等千年不出之大才,惜与大骊失之交臂也!

    呜呼哀哉!韩彧老贼,为一己之私,却致使魏人被迫投秦,实乃国之罪人也!”

    ——《大骊王朝》·司马求干

章五十二 不用此人!便杀了此人!!

    “陛下!”

    韩彧胸中激愤,嘶声竭力而道!

    “不用此人!便杀了此人!!”

    言及最后,虽口出杀人之语,然而面色神情之中,却未有丝毫狠辣戾色,反而充斥着浓浓的忧惧之情!

    韩彧感到怕了!

    在心中终于却都,圣皇陛下绝不会重用魏鞅之后,他心中真真是感到怕了!

    他简直无法想象,此等千年罕出之治国大才,若果真弃骊而去,转投他国……

    那将会带来多么可怕的后果?!

    于是心中忧惧之下,他甚至于不惜亲手毁掉此人,也绝不愿亲眼看着他远离大骊,去往别国成为大骊之心腹大患!!

    一时之间,韩彧只感觉魏鞅曾说过的话语,此时此刻又一次浮现在自己眼前一般,那般历历在目,那般令人忧惧……

    “哦?焉知这弱小秦国……在我手中却不会以弱变强耶?”

    “自古强弱之事,本无定则!弱可变强,强可变弱!此间变化之道,尽在人力之为耳!”

    “鞅之毕生所学……非一家一氏之学,非一术一道之法!实乃变法图强,振兴国运,王天下之大道之学也!”

    “哈哈!不过区区锻钢之法尔尔!得之所幸,失之若何?”

    “是故,所谓神技密法,终究乃一时之法耳!不足以称为万世不易之法!”

    “世间若真有万世不易之法,则必为明令法典,以法治国也!”

    “若民有法可依,兵有功可赏,商有规可循,吏有刑可罪,王公士族,平民百姓,人人皆依法守法,则自可国富强民,万世不易也!”

    “取天下者,无机不能!”

    “大骊虽盛,却无鞅用武之处……”

    “九州虽大,却无鞅存身之地啊……”

    一语一行,一景一幕,却犹如再次重演一般,在老国相韩彧眼前一一浮现……

    如此天纵之才,若果真流往他国,则必为大骊举国之憾啊!

    如此王天下之人,若果真受到启用,则必将掀起惊涛骇浪,席卷整个九州啊!!

    届时,我泱泱大骊……却又还有立国存身之地么?!

    念及至此,韩彧不禁忧从心来,连连摇首不止,口中无力而道。

    “杀了、杀了他……杀了他……杀了他……”

    如此一幕,看在此刻之天启圣皇眼中,却也忍不住微微一叹,心知老丞相这是入了魔怔了!

    但又着实无可奈何,只得好言劝慰而道。

    “哎呦喂!我的老丞相诶!你怎的……突然和一什么小小典吏给较上劲了?”

    天启圣皇此刻简直哭笑不得,举荐他做国相的是你,不成之后又命寡人去杀他的却还是你!

    如此自相矛盾……却还真真是惹人发笑!

    韩彧见此情形,如何不知圣皇陛下只当自己是儿戏之语!

    他不由当即上前,一把抱住陛下双腿,眼噙热泪般痛哭而道!

    “陛下!老臣、老臣此言绝非妄言啊陛下!此人之价值……甚至远胜于炒钢之法!绝不可、绝不可令其投往他国啊陛下!!”

    天启圣皇闻言更是大感无奈,见老丞相都已然入魔至此,甚至于连曾经与大骊失之交臂的炒钢之法都拉了出来!

    这令他心中大叹之余,却也不忍心再过多刺激,只好随口应允而道。

    “好好好……寡人等会便命人杀了他?老丞相可算满意?”

    “陛下啊!!”

    韩彧闻听此言,当即失声大呼!

    直至此时,他如何不知圣皇陛下却是连自己一个字都未曾听得进去?!

    甚至于在他眼中,自己已然同笑话一般令人大感可笑!

    自己不惜拿出天启圣令这等保命圣物,就是为了让陛下看到自己的决心与诚恳!

    就是为了在大限将至之前,再为陛下与大骊发挥自己余生最后一点点的光与热!!

    然而,一切一切,却只沦为滑稽一般令人可笑……

    “陛下……陛下啊……”

    韩彧在嘴中喃喃念着,脑海中思绪纷乱,昏涨发懵,直至忽然间身形一颤,却是瞬间眼前一黑,竟就此瘫软在地!

    “啊?丞相!老丞相?!”

    在他彻底失去意识之前,这是他所能听到的最后一句……

    ……

    中庭城·国相府

    “夫人!夫人!老爷醒了!老爷醒了!!”

    昏昏沉沉之中,韩彧强撑着艰难挪开眼皮,便听到身旁婢女忽远忽近的惊叫声,再不知过了过久,却传来了自己夫人吕氏的声音……

    “老爷啊……是我啊老爷……”

    吕稚趴在老爷身前,不断伸着一只手轻轻抚慰着老爷的霜鬓、面颊,口中隐带哭声般轻声唤道。

    “夫人……夫人……夫人啊……”

    听到这道无比熟悉的声音,韩彧只感觉心中骤然升起了几分力量,当下便强自撑着,勉力开口而道。

    “哎!老爷!”

    吕稚闻听此言,连忙双手抓起老爷的右手,一边贴在自己的面庞之上,一边连忙应声而道。

    “老爷!在呢!我在这呢老爷!”

    “快……快去唤……快唤魏……唤魏鞅来此……见、见我……”

    吕稚骤闻此言,顿时愣在原地,却是根本不知,老爷口中所言的这个魏鞅,究竟是谁?

    “老爷,这魏鞅……”

    “母亲大人!孩儿知道魏鞅是谁!”

    正在此时,却只见一袭黑衣的韩新也匆忙间闯将进来,堪堪听见父亲大人之语,连忙便急声喊道!

    他不仅知道魏鞅是谁,更知道魏鞅对于此时的父亲大人来说!

    究竟有多么重要!!

    他远远望了眼卧在床榻之上的老父,心知此时此刻,满足父亲大人的心愿最为重要!

    于是当即便喊了一声,转身便去请魏鞅前来府中。

    “大人!我这便去唤魏鞅来此!”

    韩彧隐约间闻听此言,不由面露几分喜意,这才再一次缓缓的闭上眼睛……

    ……

    “大人,魏鞅来了……”

    就这般迷迷糊糊,昏昏沉沉不知多久,韩彧猛然间闻听魏鞅之名,却是瞬时间心中一紧,骤然惊醒而道!

    “鞅……鞅啊……”

    “大人!魏鞅在此!”

    魏鞅见此情形,心下感伤之余,却是连忙凑至近前,应声而道!

    “鞅啊……”

    韩彧感受着那道声音越来越近,顿时便自顾挣扎着强自起身,一只手四下摆动着,似是想握住魏鞅之手。

    “大人!”

    魏鞅眼看着昔日那般英姿勃发之国相大人,竟转眼间因病至此,化为垂暮老人,不禁悲从心来,连忙主动握住国相之手,恳切而道。

    “大人!您有何吩咐,请尽管直言!”

    “鞅啊……快、快逃……快逃……”

    韩彧强撑着坐直身子,却是一把拉住魏鞅之手,眼睛湿润般望着魏鞅,口中连连催促而道。

    “这……大人这是何意?鞅为何要逃?却又逃往何处?”

    魏鞅大惑不解,却不知自己好端端的,为何要亡命而逃呢?

    “鞅啊……你有所不知……老夫今日入宫觐见圣皇,亲持天启圣令……向、向陛下举荐你替任……替任国相之位!”

    韩彧说到这里,忍不住喘了好大一口气之后,这才继续说道。

    “然陛下不肯信我,不愿……不愿重用与你……”

    闻听此言,魏鞅不禁轻轻一笑,微微颔首而道。

    “呵呵……鞅早知陛下不会用我,却是让大人白跑一躺了。”

    “你料事如神……老夫服、服也……”

    韩彧闻言也不由失笑,但紧跟着便又面带愧意般补充而道。

    “陛下不肯用你……老夫……老夫便谏言杀你以绝后患……”

    言及此处,韩彧却是忍不住老泪纵横,羞愧不已。

    “鞅啊……你快逃吧……老夫对不住你……对不住你啊……”

    此言一出,却是众人皆惊,就连韩新都一脸难以置信的望向老父,却不知父亲大人为何会如此行事!

    举他荐他,反令陛下杀他,现又令他快逃……

    如此所为,当真是令人摸不着头脑啊!

    而至于魏鞅本人,闻听此言更是怔在原地,似乎万万未曾想到,国相大人竟会如此行事!

    但不过顷刻之间,却又骤然哈哈大笑起来!

    “哈哈哈哈哈!”

    如此笑声,顿令人大惑不解,韩彧更是羞愧难当般继续劝道。

    “鞅啊……趁着还有时间……快些逃吧……”

    “你这魏鞅!明明大难临头!却为何无故发笑?!”

    韩新见状更是大感莫名其妙,当场便直言问道。

    “哈哈哈哈……鞅何以大祸临头?为何不可发笑?”

    魏鞅半晌才终于笑完,反倒问韩新为何不笑。

    “你!陛下明明都已经要派人杀你!却还不是大祸临头么?!”

    韩新顿感愕然,却不知魏鞅面对一国圣皇之追杀,究竟从何处来的这般底气??

    “哈哈哈哈!圣皇既不会听国相之言用我,自不会听国相之言杀我!你且说,鞅……何惧之有啊?”

    魏鞅再度大笑,却是一语便令二人尽皆愣在当场,久久都难以自语……

    ……

    “吾尝扪心自问,若骤闻圣皇杀我之言,可否波澜不惊,安坐如山,乃至于当堂大笑,镇定自若?

    吾苦思久矣,仍不敢有此断言!

    噫吁嚱!魏鞅此人,临泰山崩于前而不改色,处绝杀危境之中而不惊,果非常人所能及也!”

    ——《大骊新语》·韩新

章五十三 英雄迟暮

    “哈哈哈哈!圣皇既不会听国相之言用我,自不会听国相之言杀我!你且说,鞅……何惧之有啊?”

    一言而已,却令韩彧、韩信两人怔在当场,好久之后这才回过味来。

    “这……”

    韩新下意识想开口争辩,却才陡然发觉,此言好有道理,自己竟有些无从辩驳……

    “哈……哈哈……鞅啊……你……你果非常人啊鞅……”

    韩彧直至此时才恍然明悟过来,却只能是连连摇首,口中感慨而道。

    “思路清奇……往往常有惊人之语……老夫着实自愧不如啊……”

    于是叹息之间,便也终于明白魏鞅已无性命之忧,这原本忐忑内疚的心中……

    顿然便轻松许多。

    毕竟虽荐他杀他之人,都是自己。

    但近月以来的相知相交,坐而论道,两人之间却也悄无声息间建立了浓厚的私交情谊。

    故而,为国为民他举他杀他。

    但为情为友,他却又希望魏鞅能够逃得一命……

    如此自相矛盾之心情,却又真真是那般切实……

    “如此也好……如此也好……鞅啊……大骊虽无你用武之处……但这辽阔九州……却终将有你一席之地啊!”

    韩彧缓缓拍了拍魏鞅手背,目露诚挚般希冀而道。

    事到如今,他早已绝了魏鞅留在大骊国中任职之念头。

    故而,在放下这等执念之后,同为郁郁半生,怀才不遇之人,韩彧自然是希望魏鞅能够找到适合自己的机会,而后一展毕生所学,一抒胸中抱负!

    “多谢大人吉言!鞅日日夜夜……无不期盼这一日的到来!”

    魏鞅眼望着老国相那般诚挚真情之祝福,不由握紧老国相之手,袒露心声而道!

    他何尝不想,一展胸中所学呢?

    然天下之大……却为何无鞅片履存身之地呢?

    “会的……会的……以你之才……仿若沧海遗珠……赤金暗沉……终有……终有一日……必将……必将一飞冲天……大放光明矣!”

    韩彧虽说话愈显吃力,但沟壑纵深之苍老面庞上,却显露出一股难言的满足欣慰之情。

    那副神情,似乎已然看到了魏鞅投得明主,而后一展所学,至此名动天下!

    “只可惜……只可惜……”

    然而当韩彧再一次念及此等千年大才,终究与大骊失之交臂之时,面上仍忍不住充斥着浓浓遗憾之情……

    如此损失……足以令大骊王朝举国抱憾啊!

    “大人!鞅虽有点墨在胸,目下却仍觉前途渺茫,不知该如何抉择才好……”

    魏鞅见此情形,不由俯身上前,紧紧握住老国相双手恳切询道。

    “还望大人教我!”

    “哈哈……哈哈哈哈……”

    韩彧只是大笑,待艰难挤出几道笑声之后,这才失笑而道。

    “鞅啊鞅……想不到这世间……却也有令你困顿疑惑之事呀……”

    魏鞅闻言,顿时不好意思般挠了挠头,只是嘿嘿笑着。

    “不过这也在情理之中啊……人人皆而如此……旁观者清……当局者迷啊……”

    韩彧轻轻摇首,显然很是理解。

    人生在世,浮浮沉沉,即便是魏鞅这等千年大才,在面临自身之重要抉择之时,却也都难免踌躇,此乃人之常情也。

    “鞅啊……老夫知你之才……更知你之志!”

    言及此处,韩彧顿而望向魏鞅,神色肃穆般郑重而道。

    “你胸怀王天下之志……秉承以法治国之法家大学……即便大国之相……若无法依你之求……依你之法……却都不屑一顾耳……”

    魏鞅闻听此言,仿佛如遭雷击,被瞬时击中内心一般,登时便怔在当场!

    他只觉自己心中所想,竟如同被扒光扒净一般,彻底被国相大人看透眼前!

    不错,他求的并不是什么功名利禄,而是足以施展毕生所学之机!!

    “是以……你之所求……非封爵厚禄矣……非世俗荣耀也……不过一展胸中所学……以法治国……以法强国耳……”

    韩彧艰难言至此处,望着魏鞅那怔怔出神之恍然神情,不禁轻轻一笑,颔首补充而道。

    “故而……你之前路……非大国强国耳……非显赫高位也……实乃知你懂你,信你用你之明君圣皇耳!”

    轰然之间!

    ‘知你懂你,信你用你,明君圣皇’这短短一十二字,却犹如晴天霹雳般,炸响在魏鞅耳畔!

    令他似乎终有所悟,拨云见雾般倏然惊醒!!

    “可……泱泱九州……天下列国……孰为明君乎……孰为圣皇乎?”

    魏鞅怔怔般望向老国相,以希冀在他口中得出最终结论!

    此时此刻,却是连侧立一旁的韩新,都忍不住竖起耳朵,大感好奇般望向自己的父亲大人。

    却不知父亲大人所认为的世之明君,又会是谁?

    须知父亲大人相人之准……早已天下尽知!

    眼下这魏鞅,便不是最佳之例么?

    韩彧顿而一笑,当即艰难却又极为笃定般缓缓说道。

    “以老夫之见……非秦国……秦王……赵……赵政莫属!”

    “什么?秦王赵政?!”

    正在此时,不等魏鞅回应,却只见韩新当即便惊呼而道!

    “大人!那秦王不过区区大乾藩王而已!仅仅坐拥一郡之地,又乃战乱纷争之边郡!如何!如何……”

    韩新的脸上满是难以置信之色,却是万万未曾想到,父亲大人所言明君圣皇之人,竟是那大乾一小小藩王而已?!

    须知,并不清楚事情原委的韩新,在心中却还想将魏鞅留于大骊。

    即便不能直入国相之位,但却也足以委任重职,为国效力!

    可如何父亲大人之言……竟!

    竟隐隐有让魏鞅转投他国之意呢?!

    这令他自是大惑不解,甚至不惜诋毁自己都自愧不如的秦王赵政!

    所作所为,无非只是想将魏鞅留在大骊而已……

    然而面对老国相如此惊人之语,魏鞅本人却是呆呆立在原地,脑中似有所想般怔怔无声,似是认可又似并非如此,却是久久都未曾开口……

    “唉……”

    韩彧见此情形,不禁轻轻一叹,心知言及至此,究竟该如何抉择,却也只能是看他自己了啊……

    旋即,老国相却是终于肯放下魏鞅之手,向自己的爱子韩新招手而道。

    “小新啊……”

    一句幼时乳名,却登时叫的韩新浑身一颤,心中触动般当即上前。

    “大人……”

    他本想像那魏鞅一样,伸手握住自己老父之手,但双手刚刚伸出,却又条件反射般缩了回去!

    “不……今日……不要叫我大人……”

    如此细微神情,看在韩彧眼中,却是心下一痛,登时便主动拉住新儿之手,口中挣扎着强自说道。

    “叫我……叫我……叫我父亲……父亲……好……好吗……”

    韩新骤闻此言,却是当即泪崩如注,紧紧握住父亲大人之手呜咽而道!

    “是!是……父、父亲大人……父亲……父亲……”

    韩彧听着这几声大感陌生的父亲之语,不禁眼噙热泪,强自苦笑而道。

    “小新啊……你可否……一直……一直都难以理解……为父为何不让你叫我父亲……却只让你口称大人……”

    韩新闻言下意识点了点头,旋即却又赶忙摇了摇头。

    “只因……只因为父不仅视你为子,更……更是视你为徒啊……”

    韩彧此言,顿令韩新身形一颤,却是当即愣在当场,似是在一瞬之间,回到了自己曾经幼年之时……

    ……

    天色未亮,演武校场之内,幼小的韩新,奶声奶气般轻唤着父亲之名。

    “父亲、父亲……”

    “新儿!”

    韩彧面色肃穆,轻轻捋着尚未发白的胡须肃声而道。

    “从今日起!再不可称父亲之名!不论人前人后,皆只可以大人相称!”

    小小的韩新此时此刻,还并未意识到父亲所言何意,还以为是父亲大人在与自己嬉闹,却是当即又笑嘻嘻的喊了几声。

    “嘻嘻~父亲!父亲……”

    但当那噼啪作响的竹条抽在自己的屁股蛋子之上,留下两道火辣辣的红印之时,韩新才意识到父亲并不是在跟自己开玩笑!

    “新儿!从今日起!每日卯时习武!辰时诵读!巳时习字!午时抄经!未时进学!申时读经!酉时继续习武!戌时方可入眠!”

    韩彧说着微微俯下身子,紧紧盯着新儿的双眼认真叮嘱而道。

    “你……可曾记下了?”

    韩新望着那骤然陌生,甚至再也不叫自己乳名小新,而只叫自己新儿的父亲大人,不由有些胆怯般诺诺而道。

    “记、记下了……父亲……”

    “鞥(eng)?”

    韩彧顿时眉头一皱,沉声一鞥。

    “哦哦,大人!记下了!大人!”

    听着那奶声奶气,却又有着几分脆亮的大人二字,韩彧不禁微微颔首,面上终于显露出几丝笑意。

    ……

    “小新啊……为父只让你口称大人……一来……是为让你心中时刻警醒……莫要因父亲为国之重臣而声色犬马……做那……做那纨绔子弟……”

    韩彧轻轻拍打着新儿之手,终于将多年以来埋藏于心底的心声,亲口道出。

    “二来……是将你当徒儿培养……希望你能勤勉刻苦……奋发向上……莫要因生于名门世家……而……而心有懈怠!”

    魏鞅立于一侧,闻听此言,却又不禁微微一叹,感叹于一位老父亲这般望子成才之谆谆爱子之心!

    “为父……非是……非是并不爱你……为父老来得子……将你捧在手心都怕有半点闪失……如何……如何……”

    韩彧说着说着,滚滚热泪却忍不住从眼角骤然滑落。

    “为父只是政务缠身……又不懂关切之语……每每爱护之心……却似乎又都适得其反……”

    他艰难伸出一只手来擦擦眼泪,欣慰而又遗憾般笑而说道。

    “其实……为父最喜欢牵着你的小手……尤其是你小时候……牙牙学步之时……只可惜……从那之后……你我父子二人……却……却再也……”

    “父亲……父亲……”

    韩新此时早已哭成泪人一般,死命摇首不止,双手紧紧握住老父之手不肯松开!

    似是想将这几十年来,所欠缺的一切亲情……

    都握在这两只坚实而又苍迈的大手之上!

    “小新啊……所幸你终于长大成人……且……且变得如此优秀……甚至……甚至……比之为父当年……尤有甚之啊……”

    韩彧似是顿感吃力般,艰难躺回榻中,面上却尽是欣慰之色。

    “为父能有你这个儿子……能有你这个徒弟……此生……此生无憾矣!”

    “不!父亲!父亲!”

    韩新闻听父亲如此之言,似是明白了什么一般,当即连连摇首,忍不住哭声喊道!

    “鞅啊……举你杀你……皆为……为国为民耳……还望莫要……莫要责怪老夫……”

    魏鞅单膝跪在当场,伏在榻前面露悲痛之色,连连摇首不止。

    “老夫此生……郁郁半生……怀才难遇……幸被……幸被我王看重……得以出任丞相……一展……一展毕生所学……”

    韩彧紧紧握着韩新的手,渐渐有些松弛,言语神情之间,也愈显艰难吃力。

    “亲领大魏……连灭……三……三国……问鼎中原……中原霸主……”

    老国相说话的声音愈显缓慢,此时此刻,更是艰难的转动身子望向自己的新儿,目露自豪般欣慰而道。

    “又……又……老来得子……且远胜……远胜于我……老夫……老夫……无憾……无憾啊……”

    说着说着,老国相的语气却是愈显低沉,而后缓缓闭目,面露微笑般遗言而去……

    “老夫此生……无憾……此生无憾啊……啊……”

    言罢,气息顿绝,双目紧闭,至此与世长辞,驾鹤西去矣……

    而韩新与魏鞅却是眼睁睁的看着老国相就此闭目,先是怔怔般难以置信,而后才骤然般悲怆而道!

    “大人!!”

    “父亲!不!!”

    ……

    “天册十二年,大骊国相兼内阁首辅韩彧,卒,享年七十九岁。

    天启圣皇亲赴吊唁,追封镇国公,赐谥号文正,入太庙,其子韩新封英武候,直入内阁。”

    ——《骊书》·范建(原大骊王朝太史令)

章五十四 魏鞅入秦?(5K)

    国相韩彧之葬礼,堪比国礼。

    大骊国中大哀三日,禁绝一切舞乐,国相离世之惊闻,霎时间传遍国中,令国人无不悲痛,哀悼追思。

    整个中庭城中缟素一片,无数名流重臣默言哀悼,无数平民百姓失声痛哭,自发走上街头,披麻戴孝,祭奠这位方正贤良,爱民如子的好国相。

    如此一幕,看在邀月阁雅间之内的魏鞅与温谦两人眼中,却也不禁令他们微微摇首,顿为感叹。

    “老国相大人为相数十载,忠君爱国,有口皆碑……就此憾然离世,实为大骊国民之痛也!”

    恰在老国相临终之前,陪伴与老国相左右的魏鞅,看着窗外一道道白衣缟素的哭号身影,心中只感觉如负小山一般,沉重而又压抑……

    “是啊……如此国相,受国民爱戴如此,即便是放眼九州,却也难寻啊……”

    温谦周游列国,却还当真是第一次看见,在国相去世之后,竟会有民众自发上街追悼!

    如此场面……却还真真是平生罕见啊!

    “只可惜啊……老国相重病缠身,骤然离世,甚至都还未来得及推荐鞅兄你直入朝中……”

    言及此处,温谦大感可惜般摇了摇头,面露遗憾而道。

    “否则,以鞅兄之才……不说擢升国相大位,就算直入内阁却也是绰绰有余啊!”

    “害~,谦兄……实不相瞒,国相大人已然亲自入宫,觐见圣皇!甚至不惜拿出天启圣令,力荐鞅替任国相兼内阁首辅之位!”

    魏鞅闻听此言,当即便如实失笑而道。

    “啊?果真如此?!那怎么……”

    温谦闻言骤然一惊,却是当即便忍不住坐直身子,目露疑惑般望向鞅兄。

    但不过转瞬之间,他却又恍然大悟般明悟过来!

    “噢……莫非圣皇陛下并未采纳老国相大人之言?否则……”

    温谦说着说着却戛然而止,但魏鞅自然懂他未言之意,当下便笑着颔首而道。

    “呵呵……谦兄果然慧眼如炬!”

    “这……”

    温谦顿然一怔,呆呆望着面色如常般的魏鞅,却是呆怔许久之后,这才豁然失笑而道。

    “放眼九州……恐怕也就惟有鞅兄!能面对如此大国相位却毫无得失之心吧!”

    魏鞅闻言只是苦笑,却是亲自为谦兄斟满一碗茶水之后,这才无奈而道。

    “谦兄过奖了啊!鞅并非圣贤,怎会无得失之心?之所以临大国之相而不惊,别无他故……惟自知耳!”

    温谦望着鞅兄自顾摇首的模样,不禁心中大奇,当即问询而道。

    “哦?惟自知耳……莫非是鞅兄对自身才华并无自信么?”

    “非是如此……”

    魏鞅只是摇头,待缓缓饮下一杯苦茶之后,这才皱着眉头叹然而道。

    “谦兄,你我虽相识不久,但却以棋相识,因志结友……鞅自以为与谦兄已成挚友之交!今日言及至此……那便向你如实而道吧!”

    魏鞅说着说着,却是缓缓起身而立,原地踱步而道。

    “鞅之毕生所学……无论王天下之法,或是万世不易之法!其实归根究底,总结不过二字而已,便可尽数囊括!”

    “哦?却是哪二字啊?”

    温谦骤闻此言,不禁大奇般连忙问道!

    鞅兄如此大才,仅用二字便可囊括而尽!

    如此之言,却还真真是令人大感好奇啊!

    “此二字!惟变法也!”

    “变法?!”

    温谦顿而惊呼,却是忍不住当即放下手中茶盏!

    “不错!正是变法二字而已!”

    魏鞅郑重颔首,一脸认真而道。

    “谦兄,你学识渊博,想必早已通读《易经》……然《易经》之道,何以为大道之源,何以成百学之始也?”

    温谦骤闻如此一问,不禁怔在当场,小声喃喃而道。

    “《易经》之所以被尊为群经之首……自是因其含盖万有,纲纪群伦!广大精微,却又包罗万象!”

    “唔……是也,却又非也!”

    魏鞅缓缓踱步,先是颔首,而后却又摇首。

    “以鞅之见,《易经》之所以为群经之首,大道之源!实为其‘易’之一字而已!”

    “哦?‘易’之一字?”

    温谦却还当真是首次听闻如此言论,当即怔在当场,细细思索不止。

    “正是如此!《易经》之所以流传至今,万世不易!正因其易之一字,直指大道本源!”

    魏鞅面色肃穆,缓缓踱步而道。

    “须知宇宙万象,天地万物,皆处于永不停息之变中!此乃阴阳变化之道也!”

    此言一出,顿令温谦缓缓颔首,显然大为认同。

    “易之一字,一为‘变易’,二为‘简易’,三为‘不易’!”

    变易!简易!不易!

    如此三言,终于令温谦大惊失色,一脸难以置信般望向鞅兄!

    “所谓‘变易’,实乃变化之道也!万事万物,万罗万象,皆在永不停息之变中!”

    魏鞅当先伸出一指,将自己所理解的《易经》义理,细细阐述而道。

    “所谓‘简易’,实乃大道至简也!一阴一阳,一动一静,便已囊括天下万物之理!”

    魏鞅再度伸出两指,说完‘简易’之后,却又紧接伸出第三指道。

    “所谓‘不易’,实乃大道本源也!虽世间万物变化万千,然天地运行,四季轮换,月盈则亏,日午则偏,物极必反,大道必简!此为本源规律也,自当万世不易!”

    话音刚落,温谦却是终于忍不住直立而起,目露震惊之色!

    须知如此简单‘三易’之语,竟将群经之首,大道之源之《易经》,彻底剖析殆尽,一语直指本源!

    这等惊世之论,却又如何不惊,却又如何不叹?!

    “是以,现今九州列国,所行之法,皆为古法古礼也!然世事境迁,时移世易……当今之世,如何比之上古之世?!”

    魏鞅言及此处,却是忍不住情绪激昂,伸手凌空而道!

    “当今之世,面临百年未有之大变局!实乃千年未有之大争之世!!”

    “彩!鞅兄此言!令谦心生澎湃也!”

    温谦闻听此言,却是终于忍不住站立而起,当场喝彩而道!

    一句‘百年未有之大变局,千年未有之大争之世!’,却当真是道尽时事变迁,阐尽列国纷争!

    “时值如此大争之世,试问却又如何不变?若不变法以图强国,则无异于背离《易经》之道!终被芸芸大势所抛矣!”

    魏鞅说着说着,情绪越显激动起来,显然变法强国之志,早已在他胸中酝酿已久!

    “然大骊王朝……国力昌隆,位列三国之首,尊为中原霸主!试问本就兴盛,却又何来变法所求?”

    言及此处,魏鞅慷慨激昂之声,却是顿显减弱,原本肆意风发之凌空臂手,也随之无力而垂。

    “既无变法所求……即便昌隆兴盛,位列三国之极!却终无鞅用武之处啊……”

    魏鞅连连摇首,大感郁郁般跌坐榻中,一口将杯中苦茶尽数而饮,瞬时面色皱紧,微微摇首不止,似是将那股郁气也一同饮下一般……

    “鞅兄……直至今日!却才终于知晓,你之前所言何意啊!”

    温谦直至此时,才终于恍然大悟般心中明悟!

    怪不得鞅兄面对大国相位竟丝毫不为所动,原来他早就在心中知晓,他所学之变法强国之才,根本就不适用于本就富强昌盛的大骊王朝啊!

    即便是那天启圣皇肯重用于他,却也根本不可能按照他的想法,去在国中大肆革新,力图变法!

    即便此时之大骊还远未有并吞天下之力,然而比起那些穷国弱国反而更为容易不破不立!

    想让本就兴旺的大国强国,主动去革新自己,去变法图强,去割骨剔肉,无异于痴心妄想,根本乃无稽之谈啊!

    是以,魏鞅之才,即便千年罕有,万年不出!

    却终究不可能在这大骊国中,获得寸毫施展之机啊!!

    念及此处,温谦却忽而心中一动,缓缓坐入榻中,状似无意般随口说道。

    “既然大骊无鞅兄用武之处,那鞅兄……何不干脆离开大骊,另择明主呢?”

    魏鞅正在一口一口灌下苦茶,骤闻此等之言,先是猛然一怔,而后才又苦笑而道。

    “谦兄说笑了,鞅何尝不想寻得明主啊?只是九州列国虽大,却不知该去往何处为好啊……”

    言及此处,魏鞅本还想继续饮茶,但茶盏刚到嘴边,却是倏而骤听,心有意动般抬头望向谦兄,当即出声询道。

    “对了谦兄……你游历九州列国,所见所闻想必远胜于我!却不知依你之见,鞅究竟该去往何处为好呢?”

    言及自身前途大事,却连魏鞅都忍不住放下手中茶盏,目露期待般望向谦兄。

    “哈哈哈哈!那鞅兄可算是问对人了!谦自加冠而起,周游列国十数载,所见所闻自是繁多,若果真要在这九州之中推及明君,则谦推及之人……”

    温谦说至此处,却是陡然暂缓,轻啜一口茶水之后,这才在魏鞅急切般的目光之下呵呵笑道!

    “非秦王赵政莫属也!”

    “什么?秦王赵政?!”

    魏鞅终于大惊!

    只因这已然是数日之内,第二位知交挚友向自己推及这位边陲君主了!

    莫非冥冥之中……天意正是如此么?

    一时之间,魏鞅顿而便陷入了深深的沉思之中……

    “秦王此人,单以大开私库,赈灾济民之举来看,必为大公无私之爱民明主也!”

    温谦见此情形,连忙趁热打铁而道。

    “再以巡视边防,提振商贸之举来看,必为任人唯贤之勤政明君也!”

    如此中肯之言,顿令魏鞅就此抬头,缓缓颔首而应。

    “其三,再以摊丁入亩,改制税法之举来看!必为雄才大略之一代圣君也!”

    话音刚落,不等魏鞅回应,温谦便又紧接总结而道!

    “如此爱民、勤政,任贤举能,杀伐果决之明君圣主,不正是鞅兄梦寐已求之主么?!”

    一语既出,魏鞅登时无言!

    他久久怔在当场,脑海中回想着谦兄所言,还有那日老国相大人之言……

    “以老夫之见……非秦国……秦王……赵……赵政莫属!”

    瞬时之间,脑海中老国相之言刚落,却只见魏鞅顿时便豁然起身,神情激动而道!

    “是了!谦兄所言极是!!若秦王赵政还不足以称之为圣君明主……则鞅苦其一生,只怕也再无所得!”

    “哈哈哈哈!恭喜鞅兄!终于找寻到自己梦寐以求的圣君明主!!”

    温谦顿时大喜,哈哈大笑着腾然起身,一把握住魏鞅之手恳切祝福而道。

    “谦兄……却还要多谢你一语解惑之恩啊!”

    魏鞅此时此刻,在终于下定决心之后,却也是激动莫名般紧紧握住谦兄之手,诚恳谢道。

    “诶~,莫要谢我!其实不瞒鞅兄,谦之所以力荐秦王,除去打心底认定他为世之明君之外,却还因谦与秦王之间……有一层难以言说的亲密之情。”

    温谦只是摇首,示意自己力荐秦王之外,却是还有着自己的一份私情在内。

    “哦?谦兄竟与秦王有何牵扯么?莫非……谦兄竟是乾人?”

    魏鞅倒并未在意谦兄之言有私情在内,毕竟不论旁人如何去说,这却是他自己最终做出的决定。

    故而,他在闻听此言之后,第一反应却是谦兄莫非是土生土长的乾人?

    否则,如何能与秦王殿下有何牵扯?

    “哈哈!鞅兄所猜不错!谦确乃乾人,自不愿看鞅兄这等大才,最终却留于敌国境内!”

    事已至此,温谦倒也不再隐瞒,当即便哈哈笑着干脆承认而道。

    “想不到大乾那等贫瘠荒土……竟也能养育出谦兄这等谦谦君子!”

    魏鞅顿然大奇,却是万万未曾想到,如此具有名仕之风的谦兄,竟不是出身于大行王朝,而是被中原大国视为边僻之大乾王朝!

    “哈哈哈!鞅兄此言差矣,既未亲身去往大乾……何以凭只言片语,便妄下论断呢?”

    温谦只是大笑,当即摇首而道。

    “额……谦兄所言极是!仅凭道听途说,自是不可!”

    魏鞅颇觉尴尬般默默鼻子,心知自己却又难免落了俗套,只知以世俗偏见去看待大乾。

    殊不知大乾那等边荒之地,不仅孕养出了谦兄这等温文尔雅之世之君子!

    更是孕育出了秦王殿下,那等雄才大略,乾坤独断之明君圣主!!

    “鞅兄!我与秦王有故,或可写亲笔书信一封赠你……足以令你进入秦国之后,可直见秦王,与他当面大谈治世之法!”

    温谦忽有意动,当下便主动而道。

    却是欲要亲书荐信,好为鞅兄省去许多麻烦。

    “谦兄!我魏鞅若真入秦国,必将以自身才学打动秦王!如此人情推荐之物……却也大可不必!”

    然而魏鞅闻言只是失笑,当即摆手而拒。

    如此之语,顿令温谦一滞,而后回过神来,这才哑然失笑而道。

    “鞅兄啊鞅兄……你之所思所想果非常人!常常有惊人之语啊!”

    “哈哈!谦兄过誉了!”

    魏鞅哈哈一笑,不甚在意般轻轻摇首。

    “既如此……谦却是也该就此动身,继续游历天下了。”

    言及此处,温谦的面容之上不禁浮现出浅浅笑意。

    这次之所以会在这中庭城中停留成月之久,自是因魏鞅其人而已。

    如今既已然功成,却是自无停留之意义,也该就此动身了。

    “啊?谦兄……这便要走了么?!”

    魏鞅闻言顿时大惊,却万万未曾想到谦兄竟说走就走,如此洒脱随性,毫不拖泥带水!

    “是啊,天下之大……谦未曾到过的地方还有很多,如何能将大好时光,浪费在这俗人俗事之上呢?”

    温谦当即起身,指着窗外熙熙攘攘之人群,笑而说道。

    “谦兄之心境……鞅远不如也!”

    魏鞅见状,连忙也随之起身,不由衷心而叹。

    “哈哈!天下无不散之筵席!鞅兄!你我二人……就此别过吧!”

    温谦哈哈大笑着一摆袖袍,当即拱手而道。

    “谦兄……却不知何年何月,还能够再次相见,把酒言欢呢?”

    魏鞅骤闻此言,不禁感慨而道。

    “鞅兄,只要你留在秦国,你我……自会再见!”

    温谦言及此处,却是神秘一笑,当即便再次作揖,转身潇洒而走!

    “谦兄!”

    魏鞅见此情形,终于忍不住出声喊道!

    “临走之前……可否告知身世!”

    此时此刻,魏鞅只感觉谦兄就如同画中之人一般,隐约蒙上了一层神秘薄膜。

    他究竟是何人?

    他究竟是什么身份?

    他究竟与秦王又有何瓜葛?

    一切一切,都因谦兄之特立独行,在这一刻显得那般扑朔迷离,令人神往。

    “哈哈!鞅兄!你我相知相交,何须囿于身世?”

    温谦闻言忽而回首,轻笑而道。

    言罢,却是再不停留,留下一语之后,就此飘然离去……

    “待他日再见之时……鞅兄自会知晓!”

    雅间之内,魏鞅怔怔望着那道白色身影就此消失,却是久久无言,忽而骤然一笑……

    “谦兄……会有再见之日的!”

    魏鞅伫立原地,望着人影消失的方向,心中默念而道。

    “若他日再见之时……必与谦兄坐而论道,把酒言欢!”

    ……

    “神武十二年,冬,魏鞅入秦。”

    ——《秦川志》·卷二十三

章五十五 科举制?

    大乾王朝·汉阳城·秦王王府

    “咕咕咚咚……咕咕咚咚……”

    王府之内,赵政望着眼前那咕噜咕噜隐隐沸腾的火锅,却是出神不止,脑海中不知在想些什么。

    一手执着筷子,一时竟也忘了去抄锅中之物……

    “皇兄,皇兄?”

    赵芸在一旁正吃的起劲,却骤然发觉皇兄愣在原地,久久无言,不由便伸出一只手来,在皇兄眼前虚晃而道。

    “额……呃?”

    赵政忽而感觉有只小手在自己眼前轻晃,顿时便回过神来,连忙抄起筷子,在沸腾的锅中上下翻搅起来。

    “皇兄……可有什么心事么?”

    但此时此刻,眼看着皇兄这般神情,赵芸反倒是有些吃不下了,当即便一脸担忧的问道。

    只因近日以来,皇兄出神的时候明显增多了……

    或许……是有什么烦心事在困扰着他吧?

    “害……倒也没什么,就是苦于无人可用,如何才能够找寻到合适的人才呢?”

    赵政言及此处,不由长叹一声,却是当下便放下筷子,苦恼般焦虑而道。

    在军事诸葛暗前往郡中负责扩充商道、兴修水利、整治良田等重大事件,且霍金兄也代表华夏商社,派往虎牢关疏通虎牢商道,组织矿工上山采煤等重要之事后。

    赵政这才忽而发现,自己手头竟果真无人可用!

    但凡郡中之事,眼下却还得去依靠那太守耀飞!

    这令赵政自然是大感难受,虽收缴了太守耀飞之兵权,但治民理政等日常郡务,却都还得依靠耀飞去全权主持!

    这不用多说,自然是让赵政有种失去掌控的感觉。

    他想推行任何政令,也根本不可能上行下效,彻底执行!

    至于说什么让他自己亲自上手去管,先别说他有没有这个能力,就算是有,赵政也特么懒得去弄啊!

    喂!

    哥好不容易才穿越过来,而且在京城之中忍气吞声这么多年,读了那么多年的书才好容易熬出头来!

    你现在又让我去管理郡务??

    靠!我秦王赵政不要面子的吗?!

    老子是特么过来享福的,是过来游手好闲,作那闲散藩王的好吗?

    不是来操心劳命,废寝忘食的好吗??

    我特么不就是想当个闲散王爷而已么,为什么就这么难啊?!

    念及此处,赵政顿时无语望天,一脸生无可恋……

    如此一幕,看在紧跟一旁的书记官郝真眼中,不禁赶忙提笔,在竹简之上快速写道。

    ‘神武十二年,秦王赵政忧心于民,苦无良才可堪使用,致使郡中百姓熬煎于水深火热之中!’

    ‘每每念及至此,不由废寝忘食,仰天而叹……’

    “切!皇兄,不就是人才么?这有何难?”

    谁知赵芸闻听困扰皇兄之事竟是此事之后,当即便满不在乎般摆手而道。

    “呦?莫非我们芸儿还有何妙策不成?”

    赵政顿时大奇,一时之间,倒还真想听听芸儿又会有何高见。

    “妙策倒谈不上……不过是个笨办法而已!皇兄你想啊,咱们大乾的人才目下都聚集在哪呢?”

    赵芸说到这里,反倒是饶有兴趣般放下筷子,当场嘻笑而道。

    “哦?这……”

    赵政骤闻此言,一时却还有些没能反应过来,还不知芸妹这葫芦里又卖的是什么药?

    “自然是太学府啊皇兄!”

    此言一出,赵政顿时恍然,大感认同般连连点头。

    “既然这人才都出自于太学府中,何不兴办学府,为郡中培养人才呢?”

    赵芸说罢,顿时便颇为自得般望向皇兄,那副骄傲神情,似是在说皇兄芸儿聪明叭!

    你快夸我呀!快夸我呀皇兄!

    “这……”

    赵政瞬时怔神,却还真是从芸妹一语之中,顿获启发般恍然大悟!

    “是了!没有人才……本王还可以培养人才啊!”

    念及此处,赵政不禁当即拍掌,面色兴奋而道!

    虽说芸妹想出的这个办法,只能说是长久之计,并不能解当下燃眉之急。

    但一来自己年纪尚小,还不满十三岁而已,这时日却还有至少几十年的光景!

    二来,只要自己开办学府的消息传了出去,谁说就不能吸引些人才自投罗网……啊呸呸呸,主动来投呢?

    毕竟自己收揽人才的目的,可是为了选拔官吏啊!

    即便是无法举茂才而走正途入仕,即便得官也只是那种朝廷并不认可的‘小官’、‘假官’。

    可无论如何,这手中职权却可是实打实啊!

    况且对于那些寒门子弟,平民黔首来说,哪怕是个不入品阶的小吏,都足以令他们大喜过望了,却还有什么挑挑拣拣的份呢?

    “哎对了!”

    忽而间念及此处,赵政却是由此发散思维,瞬时间想到了另外一个极其重要的选拔制度!

    那就是在古代封建社会,朝廷选拔人才官吏之最为重要的重大变革!

    科举制!!

    “对啊!科举制!!”

    赵政骤然醒悟,却是当即便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

    这科举制,比起现在这什么察举制来说……

    难道还不够香么?

    那简直也太香了好吧?!

    若果真在秦川郡大开科举,公开选拔人才,那么只消一二十年,自己却还再需用发愁,无人才可堪使用么?

    念及此处,赵政终于忍不住喜笑颜开,甚至下意识挥了挥拳,兴奋而道!

    “对!科举制!就是科举制!!”

    如此一幕,看在一旁的赵芸与郝真眼中,反倒大感错愕,却不知秦王殿下口中所言什么科举制……又是什么?

    “呃……皇兄啊,什么是科举制啊?”

    赵芸歪着小脑袋,顿感迷茫般当即问道。

    “所谓科举制,就是不以出身而囿,仅以才学而论的大范围选拔官吏制度!”

    科举制一出,顿令赵政心中一轻,当即便笑呵呵着抄起筷子,一边夹菜一边说道。

    “啊?不以出身而囿?仅以才学而论?!”

    如此之言,可当真是惊世之语!

    霎时之间,便惊得赵芸目瞪口呆,郝真更是连手中之笔都掉落在地!

    这可真真是怪不得他们二人如此大惊小怪!

    只因目下九州列国,自上古及今,凡选拔官吏人才,历经上古时期之世卿世禄制,再到现今之察举制。

    无论何种选拔官吏制度,却都是在世族名门,世家贵族中进行选拔,几乎罕有在下层寒门中破格提拔之人!

    可依秦王殿下方才所言,竟是要一举打破世族名门对于选拔官吏人才的垄断地位!

    让天下万万寒门子弟,只要才华出众,武艺超群,却都可以通过科举制度,就此踏入仕途,借此突破阶层!

    如此破天荒之惊世之举,又如何不令二人骤惊,乃至于瞠目结舌呢?!

    “不错!从我大秦而始,选拔官吏再不通过察举推荐!而是以才而论,选贤任能!”

    面对两人几乎统一般的大惊失色,赵政却是面色如常般肯定而道。

    从后世穿越而来的他,自然理所应当的认为,选拔官吏要以才而论,要为贤是用!

    否则如果只看出身,将那些纨绔子弟,窝囊饭桶全部委以高位,岂不是自找苦吃么?

    若是代替自己治理国家的官吏都是一帮蠢货,试问自己又如何能够作那安享玩乐的闲散藩王呢?

    故而赵政根本连想都不用多想,必须用科举制代替察举制,为自己遴选人才,治理朝政啊!

    只是如此所为,看在旁人眼中,放在当今天下,却可真真是惊世骇俗,震动九州之举啊!!

    “可是皇兄……如此大动干戈,无异于损害了那些世家大族之利!那些世族豪门……却会乖乖就此接受么?”

    赵芸言及此处,却是忍不住想起不久前那次围困王府之危!

    那一日,若非皇兄早有预料,在舅父那里暂借了两万铁骑大军充当应急,否则当日之危,却还真真是不知该如何化解!

    而这一次科举制替代察举制之变革,对世家大族所造成之伤害,甚至并不亚于摊丁入亩这等税改之法啊!

    须知世家大族足以传承百年的根基,就是族中后代能够代代为官,通过家族势力从而进入仕途啊!

    可皇兄此刻大手一挥,竟将此等入仕为官之机会,几乎平等般分给了天下万万寒门子弟!

    届时,若果真按照皇兄所言,不以出身而囿,仅以才华而论!

    那无异于世家豪门之子弟,也须得同那些泥腿子出身的寒门子弟,在同等机会之下公平竞争!!

    这!这令秦川上百世家大族,却又如何能肯接受啊?!

    此等改制对于世族豪门影响之大,波及之深,却是毋庸多言,仅看郝真之面色苍白就可管中窥豹,一概而知!

    “哼!”

    谁知秦王殿下闻听此言,却是当即一拍几案,冷眼睥睨而道!

    “谁敢不从……杀无赦!!”

    ……

    “神武十二年,始皇帝忧心于民,苦无良才可堪使用,致使郡中百姓熬煎于水深火热之中!

    每每念及至此,不由废寝忘食,仰天而叹!

    ‘孤欲废除察举,大行科举,凡秦国官吏之选拔,不以出身而囿,只以才学而论也!’

    时常山王赵芸在侧,大惊!

    ‘自古及今,遴选官吏,皆为世家大族所出,何以不囿出身,只论才学耶?’

    秦王起身而立,喟然而叹。

    ‘孤乃秦国万民之王,岂非一家一氏之王!’

    ‘秦川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

    ‘何以重世家而贱草民,不以平等而待耶?’

    常山王即刻无言,当即拜服。”

    ——《华夏野史》·郝真

章五十六 国宴恐惧症

    我叫古奇,万万没想到,我会得一种叫做‘国宴恐惧症’的病症。

    尤记得秦王殿下初至秦川之时,首开国宴,便主动为秦川大旱捐粮十万。

    有秦王殿下以身作则在先,众位秦川世族,无一例外,纷纷捏着鼻子大捐特捐。

    当时抱的态度就是,秦王殿下初至秦川,花钱买买平安罢了,犯不着为这点事惹了这位一国之君。

    于是首次国宴,就这么花钱消灾般安稳度过。

    当时众位秦川世族之族长家主们,还都在心中想着,这新官上任三把火,没想到捐点粮草就这般平安度过了。

    不过也是,毕竟这秦王殿下也才不过十二岁的少年藩王而已,就算再怎么烧,还能把整个秦川郡都给点了不成?

    再加上首次国宴之后,秦王殿下莫名其妙,一声招呼也不打的,径直便去巡视什么边关去了……

    这一走就更是足足三月之久,自是令所有秦川世族,在心中都大感轻松一般长松口气。

    看来这日子,有没有这位秦国之主的存在都不会有多大变化了啊……

    然后在秦王殿下回返汉阳之后,第二次以庆祝赈灾济民大功告成为名之国宴,便正式召开了。

    此次国宴之中,虽美酒佳肴,玉盘珍馐尽皆齐全,然而秦川众族,却宁肯希望像第一次国宴一样,那般粗食淡饭,简陋异常。

    只因这第一次国宴只是要钱,但这第二次国宴却真真是要命啊!!

    一道‘摊丁入亩,地丁合一’之税改之策一出,无异于是去了整个秦川世族半条命啊!

    尤其秦王殿下更是埋伏甲士,当场将五位族长以强硬手段斩首示众!

    这令这次国宴,无疑成为了众位秦川世族心中久久难以抹去的阴霾……

    于是在秦王殿下的铁血手段之下,一众秦川世族们战战兢兢的参加了第三次秦国国宴。

    但出乎意料的是,第三次国宴竟波澜不惊,不仅未发生任何流血事件,反而令秦川众族大感惊喜!

    只因秦王殿下不仅赏赐众世族西域奇物不说,更是当众点了两位世族子弟为茂才,直接举荐朝廷,甚至于当场委以重任!

    如此所为,自是令一众秦川世族们简直大喜过望!

    只因秦王殿下如此作为,显然已经是三把火终于烧完了啊!

    那些不听话的世族都已经沦为昨日往昔,落得个满门抄斩的下场。

    而至于现今所剩的这些世族,总算是熬过了新官上任这三把火啊!

    即便已经被烧了个七七八八,但最起码还可以勉力维持下去,总比身死族灭的下场好太多了。

    于是在第三次国宴之后,还残存的秦川世族们,也终于是放下了心,再也不用担心秦王殿下突发奇想,又整出什么幺蛾子来了。

    如此一来,平静的边郡生活总算是要恢复往常了啊。

    直至,第四次秦国国宴的到来……

    而正是这次国宴,却令一众六七十岁的族长家主们,才忽而意识到自己还是太年轻了……

    当秦王殿下公布日后秦国,选拔官吏将由科举制代替察举制,不以出身而囿,只以才学而论之后。

    整个大殿之中,尽皆无言,鸦雀无声……

    众位族长家主们正欲开口,但又忽而想起秦王殿下儒雅随和,和蔼可亲的行事作风……

    于是纷纷明智住口,当场用稀稀拉拉,却又显得异常热闹的掌声以作回应。

    于是在一派祥和,主宾尽欢的欢快氛围之下,秦国科举制正式公布,且在国中开始推行!

    但是当科举制正式落地实施之后,赵政却才忽而发现,威胁强迫……哦不,是用心感化这些秦川世族们同意科举制,只不过是一切的开始而已。

    真正想要将科举制切实落地于秦国国中,却还有太多太多的问题随之涌现了……

    ……

    首要问题,就是具体落实科举制时,可供学子们进行学习、考试的场所,也就是秦国官方的学府或是学宫必须解决。

    这个问题倒也还算简单,在教化民众,选拔官吏这等国中大事面前,太守耀飞显得极为深明大义。

    不过在秦王殿下召见约谈,亲切慰问之后,就主动将郡府所在地又一次腾了出来。

    带着一众秦川官吏,搬到了不远处更小一些的官邸之中。

    这已经是继秦王殿下上任,为秦王行宫腾挪地方之后,郡府所在地的第三次大规模搬迁了……

    虽然这很无奈,但也没有办法。

    谁让汉阳城虽为一郡之府,一国之都,但就是这么贫穷而又破烂呢?

    以至于急迫之间,却连处差不多大小的府邸都找不出来?

    而在解决了学府的场所问题之后,赵政又面临着紧随而来的第二个问题。

    学府中的老师从何而来啊?

    须知在赵政的计划之中,这处学府不仅承担着为秦国选拔人才的重任,更为重要的是为秦国培养人才啊!

    既然要培养人才,那就必须得有老师去教授学子才行啊!

    可目下之间,却又上哪去寻那么多德才兼备的老师来呢?

    但若是没有老师先生,又如何去培养更多的人才为我所用呢?

    面对这个先有鸡还是先有蛋的问题,赵政陷入了深深的沉思之中……

    苦思无果之后,赵政选择先暂且跳过这个环节,等日后想出办法之后再说吧。

    毕竟目下当务之急,是急需招揽一批人才,至于培养人才这种长久之计,便也在日后再徐徐图之吧。

    于是赵政非常明智的,直接在郡中大肆宣讲,公示秦国新政,鼓励寒门子弟乃至于平民黔首们,参与秦国公开的人才选拔!

    为了确保这次公开选拔报名的公平公正,防止有人在其中乱做手脚,赵政特意绕过了太守耀飞,选择委任老实憨厚的书记官郝真,作为主考官全权处置此事。

    虽然郝真也属于秦川世族出身,很难说不会偏袒于其他世族子弟,但目下在手头无人可用之时,却也只能是矮矬子里面拔将军,先让郝真这个忠厚朴实的老实人先上了。

    毕竟从郝真目前的表现来看,尤其是他平日里记录自己的文字来看,却还真是一个诚实可靠,值得信赖的老实人啊!

    但这一次,这位秦川世族公认的老实人,却似乎令信任他的秦王殿下有些失望了……

    ……

    “郝真!你这个浓眉大眼的家伙!竟也敢蒙蔽本王么?!”

    只听‘啪’的声,记载有这次被选入学府的名录竹简,顿时便被秦王赵政一怒之下,扔在了郝真面前!

    “我王!冤枉啊我王!”

    郝真闻言顿时大惊般跪倒在地,如同栽葱一般连连叩首不止,口中慌措间急忙惊呼而道!

    “臣既得我王如此信任,惶恐却还来之不及,如何敢蒙蔽我王啊?!”

    “那这选才名录之上!何以十之八九尽是世家大族子弟?!”

    赵政怒不可遏,直指散落在地的选才名录,当场愤而诘问!

    他当时为了防止世家大族借助家族势力影响此次公开选拔,特意向郝真叮嘱清楚,每一位选中在录的人才都必须标注清楚家世出身,好让自己在最终审核之时能够一目了然。

    于是这份长长的选才名录(初审稿),只需打眼一扫,就能够最为直观的看出世家子弟有多少人,寒门子弟又有多少人。

    那么在这种情况之下,试问赵政兴致勃勃的一眼扫去,却发现目之所及,一排一排,十之八九都是世族子弟之选才名录,如何能不当即变色,勃然大怒呢?

    “非是如此啊我王!臣知我王此次科举,意在公平公正,为国选才!是故在考核之时,凡寒门子弟,从未敢有丝毫轻视,甚至于多有优待啊我王!”

    郝真慌忙解释,急切之间,甚至于差点哭了出来!

    “那……却又如何会有这等可笑名录?!”

    赵政闻言不由一滞,心知郝真此言应当不假,但为何最终得出的选才名录,却还是以名门子弟占据绝大多数呢?

    “回禀我王!能有如此结论,非因臣偏袒世族子弟!实因寒门子弟大多受家境所限,所学甚少!除非极少数天赋异禀之人,比起从小培育的世族子弟来说,确是大有不如啊我王!”

    郝真一见殿下还给自己解释的机会,连忙便急切而道。

    “臣知我王此次科举,只以才学而论,而不受限于家世出身!但深究其里,还是应以才学为主啊!故而臣绝不能为了照顾寒门子弟,反而为我王选拔出一批无用之才啊!”

    如此一番情真意切,发自肺腑之语,却是听的赵政当即愣在原地,久久难以言语。

    是啊,此次科举是唯才是举,只论个人才学如何!

    若是因出身寒门而特殊照顾,如此之举,却又和因世族出身而特别优待,又有何不同之别呢?

    况且经此一言,赵政这才恍然大悟。

    原来为什么古代封建社会的统治者,明知道从世家大族中选拔官吏,长此以往,会导致世族不断做大,世家力量越来越庞大甚至于难以掣肘。

    可为什么还是一代一代,一朝一朝,尽皆依赖于世族名门呢?

    或许除去体制原因之外,还是因寒门子弟之中,并无多少人可堪使用啊!

    须知在古代封建社会,可不同于现代的九年义务教育,几乎每个人不论出身,都能够得到近乎平等的教育机会和资源。

    在古代,尤其是在连私塾都没有的古代社会,教育资源几乎都被垄断在世族名门手中!

    如此一代一代,相继传承,自然更容易出人才,也更容易令家族势力不断庞大,形成一种良性循环。

    而至于寒门子弟,首先在能够获得的教育资源上,就大大落后于世族子弟。

    等于是在起跑线上,就已经落后于人,除非果真天赋异禀,又如何能与世族子弟较量高下呢?

    “这……”

    念及至此,赵政才忽而恍然大悟,自己还是想的太过简单了啊!

    难道公开选拔,寒门子弟就有能力与世族子弟相抗衡了么?

    除非自己能够打破这种资源垄断,令寒门子弟也同样拥有等同于世族子弟的教育资源!

    否则,什么科举制度……无异于痴人说梦而已!

    毕竟在目下九州,竹简而制的简书大行其道,制作极其不易不说,搬运更是麻烦至极。

    而也正是因此,才得以令世家大族能够垄断教育资源。

    在后世,正是因为造纸术与印刷术的出现,使得书籍能够大批量的廉价产出,由此才打破了世族名门对于知识与教育的长期垄断!

    而在有了这种平等的教育机会之后,科举制才有了诞生的前提与发展空间。

    否则,若只是拍拍脑袋,就能够随意改变历史进程,那可就真是太过理想当然了。

    “所以说……我特么还得发明造纸才行么??”

    当终于想通这些关节之后,赵政却无奈惊觉,想要推行科举制,还必须得依赖于造纸术与印刷术的发明才行!

    并且显然,首先在发明造纸术之后,才能够去考虑什么印刷术。

    否则……难不成还去竹简上印刷么??

    “所以……我的蔡伦在哪呢?”

    赵政凝思伫立,思绪却已不知飘向何方……

    ……

    “观众朋友们大家好,欢迎来到《百家讲坛》,我是你们的老朋友——易上天!

    今天啊,我们要讲的是影响中华文明数千年的重要制度——科举制!

    提起科举制,大家想必都不会陌生吧?

    甚至呢,还会觉得很稀松平常,因为这是每一本历史书中都难以绕过的,古代遴选官吏的重要选拔制度!

    但你真的懂科举制么,你真的懂科举制背后的故事么?

    今天啊,易老师就来详细为大家讲一讲,这科举制的诞生以及它背后的故事!

    要说起科举制啊,那肯定绕不过一位历史大名人,是谁呢?

    有的观众朋友可能已经猜到了啊,没错,这位历史大名人就是我们的千古一帝——乾始皇!

    说起乾始皇啊,现在的很多网友,都猜测他会不会是从现代社会穿越回去的!

    为什么这么说呢,因为乾始皇的很多思想和举动,都与现代人的思维极为接近,完全超越了当时那个时代与社会。

    就像是这科举制啊,那个时候的官吏选拔,可都是掌握在世家大族手中啊,普通的寒门黔首,根本连想都不用多想!

    但乾始皇呢,却在那个阶级划分极为鲜明的古代社会,率先打破了阶层垄断,将选拔官吏的机会下放到了所有人的身上!

    这种公平公正公开的思维模式,是不是跟我们现代人的思维很相似呢?

    当然啊,所谓的穿越说法当然是开玩笑了,但也正是因为如此,才显得乾始皇是如此的不同凡响!

    能够在那种古代封建社会,破天荒的秉持这种人人平等的先进观念,这便是千古一帝的与众不同之处啊!

    说到这里呢,如果有电视机前的观众朋友们对千古一帝乾始皇感兴趣的话。

    也可以扫描屏幕下方的二维码,购买这套激励了无数名人的史诗巨著《千古完人·乾始皇传记》!

    老规矩,前200位下单成功的观众,就有机会获得本书作者——也就是你们的老朋友-易上天的亲笔签名一份哦……”

    ——《百家讲坛》·易上天

章五十七 夜半来客?

    “既如此……便在文科之外,另行增设武科选拔吧。”

    在想通此间关节之后,赵政无力摆了摆手,当场吩咐而道。

    赵政也不是不讲道理的人,他在明白了目下的寒门子弟,根本无力与世族子弟相竞争之后,自然只能是出此下策,将科举考试一分为二。

    不像以往那般文武综合考量,将什么君子六艺全数融为一体,去考核每个人的全面综合能力。

    若是这种考法,寒门出身的子弟肯定是比不过自幼熏陶的世族子弟!

    毕竟因为资源有限,寒门子弟肯定‘偏才’更多,‘全才’极少。

    如此一概而论的话,大批量的寒门子弟肯定会被刷了下来。

    可对于国中选拔官吏来说,其实更需要的是偏才,而非全才。

    毕竟除过那些天赋异禀的人之外,普通人还是得在某一个领域持续不断的大量投入,才能够做到专精。

    所以根本没必要去选拔更为均衡型的人才,而是应人尽其用,按照他本人的特长去安排合适的职位。

    故而,若是分科考核,文科更侧重读写经文的能力,武科更侧重拼搏厮杀的能力,反而更容易将一个人的特长更直观的展现出来。

    如此一来,却是更容易发现一个人的特长,并结合与此,酌情安排适合于他的职位。

    况且,虽然在文事一科寒门子弟明显先天落后于世族子弟,根本就没有多少相提并论的资格。

    但若单论武事一科,平凡的出身反而能更好的磨练一个人的体魄和意志,也更容易耐下性子去打熬力气。

    即便武科同样与家境优渥,有各种名师指点的世族子弟,在先天上就落后于人。

    但武科不同于文科,却可以通过后天的努力,去在一定程度上弥补先天上的不足与缺失。

    故而,武科一旦单独设立,自然会对寒门子弟更加利好。

    由此,也能够将那些天生神力,擅长武事的人才更好的选拔出来,而不至于令明珠暗沉。

    “喏!谨遵我王口谕!”

    郝真闻言顿时大喜,知道这关总算是平稳度过了,于是慌忙再度叩首,口中连声应道。

    他此刻已然下定决心,定要彻底推翻之前的所有名次,按照文武双科重新进行考核!

    这一次,想必在武事一科,肯定能多选拔出一些优秀的寒门子弟!

    “好了,去吧去吧……”

    看他态度良好,赵政不禁微微颔首,当即摆了摆手。

    不过转念一想,却又仍有些不大放心般叮嘱而道。

    “但你可要在心中清楚,不可因世族子弟而特殊优待,却也不能因寒门子弟而特意照顾!此间分寸……你可心中有数?”

    赵政说至最后,不由眼神微眯,再度望向跪伏在地的郝真。

    “我王但请放心!臣自当心中有数!此次科举,无论出身,只论才学!”

    郝真闻听此言,慌忙紧张般应声而道。

    “嗯……如此甚好。”

    直至此时,赵政却才是心情转好,颇觉满意般点了点头。

    毕竟能力优劣先不提,至少在听话与忠心这方面,这浓眉大眼的郝真却还是靠得住的。

    将此次科举选拔的初选交与他全权负责,应当不会出什么差池才对。

    只不过初选过后的复选、终选,却又该交由谁负责才好呢?

    念及此处,赵政不由长叹一声,当即悻悻然坐回榻中。

    怎么特么的搞来搞去……却还是处处无人可用呢?

    ……

    入夜,秦王行宫。

    月夜星疏,秦王落榻的寝宫之内,却依旧灯火通明,在万籁俱寂,暮色黑沉的行宫之中,显得那般耀眼。

    “殿下,夜深了……还是莫要多想,快些歇息吧……”

    寝宫内,赵婉望着殿下独立窗前,久久沉默不语的身影,不由忧心劝道。

    “唉……睡吧睡吧。”

    赵政闻言不禁感叹一声,虽仍忧心于郡中如同麻团一般的繁杂事务,心烦无人可堪分忧。

    但这心中却也知道多想无用,有什么事也都等到明天起床再说吧。

    毕竟自从穿越以来,他可是养成了早睡晚起的好习惯呢。

    “殿下,您乃一国之君,身系秦国苍生,可一定得保重身体啊……”

    赵婉习惯性伺候着赵政坐入榻中,熟练的帮他解着冠服,同时又忍不住关切而道。

    “嗯嗯,这点本王自然知晓……”

    赵政闻言自是连连点头,先不说什么系不系苍生,就单是为了自己,那也得保重身体,先得系的紧裤带啊!

    不然若是年轻时不珍惜身体,总不能老的时候,那什么……空叹息对吧?

    在他想来,自己怎么不也得悠哉乐哉,晃荡到个一百啷当岁再说?

    况且自己那三千后宫妃嫔的伟大梦想……这可连开始都还没正式开始呢啊!

    哎不对,怎么一想到三千后宫嫔妃,恰好婉儿此时又在帮自己脱裤子……

    这怎的突然之间,身体某处终于开始有了点异样般的悸动呢……

    “这……”

    赵政默默感受着内心中忽然踊跃而起的那股躁动,再看了看面前娇颜如花,身段绰约的婉儿,以及紧挨着自己时,那股若有若无般的隐隐幽香……

    “咳咳……”

    他当即忍不住轻咳几声,旋即又装模作样的扫视四下几眼,而后状似无意般随口说道。

    “嘶~这入冬之后,果然是冷了许多啊……”

    说罢,还下意识抖了两下,似乎真是感觉到几丝凉意一般。

    “啊?殿下……您觉得有些冷吗?”

    赵婉闻听此言,不由惊愕般四下扫望,却发现炉中炭火通明,将整个寝宫烘托的暖意洋洋,如何能感受到一丝冷意啊?

    再低头一看,才发现说感觉有些凉意的殿下,额头上反而奇怪般渗出了细微汗渍,这令她心中骤惊,不由慌忙询道。

    “殿下……您莫不是受了什么风寒?”

    在暖屋中感到寒意,且又额头微微见汗,这可不正是受了风寒的征兆么!

    “呃……没有没有,我是真觉着有些冷了……”

    赵政闻言先是一怔,而后这才微红着脸,装模作样般继续说道。

    “要不……婉儿你今夜陪本王侍寝吧……否则一个人孤零零的……可还真有些怪冷的……”

    “啊?”

    赵婉骤闻此言,不由娇呼一声!

    到了此时,她却还如何不知,殿下口中的‘冷意’究竟为何意?

    即便这早已是她心中梦寐以求,甚至于在梦中畅想过无数次的羞耻画面……

    但真当这一天来临之时,她却仍旧难以自持般顿觉娇羞,面上嫣红无比。

    “殿下~~~”

    赵婉忍不住娇哼一声,这身子骨,当下便不受控制般软倒在殿下怀中。

    这一声‘殿下~’叫的,可真真是酥到了赵政的骨子里!

    刹那之间,他感受着怀中那股滚烫魅惑般的致命触感,却只觉某处愈发悸动,顿时便口干舌燥般,望着那张娇媚面庞,不禁俯身而下……

    “婉儿……”

    “殿下……”

    赵婉眼看着殿下那英武般的面庞愈来愈近,瞬时面色通红,睫毛轻颤,红唇微张般渐渐闭上双眼……

    一时之间,时光都仿佛在这一刻缓缓定格。

    赵政、赵婉二人,仿若韩剧男女主角一般,面带羞涩般逐渐靠近,两颗心渐渐贴在一起,两张炙热般的双唇,更是即将紧贴触碰……

    这一刻,赵政甚至于都能够明显感觉到两人的心跳……

    瞬时间怦然加速!

    “我王!启禀我王!!”

    然而骤然之间,陡然响起的呼喊之声,却犹如韩剧OST一般,彻底打破了这幅甜蜜美好的接吻画面……

    而赵政在此时也如同电视机前的观众一般,眼看着男女主角都快要亲到一起了,可这该死的导演偏偏就要在此刻结束剧集!!

    于是一股无名之火,顿时便从小腹升腾而起,旋即骤然从口中爆发!

    “是谁?是谁他妈这么不长眼色?!”

    赵政猛然抬头,向着门外怒而喝道!

    “额,回、回禀我王……”

    兴奋莫名的郝真骤然闻听秦王殿下勃然大怒,当即便心下咯噔一声,心知自己兴奋之余有些莽撞。

    于是连忙便躬身立于殿外,有些心虚般怯声应道。

    “不是我妈……是我,郝、郝真……”

    “好你个郝真!大半夜的不睡觉,还敢来打扰本王么?!”

    赵政忽然被坏了兴致,哪还能给他好脸色看,当场便怒而问道!

    而此时,赵婉也面色羞红般慌忙起身,手足无措般立在榻前,只感觉脸上火辣辣般,烧的通红一片……

    “启禀我王!非是臣有意打扰,而是、而是有贵客上门求见啊!”

    即便立于殿外,秦王殿下根本就看不见他,但郝真闻听此言,当即却慌忙般伏地而跪,张口解释而道。

    “什么?三更半夜的……还有贵客上门求见??”

    赵政闻言却是当即一怔,似乎万万没想到大晚上还会有谁前来觐见,心中惊愕之余,却又不禁有些好奇。

    于是转念一想,登时便又出声询道。

    “这……究竟何人夜半来访啊?”

    ……

    “神武十二年,冬,大雪。

    夜入寅时,始皇忧心于民,辗转反侧,难以入眠。

    寝宫之内,灯火通明,恰逢贵客来访,侍从拦而拒之。

    ‘夜半三更,秦王殿下已安枕而眠,还请明日再来。’

    来客欲走,却见秦王寝宫之内,灯火辉煌,不禁奇曰。

    ‘吾观宫内,灯火未熄,何言殿下安枕而眠耶?’

    侍从大窘,回身而禀。

    ‘夜半来客,无意惊扰殿下,不知可否召见?’

    始皇大奇,不知来者何人。

    然心系苍生,无心入眠,虽不知何人来访,亦踏雪而迎也。

    由此,踏雪迎才一词,至此流传,广为传颂。”

    ——《世说新语》上卷·惜才篇

章五十八 大儒来访

    “究竟何人夜半来访啊?”

    赵政此刻半是不解半是好奇。

    毕竟都这么晚了,哪会有客人这么不懂事,冒昧打扰自己这位堂堂一国之君呢?

    况且,就算是有这么莽撞的客人不说,他郝真也好歹是出身世族,难道连这点最基本的礼数都不懂吗?

    何以丝毫不加阻拦,反而屁颠屁颠的主动前来禀报?

    这……

    莫非这名贵客……果真是贵到极点不成?

    念及至此,赵政连忙望向窗外,却只听郝真压低着声音,难掩激动般说道。

    “回禀殿下!来客正是我大乾备受景仰的大儒——南阳经神左玄啊!”

    此言一出,顿令殿内赵政、赵婉二人,尽皆错愕,双目茫然。

    “什、什么?什么南阳经神,南阳神经的?”

    赵政小声嘟囔一句,却是逗得婉儿‘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虽然从未听说过这位,据说备受景仰的什么南阳经神,但赵政一听大儒二字,当然也知不可失了礼数。

    于是连忙让婉儿帮自己穿衣,同时对殿外跪伏在地的郝真吩咐而道。

    “既如此……便请老先生先去偏殿稍待片刻吧。”

    “喏!”

    郝真闻言当即称喏,随后躬身而退,当下便去安排了。

    “南阳经神……婉儿,你听说过这位大儒的名号么?”

    赵政一边被婉儿伺候着穿上王服,一边下意识疑惑而道。

    “这……奴婢出身低微,还真未接触过这等大师名流……”

    赵婉正服侍秦王殿下穿衣,骤闻此言,不禁低下头有些不好意思的应道。

    “没事没事……连本王都未曾听过,更何况你呢?”

    赵政闻听此言这才回过神来,连连摆手失笑而道。

    他也是犯糊涂了,自己出身帝王家都未曾听过此等大儒,更何况出身铁匠家庭的婉儿呢?

    当然,这也是他根本无心学业,心思并未放在这上面的缘故……

    否则,能被郝真如此推崇,且敢尊以经神之名的大儒,赵政也不至于从未有所耳闻。

    “也不知这位当世大儒深夜造访……却为何故呢?”

    赵政呆呆伫立原地,心中却不断猜测着这位素未蒙面的大儒,为何会特地拜访自己这位年仅十二岁的少年藩王,甚至于……

    还来到这深更半夜之中?

    ……

    “子成……既有大儒来访,你便不用同去了。”

    赵政刚出寝宫宫门,作为贴身侍卫的赵龙便早已听到动静,提前立于殿外等候。

    但赵政身在自己的行宫之内,待会又要接见大儒左玄,这自身安危自是无虞,便当即挥了挥手,示意赵龙今晚就不用贴身护卫左右了。

    “这……”

    赵龙迟疑片刻,但最终还是躬身行礼,连声称喏。

    “喏!”

    只不过,当他眼望着秦王殿下披着大氅,逐渐远去的背影之时,心中还是不禁感叹。

    ‘殿下他夜深至此,仍勉力动身迎客,实乃国君楷模啊……’

    ……

    “嗯?”

    因这秦王行宫过小,于是在前往会客之用的偏殿之时,赵政一眼便发现芸妹的寝宫之内却依旧灯火长明。

    “夜色已深……为何芸儿的屋内却还亮着灯火?”

    赵政心下奇怪,当即忍不住步至近前,轻手轻脚般在窗外打望。

    这一瞧不要紧,却正好透过半开启的窗扇,看见芸妹正端坐书桌之前,在微颤而又明亮的烛火之下。

    手执一卷简书认真研读,嘴中轻轻念着,不时还拿出笔在一旁的空白竹简上记着什么。

    这一幕看在此时的赵政眼中,令他不由当即怔神,却是在原地怔怔愣了半晌之后,还是忍不住出声说道。

    “芸儿……你。”

    “啊?”

    赵芸骤闻声响,下意识便循声望来,却发现皇兄正披着大氅,怔怔立在窗外,就这般直愣愣的看着自己。

    “皇兄,这么晚了……你怎么还没歇息呢?”

    赵芸放下书简慌忙起身,脱口而出的第一句话,却是在关心皇兄为何还未歇息。

    “……你怎么还没歇息呢??”

    赵政先是一愣,而后却是用一模一样的言语,但却语气更为强烈的反问而道。

    这都这么晚了,怎么芸儿还在这用功读书啊?

    就算是当年在学府入学之时……

    也不至于熬到这么晚的时候啊!

    “额,我、我这不是……修习、修习兵法呢嘛。”

    赵芸骤闻反问,又被皇兄当场抓个现行,却只能是吞吞吐吐的如实说道。

    说完,还忍不住调皮的吐吐舌头。

    “修习兵法?你一个女儿家家的,大晚上不睡觉……在这修习兵法??”

    赵政闻言顿感莫名其妙,这又不是在学府之中,也没有任何人强行约束,怎的芸妹反而还越发认真用功起来了?

    而且看什么书不好,非得去看这种沙场才有用武之处的兵法兵书?!

    你说你一个女孩家家的,不看点诗词歌赋什么的,不看点闲书杂谈什么的,老幻想着什么上阵杀敌这种危险之事是干什么啊!

    实在不行,哪怕、哪怕是看点金鳞岂是池中物什么的也都行啊!

    就非得去看这什么打打杀杀的兵书么??

    “皇兄却是说的哪里话!芸儿虽为女儿之身,却为何看不得兵书,修不得兵法了?!”

    谁知赵芸一听此言,反而有些不大高兴,当即便仰着头不悦哼道!

    “况且……还不是皇兄你先前说让我多学学兵法的嘛!”

    赵芸此言一出,瞬时便听得赵政愣在原地,却是丝毫都不记得,自己之前有说过这种话吗?

    “呃,这……”

    赵政大脑当场宕机,直到想了好一会之后,这才勉强回忆起来,自己似乎是有一次在被芸妹烦的不行的时候,说过类似的这种话来着……

    可那都仅仅只是随口一说而已啊,并没有真让她去学兵法的意思啊,明明只是叫她不要老黏着自己而已啊!

    怎的自己的随口一言,芸妹反而就给放在了心上,甚至不惜秉烛夜读,废寝忘食……没日没夜还就修习起了兵法?

    这令赵政一时愣在当场,却还真不知该说些什么才好。

    “好啦好啦~,先不说这些啦……”

    赵芸见此情形,却也知机的连忙转移话题,转而反倒是问起了皇兄为何不睡。

    “对了皇兄,你怎的这么晚了……却还出来走动呢?”

    赵芸说着忍不住望了眼皇兄身后,却发现空无一人,别说贴身婢女赵婉,就连片刻都不离身的贴身护卫赵龙,竟也未曾跟在身旁!

    “噢……是因夜半突有贵客来访,此刻正在偏殿之中候着呢。”

    赵政忽而回过神来,不由随口应道,但紧跟着,却是又皱起眉头当场教训而道。

    “你!即刻回榻歇息!若是等会再发现你还未睡,小心皇兄我打你屁股!”

    说罢,还忍不住哼了几声,故作凶狠般威胁说道。

    “好呢好呢,芸儿这就去睡啦……”

    赵芸顿时嘻嘻一笑,看着皇兄‘凶巴巴’的神情,却只觉可爱之极,心下哪有半点的惧怕之情。

    但皇兄既然已经开口,赵芸自不会与皇兄对着去干,而是乖乖应了下来,当即就准备休息。

    “诶,对了皇兄……是谁这么晚了还来求见啊?”

    不过在转身回屋之前,赵芸又好奇般随口问了一句。

    “听郝真说,是哪位当世大儒来访,好像还是什么南阳……南阳经神来着?”

    赵政不甚在意的回了一句,说着便准备转身离去,前往偏殿去会见这位夜来贵客。

    “什么?南阳经神左玄?!”

    谁知赵芸闻听此言,却是当即便失声叫道!

    “哦?芸儿……莫非你还听过这位大儒的名号?”

    刚刚欲走的身形顿然一滞,赵政不禁转过身来,满面好奇般望向芸妹。

    “当然啊皇兄!这位南阳经神!可是我们大乾名副其实的第一大儒啊!!”

    赵芸顿时一副不可思议般的神情望向皇兄,似乎是诧异于皇兄竟然不知此人!

    那副神情,就仿佛未曾听过南阳经神左玄之名,似乎是件非常丢人的事情一般!

    “什么?大乾第一大儒?!”

    赵政当即失语,却是万万未曾想到,这位南阳经神的来头居然会这么大!

    怪不得,怪不得郝真那个家伙,会惊喜过望到这种份上!

    “何止啊皇兄!这位南阳经神早年游历列国之时,便已名声大噪,名动天下!就算是放眼整个九州,也都算得上是德高望重,排有名次的儒道大师啊!!”

    赵芸在说到此处之时,眼神之中隐约都已经冒出了小星星一般,仿佛对这位只闻其名不见其人的大儒宗师极为景仰一般。

    “啊?我大乾向来文风不盛……竟还会有如此儒道宗师么?”

    赵政闻言不禁微有感叹,没想到在极为崇武的大乾,竟也会有这等名动天下的大儒宗师!

    “额……其实,左老先生虽为我大乾南阳郡人,但学有所成之地却在大行而非大乾,当年成名之时也是在现今的大行国都——临安这等儒道圣地!”

    赵芸言及此处,却也只得摇首不止。

    毕竟这位大儒左玄,仅仅只是生于大乾,而非长于大乾。

    “直至晚年,才因念及家乡,回返南阳颐养天年……当年开国之时,父皇本想邀请左老先生前往朝中任职,肩负教化重任,但却被左老先生一言婉拒……”

    赵政直至此时,才切实明白过来,究竟这位南阳经神左玄左老先生,到底有着多么大的来头!

    不仅为名动天下之当世大儒不说,甚至于当年都婉拒了父皇相邀,视大国重位,功名利禄为草芥!

    如此儒道宗师,竟深夜赶赴秦川边郡,造访自己这年仅一十二岁的少年藩王?

    这……

    赵政念及此处,却是再也按捺不住,当即便转身向着会客偏殿,匆忙疾行而去!

    “哎!皇兄!”

    赵芸眼睁睁的望着皇兄身影就此离去,这才忽而回过神来。

    “等等我啊!皇兄!芸儿也要一同前去!!”

    顿时便连忙大喊大叫着,慌慌张张闯将出门,急忙追在皇兄身后,也向着那偏殿快步而去。

    一想到自己仰慕已久的儒学大师即将现于眼前,赵芸心中不禁一片火热,脚下步伐却是忍不住又隐隐加快几分……

    ……

    “我王,左老先生已经在殿内等候了。”

    立于殿外的郝真远远瞧见秦王殿下的身影,连忙便凑上前去,一边紧追着秦王殿下的步伐一边解释而道。

    “我王,左老先生从南阳郡一路赶来,待赶至学府门前时便已夜深,臣心知我王近日来忧心学府之事,故而丝毫不敢耽搁,连忙便入宫禀报……”

    郝真正匆忙解释着,却只见秦王殿下忽而瞥他一眼,瞬时便猛然一滞,当即语塞。

    但他很明显能够看出殿下的眼神之中并无恼意,于是便在秦王殿下再次转头的当口,紧接着又补充而道。

    “……入宫后见我王寝宫灯火未熄,臣便斗胆开口,向我王禀报此等大事……”

    郝真说着说着声音却是越来越小,毕竟在左老先生赶至学府之时,都已经明说今夜已然太晚,待明日再觐见秦王殿下。

    还是他自作主张,说是先去宫中探察一下,看殿下是否入睡再做决定。

    而在入宫之后,郝真果然发现殿下的寝宫灯火通明,显然并未入眠。

    于是心下猜测殿下正忧心学府之事,当即便斗胆禀报,却也不知是否打扰到了殿下……

    “好了好了,大儒到来,本王理应倒履相迎,更何况并未入睡呢?”

    赵政虽一时被坏了兴致,但却并未因此事责怪郝真过于莽撞。

    毕竟他自己心中,在此时此刻,却也是对于这位拒绝了父皇的当世大儒,心中感到好奇非常。

    除此之外,更不知这位儒道宗师忽然夜中来访……

    究竟所为何事呢?

    ……

    “吾自幼尝追慕大儒左玄,欲拜其为师而不可得也。

    父皇亲下御旨特邀,亦被拒也。

    然后于秦川郡中,忽闻玄师深夜来访,欲觐皇兄。

    至此,得以一偿毕生之所愿也!

    吾尝年少不懂,不解玄师何以拒父皇而投皇兄也?

    后长大成人,方知玄师目光如炬,早知大乾天命之所归,尽归于吾兄一人之身矣!”

    ——《芸中记》·赵芸

章五十九 此乃犬子——左助!

    “秦王殿下驾到~~”

    赵政刚刚步至殿前,便只郝真一声高唱,顿时便令殿内之人听个清楚明白。

    旋即又快步上前,赶在秦王殿下之前,缓缓推开了这扇偏殿大门。

    “参见秦王殿下!”

    早在听到秦王殿下驾到之语时,殿内众人就已经纷纷起身而立,待殿门大开之后,更是整齐划一般统一行礼。

    “诶!左老先生这是作何?!”

    赵政刚一入殿,第一眼便看到了那位须发皆白,一身浩然正气的儒道宗师,也正拄着拐杖,艰难的准备跪地行礼,不由连忙大惊而道!

    “这……这!岂不是折煞本王?!”

    说话之间,更是两步并作三步,连忙赶至左老先生面前,双手托扶,硬生生又将左老先生给请了起来。

    “左老先生!快快请起!快快请起!”

    赵政托着左老先生站直身子,一边在口中连忙客气而道。

    毕竟这位儒道大师先不论才学和身份,最起码年龄都已经在这放着。

    让这位须发皆白,拄着拐杖的老者向自己跪地行礼,尤其对方还是得道大儒之时,那可就真真是太过失礼了啊!

    “不!殿下!莫要阻拦于我!”

    谁知左玄闻听此言,却并未趁势起身,反而连连摇首,满面激动般坚持要行跪拜大礼!

    “请允许老夫,代秦川万千百姓,向殿下行礼谢恩!”

    “啊?这?!”

    赵政顿时大惊,却不知左老先生此言究竟何意!

    代万千秦川百姓,向我行礼谢恩??

    这……谢什么恩啊?

    更何况,左老先生是南阳郡人,而并非秦川郡人啊!

    却又为何代秦川百姓而谢恩秦王呢?

    “左老先生……你我素未蒙面,何来……何来谢恩之语啊?”

    赵政大感疑惑,一边还是托着左老先生,不让他当场跪伏下去。

    “殿下!你我虽素未蒙面,但自你入秦以来,所施治国政令……却早已与老夫神交已久啊!”

    左玄不从,依旧固执着要行跪拜大礼,且神色激动,更是直言早已与秦王殿下神交已久!

    “额,这……”

    赵政登时愣在当场,却是万万未曾想到,左老先生身为当世名儒,且身在南阳郡中,竟早已在暗中关注自己!

    “殿下!您所施之政令,无论摊丁入亩这等税改之策,亦或科举选拔这等制度革新,皆为世所罕见,利国利民之千秋大计啊!”

    左玄说着说着情绪越发激动起来,却是又忍不住下跪行礼,但依旧被赵政死死托在半空不得跪地。

    “左老先生!使不得,使不得啊!”

    赵政憋的小脸通红,愣是强撑着左老先生不让他跪地行礼。

    开什么玩笑呢?

    这等德高望重的大儒宗师,就算父皇面见也肯定是礼待有加,绝不会让老先生行跪拜大礼。

    更何况他自己,一个年仅十二岁的少年藩王??

    “不!殿下!您为底层百姓减重轻赋,又为寒门子弟大开晋升阶梯!此等普惠恩泽,如何当不起老夫这一礼呢?!”

    然而左玄仍旧固执己见,强自坚持着,非要向秦王殿下行跪拜大礼!

    “哎呦喂!左老先生!万万不可!万万不可啊!”

    即便如此,但赵政仍忍不住连连惊呼,示意万万不敢如此!

    可面对左老先生的一再坚持,他又只好继续强撑,将差点跪地的左老先生硬生生又给托了起来!

    而左老先生偏又极为固执,无论秦王殿下如何礼让,却非要坚持着行跪拜大礼,似乎不如此不足以表达自己心中的感恩之情!

    于是在旁人愕然的目光之下,只见秦王殿下与左老先生,就这般上上下下,你来我往,谁都不肯让步,简直不亦乐乎……

    “左老先生!不合适!不合适啊!”

    “殿下!合适!合适!”

    “左老先生!使不得!使不得啊!”

    “殿下!使得!使得!”

    就这般来来回回数次之后,却只见跟随左老先生同来的一位女子,终于按捺不住般呼声喊道!

    “父亲大人……殿下他如此敬重与您,您就……不要太过难为殿下了吧……”

    此言一出,赵政顿时目露感激般望向这名女子,口中连声附和而道。

    “对对对!此言有理啊左老先生!您可万万莫要折煞本王啊!”

    “这……”

    左玄闻言不禁望望左右,才发现殿中众人,却都正强忍笑意般望着自己与殿下两人。

    当下顿感迟疑,似乎也感觉自己与秦王殿下这般来回谦让不太合适,于是长叹一声,终于无奈作罢。

    “罢了罢了……殿下如此礼遇,老夫实感惶恐!”

    左玄拄着拐杖艰难起身,眼望着秦王殿下那充满诚挚的笑容与目光,顿时便面露欣赏般感慨而道。

    “今日一见,方知殿下果有上古明君之风啊!”

    赵政闻言连连摆手,口中谦逊而道。

    “哎!不敢当!不敢当!左老先生谬赞了!”

    说罢,便又伸手一指,客客气气的邀请而道。

    “左老,还请入座……”

    “哎不敢不敢,殿下先请……”

    左玄当即摆手,反倒让秦王殿下先请入座。

    “哎!这如何使得?左老快快入座!”

    赵政当然不肯,依旧坚持着要请左老先生先坐。

    “殿下!您尊为一国之君,老夫不过一介平民尔,如何敢先行入座?”

    然而左玄却认定君民有别,如何能先民而后君,以至于失了礼数!

    “左老!莫要客气!快快入座吧……”

    “殿下!如何能失了尊卑礼数啊!”

    “左老!”

    “殿下!”

    于是,就这般在众人尽皆愕然的注目之下,两人互相谦让,却是谁也不肯先行入座。

    最终,就在左玄之女又一次忍不住开口之时,还是赵政率先败下阵来,双手告饶般无奈入座。

    “好吧好吧,就依左老先生所言……”

    待入座之后,便又连忙招呼着其余众人纷纷入座。

    “左老,快坐快坐……还有这位……额,这位是左老先生的……”

    直至此时,赵政才有机会去仔细打量跟随左老先生一同而来的一男一女。

    只不过还未等他猜测,左玄就已经笑呵呵着回应而道。

    “回殿下,这是老夫的犬子——左助。”

    “噗嗤!”

    赵政骤闻此言,一时没忍住便‘噗’的一声笑了出来!

    “额,殿下……”

    左助当即愕然,却不知殿下这是何意,就连本欲作揖的双手都忍不住愣在原地。

    “噢没事没事,原来是左先生啊,久仰久仰……”

    赵政强行忍住笑意,心中暗暗腹诽着这贼老天可真会整名字,一边客气着连说久仰久仰。

    “殿下,这是老夫最疼爱的小女——左樱。”

    左玄只是笑呵呵的看着这一幕,却并未多说什么,转而介绍起了自己的小女左樱。

    “民女左樱,见过殿下!”

    左樱闻言连忙起身作揖,躬身而道。

    “呵呵……免礼免礼。”

    方才慌忙之间,都还未曾细细打量,此时定睛一看,却真令赵政眼前一亮!

    没想到左老先生的小女……竟是出落的这般水灵!

    咳咳,呸呸呸,想啥呢赵政!

    赵政在心中暗啐几口,连忙打起精神,强行转过目光,向着左老先生介绍而道。

    “左老,这是本王的胞妹——赵芸,你叫她芸儿就好。”

    赵芸闻听此言,连忙强掩内心激动般起身而道。

    “芸儿见过左老……”

    “哎呦呦,原来是公主殿下!老夫失敬失敬……”

    左玄骤闻此言之下,忍不住惊而起身,带着左助、左樱二人匆忙行礼而道。

    “不敢不敢,左老先生之名,芸儿早已在心中仰慕已久!”

    赵芸连连摆手,却是不好意思般遗憾而道。

    “当年若左老肯入朝中为官,想必芸儿早已拜入左老门下了吧……”

    “这……”

    左玄闻言先是一怔,而后连连摇首,却是失笑不语。

    “好了好了,左老当初拒绝出山,自是有他的道理所在……现在说这些又有何意义呢?”

    赵政佯装不悦般瞪她一眼,旋即再次转头望向左老先生,笑而询道。

    “噢对了,还不知左老先生深夜来访……却为何故啊?”

    “不瞒殿下所言,老夫连日奔波,从南阳赶赴秦川郡中,正是想当面向殿下请教一番!”

    左玄言及来意,不由收敛笑意,当场正色而道。

    “啊?左老莫要折煞与我!本王学识浅薄,如何能担得起请教二字啊!”

    赵政骤然大惊,一句请教之语,却还真是听的他有些摸不着头脑!

    自己何德何能,还能让闻名天下的大儒前来请教自己了?

    “呵呵……殿下莫要自谦!老夫想请教之事,正为目下正实施之政令——科举制也!”

    左玄只是笑着连连拂须,接着便一语道明来意。

    “哦?科举制?”

    闻听此言,赵政似有所想,或有所悟。

    “不错!老夫想请教殿下,何以敢冒天下之大不韪,力推科举而废察举呢?”

    此言一出,左玄目光炯炯般,直视秦王殿下!

    “这……之所以推科举而废察举,自是因科举选拔利国利民也!”

    赵政先是一怔,旋即不假思索般应答而道。

    “哦?何以利国利民也?”

    左玄紧跟其后,接连发问。

    “所谓利国,自是有以下两利。”

    赵政毫不慌张,伸出两指侃侃而道。

    “其一,不囿出身,以才而论,自可遴选大才为国所用!”

    左玄轻轻颔首,面不改色,静闻其详。

    “其二,疏通阶层通道,使底层民众或可阶层跃升!如此,自使国本稳固,不惧动荡也!”

    此言一出,却使殿中众人,皆露异色。

    左玄更是目露精光,连连颔首不止。

    “所谓利民,自是不分阶层,不论贵贱,只要有才,皆可入仕!”

    赵政说着,忍不住大手一挥,尽皆补充而道。

    “如此,将使天下民众尽知,惟有奋进方可更改命运也!”

    此言一出,犹若煌煌大言,顿令殿中众人,无不瞠目结舌,尽皆动容!

    惟有奋进,方可更改命运!

    “如此一来,国有良才可用,民有希望可进,则国家自当兴盛,国民自当富强也!”

    话音刚落,却只听左玄忽而大笑,当场击节而赞!

    “哈哈哈哈!好一句惟有奋进,方可更改命运!”

    说着,竟是强自撑着,当场扶杖而立!

    “好一句国有良才可用,民有希望可进!如此之论,当得一个彩字!”

    说罢,左玄呆立原地,神情发愣般怔怔而道。

    “民有希望……希望……好一个希望二字啊……”

    如此简单二字,对于底层民众而言,却是他们此生最大之幸啊!!

    “左老,你这是……”

    见此情形,赵政也忍不住随之起身,却是望着左老先生怔怔出神的模样,不知该如何是好。

    左玄闻听此言,当即浑身一颤,继而转首高声而道!

    “殿下!”

    赵政一怔,却只听左老继续而道。

    “老夫生于南阳,出身寒门,自幼好学,却苦无进学之机!而后辗转流离,几经波折……才于临安城中觅得良师,得以学有所成,自此名动天下!”

    左玄言及此生,面露难言之感慨神情。

    “然学有所成之日,却已年逾半百,半生荒废而过……”

    殿内众人闻听此言,不禁颇觉感叹,却是尽皆无言。

    “若当年老夫生于今日之秦川,得遇殿下此等圣君明主!如何需要等到知命之年……才堪堪学有所成呢?”

    左玄言及此处,顿时望向殿下,却是神情激动般紧接而道。

    “故而老夫枯坐南阳,骤闻科举横空出世之时!内心激动之情,简直无以复加!!”

    说着,左玄不禁走近两步,一把抓住秦王殿下之手动情而道!

    “自那日起,老夫只觉胸中竟又燃起熊熊烈火,甚至忍不住连夜动身,日夜星驰,赶赴秦川!就是为了向此等教化盛事,此等千秋大业!贡献出几分微薄之力!!”

    赵政闻及此处,却终于是忍不住目瞪口呆,久久无言!

    “左老,这……”

    ……

    “神武十二年,南阳经神左玄携女左樱游至秦川郡中。

    偶被秦王所遇,见色起意也,欲强娶而回。

    玄无奈言明其身,反被胁也。

    ‘或孤娶其女,或孤请其师,二者择一,不可得兼也!’

    玄大恸,不舍其女,被迫从之,助政为虐也。”

    ——《大骊王朝》·司马求干

章六十 学宫命名(5K)

    “左老,这……”

    赵政是真的万万未曾想到,如此当世大儒,名动天下之儒道宗师,竟然会主动来访,欲为学宫之事施以绵薄之力!

    此间之意,赵政又不是傻子,他却会如何不知啊?!

    这很明显就是要入秦国为官,操持学府一事,主持科举这等惠及万民之教化大业啊!!

    “殿下!若您不嫌弃,老夫还特意将犬子与小女一并带来,皆可入学宫之中,为秦国教化重任尽细微绵薄之力!”

    然而左玄紧随其后所言,更是惊得赵政怔在当场,呆呆望着左老先生身后的左助、左樱二人,却没想到左老不仅亲自登门,甚至连他苦心培养的子女也一同带来!

    如此恩情,就如同天掉馅饼一般,径直砸在赵政的脑门之上,令他恍恍惚惚,却又喜出望外!

    “这!左老却说的是哪里话!你亲身教导出来的子女,必当为人中俊杰!本王高兴却还来之不及,如何还会有嫌弃之意呢?!”

    赵政大喜之下,不由连连摆手,瞬时之间,却是望向左助与左樱两人之时,已然视作自己人一般大感亲切!

    这可真是瞌睡了就有人来送枕头啊!

    而且不仅送来了枕头,还送来了床和被褥,甚至送来了暖床的……

    咳咳咳,本王看中的可是左樱的才华,绝非美色!!

    如此一来,有左老、左助、左樱三人撑持,这初步设立的秦国学宫,便就此有了骨架,足以正常运转了啊!

    “不敢不敢……殿下过誉了。”

    左助、左樱闻听此言,不由连连摆手,纷纷谦逊而道。

    “左老!本王初至秦川不过数月,郡务繁杂,革新维艰……常感心有余而力不足也!”

    赵政快步上前,一把抓住左老之手,一脸诚挚般动情而道。

    “虽创立学宫,改革科举,却苦无人才可用,夜夜难以入眠……”

    秦王殿下言及至此,殿内众人无不颔首动容。

    且看这都已深更半夜,自己等人贸然来访,可秦王殿下不仅并未有半分不悦,反而热情相迎,礼遇有加!

    如此所言所为,却根本无需再多言语,就已将一位心忧百姓,彻夜难眠的明君形象展现而出,令人顿感赞叹!

    “今左老主动来访,却真真是替本王解了燃眉之急啊!!”

    赵政言及此处,忍不住连连拍打着左老手背,尽诉胸中肺腑之言!

    “本王须得代万千秦川百姓,感谢左老不辞辛劳,远赴秦川啊!!”

    说罢,竟就这般在众人目瞪口呆般的神情之中,忽而退后两步,向着愣在当场的左老,当即微微躬身,代万千秦川百姓,向左老先生致以敬意!

    “殿下!如何!老夫如何担得起……您这一躬啊?!”

    左玄大惊失色,竟是一扔拐杖,当即快步上前,一把托住微微躬身的秦王殿下,却已在惊呼之间,眼眶湿润,险些潸然泪下!

    而如此之举,更是惊得其余众人无不愕然,却是万万未曾想到!

    秦王殿下贵为一国之君,竟会为了万千百姓不惜向旁人鞠躬致意!

    哪怕这个旁人,却是并非常人,而是名动天下,被尊为大乾第一大儒之南阳经神左玄!

    但以一国君主之尊,向平民鞠躬致意,却真真是千古罕见,从未听闻啊!!

    “不!左老!这一躬……非仅代本王之敬意,更乃秦川百姓之敬意!”

    赵政只是微微摇首,接着便主动再次伸手,紧紧握住左老之手郑重而道。

    “左老,秦川百姓之教化重任……便就拜托你了啊!”

    左玄闻听此言,身形微微一怔,却是当即动容,嘴唇轻颤般当场而道!

    “殿下!老臣……必不负殿下重托!!”

    言语之间,竟已自称为臣!

    显然秦王殿下此番举动,早已彻底打动左玄,令他心甘情愿,入秦国为官,主持秦国之教化大业!

    “哈哈哈哈!好!好!好啊!”

    赵政闻听此言,自是大喜过望,却是忍不住连道三声好字!

    这心中,对于秦国学宫初立之事,终于是能够放下心来,再也不用担心挂念了!

    要知道左玄身为当世名儒,当年父皇都忍不住亲自下诏,欲召左玄入朝为官,负责整个大乾王朝之教化重任。

    然而左玄淡泊名利,志非庙堂,故而婉言相拒,只是留在南阳郡中,自己设立私塾,招收那些天资聪颖,却无力进学的寒门子弟,悉心培育,因材施教。

    空有进学之心,却无进学之机,这便是左玄当年最为遗憾之事。

    故而,他在学有所成,名动九州之后,却毅然离开了儒道圣地——临安城,选择回返故乡,教导家乡子弟,不希望他们重蹈自己当年之覆辙。

    直至——忽而闻听秦川边郡,却在秦王入主之后,大肆革新,屡推新法!

    先是摊丁入亩,地丁合一这等利民之策,就已令左玄大为赞叹,直言秦王为千古名君也!

    而后当科举选拔横空出世之时,左玄却终于是按捺不住,万万未曾想到毕生之所愿,竟果真在秦川郡中得以正式实施!

    于是心神激荡之下,不惜携子女远赴秦川,日夜兼程,就是为了亲眼得见秦国科举革新之制,为了一睹秦王殿下之明君风采!

    然而当他真正赶赴秦川,真正面见秦王之后,却才发现,秦川利民之法,秦王革新之志!

    远远超及自己所想所思也!!

    故而他心神激荡之下,当场便明心立志,定要参与到这场史无前例的重大革新之中!

    替秦王殿下分忧,为黎民百姓造福!!

    “殿下,还不知我秦国学宫……目下可有得名?”

    正在此时,俨然已经已秦国臣子自居的左樱,却是忽然开口而道。

    原因是她忽而发现,如此具有历史意义之重大学宫,竟好似还尚未得名。

    “额,这……目前还尚未命名。”

    赵政先是一怔,继而摇首而道。

    近日以来这些事情都已经把他搞得焦头烂额,他哪还有心思去关心学宫命名这等事情?

    故而暂且对外,都只言秦国学宫,还并未正式命名。

    “我王,如此注定将载入史册之革新学宫,理应以首开先河之人命名!故而,臣提议以我王尊名赐以命名,由此警醒后人……科举之法实为我王首开之法也!”

    闻听命名之事,郝真却是心中一动,当即开口而道。

    “臣提议不如将学宫命名为——秦政学宫,却是如何?”

    此言一出,顿令殿中众人无不怔神,而后紧接颔首,显然颇感认同。

    “哈哈!你啊你!本王设立学宫,力推科举……莫非就是为了贪图此等虚名而已么?”

    惟有赵政闻听此言,却是当即大笑,指着一脸忠厚的郝真失笑而道。

    不仅并未采纳此言,反而望向左老先生,认真请教而道。

    “左老,你身为秦国学宫之主……便由你来为学宫命名吧。”

    言谈之间,神色诚恳,丝毫并未有半分虚假。

    “殿下,这……怕是不妥啊!”

    左玄闻言当即摆手,心知殿下想将这等名留青史之机会让与自己,但他却如何能够坦然受之?

    对于他来说,能够有机会参与到这次首开先河的科举之中,就已经是极为满足了。

    又如何能占而居之,将此等留史之名,妄而染指呢?

    “左老,不就是学宫命名而已……却又有何不妥?”

    赵政浑不在意般轻轻摇首,并没有将这点小事放在心上。

    在他看来,去追求那点虚名有什么意思啊?

    还不如趁此机会,将左老与学宫更为紧密的绑在一起!

    如此一来,自己一二十年以后,却还会再愁无人才可用了么?

    “不不不,殿下,此举甚为不妥!还是请殿下为学宫命名!”

    左玄自是不肯,依旧固执己见般连连摆手。

    “哎!还是请左老为学宫取个有意义的名称吧!”

    赵政则是直言秦政学宫之名,未免有些太过俗气,学宫还是要有学宫的样子,就连名字也应该有其特殊意义才对。

    故而,还是坚持要请左老先生,为学宫取个有意义的名称。

    “不妥不妥!还是请殿下另行命名吧……”

    “这……还是左老请把……”

    “殿下请把……”

    “左老请把……”

    于是就在殿中众人尽皆怔神的注视之下,秦王殿下与左老先生就这般又一次互相谦让起来。

    却是你来我往,好不热闹。

    就这般谦让许久,最终还是七公主赵芸有些忍不住了,当即便出声提议而道!

    “且慢!皇兄,左老……芸儿有一两全其美之名,却不知当讲不讲啊?”

    赵政、左玄闻听此言,尽皆一怔,继而好奇般望向芸儿。

    “哦?还望公主殿下赐教。”

    左玄刚一开口,赵芸就急的慌忙摆手。

    “不敢赐教不敢赐教,芸儿也是突发奇想而已……”

    赵芸说罢,轻咳两声之后,便说起了自己所认为的两全其美之名。

    “咳咳……芸儿所想之名,不仅与皇兄有着直接关系,更是有着激励学子奋发向上之意!”

    此言一出,殿内众人无不好奇,却不知是何等名称,竟还能兼顾其二。

    “此名便为……四时学宫!”

    ‘四时学宫’一出,顿令殿中众人皆愣,却是一时之间,没能反应过来究竟何意。

    ‘四时’二字,如何能与秦王殿下有所牵连,又如何有激励学子之意呢?

    只有赵政忽而间恍然大悟,却是忍不住扶着额头,连连摇首不止,简直哭笑不得!

    “这……”

    左玄面露不解之色,却是搜肠刮肚,遍数经典,都未听闻过这‘四时’二字有何特殊之处。

    当下便望向公主殿下,陈恳请教问道。

    “四时二字却为何意?还望公主殿下解惑。”

    “哈哈!左老自是不知,只因这四时二字,放眼普天之下……却也只有我与皇兄得知其中深意!”

    赵芸当即一笑,似是回忆起了数年前那个夜晚,那个令她备受触动,从此更为发奋的难忘夜晚……

    “犹记得,那是神武五年之时……芸儿那时颇为顽劣,每逢休沐必出宫玩乐,而祖父在朝中为官,也会在寅时派车马前往内宫接送于我……”

    在众人好奇目光之下,赵芸面露回忆般缓缓而道。

    “至今,芸儿都无法忘记那个夜晚,以及皇兄那伟岸般的背影……”

    闻听此言,赵政不禁一拍额头,满面无奈之色。

    “不过寅时而已,皇兄却已早起,独自一人只身前往太学府中准备修习……”

    此言一出,殿内众人无不惊愕般豁然抬头,目露钦佩般尽皆望向秦王殿下。

    却是万万未曾想到,秦王殿下贵为皇子之身,却在年幼之时,竟刻苦至此,令人惊叹!

    “芸儿当时不解发问,何以休沐之时身在此处?而皇兄只用一句话回应了我,那句话……却是令芸儿今生都难以忘怀!”

    顿时之间,所有人都不禁大为好奇!

    究竟在那一晚,秦王殿下说了什么话令公主殿下记忆犹新,乃至于此生难忘?!

    “皇兄他当时说……”

    赵芸言及此处不由一顿,而后这才面露自豪般慨然而道。

    “芸妹,你可曾见过……凌晨四时之太学府么?”

    骤然之间——

    殿内众人,无不目瞪口呆,心神俱震!

    如此之言,却当真是令人钦佩不已,感慨万千!!

    “老夫明白了……此四时,原来非彼四时啊……”

    左玄闻听此言,顿为感慨般连连摇首。

    却是当下之间,望向秦王殿下的眼神之中,都多了几分难以言喻的钦服之色!

    如此刻苦之奋发进学,却是比起自己当年求学之时,都有过之而无不及啊!

    “呵呵……呵呵……”

    而赵政此时被一双双炙热般的目光所包围,却也不好意思说自己当时其实是去偷偷踩点,好找寻到合适的地方溜出宫去。

    于是只能是尴尬笑着,并未有任何言语。

    “四时学宫……此名甚好!既与殿下有关,又极富教育意义!”

    左玄在心中咀嚼着‘四时学宫’之名,不由大感满意般连连颔首。

    “只不过……”

    但紧随其后,却是忽而话锋一转,面露沉思般沉吟而道。

    “四时二字,未免有些不妥……不如替换为寅时,改为寅时学宫却又如何?”

    此言一出,众人无不响应,纷纷颔首应道。

    “彩!”

    “不错!寅时学宫自是更佳!”

    “寅时不失其意,又显庄重许多,却是再好不过了……”

    于是在众人纷纷认可之下,秦国学宫之名,便就此定为——寅时学宫!

    ……

    辞别秦王殿下之后,刚刚步出秦王行宫,左樱便忍不住出言询道。

    “父亲大人……樱儿有一事不明。”

    “哦?何事不明呢?”

    左玄神色如常般应声而道,似乎对于此等不明而问早已习以为常。

    “为何秦王殿下面对此等名留青史之机……却会自甘退让呢?”

    此言一出,就连一旁的左助、郝真,都忍不住面露好奇,显然也并不清楚此中道理。

    “呵呵……”

    左玄先是一怔,而后只是轻笑。

    “秦王之志,似有并吞八荒,一统河山之势!”

    言罢,左玄望向小女,不禁笑而说道。

    “试问如此圣君……如何会在乎此等虚名尔尔?”

    此言一出,鸦雀无声,左右皆服。

    ……

    “左玄者,字化民,号南阳经神,乾代初期儒道至圣之一也。

    神武十二年,玄枯坐南阳,骤闻秦王废察举而立科举,大喜,遂投之。

    至秦川,已夜中,觐见秦王,惟有一问。

    ‘殿下何以废察举而立科举耶?’

    秦王淡然对曰:‘无他,利国利民耳!’。

    玄紧追而曰:‘何以利国利民也?’

    秦王侃侃而曰:‘其一,唯才是举,可为国遴选大才也!’

    ‘其二,不囿出身,施民以望,可使国本稳固,无惧动荡也!’

    ‘如此,则民自知,惟有奋进可改运易命也!’

    ‘如此,若国有良才可用,民有希望可进,国运焉能不兴,国民焉能不富耶?’

    玄大惊,久久无言,感而叹曰!

    ‘殿下有并吞八荒之志,实为千古罕有之圣主明君也!’

    此言一出,满堂皆寂,左右皆服。”

    ——《九州风云录》·泰甲

章六十一 宣太史令-范建!

    大骊王朝·承泽宫·皇极殿

    时隔数月之久,天启圣皇罕见的出现在皇极殿中,遍召群臣,商议国中大事。

    凡三公九卿,内阁元老,尽数到场。

    其中,由陛下亲指,新进内阁大臣——韩新,同样在列。

    所有国中大臣尽皆明白,今日陛下相召,必是为了讨论韩老国相去世之后,下一任大骊国相及内阁首辅由谁继任之事!

    如此国中大事,显然是陛下难有决断,这才会召集重臣,共同商议此事。

    是以,一位位朝中大臣立于殿内,眼神频繁交汇,却都尽皆无言。

    所有人静静侯立原地,等待着圣皇陛下的驾临。

    “圣皇驾到~~~”

    忽而间一声高唱,殿内一众文武大臣,尽皆神情肃穆,行君臣之大礼,口中整齐划一般高呼而道。

    “臣等恭迎圣皇陛下!”

    一片恭迎声中,天启圣皇挺着肚子,笑容满面般步入殿内,直至立于龙榻之前,望着场下一众跪伏在地的国中大臣,不禁笑而说道。

    “呵呵……众卿平身。”

    “臣等谢主隆恩!”

    群臣尽皆谢恩过后,纷纷起身而立,按文武左右分列两侧,静候陛下御旨。

    其中,文官之首本应为国相兼内阁首辅韩彧,如今在韩老国相去世之后,自然而然由右相董懿列在首位。

    武官之首自不用说,非国帅敖湃莫属!

    “众位爱卿,今日寡人召集诸位来此,是想商议国相继任一事……”

    ‘国相’二字一出,殿中重臣尽皆神情一凛,心知改变大骊王朝今后十年命运之重大转折,就将在此时此时正式发生!

    大骊国相之位,其重自无多言。

    不仅对于大骊国中来说,国相替任都堪称震荡朝野!

    就算是放眼九州三国来说,大骊国相之更迭,对于天下格局都将有着至关重要的莫大冲击!

    因而在场之人,无不屏气凝神,纷纷等待着最终之相位归属!

    “不知诸位爱卿,可有举荐啊?”

    天启圣皇轻笑着望向殿内,虽面露笑意,但眉宇之间的愁意却是如何也遮掩不住。

    只因国相兼内阁首辅之位,实在是太过重要!

    他近日以来,一直在慎重思量此事,究竟由何人替任国相之位更为稳妥?

    然而挑来选去,反而彻底没了主意,在那些候选名单之中,似乎都行又似乎都不甚满意。

    故而,天启圣皇在万般无奈之下,便召集内阁元老,朝中重臣相聚于皇极殿中,想要就此事听听众位国中大臣的意见。

    “启禀陛下,臣私以为……国相之位,事关重大!万不可轻而戏之!”

    正在此时,只见文官队列中当先步出一人,却是手执笏板,抢先而道。

    “自上古及今,凡相位更迭,无不由右相而替任左相也!故而,臣以为此事何须再议,自当由右相董大人,顺理成章接替左相之位才是!”

    此言一出,文官一列多有颔首赞同,然武官一列却是大多嗤笑而否。

    但无论殿内众人赞同与否,自古右相替任左相,实乃正统之为。

    盖因右相之职,实为左相之副,所司之职,本就为国相分内之事。

    由右相替任左相,自然也就是最为稳妥,也是最为顺理成章之事。

    “呵~,此言大谬矣!”

    正在此时,又见武官行列中率先步出一人,当众讥讽而道。

    “你既言上古之制,何以避重就轻,只言左右更替,不言出将入相耶?”

    此言一出,殿内众人无不怔神,却是尽皆心中一惊!

    须知出将入相为何意,自是由国相兼任国帅之职,统筹文武,治国与刀兵并进!

    如此一来,国相之位却是更显权责重大,既掌朝政又统兵马,堪称为真正的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如此文武合二为一之举,在十国争霸时期大为风行。

    盖因十国争霸时期,国家存亡危难常在一线之间,由国相统筹文武能更好的减少内斗,一致对外。

    但是在天下局势渐渐趋于稳定之后,出将入相之人却难免有些功高震主,颇受猜忌。

    故而,三大王朝普遍又将文武一分为二,让两者互相掣肘,维持均衡。

    可如今却有人大胆提议,干脆恢复古制,将国相之位与国帅之位合二为一!

    如此之言,自是惊的殿中众臣无不瞠目,却是事先并未在心中有过此等揣测。

    况且右相董懿年老体衰,又从未领兵打仗,那么目下国中,唯一符合出将入相之人,也就仅有大元帅——敖湃一人了啊!

    “哦?出将入相么?”

    骤闻此言,却是连高居正中的天启圣皇都不由心中一跳!

    但旋即却又陷入沉思之中,似乎是在考虑着此种可能。

    就连在场年龄最小的韩新,突闻此言之下,都忍不住心中一惊。

    毕竟出将入相这等人臣之极,可是连自己的父亲当年,也并未曾真正达到啊!

    就算是当年带领大骊并吞三国的父亲大人,也不过是统御了国中半数兵马而已!

    其余半数兵马,则由国帅敖湃统帅,在东疆抵御淮夷,兼御守国门之重任。

    而如今若果真由大元帅敖湃替任国相之位,就将彻底大权在握,达到从未有过的人臣极巅啊!

    这也就是大元帅敖湃身为外戚,其妹妹早年便已入宫,尊为贵妃之一,并诞下皇子,极受圣皇宠爱。

    其实真要说起来,大元帅也算作是皇族的半个自家人。

    否则,若是一个外人突然想要染指相位,那可难保圣皇陛下会不会因此而多想。

    “陛下,臣以为国相替任之事,非同小可,理应考虑韩相之意!却不知韩相在去世之前,对于替任国相之人……可有举荐?”

    正在这时,就在殿中大臣尽皆震惊于出将入相之语时,国师东方旭却是骤然出列,当众谏言而道。

    此言一出,顿令殿内众人纷纷颔首,当下附和而道。

    “是啊!韩相相人之准,可谓是举世皆知啊!”

    “国师此言极是!理应参考韩相之举荐为佳!”

    “是啊是啊!韩相必当有所举荐!”

    瞬时之间,整个皇极殿中,‘哄哄嗡嗡’的轻声议论起来。

    韩彧为相多年,早已在朝野上下树立了难以抹去的深刻影响。

    如此国之大事,理应听听韩相之言才是啊!

    只不过不同于众位国中大臣的尽皆认同,天启圣皇、右相董懿、国帅敖湃,却都在闻听此言之时,下意识微皱眉头,面露异色。

    “唉……老丞相在离世之前,确向本王有所举荐……”

    天启圣皇忽而叹气开口,顿令殿内倏然一静,众人无不侧目,纷纷望向圣皇陛下,心中不断猜测着,究竟韩相会举荐何人?

    只有韩新立于殿内,却是跟天启圣皇的表情如出一辙,满面尽是苦笑之色。

    “这……老丞相举荐之人……却是一无名之辈啊……”

    天启圣皇叹而摇首,显然对此也是无奈之极。

    倘若老丞相举荐之人不是那什么小小的太史典吏,无论任何旁人,只要自己略为熟知,却都是会慎重考虑老国相的建议!

    甚至于,哪怕是老丞相举荐自己的长子韩新,也不是说完全不可以考虑的啊……

    可偏偏怎的,就举荐了一个从未听闻不说,甚至于连师从何人都不敢道出的无名小辈呢??

    “哦?无名之辈?”

    国师东方旭神色一动,心下却是更为好奇,不由追问而道。

    “陛下,敢问这无名之辈……却是何人?”

    之所以有此一问,正是因东方旭与韩彧私交甚好,更是深知韩彧相人之准!

    既然他在离世之前,特意向陛下举荐此人,那么就肯定能够说明,此人必定有其不凡之处!!

    是以,越是出乎意料之人,东方旭反而越发大感兴趣!

    “这人……好像是什么……太史院中的太史典吏?”

    天启圣皇颇为艰难般回想起此人,虽勉强记起了令他记忆犹新的太史典吏之职,却半晌记不起来,此人之名究竟为何?

    “叫什么……魏……魏什么来着?”

    却是想了半天,也只想出来一个魏字而已。

    至于全名,却是无论如何也记不起来了……

    “哗!”

    然而太史典吏一出,却是激起一片哗然!

    殿内重臣无不大感惊愕,可真是万万都未曾想到,韩老国相举荐之人,竟会是一名小小太史典吏而已?!

    这……可真真是出人意料啊!

    “太史……典吏?”

    右相董懿闻听此言当即便愣在当场,口中喃喃念着,似是有些不敢置信。

    旋即回过神来之后,这才忽而间苦笑一声,忍不住连连摇首。

    他是有想过韩大人不会举荐自己,但却万万未曾想到,韩大人竟会举荐一位小小典吏,都不愿举荐自己这位辅佐了他十数年的朝中右相……

    “呵?太史典吏么……”

    国帅敖湃骤闻此言,先是一怔,而后轻笑一声,心中豁然间轻松大半。

    他方才可真担心韩相举荐之人,会是他的老友,也是如今最有机会替任他国相之位的右相董懿!

    若果真如此,那么相信陛下绝对会毫不犹豫,选择右相董懿接任国相之位!

    毕竟陛下对于老国相韩彧的信任与倚重,那可是有目共睹的。

    但出乎意料的却是,老国相韩彧举荐之人,不仅并非右相董懿,也并非任何朝中大臣,反而是一位名不见经传,从未有过耳闻的太史典吏?

    这等举荐……可真真是令人惊异非常啊。

    “太史典吏?这……”

    国师东方旭顿时愣在当场,哪怕早已有所准备,却也万万未曾想到,这个无名小辈,竟然会夸张到这种份上……

    一个小小的太史典吏,究竟何德何能,能够得到韩相的亲口举荐?!

    不对,事出反常……必有妖!

    东方旭瞬时回过神来,反而对这位韩相举荐的小吏越发好奇起来,当下便连忙说道。

    “陛下!臣相信韩相之举荐绝不会无的放矢,即便那小吏目下藉藉无名,但既然韩相亲自举荐,则必然有其非凡之处!”

    东方旭说完之后,不等圣皇陛下回应,紧接又补充而道。

    “即便那小吏并无才能可堪国相之位,但也必定非寻常之人!既有韩相举荐在先,何不仔细考校一番,或可为我大骊,再添一不世之才呢?”

    国师此等老成之言一出,倒是令殿中众人尽皆颔首,颇为认可。

    确实如此啊,毕竟韩相特意举荐之人,若说没有半点出众之处,只怕是不大可能吧?

    既如此,哪怕不擢升此人为大骊国相,若是果真有才,就算委以其他重任也是可以的嘛!

    或许假以时日,一二十年之后,还可入大骊国相之位却也难说啊……

    “这……”

    天启圣皇先是一怔,而后细细一想,似乎也觉着国师此言大有道理。

    就算此人无法肩负国相重任,却也必定非寻常人等啊!

    为何只听太史典吏一职,便要将老丞相极力举荐之人就此一棒子打死呢?

    念及此处,天启圣皇不禁回想起当日老丞相那般失态痛哭,心中忍不住便泛起几分悔意……

    “陛下,臣以为国师此言有理,不如将那太史令就此唤来,向其问询一二,或可了解这太史典吏究竟如何。”

    正在此时,右相董懿突然出列,拱手而道。

    他对于韩大人相人之准早已钦佩有加,既然是他举荐之人,则必定为人中俊杰!

    既然这等大才能够被韩相发掘,自然也能够在小小太史院中崭露头角,引人注目!

    那么,仅需唤太史令前来问询,自然就能够在侧目了解此人,究竟才华有多么出众了。

    这等简单道理,不过一瞬之间,殿中众人自然尽皆明悟。

    于是在天启圣皇首肯之下,当下便有内侍太监紧急出宫,急召太史院太史令入宫觐见!

    不过片刻之后,官邸就坐落在外宫的太史院太史令,便面色激动般疾驰而来……

    “太史院太史令——范建,请求觐见~~~”

    ……

    【今日无史,笔给你,你来写叭!】

    【人气偶像范建正式登场,掌声在哪里?】

章六十二 人在屋中坐,祸从天上来

    “太史院太史令——范建,请求觐见~~~”

    片刻之后,皇极殿殿外便响起一声高唱,太史令范建已然受召入宫,立于殿外。

    “宣太史令范建觐见!”

    旋即只见天启圣皇大手一挥,当即便有内侍太监高声一唱,宣太史令范建即刻入殿,觐见圣皇。

    立于殿外的范建闻听此言,顿时只觉心中一跳,面上更是隐露激动之色。

    须知他一小小太史院太史令,何曾有过机会,能够面见圣皇陛下?

    一直以来,他都只能在上早朝之时,站在最后一排远远的望着圣皇陛下。

    由于奉天殿实在太过巨大,以至于后几排的官吏,根本都看不清圣皇陛下的面容!

    可今日,自己本正在官邸之中构思《骊书》,却突闻圣皇陛下亲自召见,且还是在皇极殿中单独觐见!

    范建自然大喜过望,却是当即放下书笔,连忙便乘上马车直奔禁宫而去!

    想他为官数十载,却还真真是第一次踏入禁宫之内啊……

    一路上以来的新奇见闻,都被范建认认真真的印刻在脑海之中,心中更是忍不住隐隐猜测,圣皇陛下为何突然要召见自己?

    莫非……是圣皇陛下终于发觉了自己的才能,想要擢升提拔?!

    念及至此,范建心中不由一片火热,闻听召见之语后,连忙便毕恭毕敬,亦步亦趋步入殿内,用最为标准的姿势和最为虔诚的神情,向圣皇陛下行礼而道。

    “臣太史院太史令——范建!参见陛下!”

    只不过在伏地叩首的同时,范建却不经意间瞥到了满朝文武重臣,内阁元老竟都尽皆在列!

    这令他心中顿然一惊,才惊觉圣皇陛下并非单独召见自己,而是很可能是有什么事情牵扯到自己或是太史院啊……

    “范建,你身为太史令,执掌太史院十余载,可曾知晓你院中太史典吏之中,有何人才华出众,堪当大任呢?”

    忽而之间,范建听到有人突然发问,却是不用抬头也已知晓,这道声音的主人正是位列三公的大国师——东方旭!

    闻听国师问询,范建不由微微抬头,恭恭敬敬般如实回禀而道。

    “回禀大人,太史院中太史典吏多达上百人,且多为临时聘用,流动很大,臣掌管太史院以来……却是并非发觉有何人有何出众之处。”

    范建老实回禀完毕,这心中却忍不住有些疑惑。

    毕竟这太史典吏就算在太史院中,也只是负责整理典籍,誊写抄录的小吏而已。

    且大多都是临时聘用,并无记录在案,属于太史院中最不入流的底层小吏而已。

    平日间,就连自己也不甚关注这等小吏,怎的如今堂堂国师大人,竟亲自过问起这些杂毛小吏来了?

    还有何人才华出众,可堪大用?

    但凡是有点才华的人,谁又会去甘心做一个无名小吏啊?

    国师此言,还真是令人有些摸不着头脑啊……

    “哦?果真没有?”

    东方旭闻言不由大皱眉头,在他心中,却是无论如何也不愿相信,韩相在临终之前,会胡乱向陛下举荐人才。

    可怎的听这太史令之言,数遍太史典吏之中,都未曾发觉何人有何出众之处?

    “那太史典吏姓魏名鞅!你果真不知此人?”

    正在此时,早已有些激动的新任内阁大臣——韩新,却是终于按捺不住,骤然开口而道。

    在他看来,这无疑是魏鞅距离大骊朝堂最为接近的一次机会!

    哪怕不能直入国相之位,但有自己父亲前的临终举荐,陛下绝对会委任他国中重职!

    如此一来,这般千年难出之大才,就可以留在我大骊朝中了啊!

    如此,却也算是圆了父亲大人临终之前的遗愿啊!

    故而,韩新一时激动之下,当场便主动提示而道。

    在他想来,自己都已经指名点姓的叫出名号来了,你一个太史令难道还能想不起来么?

    此时此刻,皇极殿内的朝中重臣,抱有此等想法的不在少数。

    于是当韩新当众报出那名太史典吏的名姓之后,众人不由纷纷望向范建,神情复杂般等待着他做出回应。

    “这……”

    范建一时间被如此之多的阁老重臣纷纷注目,当下便忍不住浑身一颤,如何还不知陛下及各位大人想要了解的,正是这名在太史院中任职太史典吏的什么魏鞅!

    可他堂堂一太史令,平日间关心的都是修著《骊书》这等国中大事,如何会有闲心去关注什么太史典吏这等杂毛小吏啊?!

    于是情急之间,却是任凭如何搜肠刮肚,也是半点不知这魏鞅其人其事。

    最终只能是面露尴尬,吞吞吐吐般如实而道。

    “这……臣仔细回忆……却还真……从未……从未听说过魏鞅其人……”

    “什么?”

    骤然之间,却只听正中上位,本就对老丞相升起几分悔意的天启圣皇,竟是在闻听此言之后勃然大怒,当场怒斥而道!

    “你从未听过?那寡人倒要问你,你这个太史令!究竟是怎么当的?!”

    范建登时傻眼,面对忽然暴跳如雷的圣皇陛下,大感委屈般张了张嘴,却是丝毫都不敢有所争辩。

    虽然并没有明文规定太史令必须要熟知太史院中的每一个人,但显然陛下很是看重这个叫做魏鞅的太史典吏。

    如今自己一问三不知,反倒是惹得陛下盛怒!

    若是再敢有所争辩,万一陛下一时气急,砍了自己可该怎么办啊??

    于是范建只能是将一肚子委屈咽进肚子里,不敢有丝毫辩驳,连忙叩首着大呼陛下恕罪!

    “陛下恕罪!陛下恕罪啊!”

    “哼!我大骊要你这等庸碌官吏作何甚用?!”

    谁知天启圣皇见此情形却是更为恼怒,当下大手一挥,怒而喝道!

    “来人啊!罢免范建太史令一职,就此打入平民!永生不得入仕!”

    此言一出,范建如遭雷击,却是瞬时间瘫软在地,一脸难以置信般望着圣皇陛下!

    他这次终于有机会看清楚圣皇陛下的容颜,但看到的,却只是一张气急败坏的怒容满面……

    这一刻,范建的大脑忍不住阵阵晕眩。

    他实在想不明白,自己本来好好的坐在官邸之中,为何这祸事,无端便降临在自己头顶呢?!

    这可真真是人在屋中坐,祸从天上来啊!!

    当浑身软如烂泥的原太史令范建被卫兵拖出去时,殿内众臣望着陛下那大发雷霆的神情,不由噤若寒蝉,未曾有一人敢出言相劝。

    虽然众人都心知这太史令可真是倒了大霉,可谓是被无端祸连,但谁又会为了一个小小太史令,而向盛怒中的圣皇陛下求情呢?

    “老丞相曾有言……此人乃千年罕出之治世大才,于神秘高人处习得王天下之法!”

    随口罢免了这碍眼的太史令官职之后,天启圣皇只感觉胸中畅快许多,不禁面露回忆之色,将当时老丞相之语在殿中娓娓道来。

    而韩老国相评价此之人言,无论是‘千年罕出之治世大才’,‘亦或是习得王天下之法’,却都令殿中众臣无不动容,万万未曾想到韩老国相竟会对这一小小太史典吏,给出如此惊人之评语!

    在一片瞠目结舌之中,惟有内阁大臣韩信面露可惜般连连摇首。

    只怕目下在整个大骊国中,也就仅有自己一人,真正知晓魏鞅那经天纬地之惊世之才了吧!

    但只可惜,圣皇陛下却是无论如何,都不可能会擢升魏鞅为大骊国相!

    否则,大骊并吞九州,横扫八荒之日……

    却还会远么?

    “在寡人婉拒之后,却还叫寡人……不用此人,便杀了此人!”

    言及此处,天启圣皇似是想到了那日状若癫狂般的老丞相,一时间竟不由怔在当场,彻底陷入了回忆之中……

    而‘不用此人,便杀了此人’之语一出,更是惊的殿中众臣无不惊愕,尽皆难以置信般互相对望。

    似乎是万万未曾想到,举荐魏鞅之人正是韩老国相,然而举荐不成,直言除去此人的,却还是韩老国相!

    然而不过瞬息之间,国师东方旭、国帅敖湃、右相董懿三人,纷纷面露惊容般对望一眼,而后急忙出声而道!

    “陛下!魏鞅此人必非常人!万不可就此错失啊!”

    国师东方旭率先而道,却是一心想重用此人,对于韩相临终所留举荐之言,显然深信不疑!

    “是啊陛下!无论如何,理应召见此人,探明虚实之后再做定论!如此……才不枉韩大人临终前的一番苦心啊陛下!!”

    虽遗憾于韩大人临终举荐之人并非自己,然而这么多年以来对于韩大人的敬重与了解,却令董懿对于韩大人相人之准,根本从未怀疑!

    是以,即便这魏鞅完全有机会与自己竞争国相大位。

    但为了大骊,为了韩大人,他却丝毫未曾顾及私心,反而直言要仔细探明虚实,方不枉韩大人临终之愿啊!

    “陛下!无论如何,却也万不能将此人轻而视之!以臣之见,不如派甲士前去,将那魏鞅带来朝堂之上仔细考校!若是他愿意入我大骊庙堂最好,若是不从……”

    国帅敖湃一开口,却是透露出一股铁血般的杀伐果断!

    “那就宁可错杀!不可放过!!”

    此言一出,满殿皆惊!

    却是朝中重臣,无不惊异于国帅手段之果决狠辣!

    一句宁可错杀,不可放过,便自此将那魏鞅之命运就此定性!

    要么,入大骊庙堂!

    要么,下地狱转生!

    是生是死,却只在他自己,一念之间啊……

    然而众多大臣之中,绝大多数都是惊异于国帅手段之狠辣,却并未作何多谢。

    毕竟在他们看来,有韩老国相亲自举荐,这魏鞅若果真直入朝中,即便无法染指国相之位,却也必将被委以重任!

    试问如此天上掉馅饼之优厚待遇,却又有谁会傻到轻言拒之呢?

    但在场之人,却只有韩新真正明白!

    那魏鞅,绝不会应父亲大人之邀,进入朝中为官!

    否则若他果真想在大骊朝堂有所作为,那么以他之才,根本都无需父亲举荐,早都已在大骊庙堂之中崭露头角,备受瞩目!

    又何须等到此时?

    又何须连续几番,拒绝父亲大人之好意呢?!

    那若是果真依国帅大人之言,宁可错杀,不可放过!

    那魏鞅岂不是……

    九死一生了?!

    念及至此,韩信面色骤然煞白,却是万万未曾想到,这魏鞅躲得过初一躲不过十五,最终竟还是难逃生死之祸啊!

    “宁可错杀,不可放过么……”

    天启圣皇骤闻此言,不禁从回忆之中猛然惊醒,却是忍不住喃喃念着,似是大感认同般微微颔首。

    想当年征伐列国之时,他魏武王何等杀伐果断?

    不曾想建国不过一十二载,这满腔豪情热血,却尽数消磨在这温香软玉,纸醉金迷之中了啊……

    “陛下,我等毕竟是为国求才,还是不要派甲士前往,遣内侍太监前去为好啊。”

    倒是国师东方旭闻听此言,不由眉头一皱,当场提议而道。

    他却是对于国帅这等过于浓烈的杀性,反倒不以为然。

    如今天下三分,如何提振国力是为上计,若是只知杀伐争斗,只是会空耗国力而已,莫非还能够一统天下不成?

    “也好……那便依国师所言,派内监前去召见吧。”

    天启圣皇沉吟片刻过后,不禁微微颔首,缓缓下旨而道。

    他虽依从国师之意,然而内心之中,却已早有决断!

    若那魏鞅有才倒也罢了,他倒也不会吝啬高官厚禄。

    但若是那魏鞅不过是沽名钓誉之辈,或是恃才傲物之人。

    那寡人……

    必杀之!

    以慰老丞相在天之灵!!

    ……

    “天册十二年,吾任太史院太史令之职,司国中史料典籍之事也。

    一日,逢圣皇陛下亲召,入宫觐见。

    问及太史典吏魏鞅,三问而不知,圣皇怒,遂罢之。

    然太史院之典吏岂止上百,吾日夜熬心于《骊书》之司,从何而知耶?

    吾骤闻被免,颇愤懑也,后闻魏鞅投秦,与秦王蝇营狗苟,沆瀣一气,愈加忿激也!

    至蛮乾亡骊,国破家亡,凡史书典籍皆被毁之一炬,惟吾所著之《骊书》侥而幸存,方知福兮祸兮矣!

    罢太史令之职为祸乎?

    非也!

    虽失一时之职,却存万世之史,实为天幸哉!”

    ——《骊书》·范建(原大骊王朝太史令)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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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定要记住UU小说的网址:http://www.uuxs8.net/r33329/ 第一时间欣赏我真不想当皇上最新章节! 作者:无处安放的梦所写的《我真不想当皇上》为转载作品,我真不想当皇上全部版权为原作者所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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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真不想当皇上介绍:
【这真的不是一本反套路沙雕文...吗?】
穿越大乾皇子,赵政只想做个闲散藩王。
可什么诸葛暗、关飞、赵龙等谋臣猛将,偏要送上门来?
三国鼎立,本想混吃等死,可为何无人懂我,还有一帮名将谋士疯狂背刺,莫名其妙便一统天下,当那千古一帝?
赵政——‘我真不想当皇上啊!’
乾皇赵政——‘我这个人对钱权根本没有兴趣!’
乾帝赵政——‘我最后悔的事就是创建大乾帝国...’
岚妃娘娘——‘吾儿有大帝之资!’
太极圣皇——‘九皇儿何时才会造反?’
敌国史官范建——‘乾帝此人,薄情寡义,为达目的,无所不用其极也!’
【这是一本足够正(欢)经(乐)的历(沙)史(雕)小说】
书友群【736835968】我真不想当皇上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我真不想当皇上,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我真不想当皇上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