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四章钉子户
第四十四章钉子户
县衙大门三间面阔,上有飞檐,檐兽蹲于上,在青天白日下显得最是威严。
大门檐下挂横匾,写着“开封县衙”。门柱上的楹联写的是“居官当思尽其天职,为政尤贵合乎民心”。
这和后世的那些光辉的口号是一个道理,这样的规矩从古到今就没有改变过。
过来偏门,就进入了前廊,廊内立着一面大鼓。传说中的“击鼓鸣冤”就是用的此鼓了。
走过甬道,眼前就是第一进庭院。甬道两边有赋役房,小吏穿行不绝。
开封府乃是赤县,下辖之民超过五十万,所以这里的县衙小吏多如牛毛也是该有的事情。
庭院右边有块石碑,刻着宋太祖赵匡胤晓谕官吏的话:“尔俸尔禄,民膏民脂,下民易虐,上天难欺。”
出身卑微的太祖皇帝最是清楚给百姓最深盘剥的就是公廨房里的那些小吏,因此立碑于此,以示警戒。
过路的小吏即便是再匆忙,也要朝石碑拱手的,听何保正说,这是县尊立下的新规矩。
再进去就是人家知县的签押房了,不是一般人能进去的。
铁心源母子要去的是专门管理百姓契约的户房。
别看这里并不是很大,但是,与开封县所有百姓生活息息相关的土地、户口、赋税、财政,典礼、科举、学校,军政,司法、诉讼,工程、营造、屯田、水利等,都通规这里管辖。
管理户籍的小吏见过铁狐狸,也知道铁狐狸是谁,当初就是他为铁王氏母子办理的户籍,算是熟人,他坐在桌子后面也不起身,随便朝王柔花怀里的狐狸拱拱手道:“不知将军来到小处所为何事?”
王柔花笑道:“劳烦押司为小妇人修改一下户籍。”
押司双手交叉抱在肚皮上皱眉道:“这是为何?你家户籍并无不妥,户主为你铁王氏,家有一未成年男丁铁心源,同时皇命将军铁狐狸寄养于你家,权责分明,没有什么不妥吧?”
王柔花陪着笑脸道:“小妇人只想把皇命将军改成我家户主,小妇人乃是女流之辈,还撑不起这个家。”
押司疑惑的道:“皇命将军虽然身份高贵些,终究不过是狐兽异类,当初将它列为民籍,已经是万载不遇的奇事,如今又要让他成为你铁家的家主,这不合常理。
户籍乃是国之根本,没有必须的理由,万万没有轻易改动的道理,此事不可。”
王柔花见押司把话说的很死,就把目光投向何保正,希望他能帮自己多说两句。
何保正笑眯眯的邀请王柔花带着铁心源以及狐狸出去,自己留了下来,小声的和押司说着小话。
目前为止,铁心源见到的事情都很正常,母亲要改写户籍之事理由确实不足,不论是押司拒绝,还是保正准备走贿赂的路子,这都是人之常情,没有什么好抱怨的。
弄只狐狸来当家主,那是母亲在病急乱投医,不能从根本上来解决事情,来到大宋这么多年了,发现士大夫们现在正在加强大宋的法制建设,尽量的减少皇命直接来到民间的机会。
赵祯又一次看杂耍,看的高兴了,一时失言赏赐了那些杂耍艺人一人一点紫罗,话说出口之后才发现不妥,又不好收回成命,就告诫那些杂耍艺人们出门的时候把紫罗藏好,莫要被出入宫门的大臣们看见。
在这样的形势下,狐狸虽然是显赫的将军,但是在东京人的眼中,它不过是皇帝陛下的一头宠兽,只要给它吃食不伤害它也就是了,把人的礼仪叠加在它的身上毫无必要。
保正不可能贿赂成功的,铁心源有这个心理准备,如果母亲要添加的是一个人,而不是兽,在大家都愿意的条件下,收一点钱把事情办了押司是很高兴的。
如果把狐狸这样的野兽弄成家主,这在大宋国内根本就没有先例,一旦给修改了,押司就成了众矢之的,他不可能开这个口子的。
果然,何保正脸色阴沉的从公廨走了出来,小声的对王柔花道:“此事不可为。”
铁心源见母亲心情不好,遂笑道:“不成就不成,孩儿将来还要进学的,我难以被同窗知道咱家的家主是一只狐狸,孩儿岂不是会被同窗活活的笑死?”
王柔花报以苦笑,就随着何保正一起出了县衙。
出了开封县衙,王柔花给保正一小袋子铜钱,母子二人就垂头丧气的向自家的汤饼店走去。
七哥汤饼店附近很是热闹,就在不远处,有百十个大匠正在修建高楼,从地基就能看出来,这将是一座非常豪华的高楼。
铁心源甚至发现,这些人还在修建地下室。
在西水门这个地方修建地下室难度很高,因为靠近河道,地下水位自然也就很高,往下挖四五尺的,就会有水出来,不像樊楼那里地势高没有地下水的忧患。
七八个壮汉踩着翻车,一面说着话,一面把坑里的水提上来,哗哗的流进一个深渠。
渠水从汤饼店门前淌过,进店的客人需要踩着汤饼店铺好的木板才能进出,虽然不太方便,倒也多了一点情趣。
铁心源笑了起来,他忽然发现自己找到要谋算自家汤饼店的人家了,不用说,就是这座即将盖起来的高楼的主人。
樊楼指的可不是一栋光秃秃的楼阁,还包括樊楼周边十一亩的后花园,唯有郁郁葱葱的后花园才能赋予光秃秃的樊楼一点风雅之气。
也就是这点闹中取静的雅意,才让樊楼成为东京士人以及豪商们纵酒高歌之时的首选。
铁心源相信,如果西水门这片地方有了这样一座高楼之后,周边的地价飞涨是自然之事。
如果高楼的主人魄力够,权力足,他只需要整顿一下西水门附近的草市子,就能把一个污水横流,臭气熏天的脏乱差的西水门改造成另外一个马行街。
铁心源特意数了数,自家的汤饼店距离高楼不过百米,中间仅仅隔着一家粮店,一家皮货店,而这两家店铺好像有一阵子没有开门营业了,如果不是把店铺卖出去了,那就是有另外的隐情。
母亲这些年赚了不少钱,再加上皇帝赏赐给狐狸的钱财,她早在两年前就已经把汤饼店周围的土地都买下来。
如果那座高楼想要修建一片像样的园子,铁家汤饼店他就必须拿下来,否则齐齐整整的园子就像是被狗咬了一大块,从楼上看花园,却看见一家炊烟袅袅,人流如织的卖豕肉的汤饼店,再有诗意的才子面对大嚼猪肉的粗汉也吟诵不出什么好诗来。
“娘啊,最近是不是有人来找您谈购买咱家汤饼店的事情啊?”铁心源心里都要笑的爆炸了,还是绷着脸问母亲。
当钉子户发大财的机会到了,自己如何能不开心?
王柔花点点头道:“是啊,有人来过,给的价钱还不错,是娘当年买地时候的价钱的两倍,不过啊,这家汤饼店是娘的命根子,也是我儿今后过日子的本钱,如果卖了,我们母子坐吃山口的那不是过日子的道理。”
铁心源笑道:“娘说的太在理了,咱家的汤饼店无论如何都是不能卖的,孩儿以后还要靠他养家呢。”
“是啊,就算我儿将来考上了进士,养一个可不是只有你的那点俸禄就足够的,官面上的人情大,我儿将来的人情往来一定少不了,有这样一间能给咱家源源不断进铜钱的店铺傻子才会把它卖掉,这就是一只下金蛋的鸡。”
铁心源摇摇头笑着对母亲道:“娘,回头我姨姨来的时候你问问她,是不是在这座高楼上投了钱财,如果她投了钱财,就让她转告高楼主人,铁家的汤饼店不卖。”
王柔花不是傻子,从大宅门里面出来的贵女有几个是不食人间烟火的傻子?
作为将来大户人家的主妇,没有一点治家理财的本事可不成。
“你是说,你姨姨因为投钱进了高楼,为了逼迫咱家卖铺子,专门来吓唬我们母子的?”
铁心源把母亲推到凳子上坐下之后笑道:“娘,您和我爹爹的婚事一定进行的很是隐秘,知道的人也就限于铁家庄子的人。
而铁家庄子的人也仅仅知道您是我爹爹从水里捞出来的无家可归的人,您和爹爹成亲,按照您说的,庄子上的人都乐见其成,庄子里的老辈人还准许您拜见祖宗。
这就说明您是按照主妇礼进的门。
知道您是出奔,而后嫁人的人都有谁?恐怕只有我舅爷那群人了吧?您不打算去问问?”
王柔花不怒反笑,咬着牙道:“我儿说的极是,王家宅门大,什么样的鬼都有,为娘这些年躲在东京城里卖汤饼,那些人好像已经忘记了为娘的厉害!”
铁心源咧着嘴挑起大拇指夸赞老娘。
老娘有多厉害,铁心源可是知道的,一个妇人能够带着一个不满一岁的孩子,坐着澡盆从黄泛区里爬出来,然后迅速的在寸土寸金的东京城为自己和儿子置办下诺大的产业,不厉害的话,早就被西水门上那些泼皮给把家也折腾光了,哪来这生意兴隆的店铺?
母亲唯一欠缺的不过是大局观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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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五章准备撕破脸皮的王柔花
第四十五章准备撕破脸皮的王柔花
第二天一大早,王柔花就做好了早饭,母子二人加上一只狐狸吃的饱饱的之后。
王柔花就开始打扮儿子和狐狸。
铁心源自是不必说,一身代表文人的天青色小袍子穿上之后,再用一个银环把头发竖起来,一个唇红齿白,眼神流转不休的聪慧少年读书郎就活生生的出现在王柔花的面前。
看得王柔**肝都发颤,抱着儿子狠狠地亲了两口之后,才去照顾狐狸。
狐狸不喜欢洗澡,从小到大它就没喜欢过洗澡,但是这一次被王柔花按进温热的木盆子里,也不知道往水里放了多少的香粉,狐狸趴在水里被刺鼻的香味熏得不断打喷嚏,样子可怜。
刷子刷在要害处一定很要命,狐狸的惨叫声皇城墙上的侍卫都听得清清楚楚的,不过,他们已经习惯了,每隔三五天狐狸就会这样惨叫一回,只是这一回的叫声格外的大而已。
当狐狸被王柔花用毯子**了好一阵子之后才松手,狐狸摇摇晃晃的来回在地上走,浑身香气袭人,尤其是在抖了全身的毛发之后,就蓬松的像是一只肥熊。
脖子上的寿山石吊坠,被王柔花擦拭的油光锃亮,如同玉石一般的闪耀着柔润的光泽。
把儿子和狐狸推出里间,他自己躲进屋子里开始梳妆打扮。
站在城墙上对着初升的太阳打着喷嚏的侍卫见到铁心源的模样之后还有功夫伸出大拇指。
不知道消息是怎么传的,不大功夫垛堞上就爬满了满是珠翠的小脑袋,一个个瞪着乌溜溜的眼珠子瞅着铁心源,根本就不信这个浑身贵气的少年郎就是平日里骗自己好东西的铁心源。
铁心源学着先生的模样,背着手在地上走了两步,然后看着皇城上的那群小姑娘拱手道:“啊,诸位小娘子,小生这厢有礼了。”
“喂,骗子,你收拾打扮了准备去骗谁?”一个大眼睛的小宫女笑嘻嘻的问道。
“啊哈,原来是贼偷啊,怎么,今日没有去偷果子?哦,对了,我家的果子已经被你们偷完了。”
“哼,狗嘴里吐不出象牙,那些果子是我们用藤球换的。”
“这可是你们说的哟,不许反悔!”
铁心源说着话就从屋子里拖出来一筐子藤球,得意的拿起一个藤球大笑道:“七巧斋的藤球,一个要卖六百文钱的,把这一筐子藤球卖掉,够我吃十年梨子的,还是最好的香梨!”
一个小宫女的差役钱一月不过五百文,但是她们因为住在宫里,对外面的事情一点都不了解,还以为藤球这东西并不值钱,现在忽然发现自己亏大了,齐齐的指着铁心源叫骂,要他把藤球还回来。
那个大眼睛的小姑娘也不知道跟谁学来的狐媚术,眨巴着大眼睛含泪欲滴的咬着牙看铁心源大笑。
铁心源自然是铁石心肠,丝毫不为所动,显摆的把藤球在地上踢来踢去的没有一点要还的意思。
正得意的铁心源忽然觉得耳朵一紧,原来是母亲出来了,那群小宫女立刻就向王柔花哭诉铁心源是如何骗她们的。
王柔花满脸都是笑意,抓起一个藤球就丢上了皇城墙,惹得那些小宫女欢声雷动。
丢了几个藤球感觉胳膊发酸的王柔花就命令铁心源必须把这些藤球一个个的都丢上城墙。
于是,苦着脸的铁心源只好遵从母命,把藤球一个个的丢上去,这让他心痛如刀割。
大眼睛的小姑娘从身上解下一个七窍玲珑熏香球,把手帕系在上面丢了下来。
手帕在空中张开,如同降落伞一般晃晃悠悠的落了下来。
铁心源捡起熏香球,有些弄不明白,这东西是紫金制成的,比那些藤球贵重的太多了。
王柔花一把夺过熏香球,然后把人家的手帕小心的用长长的竹竿挑着给送了上去,不知为何,还重重的在铁心源的脑门上拍了一巴掌。
街道上有人大声的呼喊铁心源的名字,王柔花笑着向城头的那些小宫女施礼之后,就拖着铁心源和狐狸匆匆的出了门,包好的马车已经来了。
铜子赤着脚坐在门墩上,眼瞅着铁心源从家里出来,想要说话,却看见王柔花也跟着出来了,就重新把嘴闭上。
铁心源瞅了一眼铜子小腿上的於痕,就知道这家伙今天又挨打了,还是他老子的打。
铜板这几年因为在和王柔花比拼家业,赚钱赚的已经忘掉所有的事情了,铜板娘子身怀六甲还在印坊里干活,结果,生生的小产了,就这,铜板也只让自己老婆在家休息了十天,十天之后又开始疯狂的干活了。
人不是骡马,即便是骡马也是需要休息的,长年累月的操劳彻底损坏了铜板娘子的健康,结果在年头的时候,铜板娘子就离开了人世。
自此,铜板的脾气就变得越发的暴躁了,可能是铁家的生活条件越来越好的缘故,他不但自己没日没夜的干活,同时也逼着铜子和他一起操劳,稍有不对,就换来一顿臭揍。
当铜板看到穿着如同贵妇一般的王柔花,彻底的崩溃了,不说别的,光是王柔花头上的那一对珠翠,把他家的所有家底都算上,都没有可能买回来。
红了眼睛的铜板正好看见坐在门墩上的铜子,怒气顿时就出来了,拎起一根胳膊粗的棒子,冲出院子就没头没脸的向铜子敲打下来。
“铜板大哥,你这是做什么!”
王柔花一声怒喝,铁心源从没见过母亲还有这样威风凛凛的一面。趁着铜板发愣的时候,把铜子护在身后指着铜板骂道:“你要干什么?你要生生的打死他不成?”
铜板铁青着脸道:“这是我的家事,用不着你一个人妇人家插手。我是他老子,打死他都是该的。”
铜子也不知道发了什么疯,从王柔花的身后冲出来往铜板的面前一蹲大吼道:“姨姨不用管,你让他打,你让他打,我早就不想活了,要不是每天惦记着源哥儿给我的那点好吃食,我早就离开这个家了。
娘死了,我还没有足月的妹子也没了,整天光知道赚钱,赚到的钱却不许我们用一分文,全都用罐子装着藏起来了。
我们干着牛马活,吃着牲口饭,活着也没有意思了,今天你干脆把我打死,我去找我娘,到了娘那,我就用不着每天五更起,三更眠了,你打啊,你快点打死我啊!”
铜板的脸色青一阵红一阵,额头的青筋暴起老高,跳起来一脚踹在铜子的肩头怒吼道:“你给老子滚!”
铜子反倒不生气了,慢慢地从地上爬起来瞅瞅他爹道:“这是你说的。”
然后拍拍身上的土,赤着脚就朝街尾走去了。
眼睛都要凸出来的铜板嘴唇哆嗦两下,重重的在胸口擂了两下,转身进了家,咣当一声就关上了大门。
王柔花僵在当场,嘴唇哆嗦着扶着马车的车厢慢慢地回气。
铜板父子的反目给了她当头一棒。
她今天带着儿子和狐狸就是要去王家为自己母子讨还一个公道的,她已经估计到了大闹王家之后会是一个什么局面了,估计到了最后,自己和王家的最后一点情分也会烟消云散了。
她不在乎自己和儿子两人还和王家有什么关系,当年她一个人从家里出来的时候,就已经准备不回去了。
嫁给疼她,爱她的铁阿七之后,她就一心想做一个合格的农妇,当大小姐的时候,自己连烛火都怕,嫁给铁阿七之后,她已经敢帮着丈夫钳着烧红的铁块,看着魁伟的丈夫一锤锤的将坚硬的铁块砸的如同面条般柔软,哪怕火星四溅也毫不退缩。
铁匠房里面别的都是硬的,唯有丈夫看自己的眼神是软的,有这些,就够了……
回过神来的王柔花发现儿子就站在自己身边紧紧地握着自己的手。
“我们要是执意不搬家,不歇业,她们拿咱们母子没有什么办法吧?”王柔花小声的不确定的问儿子。
铁心源笑道:“如果母亲愿意,咱们可以让她们搬家,就是不知道母亲对那么大一块地有没有兴趣了。”
王柔花噗嗤笑了一声道:“尽说傻话,娘可没有那么多的银子去把那么大的一块地买下来。”
铁心源张开嘴露出自己白森森的牙齿笑道:“娘,这个世界上任何事都是有可能的。”
王柔花打趣道:“那你就试试,如果能用五百贯钱买下来,娘就在那片地上养猪!”
铁心源大笑道:“娘,高见!”
被铜板父子一闹,王柔花刚刚鼓起来的勇气转瞬间就消散了,和自己的父母亲族完全闹僵,这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就像刚才铜板如果打死了儿子,不过是杖三十,流放五百里,如果是铜子把铜板打死了,那么铜子就彻底的没了活路,按照大宋律,子杀父无论是否有意无意,都是遇赦不赦的伦常大罪……
“你和铜子是好友,不如你去找找铜子,劝他回来,铜板虽然为人刻薄一些,吝啬一些,毕竟是他的父亲,其实最累最苦的活都是铜板干的……” 第四十六章收翼缩爪忍耐
第四十六章收翼缩爪忍耐
铜子不是一个具有反抗精神的人,即便是他们全家都活的像牛马一样,他依旧没有反抗父亲权威的胆量。
像铜子这样的人,在大宋社会很多,堪称数不胜数。
祖宗牛马一般的工作一生,然后把家业传给后代,后代不敢懈怠,依旧勤勤恳恳的劳作,最大的念想就是等自己死掉的时候能把一份更大的家业留给孩子们。
这样的做法整整在这片大地上延续了好几千年。
当然,最大的危机还是来自于人们对饥饿的恐惧,正是因为有这样根深蒂固的恐惧,老一辈的人们即便是在家有余粮的情况下也习惯性的喝稀粥。
他们朴素的认为,只要自己少喝一口,将来自己的后代就能多喝上一口稀粥。
在大宋,很多家族的财富就是这样一点一滴的积累起来的,给其余的贫困人家树立起来了一个个目标丰碑,于是就有更多的人开始了这个艰难跋涉的过程。
虽然铁心源家和铜板家事门对门的邻居,铁心源也总是搬着小板凳坐在家门口看外面,但是,他看到铜板的机会实在是太少了。
即便是看到了,铜板也永远是那副围着皮围裙满脸黑灰,探出五根烧焦的枯树枝一般的手指扶着门框,喊铜子进入干活的模样……
铁心源不用找铜子,这家伙除了去废园之外哪里都去不了,他的生活圈子就这么大,而废园的生活是他极度向往的一种生活,按照他的话来说做梦都想。
废园的生活给了铜子反抗父亲暴政最大的动力,当然铁心源那天问他准备这样在印书坊过一辈子吗的话也起了很重要的作用。
铁心源到废园的时候看到的铜子快活的就像鸟儿一样,他在爬树,他在掏鸟窝,虽然秋天的鸟窝里面什么都没有,他依旧乐此不疲的一棵树一棵树的爬。
看的出来,这家伙洗了一个很彻底的澡,不知道他洗了多长时间,只需要看看他皮肤褶皱里的炭黑都彻底不见了,就明白他是多么的痛恨自己的印书坊生涯。
这才是铜子啊,铁心源有些感叹,多年辛苦劳作帮他铸就了一副钢铁般的身躯,虽然他只是一个十四岁的孩子,满身古铜色的肌肉在阳光下熠熠生辉,充满了美感。
铁心源不打算现在就让铜子回去,只要这一次回去,他此生就休想再有胆量从印书坊爬出来。
给他一段快活的时光,尽量的把时间延长,对铜子来说绝对是值得用一生去怀念的。
铁心源相信,时间永远是世间最犀利的武器,他不仅能够让美人迟暮,也能让将军白头,更重要的是他还能让人的勇气慢慢地消耗掉。
铜子不过仗着一时的血气之勇,等时间到了,父亲的阴云迟早会裹挟着他回到那个阴暗,潮湿,气味呛人的印书坊里去的。
相对废园来说,印书坊才是他的宿命和人生。
杨怀玉在练刀,军中八式,很普通的招式,在军中每一个刀盾手都必须熟练地掌握这八招刀法。
说是刀法,其实不过是极为普通的砍,劈,撩,挥,斩,挡,刺,击这八个动作,就是这样的普通的刀法,却从砍刀真正被使用以来一直在军中延续到现在,从来都没有改变过。
杨怀玉对这套刀法极为熟悉,舞动起来一气呵成,在铁心源看来已经完美无缺了,那个胖胖的老兵却怒吼着责骂杨怀玉舞起刀来就像青楼里的娘们在向嫖客献媚……
汗水从杨怀玉的鼻尖,颌下,脖子上不断地往下淌,偶尔摇摇头,汗水立刻就会四溅。
至于小巧儿他们练武就没有什么看头。
一人手里拎着一把硕大的木槌,在把一根粗壮的削尖的原木往地里钉,每砸一锤子都必须吐气开声,可能他们已经开砸的时间太长,他们吼出来的声音绵软的就像小猫叫一般。
这样的环境是对的,这样的气氛也是对的。
看到自己的朋友开心的开心,受苦的受苦,铁心源就满意的去找猪了,这是一个艰巨的任务,除了自己别人无法完成。
说到养猪,正在修建的高楼对面就有好大一群猪。
这些猪都是屠夫帮的,他们从乡野里收购肥猪回来,用精饲料追肥一段时间之后,就会把猪杀掉,然后卖给东京城里那些喜欢吃猪肉的人从中获利。
铁家每天都要卖掉一口大肥猪,所以,对屠夫帮来说,铁家算是他们一个不错的客户。
东京城里的人家,对于吃猪肉多少还是有些抗拒的,但是,自从铁家汤饼店开始卖美味的猪肉之后,很多人也就养成了吃猪肉的习惯。
毕竟比起昂贵的牛肉,膻味奇重需要昂贵的香料来遮挡味道的羊肉,猪肉无疑更加符合东京百姓的口味。
以前的时候是找不到合适的烹调手段,才让猪肉这样的宝贝蒙尘,现在铁家终于做出好味道的猪肉了,屠夫帮不是一半的看重铁家。
自从狻猊帮的堂主被人家用铁棍一类的东西穿过之后,屠夫帮就完全占领了西水门。
他们收的行规费用不高,对铁家他们更是分文不收,所以,当铁心源来到猪栏,他们非常的高兴。
铁家就一对孤儿寡母,妇人女子自然是不好来到肮脏的猪圈挑选肥猪,派小子过来最合适不过了。
“梁伯,我娘说眼看就要入冬了,吃猪肉的人多,所以从明天起每天往店里送一头半肥猪。”
姓梁的汉子哈哈笑道:“店里生意好?这是喜讯啊,只要你家的店里的生意好,老汉这里的生意也就好起来了。
行啊,回去告诉老板娘,从明天起每日送一头半洗剥干净的肥猪,还是要三指膘的猪肉?”
铁心源笑着确定,然后有些不好意思的指指后面的猪栏。
梁老头哈哈大笑道:“弄不明白,白白净净的读书郎怎么就喜欢去看猪。”
说完就挥挥手示意铁心源自便。
里面的一群猪看到铁心源来了之后,立刻就蜂拥而至,忽闪着大鼻孔拼命地把嘴巴朝他面前凑。
铁心源取出一个戴着皮囊的小竹管在每一头猪的鼻子上轻轻地喷一下,然后就趴在猪栏外面看这些猪的反应。
据说猪的基因和人的基因很相似,所以这几天铁心源没事就拿这些猪来做一些小小的试验,蘑菇粉对人能起作用,应该对猪也能起作用才是。
今天的剂量明显有些大了,往日的时候,这些猪只是嗜睡一点而已,今天却变得很是兴奋,哼哼哼的在猪圈里走来走去,有些猪还会去拿头撞猪圈门。
蘑菇粉吃多了会死人的,这一点铁心源是非常的清楚的,如果让人死掉,那需要很大的剂量才成,就像把一斤砒霜拌在饭碗里给人吃差不多。
所以用蘑菇粉来下毒,效果远远比不上砒霜。
但是如果想让人的精神产生一点问题的话,蘑菇粉无疑是最佳的选择,这种蘑菇粉里含的主要成分应该是神经毒素。
那几头猪把栏杆撞得咣咣作响,引得老梁特意跑过来看,见那些猪好像有些暴躁,就一顿棒子把那些猪揍得到处乱跑。
铁心源微微的叹了一口气,告别了老梁,直接回店铺里去了,这些天他总守在店铺里,如果这里有问题,自己会第一时间知道。
回到店铺里的时候,黑白脚的中人又来了,和母亲坐在一张桌子上谈话,中人的脸色不好,看样子又被母亲给拒绝了。
中人看到铁心源之后阴测测的道:“你就算是不为自己着想,也要给令郎着想一下才好。”
铁心源笑着接话道:“不用啊,我已经长大了,不需要母亲替我着想,阴沟里面的那些拐子乞丐,我都认识啊,只要有什么问题,他们会第一时间告诉我。”
中人一时无语。
铁心源继续道:“我还给了一些没名堂的刀客一点银子,如果我真的出问题了,刀客会找你要人,如果找不到你,他们就去找你夫人和孩子,我问过了,他们说没问题的,还以自己的江湖名号做了保。”
中人的脸色立刻就变了,站起来道:“此事与我何干?”
铁心源笑嘻嘻的道:“我只认识你啊。”
中人脸色大变,转身就走了,走过甜水井的时候才发现自己刚才做的不是很对,这样走了,不就说明自己心虚吗?
东京城里别的不多,各种各样的人物是最多的吗,最值钱的是人命,最不值钱的也是人命。
一贯钱雇一个输红眼的赌徒不是难事,只要有钱,雇佣几个刀客为自己卖命很容易。
但是像铁家这种宁愿自己完蛋,也要拖着别人一起完蛋的人实在是太少了。
中人是个老江湖了,所谓的江湖越混胆子就越小,老江湖看到过许多原本不可能发生的事情曾经在自己的眼皮子底下活生生的发生过,因此,他们从不赌命,因为他知道赌命的结果,就是没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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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七章屠夫帮的反击
第四十七章屠夫帮的反击
“娘,今天中人给的价格怎么样?”
王柔花有些担忧的道:“又涨了四成。【頂【点【小【说,儿啊,要不然我们把土地卖掉算了,反正已经赚了不少。”
铁心源瞅瞅络绎不绝的食客,回头对母亲道:“卖掉不是不行,主要是要看好时机,如果我们退了一次,就必须继续退下去。”
“你也听到了,他刚才已经说要对付你了,如果你出事了,娘要再多的钱都没有用处。”
“娘,再等等,您看啊,他们家的高楼要起来至少需要到明年,所以我们有的是时间。
再说了,您看看高楼的对面,那是一个非常大的猪场,高楼主人现在未必会把目光盯在我们身上,猪场才是最大的麻烦,没有那个客人喜欢从酒楼里面刚刚吃完饭,就看见一大群脏猪,更不要说难闻的气味了,所以啊,他们想要把高楼盖起来,必须要关掉猪场才成。
而猪场,是屠夫帮的命脉,他们绝对不会割舍的,这里不光有猪,还有羊,之所以把地方选在西水门,一来这里进出东京城很方便,二来,就是因为这里的地价最便宜。
咱家遇到的问题,屠夫帮也正在遇到,那就是说,我们两家不论谁都没有能力再在东京城里购买这么大的一片地来开店,或者修建猪场。
所以,第一个忍不住要动手的,肯定是屠夫帮。您看看,从咱家这个角度看过去,您是不是已经发现他们修建好的梁柱偏了很多?
这就说明屠夫帮的人已经下手了。”
王柔花顺着儿子指的方向看了很久都没有发现刚刚架好的大梁有什么问题。
铁心源从旁边找来一根线,绑上重物之后让这条线成了一条垂线,然后让母亲沿着垂线去看那座刚刚架构好的柱子。
王柔花惊讶的道:“果然是斜的,不过,儿子啊,大匠们是不会出错的,是你这条线斜了吧?”
铁心源笑道:“娘,世间的所有房屋,在建造之初,都是用这根垂线来确定他是不是垂直的。
您别看这条线看起来粗陋,却是世间最准确的规矩之一。”
王柔花眯缝着一只眼睛,仔细的又看了一会,坐直了身子笑道:“好啊,好啊,有屠夫帮的屠老大顶在前面,咱家确实不算什么,等到屠老大顶不住的时候,我们再把地卖掉,谁给的价钱高我们就卖给谁。
然后我们母子就去赵州,屠老大拿我们没办法,盖高楼的人也拿我们没法子,你姨姨既然不念我们的姐妹之情,我也没必要宰顾念什么情谊,反正做生意的时候顾念情谊的人总是会吃亏的。
等我儿子将来考中进士之后,我们娘俩再正大光明的回来,看看他们其奈我何。”
铁心源若有所思的瞅着店铺右面那一大块土地道:“娘,如果把那块地拿下来,在后面修建一个小码头,再用围墙把地圈起来,这里就自成天地了。
孩儿总是想不明白,这里并不适合挖地下室之类的东西,那些人为何要付出那么大的代价修建地下室?从规模上来看,似乎还不小。”
王柔花挥挥手帮儿子撵苍蝇,已经快要深秋了,苍蝇还是多的让人讨厌。
回到家里之后,铁心源搬来了《东京营造》一书,这是将作监出品的好东西,在这部书里,整个东京城的构造尽收眼底,最让铁心源欢喜的就是这部书里面竟然还有地下阴沟溯源。
也不知道是哪位知识渊博的大匠,在书中不厌繁简详细论述了东京城地下阴沟的来历和构成。
这就大大的方便了铁心源,或许也方便了一些有其他目的的人。
母亲其实说的是没错的,西水门这一带就是贩夫走卒的乐园,这里虽然脏乱差,却是很多人的谋生之地。
如果那座不次于樊楼的高楼建起来了,确实会改变这里的脏乱差的环境,只是,十余万人的生计也一定会受到影响。
屠夫帮这次之所以冒着被贵人追究的风险想要在人家的建筑上耍手段,最大的依仗恐怕就是这十余万百姓了。
贵人和一家百姓起了冲突,无疑,他先天性的占有很强的优势,如果和贵人起冲突的是十数万百姓,皇帝和官府并不介意拿这家贵人来开刀,从而平息民愤。
皇帝和官府其实对正义的解读和普通百姓对正义的解读是有偏差的,普世意义上的正义虽然适用于每一个人,但是却不适用于每一件事,很多时候同一件事有两种处理方式是正常的。
好赖不过是利益二字而已。
母亲的姐妹不知道为什么会和这栋高楼的主人纠缠在一起,不过从目前看,王家很可能会因为这座高楼而倒霉。
铁心源在《东京营造》这本书上勾勒出来很多的线条,其中一道线条正好从自家穿过……
铁心源从来都是一个阴谋家,就因为有阴谋家的经历,所以他看事情要比别人阴暗的多,普通人看事情只是看道理,聪明人看事情只看利弊,而阴谋家看事情看得却是事情发生的根本原因。
西水门这一带是穷人的聚居区,地价看起来便宜,后期治理的费用却是高昂的。
身为后世过来的人,铁心源清楚一个高档社区的建立并非是一朝一夕的事情,概念这东西是一个无形的东西,他发自大脑,最终是要变成现实的,如果不能成为现实,概念就一文不值。
现在修建的高楼其实就是一个概念,而最终他的环境决定整个投资是否成功。
目前,铁心源看不到这个概念最终成为现实的任何可能……那么,这些人为什么要在这里修建这个高楼呢?
铁心源从不怀疑大宋精英们的智商,即便是自己是来自千年之后的一缕幽魂,也丝毫不敢小看这个时代的人们。
他甚至认为,千年以来,中国人的头脑智慧并没有发生一些翻天覆地的变化,宋人的智慧和后世的人们并无二致。
从此之后,铁心源的生活就变得匆忙起来,郭先生那里是一定要去的,从蒙学回来之后,他就要去看看废园里的那群人。
杨怀玉整个人变得非常邋遢,胡须有一寸来长,原本干净的武士服已经变得破破烂烂,上面布满了歪歪扭扭的针脚,那是几个小姑娘帮他缝制的。
小巧儿开始握刀了,他真的是在握刀,瘸腿老兵把一柄钢刀绑在他的手上,于是,不论是穿衣吃饭,他手里总有一把长刀……
小福儿他们继续在拿锤子订木头桩子,这一次订木头的难度很高,他们需要站在木头桩子上去订高处的桩子,据老兵介绍,最高的桩子需要有四米高。
铜子失去了自己的活泼,除了每天吃饭还能有些精神之外,其余的时间他都静静地躺在一张破席子上面看着头顶的蓝天发愣。
铜板这几天也没有干活,再把自己关在房子里两天之后,他就跑出去喝酒去了,昨晚王柔花母子从汤饼店回来的时候,看见铜板抱着一个酒坛子躺在门口,鼾声如雷。
铁心源凑到铜子身边道:“想回去就回去吧。”
铜子涨红了脸道:“我是被我爹赶出来的,我也说了不会去的。”
铁心源笑道:“有志气,要脸面是好的,不过要分人啊,在有些人面前,有志气,要脸面就是一个大笑话。
比如说,在我娘面前,我是小无赖,小泼皮,上午的时候还发誓不理睬母亲了,下午的时候就已经说说笑笑的,好像自己上午说的话就像放屁一样。”
“你的意思是我也像你一样把我跟我爹说的气话当放屁?”
铁心源笑道:“你都知道自己说的话是气话了,不当放屁怎么成?回去吧,你爹昨晚喝醉了躺在门口,很可怜。”
铜子一骨碌就站起来,走了两步之后又讪讪的停了下来,看着铁心源道:“你陪我回去吧。”
“怕你爹揍你?”
“揍我两下也好,我这几天不在,他一个人就更累了……”
铁心源陪着铜子回到家的时候,铜板正坐在门墩上喝酒,见铜子回来了,丢下酒坛子张嘴骂道:“还知道回来啊?刘家的那些货已经拖两天了。”
铜子赶紧往印书坊跑,边跑边喊:“不打紧的,我今晚连夜干,天明的时候就能弄好……”
铜板那张泛着黑色的脸庞抽搐两下,小心的把酒坛子收起来,把挂在门楣上的皮围裙重新系好,朝铁心源笑一下道:“源哥儿,等我把这批活计赶出去之后,请你吃肉饼……”
“好啊,我要吃两个。”
“成啊,我去买一摞子回来,我们好好的开个荤。”
耳听铜板家的印书坊再次响起咔咔的声音,铁心源也就离开了家门去了西水门。
那里一切的事情好像都非常的正常,挖坑的依旧在挖坑,还把一车车的石灰倒进去,好像准备用石灰来铺设防水层……
仰着头看雄伟的高楼正在逐渐成型,铁心源认为这座楼迟早有倒掉的一天。 第十八章血坑
第四十八章血坑
铁心源再一次来到了猪栏,昨日那些有点发疯的猪已经不见了踪影,只用了短短一天时间,那些猪就进了东京人的肠胃。
这或许是一个轮回过程。
老梁是这么说的,这个老屠户在说这句话的时候像一个诗人。
在世的时间越短,轮回的就越快,他补充了一句非常有哲理的话。
铁心源在心里祝愿那些猪一路走好,同时又在腹诽老梁头已经六十岁了依旧不肯死,看样子,这个老家伙活的不错,不愿意轻易地走进轮回之门,也不愿意轻易地喝下那碗孟婆汤。
猪栏里的猪其实都是分等级的,膘肥体壮长得不见眉眼的,都被单独放在一个猪栏里。
这样的猪肉其实是东京人的最爱。
大宋人主要的油脂来源,就是这样的肥猪提供的,那些长成瘦肉型的猪都是猪这个大家族中的低能儿,不值钱。
铁家最喜欢的就是瘦肉型的猪,老梁不止一次的要求王柔花不能坑害顾客,应该把那些一巴掌厚的肥膘肉弄得香喷喷的给食客们吃,而不是用那些瘦的只剩下骨头的猪来哄骗顾客,说那不是做生意的长久之计。
很明显,一向多嘴的老梁今天有些心不在焉,他的眼神总是往对面的高楼处乱飘,弄得铁心源以为那座高楼马上就要垮塌了,总是悬着一颗心应付即将到来的突然事件。
“坑里出血了……”
一个年轻的汉子声嘶力竭的狂吼,然后就从坑里连滚带爬的跑出来,疯狂的把自己满是红色泥浆的衣衫脱掉,从甜水井里打上来一桶水没头没脑的就浇下来了。
水从他的身上流下来,慢慢地变成了一种淡黄色的液体,年轻的汉子恐惧的大吼一声,将最后一件遮体的短裤扒掉,继续打水往自己的身上浇。
老梁似有似无的微笑一下,然后就带着一脸的迷茫跑去看热闹了,留下铁心源一个人面对好大一群肥猪。
早看,晚看都是一样的,铁心源早就过了满肚子好奇心的时候,所以他依旧在四处寻找最强壮的猪,只有那样的猪才合适自己的计划。
今天他没有给猪喂蘑菇粉,而是确定了一下每天屠夫帮收到的猪的数量之后就离开猪栏去看热闹了。
土坑里出现大量的血浆还是让人非常奇怪的。
等铁心源走近的时候,最好的位置已经被人占据了,他只能看到红色的液体正源源不断的从土坑墙壁四周渗出来,坑底已经汇聚了小半池子血水,那几个踩翻车抽水的汉子早就跑的不见人影了。
铁心源只看了土坑一眼,就把注意力放在老梁的身上。
“这是冲撞了太岁啊!”
老梁正在那里窃窃私语……
听见老梁这样说,铁心源就准备离开了。
不管这里发生了多么诡异的事情,都应该是屠夫帮搞得鬼才对,诗人一样浪漫的老梁应该就是主导这件事情的罪魁祸首。
如果不是因为听到有人说洛水公子来了,铁心源早就回到自家的店铺里了。
这几天在读《东京营造》的时候就发现了一个叫做洛水的人,从书里面的介绍来看,这位洛水公子应该是非常熟悉《营造法式》的人,《东京营造》中专门提起了这位洛水公子在黄河大灾之后从淤泥中把拉扯黄河吊桥的铁牛取出来的故事,应该是一位颇有建树的风流人物。
不过铁心源很是奇怪,事情从发生到现在,最多不过只有一炷香的时间,这位贵公子怎么这么快就出现在这里了?
于是铁心源重新把目光落在老梁的脸上,从老梁那张难看的脸上他能看出任何需要的答案。
老梁很是茫然,连传闲话的心情都没有了,只是专注地看着那个从马车上下来的老公子。
之所以说他是老公子,主要是他颌下的三绺长须让他不是很配公子这个称号。
在铁心源的幻想中,洛水公子至少应该是一位白衣翩翩的美少年,无论如何也要和洛神相匹配。
一个满脸胡子的中年人实在是让人生不起敬意。
建造高楼的管事连忙围过去,小声的把工地上发生的怪事给洛水公子讲述了一遍。
洛水公子皱着眉头来到池子边上厌恶的瞅着那一池子红艳艳的池水,对一个专精营造的高手来说,神仙鬼怪的存在意义对他并没有多少威慑力。
当铁心源看到洛水公子从水坑里捞出来一些血水,而后放在鼻子跟前仔细的嗅,就掏出一根三寸长的铁刺,想都不想的就刺进了老梁的大腿后侧。
老梁惨叫一声,习惯性地用力把自己的左腿踢了出去,站在他前面的一个汉子就应声向前扑出去,还好,有洛水公子挡着他没有掉进水坑,而洛水公子却连着手里的木盆一起掉进了水坑……
暴虎一样的老梁站在人群里破口大骂,瞪着一双牛眼虎视眈眈的到处寻找那个刺了自己的人。
铁心源脸上的茫然之色非常的自然,担心的瞅着暴怒的老梁,有些害怕的连连后退,老梁根本就不怀疑铁心源,而是把目光盯在一个平日里和自己不是很对付的壮汉身上,二话不说,砂锅大的拳头就狠狠的砸了过去。
人群立刻就乱了,高楼管事们忙着把白衣白袍的洛水公子从坑里捞上来,而老梁却和那个不知名的大汉斗殴的难解难分。
那个好不容易把身子洗干净了的年轻汉子裹着一块破麻布,指着在血水里扑腾的洛水公子大叫道:“我就知道,这里不干净啊。”
说完话就一溜烟的跑的不见了踪影。
恐惧是可以传染的,年轻汉子跑了,别的百姓即便是不相信这句鬼话,还是不由主的不断后退,这件事与自己无关吗,如果为别人的事情招惹了太岁,实在是不划算至极。
铁心源回到了汤饼店,见母亲伸长了脖子朝那边看,就笑道:“水坑里的水不知为何变红了。”
“他们冲撞了太岁……”
“您是怎么知道的?”
“刚才有人从店前面跑过去,口口声声的喊着撞太岁了,娘听得真真切切的,如何会不知道。”
铁心源嘿嘿笑道:“我们总共有六十位太岁呢,撞见一个半个的不奇怪啊,只是那个白袍洛水公子真的落水了。”
王柔花叹口气道:“但愿他们真的是触碰太岁了,要不然,那些人就没有活路了。”
铁心源沿着母亲手指的方向看过去,只见对面的屋檐底下,蹲满了人,扁担靠在墙边上,密密麻麻的。
“高楼一旦修建起来了,那个货运码头就会关闭,他们会重新修建一个更大的码头,只是那时候,码头不再是停货船的地方,会变成停靠画舫的好地方。
这些挑夫也就没了活计了。”
“他们现在就没有活计了。”
“对啊,儿子,他们平日里忙的不可开交,怎么这些天一点活计都没有了?”
铁心源坐在母亲的对面笑道:“如果这些人都忙的不可开交,到时候谁去找修建高楼的人的麻烦?
水坑里见血水不过是人家的第一步,天知道人家的第二步是什么,等到高楼坍塌的时候,西水门也就到了大乱的时候了,娘啊,再有七八天我们家就歇业吧。
眼看就道十月一送寒衣的时候了,该给我爹烧寒衣了,您不是说今年要多给我爹烧几件吗?
早动手,做的精致些,我爹才会保佑我们母子平安。”
听儿子说到他的父亲,王柔花立刻就忘记了对面的那些可怜人,想起铁家祠堂前面的那颗树连忙道:“儿啊,娘听说铁家庄子那片地方露出水面了,十月一的时候我们坐船上去看看,祖宗总是要祭奠一下的,也不知道那些充军的族亲现在都怎么样了……”
浑身血淋淋的洛水公子被人搀扶着要进汤饼店,王柔花立刻拦住道:“不能进,这样全身血的进了我的店铺,太岁要是迁怒于我家该如何是好?”
狼狈不堪的洛水公子怒道:“冲撞了太岁?纯粹是胡说八道,不知是那个恶徒故意把姜黄粉撒的到处都是,姜黄遇石灰要是不变成红色才是怪事。
店家,暂借你店中净房一间待我洗漱一番换过衣衫之后,一会定会多多的算钱与你。”
大名鼎鼎的洛水公子说的话,还是有很充分的可信性的。
王柔花指指偏房,那里本身就是店里帮闲的两个婆娘平时在下午没有客人的时候小憩片刻的地方,这时候正好用上。
铁心源对大宋聪明人有这样的见识早就见怪不怪了,这群人如今虽然住在地上,却已经开始考虑如何在天空飞翔了,半个月前,有一个叫做申生的家伙给双臂绑上巨大的用鸡鸭羽毛编制的巨大翅膀,纵身一跃从东京城头跳下,结果被摔断了腿,这事成了东京人的笑谈。
铁心源不敢笑,他知道人类到底是怎么飞起来的,这世间缺少的就是申生这样的蠢蛋。
他可以不敬佩洛水公子的为人,却必须尊敬他的学识。
铁心源端着一盆子温水走进了偏房……
第四十九章嫁不出去的姨姨
第四十九章嫁不出去的姨姨
在洛水的指挥下,铁心源站在桌子上把冰凉的井水倒在他的脑袋上,于是浅红色的血水一样的东西就从他**的身体上滑了下来,最后流在一个巨大的木盆子里面。
洛水张嘴舔舐了一下脸上的水珠,而后怒骂道:“还真是姜黄,谁这么下流?”
铁心源自然是不能回答他,也自然不会告诉他这事是老梁干的,他只是自顾自的将一盆盆冰冷的井水浇在冻得缩成一团的洛水头上。
洛水的身体很不好,堪称瘦骨嶙峋,每一根肋骨就那样被黄色的皮肤紧紧地包裹着,腰肢细的一手就能握过来。
扶风若柳一般的身子正是大宋士人追求的那种美感,铁心源没有看出什么美来,这样的身体只会让他犯恶心。
“够……了。”洛水上牙齿打着下牙齿的命令铁心源不要再往他的身上浇凉水了。
铁心源干活很是认真,随着洛水的叫声,再次将一瓢冰凉的井水倒在他的头上,还小声的道:“您的鬓角处还有颜色。”
向来在意容颜的洛水咬着牙点点头,绷紧了身体迎接一瓢瓢的凉水加身。
冷水过后,铁心源担心洛水冻坏了,急忙舀了一瓢别人送进来的热水倒在洛水的身上。
只听洛水惨叫一声光着身子在木盆里上窜下跳,对一个刚刚经受了井水冲洗过的人来说,猛地接受一些稍微热一些的水,就像是一条活着放进油锅里的鱼,自然会蹦跶几下的。
“你要烫死我?”洛水咆哮了起来。
铁心源纳闷的将手放进热水里,疑惑的看着洛水。
洛水小心的把自己的手放进热水桶里,不好意思的朝铁心源一笑,刚才是自己反应过度了。
痛快的洗了一个热水澡的洛水,站在铁心源特意打开通风的窗户前面,感觉舒坦极了。
窗户前面就是东京著名的西河,微微泛冷的秋风吹过来,洛水打了一个喷嚏,顿时觉得全身通泰无比。
这条河其实也是洛水的骄傲,距离铁家店铺不远处就是就是关防所在地。
平日里有三条粗大的铁链总是沉在水底,一旦京师戒严,军卒们就会用绞盘把沉在水底的铁链子拉起来,还会把粗大的铁刺一一的插进铁链预留的孔洞中,不论多么结实的船只,也会被镶满铁枪的链条紧紧地锁住,休想离开。
铁心源不想让洛水从自家店铺的位置去看那座正在修建中的高楼,那样的话,精于营造的洛水一定会看出那座高楼是有问题的,这样一来,屠夫帮的想要毁掉高楼的想法就会破灭,更重要的是铁心源想要多买点地的想法就会落空。
他站在自家的店门前抱着一块不算小的银判,满意的看着洛水一连打了三个喷嚏,这才心满意足的回到了店里。
秋风起,百病生,如果不是为了让洛水生病,铁心源才没有兴趣去帮别人洗什么澡。
自从来到这个诡异的时代之后他就发现人们的生命是如此的脆弱,一场莫名其妙的伤风感冒,就会让一位红粉佳人或者翩翩才子命丧黄泉,一场闹肚子就能让一个天真活泼的孩子变成一具小小的尸体……
居住在皇城街上,铁心源这些年这样的事情见得多了,在这个幼儿夭折率高的惊人的时代,自己能够平安的活到现在,绝对是母亲精心照顾的结果。
要知道即便是皇家,这些年已经夭折了三个皇子了……
很明显,洛水感冒了,对一个瘦弱的体质很差的人来说,先是掉进了脏水坑心情暴怒,然后又被一个黑了心的小人儿用冰凉的井水几乎夺走了全身的热量,而后又用热水给他补足了身体缺少的热量,最后再吹吹河面上过来的凉风,铁心源认为这家伙必须感冒一下才成。
一个伤风感冒的才子大匠只能躲在自家的卧室里躺着喝无数难以下咽的汤药,而不会来到这里妨碍屠夫帮的事情,也不会跑来坏自己的事情。
洛水出现的时间太短,并没有在西水门这里造成什么轰动性的新闻,人们唯一知道的就是洛水掉水沟里了,被水沟里的血水染了一身的血迹,幸好在铁王氏家的店里用碱水洗澡才能把血迹洗掉。
关于高楼建造工地比较邪气的说法再次尘嚣而起。
“儿子,从今天起,你不许再靠近工地,以后更不许继续去看猪了,老梁说你最近看猪看得都魔怔了……”
“是,孩儿以后不去看了。”
吃晚饭的时候王柔花有些疑惑的劝告儿子不可继续去高楼那里看什么热闹,铁心源也乖巧的保证今后不再去了。
自己看猪看得实在是太勤快了,还是引起别人的注意了。
铁心源叹口气继续埋头吃饭。
王柔花见儿子闷闷不乐,就有些不忍心了,自己的儿子还是很乖的,只要答应不去做的事情,就一定不会去做。
自家住的地方太过于诡异,儿子整日里除了学堂之外就只能陪自己留在店铺里,这也太过于无聊了,如今自己连他看猪这么一点点爱好都剥夺掉,难怪他有些不高兴。
想到这里王柔花轻声道:“儿子,你如果烦闷的话,就去去废园子好了,跟着杨大郎他们一起练练武总是好事情。“
铁心源摇摇头继续低头吃饭,高楼的事情到了现在,应该到了一个很重要的关头,自己如何能够离开母亲。
狐狸今天从皇宫里回来了,这家伙现在进入皇宫的方式就是从正门大摇大摆的走进去,待遇和大臣们基本相同。
不知道是谁给狐狸穿了一件大红色的马甲,一朵巨大的牡丹刺绣几乎包裹了狐狸的全身,看起来有些蠢,不过,铁心源并不在意,在后世见多了那些穿着奇装异服的猫狗。
王柔花尖叫一声,就冲上去把狐狸的马甲给扒下来了,得到解脱的狐狸快活的在地上打了一个滚,然后就和铁心源打闹成了一团。
王柔花仔细的看了那件衣服之后就羡慕的瞅着狐狸道:“这可是最上等的蜀锦啊,皇家的人也太奢侈了。”
铁心源不明白母亲的思维是什么样子的,见她爱不释手的拿着狐狸的衣服左看右看就打趣道:“娘既然喜欢,那就给我也做一件。”
王柔花白了铁心源一眼道:“这是蜀锦,咱们可没有那个闲钱来给你做衣服,当年,娘的嫁妆箱子里也有一匹,不过是宝蓝色的,只可惜……算了,儿子啊,如果你考上状元了,娘砸锅卖铁也给你做一身。”
母亲这些年的市井生活,最终还是改变了她。
铁心源敢打赌,这样话母亲以前一定不会说的,他很好奇母亲在没有出阁之前到底是一个怎样的生活状态。
“娘,我们可以不去找王家姨姨把她的丑事抖搂出来,但是您一定要给她把话说清楚,要不然人家说不定回想别的法子来坑您。”
王柔花不屑的哼了一声道:“王家比咱们在乎脸面,为娘这些年行得正,走的直,没有什么不好对人说的。
倒是她王玉七八年间嫁了三次,说起当女人的根本,她有脸和为娘争论吗?”
事关母亲的闺誉,铁心源自然是没有话语权的,不过他知道,在乎脸面的是王家,而王家对已经出嫁的闺女就没有多少控制权了,像王玉姨姨这种已经撕破脸皮的妇人,一旦不要脸起来,就能迸发出非常那个强大的能量,而母亲因为不是被老爹从王家大门里面接出来的,在礼法手续上是有问题的,他不希望母亲在这个妇人面前吃亏。
“还是请王玉姨姨到店里来一趟比较好,要不然她不会死心的。”
王柔花摇头道:“不用,我们过自己的日子就好,小孩子不要管大人的事情。”
铁心源这还是第一次听到母亲如此生硬的拒绝自己,遂笑道:“娘啊,您和王玉姨姨是不是关系不好啊?”
“当然不好,当年你王玉姨姨比较受你姥爷的喜爱,但凡是家里好的,新鲜的东西在后宅都紧着她先用,别的姐妹只能用她挑剩下的。
当年你姥爷从宫里拿回来一车蜀锦,是陛下赏赐的千秋节礼物,娘本来看中一匹鹅黄的蜀锦,都抱在怀里了,却被你王玉姨姨抢走了。
她说她喜欢大红色的,看我拿了鹅黄,又改变主意了。”
听母亲这样讲,铁心源对自己这位从未谋面的姨姨有了一个大概的印象,无非是一个被娇惯坏了的女子而已。
“你这个姨姨就是嫁的不好,本来要嫁给濮王家的大郎,结果临到出嫁的时候啊,濮王家的大郎就坠马死了,她就成了望门寡,可是濮王家依旧想要你姨姨嫁过去。
你姥爷出了重礼,好不容易把这桩死人婚事给推脱掉,又给她订了一门婚事,想要快点把事情了结,结果,哼哼,嫁过去不到半年,那个新科进士就好好的开始吐血,听说是大口大口的吐,就这么生生的吐血死掉了……” 第五十章风过无痕的故事
不知为什么,听母亲说起姨姨的婚史,铁心源忽然想起自己那个健康,壮硕却没能在洪灾中活下来的老爹。
夏竦说自己母亲这一生不可能有丈夫,也不可能有孩子……
这家伙似乎说的是对的……
自己出生之后就来了大洪水,原本不可能死于洪水的老爹为了自己母子死了……
母亲的孩子其实也死了,只不过自己恰好过来了……
铁心源打了一个寒颤,然后就抱住了母亲的手臂。
王柔花母子连心自然能感受到儿子的恐惧,这样的感知让她有些快活,从小到大,儿子很少有恐惧这种情感出现,于是就把儿子揽在怀里道:“王玉虽然厉害,却还不是为娘的对手。”
“为什么?”铁心源愣了一下问道。
“呵呵,为什么?王玉这个人虽然骄横拔扈,其实她的胆子很小,你知道为娘是怎么报复她拿走为娘蜀锦的吗?”
铁心源配合的摇摇头。
“一条小小的竹叶青而已,那是为娘在竹林捉到的,然后放在那匹鹅黄色的蜀锦里面……”
“姨姨吓坏了吧?”
“她尿裤子了……你外祖大怒,因为你姨姨是在见濮王家王妃的时候尿裤子了……”
铁心源很有捂脸的冲动,那样精彩的场面他完全能够脑补出来,当外祖母正在竭尽全力的向濮王妃夸奖自己闺女的时候,一个满脸都是烂漫笑容的少女捧着一匹鹅黄色的蜀锦,谦虚的向濮王妃请教这样的料子做什么样的衣衫才会让王妃喜欢的时候,一条绿色的小蛇却从蜀锦里面探出了脑袋……
“娘,您是怎么逃脱外祖父的调查的?这事不算是小事,恐怕没人会放过凶手。”
王柔花哈哈笑道:“你外祖父知道是家里的姐妹搞出来的事情,就是不能确定是谁而已,所以就想了一个法子来试探。”
铁心源皱眉道:“如果外祖父知道您敢捉蛇什么都瞒不住的。”
王柔花拿手扒拉一下儿子的鼻子道:“小子,谁会知道呢?为娘可是家里姐妹中胆子最小的一个,小时候被蛇吓破了胆子,以后只要看到那个软软的滑滑的东西就会晕倒。”
“骗人,您敢捉蛇。”
“当然,还是亲手捉的,谁告诉一个人害怕一个东西就要一辈子都害怕?
为娘的性子比较倔强,害怕什么东西,就越是想去见见,其实害怕的感觉不但能让为娘紧张起来,也能让为娘在无聊的后院里找到一点可以做的事情。
于是为娘就从捉蝌蚪开始锻炼,那东西也是软软的,滑滑的……最后是青蛙,斑蝥,用筷子捉蜈蚣——最后捉小蛇。
哈哈哈,全家没人知道,我只要一去城外的别院,最喜欢做的事情就是逗弄小蛇。
不过啊儿子,娘见过最大的蛇还是咱们娘俩漂在水里的时候见过的那条大蛇,那条蛇足足有五尺多长,那次为娘是真的害怕了。”
铁心源盯着母亲的眼睛看,竟然从母亲的眼睛里看到一丝丝少女的顽皮和狡狯。
“你外公认为之所以会有人陷害王玉,问题一定出自那匹鹅黄色的蜀锦身上,于是他就隐瞒了消息,集合了家中所有的姐妹重新挑选锦缎,他希望能从那匹鹅黄色的锦缎身上找到一点蛛丝马迹。
儿子啊,你猜猜,为娘是怎么做的?”
铁心源呆滞的回答道:“您挑选了宝蓝色的,孩儿唯一没有弄明白的是为什么您的嫁妆箱子里的宝蓝色蜀锦只有半匹?”
“是从你王玉姨姨手里抢回来的,谁都知道为娘和你姨姨争过那匹鹅黄锦缎,为娘这时候如果再不和你王玉姨姨争夺一下,你外祖可能会发现一点端倪,反常就是不合理,你外祖很聪明的。”
铁心源立刻挑起大拇指夸赞母亲的机智,王柔花立刻还礼,还说什么过奖,过奖,后来发现自家人夸自家人有些不要脸之后,王柔花再次揽住儿子小声道:“儿子,娘告诉你一个秘密啊,别相信女人,千万不要以为女人没了男人就活不下去,这世上的女人很多,总是说自己活不下去的女人最后都活的好好的。
一半次的打击对女人来说并不算什么事情,哭一场之后,什么事情都不会有。”
铁心源深以为然,这些话只有母亲才会对儿子说,从别的女人那里是听不到的,她们总会说是男人就应该多让着女人,一个连女人都欺负的男人算不得男子汉,她们早就习惯了把自己放在弱者的位置上来满足男人的保护欲,然后待在弱者的位置上狂捞各种好处,最后男人不得不像牛马一样供她们驱驰。
水珠儿就是这样的傻瓜,拍着胸膛说是要保护几个姐姐,然后就自告奋勇的拿着吹火筒去吹火。
最后弄得满脸黑灰,还被倒烟给呛得泪流满面狼狈不堪的把火弄旺之后,就被几个姐姐给推到一边不理会了。
看着几个姐姐围在火堆边上烤带着豆荚的豆子很是委屈。
小巧儿看不过去吼了一声,那几个女孩子就乖乖地给水珠儿让开了一个位置。
铁心源来的时候小巧儿正在大把的往嘴里填豆子,见他过来了,就随便给让了一个靠近火堆的位置。
铁心源瞅瞅他们手里的豆荚小声道:“没吃的了?”
小巧儿摇头道:“粮食还有,只是马上就要下霜了,如果还找不到合适的宅子,这个冬天就难熬了。”
“中人正在找宅子,估计这几天就会有消息,我本来想在废园附近找一套宅子,结果很难,这里的房子很多,却没人愿意出手。”
小巧儿点点头道:“那就缓缓,往年不也是这么过来的吗?今年有吃有喝日子已经好过了很多。
对了,你上次说屠夫帮准备和高楼主人开战了,你以为谁会赢?”
“濮王会赢!”
“濮王?”
“是啊,我猜的,我觉得这座高楼的主人就是濮王,别人没有这么大的手笔。”
“你说濮王可能会冲击皇宫,有这种可能吗?他一介藩王应该没有那个力量吧?”
“本来我也认为他没有,但是,从他目前的布置来看,他真的有,而且把握性很大,否则他就不会这样明目张胆的做这件事了。
我能猜到,估计整个东京城中,猜到的人不少,屠夫帮敢这样做,很可能是某些人在背后推动,想要试探一下濮王而已。”
“我们怎么做?你不是说准备用猪来试探一下的吗?为什么没有动静了?”
“我已经准备好了,不过啊,濮王的事情不关我们的事,我们现在最重要的就是要好好的练好本事,然后再长大。
等屠夫帮和濮王的较量出现端倪的时候再考虑要不要发动,我们的后手不多。”
小巧儿把烤好的豆子放进铁心源的手里道:“帮谁?”
“屠夫帮,我们的利益和屠夫帮比较接近。”
“你不是说一旦高楼建成之后你家店铺的地价就会上涨很多吗?你应该支持高楼建成才好。”
铁心源苦笑道:“人家不但要吃肉,连汤也不打算给我们这些小百姓喝,更不要说我总觉得濮王盖楼的目的不单纯,以他的身份,可以放开了在全大宋做生意,甚至是盐铁之利也可以做一下的。
他选择盖楼对他来说是最差的一种选择,毕竟这样做,实在是太伤人望了。”
小巧儿笑道:“管他干什么呢,我只在乎你想干什么,不论你想干什么我都会帮你的。”
铁心源没好气的看着小巧儿道:“要是不找你帮忙,我干这么多的事情做什么?”
小巧儿哈哈笑道:“最喜欢看见你这副无耻的嘴脸。”
“我也是啊!”
铁心源四处看看,没发现那个整天抱着刀四处游走的杨怀玉,那三个老兵以及仆役也都不见了。
小巧儿笑道:“他回去了,听说他们家老祖宗的九十大寿就要开始了,他准备去做孝子贤孙。”
铁心源笑道:“这家伙还是变聪明了,虽然整个杨家都不太待见他,他还是不准备在孝道上有亏,看样子他真的想要争夺一下武状元了。”
小巧儿长长的吸了一口气道:“他准备的很认真,上元节过后,就要开始武举了,他志在必得。”
“但愿他能如愿吧。”铁心源淡淡的回了一句就重新和小巧儿一起安排弟兄们的过冬事宜。
眼看着濮王家的高楼盖得越来越歪,即便是不借助吊线也能看出来了,负责盖楼的管事这才开始着急了。
准备找负责盖楼的大匠问责的时候,才发现大匠一家已经消失的无影无踪,工地上除了一些一无所知的力工之外,一个匠人都找不见了。
当铁心源路过高楼去自家店铺的时候,工地周围有很多的看客,几个捕快抬着一架盖着白色麻布的担架从高楼里面走了出来。
听所高楼的总管事,吊死在这座高楼里了。
第五十一章灵感来自痛苦
第五十一章灵感来自痛苦
铁心源站在自家的店铺里往工地上看,那里有很多的人,母亲就趴在他的身边,一边看一边哈哈的笑个不停,不过她很快就忍住了,毕竟常来铺子里吃饭的那个管事死掉了。
管事是个不错的人,很多人都这么说,毕竟人死了之后给一个比他平日里的为人高一两个等级的评价是自古以来华夏的礼貌。
官员死在任上,不管是不是有功劳,死了之后墓碑上的官衔品级都会上调一两级,没人愿意和一个死人一般见识。
已经病的死去活来的洛水也被人粗鲁的给抬来了,一个月不见,这家伙已经瘦的没了人形,一件漂亮的儒衫套在身上,就像是套在竹竿上面,好像一阵风都能把他吹走。
“儿子,听说洛水先生最近病的很重啊?”王柔花有些怜惜这位娇嫩的如同嫩竹一般的男人。
“才子的命好像都不太长,你看看周公瑾他们的命运就知道了。”
“不是的,娘听说洛水公子之所以会病倒,是被邪魔入侵了,上次过来的时候他全身都是血……”
铁心源不说话了,因为洛水公子走过来了,准确的说他是被两个年轻的尼姑给搀扶过来的。
在大宋,可怜的女子有很多,官府对她们也比较仁慈,实在没地方去就去尼姑庵当姑姑也成,事关活路而已,即便是挂羊头卖狗肉也很少有人去过问的。
一些名气很大的尼姑庵,收入并不比那些高级青楼差多少,有些达官贵人住在青楼里十天半月会有闲话传出来,御史就会登门去瞅瞅这位威猛的同僚到底是不是有寡人之疾需要治疗,被御史捉住是一个很丢人的事情。
不过,去寺庙里吃素顺便调养一下身体则是一桩风雅的好事情,比如东京城外桃花山上的桃花庵就是一个绝好的去处。
据说桃花庵里的青慧师太就是一位国医妙手。
平日里来饭店吃饭的那些挑夫粗汉们,只要说起青慧师太,每个人的神色就变得不是很自然,总需要把在旁边听他们说话的铁心源撵走之后才肯继续交头接耳的把话说下去。
铁心源有些嗤之以鼻,青慧师太擅长男科这有什么不能让小孩子知道的,想自己当年,把光屁股蛋子撅在漂亮护士面前等候打针也不是一次两次了。
不过,当洛水先生被两个护士尼姑搀扶过来的时候,铁心源就知道洛水先生的身体为什么会这么差了。
这两个小尼姑的年龄绝对不超过二十岁,素色的僧袍根本就掩饰不住她们袅娜的身姿,即便是搀扶着洛水先生,两对桃花眼也四处乱飞,连铁心源这样的小男孩都不肯放过,堪称凶残。
被香粉刺激的鼻子发痒的铁心源狠狠地打了一个喷嚏,鼻涕流出来好长,王柔花赶紧帮儿子擦拭了鼻涕,有些厌恶的对那两个尼姑道:“这孩子多少对花粉有些敏感,两位师太不如去店外等候,洛水先生有店里的婆子照顾不会有差的。”
似乎被人家驱赶习惯了,两个师太并不在乎王柔花的黑脸,轻声一笑勾引的店里的男人们色授魂飞,然后就满意的去了甜水井那里等候洛水先生。
洛水先生坐在最靠里面的一张桌子上,呆滞的看着不远处明显已经变歪的高楼,神情极为灰暗。
没人比他更加的清楚这里到底发生什么事情了,敌人是在双管齐下啊,一个流血的土坑不过是障眼法而已,是为了掩饰高楼已经倾斜这个大阴谋的,如今事发,想要改正已经不可能了,除非把整座楼拆掉重建方能修正过来。
铁心源给洛水端来一壶热茶,铁家的小店里的茶叶都是炒过的,杀青之后茶叶变得不难么苦涩了,即便是不放姜葱和蜂蜜香料喝起来依旧清香可口。
当初铁心源是准备把这东西当做一种巨大的财源储备来做的,小心翼翼的让小巧儿拿着自己炒制好的茶叶去茶叶店里推销。
结果小巧儿被茶叶店掌柜的喷了一脸的口水,最重要的是被人家鄙视了。
还说什么大小龙团才是好茶叶,不放香料葱姜,肉桂的茶叶还叫茶叶吗?
人家连赏脸喝一口的机会都不给,如果不是看在小巧儿的衣衫簇新的份上,打出来的可能都有。
从那以后铁心源就绝了把新技术带入大宋的打算。
技术的发展就像一颗大树生长是一个道理,需要先长根然后长出枝桠,抽条,经历了风雨检验之后才能长成参天大树。
平地上猛然间长出一颗大树,那么,这棵树就是妖树,会被人家砍断的。
洛水现在心里有事情,即便是给他刷锅水他也会喝下去的,眼看着一壶茶喝光了,他依旧没有想出什么好办法来,长吁短叹的一副快要死的模样。
大宋的营造法式是一种专门的营造技术规范,每一种建筑手法都是有迹可循的,中正宏大,就是这种建筑的要素,而规范,对称更是大宋建筑美学的要求。
其中最重要的一些特点就是砖石的大量使用,以及螺狮壳里做道场的小巧精妙,一改先唐时期雄浑的特点,变得纤巧秀丽、注重装饰。
再加上坊市的外墙被打开之后,临街的店面绵延数十里,宋人的将作大匠们更是挖空了心思修建风格各异的建筑,导致大宋街面上堪称五步一景,十步一奇。
也自然造就了洛水这样的建筑大家。
看到洛水随意的在纸上用毛笔划几下,一座高楼的雏形就已经出现了,铁心源对此十分的好奇,他就坐在边上准备好好地看看宋代的设计师是如何应对这样的状况的。
建筑这种东西,只要符合重心要求,基本上就不会倒塌,这座高楼在铁心源的眼中其实歪的不是很厉害,他见过比这歪十倍的高楼,不论是裤衩状的还是一柱擎天状的,亦或是倒三角状的,还是乱的让人头晕眼花的建筑他见过的根本就是洛水做梦都想不到的。
洛水寥寥几笔就重新修正了高楼的重心,歪倒的那一侧就突兀的出现了一道满是柱子的长廊,添加了这些东西之后,高楼的倾斜感就消失了,整座楼的模样却变得其丑无比。
一道无用的长廊将整座高楼的对称性破坏的一塌糊涂。
洛水痛苦地丢下毛笔,闭目长叹,背靠在椅子上死鱼一般的喘着粗气。
铁心源见洛水没猴耍了,也就失去了再看下去的心思,取出自己的昨夜开始写。
郭先生对铁心源的一手烂字非常的不满,于是,铁心源在完成先生每日交代的课业之后,就必须写一百个大字,而且还必须临帖。
王柔花对儿子的课业很是关心,特意把靠内窗的位置给儿子腾出来,自己坐在柜台里面满意的看着儿子一笔一划的临帖。
“你的字写的不对,而且握笔的姿势也不是很准确,握笔握的太紧,手腕就会生硬,这样写出来的字也就多了几分僵硬,长年累月的写下去还会损伤手腕。”
不知什么时候洛水站在铁心源的身后背着手看他写字,这种人天生就该被别人整死,夸一下一个勤恳的孩子不好吗?非要摆出一副痛苦地姿势来矫正别人?
铁心源很不高兴,自己这样要做是有道理的,已经在背书读书一项上超越别的孩子太多了,如果再写一手好字,张大户他们家的孩子一定会被拔高眼界的郭先生活活打死……
“你看你,写字很不认真,就因为不认真所以才会写坏,如果你能静下心来,心无旁骛你的字要比现在好很多。
你看啊,你写的李太白的这首《夜宿山寺》乃是他难得的妙笔之作,此诗语言自然朴素,却形象逼真。诗仙人借助大胆想象,渲染山寺之奇高,把山寺的高耸和夜晚的恐惧写的很逼真,从而将一座几乎不可想象的宏伟建筑展现在我们面前,给人身临其境的感觉。
此诗寥寥数笔,就酣畅淋漓地表现出了人在高处的愉悦、豪放、可爱、率直……”
铁心源耐着性子听洛水胡说八道,一个虚心接受别人指点的好孩子模样总要展现给别人和母亲看的。
可是等了好久,都听不见这家伙说的下文,就抬起头看这个家伙,只见洛水的两颗眼珠子亮的就像是灯泡一样,整个人站在那里宛如泥雕木塑,两只手颤抖个不停,嘴里喃喃自语“危楼”两个字,算是陷入魔怔了。
那两个女尼虽然坐在甜水井那里,眼神却从来没有离开过自己的大金主,第一时间发现洛水不对劲的就是她们。
匆匆的跑进来,不管三七二十就把魔怔的洛水放倒,其中一个将洛水抱在怀里,让他的脑袋夹在高耸的**中间,另一个把手探进洛水的衣衫,看样子是在轻轻地抚摸他的胸口。
场面香艳至极,别的男人已经在咕咚咕咚的咽口水了,铁心源还想看下去却被母亲揪着耳朵拎着去了内间。
ps:孑与身在千岛湖,此时的千岛湖很冷,游人绝迹,一人留在酒店里码字倍感孤寒,幸好还有二三好友暖人心,虽然外面虽然寒雨霏霏,一边饮酒暖身,一边写作,不亦快哉。
第五十二章被绑架的狐狸
第五十二章被绑架的狐狸
洛水后来是怎么醒过来的铁心源不知道,不过母亲很是高兴,因为洛水留下来很多钱。
多到让那两个用诡异手法救活洛水的尼姑都非常的嫉妒,其中一个还用酸溜溜的语气和母亲说话,却被母亲狠狠的抽了一记耳光。
不等她向洛水哭闹,又被洛水重新抽了一记,然后,两个娇媚的尼姑就笑嘻嘻的陪着洛水离开了汤饼店。
铁心源站在窗前看着不远处的高楼有些沮丧的一字一句的念着李白的《夜宿山寺》
“危楼高百尺,手可摘星辰,不敢高声语,恐惊天上人……”
铁心源可以对天发誓,自己绝对没有帮洛水的意思,更没有帮自家姨姨来对付母亲的意思。
只是这个世界上总有一些妖孽的混蛋,他们能从地狱里看到阳光,并且能顺着那束阳光爬到天堂上来。
事情有了新的变化,铁心源自觉没有什么法子能阻止洛水把那座高楼改成东京最耸人听闻的危楼,只能继续去看自己的的肥猪。
只有把这些肥猪调教好了,才有可能翻一下盘。
不过还是有难度,如何让那些肥猪变成冲锋陷阵的猛士,还需要继续做一些事情。
老梁这家伙笑的见牙不见眼,他根本就不知道就在刚才,一个妖孽用他神一样的思维把一件坏事变成了一个绝佳的创意,一旦这个创意成为了现实,东京的权贵们就会趋之若鹜。
不论屠夫帮的人们如何恶心这座高楼,都没有可能挡住那些好奇心爆棚的东京人的。
“梁叔,洛水先生刚才在我家的店里重新绘图纸了,那座楼好漂亮啊,就是有点歪。”
铁心源就像一个普通的孩子骄傲的向一位大人炫耀自己的见识。
老梁笑的更加开心了,摩挲着粗大的手掌笑道:“楼歪了,不就会倒掉吗?再漂亮有什么用?”
“不是的,梁叔,洛水先生说,楼歪了是好事,只要把重心调整过来就不会倒掉,他说高楼现在歪的还不够厉害,准备继续弄得更加歪一点,这样一来,咱们东京城就会多一座前所未有的高楼,名字就叫做危楼。”
听铁心源这样说,老梁脸上的笑容逐渐消失了,蹲下来看着铁心源的眼睛道:“源哥儿,你说的可是真的?”
铁心源连连点头道:“真的,真的,刚才洛水先生高兴地人都魔怔了,被人救过来之后,给我娘给了好多钱,还说能在那样的小店里想出这样宏大的主意,简直就是上天对他的厚赐。”
老梁站起身子,摸着铁心源的脑袋瞅着汤饼店道:“源哥儿继续看猪,老汉走一趟你家店铺,去看个究竟。”
眼看着老梁走向自家的店铺,铁心源就长叹一声,自身的力量不足,才需要借助别人的力量,这不是长久之计,如果自己拥有强大的力量,才能面对面的和敌人较量一下。
一个小孩子整天过的这样阴暗,天知道以后会不会改变自己的心智,童年阴影之说并非空**来风啊。
老梁不在,自然就能看看屠户帮的镇帮之宝。
对于屠户来说,没有什么东西比一头千斤猪更加的宝贝了,在猪栏的最上方,通风最好,光照最好,最干净的一个猪栏里,就住着这样的一头猪。
铁心源见到之后脸皮就抽搐了好久,他从来没有见过这样大的一头猪,一头肥硕到了需要把它的脸皮用绳子拴住提起挂在耳朵上才能看见眼睛的肥猪。
铁心源过来的时候,这家伙见过来的人手里没有食物,就懒得站起来,哼哼两声,依旧摊开四肢晒太阳。
铁心源捡起一个小土块丢在肥猪的大肚皮上,肥猪抖抖肚皮,依旧不理睬。
铁心源找了一块大石头砸在肥猪的肚皮上,这头肥猪才嗷的叫了一声艰难的站了起来。
走了两步隔着猪栏愤怒的看着铁心源。
这头猪站起来之后高度已经和铁心源差不了多少了,面对这样的一座肉山,铁心源想了很久,都不敢轻易的把手探进去抚摸这个家伙。
不过猪王似乎对他很有兴趣,硕大的鼻孔从猪栏里探出来,喘着粗气灵巧的翻飞着像是在索食。
铁心源取出一把蘑菇粉,放在手心里,摸准肥猪的呼吸规律小心的把手靠近红润的猪鼻旁边。
只是一个呼吸间,铁心源手里的蘑菇粉就不见了踪影,做完这件事之后,他就毫不犹豫的离开了猪栏。
他不能确定这样的一头猪一旦疯狂开来,会造成什么样的后果。
回去的路上遇见了垂头丧气的老梁,他连招呼都不肯和铁心源打,就急匆匆的回了猪栏,趴在自家店铺里的铁心源看得清楚,老梁只是给看守猪栏的伙计交代了一声,就匆匆的离开了。
铁心源点了一炷香,竖起耳朵静静地听对面的动静,一柱香刚刚烧了一半,就听对面猪栏里传来一声闷雷般沉闷的嘶鸣。
放下心来的铁心源来到店铺外间,就听母亲恼怒的道:“老梁也不好好管管自己的猪,这样扯着嗓子嚎吵死人了。”
没事干总喜欢来铁家店铺里蹭茶叶喝的麻布店掌柜的不屑的道:“猪吗,只要喂喂就不叫唤了,定是他们偷懒没有喂猪。
以我看啊,老梁能急匆匆的过来问洛水先生的事情,就说明他不是一个好管事,不相干的事情他倒是跑得快,该干的活计屁事不干的来回跑,要是我啊,早就把这样的夯货请辞了,你们听听,这些猪都饿成什么样子了,要是掉了膘,主家可就亏大了。”
铁心源没空听这些啰嗦,他很好奇,那两个婆子正在店里的北墙上布置碧纱橱不知道要干什么。
“娘,咱家店铺里有名家前来题字了?”
王柔花见儿子问起,笑眯眯的道:“洛水先生准备把他的高楼图样刻画在咱家的墙上,说咱家这里可是人杰地灵的好地方。
还准备帮咱家当说客,说服高楼主家不要收购咱家的铺子,他说了,将来高楼盖好之后,店铺里面不能只有一些签菜之类的东西,还说那些东西看着让人生厌,不如咱家的卤味招认喜欢。
最后洛水先生还说吗,大雅大俗相陪才好相得益彰。”
铁心源见母亲高兴,自然不会大煞风景的说起濮王的打算,附和着高兴了一阵子,就陪母亲一起把店铺托付给婆子们,自己二人穿过长长的西水门街道沿着皇城街回家了。
“狐狸去哪里了,今日没有跟着你吗?”
走在路上的时候,王柔花看见了一只狗,就不由自主的想起狐狸来了。
铁心源一愣道:“孩儿今日上学的时候就没见到狐狸,还以为狐狸跟着您去了店里了。”
王柔花摇摇头,母子二人就加快了步伐,赶紧回家瞅瞅狐狸是不是在家,一起生活了这么多年,不论是王柔花还是铁心源都没把狐狸当成野兽,这家伙根本就是家里的一份子。
回到家,喊了好几声都不见狐狸出来,母子二人就有些紧张了,眼看着太阳就要落山了,狐狸还从来没有在太阳落山之后回来的习惯。
就在母子二人着急的团团转的时候,城墙上传来两声咳嗽,铁心源抬头一看,顿时火冒三丈。
只见狐狸被一根粉红色的带子绑着凌空吊在城墙上,可能听见了铁心源和王柔花的呼唤,正在努力地挣扎,只是全身被带子包裹的如同粽子一样,所有的挣扎都无济于事。
王柔花朝城墙上的侍卫施礼道:“刘家大哥,我家狐狸冒犯您了,还请您把它放下里,铁王氏自然会带着儿子登门赔罪。”
城头的侍卫连连摆手道:“铁家妹子,你家狐狸可不是我们吊上去的,人家可是将军,我们还没这胆子,您稍等片刻,正主马上就来。”
狐狸被吊的太高,铁心源爬上屋顶也够不到,只好和母亲忧心忡忡的站在院子里等候。
一开始铁心源就知道不是侍卫们下的手了,一来狐狸和侍卫们的关系很好,二来,因为皇帝的缘故,宫里面敢凌虐狐狸的人还真不多。
不过,也就是因为如此,狐狸得罪的人,或者说自家得罪的人来头必定是很大的。
或许被包在带子里的时间太长,狐狸呦呦的叫唤着,渴盼铁心源赶紧把它解救出来。
看到狐狸可怜的样子,王柔花的眼泪都要下来了,而铁心源则咬着嘴唇冷冷的瞅着皇城顶上,等待正主的到来。
不大功夫,那个大眼睛的宫女从墙上露出了脑袋,气鼓鼓的看着铁心源。
“你怎么把狐狸吊起来了?要知道他不过是一个畜生,和他一般计较什么?”
大眼睛的小姑娘怒道:“我当然那知道不该和他一般见识,可是你也不问问他今天干了什么。”
铁心源瞅瞅已经不吭声的狐狸,再瞅瞅小宫女道:“他干了什么?”心中隐隐觉得不太妙。
这个能拿出七窍玲珑熏香球的宫女绝对不该是一位宫女,对她的身份铁心源早就有过论断。
“他给我父皇送了一只肥老鼠!还是在我父皇吃饭的时候。”
王柔花一屁股坐在地上了,她觉得狐狸基本上没有什么救援的可能了,大颗的泪珠已经夺眶而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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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三章差错
第五十三章差错
“我父皇自然不会和狐狸一般计较,还说狐狸知恩图报,是个好孩子,把自己要吃的小羊肉都赏赐出去了。”
听完这个刚刚从大眼睛宫女变成大眼睛公主的话之后,铁心源气的三尸神暴跳,指着城头的公主怒道:“你说话能不能不大喘气?
大眼睛公主咯咯笑道:“谁叫你总是叫我贼偷的。”
铁心源把母亲扶起来,怒气冲冲的瞪着城头,等那个公主把话说完再作计较。
“狐狸吃了我父皇赏赐的东西,然后就去宫里玩耍,结果被我发现它竟然从我的首饰盒子里偷走了一颗珍珠,怪不得我最近总是丢东西,原来都是被它给偷走了。
我就是想知道你家的狐狸到底偷走了宫里多少的宝贝。”
铁心源的脸顿时就黑了,狐狸喜欢亮晶晶的东西,他是知道的,狐狸喜欢在宫里面捡东西他也是知道的,只是没有想到狐狸喜欢偷东西。
“你先把狐狸放下来,偷了你什么东西我让他还给你。”
城头的小公主嘿嘿冷笑道:“贼偷把东西还给主人就不是贼偷了吗?”
铁心源笑道:“还给主人自然就不是贼偷了,只不过是拿错了而已,是无心之过。”
“先生说过,不告而取谓之贼也!”
“那是不还回来的情况,还回来就不算。”
“我捉住狐狸的时候它把珍珠藏在嘴里,还冲着我咧嘴,是我的嬷嬷从它嘴里抠出来的,它没有还我的意思。”
“你这么冰雪聪明怎么会和一只狐狸置气啊,它喜欢亮晶晶的东西,要是没有这些东西,它是没办法向母狐狸求偶的。”
“什么是求偶?”
“就像我看见你这么可爱之后,就忍不住想把自己最好的东西送给你一样。”
“你有什么好东西?”小公主趴在城头踮着脚尖努力地往城下看。
铁心源在书包里翻了好久,终于找出来一支已经没了多少毛的毛笔举在手里道:“这就是我最喜欢的一支笔,听说用它能写出最美的文章,我从不离身的。”
“把毛笔给我!”
“那你把狐狸放掉,我们是好朋友,好朋友的狐狸也是你的好朋友,好朋友不欺负好朋友的朋友。”
铁心源找了一根很长的竹竿,把那根没了毛的废笔挑在上面,爬上屋顶递给了小公主。
小公主取过毛笔,仔细的看了一下,然后就把毛笔握在手里,让侍卫松开带子把狐狸慢慢的送下去。
侍卫的脸已经憋成了青紫色,铁心源以为这家伙如果再不找地方狂笑一下,很可能会被活活的憋死。
狐狸被吊下来了,铁心源赶紧给狐狸松开了绑在肋下的带子,赶紧顺着梯子爬下了屋顶。
小公主握着毛笔见铁心源似乎要进屋子,连忙道:“我们是好朋友,你要陪我说话。”
铁心源没心没肺的朝后挥挥手道:“好朋友今天很累了,明天再说。”说完话就一头钻进自家的屋子不出来,事情解决了,他实在是没有心情陪一个小姑娘说什么话。
大眼睛的小公主有点失望,撅着嘴巴似乎想哭,不过还是强忍着回头走了,却把那支毛笔捏的很紧。
王柔花见公主走了,侍卫躲在城墙的角落里笑的快要死过去了,也就进了家门。
见铁心源正在拿梳子给狐狸梳毛,就似笑非笑的道:“看不出来我儿还有骗小公主的本事。”
铁心源抬头嘿嘿笑道:“这不是逼急了吗?不这么说狐狸的下场难以猜测。”
“瞎说,那个小公主可没有伤害狐狸的意思,你没见狐狸被捆绑的多么结实,就像是一个兜子,怎么可能会有危险?
人家就是想找一个可以说话的同伴而已。”
“娘,孩儿听先生说了,公主娶不得,谁娶了谁倒霉。”
王柔花傲然一笑道:“这倒是真的,我大宋的公主不值钱,自从太祖立下了规矩,公主驸马的权柄就全部被收回了,除了能担任一个有名无实的节度使职衔,也就是可以多享受一点金银罢了。
驸马只能担任勋衔官,而不能参与政事,最重要的是娶公主叫做尚公主,也就是说,一个家里说话算数的是公主,驸马不过是公主府里的清客而已,即便是将来有了孩子,到底是姓赵还是跟着驸马的姓氏,这要看公主的高兴。
所以啊,但凡是有一点追求的好男儿都不会娶公主,一旦娶了公主,好男儿志在四方的梦想就不要想了。
我儿将来是要出将入相的,怎么能雌伏于妇人之手,以后离公主远点。”
“咦?原来是这样的?”铁心源没有想到当驸马原来真的是一件苦差事,根本就没有自己想的那么风光。
母子二人正说话的时候,狐狸却佝偻着身子用力的呛咳起来,就在铁心源紧张的时候,看见狐狸从嘴里吐出一颗指头大小的珍珠,得意的朝铁心源呼扇尾巴。
“这就是一个没出息的。”王柔花怒骂了一声,赶紧从狐狸的口水里把珍珠捡拾出来,放在清水里面细细的清洗过,然后拿细布擦拭的干干净净的,就举着珍珠面对灯火细细的品鉴。
“呀,这还是合浦珍珠啊!色泛青光,恐怕还是望断池出产的珍珠……当年你太祖母手里就有六颗……”
铁心源不觉得母亲会把珍珠还给公主,于是就抱着狐狸进了自己的屋子。
被折腾一天的狐狸着实累了,用大尾巴盖着口鼻,卧在自己睡觉的那个澡盆里,不一会身体就极有规律的起伏起来。
铁心源取出那本《东京营造》开始细细的审读起来,还不断地在东京的坊市残图上用笔勾勒线条。
永安坊的图形已经全部看完,铁心源这才抬起头,窗外圆月初升,透过窗棂照射了进来,将油灯光芒照不到的角落照了一个通透。
随着铁心源把门打开,狐狸警惕的抬起头,用一双明幽幽的眼睛瞅了铁心源一眼,就重新把脑袋塞在尾巴下面了。
“源儿,天色不早了,早些睡吧,油灯底下看书容易伤了眼睛。”母亲的声音从内间传了出来。
铁心源答应一声,就来到了院子里,坐在一张椅子上抬头看着头顶的圆月,任由清冷的月光洒满全身。
每当月圆的时候,铁心源就没有法子入睡,整个大脑就会变得极为亢奋,他强忍着不让自己仰天长号,只是胸中澎湃的血气让他的心跳如同战鼓咚咚作响。
矮小,瘦弱的身体里埋藏着一颗澎湃的心,这一点,只有他自己是清楚的,只要到了月圆时节,他的心就有离开这具身体的冲动,这一点他也是清楚的。
一柄小小的刀子无声无息的从他袖子里面滑出来,闪烁着寒光,这是他和小巧儿一起用一块精钢锻炼出来的,虽然不够大,却是最好的百炼钢,吹毛断发自然不在话下。
用刀子轻轻地刺破了中指,一粒在月光下显得很黑的血球就出现在中指的顶端。
眼看着这粒血球从小变大,最后化作一缕血泉从指头滑落下来,掉在冰冷的大地上,很快就渗透了进去。
不多不少,十滴之后,手指就不再流血了,铁心源紧张的情绪也得以放松,他用铲子将地面上的那片土皮铲掉,丢进了那个小小的花园子里面,那里的**开的正艳。
蹑手蹑脚的回到屋里,关好了门,然后就躺在自己的小床上,长长的吐了一口气之后,就准备睡眠了。
该死的,每到月圆时分自己就不是很对劲,但愿这不是高血压的前兆,小小年纪就得这个病,那可真是万事皆休了。
阳光从窗棂外**来的时候,铁心源已经起来很久了,昨晚睡眠很好,那种奇怪地感觉就像是很久以前的事情,变得不那么真实了。
背着书包出门的时候,狐狸紧紧地跟在身边,母亲决定了,狐狸以后不准再去宫里面了,要嘛跟着她去店铺里,要嘛就跟着铁心源去学堂,总之是不会把它一个人放家里了。
此时的东京城似乎刚刚从睡梦中清醒过来,专门卖洗脸热水的木桶车刚刚停在街巷口上,无数慵懒的妇人揉着眼睛,打着哈欠从门里走了出来,把马桶交给了夜香郎,再把装热水的木盆给了木桶车伙计,然后懒洋洋的朝卖早点的那些摊子走了过去。
铁心源今天决定吃馄饨,小花一连拦住了两个妇人希望她们能去自家的摊子上吃馄饨都被她们冷冷的拒绝了。
自从小花的母亲病了之后,小花煮出来的馄饨就没有什么人爱吃了,每天赚到的钱都很少。
张大户的家的儿子在别的孩子的簇拥下来到了巷子口,每人嘴里都叼着一块肉饼,走路都走的大摇大摆的。
远远地见铁心源带着狐狸站在巷子口,就欢呼一声冲过来,高举着手里的肉饼大声道:“源哥儿,我请你吃……”
“馄饨!”铁心源冷冷的拦住了张胖子接下来要说的话。
“那就吃馄饨!”张胖子不愧是八面玲珑的商贾子弟。
“每人两大碗,以后每天都吃这个!”
早就是学堂里的大哥大的铁心源给他们立下了规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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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四章骨断筋折
第五十四章骨断筋折
小花手里握着抹布眼睛里全是泪花,忽然她可笑的三绺头被人在上面重重的拍了一巴掌。
她习惯性地缩一下脖子,然后才带着哭腔道:“莫要打我。”
“哭个屁啊,赶紧下馄饨,饿死我了,一二三四五六七八,总共十六碗,快点啊,上学迟到了你替我们去挨揍啊。”
听到这个熟悉的声音,小花立刻就不哭了,随便拿手背擦试一把眼泪,想都不想的就站在一个板凳上准备下馄饨。
看到小花手忙脚乱的样子,铁心源叹息一声就把小花从凳子上揪下来,自己踩了上去动手煮馄饨。
一碗馄饨十六个,这是小花娘定下来的规矩,铁心源准备每碗只下十个,那七个混蛋一人一个大肉饼,估计早就吃饱了。
小花家的馄饨个大皮薄,吃起来不错,就是火候不好掌握,煮的时间长了皮子就烂了,最后只能吃面片汤和肉丸子,煮的时候不到,馄饨就成了生的。
铁心源一面煮馄饨一面数着数,等他数到两百的时候,馄饨已经煮开两滚了,就迅速的捞出馄饨,浇上鸡汤洒上蛋丝和小葱就让小花给那群挤眉弄眼的小王八蛋把馄饨端上去。
“记住了,数两百个数馄饨就熟了,不要再弄错了,你娘病了,你爹也帮不了你,那就要自己努力了。”
小花为难的把手在围裙上蹭着小声道:“我不会数数。”
……
铁心源拍拍脑袋,从书包里把自己的算筹给拿出来了,数数不够,又把张胖子的算筹也给拿过来,才凑够两百之数,放在小花的手里道:“每次煮馄饨的时候,就把这一把算筹一根根的放到一边,记着,就是这个速度……”
教会了小花之后,铁心源就坐在桌子上等小花给自己煮馄饨。
铁心源在吃了一碗肉丸子和一碗夹生的馄饨之后,总算让张胖子他们吃上了一碗合格的馄饨。
张胖子神情猥琐的付了钱之后,就跟在铁心源身后谄媚的道:“大哥,以后大嫂的事情就是小弟的事情,我们从今后每天都吃馄饨,谁敢不吃,咱们就把他的书包丢茅厕里面去。”
就在铁心源打算好好教育一下这个十一岁的胖子的时候,一个阴阳怪气的声音忽然从背后响起:“哟,源哥儿还真是好心啊,这么帮我们小花,莫不是想把小花带回你家当丫鬟?”
听见这个声音,铁心源立刻就没了收拾胖子的打算,转过头来瞅着顾大嫂道:“先生告诉我说,邻里守望相助才是正理,你怎么忍心看着小花这个七岁的小姑娘一次次的把馄饨煮坏而不帮忙?”
顾大嫂扭一下肥硕的屁股怒道:“老娘就是喜欢看她把客人都赶跑的样子,怎么,一只毛都没有的小公鸡这就知道护食了?”
铁心源见狐狸正在躬身子,就指指对面的汤饼摊子,狐狸立刻就跑去那边放屁去了,这家伙每天都会在这个时候清理自己的肠胃……
见狐狸过去了,铁心源这才看着双手叉腰的顾大嫂道:“你是大虫,我惹不起你。有有本事你把这话给我娘说一遍。”
顾大嫂不屑的笑了一声道:“你那个寡妇娘难道会把老娘活吞了不成?
有本事把你娘叫过来,我倒要看看她会不会这样对我这么无礼。”
“他娘可能比他还要无礼,顾大虫,你拿屁股坐死你家男人我不管,你要是敢把我儿子动一下,老娘一定会拿锥子扎烂你的大屁股。”
顾大嫂这才发现王柔花就站在自己身后,她被下了一跳,正要跳着脚骂的时候,就见王柔花慢条斯理的指着顾大嫂的汤饼摊子道:“等会再骂,你家的客人没付钱就跑光了。”
顾大嫂回头一看,顿时就杀猪一般的叫唤起来了,一连串不堪入耳的咒骂就连珠炮一般的喷涌而出,好不容易揪住一个扶在柱子上呕吐的汉子,立刻就没头没脸的抓了过去,这些混蛋吃完饭竟然敢不给钱。
汉子好不容易从顾大嫂的纠缠中脱身,指着顾家的摊子吼道:“谁让你家的摊子奇臭无比啊,老子昨晚好不容易喝了一顿好酒,这倒好,全都吐掉了,老子没让你赔昨晚的好酒,你还敢找老子要饭钱。
你家的饭都在这里,老子可是一条都没吞下肚,这一滩都是,还多了些,都给你……”
众人听了汉子的话,好几位立刻就干呕出来,王柔花更是面色苍白,强忍着呕吐的**,把所有的小孩子全部都塞进自家的马车,赶着车迅速的离开了这里,只留下顾大嫂坐在地上哭天抹泪。
“娘,原来您也会骂人啊。”
王柔花苦笑一声道:“娘要是不会骂人,怎么把你养活这么大?倒是你,下手怎么这么恶毒?
顾大嫂这人虽然刻薄一些,你怎么骂她都没关系,让狐狸生生的坏了她家的生意你让她们娘三个喝西北风啊?”
“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铁心源毫不在意的道。
王柔花看着铁心源好半天,直到铁心源脸上的笑容都消失了,这才道:“我的儿子就该像他爹爹一般是一位顶天立地的好汉子,而不是一个罔顾他人死活的独夫。
为娘不管你那句话是从哪里听来的,我不想再听见你说第二遍,顾大嫂做的那些事情,你娘都做过,你就是被你娘用那些你看不起的伎俩赚钱养活到这么大的。
这世上你找不到完美的人,至少你娘我就没见过,你太爷爷死的时候给自己的评价是好坏参半,干了一些有益百姓家国的事情,也干了一些伤天害理的事情,还说自己半黑半白的去了地狱,即便是阎罗王都不会放过他的。
连他都是这样,你还想说什么?”
铁心源低着头不说话,王柔花也不再说教了,母子二人这样沉默着一直到了郭先生的蒙学门口,铁心源才看着母亲道:“我想了一下,觉得人不犯我我不犯人,这样处事最好。”
王柔花没有避开儿子坚定地目光道:“你从小就是一个有主意的孩子,既然你这么想,为娘只祝愿你一生都平安喜乐,不后悔。”
母亲走了,铁心源用力的挠挠自己的脑袋,把不知道何时跳上马车的狐狸交给了等候在蒙学边上的水珠儿,就和一群同窗进了蒙学,今天,先生要对自己这些日子以来的课业要做一个系统的检查。
张胖子若有所思的问道:“源哥儿,你说人不犯你你不犯人,如果别人非要犯你呢?”
铁心源紧绷着脸道:“骨断筋折!”
张胖子打了一个寒颤,连忙跟着铁心源进了蒙学,今天的铁心源让他格外的害怕。
在自己的座位上盘腿坐了一小会,郭先生就走了进来,扫视了一遍课堂之后,就命其余的学生开始写大字,自己来到铁心源的身边道:“背你的本经。”
铁心源收摄了心神之后,张嘴背道:“博爱之谓仁,行而宜之之谓义,由是而之焉之谓道,足乎己而无待于外之谓德……”
他只背诵了第一句之后就停了下来,张胖子等人担忧的看着默不作声的铁心源,不明白往日能把这篇文章背的滚瓜烂熟的他为什么会突然忘记了。
郭先生并不着急,反而带着玩味的神色瞅着铁心源等待他说话。
“先生,学生今日帮助了一个女童,又惩罚了另外一个尖酸刻薄的妇人,我本来很满意我的做法,却被母亲斥责了一番,说我做事过于恶毒,所以,学生对什么是博爱什么是仁就有了怀疑,请先生为我解惑。”
铁心源一五一十的将早上发生的事情如实的叙述了一遍给先生听。
郭先生沉吟良久之后才道:“你有这样的母亲是一件值得庆幸的好事啊,就心胸而言,为师也比不上你的母亲。
我只能从经意上给你解释一番,能不能领悟在你,而不在为师,古人说横看成岭侧成峰,远近高低各不同,或许老师看到的和你自己看到的有很大的不同。
读经在于领悟,在于意会,在于神交,而不在于传授。
韩昌黎说博爱叫做仁,合宜于仁的行为叫做义,从仁义再向前去的叫做道,自身具有而不依赖外界的叫做德。
这是他认为的根本,而你母亲已经做到了合宜于仁,所以她就是义人,你已经看到了义人,跟着她的脚步行走就是了,何须多想?”
“我觉得母亲的做法好像并不是很正确。”
“那就按照你的想法去做,你年纪幼小,有的是时间来走回头路,发现自己错了,然后再重新走回来,你对经义的了解就会更加的深刻,所以啊,不管怎么做,对你来说都没有多少损失。
既然你今日心浮气躁,课业就停了吧,临帖三百,先让自己的心神安静下来再说其它。”
铁心源拱手应是,然后就走出来课堂,独自一人坐在门廊下,提起这个惩罚性位置上的笔墨,找出一张帖子,开始认真的临帖,他觉得自己最近确实需要安静一下。
第五十五章制器大师
第五十五章制器大家
临帖三百个大字,这是非常严苛的惩罚,所以,当张胖子他们已经散学回家的时候,铁心源依旧在写字。
他发现这真的是一门很考究人耐心的一门手艺,原本还有耐心按照小孩子的字体写下去,等他写了一百多个字之后,就不由自己的加快了书写速度,当他发现张胖子他们都开始散学之后,写字的速度就非常的快了。
郭先生就站在铁心源的身后,见状叹口气道:“今日就到这里吧,先生罚你写字,不是只为了写字,是想要你静心,你那里能够静得下心来啊,那么罚你写字也就没了意义,去吧……”
郭先生说完之后就抱着自己的书本去了后堂,夫人早就准备好了饭菜,饭菜很简单,两样素菜,一样酱菜,一大碗白饭而已。
先生坐定之后,夫人就给他倒了一杯酒,见先生端起酒杯喝了一口就笑道:“今天舍得惩罚你的得意门生了?”
郭先生淡淡的道:“这孩子太聪明,而太聪明的孩子一般都没有什么耐性,以后需要多多的磨练一下他的心性。”
夫人笑道:“你就不怕把他吓跑了?上土桥的那位可是放出话来了,只要源哥儿肯去,束脩全免。”
郭先生抬头看看夫人笑道:“你觉得那孩子会在乎那点束脩吗?老虎一样的孩子怎么可能跟着一头猪去学习如何吃饭?”
夫人大笑道:“难道说您是一头猛虎?”
郭先生脸上的笑容慢慢地褪去了,拿手敲着桌子道:“我不过是一头獒犬罢了……”
铁心源回头看看先生,有些不好意思的收拾好桌子上杂乱无章的大字,朝后堂施礼之后就匆匆的离开了。
今天是小巧儿他们搬家的日子,所以必须尽快的赶过去,虽说小巧儿他们没有什么东西好搬的,这对他们来说依旧是一个值得怀念的日子,也是他们新生活的开始。
水珠儿等铁心源出来已经等得脖子都长了,抱着狐狸踮着脚尖想要进蒙学,却又不敢进去,里面有一只很大的黑狗。
铁心源出来之后,匆匆的拖上水珠儿就一溜烟的去了废园。
废园里面的变化不是很大,杨怀玉如今整日里抱着一把刀在胡劈乱砍,疯子一样的呐喊着冲向一棵树之后,就叮叮当当的砍了起来,直到那棵树轰然倒地之后,才像一个伟大的刀客一般长吐一口气,然后缓缓地收刀。
小巧儿他们也在挥刀,不过挥的是一柄木刀,这已经是他们用过的第三把木刀了,每换一把,木刀就沉重一些。现在这把刀已经是最坚硬的木料削出来的,也就比一般的钢刀轻一点罢了。
几个小姑娘已经把自己屋子里的东西搬出来了,齐齐的坐在行李上看众位哥哥们练刀,很是无聊。
杨家的仆役已经煮好了午饭,就等杨怀玉练刀结束后开饭。
铁心源四处找了一圈子,不见那三个老兵,正在疑惑的功夫,就听杨怀玉道:“母亲把三位爷爷召回去了,我二弟也需要名师。”
“听你的口气好像没什么怨言啊。”
杨怀玉收起刀子开始拿麻布擦拭自己油光水滑的胸膛,一面擦拭一面笑道:“这有什么好在意的?母亲认为杨家将来需要我二弟来光耀门楣,自然会把所有的力气都用在他的身上。”
铁心源笑道:“你觉得你自己成不了大器?”
杨怀玉抓起插在地上的钢刀屈指在刀身上弹一下大笑道:“我以后就靠它来吃饭了。
对了,你们的新屋子给我留一间如何?我不太想回家了。”
铁心源仔细的看看杨怀玉,发现这个家伙好像真的没有那些失望,沮丧的情感,这才笑着点点头道:“这是自然,不过你还要管饭。”
杨怀玉笑道:“放心,我还有一处庄子,以及两家店铺,虽然不可能大富大贵,管几个人吃饭相来没有问题。”
“你分家了?”铁心源的嗓门有些高,引得小巧儿他们齐齐的看过来了。
“杨家不会把一个没用的嫡子放在大宅门里面的,母亲也是好意,如果我还住在府里,可能会有很多事情生出来,为了大家好,我离开杨府另立门户是最好的选择。”
铁心源皱皱鼻子笑道:“就是觉得你有些惨。”
“惨?”杨怀玉大笑道:“我活了二十几年,这是我最高兴的时刻,终于没人在我耳边嗡嗡嗡了,告诉我如何去光宗耀祖,如何去出将入相了,你可能不信,小时候拉屎母亲都要求我必须端正的坐在马桶上,必须保持风度。”
“苏眉大美人没了,你不伤心?”
“得不到的,我伤心什么,这段时间我努力地练武,结果发现,没那个女人好像也没有什么啊。”
铁心源不想评价这件事,一个每天都被三个老兵用残酷的训练榨干最后一丝丝精力的人,头一挨枕头就会呼呼大睡,哪里有功夫去多愁善感啊。
他要不要苏眉不关自己屁事,所以铁心源也就问了一句,然后就准备带着他们搬家。
中人来很久了,还非常有善心的帮着小巧儿他们雇佣了一辆马车,在他看来,一大家子要搬家,怎么都会有很多的东西需要搬。
没想到,来了废园之后才发现是自己想多了,总共十三个孩子,每人一个小小的布包,再把铺盖扛上就算是搬家了。
中人买好的宅院并不是很大,前后不过两进而已,前院住男孩,后院住女孩,这是一座标准的东京庭院。
有一颗高大的桑树挺立在天井里,枝桠已经高高的挑出了天井,只是往日碧绿的叶片,正随着秋风一片片的从枝头掉落下来,满满的扑在井台上。
桑树没有被砍掉,就说明这家的闺女还没有出嫁,瞅瞅那颗碗口粗的桑树,铁心源就很为那家的闺女担心,那棵树至少长了二十年,不知这家的闺女会在家里长多少年。
小玲儿吗,小福儿,小火儿这三只猴子自从进了家门就没有消停过,攀着房子的栏杆上蹿下跳的,蛮横的为自己霸占喜欢的房间。
被小巧儿骂了一声之后,就乖乖的把自己的铺盖搬去阁楼上去了,底下靠街面的房子是要拿来当作坊的。
作坊占据了第一层,剩下的房间怎么样也足够十三个孩子住了,在东京这种寸土寸金的地方能有自己的产业,已经算是殷实人家了。
“你空出第一层打算做什么营生?总不能直接制造弩弓吧?”
送走了中人之后,铁心源就和小巧儿并排坐在二楼的楼板上,晃荡着双腿瞅着空旷的第一层店面。
“为什么不能,事实上我已经接到了第一笔买卖,为杨怀玉制造一把适合他自己使用的单手弩弓,我觉得你上回添加的那个可以用单手握住的把手非常的漂亮,可以专门试验一下。”
“你只有一个客人,养不活大家的。”
“等杨怀玉夺取了武状元,我们要多少客人都有。”
铁心源惊讶的瞅着小巧儿道:“你真的打算把杨怀玉打造成一个一个移动的战斗堡垒吗?
我可是听说大宋步人甲的防御力已经是冠绝天下了。”
“狗屁的冠绝天下,如果近距离用神臂弩攒射,射个对穿没有问题,相比之下我更加推崇链子甲,这种甲不但重量轻,防御性高,最重要的是它可以贴身穿着,不论是步行作战的将士,还是马上作战的骑兵,有了链子甲,就等于有了第二条命。
只要你能弄出抽丝机关,我就能让链子甲这种价廉物美的铠甲大行其道。”
“炼钢是个**烦,就你家那种一锤子,一锤子锻炼精钢的法子,一旦我把抽丝机关做出来,迟早你会被活活累死的,谁能用手工锻钢供应上抽丝机关?”
“你想多了,我只想一次弄几十斤铁丝,钢丝,没想弄成千上万斤,你就少替我操心。”
“你不是说要大行其道的吗?”
“你难道是傻子吗?能防护全身的链子甲如果一年只制造一套,那是绝世孤品,如果一年只出现十套,那是传世珍奇,如果一年出现一万套,那就完蛋了,那就是你嘴里说的垃圾。”
“你今年打算弄几套?”
“一套,杨怀玉身上穿的。”
铁心源见小巧儿没有当军火大亨的打算,也就放心了,在新家里面匆匆的吃了一顿烧尾饭,他就准备带着狐狸回家了。
小巧儿趴在栏杆上瞅着铁心源道:“我家是制器大匠出身,你家难道也是铁匠世家出身不成?
我听说王家姨姨带你从洪水里逃出来的时候可是什么都没有带啊。你到底是从哪里的到的那些制器秘法?”
铁心源回头看看小巧儿道:“你很喜欢听我说谎?”
小巧儿摇头道:“听你说一次谎,我就难受一次。”
铁心源点点头道:“是这个道理,以后不要总是逼着我说谎话。”
“我以后再也不问了,不管你说什么。我都会选择相信,只有这样我的心里才会舒坦一些……” 第五十六章尘世里的修炼
第五十六章尘世中的修炼
人和人之间的交往很是有特点,有的人相处一辈子都如同陌路,有的人只是见一面,就可以生死相许。
铁心源是不相信生死相许这回事的,后世的天空中充满了雾霾,于是人心也就变得肮脏了许多。
即便是我们拿出自己所有的诚意,换取的也可能是一次致命的伤害,伤口太深,以至于过了三生石,喝了孟婆汤之后依旧会牢牢地记得。
有时候铁心源在想,后世的那些人会不会都是一群受过伤害的人呢?否则,他们不会用坚固的外壳把自己包裹起来,就如同现在的链子甲,刀枪不入还有反击的功能。
铁丝是被很大的一股力气挤出来的,这一点很难,铁心源找不到合适的材料,好在小巧儿一次性的不需要很多铁丝,所以,他可以铸造出来一个冷范,这东西只要足够结实就好。
再给冷范上面挖一个洞,把小巧儿打制的百炼钢淬火之后钻孔安置在上面,最后用木楔法,榨油一般的把冷范里面快要烧化的铁块从百炼钢块的浑圆小孔里面挤出来,铁丝就完成了。
原以为自己还要发明手钳子之类的工具,小巧儿却用几根小巧的立柱加上小锤子就完成了铁丝变成链甲零件的转变,效率似乎比手钳子高多了。
小巧儿用很短的时间就编织出一片链甲,烧红之后放进水里淬火,捞出来之后随便拿刀子砍两下,就丢到一边去了,还是丢进了垃圾堆。
铁心源把那片链甲捡回来用自己的小刀子戳了十几下都没有伤害到链甲,就有些不解的看着小巧儿。
双手托腮趴在桌子上苦恼的小巧儿懒洋洋的道:“这东西不成,环扣没有弹性,穿上这东西上战场,挨上一锤子就完蛋了。”
“现在战场上很流行使用锤子吗?难道不该是长矛和大刀一类的东西吗?”
小巧儿对铁心源的疑问明显的在嗤之以鼻,连回答这种白痴问题的意思都没有,把脑袋埋在两只胳膊里面假装打呼噜。
刚刚从废园子里面跑回来的杨怀玉闻声笑道:“长矛,大刀这类武器是我大宋军中的制式武器,主要是因为这种武器比较便宜,造价低,可以大规模的装备军中。
而外族的武士,他们因为制造不出过于精细的武器,制造出来的长刀,长矛都很软,对我们的铠甲造不成伤害,再加上他们本身的力气很大,又有战马驮这些兵刃,所以他们的兵刃就以粗糙,沉重著称。
主要有连枷,长斧,重锤,狼牙棒,这些武器从而达到了一力降十会的目的。
现如今,我大宋军中也有很多这类型的兵刃,比如呼延家的家传兵刃就是铁鞭,和铁锏,太祖使用的蟠龙棍也是这一类的兵刃。
我杨家世代行伍,又擅长马战,所以使用的最多的就是马槊,只可惜制造一条马槊至少需要三年时间,所以不适宜大规模应用。”
小巧儿把脑袋从臂弯里探出来瞅着铁心源道:“如果铠甲没有弹性,不能把敌人砸过来的力道消掉一部分,如果谁穿了这样的甲胄,虽然没有被砍伤的危险,却会被人家的重兵刃砸断筋骨,比有外伤还要可怕,所以这东西不成。”
专业人士才应该干专业人士该干的事情,所以铁心源立刻就闭上了嘴巴,虽然他有无数的经验可以告诉小巧儿,却发现那些经验都是建筑在机械力量大规模使用之后才能有效的基础上。
只凭借一双手,铁心源感觉自己在制造铠甲方面就是一个白痴。
古代的能工巧匠之所以能够名垂青史,最大的原因就是因为他们能够凭借自己的一双手就能制造出奇迹。
好些奇迹,即便是到了后世机械力量盛行的时候也是无法与之相媲美的。
不过铁心源知道小巧儿已经有办法了,否则他就不会这样趾高气昂的讽刺自己了。
自从小巧儿打算拖着铁心源一起研究将作之术的盘算落空之后,他就对铁心源基本上没有什么好脸色。
只因为铁心源说了一句,大宋的将作之术不过是一只猴子玩泥巴的技巧而已。
这话让小巧儿狂怒了许久,他不能容忍自己家族研究了好几代人的秘技被人家如此的轻视。
他嘴笨,又说不过铁心源,铁心源会很多是是而非的道理,这些道理说起来都是至理名言,可是一旦施行之后,却没有一样能行的通的。
这让他彻底的陷入了一个思想上的循环怪圈,百思不得其解之后,只能悲哀的告诉铁心源,如果自己爹爹还活着,一定能够解开其中的秘密,更能一口老痰吐在铁心源的脸上叱骂他胡说八道。
真理这东西在没有被证明以前,基本上都是胡说八道,所以说疯子和偏执狂才是最接近道理的人。
小巧儿的爹爹如果不能熟读中国自古以来流传下来的各种算经,不知道欧几里得,不知道阿基米德,不晓得毕达哥拉斯是没办法判断铁心源所说的那些拗口的话语是否正确。
后世人不是因为比较聪明才导致后世比大宋发达,而是因为后世人比较会归纳整理所以才有层出不穷的发明出现。
铁心源没工夫和小巧儿以及杨怀玉这些土著们研究算学公式,更没有心情去和他们一起研究铠甲是如何制造出来的,他明天好不容易不用上学,要陪着母亲去城外的农庄寻找合适制作干菜和腌菜的青菜,冬天马上就要到来了,如果再不寻找,店里就要没有菜蔬供应给那些食客了。
清晨的时分,稀疏的远郊树林中,两名脚夫赶着几头毛驴正在往城里运炭。
一条乡间的小路向城池所在的方向延伸,路边是错落有致的农舍,无处不在的则是田园和柳树。
此时的田园里依旧郁郁葱葱,不过这里面种的可不是庄稼,而是蔬菜。
东京城洋洋上百万人,对食物的需求量非常的恐怖,一般来说粮食还可以从遥远的地方运过来,有汴河,运河,自然能够保障东京人总是有粮食吃。
蔬菜就没有办法了,只能由附近的农庄供给。所以,东京附近的农庄里种的都是蔬菜。
从牛蒡,到菘菜,到菠菜,胡萝卜,白萝卜,芥菜,油菜,莴苣韭菜大约有四五十种。
反正铁心源就知道有很多名人都种过菜,比如打死了镇关西的鲁达就在相国寺种菜,老婆喜欢包人肉包子的张青在光明寺种菜。
不要以为这些人都是落难了,实际上在东京种菜是一个利润丰厚的行业,瓜果,菜蔬刚刚上市的时候,价格比肉还要贵上几分,如果是从火塘房子里出来的菜蔬,那就是天价了。
所以,在东京城,你如果看到一个傻乎乎的士子在大冬天里耳朵边上还插着一朵蔫了吧唧的栀子花,千万不要认为这是一个蠢货,而应该把此人看做身份不一般的豪客才对。
那朵蔫了吧唧的栀子花,绝对价值不菲……
铁心源家出事了,最近好像没有什么人往店铺里送菜了,所以母亲就带着铁心源去乡间看看能不能再换一家菜蔬供应商。
到底是什么原因王柔花是知晓的,自己的那个姐姐实在是不愿意消停,小时候是这样,总喜欢耍一点小聪明,没想到长大了之后还是这副模样。
王柔花清楚的知道王家的势力还没有大到可以命令所有蔬菜商贩不给店铺供应蔬菜,这一次之所以会得逞吗,是因为王家恰好和这一家供应菜蔬的人家比较熟罢了。
既然上一次败坏自己的名声都没有去找她算账,那么,这一次就更加没有必要去找她算账了。
王柔花想重新找一家菜蔬商贩,重新论论价格,已经深秋了,腌菜需要的数量很大。
看到中人找到的菜贩子张青,铁心源的头皮就有些发麻,他明明知道这个人不过是和《水浒传》里的张青同名,不过,他还是很想看看此人的老婆到底是何等模样。
“铁家的,你们要的青蒜和冬葱甚多,不是我张青夸海口,能这般大量供应你家店铺青蒜和冬葱的人小王庄也只有我张青一人了。”
这个像强盗多过像庄稼汉的家伙站在地头,远远地看见铁家的马车驶过来之后,就用大嗓门使劲的喊。
正在田地里侍弄菜蔬的农家纷纷站起身子,羡慕的瞅着张青,七哥汤饼店在城里自然是上不了台面,但是对这些种菜的农家来说吗,堪称如雷贯耳。
无他,就因为这家店铺每日消耗的青蒜和冬葱数量惊人。张青家算是找到了一个好买家。
张青说的不错,他身边是好大一片青蒜,因为天气渐渐变冷,原本淡青色的青蒜,如今长成了浓重的青色,长长的叶脉上还挂着一片片的霜花。
王柔花揪了一片青蒜叶子,轻轻地嚼一下,然后笑道:“张大哥种的好菜啊。”
第五十七章大手笔
第五十六章尘世中的修炼
人和人之间的交往很是有特点,有的人相处一辈子都如同陌路,有的人只是见一面,就可以生死相许。▲∴頂▲∴点▲∴小▲∴说,
铁心源是不相信生死相许这回事的,后世的天空中充满了雾霾,于是人心也就变得肮脏了许多。
即便是我们拿出自己所有的诚意,换取的也可能是一次致命的伤害,伤口太深,以至于过了三生石,喝了孟婆汤之后依旧会牢牢地记得。
有时候铁心源在想,后世的那些人会不会都是一群受过伤害的人呢?否则,他们不会用坚固的外壳把自己包裹起来,就如同现在的链子甲,刀枪不入还有反击的功能。
铁丝是被很大的一股力气挤出来的,这一点很难,铁心源找不到合适的材料,好在小巧儿一次性的不需要很多铁丝,所以,他可以铸造出来一个冷范,这东西只要足够结实就好。
再给冷范上面挖一个洞,把小巧儿打制的百炼钢淬火之后钻孔安置在上面,最后用木楔法,榨油一般的把冷范里面快要烧化的铁块从百炼钢块的浑圆小孔里面挤出来,铁丝就完成了。
原以为自己还要发明手钳子之类的工具,小巧儿却用几根小巧的立柱加上小锤子就完成了铁丝变成链甲零件的转变,效率似乎比手钳子高多了。
小巧儿用很短的时间就编织出一片链甲,烧红之后放进水里淬火,捞出来之后随便拿刀子砍两下,就丢到一边去了,还是丢进了垃圾堆。
铁心源把那片链甲捡回来用自己的小刀子戳了十几下都没有伤害到链甲,就有些不解的看着小巧儿。
双手托腮趴在桌子上苦恼的小巧儿懒洋洋的道:“这东西不成,环扣没有弹性,穿上这东西上战场,挨上一锤子就完蛋了。”
“现在战场上很流行使用锤子吗?难道不该是长矛和大刀一类的东西吗?”
小巧儿对铁心源的疑问明显的在嗤之以鼻,连回答这种白痴问题的意思都没有,把脑袋埋在两只胳膊里面假装打呼噜。
刚刚从废园子里面跑回来的杨怀玉闻声笑道:“长矛,大刀这类武器是我大宋军中的制式武器,主要是因为这种武器比较便宜,造价低,可以大规模的装备军中。
而外族的武士,他们因为制造不出过于精细的武器,制造出来的长刀,长矛都很软,对我们的铠甲造不成伤害,再加上他们本身的力气很大,又有战马驮这些兵刃,所以他们的兵刃就以粗糙,沉重著称。
主要有连枷,长斧,重锤,狼牙棒,这些武器从而达到了一力降十会的目的。
现如今,我大宋军中也有很多这类型的兵刃,比如呼延家的家传兵刃就是铁鞭,和铁锏,太祖使用的蟠龙棍也是这一类的兵刃。
我杨家世代行伍,又擅长马战,所以使用的最多的就是马槊,只可惜制造一条马槊至少需要三年时间,所以不适宜大规模应用。”
小巧儿把脑袋从臂弯里探出来瞅着铁心源道:“如果铠甲没有弹性,不能把敌人砸过来的力道消掉一部分,如果谁穿了这样的甲胄,虽然没有被砍伤的危险,却会被人家的重兵刃砸断筋骨,比有外伤还要可怕,所以这东西不成。”
专业人士才应该干专业人士该干的事情,所以铁心源立刻就闭上了嘴巴,虽然他有无数的经验可以告诉小巧儿,却发现那些经验都是建筑在机械力量大规模使用之后才能有效的基础上。
只凭借一双手,铁心源感觉自己在制造铠甲方面就是一个白痴。
古代的能工巧匠之所以能够名垂青史,最大的原因就是因为他们能够凭借自己的一双手就能制造出奇迹。
好些奇迹,即便是到了后世机械力量盛行的时候也是无法与之相媲美的。
不过铁心源知道小巧儿已经有办法了,否则他就不会这样趾高气昂的讽刺自己了。
自从小巧儿打算拖着铁心源一起研究将作之术的盘算落空之后,他就对铁心源基本上没有什么好脸色。
只因为铁心源说了一句,大宋的将作之术不过是一只猴子玩泥巴的技巧而已。
这话让小巧儿狂怒了许久,他不能容忍自己家族研究了好几代人的秘技被人家如此的轻视。
他嘴笨,又说不过铁心源,铁心源会很多是是而非的道理,这些道理说起来都是至理名言,可是一旦施行之后,却没有一样能行的通的。
这让他彻底的陷入了一个思想上的循环怪圈,百思不得其解之后,只能悲哀的告诉铁心源,如果自己爹爹还活着,一定能够解开其中的秘密,更能一口老痰吐在铁心源的脸上叱骂他胡说八道。
真理这东西在没有被证明以前,基本上都是胡说八道,所以说疯子和偏执狂才是最接近道理的人。
小巧儿的爹爹如果不能熟读中国自古以来流传下来的各种算经,不知道欧几里得,不知道阿基米德,不晓得毕达哥拉斯是没办法判断铁心源所说的那些拗口的话语是否正确。
后世人不是因为比较聪明才导致后世比大宋发达,而是因为后世人比较会归纳整理所以才有层出不穷的发明出现。
铁心源没工夫和小巧儿以及杨怀玉这些土著们研究算学公式,更没有心情去和他们一起研究铠甲是如何制造出来的,他明天好不容易不用上学,要陪着母亲去城外的农庄寻找合适制作干菜和腌菜的青菜,冬天马上就要到来了,如果再不寻找,店里就要没有菜蔬供应给那些食客了。
清晨的时分,稀疏的远郊树林中,两名脚夫赶着几头毛驴正在往城里运炭。
一条乡间的小路向城池所在的方向延伸,路边是错落有致的农舍,无处不在的则是田园和柳树。
此时的田园里依旧郁郁葱葱,不过这里面种的可不是庄稼,而是蔬菜。
东京城洋洋上百万人,对食物的需求量非常的恐怖,一般来说粮食还可以从遥远的地方运过来,有汴河,运河,自然能够保障东京人总是有粮食吃。
蔬菜就没有办法了,只能由附近的农庄供给。所以,东京附近的农庄里种的都是蔬菜。
从牛蒡,到菘菜,到菠菜,胡萝卜,白萝卜,芥菜,油菜,莴苣韭菜大约有四五十种。
反正铁心源就知道有很多名人都种过菜,比如打死了镇关西的鲁达就在相国寺种菜,老婆喜欢包人肉包子的张青在光明寺种菜。
不要以为这些人都是落难了,实际上在东京种菜是一个利润丰厚的行业,瓜果,菜蔬刚刚上市的时候,价格比肉还要贵上几分,如果是从火塘房子里出来的菜蔬,那就是天价了。
所以,在东京城,你如果看到一个傻乎乎的士子在大冬天里耳朵边上还插着一朵蔫了吧唧的栀子花,千万不要认为这是一个蠢货,而应该把此人看做身份不一般的豪客才对。
那朵蔫了吧唧的栀子花,绝对价值不菲……
铁心源家出事了,最近好像没有什么人往店铺里送菜了,所以母亲就带着铁心源去乡间看看能不能再换一家菜蔬供应商。
到底是什么原因王柔花是知晓的,自己的那个姐姐实在是不愿意消停,小时候是这样,总喜欢耍一点小聪明,没想到长大了之后还是这副模样。
王柔花清楚的知道王家的势力还没有大到可以命令所有蔬菜商贩不给店铺供应蔬菜,这一次之所以会得逞吗,是因为王家恰好和这一家供应菜蔬的人家比较熟罢了。
既然上一次败坏自己的名声都没有去找她算账,那么,这一次就更加没有必要去找她算账了。
王柔花想重新找一家菜蔬商贩,重新论论价格,已经深秋了,腌菜需要的数量很大。
看到中人找到的菜贩子张青,铁心源的头皮就有些发麻,他明明知道这个人不过是和《水浒传》里的张青同名,不过,他还是很想看看此人的老婆到底是何等模样。
“铁家的,你们要的青蒜和冬葱甚多,不是我张青夸海口,能这般大量供应你家店铺青蒜和冬葱的人小王庄也只有我张青一人了。”
这个像强盗多过像庄稼汉的家伙站在地头,远远地看见铁家的马车驶过来之后,就用大嗓门使劲的喊。
正在田地里侍弄菜蔬的农家纷纷站起身子,羡慕的瞅着张青,七哥汤饼店在城里自然是上不了台面,但是对这些种菜的农家来说吗,堪称如雷贯耳。
无他,就因为这家店铺每日消耗的青蒜和冬葱数量惊人。张青家算是找到了一个好买家。
张青说的不错,他身边是好大一片青蒜,因为天气渐渐变冷,原本淡青色的青蒜,如今长成了浓重的青色,长长的叶脉上还挂着一片片的霜花。
王柔花揪了一片青蒜叶子,轻轻地嚼一下,然后笑道:“张大哥种的好菜啊。” 第五十八章一窟鬼哦
第五十八章一窟鬼哦!
每日清晨太阳都会从东方升起,钟鼓楼的钟鼓也会如约响起,皇城的大门更是在太阳光照在开封塔尖的时候准时打开,那些或者慷慨激昂,或者满腹心事,或者满腹诡计的官员们开赴进了自己的战场。頂點小說,
而宋人的新的一天也自然是开始了。
小花家的馄饨摊子上的人很多,因为小花不会算数,总是会多给食客一两个馄饨,再加上她现在很会煮馄饨,于是那些占了便宜心照不宣的食客就会满意的吃完馄饨丢下饭钱笑呵呵的离开。
顾大嫂家的汤饼摊子受到狐狸的重创之后,一直没有复原,不论顾大嫂如何卖力的招揽顾客,他家的摊子上永远只有稀稀疏疏的几个人,只要是当地百姓,基本上没有人会去她家的摊子上吃饭。
记仇的狐狸准备再去顾大嫂家的摊子那里清清肠胃,被铁心源捉住了,转道进了小巷子。
母亲说的对,大家都要吃饭,没必要为了一时之气把别人谋生的饭碗给砸掉,这个世界上最刻薄的惩罚莫过于剥夺一个人的谋生手段了。
转过街角,铁心源就来到了俞七郎茶坊。
俞七郎的茶坊其实不卖茶水,他们是一家正店,也就是说俞七郎这个人是有自营酿酒权的一家店铺。
这样的店铺在东京不算多,但是每一家都是赫赫有名的店铺,不过还是有例外,大名鼎鼎的樊楼反而是一家脚店。
杨怀玉已经坐在店堂里面了,对于伙计的殷勤视而不见,饶有兴趣的瞅着拥挤在回廊下的那一群歌伎。
那些歌伎或者抱着琵琶,或者抱着胡琴,也有拿着一根笛子或者长萧在手中舞弄的,见杨怀玉在看她们,顿时媚眼儿乱抛,即便是矜持些的,也故作娇羞状。
这些女娘不同于青楼上的女子,卖艺不卖身是她们的根本,她们从小就被家人重金邀请教授教各种技艺,为的就是在成年之后能赚取金银帮家里发财。
鲁提辖帮的那个小娘就是这种人,可怜镇关西什么都不知道就被一个莽汉子一顿乱拳给生生的打死了。
“不如我扮作恶霸,强抢一位歌伎,然后你出来抱打不平,最后说不定能够抱得美人归。”
杨怀玉鄙视的瞅瞅铁心源瘦小的身体,指指回廊下的那些女娘道:“你能抱得动哪个?”
“就不兴我有两个爪牙?”
杨怀玉意兴阑珊的叹口气道:“还是算了,听听小曲还是不错的,抢回家不是个事情,一不小心就弄死了。
杨家后院里死的女人可比男人多得多,没几个是寿终正寝的。”
铁心源顿时来了兴趣,往杨怀玉跟前凑凑道:“这么说,你以前抢过?这里的女娘可以随便抢?”
杨怀玉的面颊抽搐一下道:“听清楚了,是我可以抢,你不行,包拯那一关你就过不了。”
“你抢了包拯就不管?果然是官官相护啊。”
“狗屁,你看看那些女娘,哪一个不是伸长了脖子等着我去抢的?我要是冲过去了,那些女子会揪住我,然后哭嚎两嗓子给外人看,然后我想甩掉都不可能。”
铁心源点点头,女子爱有钱的俏郎君古今皆然,这没有什么不好理解的。
他从杨怀玉面前的碟子里面抓了一把烤的香酥的豆子指着茶坊问道:“这家茶坊为何看不见茶?而且你正在喝酒,怎么?挂羊头卖狗肉?”
“你知道个屁,谁告诉你茶坊就必须卖茶了?
说正事,你要找的人就在前面的茶坊,就是那个叫做一窟鬼的茶坊,东京的城狐社鼠基本上都会在下午的时候在那里汇集,你想要什么消息到哪里去打听也就是了。”
铁心源惊诧的瞅着杨怀玉道:“你还真看得起我,你不觉得一个小小的孩子冲进一窟鬼茶坊有些过份了?恐怕话还没说完就会被某一个家伙扛起来带走卖给人贩子。”
“天杀的,谁会贩卖你?卖猪都不会贩卖你!”
铁心源自动忽略了杨怀玉的污言秽语,牵着他的手离开这间满是美酒和美人的茶坊。
母亲的担忧自然是天底下最大的大事,如果不能把事情弄清楚,母亲很可能就会被这种无形的压力和猜测弄疯掉,如果忍不住去了王府自己把话说清楚了,恐怕王家的那些大佬反而会生出别的疑问。
在大宋东京城里生活,铁心源没有觉得有什么不便,除了没有各种现代化的东西之外,东京城里干什么的人都有。
比如来一窟鬼这种地方买消息。
镖局和急脚快递都是干这行的老手,当年太祖爷干的就是急脚快递这一行当,千里送京娘的传说不知道是不是真的,反正瓦市子里面的说书人把这个故事说的活灵活现,太祖高大上的形象完全镌刻在百姓的心里面了。
在大宋,连女人都能邮寄,比后世的什么什么快递强的太多了。
“我给你联系的人是老狗,此人乃是捕快世家出身,后来因为瘸腿被官家辞退了养老,他不甘寂寞,想趁着身子还能动弹,打算多赚点钱养老,你的事情交给他去做,最好不过。”
杨怀玉边走边对铁心源交代。
“我没钱……”
“畜生!”
杨怀玉咒骂了一声之后就抢先迈步进了一窟鬼茶坊。
没有铁心源想象中的乌烟瘴气,这里的环境安静的吓人,伙计泥雕木塑一般的站在柜台边上,也不问客人要喝点什么,直接两大碗碧绿的冒着不知名味道的茶汤撂在杨怀玉和铁心源面前的桌子上。
店家很是贴心,不但在房间里点了火塘还把诺大的茶楼一间间的隔开,透过竹帘子能够隐约看到外面那些鬼鬼祟祟的身影,不大一会,铁心源就看到了七八个带着幕离的汉子,其中一人更是夸张,全身都裹在红色的大氅里面,连身形都看不清楚。
一个黧黑的汉子掀开帘子走了进来,见铁心源在仔细的打量他,就用嘶哑的声音说道:“莫要看,莫要看,一事一了,永无勾连。”
杨怀玉指指铁心源就走出了隔间,看样子这家伙和这里的人很是熟悉,依靠在柜台上和那几个长着死人脸的伙计谈的很是开心。
老狗见主事人是一个孩子,并没有露出奇怪的神色,看样子他经历过更加诡异的雇主。
他把中人的名字和住址告诉老狗之后,老狗只是看了一眼,就把纸片丢进了火塘,然后对铁心源道:“陈忠这人我认识,西水门一带的中人,他是干杂项的,各种各样的委托都接,见的人很杂。
既然你找我查一下陈忠,那就是说他给你作保做中人的时候介绍的客人出了事。
你想让我查什么?”
铁心源笑道:“很简单,我要他这三天以来接触过的所有人名单。”
“这可不简单!人不是物件,他是可以到处跑的,尤其是一个中人每天接触的人庞杂无比,你确定要所有人的名单?”
铁心源笑道:“所有人的名单,你不用帮我挑选,我会自己判断。”
老狗给了铁心源一个阴森的笑容道:“看样子你已经有了怀疑的人物,只是想让我确定一下到底是不是这个人做的某件事是吧。”
铁心源喝了一口难喝至极的茶汤咧咧嘴道:“杀人是什么价格?”
老狗嘿嘿一笑,露出满嘴的黄牙拿手指敲着桌面道:“老夫不杀人,如果要杀人,我倒有一个不错的人介绍给你。”
铁心源吧嗒一下嘴巴道:“先把事情给我弄清楚吧,杀人的事情以后再说。”
“两贯钱!事后再付一贯。”
铁心源丢出杨怀玉的钱袋子道:“自己取。”
老狗从袋子里面拿出两锭银子,颠一下就揣怀里了,临出门的时候对铁心源道:“明日午时,我们在这里见面。”
铁心源点点头,老狗起身就离开了隔间,透过竹帘子他看见老狗取出一锭银子交给了店伙计,然后才拖着那条瘸腿,一步一顿的汇入了外面熙熙攘攘的人群。
“我总觉得这个人不是很靠谱。”
铁心源见杨怀玉走了进来,就抱怨道。
“这世上当然没有完全靠得住的人,不过就事情来说,老狗的招牌很硬,没有出过岔子。
如果老狗想要捐款潜逃,有人会要了他的性命,东京城里靠这个手段谋生的人不在少数,如果有一个人出了岔子,坏的是整个行业,他就会变成人人喊打的丧家犬,因此,除非老狗死了,否则他一定会老老实实的把你的事情办成的。”
铁心源无声的笑了一下,这就是地下规矩,这样的规矩在很多时候比法律的规矩还要严苛,有些人有挑战法律的勇气,却没有挑战地下规矩的勇气。
“有什么问题就对我说,能帮的一定帮。”杨怀玉忽然从嘴里冒出这么一句话。
铁心源看看杨怀玉道:“我这人从来都不会打掉牙齿往肚子里咽的那一套,没了牙齿,只会张着嘴告诉你,帮我把对手的牙齿也打掉。”
“很好!”
杨怀玉背着手就率先离去,他走的很快,铁心源需要慢跑才能追上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