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九章 街头混混
“好,事不宜迟,我这就回去准备。”陆昱霖站起身来,刚想走,又想起了什么,转身对陈旭光说:“老师,还有件事我要向你汇报一下。”
“什么事?”
“我所住的吉祥里18号里,住户情况比较复杂,东厢房里住的是个姓沈的军统特务,经常不在家,但行为诡秘,而房东先生常来往于苏北和重庆之间,今天楼下东边次间里又住进来了一位跟riběn特高课的桥本课长颇为熟识的人。”
“哦?情况属实吗?”陈旭光听后,眉头紧蹙。
“基本属实。”
“看来是我当初租这个房子的时候疏忽了,当初房东只说是东厢房里的人基本不住,我问她是什么人,房东太太大概是怕我不租她的房子,就没告诉我东厢房的住户的真实身份。现在你楼下又搬来与特高课有瓜葛的人,唉,没想到把你和淑娴扔进狼窝了。要不,我再重新给你们物色一处住所。”
“老师,不用重新找房了,我觉得危险与机遇并存,虽然这样的环境要求我们更为小心谨慎,但同时也是最容易获取情报的地方。我倒觉得吉祥里18号是个不错的地方,不入虎穴焉得虎子。”
“昱霖,你说的不错,但一定要多加小心。”陈旭光的目光里透露出信任和关切。
“我会的,老师。”
“哦,昱霖,我这儿有一部电台可以跟苏北方面进行联络,我打算在你的照相馆里再放一部备用电台以防万一,我已经跟苏北方面联系了,他们过几天会派人把备用电台送来,到时候我会通知你去取货。”
“好的。我等你通知。”昱霖点了点头。
“昱霖啊,你们最近忙着准备开张啊,开业啊,开销一定很大,我这儿还有些huodong经费,你拿去。”陈旭光说着,从兜里掏出一叠钱,塞进昱霖的手里。
“老师,不用,我已经着手解决我们huodong经费问题了。”昱霖连忙推辞。
“你怎么解决?报社预先支付你薪水啦?”陈旭光颇感意外。
“我已经写信给我们陆家的世交,广州的庄熙卿老先生,让他把我家和玉蓉家值钱的字画等物变卖了,他会把银票寄过来的。”昱霖把自己筹措经费的事情如实相告。
“昱霖,你……”陈旭光不知该说什么好,只是一个劲地紧握昱霖的手,久久不愿松开:“昱霖,这些钱还是拿着吧,就算是等庄老先生把钱汇过来,也还有不少时日呢,在海滩,没钱可是寸步难行啊。“
昱霖见老陈这么一说,便不再推辞,接过老陈手中的钱。正当昱霖跟陈旭光要分手之时,忽听得楼下传来一片嘈杂声。老陈示意昱霖先不要出去,他去外面打探一下。
老陈走下楼去,原来是五六个街头小混混正与一名顾客在争执不休。
“你们这群小赤佬,居然敢偷到老子头来了。你信不信,老子马去叫jingchá来,把你们都抓起来。”一个中年男子一手捏住一个七八岁大的小男孩的手,跟一个十二三岁的瘦弱男孩在理论。
“阿拉偷了侬啥么子了啦?捉贼捉赃,侬又没少啥么子,做啥捉牢我兄弟?”那个十二三岁的瘦弱男孩并不示弱,扯着脖子跟中年男子理论:“侬快点放手,侬一个嘎大模子呃大人捉牢阿拉嘎小呃小人,侬坍燥死伐?“
“什么小人不小人,我老早就注意到你们这帮小贼了,一直在我旁边转啊转,就是想趁机下手。他要不是手伸进我袋袋里,我怎么可能捉住他呢?”
“侬勿要瞎三话四,侬旁边不能走人啦?格块地方是侬买下来啊?阿拉阿弟只不过碰了侬一记,侬就捉牢伊,一口咬定伊偷侬么子了,伊偷了侬啥么子啦?”那个十二三岁的小男孩看去像是这帮孩子的头,面对着狂怒的中年男子,一点都不露怯,针锋相对。
老陈连忙下楼,走到他们中间,对着中年男子鞠躬赔罪。
“对不住,对不住,您不要发火,您有没有丢失什么东西?”老陈冲着中年男子点头哈腰。
“你是这里的老板,是吗?”中年男子望了一眼老陈。
“是的是的。”老陈赔笑着点了点头。
“幸亏被我及时发现,所以才没被这帮小毛贼得逞。我说老板,你这家饭馆也算是有点档次的,怎么能让这群小混混就这么堂而皇之地跑进来,而且还在这里干偷鸡摸狗的事情?”
“这位客官,不好意思,我们做生意的,开门都是客,只有客人挑我们,我们哪有资格挑客人呢?你说是不是?”老陈满脸赔笑。
“老板既然这么说,那我就不吃了,我可不想跟这群小毛贼在一起吃饭。”中年男子气呼呼地站起来,起身要走。
“不好意思,客官,今天你来我小店吃饭吃得不高兴,我也有部分责任,这样吧,你把桌的菜打包回去,我给你打个八折,怎么样?”
中年男子一听这话,转怒为喜,连忙说:“那就这样吧,老板,你人厚道,可不要被这群小混混给弄得关门大吉喽。”
“不会不会,他们都是小孩子嘛。”老陈连忙招呼虎仔给客人打包:“虎仔,给这位大爷打包。“
“小孩子,小的时候是小偷,大了,就变成大偷了。”
老陈把打包好的食物交给中年男子,那男子给了老陈打八折的钱,拎着打包盒,大模大样地走出了一品斋。
“虎仔,你去厨房拿二十个包子给他们。”老陈转身吩咐虎仔。
“为什么?”虎仔一脸不情愿,凑近老陈的耳朵,悄悄地说:“老板,我看见这个小孩把手伸进那个男人的口袋里的。”
老陈笑了笑:“虎仔,我知道,你去拿吧,各种馅的都拿一点。”
虎仔见老陈还是护着这群小混混,心里有点不开心,闷闷不乐地朝厨房走去。过了一会儿,他拿了一大袋包子过来了。
老陈把袋子交给那个大男孩:“毛豆子,以后饿了,跟我说一声,可别到客人那里去毛手毛脚的。”
毛豆子尴尬地笑了笑:“谢谢陈老板,今朝开小差了,没管牢瘌痢头。”
“你呀,好好管管你那帮小兄弟,要学好,你先要做个好榜样,毛豆子。”
“晓得了,陈老板,兄弟们,走了。”毛豆子一招呼,五六个小屁孩便跟着一起走出了一品斋。
“老板,你干嘛这么护着他们?”虎仔还是没想通:“这样下去,我们饭店的生意都要给这帮小混混搞黄了。”
“就算是每天少赚二十个包子也没关系,我的一品斋不会因为少了几个包子而关张的。“老陈笑着摸了摸虎仔的脑袋,又望了望这些孩子的背影,感叹道:这些孩子也可怜,都是一些流浪儿,要是有大人在身边好好调教的话,也不会沦落至此。”
老陈朝楼瞟了一眼,昱霖已经站在楼梯口,老陈向他示意了一下,昱霖点头回应,便下楼走出了一品斋。
昱霖走在大街,觉得身后有人尾随,他吃不准后面的人是什么来路,照理,他刚来海,还没开始huodong,应该不会引起敌人的注意,那会不会是广州的日伪一路跟踪到了海呢?如果是那样的话,得把“尾巴“干掉。
于是,昱霖加快脚步,后面的“尾巴“也快速向他靠拢,昱霖见前面有个弄堂,连忙拐弯进去,还没等他转身看后面的来人是谁,就听得身后急促的脚步声,然后朝他撞了过来。昱霖还没反应过来,就见一个单薄的身影一闪,昱霖觉得自己的裤兜好像被触碰了一下,立刻明白,原来一直尾随在身后的是小偷。
昱霖连忙一个箭步,冲过去一把抓住那个小偷的手,一看,原来就是刚才在一品斋里惹是生非的毛豆子。
毛豆子的左手手腕被昱霖紧紧钳住,动弹不得,ww.uukanhu.cm连忙用右手吹了一记口哨,身旁忽然涌出五六个孩子,他们死死抱住昱霖的大腿和胳膊,有的甚至张口来咬昱霖那只抓住毛豆子的手。
昱霖还从未遇到过这样的阵势,这种死缠烂打式的扭抱让他寸步难行,而对手又是一些小毛孩,昱霖不忍下狠手,所以一直处于下风,手被咬的全是齿印,痛得他只得松开手。
毛豆子见昱霖的手松开了,连忙飞快地往前奔跑,其他孩子见大哥跑了,也全都撒了欢似的一哄而散,昱霖捂住被咬得红肿的手腕,一摸裤兜,皮夹已经不翼而飞,而皮夹里是刚才老陈给他的huodong经费,这可不是小数目,昱霖连忙前追赶。
眼见就要追毛豆子了,忽然,毛豆子朝前面的人呼叫起来。
“师傅,救我。“毛豆子一边呼叫,一边把手的皮夹扔给了前面被他唤作师傅的年轻人。
那个师傅接过钱包,还没塞进口袋里,就被昱霖一把抓住,这下,昱霖不客气了,用力抓住年轻人的手腕,往后一扭,那年轻人“哎呦“一声,钱包掉在地了,毛豆子见状,立刻要去捡钱包,被昱霖一脚踩在钱包,用脚一勾,钱包飞了起来,昱霖向一跃,接住钱包,放回裤兜,然后,一只手把年轻人的手扭扣在后,另一只手把毛豆子拦腰一拽,毛豆子立刻被甩在地,摔了个四脚朝天。
后面跑来驰援的小毛孩们见大哥和师傅都被昱霖zhifu了,不敢贸然近身。
昱霖按住那个年轻人的手臂,那个年轻人大声求饶:“放开我,求求侬,我手臂膊要断忒了。“
昱霖一听声音,连忙放手:“阿荣?“
第九十章 混吃骗喝
那个年轻人回过头来,果然是阿荣。
“爷叔,是侬呀,哎呦,真呃是大水冲了龙王庙了,自家人勿认得自家人了。“阿荣甩了甩胳膊:”爷叔,没想到侬功夫噶好。“
“我也不过是小时候学了点皮毛而已,不过,对付几个小毛贼还是绰绰有余的。“昱霖把地的毛豆子一把拉起,毛豆子恨恨地甩开昱霖的手,拍了拍摔疼的屁股。
“阿荣啊,你是他们的师傅?“昱霖很是惊讶,他没想到阿荣居然是个老江湖。
“格是老里巴早呃事体了,我爷娘老早就死忒了,从小我就流落街头,后来就跟一个混混学扒窃,一天到夜靠偷皮夹子为生,后来就碰到毛豆子格点流浪儿,阿拉是同病相怜,所以我就把我的平生所学传授给了伊拉,伊拉就叫我师傅,不过,我老早就已经改邪归正了,自从我进了商务印刷厂,当了印刷工之后,阿拉师傅一直教我要做好人,不好做格种伤天害理呃事体,所以,我老早就金盆洗手不做格行了,今朝是正巧路过,看见毛豆子被侬追的紧,所以就出手相帮了。“
昱霖听了阿荣的讲述之后,也非常同情这些流浪儿:“毛豆子,没摔疼吧?“
毛豆子不吭声,把身子靠在阿荣的身。
“毛豆子,那都听好了,格位是我住了我楼下呃爷叔,下趟不许跟爷叔过不去,瘌痢头,听懂了伐?还有侬,塌鼻头,鼻涕王,眯细眼,还有侬,矮胖子,都听懂了伐?“
大家都点了点头。
昱霖从皮夹里拿出一张纸币交给毛豆子:“给,拿去,毛豆子,别老是干这种偷鸡摸狗的事情,你们可以去卖报,去擦皮鞋,去饭店跑堂,洗碗,干一些力所能及的事情赚钱,总比老是被别人揍来得强吧。你说是吧,毛豆子?“
毛豆子接过昱霖的钱,笑着点了点头。
“好了,阿荣,我还有事,我就先走了。“昱霖望了一眼这群小毛孩,便匆匆走了。
“毛豆子,我也有点事体,我先走了,刚刚爷叔呃闲话都是为那好,听懂了伐?“
毛豆子点了点头:“师傅,阿拉懂呃,侬放心。“
阿荣转身走了,毛豆子拿着昱霖给的钱,亲了一口:“那大家想吃点啥么子?“
“我想吃阳春面。“瘌痢头第一个叫了起来。
“我想吃烂糊肉丝面。“眯细眼有点羞涩地望着毛豆子,笑嘻嘻地说。
“我想吃排骨年糕。“鼻涕王边说边流口水。
“我想吃红烧肉。“矮胖子舔了舔舌头。
“我也想吃红烧肉。“塌鼻头积极响应矮胖子。
“好,今朝夜饭,阿拉都到一品斋去吃面,吃年糕,吃红烧肉。“毛豆子登高一呼,下面的小兄弟们一呼百应。
下午五点多钟的时候,毛豆子一行人又来到了一品斋,这次,他们大摇大摆地围坐在一张桌子旁。
“跑堂呃,过来。”毛豆子趾高气扬地招呼虎仔。
虎仔虎着脸跑了过去:“你们想吃什么?”
“给阿拉先来三碗阳春面,三碗烂糊肉丝面,三份排骨年糕。“毛豆子朝虎仔扬了扬手中的钱。
虎仔收下钱之后,过了会儿,把零钱找给了毛豆子,然后便去厨房了。不一会儿,虎仔端着托盘过来了。
“三碗阳春面,三碗烂糊肉丝面,三分排骨年糕。“
“侬再给阿拉拿三只空碗过来。“毛豆子吩咐虎仔。
虎仔拿了三只空碗给毛豆子,毛豆子把三碗阳春面和三碗烂糊肉丝面分成六小碗,然后把排骨年糕也分成六份。
等毛豆子分完之后,其他的小毛孩立刻拿了一碗阳春面加烂糊肉丝面加排骨年糕,狼吞虎咽地吃了起来,不一会儿就吃了个底朝天,但大家意犹未尽,有的直接拿舌头舔碗,有的则还在不停地舔舌头,每个rénmiàn前的面碗比刚在水里洗过的碗还干净。
“跑堂呃,再来一碗红烧肉。“毛豆子见大家一个个眼睛盯着空碗,没有离开饭桌的意思,便想给小兄弟们再加菜。
虎仔走了过去:“对不起,你们剩下的钱不够买一份红烧肉。“
“不够吗?”毛豆子数了数手里的找头,半信半疑地望着虎仔。
虎仔把价目单拿给毛豆子过目,果然,剩下的钱不够买一份红烧肉的。
毛豆子望了望那些眼里透露出沮丧且望眼欲穿的小兄弟们,笑了笑:“没关系,那都坐好,我去去就来。“
毛豆子朝店堂四周望了望,看见一个胖子的饭桌菜肴丰富,面前堆放着满满一桌子的菜,胖子正坐在那里大快朵颐。正好有个伙计把一碗刚刚烧好的红烧肉端饭桌。
毛豆子计心来,于是便走了过去,边走,边用手抠鼻子,然后走到那胖子面前。
“阿嚏!“毛豆子对着那碗红烧肉打了个响亮的喷嚏。
那胖子被这喷嚏声吓了一大跳,然后望着这碗红烧肉面的鼻涕和口水,实在是觉得恶心,便放下了筷子。
“赤那,碰着赤佬了。勿吃了,勿吃了。“胖子恨恨地站起身来,狠狠地瞪了毛豆子一眼:“侬这只小赤佬,存心呃,是伐?坏了本少爷呃雅兴,侬帮我当心点,勿要再让我看见侬。”
胖子顺手给了毛豆子一记耳光,毛豆子用手捂住半边脸,一脸无辜的表情,一个劲地对着胖子赔不是,胖子见毛豆子的穿着就知道对方是个小瘪三,无理可论,只能自认倒霉,无可奈何地离开了座位。
等胖子走了之后,伙计前来收拾桌子,毛豆子连忙止住:“这张桌子的菜不用收。“
毛豆子立即招呼他的那帮哥们,他的小兄弟们“呼啦”一下全跑到胖子的那张桌子,把胖子还没吃完的那桌菜肴都包圆了。
“勿要把红烧肉都吃光忒,给我省下几块来,我要带回去给我老爹吃。“毛豆子吩咐手下那帮小兄弟。
听大哥这么一说,小兄弟们知趣地把筷子缩了回去,伸向其他菜肴。
这顿饭对于毛豆子他们来说,简直就是山珍海味,个个吃得撑肠拄腹。然后站起身来,出门前,还顺手拿走了桌的酱油瓶,胡椒瓶,辣椒瓶,米醋瓶等调味料瓶子,然后大摇大摆地走出了一品斋。
眼瞅着这群小无赖走出了一品斋,虎仔气不打一处来,他想要好好教训教训这帮小无赖。于是,虎仔跟老陈告假茅房,悄悄地跟在这帮小毛孩的后面,来到了位于闸北的一个棚户区,到了棚户区之后,这些小毛孩便作鸟兽散,各自找自己的窝去了。
虎仔躲在一个草棚的后面,悄悄地从腰间摸出那只牛皮弹弓,从地捡了一粒小石子,朝毛豆子的屁股射去。
毛豆子的屁股挨了一颗小石子后,跳了起来:“啥人呀,敢跟老子作对?“
毛豆子往四周看看,没见到人影,觉得好生奇怪,继续往家里走去。
虎仔又捡了一颗小石子,这次他朝毛豆子的脚踝射,果然,毛豆子的脚踝挨了这一下,跳了起来,摔倒在地,但他手紧紧地抓住那个红烧肉的食盒。
“到底是啥人嘎龊刻,给我滚出来。“毛豆子大声叫喊,但没人应答。
不一会儿,一间草棚的屋门打开了,出来一个一瘸一拐的中年男人:“毛豆子,侬在跟啥人哇啦哇啦呢?“
他中年男人见毛豆子摔倒在地,连忙过来搀扶:“怎么好好的,摔到地了?“
“老爹,不晓得是啥地方呃一只老鬼三跟我过不去,拿石头丢我。“毛豆子从地爬起来。
“肯定是侬招惹是非,侬呀,勿要老是在外头搞七捻三呃,跟一帮男小囡胡天野地。“中年男子一边给毛豆子掸土,一边心疼地数落他。
“老爹,侬哪能嘎啰嗦。喏,拿去。“毛豆子把手的食盒递给中年男人。
“啥么子啊?“男人接过毛豆子手的食盒。
“红烧肉。老爹,侬已经交关日脚没吃过红烧肉了伐?“毛豆子脸露出得意的笑容。
那男人打开食盒,闻了闻:“嗯,真香。是交关日脚没吃过红烧肉了,自从一趟被qichē撞了之后,就再也没闻到过肉香了。侬迭个红烧肉是从啥地方来呃?“
“老爹,侬哪能嘎啰嗦啦,给侬吃侬就吃,管伊从啥地方来呃?”
“要是是侬偷来抢来呃,再好吃,我也不会碰呃。”老爹把食盒推了过去。
“不是偷来呃,也不是抢来呃,侬就放心的吃,好伐?”毛豆子把食盒塞进老爹的手里。
“我就怕侬走歪道,要是给侬爷娘晓得侬不学好,我就算是死忒也不会瞑目呃。”
“老爹,侬不会死忒呃,我一定会得学好呃。侬伤养好之后就不要再去拉黄包车了,侬就在屋里厢歇歇,我来养活侬。“
“算了吧,靠你胡天野地的,勿要讲是养我了,侬自家能吃饱就算是烧高香了。“
“勿相信我,是伐,不信,阿拉走着瞧。“毛豆子嘴一撅,朝屋里走去。
虎仔躲在草棚后面听到这对父子的谈话,似乎觉得这个毛豆子不那么令人讨厌了,甚至还觉得他是个挺有孝心,挺仗义的一个人。
毛豆子看着老爹津津有味地吃着红烧肉,想起老爹对他的期许,今天碰到的那位身手敏捷的爷叔和师傅阿荣,深深地感到自己不能再这么混吃等死下去了,不能天天这么游手好闲,靠坑蒙拐骗,歪门邪道过日子,应该找一些正经的事情做做,那位爷叔所说的卖报,擦皮鞋,当跑堂的应该就是他和他的哥们目前力所能及的正经事。
第九十一章 虎口脱险
晚,毛豆子把小兄弟们召集在一起。
“来来来,小巴喇子开会了。兄弟们,我跟大家宣布一桩事体,从明朝开始,阿拉不能再格种腔调过日脚了,老是做一些偷鸡摸狗呃事体了,阿拉要把路子搞搞正,重新做人,自食其力。今朝诶位爷叔已经讲过了,阿拉也可以去寻点正当呃事体做做,比如讲卖报啦,瘌痢头,眯细眼,塌鼻头那几个小呃可以去弄点报纸卖卖。“
瘌痢头,眯细眼和塌鼻头听了之后,有点懵懵懂懂,面面相觑:“阿拉到啥地方去弄报纸啊?“
“憨大,报纸嘛,总关是报社里印出来呃啰,报社每天早都有交关报童候好在门口,有人专门管呃,那就去问伊讨点报纸卖,卖光之后,伊会得给那一点钞票呃。那就到申报报馆呃门口等了嗨,不过要早点去,晚了报纸就被人家抢光了。从明朝开始,不许睏懒觉,早六点钟之前到报社门口去,听清爽了伐?“
瘌痢头、眯细眼和塌鼻头点了点头。
“还有鼻涕王,矮胖子,那可以弄只鞋箱到马路边帮人家擦擦皮鞋,我此地还有一点昨日吃饭剩下来呃铜钿,拿去买点鞋油,鞋刷。“毛豆子说完,从兜里掏出一把零钱交给矮胖子。
“个么,侬呢?毛豆子?“鼻涕王问道。
“我到饭店里去寻点生活做做。“
“我也想去饭店。“鼻涕王说道。
“侬就算了,侬鼻涕王到人家饭店里,人家客人看到侬,逃也来不及。“毛豆子取笑鼻涕王,鼻涕王难为情地低下了头。
“个么,我可以伐?“矮胖子怯生生地问道,他觉得饭店里的活容易些,也舒服些。
“矮胖子,阿拉此地就数侬胃口最大,侬要是到饭店里去,肯定不到三天就给老板赶出来,侬要把饭店吃穷忒呃呀。再讲,侬一看见好吃呃,就流馋吐水,人家客人看到侬格副卖相,还吃得下去伐?“
其他几个小兄弟见毛豆子这么一说,都不吱声了,但心里觉得老大有点不公平,让他们去干苦力活,自己却跑到饭馆里,就算是吃不到,闻闻那味道也是种享受。
“那勿要眼热我,我岁数比那大,力气比那大,走走下比那灵活,再讲,人家饭店里会要七八岁呃小人伐?外噶,人家饭店也不可能一记头要噶喜多跑堂呃呀,那讲是伐?“
听毛豆子这么一说,大家都不做声了,看来也只有毛豆子适合去饭店。
“好了,我向那保证,每天夜头,给那带点夜宵回来,好伐?“
听了毛豆子最后一句承诺,大家面面相觑,简直不相信自己的耳朵。每天晚能吃到夜宵,那真的是梦寐以求的好事,这些小巴喇子听完毛豆子的保证之后,直点头。就这样,这批小混混开始踏了改邪归正,自食其力的道路。
从老陈那儿出来之后,昱霖又去了照相馆打理一些杂务,晚回到家之后,昱霖便把和老陈接头的事情原原本本地告诉了淑娴。
“看来,我们来海的第一个行动就是搭救田行长。”
“淑娴,我有个计划,你听听看行不行。”
“你说。”
昱霖把搭救田行长的计划告诉了淑娴,淑娴点了点头。
“那我们明天就行动吧。我待会儿就把鸣儿送到玉蓉那儿去吧。”昱霖知道这样的安排有点伤淑娴的心,但是没办法,任务为重,他顾不得淑娴的情绪了。
“鸣儿才来了一天就要走?”淑娴望着昱霖,眼里满是委屈。
“淑娴,别孩子气,等我们完成任务之后,再把鸣儿接回来住几天。”昱霖搂着妻子安抚她。
淑娴点了点头。
吃完晚饭之后,昱霖和淑娴牵着鸣儿的手,把鸣儿送回到了玉蓉那儿。
“表舅,表舅妈,你们什么时候再来接我去你们那里玩?”鸣儿眼巴巴地望着淑娴和昱霖。
“鸣儿乖,过些天表舅和表舅妈就来接你。”昱霖弯下腰跟儿子道别:“鸣儿再见。”
“表舅,表舅妈再见。”鸣儿一手牵着玉蓉,另一只手跟昱霖和淑娴挥手告别。
昱霖牵着淑娴的手往前走,淑娴一步三回头望着儿子,脸挤出笑容,跟鸣儿告别。
第二天一早,昱霖穿一身白色西服,戴一副金丝边眼镜,淑娴穿一身鹅huángsè的绣花旗袍,外面套一件乳白色钩花针织开衫,两人手挽手,昱霖一只手拿着一个袋子,另一只手捧着一束鲜花。两人来到了麦琪路5号田公馆。周围的便衣的眼睛牢牢地盯住了他俩。昱霖和淑娴装作没看见。
昱霖摁了摁门铃,一个女佣跑了出来。
“那寻啥人啊?”
“周兰芬女士是住这儿吗?”
“嗯,侬是啥人啊?”
“她是我姑妈,我是她的侄子,我从汕头来。”
“哦,是太太呃亲眷啊,请进,快请进。”
女佣把昱霖夫妇带进客厅。
“太太,格两位是从汕头来的,伊讲是侬呃侄子。”
田太太转过头,望着这两个陌生人,愣在那儿。
“姑妈,你不认识我啦,我是锐仔啊,这位是我的太太,叫晓岚。”
昱霖等女佣离开之后,连忙前拉住周兰芬的手,压低声音对她说:“我们是组织派来营救你们离开海的。”
田太太这才醒悟过来,连忙作答:“哦,我想起来了,是锐仔啊,这么多年没见,你老豆老母还好吗?”
“还行,他们很想你,所以叫我无论如何也要来看看你和姑父。哎,姑妈,姑父呢?”
“在楼。”
“那我去看看姑父。”
“好,我带你去。”
田太太带昱霖夫妇来到楼书房里,田家骐正躺在摇椅闭目养神。
“姑父。”昱霖望着田家骐,轻声地叫了一声。
田家骐睁开眼睛,望着眼前的两位不速之客。田太太连忙在田家骐的耳边说了几句,田家骐立马脸展现出笑容。
“哦,是锐仔啊,你怎么有空到海看我来了?”
“姑父,我和晓岚来海度蜜月,我老豆老母吩咐我一定要来看看姑妈和姑父,所以,我们东打听,西打听,总算是找到你们了。”
昱霖见四周没人,便走前去,跟田家骐耳语:“是组织让我们俩来营救你们出海,去苏北根据地。”
“外面有好些个特务,一天到晚守在这里,唉,出不去。”田家骐不由得叹了口气。
“我想了个办法,不过,要田行长受点苦。”
“只要能离开这儿,受点苦怕什么。什么办法?”
“您有哮喘,是不是?”
“是啊,几十年的老毛病了,治不好了。”
“我带来点海鲜,你吃后会引发你的哮喘,我会打diànhuà叫救护车,把你送到圣玛丽医院去,然后,我们再从医院里逃出去。”
“好,我听你的。”田家骐似乎看到了曙光。
“田行长,你身边有哮喘特效药吧?”
“有。”
“你把药准备好,万一哮喘发作之后,可以服用。”
“好的。”
昱霖把袋子里的海鲜拿了出来:“听说这种橡皮鱼最能引发哮喘,不过田行长,你可不要吃太多。”
“好的好的。兰芬,叫李妈拿去蒸了吃。”
“好的,我这就下楼去。”
田太太拿着海鲜到楼下,交给李妈:“李妈,把这鱼清蒸了。”
“海鱼啊?先生不是不能吃海鲜的吗?”
“这是我侄子千里迢迢从汕头带来的家乡特产,我好久没有尝到家乡的口味了,今天总算是盼到了。”
“好呃,太太,我这就去做。”
李妈把橡皮鱼拿到厨房里,洗净之后,倒入调酒,撒盐,味精,放点葱姜,然后放入蒸锅里清蒸,十几分钟之后,清蒸橡皮鱼烧好了。李妈把清蒸鱼端到饭桌。
田家骐给昱霖和淑娴斟满酒:“来,欢迎二位的到来,干。”
“来,锐仔,晓岚,来,吃菜,快吃鱼,趁热吃。”田太太热情地招呼着昱霖和淑娴。
“我也好些年没尝过你们老家的海味了,今天我也破破戒,尝几口。”
田家骐夹了块鱼肉放入嘴里,又夹了一口放嘴里:“嗯,真鲜,真好吃。来,大家都尝尝。”
田家骐一连吃了五六块鱼肉,过了十分钟左右,田家骐忽然觉得胸闷气喘,满脸通红,喉咙口发出哮鸣音。
昱霖连忙给圣玛丽医院打diànhuà叫救护车。
昱霖朝田太太使了个眼色,她连忙走出客厅,来到大门口。
“不好了,不好了,我先生哮喘发作,现在气都喘不过来了。”
外面的便衣一听这事,连忙跑进客厅,看见田家骐痛苦地喘着气。
“怎么回事?”便衣见田家骐痛苦万分的模样,十分纳闷。
“可能是这橡皮鱼的缘故,我家先生有哮喘,平时是不碰海鲜的,今天我侄子来,从汕头带了些海鲜,我先生一时兴起,破戒吃了几口,没想到会变成这样。”田太太着急万分,急得眼泪都快出来了。
“快送医院。”一个戴鸭舌帽的高个子便衣吩咐手下,两个便衣想要去抬田家骐。
“我已经打diànhuà叫救护车了,过几分钟就到。”昱霖解开田家骐的领口钮扣,让他呼吸顺畅一点。
不一会儿,救护车响着刺耳的声音,在田公馆前停下了。两位医务人员抬着担架,快速跑进来,把田家骐抬担架,抬进救护车。
田太太和昱霖,淑娴也一同了救护车。
“我也一起去。你们两个继续在这儿盯着。”戴着鸭舌帽的便衣执意要救护车,昱霖和淑娴只能往车里面靠靠,腾了个位置给他。
救护车一路呼啸着驶进圣玛丽医院……
第九十二章 朋比为奸
进了圣玛丽医院之后,田家骐被抬移动病床,推往抢救室。田太太和淑娴,昱霖陪同在身边,那个便衣走在前面,拨开人群,给移动病床扫出一条通道,淑娴趁其不备,从药瓶里偷偷取出一片哮喘特效药,放进田家骐的嘴里。
“马克医生在不在?”昱霖拉住一名护士,急切地问道。
“马克医生在办公室里。”
昱霖连忙朝办公室方向快速跑去。推开外科诊室的房门,一位金发碧眼,穿着白大褂的医生正坐在办公桌前写病历,看见陆昱霖进来了,抬起头来,疑惑地望着他。
“你是马克大夫吗?”
“是的,你是哪一位?”
“一品斋的陈老板让我来找你。“
“你是陈老板的朋友?”马克站起身来。
“是的,我有一位病人需要马克医生帮忙送出海。”昱霖讲明来意。
“我知道了,陈老板跟我打过diànhuà,那位病人现在在哪里?”
“他哮喘发作,现在人在抢救室里,不过,他已经服过特效药,应该没什么大碍。”
“好的,请你换这身衣服跟我来。”马克把一件白大褂交给昱霖。
昱霖穿白大褂,带口罩和帽子,只露出两只眼睛,然后挂听筒,俨然一位医生。昱霖跟在马克后面,朝抢救室走去。
那个戴鸭舌帽的便衣守在抢救室门口,淑娴在一旁安慰着田太太。那个便衣看见两位医生进来了,连忙让道。
马克和昱霖走进抢救室。这时,田家骐呼吸已经渐渐平复了,昱霖望着田家骐笑了笑。田家骐也认出了穿白大褂的陆昱霖,会心地一笑。
马克走出抢救室,望着门口几个人:“你们哪一位是病人家属?”
田太太站起身来:“我是。”
“请你进来一下。”
田太太走进抢救室,马克大夫把几张单子交给便衣:“请你先去缴费处交钱,把单子的药品领来。”
说完,马克把抢救室的门关了。
那个便衣愣愣地站在那儿:“我付钞票?凭啥叫我付钞票,哪能会得挨到我去付钞票?侬有没有搞错,外国人啊?”
淑娴连忙站起身来:“要不,我陪你一块儿去吧,我来付钱,你帮我一起去取药吧。”
“这还差不多。”
那便衣整了整衣服,跟在淑娴后面,朝缴费处走去。
昱霖从门缝里看见便衣走远了,便和马克还有田太太一起,把田家骐推入走道拐角处,沿着那条走廊,一直走过去,便是边门,出了边门,就是救护车所在的位置,昱霖先车,随后把田家骐和田太太一起拉救护车,并把车的两件白大褂交给他们。
“田先生,田太太,你们把白大褂穿,待会儿我会开着救护车离开这儿。”
“好。”田家骐和田太太穿白大褂。
昱霖把车门关,然后跟马克握了握手。
“谢谢你,马克医生。”
“一路平安。”
马克跟昱霖告别后,又进入抢救室。
淑娴和那位戴鸭舌帽的一起到缴费处缴费,然后到药房取药。那便衣拿着大包小包,跟在淑娴后面,来到抢救室门口。
马克把门打开,把药物拿了进去:“你们在门口等着。”
淑娴和那位戴鸭舌帽的便衣在门口找了个座位坐了下来,静静地等候着……
救护车呼啸着,驶出圣玛丽医院,朝青浦方向开去。一路,车辆避让,十分顺利,到了苏沪交界处,这里有一处日军所设关卡,前方一个riběn士兵示意停车。
昱霖拿出一张教会医院的通行证,riběn兵拿起看了看,又朝后面望了望,看见两位身穿白大褂,戴着口罩的医生坐在车,没发现什么异常,便开闸放行。
救护车一路飞驰,到了一处开阔地。前方有一辆马车停在路边,车插着一面红色三角旗,昱霖明白,这是苏北的同志来接应了,便掏出衣袋里的一块红布,朝对方挥舞,马车的人会意,朝他们走来。
那人跟昱霖握了握手:“辛苦了。”
“我把他俩交给你了。”
“放心吧,我一定会护送他们安全到达根据地。”那人转向田家骐夫妇:“你们就是田先生和田太太吧。”
田家骐点了点头。
“是黄政委让我来接你们的。”来人从包裹里拿出两套蓝色和灰色粗布衣裤和布鞋:“请两位换吧,这里离我们驻地不远了,但还需过一个关卡。”
“明白明白。”田家骐连忙脱下白大褂和西服,换粗布短打,田太太也换下旗袍,穿灰色斜襟短衫,黑色外裤,圆头布鞋。
“怎么样,现在看去像是个庄稼人了吧。”田家骐笑着对昱霖说。
“更像是个教书先生。”昱霖打量了一下田家骐和太太,脸展现出笑容。
“谢谢,多亏你们出手相帮,让我逃出虎口,要不然我说不定又被抓去监狱了。”
“这是我们应该做的,好了,田行长,田太太,我们就此告别,祝你们一路顺风。”
陆昱霖和田家骐的双手紧紧地握在了一起。
田家骐夫妇了马车,马夫一甩鞭子,马车朝苏北方向飞奔而去。
目送田家骐夫妇离开之后,昱霖了救护车,调了个头,朝海市区驶去。
救护车驶入圣玛丽医院,陆昱霖脱下白大褂,朝抢救室走去。
抢救室外,戴鸭舌帽的便衣坐在椅子,打起了瞌睡,昱霖轻轻地拉起淑娴的手,悄悄地离开了圣玛丽医院。
一觉醒来,已是华灯初,那个便衣看看周围空无一人,摸了摸脑袋:“怎么抢救了这么长时间?”
一位护士走进抢救室,便衣连忙跟了进去。进去一看,里面空无一人,立刻紧张起来,拦住那位护士:“人呢?里面被抢救的人呢?”
“什么人?”
“一个哮喘发作的病人。”
护士摇了摇头,便衣立刻去找马克大夫。在走廊里,找到了马克大夫。
“医生,那个哮喘发作的病人呢?”
“已经走了,我给他静脉注射了氨茶碱之后,他就呼吸正常了,观察了一会儿之后,我就让他们回家了,怎么,你没见到他们?”
便衣还没等马克说完,拔腿朝田公馆跑去。
到了田公馆门口,见另两位便衣在门口溜达着,连忙询问。
“伊拉已经回来了伐?”
“啥人回来了?”
“就是田家骐跟伊太太。”
“没有啊,我还以为伊拉还在医院里头来。”
“刮三了,出事体了,医生讲田家骐跟伊太太已经回去了,哪能可能到现在还没到屋里厢。一定是当中逃忒了。走,回七十六号,向丁主任报告此事。”
三个便衣回到了极司非尔路七十六号汪伪特工总部,向丁默邨汇报了田家骐失踪之事。
“啥么子?田家骐跟伊太太不见忒了?我此地下半天刚有突破,那格面竟然人去楼空?一群废物,人居然是从那眼皮子底下消失得无影无踪,那都是睁眼瞎吗?”
三个人大气不敢出,任凭丁默邨发飙。
“那晓得伐?格个田家骐是潜伏在银行系统的共党分子,将近十万块大洋经伊呃手流到了苏北根据地,作为共党分子进行反日huodong呃经费,如果能捉牢伊,就能掐断共党呃经费来源。唉,嘎大条鱼居然从那身边溜忒了,可惜,太可惜了。“
“丁主任,阿拉一定将功补过,想方设法捉牢格个田家骐。“
丁默邨冷笑了一声:“这桩事体,那去寻何三试试看,伊是老江湖了,手下虾兵蟹将多,兴许能帮那寻到一点线索。”
“谢谢丁主任点拨,阿拉马就去寻伊。“
“诶个何三平常不太待在屋里厢,伊欢喜去百乐门寻一个叫婷婷的舞女,格能,阿拉直接去百乐门好嘞,阿四,小六子,跟我走。“戴鸭舌帽的特务招呼同伴去百乐门。
“好呃,长脚,阿拉三个人现在就一道去百乐门吧。“阿四立刻招呼小六子:“快点,小六子。”
在百乐门舞厅里,昏暗的灯光摇曳着,舞池里,舞女和舞客们摇晃着身姿,舞台,歌女正一边轻歌曼舞,一边向观众抛洒着媚眼,下面的来宾一边喝酒,一边高声喝彩,往舞台扔花扔钱,一派放浪形骸,纸醉金迷的景象。
婷婷坐在何三的腿,用牙签插了一块哈密瓜,放进何三的嘴里。
“三爷,甜伐?“婷婷嗲嗲地问道。
“嗯,甜呃,侬比哈密瓜还要甜。“何三一边说,一边捏了下婷婷的屁股。
长脚几个走近何三。
“何三爷,总算是寻到侬了。“
“哦,是长脚啊,阿四,小六子都来啦,那寻我啥事体啊?“
“何三爷,阿拉确实有蛮重要呃事体来寻侬,是丁主任让阿拉来找侬呃,请借一步讲闲话,好伐?“
一听说是丁默邨派来的,何三自然不敢怠慢,连忙拍了拍婷婷的屁股:“侬先去接待其他客人,我有事体。“
婷婷从何三的腿站了起来,扭动腰肢去舞池了。
“请。“何三把长脚几个领到百乐门的一个包厢里。
“到底寻我啥事体?“
“是格能呃,何三爷。“
长脚把事情的来龙去脉都一五一十地告诉了何三。
“格能讲起来,迭个侄子跟侄媳妇是蛮值得怀疑呃,姓田呃早不失踪,晚不失踪,偏偏迭个侄子一来就失踪了。侬还记得伊长啥样子伐?“
“长得蛮高的,跟我差不多,应该有一米八,瘦瘦呃,人看去蛮精神呃,戴一副金丝边眼镜,看去文质彬彬,那个女呃也长得蛮漂亮呃,一米六五左右,穿一件鹅huángsè呃旗袍。田太太讲,伊侄子是汕头人,特地从老家带了点海鲜给她尝尝,姓田呃有哮喘,老早从来不碰海鲜呃,不晓得这趟为啥嘴巴嘎馋,也吃了几口,结果就哮喘发作,我亲眼看到呃,姓田呃倒在躺椅,气不接下气,像是要断气一样,看去是蛮严重呃。“
“明明晓得自家有哮喘,还要去吃海鲜,仅仅是嘴巴馋吗?拼死吃河豚啊?“
“后来到了医院里,迭个田太太呃侄子好像就不见忒了,一直是伊老婆跟我在一道守在抢救室外头。后来,我等得实在是吃力死了,就打瞌冲了,等我醒来之后,田家所有人都寻不着了。我去问那个外国医生,伊讲,伊给姓田呃打了一针之后,姓田呃不喘了,好了,自家回去了。“
“好了,我晓得了,长脚,我会得招呼我那帮小兄弟多留意呃。“
“个么,就拜托何三爷了。”长脚从口袋里摸出一根金条:“这根小黄鱼请何三爷收下来,算是我孝敬侬呃,如果能捉牢姓田呃,我还有两根小黄鱼要孝敬三爷。
“长脚,侬太客气了,好,我就先收下格根小黄鱼,假使有消息了,我会通知侬呃。“
第九十三章 重回震旦
昱霖和淑娴回到吉祥里18号的西厢房,一关门,两人就禁不住激吻起来。
“昱霖,真没想到,今天的行动这么顺利。“淑娴又紧张又兴奋,眼里难掩激动的心情。
“是啊,淑娴,我们终于帮助田行长逃离了虎口,来,为我们的成功干一杯。“
昱霖打开一瓶红酒,倒了两杯,一杯递给淑娴,两人会心地相视一笑,像新婚夫妇一般喝起了交杯酒。
“淑娴,老陈交代的两个任务,现在已经完成了一个,还有一个就要靠你自己去完成了。“
“我知道,我明天去震旦,找一下老校长,请他给我安排一个图书管理员的工作,我想这应该没有什么问题。然后我就可以利用这块阵地来发展我们的人了。“淑娴对这份新的工作充满了期待。
“不过,淑娴,你可千万不要过于主动,你可以在暗中多观察观察,看看哪些学生思想比较进步,这样可以一拍即合。“昱霖提醒淑娴,不能过于急于求成,以免暴露了自己的身份。
“嗯,这个我明白。“淑娴点了点头。
“淑娴,好了,辛苦几天了,今天总算是可以放松一下了,你先去洗个澡,我给鸣儿做一些识字卡片,鸣儿到了开蒙的时候了,该认字了。“
昱霖说完,拿出一叠白纸,把这些纸裁成小方块,然后用毛笔在方块纸写“天”、“地”、“人”、“心”等一些简单的汉字。
昱霖边写,边想起了昨天碰到的毛豆子一帮小毛孩,便心生感慨。
“我昨天在街碰到几个小混混,有的比鸣儿也大不了几岁,竟然在光天化日之下偷抢,还常干那些坑蒙拐骗的事情,看来孩子的教育真的是不能放松啊,这些孩子要是有父母在身旁好好教育,也不至于沦落至此。唉,真是可惜了,幸亏我们鸣儿又听话又懂礼,要是变成街那些小混混,我死后真的是无颜去见我们陆家的列祖列宗。“
“是啊,小孩子一定要大人用心去教育才行,那昱霖,以后是不是可以经常把鸣儿放在我身边,让我这个当娘的亲自教育?”
“我何尝不想这么做,可是,淑娴,我们还是得服从组织的安排,不能意气用事。”
淑娴一听,便不再做声了,转身去浴室洗澡。
淑娴洗完澡,看见昱霖还在灯下写卡片,便走了过去,轻柔地抚摸着昱霖的头发,发现里面有一根白发。
“昱霖,你都有白发了。“淑娴把那根白发拔了下来,给昱霖看。
昱霖接过这根白发,感叹道:“我才几岁啊,就有白发啦,那过不了几年,我就要变成白发苍苍了。“
“你是用脑过度,没关系的,多吃些芝麻核桃。“淑妍心疼地望着昱霖。
“淑娴,要是我白发苍苍了,你会不会嫌弃我呀?“昱霖放下笔,调皮地望着淑娴。
“等你白发苍苍的时候,我也早已经背驼腰弯,牙齿都掉光了,你会不会嫌弃我呀?“淑娴刮了一下昱霖的鼻子。
“傻瓜,你在我眼里,永远都是最美的,最好的。“昱霖一把搂住淑娴的腰肢,深情地望着淑娴。
“你在我眼里,也永远是最帅的,最an的。“淑娴眼波流转,柔情绰态。
“好,那就让你感受一下你老公an的力量。“
昱霖突然把淑娴抱了起来,淑娴搂住昱霖的脖子,昱霖抱着淑娴绕客厅一圈,然后走向卧房……
第二天一早,淑娴穿水蓝色的短衫和黑色半身裙,拿起布袋,感觉又回到了学生时代。
“昱霖,你多睡一会儿吧,我走了。“淑娴脸还挂着红晕,微笑着跟昱霖告别。
昱霖躺在床,朝淑娴眨了眨眼睛,然后把手放在嘴唇,给了淑娴一个飞吻。
淑娴来到了熟悉的震旦大学,几位老教授看见她,都跟她打招呼。
“淑娴,你怎么来了,许教授还好吧?“一位花白头发的教授一眼就认出了淑娴。
“家父很好,谢谢你还一直牵挂着他,李教授。“淑娴连忙朝李教授躬身致意。
“我跟你爹可是老棋友了,他这一走,我就一直没找到跟我旗鼓相当的对手,唉,独孤求败,真想跟你爹再杀他个三天三夜。“李教授似乎还沉浸在跟许恒亮在棋盘厮杀时的那种亢奋中。
“李教授棋艺无双,家父一直念念不忘,等有机会,我一定让他来找您下棋。”淑娴谦逊有礼地回应李教授。
李教授哈哈一笑:“好好好,你跟他说,我等着他。”
“那李教授,我先走了。”淑娴向李教授鞠了一躬。
“好的,好的,你先去忙吧。”李教授站在原地,似乎还在回味着跟许恒亮在棋盘杀个天昏地暗的场景。
刚走没几步,淑娴又遇到了一位老教授。
“淑娴,你是许淑娴吧?”老教授不敢肯定,仔细地打量着淑娴。
“是的,熊教授,是我,淑娴。”淑娴一眼就认出了对方是历史系的熊教授。当年她是熊教授的得意门生。
“十几年没见,淑娴,你还是老样子。”熊教授想着当年十七八岁时的淑娴的模样。
“哪里,我早已经不是十七八岁的小姑娘了。“淑娴羞涩地笑道。
“没变,没变,你还是那样温婉动人,谦逊有礼。”熊教授朝淑娴点了点头,感觉淑娴还是当年的那个敏而好学的得意门生。
淑娴脸一红:“哪里,熊教授。”
“你看,你还是老样子,爱脸红,爱害羞。”熊教授哈哈一笑:“淑娴,你今天怎么有时间来震旦了?”
“我找裴校长有点事。”
“好好好,那你去校长室找他去吧,有空来我办公室聊聊天。”熊教授见淑娴有事,便不再打扰,跟淑娴告别。
“行啊,熊教授。”
淑娴走进行政楼,这里还是老样子,她走到校长室门前,敲了敲门。
“请进。”办公室里的宽大办公桌前坐着一位双鬓染雪的儒雅老先生。
淑娴走进校长室,老校长裴子钊摘下老花镜,望了望来人。
“裴校长,你不记得我啦,我是淑娴呀,许淑娴。“淑娴走近裴子钊,自报家门。
“哦,是淑娴,我怎么会忘了呢?来来来,快请坐。“裴子钊也认出了淑娴,高兴地站了起来。
淑娴坐在校长对面的沙发,看了看四周的陈设布置,似乎又回到了学生时代。
“喝茶。“裴校长亲自端了一杯茶给淑娴。
淑娴连忙起身接过茶杯:“校长,你还亲自给我倒茶,我真的是不敢当。“
“哎,淑娴,你跟我还这么客气,你爹许教授是我们震旦的一块招牌,你还曾经是我们震旦的才女,可惜,你临毕业没多久就走了,连毕业zhèngshu都没拿。“
“是啊,当初要不是我爹病重,我也舍不得离开震旦。“
“那你爹现在还好吗,他的肺病治愈了吗?“裴子钊关切地问道。
“治愈有点难,不过尽量不让他发作,所以让他在南方静养,海的冬天太湿冷,容易引发感冒,我爹一感冒,十有就会引发肺炎,所以就让他多在南方待着。“
“是啊,肺病最好就是在温润的地方养着,啊呀,这一晃都十多年了,淑娴,你成家了吗?“
“我孩子都已经五岁了。“
“哎呀,真的是白驹过隙呀,一转眼,我们的小淑娴都已经是妈妈了,那你先生在何处高就呀?“
“他在申报报馆里当记者。“
“嗯,还不错,也算是喝过墨水的。淑娴,你今天来不会只是来看看你的裴叔叔的吧。“
“裴叔,我想在你这儿谋一份差事。“淑娴把来意向裴子钊表明。
“哦?那你打算干什么呢?要不到历史系当个助教?“
“裴叔,我自己毕业zhèngshu都没有,哪有什么资格当助教?我可不敢误人子弟。“
“哎,淑娴,你也太谦虚了,依我看,当个讲师也不过分,你当初是我们历史系最好的学生。“
“不了,裴叔,我看,我还是去图书馆当个图书管理员吧。“
“这可太屈才了。“
“裴叔,你太高抬我了,我喜欢看书,图书馆正好能给我这个机会,你就答应我吧。“
“好好好,就依你,那你什么时候来班啊?“
“明天行吗?“
“好的,我会通知下去的。“
“谢谢裴叔,那我走了,再见,裴叔。“
淑娴拿起布袋,跟裴子钊握了握手,走出了校长室。
昱霖接到老陈的diànhuà,告诉他苏北的同志已经给他送来了一部电台,让他马去江边码头去取。
昱霖来到江边码头,寻找一位头戴黑色礼帽,身穿白色短褂,手拿一个黑色皮箱,皮箱系着一根红绳的人。
昱霖极目四望,终于见到了这个装束的人,见他手所提的黑色皮箱果然系了根红绳,便走了过去。
“钱兄,终于盼到你了。我在这儿等了你三天三夜啊。”
那人一听,连忙笑着回答:“家里有事耽误了,你嫂子在家生孩子。”
“弄璋还是弄瓦?”
“有璋也有瓦。”
“哎呀,恭喜恭喜,有儿有女凑一好字,钱兄真是有福之人啊。”
暗语对了,来人把手中的皮箱交给昱霖:“多谢,多谢,这是老弟要的货,我给你带来了。下次请你去喝满月酒啊。”
昱霖点了点头:“一定一定,我给大侄子和大侄女送个大红包。”
昱霖拎着皮箱离开了码头,然后叫了一辆黄包车回到了光影照相馆。然后跑进楼的休息室,打开皮箱,里面有一台崭新的电台,昱霖检查一下,便把皮箱放到了床底下。
第九十四章 旁敲侧击
毛豆子来到了一品斋。
“陈老板,我想在侬此地寻份生活做做,来三伐?”
老陈有点诧异,他所认识的毛豆子可是一位眼高手低,游手好闲的小男孩,没想到他会提出来到饭店里来干活。
“你想干什么活呢?”老陈和蔼地问道。
“跑堂,汰碗,拣菜都可以。我不挑。”
老陈一听,倒是满心欢喜,俗话说,浪子回头金不换,毛豆子想要通过自己的劳动换取报酬,这是件好事,况且,虎仔马要到昱霖那里去,店里本来就缺人手,毛豆子的到来倒是可以填补一下这个空缺。所以老陈一口答应。
“可以呀,我这里可以包吃包住,每月给你五块大洋,你看行吗?”
“好呃呀,陈老板,侬看着给好勒,我只要包吃,我夜头还要回屋里厢去服侍我老爹。还有,我可不可以每天夜头带点剩菜剩饭回去?”
“哦?你要剩菜剩饭做什么?”老陈好奇地问。
“我想给我诶帮兄弟当夜宵吃。”
“行,没问题。”老陈对毛豆子的孝心和义气表示赞许。
“个么,陈老板,我做点啥事体啊?”
“要不你先去厨房给胖婶当下手,帮帮胖婶的忙。”
“好呃呀。”毛豆子满心欢喜。
考虑到毛豆子的脾性,如果把他安置在店堂里,则有可能会跟客人起冲突,或是恶习难改,手痒痒了,来个顺手牵羊,或是直接到客人口袋里探囊取物,那这一品斋可真的是要栽在毛豆子手里了,所以,老陈打算先安排毛豆子去厨房洗碗,给胖婶当下手。等过了考察期之后,再安排跑堂。
毛豆子欣然领命,屁颠屁颠地去厨房干活了。
胖婶见有个男孩子来帮自己打下手,自然是十分高兴。她见毛豆子长得像根豆芽菜,很是心疼,也就时常关照他,有好吃的,便留给他一口。毛豆子对胖婶也很敬重,人也变得勤快了不少,总是抢着干活。
而虎仔呢,因为同情毛豆子的境遇,觉得他孝顺,讲义气,本质并不坏,而且发现毛豆子确确实实是在痛改前非,没有什么偷鸡摸狗,坑蒙拐骗的事情发生,所以,跟这个小兄弟冰释前嫌,两人称兄道弟。
老陈来通知虎仔,让他去昱霖的光影照相馆帮忙,虎仔欣然领命。当然,这事关组织机密,虎仔并没有向毛豆子透露自己的去向,只是说家里亲戚要送他去学门手艺,具体在什么地方,自己也不是很清楚。毛豆子听了有些感伤,这些天来,他跟虎仔很是投缘,忽然之间虎仔要走了,毛豆子有些舍不得,可也没办法,便一言不发地躲到了角落里去了。
临走前,虎仔送给毛豆子一只自己亲手做的麂皮弹弓:“送给你,毛豆子,等我以后有空回来时教你怎样弹弹弓。”
毛豆子接过弹弓,跟虎仔紧紧拥抱在一起。
当淑娴回到吉祥里18号的时候,正好碰楼下在搬家,有好几个五大三粗的男人正把一些家具,日用品搬入东边次间里,婷婷在一旁指挥。
“躺椅放了八仙桌对面,留声机放了五斗橱头,格床毯子放了樟木箱里,棉花胎铺了米床……“
过了好一会儿,楼下总算是消停了。
“哎,今天那个三爷好像没来嘛。“淑娴看了一圈,没看见那个何三爷。
“也许是有什么公事给耽搁了吧。“昱霖望着下面轻声地说道。
正在这时,有人敲门,婷婷转身把大门打开,一个三十多岁,戴着礼帽的男子站在门口,他望了望里面,又抬头望了望门牌号,诧异地望着眼前的这些人。
“侬寻啥人啊?“婷婷问来人。
“侬是啥人啊?“男子反问道。
“我是此地呃租客。“
“租客?格房子啥晨光租出去呃?“男子满脸疑惑。
“就是前两天呀,哪能,侬也想租格间房子啊?“
“我是房东,格房子没经我允许就租出去了?“
“格我就不晓得了,反正我是看过房契呃,外噶,我还有租房合同。“婷婷理直气壮地回应。
杜太太听见天井里有些吵杂,连忙从客堂间里出来,一开门,看见门口的男人,连忙出来相迎。
“啊呀,阿杜,侬回来啦?哪能事先也不发只电报给我,我好到火车站来接侬呀。“杜太太接过杜先生的皮箱,拎到客堂间里去了。
“算了伐,接啥接啦,我差点连自家屋里都不认得了。侬哪能自说自话就把房子租出去了?“
“侬平常又不回来,我一噶头住嘎大呃房子也没必要,现在海物价嘎高,就靠侬寄回来呃这点铜钿,根本就没办法过日脚,房子空关又不能生钞票,不如租忒,手头还可以宽松一点。头西厢房我也已经租忒了。“
“好好好,随便侬。帮我倒一盆揩面水来。“杜先生一听这话,觉得在理,也就不再纠缠此事了。
“好呃好呃,我马就来。“杜太太拿着洗脸盆到天井里去盛水。
“这位杜先生很面熟啊,就是想不起来在哪儿见过。“昱霖皱了皱眉头,手指轻敲着额头,在脑海里极力搜寻着,突然他一拍前额,眼睛放光:”我想起来了,他就是杜学谦,我在黄埔军校的同学。“
听昱霖这么一说,淑娴吃惊不小:“昱霖,你说什么?杜先生是你军校里的同学?那可怎么办?他会不会认出你?”
“不知道,我们已经十多年没见了,当年在广州黄埔军校的时候,我们是同班同学,一年之后,原本我,谭大哥,还有杜学谦好些个同学要一起去南京继续学业的,但他父亲到学校里来了一次,杜学谦就退学了,后来就一直没音信了。这么多年了,也不知他现在在干什么。”
“那如果他认出你来了,他会不会就知道你的身份?毕竟你现在叫欧阳锐,不叫陆昱霖。”
“这个我可以搪塞过去,我是记者,给自己起个笔名倒是不足为奇的。怕就怕他会不会知道我被佐藤通缉一事,他是海浦东人,如果不去广州的话,应该不会太清楚。”
“那怎么办?”淑娴为昱霖捏了把汗。
“要不我主动与他相认,然后探探虚实?”
“这太冒险了吧,我们现在还不知道这个姓杜的是不是riběn人的奸细,或是汪伪特务,抑或是军统分子,你贸然与他相认,这太危险了,不如让我先从侧面打探一下,从杜太太那里了解了解情况,再作判断。”
“这样也好。”昱霖点了点头,淑娴的想法比较保险些。
“我看这几天你就不要回吉祥里了,你去照相馆住吧。这样安全一些。”
“也好,我正好把照相馆那一摊子事搞搞好,还有报社那儿,我明天就要去申报班了。虎仔今天刚过来,有些事需要跟他交代一下,顺便教教他如何拍zhàopiàn。”
“昱霖,你去忙你的事吧。这儿就先交给我,一有情况,我就马通知你。”
昱霖点了点头。
午后,趁大家都在午休时,昱霖悄悄地离开了吉祥里18号。
下午四点左右,淑娴来到了集市,买了四只大闸蟹,然后敲了敲杜太太家的门。
“啊呀,是欧阳太太,快进来,快进来。”
“杜太太,我今朝早买了几只大闸蟹,本来阿拉先生讲要回来吃夜饭的,结果报社里临时有事体,勿回来吃了,我一噶头也吃勿忒,所以就送点给侬。格种六月黄呃大闸蟹蟹黄蛮多呃,做面拖蟹或者蒸着吃都蛮灵呃。”
“啊呀,欧阳太太,侬哪能嘎客气啦,侬自家留了吃好嘞。”杜太太见淑娴这般客气,有些不好意思。
“一点点呀,也勿多,我听说杜先生回来了,正好那一人两只。”
“噢哟,欧阳太太,侬真呃是想的周到来。侬快进来坐一歇,我正好烧了点赤豆桂圆汤,我盛一碗给侬尝尝米道。”
杜太太赶紧盛了一碗赤豆桂圆汤,端到淑娴面前。淑娴轻轻地舀了一勺,放入嘴里。
“嗯,老香呃,侬是不是放了糖桂花啦?“
“是呃呀,欧阳太太,侬一得米道就吃出来了,好吃伐?“
“好吃,好吃,侬蛮会弄呃嘛。“
“好吃就多吃点,我再给侬盛一碗。“
淑娴连忙用手盖住碗:“勿要了,勿要了,好吃也不能多吃,等歇那先生一份也给我吃光了。“
“锅里有的是,我已经把伊一份留好了。“
“今朝杜先生勿在屋里厢啊?“
“一吃好中饭就出去了。“
“杜先生刚回来就又出去啦?“
“是呃呀,屁股还没坐热就又往外走了。“杜太太一说到这儿,脸挂着怨气。
“杜先生蛮忙哦,走南闯北的。“
“也就苏北跟重庆两块地方跑跑,其他地方,伊也不去呃。“
“杜先生是重庆人啊?“
“不是呃,伊是浦东人。“
“噢,杜先生是浦东人啊,浦东人讲究讨娘子要讨大娘子呃呀,杜太太看去比那先生年轻多了嘛。“
杜太太脸一红,低声说道:“伊倒是有个大娘子,不过像诶种女人,根本就不配做娘子,简直就是雌老虎。“
杜太太见淑娴一脸懵懂,忙解释:“欧阳太太,我感觉跟侬像是亲姊妹,所以,也不瞒侬了,阿拉先生小晨光订了一门娃娃亲,伊勿同意,就溜到广州去啥军校去了,后来伊爷跑到广州,把伊拖回来,跟迭个大娘子结了婚,迭个大娘子结棍来,凶是凶的来,天天骂三门,阿拉先生吃不消,就跑出来了,我跟伊是在suzhou寒山寺里碰着呃,阿拉娘带我来敬香求签,想测一测我呃姻缘,侬讲巧伐,阿拉先生也来求签,结果庙里方丈把阿拉两支签放了一道,伊讲,阿拉两个人是前世呃缘分,叫阿拉要惜缘,所以,阿拉先生就瞒了屋里厢跟我在海结婚了。“
“哦,原来是格能样子啊,看来侬跟杜先生是缘定三生。”淑娴含笑点头。
“不过,侬不晓得,伊呃浦东大娘子多少凶,也不晓得伊从啥地方打听到了阿拉住呃地方呃,带了一帮人门来闹,把阿拉先生捉回去了呀。不过讲句老实闲话,阿拉先生还算是有良心呃,觉得对不起我,就把此地18号房子呃房契交给我了,算是给我呃补偿。”
“个么,后来呢?”淑娴好奇地问道。
“后来听说伊这只雌老虎生毛病死忒了。阿拉先生个么总算是解脱了。”杜太太脸露出欣慰的笑容。
“那两个人总算是苦尽甘来,总算是好蹲了一道来。”淑娴拍了拍杜太太的手。
“唉,哪能讲呢,格只雌老虎是只扫帚星呀,阿拉先生屋里厢老早蛮有钞票呃,是开酱油厂呃,后来讨了这只雌老虎之后,生意是越来越差,后来屋里厢破落了,钞票都给这只雌老虎卷到娘家去了呀。阿拉先生只好把祖宅卖忒了。”
“个么后来哪能办啦?总不能靠变卖家产过日脚啰?“
第九十五章 洞若观火
杜太太点了点头:“是呃呀,幸亏阿拉先生有个表兄在重庆禁烟督察处里当处长,伊路道粗,跟军方有不少生意,阿拉先生就跟伊表兄一道做生意,伊拉表兄蛮结棍呃,不但跟国民党军队做生意,跟的部队也有生意来往,所以,阿拉先生一直往返于苏北跟重庆之间。“
“格能讲,侬先生脑子还是蛮活络呃。”淑娴奉承了一句。
“主要是靠伊表兄。没伊表兄帮衬,阿拉也要去吃西北风来。”杜太太叹了口气:“听阿拉阿杜讲,伊拉表兄屋里厢兄弟姊妹多,伊从小是寄养了舅舅舅妈此地呃,算是舅舅跟舅妈一手带大呃,所以伊也是为了报恩,所以才一直关照阿拉阿杜。“
“哦,怪勿得,那先生呃表兄还算是有良心呃。个么,杜先生呃表兄生意就在重庆跟苏北两块地方啊?有没有其他地方啦?比如广州,阿拉先生在广州倒是有不少人脉呃。”
“是伐,这倒可以跟阿拉先生提一提,生意嘛,越大越好啰。不过,阿拉先生除忒到广州军校里读过书之外,噶许多年再也没去过广州,要是欧阳先生在广州有关系,倒是可以考虑考虑呃。”
淑娴笑了笑:“我也只不过随口提一提,我想军队里厢控制得比较严吧,不是啥人,啥么子都可以跟军队做生意呃。“
杜太太摇了摇头:“格是侬不了解,我听阿拉先生讲,其实部队里蛮乱呃,连鸦片生意也做呃。”
“是伐?现在部队里厢嘎乱啊?”淑娴瞪大眼睛,吃惊地望着杜太太。
“我讲呃是,部队连饭也吃不饱,啥地方有钞票买鸦片,伊拉最需要的是粮食,药品。”
“杜先生呃表兄太厉害了,啥么子都搞得到。”淑娴的语气里满含羡慕。
淑娴的恭维让杜太太很是得意:“虾有虾路,蟹有蟹路,现在大家都在捞,有捞不捞猪头三,侬讲是伐?”
淑娴笑着点点头。
正在这时,杜先生回来了,他见房里有客人,连忙跟淑娴点头示意。
“啊呀,侬回来啦,我来帮那介绍一下,格位是西厢房里呃欧阳太太,格位就是我先生杜学谦。”
“侬好,欧阳太太。”杜学谦向淑娴点了点头。
“侬好,杜先生。”淑娴也点了点头,跟杜学谦打了个招呼。
“欧阳太太老客气呃,特地送了几只大闸蟹给阿拉。”杜太太指了指桌的大闸蟹。
“啊呀,格哪能好意思呢,欧阳太太,要么,侬也留下来,跟阿拉一道吃夜饭,好伐,省得侬再去开伙仓了。”杜学谦邀请淑娴共进晚餐。
“勿要了,勿要了,我中晌还有一点剩菜没吃忒,倒掉太浪费了。大闸蟹那一人两只正好,杜太太,杜先生好不容易回来一趟,我就不打搅了。好了,再会。”
淑娴说着,连忙起身,朝houmén走去。
“个么,欧阳太太,侬经常下来跟阿拉丽萍拉拉家常,嘎嘎山湖。”杜学谦把淑娴送到房门口,望着淑娴楼的背影,连忙打招呼。
等淑娴的身影消失在楼梯转弯处之后,杜太太连忙把房门关。
“好嘞,人家都已经楼来,侬眼睛就勿要盯牢住不放来。”杜太太白了一眼杜学谦。
“瞎讲啥么子啦,好了好了,侬去把大闸蟹蒸一蒸,我去买瓶老酒去。”
“顺便买块嫩姜,屋里醋也没了,拷一点醋回来。”杜太太连忙提醒杜学谦。
“我看醋就算了,房间里厢已经有一股酸噗噗呃米道了。”
“是伐,我哪能没闻到啦?”杜太太连忙嗅了嗅鼻子。
“侬嘎大一只醋坛子摆在屋里厢,房间里厢能不酸伐?”杜学谦揶揄着杜太太。
“侬格只十三点,快点去。”杜太太这才明白杜学谦是说自己,嗔笑着,随手拿起果盘里的一只苹果朝杜学谦扔过去,杜学谦接住,啃了一大口,然后朝门口走去。
淑娴终于搞清了杜学谦的底细,这么看来,杜学谦并不太清楚昱霖这些年的情况,他只是一个投机的商人而已,她要把这情况尽快告诉昱霖。
吃完晚饭之后,淑娴便走到吕班路55号,光影照相馆,照相馆的楼还亮着灯,淑娴敲了敲门。
虎仔听见敲门声之后,便下来开门。
“少奶奶,是你呀。”
“虎仔,少爷在面吗?”
“在,他正在教我怎么拍照呢。”
“好,我去,你在下面看着点门。”
“好的,少奶奶。”
淑娴跑楼去,昱霖正在房间里摆弄相机。
“淑娴,你怎么来了?”昱霖见淑娴匆忙来照相馆,估计有重要情况要告诉他。
“我今天向杜太太了解了一些杜学谦的情况。”
“怎么样?”
淑娴把下午在杜太太家了解的情况原原本本地告诉了昱霖。
“这么看来,杜学谦是完全不知道我在广州的情况,这样的话,对我构不成威胁,我看倒是可以跟我这个老同学多接触接触,顺便了解一些关于重庆方面的情况。”
“昱霖,你要当心点啊,毕竟你们十几年没见,何况杜学谦一直跟军方打交道,城府应该是蛮深的。”
“嗯,你提醒得对,他一直混迹于国共两军之间,没有一点能耐是混不下去的。”
“哎,昱霖,今天报社情况怎么样?”
“韩主编让我先在社会新闻方面写写稿子,时间比较自由,只要准时交稿就行了。”
“这倒不错,你可以有自由支配的时间来做我们自己的事情。”
“嗯,淑娴,你明天也要去震旦图书馆班了,今天早点回家去休息吧。”
“好的,我这就回去。”
“路小心。”昱霖捏着淑娴的手,关切地望着她。
淑娴从吕班路往回走,快要到吉祥里时,突然有个黑影窜了出来,一把把淑娴的手袋给抢了,尽管手袋里没几个钱,但房门钥匙在里面,淑娴连忙转身呼叫。
“捉贼骨头,捉贼骨头。”
阿荣正好下班回来,听见淑娴的呼叫声,又看见有个人影沿着拉斐德路狂奔而去,连忙也追了过去,没过多久,阿荣就跑回来了,手里拿着淑娴的手袋。
“阿姨,侬打开看一看,有没有少忒啥么子伐?”阿荣跑得气不接下气,把手袋递给淑娴。
淑娴摇了摇手袋,钥匙在里面,放心了。
“阿荣,多亏侬帮我追回来,谢谢侬,来,到我屋里吃杯茶。”淑娴见阿荣喘着粗气,对他很是感激,便邀请阿荣来家里做客。
“个么,我就先谢谢阿姨,侬屋里厢我还从来没去过嗳。”阿荣调皮地笑了笑。
“好好好,是阿姨想得不周到,没邀请侬这只小鬼头来做人客。”淑娴笑着向阿荣致歉。
淑娴和阿荣两人一前一后走楼梯,淑娴打开西厢房的房门,阿荣脱了鞋,走了进去。
“阿荣,不用脱鞋子。穿鞋子进去好勒。”
“我怕把侬呃地板弄龌蹉。”
阿荣看了看淑娴的房子,眼睛里放着光。
“哇,阿姨,侬格房子布置得老灵呃,比下头客堂间还漂亮。”
淑娴倒了一杯可口可乐给阿荣。
阿荣尝了一口,眉头一皱,:“阿姨,格是啥么子,嘎难吃。像中药。”
“可口可乐呀,侬吃不惯啊?个么,我泡一杯麦乳精给侬,好伐?”
“还是麦乳精好吃。”阿荣憨憨地笑了笑。
淑娴笑了笑,给阿荣端一杯麦乳精。阿荣端起杯子,一口气喝下了半杯。
“慢点,没人跟侬抢。”
阿荣尴尬地笑了笑:“个么,阿姨,我回去了,谢谢侬呃麦乳精。”
“侬帮我把手袋抢回来了,我还没好好谢谢侬来。”淑娴拿起那罐刚拆封的麦乳精递给阿荣:“阿荣啊,既然侬欢喜吃麦乳精,这罐麦乳精就送给侬了,侬下夜班回来后,好冲一杯当夜宵。”
阿荣不好意思,连忙推了过去:“格哪能好意思,又吃又拿。”
“阿荣,叫侬拿侬就拿,否则阿姨不开心呃。”淑娴把麦乳精硬是塞给阿荣。
“个么,我就谢谢阿姨了。”
阿荣拿着一罐麦乳精,屁颠屁颠地阁楼了。
淑娴睡在床,迷迷瞪瞪的,她渐渐进入梦乡,在梦里,自己和昱霖还有鸣儿正在草坪放风筝,忽然,一阵大风吹过来,线断了,风筝飞走了,鸣儿在追赶着风筝,眼看就要追到风筝了,忽然,一只手把鸣儿推倒在地,昱霖继续去追风筝,那个人突然掏出枪,朝昱霖瞄准,自己见状,则大声呼叫:昱霖,小心,昱霖,小心。可是,昱霖像是听不见,还是不停地朝风筝追去。枪声响了,淑娴被吓醒了。
“昱霖。”淑娴额头渗出密密的汗珠:“幸亏是场梦。”
淑娴看了看墙的挂钟,已是半夜十二点半了。她起来,走到浴室里,擦了擦脸,然后回到卧室,刚想躺下,忽听得楼下开门的声音。然后便听见婷婷嗲声嗲气的说话声,淑娴便走近窗台,俯看下面。
“我到屋里厢了,再会,梁少。”婷婷跟那个梁少挥了挥手,然后便要关门。
“婷婷,让我进来坐一歇再走,好伐啦?求求侬来。”那个梁少硬是想要挤进门里。
“勿要,人家要睏觉了呀,明朝会。”婷婷用身子顶住大门,笑着跟梁少来了一个飞吻。
那梁少不肯罢休,用力一推门,婷婷后退了几步:“做啥啦,梁少,侬格能样子呃闲话,我要扳面孔哦,我要是讲给何三爷听,当心侬被伊丢到黄浦江里去喂鱼。”
“侬敢讲给何三爷听,侬在外头轧姘头,外插花伐?”梁少嬉皮笑脸地往婷婷身拱。
婷婷这下不做声了,梁少一边往门里挤,一边央求着:“婷婷,侬就让我进来坐一歇嘛。”
婷婷无奈地打开房门:“讲好了,就坐一歇啊。侬坐一歇就跑哦。”
梁少趁婷婷不备,一把把婷婷抱起来,婷婷尖叫了一声,勾住梁少的脖颈,梁少抱着婷婷进屋去了……
第二天一早,淑娴刚要去班,就听见18号的大门被撞开了,何三爷和几个带着黑色毡帽,liumáng模样的人闯了进来,其中一人一脚把东边次间的房门踢开。
赤身的梁少和婷婷被何三爷当场捉奸在床。
第九十六章 救人一命
姓梁的被几个壮汉从被窝里揪了出来,扔到了天井里。不一会儿,婷婷也穿着睡衣被拉到了天井里跪着。
“三爷,侬请坐。”一个手下从屋里搬出一把椅子,让何三坐下。
何三叼着烟斗,望着跪在地上的那对吓得浑身瑟瑟发抖的男女,咬牙切齿,冷笑了一声,脸上的那道刀疤也跟着跳动起来。
“侬就是梁少,梁毅文?”何三斜着眼睛望了地上跪着的年轻人。
“是呃,何三爷,对不起,是我勿对,请侬原谅我。”梁毅文声音颤抖。
“格种事体还能请求原谅啊?”何三转过头,望望四周的手下:“那讲讲看,那听到过伐?给人带了绿帽子,还要请人原谅,哼哼,我倒是第一趟听说。”
周围人都附和:“从来没听到过,简直是笑话。”
“听到了伐,侬小贼胆子大呃,居然轧姘头轧到我头上来了,侬想寻死啊。”
何三一脚踢在梁少的前胸,梁少惨叫一声,身子往后一倒,马上又被人拎了起来,重新跪好。
“婷婷啊,是不是伊这只face比我好看,所以侬就跟伊搞七捻三了?”何三恶狠狠地望着婷婷,咬牙切齿地说道:“是不是我面孔上有道疤,侬就看不上我了,就跟这只小白脸搭上了?“
“不是呃,三爷,我没想跟伊搞七捻三,不是我寻伊呃,是伊硬紧不肯跑,赖了我此地,我力气小,弄不过伊。”婷婷满脸泪水,向三爷哭诉着。
“啪”的一声,婷婷左脸颊上立刻多了五个指印:“侬这只**,要不是我看中侬,你老早就滚到四马路上去拉客了,我刚刚给侬租好房子,侬就迭能报答我呃,是伐?”
婷婷跪在地上,不停地哭泣着。
何三从脚踝处拔出一把匕首,递给身旁的一个手下,言语平静,但字字充满着杀气:“去,把伊格张面孔划花忒,我倒想看看这只小白脸变成小花脸之后,还哪能去勾搭其他女人。”
“勿要,何三爷,饶命啊,放我一马,我再也不敢了。求求侬。”梁少如捣蒜般在地上磕头。
两个流氓把梁少双手反剪着摁住,那个拿着匕首的流氓一手捏住梁少的下巴,一手拿着明晃晃的匕首朝梁少的脸上划去……
“啊……啊……”梁少大声嚎叫起来,两边的脸颊被匕首各划了一个大大的×,整张脸鲜血淋淋,惨不忍睹。
婷婷吓得像是筛糠似的,抖个不停,低着头跪在地上。
“婷婷,侬现在回过头去看看,伊格只face侬还欢喜伐?”何三吸了口烟,把烟喷在婷婷的脸上。
婷婷摇摇头,何三一把把婷婷拉起来,让伊转过身去,逼着她看着眼前嚎叫着的,血淋淋的梁少。
“看清爽了伐?”何三咬牙切齿地问道。
婷婷被何三拽起头发,眼睛只能死死盯着梁少,梁少昔日那张白净的脸已经变得血肉模糊,狰狞可怖。婷婷闭起眼睛,点点头,吓得一句话也说不出。
“何三爷,接下来哪能办?”那个拿匕首的壮汉把带血的匕首朝衣服上擦了擦,双手交还给何三。
“一道做忒。装了麻袋里,沉到黄浦江里去。凡是跟我何三爷过不去呃,一律做忒。”何三狞笑着望着这对偷腥的男女。
“三爷,饶命啊,我勿想死,我勿想死呀。”婷婷抱着何三的小腿,苦苦求饶。
“早知今朝,何必当初。带了跑。”何三一脸冷酷。
“慢!”淑娴不忍婷婷这么年纪轻轻就丢了性命,她想竭力阻止何三的杀戮。
淑娴走到天井里,朝何三点了点头。
“侬好,何三爷,我是住了西厢房里呃,昨日夜头呃事体,我能作证,确实不是婷婷姑娘存心要给侬戴绿帽子,伊想拦牢格位先生进门,但是,侬晓得呃,一个女人有多少力气,伊哪能挡得牢呢,唉,要是昨日夜头何三爷在场呃闲话,婷婷姑娘就有靠山了,就不会得被其他男人欺负了。”
“哦,侬都看到了?”何三歪着脑袋问淑娴。
“嗯,昨日夜头,我胃痛,起来吃药,看得清清爽爽。格桩事体确实不是婷婷姑娘呃错,所以,我想求何三爷,放伊一条生路,婷婷姑娘嘎年轻漂亮,我想何三爷肯定也舍不得婷婷红颜薄命。毕竟一日夫妻百日恩,要是传出去,讲何三爷把自己呃相好丢到黄浦江里去,人家背后会得讲何三爷太薄情,侬讲是伐,何三爷?”
何三被淑娴的一番话说得哑口无言,但他非但不生气,反而十分佩服这个胆识过人的女人,能让他何三买账的人可不多,更何况是女人。
“格位太太哪能称呼?”何三对淑娴刮目相看。
“我先生复姓欧阳,就叫我欧阳太太好勒。”
“好呃,欧阳太太,今朝我就买侬一记面子,放过这只女人,不过这只男人……”
“何三爷,侬已经把伊这只面孔划花忒了,我想伊也不敢再出门了,也不会有其他女人会得寻伊了,这比侬弄死伊,对伊来讲更痛苦,侬讲是伐?让伊终身吸取教训,也给别人一个教训,对社会风化也有警示作用,侬讲对伐,何三爷?”
“欧阳太太讲起闲话来,真呃是一套一套呃,不简单,好呃,我何三就听欧阳太太一句劝,今朝放伊拉一条生路。告辞了,欧阳太太。”
本章尚未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何三朝淑娴抱了抱拳,带着手下离开了吉祥里18号。
淑娴呼了一口气,连忙把跪在地上的婷婷扶起来。
婷婷哭着向淑娴磕头:“谢谢欧阳太太,婷婷做牛做马也不会忘记侬的救命之恩。”
“快起来,快起来,到房间里去擦把面,梳梳头发。好了好了,勿要哭了,现在没事体了。”
淑娴把婷婷搀扶进屋,然后出来对着还在呻吟的梁少说:“侬勿要再跪在此地了,快去医院缝两针,包扎伤口,要是伤口发炎了,侬就真呃毁容了。”
梁少向淑娴磕了个响头:“谢谢欧阳太太救我一命。我梁毅文一定会报答太太呃。”说完,梁毅文捂着脸,转身离开了吉祥里18号。
淑娴刚要出门,客堂间的门打开了,杜太太一边拍胸口,一边朝淑娴走过来。
“哎呦,吓死我了,简直就是活阎王,哪能有格种手段子嘎毒辣的人呃啦。”
“都是侬,只晓得几张钞票,侬看看,引狼入室了,是伐,像何三爷这种角色,阿拉是惹不起呃。”杜学谦也从客堂间走出来:“乃么好勒,请神容易送神难,我看18号从此以后不会太平了。”
“唉,我哪能晓得迭个何三爷是格种人啦,哎呦,乃么哪能办啦?”杜太太为自己开门揖盗而后悔不迭。
“还是人家欧阳太太来三,非但没被吓瘫,反而三言两语就让何三爷改弦易辙,放下屠刀,这种气魄比男人还结棍。我是自愧不如啊。”
“杜先生过奖了,我也只不过是看不过去,勿想让伊滥杀无辜。毕竟格两个人罪不至死。”
“欧阳太太真呃是菩萨心肠,我杜某人佩服,佩服。”
“好了,杜先生,我给侬讲得都不好意思了,我出去一趟,再会。”
淑娴拎着布袋,走出吉祥里,朝震旦大学走去。
淑娴一看时间晚了,赶紧叫了辆黄包车赶到震旦大学。走进图书馆,一位穿着工装裤的女孩子向淑娴走了过来。
“你是许小姐吧?”
“叫我淑娴吧。”
“好的,淑娴姐,我是这儿的图书管理员,我叫刘月宁,校长让我当你的助手。”
“哦,是小刘啊,我初来乍到,很多事情还不了解,还要向你请教,还望你不吝赐教。”
“说哪里的话,淑娴姐,你可别说请教二字,有什么问题,我一定有问必答。”
淑娴笑了起来:“小刘,你还真是谦虚。好,麻烦你现在就带我去熟悉一下图书馆的业务。”
“好的,淑娴姐,请你跟我来。”
刘月宁带淑娴熟悉图书馆的各类图书分类,归档,编排,方位,借还书的手续等等,淑娴在一旁认真记着笔记。
一上午,淑娴就基本搞清了图书馆的大致情况。
昱霖正在报社校对稿件,电话铃响了,是韩主编打来的。
“欧阳锐吗,贝勒路上一根水管爆裂了,侬去采访一下。”
“好的,主编。”昱霖放下电话,拿起相机,朝报馆外走去。
昱霖来到了贝勒路,看见一根水管爆裂开来,水柱冲天,周边一片汪洋,路人纷纷踮着脚过马路,一些孩子则在水中嬉戏,更有甚者,一些妇女利用这天然的淋浴,给娃儿洗澡。
昱霖拿着相机对着这些场面咔嚓咔嚓拍了几张照片,便转身走了。
长脚和阿四,小六子正好路过这儿,见水管爆裂,嘴里骂骂咧咧。
“倒霉,哪能碰着水管爆忒这种事体,乃么我这双皮鞋要泡汤了。”长脚踮起脚过去。
“是呃呀,我刚买呃西裤也要弄湿忒了。”阿四心疼地望着自己那条新裤子。
长脚刚想嘲讽阿四,一抬头,看见陆昱霖正朝自己方向走来,觉得似曾相识,努力在脑海里搜寻,忽然,他一拍脑袋。
“捉牢伊,伊就是田家骐呃侄子。”
阿四和小六子一听,连忙转身朝昱霖跑去。
昱霖在经过长脚这几人时,就已经认出这几人就是当日在田家骐公馆外守着的便衣,尤其是那个长脚,还一直跟到圣玛丽医院。
昱霖听到身后有人朝自己飞奔过来,知道是被长脚认出来了,急忙疾走几步,跑进附近的一个弄堂里,而后飞快地朝弄堂的另一个出口跑去,长脚几个拔出枪,在后面紧紧追赶……
第九十七章 急中生智
昱霖一路狂奔,看见前面就是大世界,灵机一动,朝大世界跑去。
昱霖朝门口验票的出示了记者证,便进入了大世界。大世界里人头攒动,有照哈哈镜的,有听滑稽戏的,有看西洋镜的,有唱沪剧的,有演京戏的,有表演杂技的,有变魔术的,大家叫好声不迭。
看杂技的人最多,大家里三层,外三层地围着,昱霖用力往前挤,然后从边进入了后台。
舞台舞狮子的节目刚结束,接下来是魔术大变活人。
昱霖顾不得许多了,看见化妆台有小丑的miànju和服装,连忙穿戴好。把相机放入小丑宽大的工装裤的口袋里,然后夸张地,跳跳蹦蹦地走了舞台。
长脚几个伸长着脖子,在人群中寻找陆昱霖的踪影,可是找了几遍都没看见。
“赤那,难道长翅膀飞忒了?”长脚恼恨地嘟哝着。
魔术师看见小丑出来了,有些纳闷,照理应该是个měinu出场才对。
魔术师靠近小丑,轻声问道:“小凤呢?应该轮到她出场。”
“小凤不舒服,我临时顶来了。”昱霖连忙搪塞了一句。
“那好吧,你进xiāngzi吧,我先把你变走。待会儿,你再从xiāngzi里跑出来。”魔术师简单向陆昱霖讲解了一下如何进行大变活人的程序。
昱霖一听,喜眉梢,连忙点头,赶紧钻进舞台那个大xiāngzi里去。
魔术师朝xiāngzi盖了一块红布,然后顺时针把xiāngzi转两圈,再次打开xiāngzi,小丑不见了。
底下的观众睁大眼睛,见刚刚还活蹦乱跳的小丑刹那间不见了,都惊呼起来,然后,掌声响起。
魔术师再次把红布盖在xiāngzi,然后逆时针转了两圈,再一次打开xiāngzi,照理小丑应该出现,但xiāngzi里什么也没有,魔术师强作镇定,再把盖了红布的xiāngzi顺时针转两圈,再打开,还是没有人出现,魔术师有些懵了,他讪笑着,再次把红布盖,然后逆时针转两圈,再次打开xiāngzi,可是xiāngzi里面还是没有人出现。
下面观众以为是噱头,都哈哈大笑起来。但有个小孩大声叫嚷起来:“昨日xiāngzi转两圈之后,就会有人从xiāngzi里跑出来呃,今朝转了噶喜多圈子,哪能没人出来?肯定是穿帮了。”
“噢,演砸喽,演砸喽。”下面的观众这才明白,纷纷起哄,喝倒彩。吹口哨,轰魔术师下台。
魔术师在一片嘘声中垂头丧气地走下了舞台。
长脚等人这时才明白是怎么回事,连忙跑进后台。
“刚刚是啥人在变戏法?”长脚对着后台的众多演员大声问了一句。
魔术师站了起来:“是我,对不起,我演砸了。”
“我问侬,刚刚迭个小丑,侬认得伐?”长脚赶紧拉着魔术师问道。
魔术师摇了摇头:“没见过,原本应该是个女孩子出场的,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会换成小丑了。“
“个么,伊是从啥地方溜忒呃?侬呃xiāngzi里厢是不是有机关?”小六子连忙问道。
“xiāngzi里面是块huodong盖板,他进去之后,就从舞台后头出去,一直通到观众席。”
“追。”长脚手一挥,阿四和小六子连忙跟着长脚走出后台,朝观众席跑去。
阿四眼尖,看见昱霖正脱掉小丑服饰,扔掉假发,跑出大世界。
“伊跑出去了。”阿四大喊了一声。
“跟。”长脚手一挥,第一个冲了过去。
昱霖狂奔不已,朝吉祥里跑去,长脚几个紧追不舍。
昱霖看见阿荣在弄堂口,连忙招呼:“阿荣,后头有人追我,帮帮我。”
“爷叔,放心,侬快点进去,我去拦牢伊拉。”阿荣见昱霖向自己求救,便义不容辞地前相助。
昱霖疾走几步,进入18号,快速楼开门,走进西厢房,坐在椅子直喘气。
阿荣朝长脚几个人走去,故意绊了一下,倒在这三个人身。
“侬眼睛瞎忒啦?嘎大呃马路不走,朝人身撞啊?”长脚骂了一句。
“对不起,对不起,我不当心被格块砖头绊了一记,不好意思啊。”阿荣连忙打招呼。
“神知唔知,我怀疑伊是只贼骨头,长脚,侬摸摸看,身是不是少忒啥么子了。”小六子在一旁嘀咕着。
长脚经小六子这么一提醒,连忙从到下摸了一遍,没发现少了什么东西。
小六子的话没有逃过阿荣的耳朵。他转过身,犟着脑袋质问小六子:“侬讲啥,侬再讲一遍?”
“侬做啥?”小六子见阿荣一副不买账的神情,也伸长脖子跟阿荣叫板起来。
“我跟侬把格道理讲讲清爽,侬叫人家来评评理。”阿荣摆出一副不罢休的样子。
阿荣一伸手,拦住几个路人。
“老伯伯,阿姨,爷叔,那帮我来评评理,我给这块砖头绊一记,撞了伊拉几个人,我已经向伊拉打过招呼了,讲过对不起了,伊拉还不肯罢休,骂我三门,格也就算了,侬要出出气,我也不跟侬计较,后来,格个人讲啥,伊讲我是贼骨头。那大家评评理,老话讲,捉贼捉赃,捉奸捉双,那有啥么子少忒伐?那讲,那有么子少忒伐?”阿荣一副委屈得不得了的样子。
三人不语。
“既然没,个么那迭能中伤我,我是不是应该跟那讲讲清爽?”阿荣依旧不依不饶。
路人一听,也频频点头:“格不对呃,人家不当心撞一记,就讲人家是贼骨头,格闲话不好乱讲呃。”
“是呀,人家又不是存心呃喽,嘎小一桩事体,大家心平气和一点,对伐?”
“唉,现在小青年都是火气大的要死,没必要呃么。”
“贼骨头几个字,勿能随便讲呃,这是对人家人格呃侮辱。”
路人把这三人里三层,外三层包围住了,大家你一句,我一句在评判是非曲直。
长脚一看,陆昱霖早就消失得无影无踪了,气急败坏,掏出shouqiāng,向天鸣枪示警。
路人一听,吓得纷纷夺路而逃。
阿荣也吓了一跳,连忙趁机逃走。
“我看伊是从诶只弄堂口进去呃。”阿四语气肯定:“不晓得格只弄堂还有其他出口伐?”
“我去问一声。”
长脚跑去向弄堂里的一位住户打听:“哎,格只弄堂有其他出口伐?”
那人摇了摇头:“格只弄堂只有格一只出口。老早后头是有只出口呃,后来被后头呃一家人家封忒了,乃么格只弄堂就变成死弄堂了,格家人家真呃是缺德。”
“阿四,小六子。阿拉就在弄堂口等,守株待兔,伊总归要出来呃。”长脚朝弄堂口一站,大有一副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架势。
西厢房的窗户正好斜对着弄堂口,昱霖朝窗口外望去,看见有几个便衣在弄堂口转悠,心里不禁担心淑娴的安危。这个长脚一定会认出淑娴的,怎么办,现在已经快下午五点了,淑娴四点半下班,一般五点十分就会到家的。得赶快通知淑娴,让她别进吉祥里。
昱霖在屋里来回踱步,忽然听见亭子间的开门声,原来是小宝回来了,昱霖眼前一亮,连忙开门,向小宝招招手。
“小宝。”
小宝见是西厢房的欧阳先生在叫他,连忙跑了去:“爷叔,侬叫我啥事体呀?”
“小宝,叔叔现在想请你做一件很重要的事情,好吗?”昱霖蹲下身子,郑重其事地对小宝说。
小宝点点头。
“你从弄堂口出去,左转弯,沿拉斐德路一直往前走,到了拐角的地方,你就在那里守着,如果看见鸣儿表舅妈的话,就叫她今天不要回18号了,叫她去照相馆,你听明白了吗?”
“嗯,我晓得了,就是去拉斐德路呃转弯呃地方等阿姨,叫伊不要回此地了,去照相馆。”
“嗯,聪明,好,快去吧。”
昱霖朝小宝屁股一拍,小宝登登登地下楼去了,飞快地朝目的地跑去。
小宝在拉斐德路的路口等候着,没过多久,就看见淑娴提着布袋朝自己方向走来,小宝立刻迎了去。
“阿姨,阿姨。”小宝连忙跑了过去:“阿姨,侬勿要朝前头走了。”
“小宝,什么事啊?”淑娴奇怪小宝为什么拦住她。
小宝凑近淑娴的耳朵:“爷叔叫我告诉侬,侬今朝勿要回去了,叫侬去照相馆。”
淑娴很是纳闷,朝拉斐德路的尽头望了望,看见弄堂口有几个人来回晃悠,便明白了。
“小宝,谢谢侬,侬回去后,告诉爷叔,让伊夜头给照相馆打只diànhuà,记牢了伐?”
小宝点点头。淑娴从布袋里拿出两只豆沙包,递给小宝。
“小宝,拿好。”
小宝感激地望着淑娴。
“去吧。”
淑娴转身朝吕班路走去。
小宝回到家,把淑娴的话转达给了昱霖,昱霖摸着小宝的头,一块石头落了地。
晚,昱霖拨通了光影照相馆的diànhuà。
“喂,是哪位?”淑娴拿起diànhuà问道。
“是我。”昱霖听到淑娴的声音,松了口气。
“昱霖,怎么回事?我看见弄堂口有便衣。”
“就是次在田公馆门前的那几个便衣,今天在马路碰到了,他们认出我了,所以一直紧追不舍,一直跟到这儿,幸亏阿荣帮忙,拦住了他们,给我赢得了时间。”
“今天可真的是太悬了。”淑娴听完昱霖的叙述,不禁心有余悸。
“还好,有惊无险。”昱霖舒了口气。
门外有敲门声,昱霖警觉地问了一句:“谁呀?”
“是我,阿荣。”
“淑娴,我挂了,你早点休息吧。”
昱霖放下diànhuà,走到门口,打开房门,阿荣正一手扶着门框,脸带着坏笑,望着昱霖。
“爷叔,我可以进来伐?”
第九十八章 网罗密布
昱霖笑着做了个“请”的动作,阿荣笑着点了点头,朝里面走。
“阿荣啊,今天多亏了你帮忙,否则我就没法脱身了。”昱霖给阿荣倒了一杯茶。
“爷叔,侬是做啥呃啦?为啥伊拉要盯牢侬啦?”阿荣接过茶杯喝了一口。
“我是记者呀,可能是我以前写文章得罪过这些人,所以,他们要找我麻烦。”昱霖轻描淡写地向阿荣解释了一下。
“伊拉不是一般呃dipiliumáng,伊拉都有枪呃,刚刚还拔枪朝天开枪,吓死人噢。”
“我听到枪声了。”昱霖平静地说。
“爷叔,我觉得侬不是一般人暧。阿姨也不是一般人。”阿荣脸露出神秘兮兮的表情,像是在说,别瞒我,我全知道。
“哦,你怎么看出来我们不是一般人?”昱霖歪着脑袋望着阿荣。
“一般人哪能会像爷叔一样,功夫嘎好,是伐?我也算是会几记拳脚,算只三脚猫,不过,在侬爷叔面前,一记也豁不出来,只有挨打呃份,两只手被侬钳牢住,一点也动弹不得。”阿荣还沉浸在那日被昱霖狠狠收拾的情景中,不过,他倒没有一丝怨恨,反而对昱霖佩服得五体投地。
“我不是跟你说了嘛,那是小时候练的童子功而已,没什么大不了的。不能因为我会几下拳脚就不算一般人了吧。”
“我讲勿清爽,但是我感觉那两个人不一般。那是姓蒋还是姓共啊?”阿荣好奇地问道。
昱霖一听这话,吃惊不小,难道自己的wěizhuāng已被阿荣轻而易举地识破了?
“阿荣兄弟,你这话可不能乱说啊,搞不好,会闯祸的,会给我,你阿姨,还有你自己带来麻烦的。”
“我知道,我只不过在侬面前讲讲而已,侬放心,格闲话,我绝不会对第二个人讲呃。”
“阿荣啊,你想多了,其实我跟阿姨两个人也不过是在海滩讨生活,混口饭吃吃,只不过,我们接触的人比较复杂而已。记者嘛,无冕之王,既要进得了皇宫,也要钻得了狗洞,什么形形色色的人都会遇到,三教九流都要接触,所以难免会碰到一些dipi无赖,liumáng恶棍。”
阿荣点了点头:“我不管那是啥人,在我心里,侬跟阿姨都是好人,下趟要是碰啥麻烦事体,尽管叫我,我阿荣一定会为朋友两肋插刀。”
昱霖拍了拍阿荣的肩膀:“阿荣,你真是讲义气。爷叔先谢谢你。你生活有什么困难,尽管找我和你阿姨。”
“好呃,爷叔,个么,我楼去了。“
“好的,再见。“
长脚几个在弄堂口守了一夜都没有见到陆昱霖的踪影,几个人哈欠连天。
“长脚,我估计迭个人大概老早就溜忒了,阿拉勿要再憨等下去了伐?“阿四止不住哈欠一个接一个。
“这倒是怪事体了,又没有其他出口,侬又亲眼看见伊走进格只弄堂呃,哪能会得一整夜都不出来,只有一种可能,伊是住了格只弄堂里呃。“
“个么,哪能办?挨家挨户搜吗?“阿四问道。
“侬格只憨大,格的块嘎大,就凭阿拉三噶头,搜得过来伐?我看,还是请何三爷帮忙,伊帮会兄弟多,眼目众多,让伊拉盯牢此地。“长脚觉得光靠自己几个人根本就没办法抓住陆昱霖。
“格个主意好,阿拉可以抽身了。“阿四一听,可以离开这里了,极力赞成。
长脚招呼了一下同伴:“阿四,走,跟我一道去寻何三爷,小六子,侬再盯一歇,等何三爷派人来接替侬。”
长脚来到了何三爷的屋里,何三爷还没起来,眼皮瞌冲,听说长脚来找他,连忙拖了拖鞋,走到客厅里。
“长脚,那老清早寻我啥事体?”何三伸了个懒腰,打了打哈欠。
“何三爷,昨日阿拉碰着了田家骐呃侄子了。”长脚对着何三耳语。
“哦?在啥地方?”何三一听,精神一振。
“马路。不过,给伊溜忒了。伊老警觉呃,外噶门槛老精呃,朝大世界跑,侬晓得呃呀,大世界里厢人勿要太多哦,阿拉几个人挤都挤勿进去,后来发觉伊居然装成小丑钻到变戏法呃xiāngzi里去,从舞台后头溜忒,幸亏阿拉几个追得紧,一直跟牢伊,要不是有只瘪三拦牢阿拉,老早就捉牢伊了。”
长脚一想起昨天被阿荣堵住,失去了抓住陆昱霖的机会,便恨得牙痒痒。
“个么,那最后看到伊是在啥地方?”
“就在吉祥里,阿四亲眼看见伊逃进去呃,吉祥里是只死弄堂,不过阿拉几个守了一夜天都没有看到格个人出来,估计伊就住了格只弄堂里厢呃。”
“吉祥里?婷婷不就住在吉祥里吗?”何三一听是吉祥里这个熟悉的名字,心里一阵欣喜。
“是伐?格就方便了,让婷婷多留意留意弄堂里呃人嘛。”长脚一听,何三的相好婷婷就住在吉祥里,觉得这事情就很好解决了。
“要是昨日早侬来讲,就好来,我昨日早差点把婷婷丢到黄浦江里去。”何三一想到昨天差点把婷婷弄死,今天却要去求婷婷替他打探,觉得抹不开这个面子。
“啊,为啥?”长脚很是吃惊。
“没啥,小事体。不过伊现在可能还在生我气,看到我肯定戳气我,我又何必热面孔去贴冷屁股呢,自讨没趣。”
“何三爷,侬是啥人啦,侬是季云卿季老板呃最得意呃弟子,海滩呃大豪佬,侬也会得怕女人啊?”长脚没想到shārén不眨眼的何三居然也有发怵的时候。
“不是怕伊,是怕伊作。女人要是作起来,真呃是作天作地,吃勿消。不过,昨日这桩事体么,我确实是做得有点过头了,西厢房里呃女人讲得没错,一日夫妻百日恩,我对婷婷还是念旧情呃,要是昨日真呃把婷婷丢到黄浦江里去,事后我肯定是会后悔呃。”
“个么,现在何三爷打算哪能办呢?”长脚没想到何三居然英雄难过美人关。
何三挠了挠头:“大丈夫能屈能伸,我去向婷婷认个错,迭个应该没啥坍台呃伐?”
“勿坍台,勿坍台。何三爷是性情中人,敢爱敢恨么!”长脚一听何三准备亲自出马向婷婷道歉,自然是满心欢喜,连忙恭维何三几句。
“哈哈,长脚,侬呃事体就交给我好了,我让婷婷留意吉祥里呃租客,再派两个兄弟守在弄堂口,乃么,田家骐的侄子就插翅难飞了。”
何三吃完早餐后,就去老凤祥买了一条金项链,打算作为向婷婷赔礼道歉的礼物。
何三吩咐手下两个人守在弄堂口,自己则走进18号,推开了婷婷的房门。
婷婷正在对着镜子化妆,从镜子里看见是何三进来了,吓得连忙站了起来。
“何三爷,侬,侬哪能来了?”婷婷的声音里还夹杂着颤抖和恐惧。
何三笑嘻嘻地拉着婷婷的手:“哪能,不欢迎我来啊?”
婷婷连忙摇了摇头。
“婷婷啊,侬勿要怕,今朝我是向侬赔礼道歉来呃,昨日么,是我脾气大了一点,不过,格也是情有可原呃,啥呃男人肯戴绿帽子啦?侬讲是伐?好了好了,现在事体已经过去了,阿拉重归于好,好伐啦?”
婷婷一想到昨天的遭遇,又是委屈,又是害怕,眼泪吧嗒吧嗒落下来。
“好勒,侬勿要哭来。喏,格是我从城隍庙呃老凤祥里给侬买呃。”何三说着,从衣袋里掏出一只首饰盒,打开,拿出一条金项链在婷婷面前晃了晃。
“哪能,欢喜伐?二十四金呃。来,我帮侬戴了头颈里。”
何三站起身来,给婷婷戴金项链。
“嗯,不错,蛮配侬呃。婷婷,勿要不开心来,来,笑一个,三爷最欢喜看婷婷笑起来呃样子来。”
婷婷转过身去,默不出声。何三有些愠怒。
“哎哎哎,架子搭一歇么就可以来,侬勿要不依不饶,我何三啥晨光迭能低三下四求过人啦,算来,快点过来,坐了我边,我有事体帮侬讲。”
何三坐在床边,拍了拍床,婷婷走过去,坐下。何三搂住婷婷的小蛮腰,在她的脸颊亲了一口。
“婷婷啊,我现在有桩事体要交给侬,侬听好了,侬帮我留意吉祥里呃男人,凡是身高一米八左右呃,三十岁下呃,长的白白净净,斯斯文文呃,模子偏瘦的,侬要把伊住了几号里记下来,通知弄堂口我呃两个兄弟。”
“侬要做啥啦?”婷婷怯生生地问道。
“迭个人是阿拉重点抓捕呃对象,是共党分子。最近有桩案子跟伊有关。伊应该就住了吉祥里。我刚刚关照侬呃事体,侬记牢了伐?”
婷婷点点头。
“好了,婷婷,侬勿要再生气了,我礼也赔过了,歉也道过了,好了,我走了。”
婷婷马起身,送何三到门口:“三爷走好。”
何三露出笑容:“嗯,还算是懂事体呃,好了,过几天我再来寻侬。”
何三走后没过多久,昱霖想要去报社班,走近窗户,往外一看,弄堂口依旧站着两个人,虽然不是昨天那两个,但昱霖知道,自己被盯了,一时难以脱身。
透过窗户,他看见何三正走到弄堂口,跟这两人交代着什么,看来,这两个人是何三的手下,何三跟七十六号关系密切,也许长脚已经把田家骐的事情告诉何三了。如果是这样的话,那么淑娴也是七十六号抓捕的对象,看来,先要暂时离开吉祥里了。
现在该怎么办呢?出不去,韩如秋还在等着他的社会新闻稿件和zhàopiàn。看来,又要有求于阿荣了。
昱霖走到阁楼,敲了敲门,阿荣睡眼惺忪地出来开门。
“爷叔,侬嘎早就起来啦?”
“阿荣啊,我有件事要麻烦你。”
“啥事体啊?”
“从昨天开始,我就一直在拉肚子,估计今天去不了报社了,但我有篇稿子还有zhàopiàn要送到报社去。”
“哦,小事体,交给我好勒,反正我顺路。”
“那就麻烦你了。这是胶卷和稿子,交给韩如秋主编。千万别弄丢了。”
“放心吧,爷叔。我等一歇就去。”
“好的,谢谢你。”
第九十九章 峰回路转
稿子和zhàopiàn可以送走了,但自己怎么出去呢?昱霖坐在窗边,密切注意着弄堂口那两人。
客堂间的门打开了,杜太太走到天井里,在水龙头下洗菜,婷婷也从房间里出来,她到天井里去洗碗碟。
“杜太太,侬迭个河虾老新鲜呃么,啥地方买呃?”婷婷见杜太太脸盆里的河虾一只只还活蹦乱跳的,便随口问了一句。
“就在后头马路。乡下人自己捉呃。”杜太太一边洗,一边回应:“正好今朝碰巧碰着了,外噶蛮便宜呃。”
“后头马路啊,格要是兜一圈拿回来,还勿全部死忒了。哪能还活蹦乱跳呃?”婷婷知道从后面马路绕道从弄堂口进来,需要二十多分钟,再新鲜的虾都死翘翘了。
“要是朝前头走么,格点虾老早就死忒了,我是从李家姆妈屋里厢穿过来呃。”杜太太得意地告诉婷婷这些河虾之所以能活蹦乱跳的秘密。
“哦,怪不得,我听讲李家姆妈老凶呃,不让人家从伊屋里厢穿到后头马路去,侬倒是面子大,伊肯让侬穿过来。”婷婷觉得杜太太路道蛮粗的,居然能搞定吉祥里的母夜叉。
“麻将搭子么,格点面子总还有呃啰。李家姆妈麻将念头老粗呃,最好天天陪伊搓麻将,刚刚经过伊屋里厢呃晨光,伊就跟我约好了,叫我快点吃中饭,还叫我去寻两个搭子,哎,婷婷,侬有事体伐啦?要是没事体呃闲话,跟我一道去李家姆妈屋里搓麻将好勒。”
“好呃呀,反正我没事体。”婷婷欣然应约。
“个么,还缺一个。我要么等歇去叫楼呃欧阳太太。好了,我汰好了,龙头侬用好勒。”杜太太想起了淑娴,反正欧阳家挺有钱的,搓麻将输点钱也不会太在乎的。
杜太太把鱼虾拿进客堂间,婷婷便在水龙头下洗碗碟。
杜太太的话让陆昱霖感到柳暗花明又一村。
没多久,昱霖就听见杜太太楼来了。
听见敲门声之后,昱霖便走过去开门。
“是杜太太啊。”昱霖微笑着跟杜太太打了声招呼。
“哦,是欧阳先生啊,欧阳太太在屋里厢伐?”杜太太朝屋里望去,但没见到淑娴的身影。
“她出去了。”
“是伐?嘎勿巧。”杜太太有些失望。
“什么事啊?”昱霖见杜太太神情有些失望,便主动询问。
“哦,没啥事体,阿拉正好三缺一,想叫欧阳太太一道去搓麻将。“杜太太刚想转身离开,转念一想,又转过身来:”哎,欧阳先生,侬会搓麻将伐?”
“会一点,不过我不太懂海麻将。”昱霖谦虚地笑了笑。
“老便当呃,一学就会,要是欧阳先生今朝有空呃闲话……”
杜太太见欧阳太太不在家,不如把欧阳先生叫,反正只要凑足了四个人就行,欧阳先生不太精通海麻将,正好可以痛宰。
“我今天正好有空。”昱霖连忙接口。
“格太好了,个么,讲定了,中晌十二点钟,我来请侬还有楼下呃婷婷一道去李家姆妈屋里厢搓麻将。”
“看来我要多带点钱,不然不够输的。”昱霖自嘲了一下。
“欧阳先生讲笑了,阿拉小来来,小来来。好了,我先下去烧中饭。”杜太太心满意足地笑着下楼去了。
十一点五十的时候,杜太太和婷婷已经站在天井里,杜太太仰着头对楼招呼。
“欧阳先生,侬好了伐,就等侬一噶头了。”
“来了,来了。”昱霖在楼探出头来,回应了一下。
昱霖匆忙下楼:“不好意思,让两位měinu久等了。”
杜太太捂着嘴,莞尔一笑:“欧阳先生呃嘴巴哪能嘎甜啦,怪不得把欧阳太太嘎来三呃女人都花牢了。”
“见笑,见笑。”昱霖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好了好了,阿拉快点过去伐,李家姆妈是急性子。”杜太太催促着。
杜太太带路,昱霖和婷婷在后面跟着。婷婷瞅了瞅身旁的昱霖,虽然曾经匆匆见过几次,但两人并无交集,这么近距离接触还是第一次。
婷婷忽然想起早何三对自己说的话,要她找一位三十岁下,一米八左右,高高瘦瘦,白白净净,斯斯文文的男人。而眼前的这位欧阳先生正符合所有这些条件。
李家姆妈的房子就在弄堂尽头处,因为两边两幢房子都是他们家的,所以索性沿着前门添了一堵墙,在墙开了扇圆拱门,这样,就把弄堂的出口给堵住了,曾经有住户向有关部门反映此事,但李家财大气粗,把下下都摆平了,所以,这事就不了了之,变为了既成事实。除了为数不多的几个跟李家关系好的住户外,别人一律不准从李家经过,到达后面的马路去。李家也就成了吉祥里的一霸。
杜太太敲了敲李家姆妈的大拱门,一个女佣跑了出来。
“杜太太,侬来啦,太太正等那几个了。”
杜太太点点头,领着昱霖和婷婷往里走。
“李家姆妈,我已经把人都叫来了,我来介绍啊,格位是住了我楼西厢房里呃欧阳先生,格位是住了我楼下次间里呃婷婷姑娘。”
“哦哟,都是那18号里呃嘛,杜太太,侬像是带了帮手来fuchou呃,是伐?”李家姆妈揶揄着杜太太。
杜太太哈哈一笑:“李家姆妈,就算阿拉三打一,也不是侬对手。”
“欧阳先生跟这位婷婷姑娘都面生的很,是最近刚搬来吉祥里呃伐?”李家姆妈望了望陆昱霖和婷婷,觉得很是面生,从没见过。
昱霖点了点头:“我们刚搬来不久,还请李家姆妈多关照。”
“好说好说,大家快坐下来,阿拉可以开始了,桂嫂,倒几杯茶来。”
四个人开始筑长城。几圈下来,昱霖输了不少钱。
“欧阳先生,侬今朝手气不灵么,哪能老是出冲。”李家姆妈看着昱霖老是在往外掏钞票,得意地说。
“这个海麻将跟我们广东麻将还是有不少区别的,我还没摸到窍门。”昱霖紧皱眉头,摇了摇头。
“不要紧呃,多搓几趟就会了。”杜太太边码牌边安慰昱霖。
“我去买包香烟去,提提神。”昱霖码好牌之后,呼了口气。
昱霖起身要从前门走去。
“欧阳先生,从后头出去近一点。”李家姆妈连忙提议。
“后面也有出口吗?”昱霖故作惊讶地问。
“经过天井,打开houmén就可以出去了,来来来,我带侬过去。”李家姆妈起身领昱霖到houmén:“侬快去快回,勿要让阿拉久等啊。”
“很快的,很快的。”
昱霖走出houmén,来到马路,他警觉地朝四周望了望,没有可疑的人,他感觉自己像是小鸟般自由自在。
买好香烟之后,昱霖又回到李家姆妈的家里,大家又搓了好几圈麻将,昱霖抬头望了望客厅里的挂钟,已经快四点了。
昱霖摸了摸口袋:“不好意思啊,今天的钱没带够,要不今天就到此为止。下次我再多带一点过来。”
“啊呀,欧阳先生,真不好意思,今朝让侬破费了,侬今朝呃手气实在是太差了,不过,下趟侬肯定会得翻本呃。”李家姆妈是大赢家,笑嘻嘻地一边数钱,一边宽慰陆昱霖:“欧阳先生,侬要经常来别相哦。”
“好的,好的,李家姆妈,我从你家houmén出去买点水果,可以吗?”陆昱霖站起身来,征求李家姆妈的允许。
“哦哟,侬嘎客气做啥,欧阳先生,侬下趟尽管从此地进进出出,我不在呃晨光,侬就叫桂嫂开门一样呃。”
“谢谢你,李家姆妈。那么我先走一步,再会。”
昱霖连忙跟三个女人打了打招呼,然后从houmén出去了。
昱霖从houmén出来后,朝申报报社走去。
韩主编看见陆昱霖来了,关切地问道:“听说你今天不舒服,你干嘛不在家休息,还跑来干嘛?”
“我躺在家里没事干,就过来看看,主编,稿子和zhàopiàn你都收到了吧。”
“收到了,一早就有个小伙子来找我,把稿子和zhàopiàn交到我手里,欧阳,你还真是敬业。”韩主编挺欣赏陆昱霖的。
“哪里,这是我的本分。”
“不错,欧阳,你的文笔也好,摄影也不错,评论也很到位,我看好你,你一定要好好干。”韩如秋对这个欧阳锐寄予厚望。
“嗯,我明白。”
正在这时,一个邮差走了进来:“这儿谁叫欧阳锐?”
“我就是。”
“你的挂号信。请你签名盖章。”
陆昱霖掏出钢笔,在收件单签欧阳锐,接过挂号信,打开一看,里面有一张汇丰银行存单和一封信。
昱霖打开信,仔细看了起来。信是庄熙卿老先生亲笔写来的。
昱霖贤侄:
来信收悉,汝所托之事,老夫定当亲力亲为,不负重托,陆氏一族乃吾羊城骄傲,忠烈千秋,后世景仰,两宅虽已破落荒芜,然刚正之气仍回荡其间。汝虽流落在外,然老夫坚信汝定不辱家风,不忘初心,此心不灭,天地昭昭。
吾按汝之所托,变卖家中珍宝字画数件,先期筹得款项一万大洋,汇入汇丰银行。如若用尽,望来信告之,吾自当竭尽所能。
当初昱霆遗孀委托吾执掌陆氏集团在穗业务,老朽不才,勉强维持,至去年年底,尚略有结余。
随信附所变卖珠宝字画清单及去年陆氏集团结算账单。
祝安康
庄熙卿
昱霖读罢,双眸尽湿,对庄老先生的感激之情无以言表。他拿起两张清单,那面写着密密麻麻的小字,字里行间流露出老先生肝胆相照的情怀。
昱霖把信折好,放回信封。拿着信和存单离开了报馆,朝震旦大学走去。
第一百章 天伦之乐
今天一整天淑娴都泡在图书馆里,她仔细地观察着每个来借书的同学和老师。她发现有个名叫汪怀中的男生借走一本资本论,一本宣言一个名叫彭家庆的男生借走了一本鲁迅的呐喊,陈独秀的新青年杂志而高尔基的母亲和海鸥被一位名叫郑依依的女生借去了恩格斯的反杜林论被一位名叫王立群的女孩借走了。这些书大多是,所以往往放在角落里不显眼的地方,不太容易被发现,这些同学是主动向她打听这些书目,自己去角落里翻找出来的。
淑娴把这些同学的借阅情况一一在笔记本记录下来,在她看来,这些同学将来就是她发展的对象,团结的力量。
下班了,淑娴把图书馆整理打扫好之后,便把门锁,然后,走出校园。
淑娴刚走出校门没多久,就看见昱霖迎面向她走来。
“昱霖,你怎么来了?”淑娴惊讶地望着昱霖。
“淑娴,我们边走边说吧。”
昱霖把今天发生的事情跟淑娴说了一下,淑娴越听神情越严峻。
“昱霖,我觉得目前吉祥里太危险,我们先到照相馆待几天吧,等这些特务撤走之后,我们再回去。”淑娴根据目前的局势,觉得吉祥里不宜入住,便提出建议,等待昱霖定夺。
“我同意,淑娴,这些天就不回吉祥里了。我们今天去玉蓉那里吧,我知道你肯定是想鸣儿了。”
“真的?我们今天去玉蓉那里?太好了,我们去买些水果,给他们带去。”淑娴一听这话,兴奋得像是位小姑娘。
“你呀,只要一说去见儿子,就高兴得像个孩子似的。”昱霖见淑娴兴高采烈的模样,也跟着情绪高涨起来。
“那是自然,有哪个妈妈不想自己的孩子呢?更何况是像鸣儿这么讨人喜欢的孩子。”淑娴不无骄傲地说。
“你呀,瘌痢头儿子自己好。有你这么王婆卖瓜,自卖自夸的吗?”昱霖嗔怪着。
“我们鸣儿就是讨人喜欢嘛,你这个当爹的还不满意啊?”
“鸣儿是我的亲骨肉,我怎么会不喜欢,不过,我觉得鸣儿太文气了,像女孩子,性格有些懦弱,我怕他以后会不会过于斯文,缺少男子汉气概?”
“孩子还小嘛,他才五岁而已。”淑娴觉得昱霖太过武断。
“三岁看大,七岁看老,这是古话,肯定是有道理的。要不,我给他买把玩具小shouqiāng吧,鸣儿可是我陆昱霖的儿子,他可不能没有他老子身的血性。”昱霖希望把鸣儿打造成一个铮铮铁骨的男子汉。
“行,你做主吧。走,给鸣儿买玩具shouqiāng去。”淑娴拉着昱霖的手朝百货公司走去。
两人拿着大包小包来到八里桥方圆药铺,阿成正在柜台后面算账,玉蓉则在天井里烧饭。
“阿成。”昱霖叫了一声。
阿成抬起头来,惊喜地望着他们:“是少……”
阿成马意识到自己的口误,连忙纠正:“是表哥,表嫂来啦,你们快楼,玉蓉,表哥,表嫂来啦。”
玉蓉一听是昱霖和淑娴两人来了,高兴地跑到前面来招呼他们:“表哥,表嫂,你们来啦,你们先楼,我马就好了。”
昱霖和淑娴沿着楼梯了二楼,在大房间里,鸣儿正在跟咏儿玩躲猫猫。
鸣儿看见昱霖和淑娴来了,连忙从床跳下来,一把搂住淑娴的脖子:“表舅妈,你来啦,想死我了。”
淑娴望着鸣儿,眉开眼笑,搂住儿子,在鸣儿脸颊狠狠地亲了一口。
“那你想不想表舅啊?”昱霖把头凑过来。
“也想。”鸣儿马扑到昱霖的怀里。
昱霖拿出小shouqiāng给鸣儿:“看,表舅给你带来了什么?”
鸣儿看见一把崭新的小shouqiāng,高兴得蹦了起来:“小shouqiāng,小shouqiāng。”
鸣儿接过小shouqiāng,闭左眼,朝昱霖射击,昱霖连忙装作中枪倒地的模样,鸣儿拍着小手哈哈大笑:“打中啰,打中啰。”
接着,鸣儿又躲到角落里朝昱霖瞄准射击,嘴里发出“啪,啪啪,啪啪啪。”的音响效果来。
昱霖也极力配合鸣儿,只要鸣儿发出“啪”的声音,昱霖便应声倒下,让鸣儿觉得自己是个神枪手。
鸣儿拿着小shouqiāng,悄悄地走到昱霖背后:“不许动,举起手来,缴枪不杀。”
昱霖乖乖地举手投降。
鸣儿朝昱霖又发出“啪”的一声。
这次昱霖没有倒下,反而回过头来质问鸣儿:“不是说缴枪不杀吗?我都举手投降了,你怎么还开枪啊?”
鸣儿想了想,笑了笑:“因为shouqiāng走火了。”
昱霖一把把鸣儿夹在怀里:“你这个小混蛋,破坏优待俘虏政策还不算,还强词夺理,来,让表舅打屁屁以示惩罚。”
昱霖朝鸣儿的小屁股轻轻地拍了两下。鸣儿咯咯咯笑作一团。淑娴见这爷俩闹得欢,在一旁也哈哈大笑起来。
“表舅,我想骑大马。”
“好勒。”昱霖把鸣儿扛在在肩头,在房间里跳着,蹦着,鸣儿在他肩笑得直不起腰来。
淑娴则抱起咏儿,也跟在后面跑跑跳跳。咏儿也乐得咯咯咯地笑不停。
玉蓉端着一锅番茄蛋汤走楼来,看见屋里大人小孩都乐得屁颠屁颠的,很受感染。
她怕昱霖累着,连忙叫鸣儿从昱霖身下来:“好了,鸣儿,表舅累了,你快下来吧。”
鸣儿听话地从昱霖肩头滑了下来。
“表哥,表嫂,你们还没吃饭吧,阿成,你去老张那儿买点猪头肉回来,顺便带一瓶酒。”
“好啊,我马就去。”
“玉蓉,你别忙了,我们随便吃点就行了。”
“你们难得来一次,总得有点下酒菜吧。”玉蓉把声音压低:“是不是有什么任务?”
昱霖笑了笑:“玉蓉,你现在敏感性和警觉性还真高。”
玉蓉被昱霖夸得不好意思,红着脸望着淑娴:“我只是随便问一下而已。”
“其实我们今天来,主要是来看看你们,另外,我们吉祥里现在被七十六号特务盯了,这几天可能回不去,打算就住在照相馆里。玉蓉,你这样,每天午,下午从吉祥里路过,看看弄堂口是不是还有特务,如果特务撤了,你就到照相馆来通知我和淑娴,如果我俩不在,你告诉虎仔也一样。我估计如果这些特务守三天见不着我,也许会撤岗。”
“虎仔现在在你那儿帮忙吗?”玉蓉侧过头问道。
“是啊,这孩子挺聪明的,我教了他两三次拍照的技巧,他就掌握了。而且人也挺机灵的。”昱霖对虎仔的表现很满意。
“我明白了,我每天两次从吉祥里弄堂口经过,观察这些特务的情况,如果他们撤岗了,我就到吕班路55号,光影照相馆来通知你们。”
“对。哦,还有一件事,我告诉你一下,我托庄老先生把我们两家屋里的一些字画珍宝变卖了,换成银票寄来海,作为我们的huodong经费。这事我事先没跟你商量,就擅自做主了。”
“表哥,这不用跟我商量,你做主就行。”
“玉蓉,你可是二房的当家人,如何处置家业,你是有发言权的。”
昱霖这话又勾起玉蓉对昱霆,公公婆婆的思念,她万万没料到,二房里就只剩下她和咏儿孤儿寡母两人了。
“表哥,只要是为了我们这个组织,这份家业你说怎么办就怎么办。我没意见。”
“好,这次就这样,下次我一定先跟你商量一下。这是庄老先生的回信,你看一下吧。”
昱霖从裤袋里掏出庄熙卿老先生的回信,交给玉蓉。玉蓉打开信。看了一遍,交还给昱霖。
“庄老先生是个值得托付之人,他对陆家的这份情义,我玉蓉一辈子都不会忘记,希望在他有生之年,能为他做些什么。”玉蓉眼睛有些湿润。
“是啊,庄老先生忠肝义胆,令人敬仰。”淑娴也被庄熙卿老先生的赤血丹心所感动。
玉蓉把眼泪一抹,望着淑娴:“表嫂,你今天打算把鸣儿带去照相馆吗?”
“算了,照相馆马要开张了,鸣儿待在那儿不方便,暂时不带他过去了。让他跟咏儿做个伴吧,我看他倒是能帮你带带咏儿。”
“是呀,鸣儿挺懂事的,我店里一忙起来,他就会主动看着咏儿。”
“咏儿都快一岁了吧。会走路了吗?”淑娴望了望咏儿,关切地问道。
“已经会蹒跚走两步了。这孩子挺能吃的,有时候奶水不够时就喂点稀粥,她现在都已经可以吃大半碗粥了。”
“能吃就好,就长得快,我刚才抱了抱咏儿,挺沉的。”
“昱霆就留下这一根独苗,就算是再苦再累,我都会把咏儿拉扯chéngrén的。www.uuknshucom”
淑娴拍了拍玉蓉的手,想要安慰她,自己却止不住眼泪流了下来。
“猪头肉买来了。”阿成拿着一大包猪头肉和一瓶走楼来。
“表哥,表嫂,来,今天我们小聚一下。”
阿成给昱霖,淑娴,玉蓉和自己都斟满酒。
“来,大家举杯,为我们相聚一堂干一杯。”淑娴提议。
“干。”
下午,何三来找婷婷。
“婷婷,我昨日托侬呃事体,你做了哪能啦?”
“我到弄堂里兜过几圈了,没看到过侬讲呃人。侬问过弄堂口呃两位侬呃兄弟了伐?伊拉看见过侬讲呃那个人进去出来伐啦?”
何三摇了摇头:“格倒奇怪了,长脚老肯定呃,讲就在吉祥里,个么,哪能都已经快两天了,还没看见迭个人呢?难道伊就一直蹲了屋里厢,不出去了?”
“格不太会伐,一日三餐是逃不掉呃啰,啥人会得在屋里厢囤嘎许多吃呃么子啦,伊总归要出去买米买菜,或是到外头吃点心伐,既然弄堂口呃两个人都讲没看见,肯定是长脚搞错忒了。”
“这也有可能呃,婷婷啊,侬要么再辛苦一天,再打听打听,要是迭个人再不出现呃闲话,就叫弄堂口呃盯梢撤忒算了。”
婷婷点点头,虽然她心知肚明,欧阳先生一定就是何三要找的那个人,但是欧阳太太救过她一命,她怎么能够加害恩人呢?
三天过后,还是没有见到任何田家骐侄子的踪影,何三只得悻悻地撤走盯梢。
玉蓉把吉祥里特务撤岗的消息及时通知了昱霖和淑娴。这场危机总算是暂时躲过去了。
第一百零一章 当年同窗
昱霖在吕班路55号的光影照相馆开张了,虎仔现在是照相馆里的得力干将,淑娴周末有空也会去帮帮忙。
新店开张,由于昱霖的摄影技术不错,且开张之际,价钱优惠,所以吸引了不少顾客。
“淑娴,我看是时候跟杜学谦见一面了。我想从他那里了解重庆方面的情况。”
“好,反正吉祥里弄堂口的特务已经撤走了,我回去跟杜太太见个面,把杜学谦约到照相馆里来,你看怎样?”
“对,就在照相馆里见面,这里比较安全。”
“那我现在就去吉祥里。”
淑娴回到吉祥里,杜太太一见她,就马迎了来。
“欧阳太太,侬总算是回来啦?侬去啥地方了啦,好几天没看到侬来。还以为那夫妻两个人失踪了来。”
“前两天帮我先生呃表弟表妹到浙江去进点货,伊拉讲杭州呃胡庆余堂有一批草药在dijiàxiāoshou,想去进一点,我正好有个亲眷在杭州,就陪伊拉一道去了。”
“哦,怪不得这几天都没看见侬,个么欧阳先生也一道去杭州了喽?”
杜太太原本还想叫这位牌艺不精的欧阳先生去搓麻将,没想到,欧阳先生居然像是失踪了一般,几天都没见到人影,杜太太还以为欧阳先生怕输钱,所以一直躲着她。
“伊没跟阿拉一道去,伊在照相馆里忙开张呃事体呀,昨天照相馆开张了,我想起来一趟跟侬讲过呃,要帮侬拍一张二十吋的肖像照,所以,特地回来请侬去拍zhàopiàn呃呀。”
杜太太一听,心花怒放,眼睛都笑成两道弯月。
“哦哟,欧阳太太,侬真呃是有心人,我就随口一讲,侬就记了心里厢了。”
“杜太太,杜先生今朝在屋里厢伐?”
“伊在屋里厢睏觉。”
“个么最好勒,那两个人正好去拍一张合影。那今年结婚几年了呀?”
“十年了,对额,确实是十年了。”
“结婚十年叫锡婚,逢十是大日脚,要好好庆祝呃。”
“锡婚?”杜太太好奇地问道。
“就是金银铜铁锡呃锡,锡婚纪念日要叫先生送黄金首饰呃。”
“是伐,个么,格个纪念日一定要过呃,我马就叫阿拉阿杜起来。欧阳太太,侬先等歇哦。”
“好呃,我先到楼去一趟,侬好了叫我一声好勒。”
“好好好。”
不一会儿,杜学谦穿着睡衣被杜太太推搡着从卧室出来。
“侬做啥啦?我正好在做梦,被侬吵醒了。”杜学谦一脸又苦恼又无奈。
“人家欧阳太太好心好意请阿拉去拍照,侬啰里八啰嗦做啥啦,快点,快点,勿要让欧阳太太等太长晨光了。”杜太太把西服外套往杜学谦手一塞:“快点去穿衣裳呀,还木知木觉呃样子。”
杜学谦摇了摇头,唉声叹气:“哦哟,侬已经不是小姑娘了呀,侬已经是老菜皮了呀,拍出来也不好看呃呀。”
“侬勿要瞎三话四,人家欧阳先生呃拍照水平老灵呃,欧阳太太讲只要我一化妆,不比周璇,胡蝶,姜黎黎伊拉坍般。”
“哦哟,人家花侬几句就当真了,侬好跟胡蝶比啊,侬最多就是只刺毛虫。”
杜太太敲了杜学谦一记毛栗子:“侬看侬格个人,讲伐讲伐就喇叭腔了,是伐,我讲把侬听,今年是阿拉结婚十zhounián,是锡婚,是大日脚,侬要买点黄金首饰给我。”
“侬黄金首饰还少啊?每年都在添。”杜学谦一听,眉头又皱起来了,觉得杜太太像是个无底洞。
“今年不一样,今年要买多一点。阿拉蹲了一道有几个十年啦,侬讲是伐?”杜太太振振有词。
“换点金条倒是真呃,现在钞票不值钞票,换点硬货藏在屋里厢倒是可以考虑呃。”
“金条也要换,首饰也要买。”
“侬迭个人就是贪心不足蛇吞象。好了好了,我已经穿好衣裳了,侬去叫欧阳太太下来伐。”
杜太太跑到天井里,冲楼喊了一声,淑娴连忙应声,下楼来了。
淑娴带着杜学谦和杜太太来到了光影照相馆。
昱霖正在给其他顾客拍照,淑娴便领着他们去化妆室。
“杜先生,我先帮杜太太化化妆,侬在旁边歇忒些。”
“好呃,好呃,欧阳太太,侬格爿照相馆装修得蛮灵呃么,我欣赏欣赏哦。”
“好呃,杜先生,侬请便。”
杜学谦走到外面,欣赏着照相馆的布局和装修。
“太太,侬过三天来拿zhàopiàn。”昱霖正忙着收钱,开单子:“太太,侬走好。”
昱霖看见杜学谦在一旁闲逛,便前打招呼:“这位先生也是来拍照的吗?”
杜学谦回过头来,点了点头:“是呃,阿拉老婆在里厢化妆,侬就是欧阳先生吧?”
“是的,是的,你是杜先生吧。”昱霖跟杜学谦握了握手。
“对呃,对呃。”
“杜先生很面熟,我一时想不起在哪儿见过你。”
“是伐?听侬个能一讲,我还觉得侬有点面熟。让我好好想一想,在啥地方看到过侬呃。”杜学谦听昱霖这么一说,不由得仔细打量眼前的这位摄影师。
“杜先生去过广州吗?”昱霖提醒了一句。
“哦,我想起来了,对呃,对呃,侬一提到广州,我就想起来了,侬是陆昱霖,是伐?”
“你是杜学谦。我没记错吧。”昱霖故作惊讶地叫了一声。
“啊呀,老同学,哪能嘎巧呃啦,居然在此地碰着侬了。”杜学谦跟陆昱霖拥抱在一起。
“来,老同学,我们到楼去喝杯茶,坐下来好好谈谈。”
昱霖带着杜学谦来到楼休息室,虎仔给两人端来了茶水。
“来,杜兄,请喝茶。啊呀,这一晃都已经十几年了。”
“是呃呀,都十几年了,没想到阿拉居然还能见面,格个世界真呃是太小了。哎,侬不是叫陆昱霖吗?哪能改叫欧阳了呢?”杜学谦端起茶杯喝了一口。
“欧阳锐是我的笔名,我在申报当记者。这家照相馆是我的副业。”
“侬哪能会来海呃啦?我好像记得那屋里厢在广州是屈指可数呃有钞票人家呀,当时大家都称呼侬叫西关大少。”
“好汉不提当年勇,家道中落,也只能靠爬爬格子混口饭吃了。”陆昱霖摇了摇头,叹了口气。
“哪能会得变成格能呃啦?”杜学谦没想到当年的这位西关大少如今竟然如此落魄,好生奇怪。
“我爹的好几家工厂和公司都在广州大轰炸中被毁了。后来又有不少商家来讨债,我们就逃到海来了,我也不敢姓陆了,就改姓我母亲的姓。”
“哦,原来是格能。我有数了,下趟公开场合我还是称呼侬叫欧阳先生。”
“谢谢杜兄体谅,你呢,杜兄,你在哪儿高就啊?”
“我现在跟了我重庆呃表兄一道做生意。”
“现在生意难做吗?”陆昱霖给杜学谦添了些茶水。
“格要看跟啥人做生意来。”杜学谦得意洋洋地喝了口茶。
“你在跟谁做生意?”昱霖斜睨了杜学谦一眼。
杜学谦笑而不答,陆昱霖便知趣地刹住话头,不再深究。
“看来,杜兄现在混得不错。”昱霖看着杜学谦满面春光,精神抖擞的样子,便奉承了一句。
“马马虎虎,马马虎虎。”杜学谦得意地打着哈哈。
“唉,想当年,我们都是怀揣着报国梦,意气奋发,斗志昂扬,想改天换地,没想到,最后都改弦易张,脱下军装了。”昱霖回忆起当年的时光,不禁感慨起来。
“当初是自家太年少无知,一时冲动,现在想想,当初要不是阿拉爷硬劲把我从军校里拉回海,说不定我老早就变成炮灰了。”杜学谦端起茶杯吹了吹茶叶。
“是啊,刀枪无眼,炮火无情。”
“所以我还是蛮感激我爷呃,啥呃报国之志,民族大义,都是瞎扯淡,哪能比得真金白银实惠,昱霖,侬讲是伐?”
陆昱霖笑了笑:“看来杜兄的真金白银没少赚啊,杜兄,兄弟我现在手头紧,想跟着你也赚点真金白银,你可愿意带兄弟我一起发财啊?”
昱霖投石问路,想看看杜学谦的反应。
杜学谦哈哈一笑:“陆老弟在讲笑话了,侬此地呃照相馆刚开张,侬又在报社谋了一份差事,侬还会得缺钞票啊?”
“杜兄这是在笑话我,这zhàopiàn要拍到猴年马月才能发财啊,靠我写文章赚稿费?那恐怕写到手断掉也发不了财啊。想当年,我也是不把钱当钱的主,没想到现在落魄至此,靠写文章谋生。真的是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呀。”
“哎呀,老弟,侬也不必在我面前叹苦经,其实只要侬有格个胆量跟人脉,我杜某人也不是不肯带侬一道发财。”
“是吗?杜兄,你真愿意带我一起发财?”昱霖连忙身子前倾,似乎对杜学谦的回应很感兴趣。
“有钞票大家赚嘛,老弟,侬在军队里有没有认得呃人啊?”
“军队?杜兄是说,你和你表兄都是跟军队做买卖的?”昱霖睁大眼睛望着杜学谦。
“是不是吓瘫侬了。”杜学谦哈哈一笑。
“那倒还不至于,你提到军队,我想到当年在广州,跟我们一条街的蒋光鼐将军,他以前是十九路军的总指挥。”
“蒋光鼐已经是过去时了,十九路军早就被撤销了番号。其实不一定是国民党军队,军队也可以做买卖,而且伊拉呃生意更加好做。”
“这是为什么?”
“伊拉大多是需要药品和粮食,而且一手交钞票,一手交货,没有其他乱七八糟呃事情,不像国民党军队里,还要搞老多关系,还要喂饱那些手有权呃人,否则,伊拉就会一脚把侬踢开。”
“是吗?这么难搞?”昱霖不解地望着杜学谦。
“就是呀,有个人,讲出来,侬也认得,伊现在可算得是如鱼得水,春风得意。交关人都要巴结伊,我要不是跟我表兄呃关系,也难入伊呃法眼。”杜学谦喝了口茶,向昱霖透露道:“真呃是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啊。”
“我也认识?你说的是谁啊?”昱霖没想到在重庆还有自己的熟人。
第一百零二章 半信半疑
杜学谦见陆昱霖一脸好奇,哈哈一笑:“谭敬廷,伊也是阿拉黄埔军校呃老同学嘛。”
昱霖一听说谭敬廷的名字,浑身打了个激灵:“你是说,谭敬廷也在跟你们一起做生意?他现在在干什么?”
“伊呀,现在已经是禁烟督察委员会呃特派专员。伊老早在我表兄呃手底下当个副处,现在已经是我表兄呃顶头司了,我听我表兄讲,当初伊是个愣头青,guānchǎng呃一套他是一窍不通,还是我表兄不断点拨才开了窍,没想到,教会了徒弟饿死了师傅,谭敬廷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手段比我表兄狠多了。现在我表兄都得看伊呃脸色做事体。”
“他现在变成这样了?我记得以前在军校里,他可是一个厚道人。”昱霖觉得从杜学谦嘴里听到的谭敬廷跟他所了解的谭敬廷简直是判若两人。
“厚道?今非昔比了,人是会变呃,侬是没看见过伊诶种颐指气使呃样子。”杜学谦冷笑了一声,一脸耿耿于怀,不屑一顾的神情。
“我实在是想象不出谭敬廷会变成你说的这个模样,要不,下次你带我去见识见识?”昱霖无法认同杜学谦对谭敬廷的印象。
“好,我讲呃侬不相信,格能,过几天我又要去重庆了,我带侬一道去,看看阿拉呃格位老同学是不是侬心目中呃厚道人。”
“耳听为虚,眼见为实,说定了,下次你去重庆时,带我。”昱霖对谭敬廷的好奇心占了风,未经组织批准,就自说自话决定要去重庆见一见谭敬廷。
“好,一言为定。”杜学谦爽气地答应了。
杜太太穿着一身婚纱,走楼来:“阿杜,侬看,我好看伐?”
杜太太在杜学谦面前转了一圈,杜学谦的眼睛都直了。
“丽萍啊,格是侬伐?我哪能觉得侬像是变了个人一样。”
“是不是变得漂亮了?”
“变妖了。”
“去侬呃,讲伐讲伐就豁边了喏,快点下去,阿拉补拍一张结婚照。”
“好好好,我马下来,丽萍啊,侬不晓得,格位欧阳先生是我老早在黄埔军校呃同学,侬讲巧伐,伊居然就住了阿拉楼。”
“啊?嘎巧呃事体阿有啊?真呃是人生何处不相逢。“
“真没想到,欧阳太太就是侬夫人,诶天欧阳太太三言两语就阻止了何三爷shārén,我是佩服得五体投地,没想到,伊是侬太太,真呃是女中豪杰。“
“杜先生,侬又来了,啥个女中豪杰,当时我也是吓得来,手心里都是汗。“
“个么,迭能,阿杜,等一歇,阿拉请欧阳夫妻两个到王宝和去吃一顿,也算阿拉谢谢伊拉。”
“好呃,老同学,今朝我挺张,拍好zhàopiàn就去。阿拉两个人不醉不归。”
昱霖带着杜学谦和杜太太来到了摄影室,在昱霖的指导下完成了婚纱照的拍摄,随后昱霖又给杜太太单独拍了好几张肖像照。
“等过几天我修好片子就给你们送门来。”
“不急,不急。凑侬有空呃晨光。”
杜太太换好衣服,挽着杜学谦的臂弯:“欧阳先生,欧阳太太,走,阿拉一道去王宝和搓一顿。”
“好好好,马去,虎仔,看好店啊。”
“知道了,老板。”
四人在王宝和酒家觥筹交错,把酒言欢,杜学谦喝得酩酊大醉,陆昱霖也喝得烂醉不醒,最后还是淑娴叫了两辆黄包车,四人才一起回到了吉祥里。
回到西厢房,昱霖觉得自己头疼欲裂,浑身乏力,一阵反胃,连忙跑到浴室里呕吐不止。
淑娴连忙泡了一杯浓茶给昱霖醒酒。
“昱霖,你今天是怎么啦?怎么一下子喝这么多酒,幸亏没有酒后失言,否则真的是后果不堪设想。”
这时,昱霖酒醒了,他也为自己的失态感到懊恼不已。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可能是因为听杜学谦说谭敬廷,我的谭大哥变成了一个我想都想不到的利欲熏心,唯利是图的人,心里堵得慌,所以我一时控制不住我自己,就多喝了几杯。”
淑娴帮昱霖撸了撸胸口:“我知道,你跟谭大哥的感情不一般,你们是真正的生死弟兄。”
“当年我们一起参加十九路军杀鬼子,他替我挡枪,手臂负伤,还有一次,我小腿受伤,要不是谭大哥冒死把我背下去,我早就在战场壮烈了,他对我的救命之恩我是没齿难忘。还有在军校里,教官罚我,不让我吃荤腥,只喝汤,他就把他自己一份省给我吃,教官罚我在烈日下做俯卧撑,我晕过去了,又是他背我回宿舍,平时他总是护着我,我真的是把他当作我的亲哥哥。可是我没想到,他居然变成这样了,我不能相信。”
陆昱霖说着说着,把头埋在了臂弯里,谭敬廷在他心目中的形象坍塌了,他无法接受这个事实。
“我已经跟杜学谦说了,下次他去重庆时,带我,我要亲自去会一会我的谭大哥。”
“昱霖,我们目前没有这个任务,你不能擅自行动,这有可能是个陷阱,也有可能把我们的潜伏小组暴露了,昱霖,你冷静一些。”淑娴一听昱霖打算去重庆会谭敬廷,甚是吃惊,极力劝阻。
“我会把我的计划跟老陈说清楚的,我去重庆,一方面是会一会谭敬廷,另一方面,也可以了解一些目前国民党的动态。”昱霖坚持己见。
“明天是二十五号,是跟老陈接头的时间,我跟你一块儿去,行吗?”
“这违反我们单线联系的纪律。”
“可我想当面向老陈反映我的想法。”
“那我跟老陈先打个diànhuà请示一下吧。”
陆昱霖拨通了一品斋的diànhuà,把淑娴的要求跟老陈说了一下,陈旭光思忖了一下,同意了淑娴的请求。
“老陈同意你明天跟我一起去。”
第二天午十点,淑娴和昱霖一起出现在一品斋,陈旭光把他们带到二楼的聚贤厅,打开密室,然后三人便在密室里进行详谈。
“你就是淑娴同志吧。”陈旭光伸出手。
“老陈,你好!”淑娴跟老陈握了握手。
“你今天一定要见我,是不是有什么重要的事情?”
“是这样,吉祥里的房东先生就是昱霖在黄埔军校的同学杜学谦,他是个投机商人,不仅与国民党军队有生意来往,也同时跟我们苏北根据地有生意往来,昨天,昱霖跟他相认了,然后提到了谭敬廷,谭敬廷也是昱霖在黄埔军校的同学,而且还是生死之交,他现在是重庆禁烟督察委员会的特派专员,但昨天从杜学谦的话里,似乎感到谭敬廷已经不再是当年那个忠勇之士,已经沦为一个发国难财,唯利是图的奸商,昱霖感情接受不了,想去重庆会一会谭敬廷,当然他还想顺便了解一下目前国民党的动态。”
“哦,谭敬廷,这个人我有印象,当初他在军校里是个厚道,拘谨,一板一眼的人,怎么会一下子有这么大的变化。”老陈听淑娴这么一说,对谭敬廷的变化也是非常吃惊。
“我也是这么觉得,谭大哥一向为人厚道,怎么可能变成杜学谦嘴里的心狠手辣,利欲熏心的人?”
“不过,昱霖啊,人是会变的,特别是受环境的影响,谭敬廷一直在国民党部队里,那里如果是一个荒淫腐化,穷奢极欲,挥金如土,花天酒地的环境,难保谭敬廷不受影响。你不能因为你个人情感不能接受这个事实,就冒险去重庆。不过,若是去探查国民党内部的一些动态,这条路倒是可以加以利用。毕竟你跟谭敬廷是生死之交。他对你相对来说,不设防。这样吧,我把你的情况跟级反映一下,听听他们的意见。”
淑娴点了点头,昱霖也点头同意。
“昱霖,淑娴,你们次把田行长和他夫人送到苏北根据地这个任务完成得很出色,根据地的领导直夸你们有勇有谋,田行长已经开始着手准备我们今后自己的银行了。这多亏了是你们及时帮他逃离虎口,我听说,那个知道田家骐底牌的人已经叛变了,要是稍晚半天,田行长就又被捉回去了。真是太悬了。”
“这还多亏了马克医生的协助。”
“是啊,我相信国际有正义感的人都会支持我们的。哎,淑娴,你在震旦大学的工作开展得怎样?”
“我已经和一些思想进步的学生有了一些接触,我打算下一步就成立一个读书会,专门吸引这些爱国的热血青年。”
“很好,我们就是要在广大群众中散播马列主义,今后,他们就是我们的后备军,也是我们推翻反动统治的有生力量。”
“昱霖,你报社的情况怎样?”
“还行,工作任务并不繁重,时间相对宽裕,这样我就有充分的时间来干我们自己的事了。”
“嗯,wěizhuāng好自己,才能更有力地打击敌人。我们在敌后工作,一定要谨慎小心,不能操之过急,不能随心所欲,你们的生存环境又比较复杂,更要做到眼观六路,耳听八方。”
“嗯,我明白。哦,老陈,这个我交给你。”昱霖从公文包里拿出一张银票交给老陈。
“这是什么?”
“这是我次跟你提过的,我托庄老先生变卖了家中一些值钱的物件,换成了大洋,作为我们的huodong经费。这里是五千大洋的银票,还有五千我留下了,作为我们和玉蓉他们的huodong经费。”
“昱霖啊,你为了我们的事业,真的是舍命又舍财啊!”
“这些东西摆在家里也没用,这样倒是可以物尽其用。”
“好,我会把这笔钱交给级,代我向玉蓉,阿成他们问好。”
“好的,我一定转达。”
第一百零三章 重庆之行
从老陈那儿出来,昱霖和淑娴便急忙赶回家。刚一进门,diànhuà铃就响了,是老陈的diànhuà。
“昱霖,我已经跟级反映了你说的情况,他们同意你去一趟重庆,不过,要谨慎,千万不能暴露自己。”
“嗯,我明白。”昱霖很高兴级能批准他的计划。
刚挂了diànhuà,楼下的杜学谦就来了。
“老弟啊,我刚接到我表兄呃diànhuà,伊让我后天去一趟重庆,侬去勿去?如果去呃闲话,我就帮侬买火车票了。”
“好啊,你帮我买一张。”昱霖一口应承下来。
“弟妹不去吗?”杜学谦望了一眼淑娴。
“她这里走不开,就我跟你两个人去吧。”昱霖连忙替淑娴推脱。
“也好,个么,我现在就去买火车票了。”
昱霖从口袋里掏出一叠钱,交给杜学谦:“哎,杜兄,这是火车票的钱。”
“哦哟,一张火车票呃钞票我还是有呃呀,我请客,侬勿要付了。”
“这怎么好意思。亲兄弟明算账嘛。”昱霖把钱塞在杜学谦的手。
“个么,下一趟侬请我好勒。勿要搞了,把钞票收起来,收起来。”杜学谦按住昱霖的手,昱霖盛情难却,只得依了杜学谦。
昱霖向韩主编请了一周的假期,说是老家有长辈过世,要去奔丧,韩主编一口答应。
第三天下午,杜学谦和陆昱霖两人便拿着手提箱,登了去重庆的火车。陆昱霖提醒杜学谦,不要把他的真名告诉他表兄,毕竟他现在还在躲债期间,多一个人知道,他就多一份麻烦。杜学谦也理解陆昱霖的苦衷,一口答应。
经过两天两夜的行驶,最后终于到了重庆火车站。
杜学谦带着陆昱霖来到了国民党军事委员会下辖的禁烟督察处,见到了杜学谦的表兄孟若愚。
“表兄,这次我带了一个人来。这位是欧阳锐,我曾在黄埔军校读书时候的同学。”
“你好,孟处长。”陆昱霖伸出手去,跟孟若愚握了握手。
“你好,请问欧阳老弟在哪儿高就呀?”
“我在申报当记者。”
“哦,好的好的。舆论先锋,欧阳老弟这次千里迢迢从海来重庆是……”
“我听说谭敬廷现在正在这个部门,我跟他是老同学了,所以想见一见他。”
“我这个衙门已经容不下谭专员了,他现在是我的顶头司。不过,欧阳老弟,你来的不巧,谭专员昨天到洛川开会去了。估计要好些天才能回来。”
“他去洛川了?那太不凑巧了。”昱霖有些失望,他千里迢迢来重庆,结果却是人去楼空。
“要不,你先在这儿住几天,说不定谭专员能提前回来,你说胡宗南要剿共,他一个禁烟督察专员去那儿开哪门子的会,你说是么?真是的,队伍往哪儿开,他就往哪儿走。”孟若愚的口气里明显带着情绪。
“没想到我们的谭兄嗅觉很灵敏,哪儿有铜臭味,就往哪儿钻。”杜学谦也在一旁讥讽谭敬廷。
陆昱霖一听这个消息,吃惊不小,胡宗南要集结部队,进攻延安,这就意味着党中央正面临着被围剿的危险。他得赶快把这个消息落实清楚后,报告老陈。
“好的,谢谢孟处长。”
“不客气,你是学谦的同学,也算是我的小弟,有什么事,尽管找我,这样吧,学谦,你先把欧阳老弟安排在旁边的招待所里。”
“好呃,来,老弟,侬跟我走伐。”杜学谦向陆昱霖挥了挥手,陆昱霖便跟着杜学谦走了出去。
从孟若愚的办公室出来,走到走廊尽头就是谭敬廷的办公室,办公室旁边就是楼梯,下了楼右转就是招待所,杜学谦把陆昱霖领到了一间单间,里面有一张床,一张写字台,一把椅子。陈设比较简单。
“杜兄,你不在这儿住吗?”
“我我表兄家里去住,此地呃条件好像是差了点。”杜学谦朝四周望了望,房间里的家具和陈设都比较破旧,有点不好意思。
“没关系,只要能住就行,我不讲究。杜兄,麻烦你晚跟你表兄说说,看看我能不能也跟着你们一起干?”
“行,我会得跟我表兄讲呃。”
“拜托了。”
“一句闲话,个么阿拉明朝会。”
陆昱霖等杜学谦走后,便在招待所周围转悠着,他抬头望了望谭敬廷的那间办公室,想进去看一看,那里是否有他想要知道的情报。
六点之后,通往二楼的楼道铁门就锁了。看来从楼梯去撬门是不行的了,陆昱霖又走到外面,抬头望了望二楼,谭敬廷办公室的窗户虚掩着,看来翻窗进去是唯一可行的办法。
陆昱霖又查看了一下电闸的位置,就在走廊的尽头,晚只要电闸一关,他可以从底楼沿水管爬到二楼,然后再从窗户里进去。
主意已定,陆昱霖便静静地等待天黑的时刻,他从写字台的抽屉里找到一只手电筒,这真是雪中送炭,昱霖暗暗欣喜。
十二点过后,周围死一般的沉寂,陆昱霖悄悄地从床爬起来,跑到走廊尽头,打开diànbiǎo箱,把电闸拉了。然后他借着月光顺着水管爬了二楼,从窗台翻入谭敬廷的办公室,随后打开手电,看了看周围环境,在东边有一张宽大的办公桌,他走过去,拉开旁边的抽屉,里面有不少信函,陆昱霖一封封仔细查找,终于看见一份信函写有西安绥靖公署的字样,便打开细看,果然是胡宗南要在洛川召开军事会议,打算调动对付riběn侵略军的六个主力师,加原有封锁陕甘宁边区的几十万大军,沿宜川、洛川、宜君等地,准备进攻延安。
陆昱霖默记信函内容,然后把这信函放入抽屉中,他又拉了拉中间的抽屉,抽屉了锁,陆昱霖从口袋里掏出一截铁丝,往锁孔里拨弄,不一会儿,抽屉打开了,陆昱霖拉开抽屉,里面有个账本,面写了一些交易往来,陆昱霖看见鸦片,大米,枪支等字眼,后面还有一些人名和一些数字,他感到心有点凉了,谭敬廷果然是在干一些见不得人的勾当。
陆昱霖合账本,放了进去,发现里面有一张zhàopiàn,他拿出来一看,原来是他和谭敬廷在南京中央陆军军官学校的门口照的合影。他望着那时意气奋发的谭敬廷,又望了望那本账本,感到心里堵得慌。
陆昱霖把zhàopiàn和账本放好,锁抽屉,然后扫了一眼办公室,觉得没什么落下的,便又从窗口爬了下来,若无其事地走进招待所自己的房间。
“该怎么把消息传递给组织呢?”陆昱霖想到了diànhuà局,他立刻走出房间,朝diànhuà局方向走去。
到了diànhuà局,陆昱霖走进diànhuà亭,拨通了自己家的diànhuà号码:7299。
diànhuà铃响起,把淑娴从睡梦中惊醒,她立刻拿起diànhuà,里面传来的是昱霖的声音。
“淑娴吗?我是昱霖。你现在拿好纸笔,把我说的话记下来。”
“好的,你等会儿。”
淑娴拿好纸笔,再次拿起diànhuà:“昱霖,你说吧。”
“谭去洛川开剿共会议,胡调动六个师和原几十万大军,即将沿宜川,洛川,宜君等地进攻延安。你明天一早就把这情报告诉老陈。我打算马回来。”
“好,我记下了。你现在打diànhuà没人发现你吧。”
“没有,我很安全。淑娴,谭兄果然堕落了。”昱霖心情沉重地告诉了淑娴这个事实。
“昱霖,回来再说吧。”
第二天一早,淑娴就去一品斋,一品斋还没开门,淑娴就在附近溜达,七点不到,胖婶出来开门,淑娴连忙走了过去。
“胖婶。”淑娴轻声地叫了一声。
“是少奶奶啊。”胖婶欣喜地看见了淑娴。
“胖婶,别叫我少奶奶了。你在这儿过得惯吗?”
“行,陈老板待我和虎仔挺好的,就是现在虎仔不在我身边,我挺想他的。这孩子从来没有离开过我。”
“虎仔在我那里挺好的,他挺聪明的,跟着昱霖学照相,一学就会。你就放心吧。”
“放心,放心,在你们那里我一百个放心。少奶奶,你想吃点啥,我给你做去。”
“不用了,胖婶,我是来找陈老板的,他一般什么时候来一品斋?”
“快了,大概再过十分钟左右吧。陈老板总是很早到饭店的,有时候自己除灰扫尘,擦地抹桌子,一点也没有老板的架子,人很和善的,是个好人。少奶奶,你快进来坐吧。”
“嗯。”
淑娴走进店里,没多久,陈旭光骑着自行车过来了。
“陈老板,你来啦,我找你有点事。”
陈旭光看见一大早淑娴就出现在自己店里,知道有情况,连忙招呼:“欧阳太太,这么早你就来啦,走,到楼说去。”
老陈把淑娴带到密室里,淑娴把昨天昱霖在diànhuà里告诉她的情报的事情转告给老陈。
“老陈,这是情报内容。”淑娴把昨天记录下来的纸条交给老陈。
老陈打开一看,觉得情报非常重要,便从柜子里取出一部电台。
“我这就给苏北发报,让他们通知中央。”
很快,电报发出去了。
“淑娴,昱霖还在重庆吗?”
“他说打算马回来,谭敬廷没碰到,我看他也没心思在重庆继续待下去了。”
“虽然谭敬廷没碰到,但他掌握了这么重要的情报,重庆之行还是非常值得的。”
“那老陈,我先去震旦了,读书会刚成立,同学们积极性很高涨,还有不少同学想要参加呢。”
“淑娴,你的工作很有成效,不过还是谨慎一些,人数一下子不宜过多,尤其是那些没有经过你考察的学生,先不要发展他们,等时机成熟了,再慢慢发展。”
“我明白了。那老陈,我先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