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老死不往来
果然用功起来时光飞逝。
赵承延觉她策论已经写得不错了,便提前三刻跟苏赋赋用过晚膳,唤来探水带她去了书行殿,想着让她今日学上一个时辰便回府上早些休息。
而他待赵岑怡来了后,一并去了祖母家给祖母过六十生辰。
阿施来了月信,身子不适,便提着苏赋赋的考篮先回了府上。
苏赋赋就跟着探水溜溜达达去了书行殿。
殿中,她正研磨,有人来唤探水,说膳房有人生了口角打起来了,常公公正好出了府只能来寻他。苏赋赋便让探水放心去就好,探水应下便带着殿外的两个小太监一并赶过去了。
苏赋赋敛神继续研磨,却发现,咦?怎么书案上没有宣纸呢?
她停了手开始左左右右的找,书架上都是书卷,全完没有宣纸的影子,可是这离王爷回来还得两刻的时辰,难道就这么干等着?
苏赋赋踱步盯着那楼梯愣了愣神。
应该是在这上面。
便踱步上了楼。
她刚上去不多会儿,殿外赵与歌来了。
他刚将一个锦盒放到书案上,外面陈直随后跟了进来。
他左右环顾过后,才道:“王爷,已经将密儿送入高府了。”
“嗯。以后……若是苏姑娘问起密儿之事,你便说不知,省的她两下都问,说漏了嘴。”
“是,王爷。”
陈直应了声刚要退下,两人就见楼上苏赋赋下来了,方才两人的话一字未落的都被她听到了。
赵与歌顿时僵如寒石。
目中从未有过的慌乱盯着她走到自己跟前。
“苏姑娘……”
赵与歌想辩驳什么,可喊着她才发现自己什么都解释不了。
虽然对密儿而言,他回到亲爹身边比跟在他身边日子会顺遂很多。可他不能否认,他是为了保全自己并拉拢高远钴才送密儿回去的。
他确实利用了密儿。
苏赋赋也不傻,转了下脑筋就猜出他此举应是跟密儿爹爹的官职有关,要么是前几日的案子…要么就是结党营私那点破事儿。
总而言之,他是为了他自己。
他答应向姨会照顾好密儿的话,只是随口一说。
“骗子。”
苏赋赋水当当的眸子贮满失望得瞪了他一眼,丢下两字转身就走。
赵与歌回身拿起锦盒上前拦住她道:“我给你准备了一把扇子,你带着吧!”
赵与歌早就琢磨考试前送她一样入试礼。
那日听赵承延说他准备了考篮,便左思右想后有了主意。
他特意去自己喜欢的鹤山师傅那里给她定制了一把适合姑娘家手执的小折扇。而且他在扇面上亲手给她画了一幅蟾宫折桂图。加之那日见她对那扇坠有兴趣,便寻了民间一位名声大噪的琢玉师给她雕刻了一件式样一模一样的。
可是方才出了这种事,苏赋赋自然不会收。
她只觉得赵与歌人前一套背后一套太可怕。
她看着他虚伪的脸,脊背阵阵发冷着道:“多谢端王殿下这些日子的淳淳教诲。以后,我们桥归桥,路归路,井水不犯河水,老死不相往来。告辞。”
这次苏赋赋是真的走了。
赵与歌握着那送不出去的锦盒,看着她远走的背影心里好个憋屈难受。
陈直见他脸上失意盛浓,自觉此地不宜久留,上前低声道:“末将告退。”
还不等赵与歌吭声,他已经拔腿快走了。
就留他自己垂目摸索着手中的锦盒,心口开始发闷。
……
初六考试日。
苏赋赋终于捱到了这一天。
天刚蒙蒙亮,阿施就提来早膳,待摆弄好,就去床前将她喊了起来。
苏赋赋倒是一点没有起床气,只是倔强的闭着眼睛,摸索着穿好鞋,跟着阿施去盥洗,梳发。
“大小姐,你听见方才喜鹊的叫声了吗?很是清脆。”
“那是喜鹊呀?‘碴’‘喳’的,好似嗓子喊哑了似的。”
“喜鹊就那动静,这可是吉兆呀!大小姐今日一定是策论生花,书画流水行云。小的,就等着您的庆功宴了。”
苏赋赋咧嘴一乐。
“那敢情好。”
刚用过早膳,李小荔和嫂嫂就带着茸儿竹儿来了。
人人送上一番鼓励的话,然后就簇拥着她和阿施上了赵承延的马车。
赵承延再给她仔细检查了一番考篮里的物件,最后掂了掂那白瓷水注,确保万无一失。
到了鸿儒馆,脚下秋胜街上已经是人满为患,富家马车云集至此,侍女小厮们给自己小主子提着考篮亦步亦趋的跟着,恍惚间竟有些赶庙会的气氛。
苏赋赋打量着眼前兼具京派书香气与大气的鸿儒馆。
前明堂四根黑漆柱,七阶台阶上是极其敞阔的褐色馆门,一沿粉墙上每间隔一丈便开花窗,左右去各约莫十几个,花窗为扇形,能隐约看见馆里的花木葱郁的景致。
赵承延送她到门前,苏赋赋给门前核验的小生递上入试文书,又开了考篮让其查验,不过嘴上还是忍不住好奇道:“劳烦,这参考有多少人?”
一个微胖些的小生道:“六百多。”
苏赋赋惊的吐了吐舌头,接过文书后跟赵承延甜甜一笑,便转身进去了。
入了临水的考场,苏赋赋就瞧见了陈蓁蓁跟她的那两贴黏人膏药,两人相视挑了挑眉头,各自不服气的落了坐。
苏赋赋摆好文房四宝,就双手托着脸颊左看看右看看。
这考场四面只挂着半卷竹帘,能明白的看到水中的菡萏,就仿佛他们是坐于船上,有水有风,有美景,十分的惬意。
这鸿儒馆不愧是原属国子监,意境悠远,若是能在这里读书,那该多好呀!
“苏姑娘。”
一声稳稳的喊声,苏赋赋闻声回头,是温婉贤淑的许云宓。
两人问过好,许云宓浅笑着便仪态端庄地坐在了她身前的位子上。
没过多会儿苏半梦也来了,坐在她身后的位子,眼中水波四起着跟她笑颜道:“半梦现下就盼着跟堂姐一同上学下学。”
“一定成全你的小心愿。”
苏赋赋笑说完,苏半梦便转目满眼心思的忙自己的了。
将近巳时,考场三十多个位子陆续坐满了,这一处考场便有四位小生监考,后来才知道,他们都是馆里的助教,边备考国子监边在此处做工。
苏赋赋收了心思开始研磨,刚磨的七七八八,就听不远处一声清亮的锣声。
场中四位小生闻声开始放卷,再闻两声锣声,众人开始陆续提笔。
苏赋赋提笔沾磨,边看着卷子上的题目。
“人之信与国之信”
苏赋赋颇有信心的看着这行子点了点头,心中还真有那么一点感激那位这辈子她都再也想不见到的赵与歌。
第三十章 知道你能成
半个时辰的策论结束后紧接着为半个时辰的书画。
苏赋赋正欲提笔之时,手下却一松,她垂目思量了片刻,闭目想起府上舟山堂外的那片竹林,外面阳光正好,清爽的风缠绕着竹叶,撒娇似的轻晃着竹竿,竹影印在地上,成了一幅画。
“堂姐。”
交上书画卷子后的苏赋赋有些恍惚。
苏半梦喊了她好几声她才如梦初醒,仰面松了口气道:“啊……终于考完了。”
陈蓁蓁跟徐如莺与秦冉靠前来,陈蓁蓁扫她一眼,无奈道:“考完不是重点,考上才是。”
苏赋赋翘着一边的嘴角回怼她:“定是能考上的。”
陈蓁蓁可是不信,昂着头就走了。
许云宓收拾好了考篮,起身跟她和苏半梦客气打了声招呼便也外面去了。
苏半梦一旁提着考篮等着慢吞吞的苏赋赋。
两人挽着臂弯边往外面走,边道:“堂姐,这许家姑娘年纪轻轻的却气质华贵,又是丞相之女,她可定是能挑个极好的夫君。”
苏赋赋看着前面一身淡青衣裙的许云宓,想起那端王在她身边打转的事情,便跟话道:“嗯,怕是早就有人盯上她了。”
出了鸿儒馆,赵承延就等不及的迎了上来,手边接过她的考篮,眼里只看着她道:“带你去吃好的,好好犒劳犒劳你这些日子的辛苦。”
“辛苦也是你辛苦,还有许公子还有…那些人。”
苏赋赋再也不想提到赵与歌,便只言语中一掠而过了。
赵承延一旁毫不掩饰对她的宠溺,道:“等出榜后我们便请许公子,三哥一同坐坐,但眼下你最大。”
苏半梦听他们要去吃饭,更是跟在一旁不松手,就等着苏赋赋问她。
果然,苏赋赋转头看着翘首以盼的苏半梦道:“堂妹要不要一起?”
苏半梦半分未做推让,丹凤眼勾起一丝魅意扫过赵承延,抿唇点了点头。
赵承延自然是不想带苏半梦,可若要跟,他也无法。
几人一直闲玩到暮色之时才各自回了府。
苏赋赋用过晚膳后便回了她院中换了身皓白的练功服就去了书房紧邻的兵器房里。
阿施跟进来,看着墙上、架子上的各种她喊不出名字的兵器,道:“大小姐要练功吗?”
“嗯,再不用用它们,怕是都该骂我了。”
说着苏赋赋拿起了墙上挂着那双峨眉刺,转身两步跨到房前。
头悬明月,苏赋赋靠北向南平静调息,立如松的足足站了将近一刻。
忽然她双眸一睁,手中的峨眉刺寒光四起,在她手中飞速旋转着发出“咻咻”的阵阵尖锐声音。她脚踏井字,势法大束大展,挑、甩、挎、扎…时而乌龙摆尾时而灵蛇出洞,阿施虽已见识过苏赋赋的功夫,可这峨眉刺还是头次见她用,这飒飒英姿,实在是让人想大赞一声“妙”。
平地练完一刻苏赋赋转脚便飞身上了屋顶。
她此时已经汗水侵衣,可眼中不见懈怠,她喜鹊穿枝、虹铃暗法,身法无比轻灵,挥动间那峨眉刺在夜色中划出一道道的光影,最后一招快步回刺后苏赋赋终于缓缓敛下了寒光,收回重心。
不过她只平心几息,便猛地回头望去。
她目中看着端王府中书行殿二层窗前的人。
那人是端王。
从他的身形她就辨的出来。
他站在窗前看着自己,虽然面容她看不清,但她觉得出,那双眼睛是在看着自己的。
赵与歌没有闪躲,他就是想明白地告诉她,他站在这里。
他看着她飞身下了屋顶,不多会儿她回了寝室,她有些气意地步到窗前推开了方窗,抬头看了他一眼后,又带着气意合了窗。再过了一会儿,那屋里的灯光暗了一些。
她定是将烛台挪到了别处。
赵与歌还仿佛听到她心里骂骂咧咧的。
他突然觉得,自己真是好个无赖,竟然如此明目张胆的看一个姑娘家。
可他无法克制。
他心里跟自己说了一百次一万次那是五弟的心上人,而且她想嫁的夫君也断不会是自己。可是他的心他管不住,那日她走了以后,他心口又闷的一夜未睡。若再不能这样远远地看上一眼,他真就要病了。
他看着那扇只剩微光的窗子,暗道:就把你装在心里,偷偷喜欢吧!不让任何人知道。
……
万众瞩目的初十放榜日到了。
苏赋赋一早紧张到早膳都吃不下,等到赵承延来接她,上了马车也没了平日的叽叽喳喳,只唯恐那榜上没有自己的名字。
好在赵承延就跟她肚子里的蛔虫似的,从宫里给她带了糕点果子。
给她塞到嘴巴里一个绿豆沙卷后,他俊美的脸上透满柔色,笑道:“你苦学了一月,还有这般好的三位先生教你,一定能成的。”
“可是,那六百多人呢,只留二百一十人。我担心…”
赵承延再笑着安抚道:“一切已是定数,不想了。”
赵承延听过苏赋赋口述的策论后,十分笃定她策论能通。
只是这书画……她临时换了画,其实赵承延也是有些担心。但是却又不知为何,他觉得她一定会中。
马车穿行到鸿儒馆的放榜处,早已有熙攘的人群围在雕刻着喜得连科图样的金榜前,有的是小厮给主子瞧,有的是各家公子千金自己在瞧。
苏赋赋下了马车抿着唇角勾着手指朝那儿踱步,考试半点未慌的她,此时可真的是六神无主,七上八下。
这要不是体格好怕是该……
她还未想完呢,那榜前就有位姑娘晕过去了。
那姑娘身边的小侍女赶紧喊来自家小厮将主子扶上了马车。
众人纷纷咋舌道:“没考上,晕过去了。”
苏赋赋生怕一会儿落榜,让他们看到自己当下极度难堪的表情,便委屈巴巴地敛步跟三人道:“你们别跟过去了,我自己去,我自己瞧。”
赵承延没有强行跟着,只笑应了声后看着她自己孤零零的靠前去了。
苏赋赋步到人群外,眼神极好的她倒也不用费力往里面挤就能看的一清二楚,她来来回回看了三次,榜上都没有她的名字,那么好听那么可爱的名字…这上面竟然没有。
那些上榜的人在她身旁挥臂兴奋的欢呼,心凉的她只好转身垂目往回走。
一回头,赵承延就在她身后。
苏赋赋满脸沮丧的看过他一眼,低眉喃喃道:“上面没有我的名字。”
话着她瘪嘴就要开始难过,耳边却听人群中有人道:“怪不得我数着这人数不够呢,这背面还有人名…苏赋赋、穆长禳、唐志书…”
我的名字?
闻声的苏赋赋“嗖”的回身左右扒开人群跟着伸长了脖子看去。
那洒金的红纸上小楷黑字明明白白写着她的名字。
“苏赋赋…苏赋赋…是我的名字。”
赵承延就看着挤在人群里的苏赋赋上蹿下跳着。
他适才紧紧卡在喉咙的一颗心顿时放了下来,看着她从人群里挤出来,奔到自己眼前跟得了好多糖块的孩童一样开心道:“赵承延我考上了,我考上了。”
赵承延更是替她欢喜,轻抚抚她的头,豁朗道:“我就说你能成。”
阿施在旁边跟着跺脚的高兴不已。
谷余一旁也忙不迭的连声道贺,“恭喜苏大小姐。”
第三十一章 眼里只有你
春风得意马蹄疾,一日看尽长安花。
苏赋赋此时深有体会,她蹦蹦哒哒的在赵承延前面爽气道:“今夜吃酒,不醉不归。”
“你不是从不吃酒吗?”
“人生得意须尽欢,莫使金樽空对月。如此的好日子,我也要尝尝那人间琼酿的滋味。”
可她并没有跟赵承延提与赵与歌闹掰了的事情。
临考换画的主意他问起,她也只是说自己想靠自己,便搪塞了过去。
可今晚的庆贺宴,赵承延要请赵与歌来,苏赋赋憋了好久只好将事情原原本本的告诉了他。
赵承延说,一日为师终身为父,虽说两人之间有些矛盾,可该感激的还是要感激才对,吧啦吧啦跟她说了好多。
可是苏赋赋一想起这个言而无信的狗亲戚、大骗子就气的厉害,便跟赵承延商议从府上挑些谢礼让他转交给赵与歌,如此也算礼数周全了。
……
因是庆贺宴,赵承延便在丰和楼要了一处雅间。
苏赋赋派人去邀那陈蓁蓁,她本不想来,可一听府上小厮转告说许邈会来,她便满口应下后精心打扮一番来了。
她带着小阡刚到三楼,就见长发及腰,发髻下别着粉色流苏蝶簪,淡淡鹅黄高襦裙搭着朦胧白衫的苏赋赋正在廊上手指敲打着阑干玩儿。
她轻咳了一声。
苏赋赋扭头见她来了,立马端起了架子,手环在身边得意道:“陈大小姐来了。”
陈蓁蓁慌忙双手护住自己的发髻提醒道:“我今日这发髻可是盘了两刻,你不准动。”
“两刻?也没看出有多好看来呀!”
“你眼瞎,当然看不出来。”
两人正斗嘴,去挑酒的赵承延和许邈回来了,身后酒楼里的小二搬着一斤果酒,一斤米酒,赵承延为了成全苏赋赋的豪情,特意选了四只汝瓷天青高三足酒樽。
入了雅间,赵承延主动端了酒壶,四下斟酒。
只是到了苏赋赋跟前,他看着她不放心的再关切道:“确定要喝吗?”
“不过就是几口酒,能耐我何?”
陈蓁蓁一旁忍不住道:“你自小多去西塞军营,十二岁便很擅饮酒了。未想到,这受伤失忆后,连喝酒的本事都忘干净了。不过,倒是未细问过你的伤,你那伤到底是怎么回事?”
苏赋赋记不得了,她现在知道的都是听爹爹哥哥说的。
“听爹爹和哥哥说,那日是西塞西泾国的篝火节,我要去看热闹,爹爹便派了一行人随我骑马出关。路上遇上了劫匪拦人,我便插手。只是对方不仅人多,骑射的本事也是出奇的厉害,一个不小心,我这身前被劫匪的弩箭射中,连人带马摔下了戈壁。足足昏迷了三个月才醒,醒来后便什么都不记得了。”
陈蓁蓁听着心里跟了揪了揪,可嘴上却很是随意道:“你若有事,我的日子倒是有些无趣了。”
斟满酒后落座的赵承延敛袖举起酒樽。
“恭贺两位姑娘考入鸿儒馆,此后,我跟许公子倒是可以唤你们一声师妹了。”
“师妹?”苏赋赋恍然,对呀,几人均是师承和博士,便大人语气道:“甚是荣幸。”
说着她跟着举樽闻着味道果味柔和,想都未想,一口便喝光了。
喝完,她就眉间颦蹙。
这就是果酒?
好涩又酸也不够甜,这种纠缠不清的味道太怪异了。
世人怎么会喜欢喝这种东西?还称为琼酿?
赵承延未想到她一口闷了,眉目间有些着急道:“你初次饮酒,怎能都喝了?”
虽然难喝,但她眼下并没有什么感觉,便不在意道:“你方才没听陈蓁蓁说吗?我忘事前是饮酒的,而且酒量不错。一杯没事的……第二杯我来敬。”
各家丫头小厮给自己主子添了酒。
苏赋赋恭敬起身,嘴巴甜甜的道:“这杯…我自然是要敬两位先生,没有你们的辛劳,我苏赋赋跟陈蓁蓁这赌约定是要输了。多谢,多谢赵公子与许公子……”
许邈起身一派温和地看着她:“我小时因庄子的一句话开悟,今日送给苏姑娘。‘人生天地之间,若白驹过隙,忽然而已。’望苏姑娘怜惜读书时,莫骄莫燥,勤勉之。”
苏赋赋浅笑着应下,就感觉脑中开始有些朦胧。
又听赵承延道:“再接再砺,如贯长虹。”
再一杯酒下肚,苏赋赋脸颊有些热乎,她倒是不知道自己已经醉了,而且没待多久,她就揪着赵承延耍性子要去外面吹风,陈蓁蓁倒也想跟许邈在夜色中走走,便草草散了酒席。
出门街上热闹非凡,许邈跟陈蓁蓁家都在若里坊,马车也都停在东边,他们便告辞后结伴朝东去了。
苏赋赋还热情的跟他们挥手道别。
等他们走了,苏赋赋脚下晃晃悠悠却还拽着赵承延道:“走,我带你飞。”
赵承延看着她红扑扑的脸颊,酒窝深深地哄道:“天色太浓,撞到树上可就麻烦了。”
“撞树?不会的,你不信问阿施,我飞的特别好。”
阿施头次见她如此,拽着苏赋赋的衣衫担忧着道:“大小姐你可消停些吧,回府要是如此,那夫人又少不了罚你。”
“我才不怕李小荔呢!赵承延,走,我们去……前面玩儿。”
苏赋赋走路摇摇摆摆,赵承延只好紧跟着她,见阿施和谷余也插不上手,便道:“你们先回马车上吧,我陪她转转,等清醒些再回。”
就这说话的功夫,苏赋赋就跑到了街上一个瘸腿的叫花子跟前。
看着他身上破衣烂衫,只剩半截的双腿,她凑前哭天抹泪,十分动情道:“大哥你的腿是怎么没了的?现在还疼吗?怎么会如此?”
边哭边说她还去摸人家的腿。
这把叫花子给慌的,拿着他的缺口碗就蛄蛹着往后躲,苏赋赋也跟着往后爬,口中还道:“大哥你腿不好你别动。”说着又扭头吆喝赵承延要铜板,街上的人看着一个妙龄少女抓着个叫花子哭哭啼啼,不禁纷纷侧目,有的干脆敛步瞧热闹,赵承延刚拿出钱袋,这男子良心发现,神色慌慌地起身拿着碗疾风一般“嗖…”就跑了。
醉酒的苏赋赋起身看着那人的身影,懵懵的脑瓜一歪,愣了好一会儿。
“赵承延……”她喊着他回身磕磕巴巴的乐呵道:“赵承延,我…就就…摸了摸他的腿,他竟然就好了,还跑的那么快…我是不是…很厉害?”
说着垂目看向自己的手,觉得自己是神仙一般。
赵承延给她抹去脸上的泪珠,满口答应:“是是是,你最厉害。”
可是猝不及防的,苏赋赋却突然仰头看着他认真道:“赵承延…你真好。”
第三十二章 他说了喜欢
人来人往的冶安街上,灯火熠熠,如星河璀璨。
赵承延看着眼前这个美好的姑娘,慢展笑靥道:“我有话跟你说。”
苏赋赋安静下来。
他看着她说:“苏赋赋…我喜欢你。”
赵承延知道自己说的有些唐突,也知道眼下她并不清醒,可他还是说了。
喜欢两字一出口,赵承延仿佛是将这颗心递在了她的手上。
苏赋赋好似听懂了又好似没听懂,像个瓷娃娃一样一动不动的望着他的眼睛,突然咧嘴一笑,眼中揽着星辰万千道:“我也喜欢你…我也喜欢你赵承延…”边说着她转身开开心心地晃着她淡淡的鹅黄裙子,又去前面玩儿去了。
赵承延不确定她有没有明白自己的心意。
但她说了两次喜欢。
就足矣。
赵承延快步跟上去,紧紧护着身前这个揣着他心的姑娘,陪她在这冶安街上闹腾到了人定两刻才回府。
……
下了马车,苏赋赋怀里搂着的一堆从街上挑的物件儿,晃晃悠悠的进了府。
这走一路掉一路,慕贺跟阿施跟在她身后边走边捡。
“大小姐,这是喝了多少?”
阿施苦笑道:“两只酒樽的果酒就如此了。幸好不是两碗,不然大小姐得把洛京城都刨干净了。”
慕贺再捡起地上掉落的几只薰衣裳用的香囊,道:“大小姐跟这位五皇子,如何了?”
阿施对平日一本正经的慕贺突然也如此八卦,甚是诧异。
接过那香囊,又塞给苏赋赋后,跟他低声道:“大小姐迟迟不开窍。这周围所有的人都知道五皇子喜欢她。可唯独她,浑然不知。只拿五皇子当亲戚,当哥们,当朋友……反正,就是没当心上人。”
“大小姐性子跟男子似的,怕是要晚些。”
月光混沌,阿施眼中动了动,小声道:“那慕府将呢?可是……有心上人了?”
慕贺垂目一笑,语气从未有过的温柔,“有,青梅竹马。只不过她随爹爹一家去了山东,不知何时回。”
他这个呆瓜竟然有心上人了?
阿施本是随口一问,心觉他定是没有的,可一听他的回答,心头一凉。
任凭眼中慌乱如麻,她却依旧笑道:“青梅竹马呀!真是…让人羡慕,羡慕。”
说着客套话的阿施脚步分明快了起来,手下极快的捡起苏赋赋掉落的东西,跟身后的慕贺道:“前面就到云袖阁了,我自己来就好,幕府将回吧!”
慕贺看着还是不停掉落的物件儿,还想帮忙,可都被阿施推挡了,便只好悻悻然住了脚。
主仆二人回了院子里。
苏赋赋一眼看到了书行殿二层窗户前的人影,她将东西胡乱往阿施怀里一塞,就踉踉跄跄地朝墙根去了。
阿施自个心里失落,又以为苏赋赋去荡秋千了,便低声自语:“我先回屋放下吧!”
她转身朝屋里去,倒是没瞧见苏赋赋轻盈飞身就上了府上的围墙。
苏赋赋盯着凝视自己的赵与歌,接连两步飞身就跃到了他窗前,又灵巧地扒着门窗稳当的坐在了他的窗台上。
眼神朦朦胧胧,脸颊还染着红晕,气息间…还有微微甜甜的酒气。
她喝了酒?
也是,不喝酒她怕是不会这般放肆地坐在他的窗台上。
赵与歌打量过她,身子略让了些,道:“进来吧!”
苏赋赋摆摆手,“不用跟我客气,我坐在这里极好。”
赵与歌只好看着她悬空的背后,有些担心着向她靠近了些,又盯着她滚来滚去的眸子道:“这一月总算没有白捱,如今得偿所愿,恭喜。”
“嗯,多谢…”苏赋赋客气说完,却又觉得不对。眉间一锁,紧话道:“不对,我过来不是跟你说这事。我是要很严肃的跟你说,你……以后不准站在这里看我。”
赵与歌当然不会承认。
扬着唇角,道:“我哪有看你?”
“不承认是吧?我是谁?我苏赋赋呀!我能嗅到杀气,自然也会感觉到异常的视线。你方才就在这里,直直地盯着我。”
赵与歌一双星目转眼望向窗外,语气淡淡道:“我只是看书累了,站在这里看看风景、夜景。就好似在酒肆、茶肆,间隙之时会向窗户望去,看看屋外的景色。仅此…而已。”
苏赋赋醉蒙蒙的,舌头也有些不利索,便绕不过他。
只低头喃喃:“我讨厌你,不想看见你。我跟我娘亲说要换个院子住,我娘亲非说就这个院子是府上最适合我的,还说是风水先生给挑的,说什么桃之夭夭,灼灼其华…吧啦吧啦一堆。”说着苏赋赋又突然仰头,“可端王府你说了算,那你换个地方看书,这事情就解决了。”
喝醉了酒,还真是什么话都敢说。
不过这傻呆呆的样子他喜欢的厉害,故意逗她道:“哎呀……可是我这里也是风水先生给我挑的,说在此处读书可功成名就,儿孙满堂…这诸多好处,我自然也不能换。”
苏赋赋倒是锲而不舍,又出馊主意道:“那你就将这窗户糊起来。”
赵与歌想都未想,丢了两字“我不。”
苏赋赋酒后争辩能力分明是削弱了很多。
气的她身子一挺,瞪着他道:“那我郑重其事的告诉你:姓赵的…你若是再被我看见你站在这里看我,我就……”
苏赋赋两指头一弯,在他眼前戳了一下并附带哏啾啾的“嗯”了一声。
赵与歌就淡定看着她这些吓唬人的小动作,道:“想戳瞎我的眼睛?”
苏赋赋落了手,十分笃定的点了点头。
赵与歌一时笑的开心,凑前离她好近好近,盯着她的眼眸,话中有话道:“我劝苏姑娘跟我说话前要三思。不然,三日后你会后悔的。”
后悔?
还三日?
三刻她也不怕他。
苏赋赋一时眼中蓄满怒意,朝他脸上就孩子气地“呸…”了一下。
……
翌日酒醒后,苏赋赋什么都不记得了。
赵承延陪她去鸿儒馆交了读书的银子,取了两身一模一样的白色缎衫青绿高腰襦裙,蝉翼白纱宽袖衫子的馆生服。还有身白衣绿缘的交领骑射服,还有一个藤编书箱,下面坠着鸿儒馆的檀木质地的出入牌,上面一笔一画金字刻着她的名字。
苏赋赋甚是喜欢这块方方正正的小牌牌,在马车上摸索着,心里终于有点儿要入学堂的感觉了。
只是赵承延说他后日有事,不能陪她开学,苏赋赋当下心中一沉,心想着,他不当自己的先生了,怕是以后他们见面就少了。
不过她未表露,只淡淡笑应下。
等回了府上,门前的慕贺见阿施提着两个包袱,便主动上前帮忙。
没想到,平日定会毫不客气将包袱都递给他的阿施,这次却分外的客气。
她将包袱往肩头上一甩,道:“不劳烦慕府将,我自己来就好。”
说完她便大步迈着豪迈的步子往前走了。
苏赋赋觉她有些不对劲,敛步问慕贺,“你得罪她了?”
“回大小姐,慕贺不敢。”
苏赋赋心道也是,慕贺行事规规矩矩地,应该不会有什么失礼之处。
她跟上去抢了一个包袱在手里,打量着阿施弯下的嘴角,道:“幕府将惹你不高兴了?怎么这平日恨不得都给他做的活儿,今儿倒是不用了?”
阿施抱紧包袱,冷淡道:“幕府将人那么好,哪里会惹我不高兴?我呀,就算不高兴也是自己找的,与谁都没有关系。而且我细细想过,我就是太闲了……所以大小姐,小的刚刚决定,今日要将云袖阁从里到外,从外到里好好地打扫一番。”
苏赋赋心道,她这是什么情绪?
不懂。
第三十三章 来了鸿儒馆
又过几日。
荷夏二十,鸿儒馆开学了,开学了。
晨早,阿施就去她房里,将睡到半个身子垂在床下的苏赋赋拖了起来。
又将衣架上过水晾干的新衣裳给她换到了身上,再从抽匣中给她选了两支米珠串成的桃花簪戴上,便大功告成。
主仆二人进了春和园,就看见成宝乐滋滋的朝外走。
“成宝,府上是不是有什么好事儿?”
成宝靠前来恭敬道:“回大小姐,是老爷来信,兴许是快回来了,您也快去瞧瞧吧!”
爹爹回洛京都是在夏秋两季,每次快抵达洛京时,便会来封信,先行告知。
苏赋赋一听,赶紧跟阿施小跑进了堂中。
进门果然就见李小荔拿着书信喜不自已,抬眼瞧见她来了,赶紧报喜道:“你爹再多十日就回来了。”
“还要十日?好吧,我倒以为两三日就回了。”
苏赋赋跟梅姑嫂嫂问过好,又跟茸儿竹儿挤眉弄眼了一会儿,才肯拾勺喝粥。
李小荔夹了一块新蔬蛋卷放到了她的碟里,道:“既然用尽九牛二虎之力才考入了鸿儒馆,那此后也且不可大意懈怠。这听闻这鸿儒馆的规矩与国子监几乎相同,一月三次小考。你爹回来之时,正好你出卷分,你加把劲,争取在本班中三十人当中,当个不上不下的。”
“娘亲?二百一十人入鸿儒馆,我排名倒数第三,你要我考到本班中间去?娘亲,这班级是十位读书好十位读书一般加上我们十位读书差的人构成的。我除非连夜把前面那些人都抹了脖子,不然我就是玩儿命看书,我也拼不过他们。”
李小荔倒也不是白说。
她夹了一条油侩,分成三段,指着中间那段慢条斯理道:“你若是能考入中间,你的月钱,娘亲就给你涨回来,每月六十两。”
“真的?真给涨回来?
“娘亲当然说话算话。再者说,以我闺女的聪明才智,只要肯用功,中间那怕是都拦不住的。”
苏赋赋被捧得高高的,乐呵呵的就应了。
只是等她出了院子,她好似觉得哪里不对。
“阿施…你说我爹爹回来,知道我娘亲苛待我,是不是就得让我娘亲把银子给我涨回来?”
“嗯。”
“那也就是说,我就是方才不应我娘亲,我的银子也会涨回来?”
阿施再通透的应了声。
“这李小荔,她怎么…我怎么方才没想明白呢?”
阿施簇肩一乐,看着频频回头望着春和园的苏赋赋道:“大小姐,夫人也是为了你好。知道你玩儿心重,这是变着法子督促你。再者说,大小姐赢了这次那还有下次呢,说不定大小姐这月钱一路看涨,到了二百两也说不定。而且这肚子里,还多了许多的真才实学不是?”
苏赋赋听着阿施说的倒是极有道理。
“那阿施,往后回来,我便教你读书,我们一起多些学问。”
“好。”
……
大门前,苏赋赋一人上了马车。
没有阿施跟随,没有赵承延,她好似觉得身边空旷的厉害。
苏赋赋挺了挺胸膛,摸着身边的书箱,跟自己道:“苏赋赋,莫负这大好春光。”
她转目看着那金色的纱帘被风吹荡着悠悠如画。
心中期待,憧憬和淡淡的孤寂一时在她心扉中徘徊。
但她眉宇间十分的宽阔,她明白这世上总有这样一个时候,是为了让她悄悄长大。
只是长大了不过半个时辰。
苏赋赋下了马车就看见了陈蓁蓁。
她鬼鬼祟祟的悄声追上去,在她身后一把揪住了她的青丝,还十分惊喜道:“陈蓁蓁。”
被她扯了头发身子跟着往后一仰的陈蓁蓁,护着发髻气道:“苏赋赋你等我进了门再薅不行吗?非要这么等不及?”
“呦,打赌输了的人还这事那事的。难不成那日跟许公子成了?他来送你了?怕这狼狈模样被他看见?”
苏赋赋松了手,心事的回头环顾了一下,说着。
陈蓁蓁赶紧理理发丝,道:“许公子一心就念着你,还未死心呢!不过,这倒可说明许公子专情,我就等着他,等他死了心。”
苏赋赋闲晃着背上的书箱,跟她并肩边走边不解道:“许公子死心眼,怎么你也是个死心眼?你俩可真是天造地设的一双人,我打赌,你俩最后定能百年好合。”
“那……你这赌,准赢。”
两人说着话一同迈进了鸿儒馆。
馆中建筑大气稳重,黑白两色的墙体,出檐深远的黑瓦硬山顶,路过所看到的学堂皆是半卷竹帘,脚下的铺地也是横平竖直的方砖,布局严谨。
两人走走看看,要先找到“千任”班,认先生,辰时四刻随先生同拜孔子。
可四下转悠了好半天,看过几处都不是,她们便拦了一人问了句,说绕过池塘后就是。
两人就继续沿路走,直到看见一处单独的学堂,挨着芳草萋萋的小竹林,是除清幽之地。
苏赋赋正打量着,陈蓁蓁突然一胳膊肘捣在她心口,惊讶道:“那不是端王吗?”
端王?
苏赋赋一听到这两个字顿时心慌慌,跟着陈蓁蓁的目光回头一瞧,身后侧赵与歌跟一个略微年长他几岁的男子同行交谈着。他宽袖翩翩,内外银白的大衫将他雍容华贵的傲气给敛去了一些,更多了些书卷气。
可是…他来这里做什么?
苏赋赋昨日脑中就开始浮现一些奇怪的记忆。
她坐在书行殿二层的窗台上跟赵与歌叽叽歪歪了些什么,好似说急了,她吓唬要戳瞎他眼睛,还“呸”了他。
她问阿施,阿施说那日她醉酒回府后消失了一段时间,等回来什么也没问出来,她倒头就睡了。苏赋赋猜着,应是那个时候自己闯的祸。
不过她想着也无所谓了,反正此生也不会再见了。
可是没想到,此生…难料呀!
她拽着陈蓁蓁赶紧奔进了学堂里寻了一前一后的位子坐了下来。
她这心噗通噗通的还未稳住,就有人坐在了她身旁,苏赋赋未当回事的扫了来人一眼,然后……
“赵承延?”
苏赋赋双目瞪大,看着赵承延穿着鸿儒馆的男学服就坐在了她身旁的位子上。
他脸上明明都热红了,却只浅笑着平常道:“我担心你贪玩儿,便来看着你。”边说着他将书箱搁置在矮案旁,拿出一个小食盒,里面好多果子。
陈蓁蓁听到熟悉的声音,也回过头,一时捂嘴惊目,看破道:“赵公子?你……你可真是行呀!”
苏赋赋见她多嘴多舌拿了一个绿李塞进了她嘴巴里。
第三十四章 不放心你呀
她自己急问道:“那你是跟岑怡一样,免试入学?”
她担心赵承延糊弄她,担心他只是为了逗她玩儿特意借了一身衣裳让她信以为真,而最后的结果,就是他坐一下就要走。
苏赋赋刚问出,岑怡就呼哧呼哧着奔过来坐在了她身后。
她抚抚自己有些乱掉的齐刘海,埋怨道:“哥…你跑的也太快了。”
说着转目看向苏赋赋,嘻嘻道:“赋赋姐姐,没想到吧?我哥…为了给你个惊喜,还故意今日不去接你。可是这一路上他还担心,怕你自己来上学会心慌。方才他这下了马车就跟飞一样…我都追不上。”
“赵承延真的吗?你要跟我一同学上一年?”
苏赋赋还是有些难以置信。
赵承延看着她,眼神比以前温柔了好多好多,点点头,说:“嗯…岑怡说要来这里读书,我就去和博士府上拜访了一下。与和博士说话间提起明年离京之事,他说,起整日无所事事,不如来这里学上些日子。加之,你这个欠些敲打的学生也在这里,我便来了。”
苏赋赋顿时觉得自己有了靠山。
乌溜溜的眸子一转,一脸小机灵鬼的样子道:“那我这月钱能不能涨,就看你了。”
四人正说着话,许云宓来了,几人打过招呼,她便踱步到了跟陈蓁蓁过道旁的位子上坐了下来。
苏半梦紧随其后,看着赵承延诧异着坐在了赵岑怡一旁。
苏赋赋打开食盒让她挑果子吃,苏半梦刚拿了一个杏子,就听赵岑怡低语道:“这不是三哥吗?”
闻声,众人都朝堂后看去,就见赵与歌跟刚才同行的男子说着话进了堂中,他眼中看见众人,浅带着笑意点了点头,然后就去课案前了。
众人还未回过神,堂后有两个清瘦的助教一人抱着一摞书卷来了。
他们上前摆到课案上,赵与歌取下一卷并抽出来抬手翻了翻,一派先生的样子。
苏赋赋一时心肝乱颤。
她方才想着,他可能是来找朋友闲话喝茶的,便未放在心上。
可眼下,分明不是这样。
“赵承延,你三哥这是来做什么?”
赵承延端详着赵与歌的架势,蹙眉猜道:“上次冤案之事,父皇前几日赐了三哥十五日的浴身假。看三哥的样子,应该是一时无事,来这里帮忙教课了。”
那…我不是完了?
怪不得依稀记得他说三日后,你会后悔的。
现在,好像明白了他这话的意思。
苏赋赋目中怯怯地赶紧将食盒放好,理理衣裳…
心里安慰着自己,他来当先生,他总不能对我一个娇娇弱弱的小女子公报私仇吧?
苏赋赋调息静气,身子端端正正地坐好,无比乖巧。
等她再抬眸,赵与歌身旁的男子,鸿儒馆的馆监肖泓握着戒尺在桌上敲了两下,道:“肃静……因本班的先生还在归京的路上,这段日子呢,就暂时由赵先生代课。”
课堂上还有其他人见过赵与歌,兴奋着起身恭敬道:“赵先生是蜀朝的五皇子,端王殿下,小生能得您教诲,实属三生有幸。”
其他不知道他身份的学生一片哗然后开始窃窃私语。
“端王?他竟然是端王?”
“我方才就说,此人风姿轩昂,面带着分位帝王家的凉薄,定不是常人。”
这可是极有可能称帝之人,众人难免又惊又喜,有的姑娘家更是从方才看见他的容貌身姿后,就暗戳戳地动了芳心,还想着打听一下是哪家的公子,看看可能婚配否?
赵与歌只从容地合了书卷,星目中透着几丝清冷威严道:“在这里我只是你们的先生,于我,学生们也只需有对先生的恭敬就好。”
这个本来还想讨些好的男子,被赵与歌泼了冷水,顿时悻悻然地浅笑着坐回了水曲柳矮桌前。
肖泓放了戒尺跟赵与歌说了句话后退身出了堂。
赵与歌目扫众人道:“请学生逐个来课案前报名讳,领书卷,我也借此认识下各位。”
说着他指向左手边道:“此起。”
挨个上前?
苏赋赋端的直直的身子一时轰然塌下。
额头垂在水柳木桌上,心里好个苦。
赵承延以为她身子哪里不适,一旁小声道:“哪里不舒服?”
苏赋赋歪头看着赵承延瘪瘪嘴角,立身凑到他耳边刚要跟他诉苦,就听赵与歌厉声道:“不准交头接耳。”
赵承延当下好似就明白苏赋赋的委屈了,唇语道:“没事,有我呢!”
苏赋赋乌溜溜的眸子转目看向赵与歌,他一脸正色跟上前的学生说着什么…“劝君莫惜金缕衣,劝君惜取少年时。”“及时当勉励,岁月不待人。”
别说,他真是个博览群书的好先生,声如贯珠,累累不断。前面二十多个学生,他一句都未重样。
眼看着就捱到她了。
苏半梦靠前恭敬行礼后报上名讳接过书卷,听他淡淡道:“一日不书,百事荒芜。”
“多谢先生教诲。”
苏半梦转身回走,苏赋赋就见赵与歌那肃色的目光落在了自己身上。
她垂目起身跟个做错了事情的孩子一样规规矩矩步到了书案前,福了福身子恭敬低眉道:“先生好,学生苏赋赋。”
话完便如旁人一样伸手去接书卷,可他没递给她……耳边只听他清冷的语调道:“你跟先生说话,垂目可是失礼之举。重来……”
你大爷!
故意的,这姓赵的绝对是故意的。
苏赋赋一咬牙,抬眼看向他,堆起满脸笑意道:“先生好,学生苏赋赋。”
赵与歌看着她傻乎乎的笑脸,眸色一时粉粉的,抬手给她递上书卷…只是苏赋赋去接却发现他不松手,直到看出她眼中慌了,赵与歌才隐着唇角的笑意松了手。
道:“芳华灼灼,踏歌而行。”
苏赋赋快语道了句“多谢先生”后就嗖嗖回了自己位子上。
就这一会儿她慌的汗珠都冒了两层。
这个小气吧啦的狗亲戚,我不就是酒后行事荒唐了些,至于你如此吗?这才多大会儿功夫就为难我?他总不会是特意为了整我来的这里吧?
赵与歌当然不会为了这点小事而荒废度日。
而是因为……
五日前,许云宓最后一次去重画坊,赵与歌自然也去了。
可巧,在重画坊遇见了和博士,两人许久不见,相见甚欢。言谈中和博士听他提起他十五日浴身假的事情,便请他第二日一共前往鸿儒馆阅卷。
赵与歌本来也无事,便应了。
当晚,舅舅与贺大人来端王府献策,提议赵与歌用这段空闲日子去鸿儒馆教课,一来为拿下许家姑娘。二来,贺旻听说吏部尚书最挂心的大儿子钱烨也参考了鸿儒馆。
如此说来,他去鸿儒馆但凡能成一件事,那对他夺下太子之位都是极其有利的。
赵与歌岂能放过这等好机会。
第三十五章 无法平常心
翌日赵与歌入鸿儒馆阅卷。
当他看到苏赋赋考卷上这幅有些稚嫩的竹画之时,他这颗平常心便再也平常不了了。
竟然因为旁人跟我怄气后,换了画?
胆子真大。
赵与歌并没有急着给她打分,而是起了私心。
等所有人的卷子综合评分后,他悄悄按着招生名次估了估…未料到她策论写的不错,和博士给她打了六分。所以…即便她的书画只得四分,她还是能稳稳地靠自己进鸿儒馆。
他便没做改动,真的给她打了四分。
他转头想跟和博士商议教书之事时,恰巧听和博士说起,馆里的刘先生因为老人过世离了洛京,要需要十几日才回。赵与歌便顺理成章的揽下此事,并开始了他为期仅有十日的教书生涯。
……
鸿儒馆时入辰时四刻,拜孔子。
烈日下,青竹茂盛的学场上一派庄严肃穆,高大的白衣孔子相前棋布星罗的高脚茶几上各放置着三只浅茶荷叶盏。
灰黑长袍,楚楚谡谡的长须老者和一塘和博士,立身孔子相旁,声音洪亮如钟道:“鼓新生,拜孔子。众人行,三拜九叩礼。”
白衫青袍的学子们随先生右行一步,行三拜九叩的大礼,起身回步端茶,敬天地敬孔子敬师长。
苏赋赋又热又渴,咕咚咕咚喝完,就听和博士又直言正色道:“众师生谨记: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初心如磐,笃行致远。”
众人统行揖礼,大喝:“学生谨记。”
拜过孔子,众人回堂。
苏赋赋热成狗,帕子都被脸上的汗珠湿的透了光,坐在案子前叫苦不迭。
赵承延从书箱里取出扇子,正给她起着风,就见赵与歌面色如常的带着两位小助教回了。
戒尺敲过两下后,正式开课。
课案前赵与歌正字正腔圆,细心讲着《史书》,他并不只是讲这史书所记载之事,而是连通古今,让史书中人物的对话更加饱满。
可苏赋赋却拇指尖儿落在书卷上来回抠着开起了小差。
如何都是他骗我在先。
我为何要怕他?
虽说慕贺去高府打听,说高家无子,密儿自去了以后在府上甚是得宠。可这件事说破大天,那也是这姓赵的为了自己卖了密儿。
我生他气没错。
我理直气壮。
还有他看我之事…他死不承认,我当然恼怒。
我有什么可后悔的,我不后悔。
苏赋赋如此想着身子比方才直溜了许多。
赵与歌余光瞄见苏赋赋心绪乱飞,起身拿着戒尺就朝她过去了。
好在苏赋赋眼中看着戒尺赶紧将手指缩了回来,端正了身子。
赵与歌这才只斜了她一眼后作罢。
不过,他当然也不是省油的灯,一上午两个时辰的课,他穿插着喊学生起来读文章,复述自己所解之意。这分明就是警示某些人,若是开了小差,被点名后答不出,那可是相当跌份儿的。
好在这一上午没有唤她的名字。
午时四刻,赵与歌一说下课,苏赋赋就晃着脚迫不及待的合了书,脸上那叫一个真高兴。
赵承延装起了书卷问她道:“中午想吃什么?我带你去街上找家好吃的酒馆。”
“今日天气盛热,不如今日我们在鸿儒馆里吃吧,吃过顺便四处认认路,待明日我们再出去吃。”
“好,听你的。”
赵承延起身想喊上赵与歌,可见他已经跟许云宓并肩出了学堂,便知趣未吱声。
陈蓁蓁约了徐如莺和秦冉,下课后她就去了馆外。
苏赋赋便跟赵承延和赵岑怡还有苏半梦四人一起出了堂。
用膳的饭堂在鸿儒馆的最北侧,各班里的学生都零零散散的有的背着书箱,有的两手空空晃着衣袖闲聊着往那边去。
几人步上一条绿树成荫的裂纹铺路的甬道,路过屋子中间的夹心小巷时,苏赋赋眼梢中掠见那窄道里有三人正围堵一个垂目老实的男学生。
欺负人?
她想都未想,转身就进了小巷。
就见那三人中正有一人手指点在这个老实学生的肩头,推的他身子一晃一晃的,道:“让你退个学就那么难吗?你个丧门星,害人精?你害死自己的亲娘不够,还害的我这腿阴天下雨就痒的直咬牙。怎么,你想继续跟着我,看我死了你才舒坦吗?”
那老实的男子就那么任凭他推着,说着,垂目一声不吭。
苏赋赋脚步极轻,直到步到几人前他们才察觉到。
三人看着苏赋赋愣神,继而连三的吼道:“小丫头看什么?”
苏赋赋甜甜一笑,“来看看你们这些恬不知耻的人长得是何模样,以后我得绕道走,省的脏了我的眼睛。”
“小丫头欠揍是吧?”
说话的男学生抬手朝着苏赋赋就指了过来,苏赋赋目中一厉,顺势捏着他的中渚穴,手腕一转便将他狠狠撂在了地上。他身旁的那两位会功夫,左右开弓就迎了上来,两人同时飞踢,苏赋赋如竹折腰,一个翻身闪过开后紧接一个轻身横劈就踢在了两人颈后,两人被踢到了墙上,撞到鼻血直流。
赵承延跟过来想要插手,可一看这架势,倒是用不到自己。
众人瞧着有热闹看,纷纷聚在了巷子口。
那两个男学生哪里受得了在众人前被个小丫头碾压,抹了鼻血又冲了上来,苏赋赋连掌拍在一人身上,最后一掌发力将那人恨恨的推了出去。随即身子一歪闪开另一个男子挥上来的拳头,猛踢一脚将他压着脖子怼在了墙上。
“服了吗?”
被怼墙上的男学生当然不服,苏赋赋脚下又加了两分力,他憋红了脸,粗嗓子道:“服。”
“都让开让开……”
巷子里正热闹着,鸿儒馆的总管监袁蚌来了,人如其名,个矮人也圆墩墩的,他穿着褐色袍子吆喝着钻进了巷子。
“你们哪个班的学生?简直胡闹,开学头一日,你们就生这等事?你们是读书的还是来打架的?”
他卖力地吆吆喝喝着到了几人跟着,指着四个男学生就一通说,说着说着看清地上爬起来的男学生,顿时谄媚了几分道:“呦,这不是翰林院田大人家的公子?这怎么……谁干的?啊?谁?是你吗?”
袁蚌指着其他三人质问起来,苏赋赋在他身后“我我我”的主动招认,可他全然没听见般,还是揪着三个人车轱辘般的来回问,直到苏赋赋绕到他眼前,认真地拍拍胸脯道:“先生,是我打的。”
袁蚌这才回过神,后退了一步,小眼睛上下看看她,不可思议道:“你打的?”
苏赋赋再点点头。
袁蚌才收了惊目负手呵斥道:“不管男学生女学生,都要依规惩戒。午膳你们也不用吃了,都随我去书房受训,简直不像话。”
第三十六章 你还别扭吗
赵承延哪里舍得她去受训,上前要跟袁蚌求情。
这袁蚌却看着眼前扎堆看热闹的学生,喷着唾沫星子驱赶道:“都不想用午膳了是吧?赶紧散了,不然就都随我回去受训。”
苏赋赋跟过来摆摆头,快语道:“一点小事,我搞得定。你们快去吃饭吧!岑怡也该饿了。”
赵岑怡倒是放心,跟赵承延道:“哥,赋赋姐姐吃不了亏的。倒是让她饿肚子不成,不如我们去馆外吃,顺便再给赋赋姐姐带些能垫肚子的。”
赵承延一想她受不了饿,便应下快步去馆外了。
四人随袁蚌到了“师表堂”。
拐进他的屋子里,四人很是规矩的在他堆的乱七八糟的书案前依次站好。
袁蚌好从书案上叠摞着的一堆书籍里翻出鸿儒馆的金字规册,放在了几人眼前,道:“这本三千字的册子你们回去都没看是吧?”
四人面面相觑。
什么册子?没见过?发了吗?何时发的?
袁蚌一看四人发懵,便叹了一气道:“就在你们书箱里放着。怎么,那领书箱的时候都挨个说过的,你们耳朵都不灵?”
四人都默不作声。
袁蚌无奈长舒了一口气,翻开册子念叨:“鸿儒馆馆规,第一条便是不得寻衅滋事,犯者罚抄馆规五十遍。第二条,动手者,视情节严重程度,罚抄馆规以及打扫学堂或请其家长。”
说着他合上册子,起身负手走到几人面前。
“说说吧,到底因何而起,谁先动的手?”
苏赋赋怕他们胡言乱语,抢话道:“回先生话,就他,欺负那位男学生,还说让他退学。我看见了听见了,自当出面相劝,谁想他竟敢极其嚣张的指我?那我岂能忍?便就…动了手。”
袁蚌顿足蹙眉看向苏赋赋,蹙眉道:“这位女学生,你可知你打的这位是何人?这位是翰林院学士苗大人家的长公子苗弦。你看他这般风姿绰绰,是会欺负人的样子吗?顶多是同学间有一两句误会。反倒是你…你一个小姑娘家…啊…文雅端庄才是,怎么能出手打人?明日便请你家长来馆里叙话,我要跟他们好好聊聊此事。对了,女学生怎么称呼?”
苏赋赋被他啰嗦的心生不快,瘪嘴道:“学生苏赋赋。”
苏……
袁蚌心头一颤,背在身后的手也松了下来,目中转着圈悠悠着问道:“啊…苏赋赋……是…苏国公府家的千金?”
苏赋赋垂目点了点头。
袁蚌登时倒吸一口凉气。
他虽不识苏赋赋面容,可是苏国公府的千金苏赋赋在这里读书的事情他这个学究当然知道,只不过他没想到竟然就如此撞见了。
紧接着他这话锋急转道:“鉴于…这苏国公镇守西塞日理万机,这事就不劳烦他了,我们馆内解决就好。方才,苏同学说苗公子跟谁有些矛盾来着?”
那个老实同学钱烨低眉顺眼着道:“回先生,是我。”
袁蚌打量打量他,看他腰背不直,说话间总是怯怯地,应是家底不丰的样子,便道:“这位学生,此事是因你而起,你来说说。”
钱烨缩缩身子,声音如蝇道:“回先生,是我跟苗公子有些小误会,与那位姑娘无关,小生甘愿替姑娘承担责罚。”
苏赋赋听他模棱两可的说辞甚是不解。
刚想追问,袁蚌就道:“同窗之间有些小误会不足为奇,这苗公子爹爹那可是极其文雅之人,虎父无犬子,自然不会刻意为难你。你们几人私下以茶代酒好生言和,这事便就既往不咎了。”
袁蚌三言两语便打发几人散了。
那两个挨揍的男子万小天和辛骏却不肯走,道:“馆监,这白挨了打?”
袁蚌扫他们一眼,道:“怎么着?你们爹爹的官位比得过苏国公还是比的过西塞都护府大都护?”说着团团的脸上眉头一皱,苦相道:“我也是个致仕的老头了,还想攒点棺材本,你们就消停点吧!不然这姑娘跟皇后娘娘一哭二闹,这鸿儒馆皇上就得收回去了。”
出了师表堂,那田弦就甩着袖子绕过她气呼呼的走了。
苏赋赋看着身后低眉的钱烨,敛步等着他走了过来。
“明明是他们的错,你怎么不说清楚?”
钱烨这才唯诺着抬头看了一眼苏赋赋,不过紧接着又低下了头,小声道:“我与他自小便一同拜师许老师门下读书,准备明年春入国子监。因和博士开设了鸿儒馆,许老师来此授课,我们也一并跟随。苗弦以前不这样,只是去年冬下课后他团雪球,想丢我的时候不小心滑倒摔断了腿,他喜欢的姑娘以为他瘸了就与他散了,他才开始埋怨我。”
苏赋赋听得出,他念及同窗之情,不想将事情闹大。
她便耸了耸肩头,知趣道:“好吧!你觉得无事就好。”
钱烨道完感谢便向西去了,苏赋赋就见南边走来了一人,她“嗖”的就背过了身快步走。
心里琢磨他方才不是跟许云宓出去用膳了吗?
怎么这么快就回了?
“苏赋赋。”
赵与歌喊住了她。
苏赋赋暗叹了一气,这才里敛下步子,磨磨唧唧转过身,垂目施礼道:“先生好。”只是说完还是想溜,被赵与歌一抬胳膊拦住了,听他道:“下午的书画课不在学堂,一会儿我带你去。”
说完,他微抬宽袖指了指前面一个院子,淡淡道:“去我书房。”
去你书房作何?
苏赋赋不想去,身后跟了两步道:“先生,我还得回去用午膳呢!”
但是赵与歌全当没听到。
苏赋赋只好臊眉耷眼地跟了上去。
跟着他沿着这条直直的路往北走了没几步就拐进了一处大院子里。
她瞄了一眼方门上的匾额,“行知院”。
赵与歌前面推门进了东间,苏赋赋环视屋里,暗暗地色调,摆设也是刻板严谨、一丝不苟,很是他的风格。
“坐吧!”
他看着北边的茶桌说了句。
难不成他要因为打架的事情再教训我一通?
苏赋赋转目盯着正从茶架上取茶的赵与歌,真想撬开他脑开看看他到底在盘算什么。
她别别扭扭地选了一个离赵与歌最远的矮凳坐了下来。
赵与歌回身瞥她一眼,道:“坐那么远,我这茶怎么递?坐近些。”
苏赋赋没吭声,只能有些瑟缩地挪到了他身旁。
与其惴惴不安,不如主动出击,先发制人。苏赋赋给自己打足了气,转目看向手中弄茶的赵与歌主动又小心道:“先生,请问您找我来这里是想说什么吗?”
赵与歌听着她毫无底气的话,心里简直乐开了花。
只是脸上毫无动静,只慢手煮着茶,道:“看来,那晚你对我所做之事都记起来了?”
苏赋赋眸子一垂,指尖不安的“嗯”了一声。
“那说来听听,别有遗漏才是。”
苏赋赋最怕他这么慢悠悠的拿捏自己,有些着急道:“遗漏不遗漏的倒不重要。不过就是…我酒后有些胡闹了而已。将心比心……我毕竟是姑娘家,被人俯视闺院自然别扭。所以……那晚的荒唐事您就忘了吧!”
赵与歌听着她的自说自话将茶递给她,直言道:“若站在那窗前的是赵承延,你还别扭吗?”
说着他目中流露出一瞥让人生怯的压迫感看向苏赋赋,等她回答。
可苏赋赋扫他一眼,垂目没吱声。
第三十七章 很早就认识
两人默不作声间门外来了人。
苏赋赋一瞧,来人提着食盒,应是酒楼里的小厮
苏赋赋盯着那食盒抚了抚肚子,听他道:“吃吧!”
赵与歌将八碟子荤素搭配的菜肴端好,又递上白饭、箸子,才安心拂拂袖子坐了回来。
苏赋赋这清瘦身子,少吃一顿都要命的,方才喝茶时就已经饿得前胸贴后背了,这突然眼前就这么多好吃的,她暂且将恩怨放下,填饱肚子才是。
“我们扯平如何?”
见苏赋赋茶足吃饱,赵与歌也落了箸子,试探着问她。
苏赋赋乌溜溜的眼珠转向他,眨巴了两下,想明白了他的意思。
可她丝毫没有因为吃人嘴短而变得好说话。
她一时语气淡了一些道:“这两件事情如何能混为一谈?”
提到密儿的事情她就分明会跟他疏离很多。
赵与歌故作镇静道:“在密儿入府前,高大人并无子嗣,如今密儿入府绵延香火,在府上谁都不敢为难他。而且再过几年他便可入国子监读书,学成后挡不住是仕途顺遂。”
苏赋赋倒是直接戳破他的诡诈心思,道:“说这么多,你就避而不谈你的自私虚伪、玩弄人心。”
不知为何,如此直接的话从她嘴巴里说出来都不会激怒他,赵与歌目色深远,沉声道:“我有我该做的事情…而且密儿说,他愿意帮我,他也不会怨我。”
单就这件事,苏赋赋真的不想再跟他多谈。
她起身语气偏冷道:“我跟你本是再无瓜葛,可现在你是我的先生,那自会恭敬对你。这几日我们就暂且平和相处吧!”
说完她便如那日一般转身就走。
赵与歌抬手去抓她的衣袖,抓空了……心间一时就发了疼,再看着她如那日一样的背影,他心口好比被剑钻了个窟窿一样疼的让他咬紧了牙关,他抓着心口闷声“嗯”出了声。
半只脚已经踏出门的苏赋赋听着不对劲儿,回头一看,见他脸色惨白如纸。
慌的她赶紧撤步奔上前,“你这是怎么了?说不过我气急了?不至于呀!”
赵与歌蹙眉看了她一眼,就晕了过去。
但他还是听到了苏赋赋喊道:“先生,醒醒…怎么还讹人呢?王爷?醒醒呀!”
不知为何,他迷迷蒙蒙的脑海中倏忽觉得他应该跟她早早就是认识的,很早很早。
苏赋赋见他真就不醒,急忙请人喊来了赵承延,他和岑怡将他送回了端王府。而苏赋赋则浑浑噩噩的在池塘边瞅了一下午的荷叶。
下学后她跟苏半梦和陈蓁蓁几人出了鸿儒馆,多日不见的许邈就迎了上来。
许云宓见他目中只看着苏赋赋便心里暗暗叹了一气先去了自家马车上。
许邈跟陈蓁蓁和苏半梦淡淡笑了笑,便问苏赋赋道:“苏姑娘,上了一日的课如何?累不累?”
苏赋赋可真是满身疲倦,不等她倦色开口,一旁陈蓁蓁就如数家珍道:“这位苏大小姐今日可是一点也没闲着,她如今在鸿儒馆里已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了。”
许邈温和笑了笑,“闯祸了?”
苏赋赋肩头一沉,“倒也不算闯祸,就是漫漫长路有点儿不顺儿而已。”
许邈听着浅笑了笑,回身看了一眼身后的启成,他便抱着一沓子藤编坐垫上前来了。
“这是国子监里人人夏日必备之物,想来诸位也用的到,就给你们带来了。不知可是唐突了些?”
苏赋赋本来脑中就乱的跟个线团子似的,眼下就更乱了。
还未答话,陈蓁蓁倒是心急的头一个步到了启成跟前,拿了一个垫子,抱在怀里道:“这是许公子的心意,何来唐突?而且学堂里的木凳子硬的厉害,用上这个甚好,劳许公子费心。”
苏赋赋这才跟着懵懵道:“对,这个好。那半梦你拿也一个,赵承延和岑怡的我给他们带着。”
苏半梦应声上前拿了一个,道了谢。
许邈眼中盯着苏赋赋,有些羞涩之意道:“那苏姑娘,明日晚“拙古郡圃”开园,家父说,那处园子站了一坊之地,集普天景致,好个有看头。我们同去游玩可好?”
苏赋赋当下其实并没有心思惦记游玩。
可苏半梦动了脑筋,柔声话道:“堂姐,定要去的。洛京虽有多处游玩的园子,但除了节日之时,平日百姓去不得。如今朝廷秉“与民同乐”之行,为百姓建了这园子,共享太平逸乐。而且从未有一个园子占地如此之广,单说拢天下山水之词便令人跃跃欲试。敞靡通途,无隔塞之禁,文人雅士,平头百姓尽可以在那园子里找到自己的一隅之地。”
“一隅之地…”
因是许邈的提议,苏赋赋下意识看向陈蓁蓁,等她发话。
陈蓁蓁当然要去的,看着许邈有几分痴笑道:“那明日下学,我们一同去。”
苏赋赋见她应了便憨憨的附和着点了点头。
……
他那身子骨那么弱吗?
明明不胖不瘦的很是匀称,难道是个子太高营养供给不足?怎么能说晕就晕了呢?怎么想都不应该呀!
被我气的?
可我也没说什么过分的话,怎么他就发了急症了?
婉袖阁里,用过午膳后的苏赋赋在院子里转转悠悠看着那扇看不清的窗子心里有些不安。
阿施看她晃晃荡荡着迟迟不回来吃水果,从堂中出来道:“大小姐,您这转悠着看什么呢?”
苏赋赋看着阿施突然来了主意,揪着她就朝外去。
“哎大小姐,这都什么时辰了,您这要带我去哪儿?”
“你帮我到端王府打听打听那王爷醒了吗?身子如何了?”
阿施跟着她在明亮的月色下边疾步走着,边有些粗喘道:“您不是…不是跟那王爷闹掰了吗?再说,什么醒没醒?那端王病了?病的重吗?”
苏赋赋本不想再跟阿施提起他,可眼下不说也不成了,便罗里吧嗦的都跟她说了。
阿施听后着急了,比她步子迈的都快了许多道:“这可了不得……这端王他可万万不能出事,他若出了事,那些外人乱传诬赖上您可就坏了。快走快走。”
第三十八章 他故意捉弄
赵与歌昏睡了两个时辰后,醒了。
借着几团安稳的烛光,他看见张楚然神色黯淡地坐在床旁。
“王爷……王爷您醒了?”
张楚然恍惚间见他双眼微启,一脸欣喜之余转头快请了方御医靠前来。
屋里一直静静候着的探水和陈直也纷纷跟着步前。
待把过脉,赵与歌揉了揉眉间坐起了身。
听方御医慢声道:“王爷,您今日肝阳暴张,气机逆乱,便可说是急火攻心,这才有了晕厥之症。方才的脉象虽已平稳,但王爷这些日子还是要多多调养身心,平日莫要太多忧思,以免再发。”
赵与歌平淡地点点头,忍不住追问道:“方御医,难道本王心中时而发闷的病症便就医治不好了吗?”
方清垂头琢磨着回禀道:“回王爷,如今看您这病症,主要是因情志不畅所引,这根儿…在人和事儿上,去年的外伤并不是主因。所以,您且心宽些,再就是您喜欢谁,您便多接近谁,这言语间一高兴,一乐,心病便就在不知不觉中都好了。”
喜欢谁便接近谁?
我倒是喜欢苏赋赋,可她也不让我接近呀!
再说,今日将我急成如此的就是她!
屋里人正说着话,外面小侍女进来跟探水咬耳朵,赵与歌看见那小侍女唇语中说了个苏大小姐,便只当没看见着道:“探水,可是府上有什么事?”
探水赶紧靠前来回话。
“回禀王爷,外面阿施姑娘替自己主子来打听您的身子如何了?我正跟她说如何回话呢!”
她也知道着急了?
赵与歌眉头一挑。
慢声道:“就回话,说我未醒。”
众人目色一怔,探水也琢磨不透,但还是唯唯诺诺的应了声出去叮嘱了。
陈直见他没事了,靠前来问道:“那王爷,明日这鸿儒馆还去吗?”
“当然要去,时辰不早了,你们都回去吧!楚然你也回去歇着吧!”
张楚然本还想留下跟他亲近亲近,心里一时微有些失意,可转念一想,王爷醒了比什么都好,便一如既往的温柔道:“那王爷您也好好歇息!明早楚然给您熬汤喝!”
出了端王殿的门,清翩一肚子狐疑道:“主儿,这王爷明明都信了为何还要撒谎?”
张楚然自然也是不明其意,顺着清翩手里的府灯散出的光踱步猜道:“五皇子不是说,苏姑娘今日在鸿儒馆行侠仗义被学究叫去训话,王爷听后便去解围,这两人在书房里言语不畅王爷才晕倒的。想来,应是王爷言辞苛刻,苏姑娘跟他吵嚷了起来,王爷才一时气急发了急症。他这醒来还有余些怨气,便故意让苏姑娘着急。”
本就不喜欢苏赋赋的清翩刘海下的眸子一转,带了两分怨气道:“这苏家姑家可真有些惹祸的本事。”
……
赵与歌这一招狠呀!
阿施回来递了话以后苏赋赋一晚上睡得那叫一个翻来覆去,辗转反侧。
她是真的担心他有事。
这不一大清早,眼圈下黑黝黝的,整个人无精打采的不等阿施来喊她起床,就自己揣着心事爬了起来。
早饭更是一口未吃,阿施强行塞了一个包子给她,食欲不振的她马车上啃了一路才吃完。
下了马车,鸿儒馆都没开门。
她撩起帘子趴在窗牖上,可怜兮兮的左看右看,心想着他若醒了一定会来鸿儒馆的。但若是没来…那怕是还未醒。
她等着等着竟然睡着了。
直到耳边听到同窗们嘈杂的嬉闹说话声,她猛然醒来,赶紧揉揉眼睛拽着书箱拎着那几个坐垫下了马车。
因昨夜未睡好,加之她方才起的有些猛了,苏赋赋脚下有些飘忽,更想不走了几步,她竟然被书包带绊住了…她一个武功出众的高手竟然在鸿儒馆的大门前结结实实摔了一个狗吃屎。
“哼哼哼……”
她吭吭唧唧着先翻过手心看看双手可有擦伤,好在白白嫩嫩的小手无事,不然握笔可要费力了。她刚要起身,耳边有人看乐子的语气道:“瞧瞧,我说什么来着?那小子就是个丧门星,她这也摔了吧?让你多管闲事。”
苏赋赋抬眼一瞧,是昨日的田弦还有那两个被揍惨的小子,苏赋赋眼睛一眯,爬起身看着田弦道:“你再多说一个字,我就将你嘴撕了。”
田弦知道她能干的出来,弱弱地哼了一声就走开了。
“早知道昨日我应该抽他嘴巴才是。”苏赋赋心里腹诽着矮身去捡散落的垫子,就见一人快她两步捡了起来。
嗯?苏赋赋定睛一看,这不是那位身子羸弱,晕倒未醒的端王吗?
“你醒了?”
苏赋赋见他没事了很是惊喜,连蹦带跳着靠前去跟他说话。
赵与歌一旁接过好心学生递上来的书箱,看着她黑乎乎的眼圈道:“难不成你昨夜没睡?”
“我睡了,可睡不踏实。那方御医怎么说的?”
苏赋赋背上书箱,抱着坐垫跟在他一旁问着。
赵与歌本想再吓唬吓唬她,好让她这几日规矩些,可见她小脸如此,又摔了一跤,舍不得了,便慢声道:“方御医说,肝阳暴张,气机逆乱,郁怒生焦…”
他说的都是她听不懂,只觉得都是病入膏肓才有的字样,苏赋赋便慌慌地接话道:“命不久矣?”
赵与歌斜她一眼,肃色道:“没有这四字。”
“那你罗里吧嗦的说一堆我听不懂的话,我还以为你要不行了呢!”
“怎么?不是讨厌我吗?可怎么听你的意思,好似生怕我有事。”
“那我也没讨厌你讨厌到希望你走了的份上呀!”
苏赋赋一脸的稚气,眼眸仿如朝露般剔透,认真说着。
赵与歌当下便知道,她对自己的气意已经消了八成,那两成加以时日便也会烟消云散的。
他便又端起了架子道:“方御医说,切莫再生气,不然极易出事。你这些日子可要规矩些,莫要再让我急火攻心。”
话完,他摆出一副我现在是身体抱恙之人,你若尚有良心便应该知道怎么做的样子,最后极有深意地看了苏赋赋一眼后,就大袖翩然朝着西边书房去了。
苏赋赋不满的努了努嘴巴。
谁稀罕惹你?
切…
第三十九章 就爱管闲事
上午的课开始没多会儿,苏赋赋的眼皮就越来越沉。
一阵阵袭来的强烈睡意跟她执着听课的毅力来回拉扯,相互打了平手。但她……一字都没听到耳朵去。不光如此,还因为上课前白水喝多了,有些尿急。
她忍了又忍,可是这下课还早呢,赵承延看她身子蛄蛹来蛄蛹去,焦躁不安,一旁提笔在纸上写道:“怎么了?”
苏赋赋咬着唇角握笔回道:“水喝多了。”还画了一个委屈的脸。
赵承延垂目憋笑,又写道:“憋着对身子不好,快去。”
满课堂上众人都静心听课,苏赋赋小手一举,晃晃荡荡站了起来,不等赵与歌开口问她,她便尬色道:“先生,我要去恭房。”
赵与歌心道怪不得从方才她就如坐针毡似的,原是这事。
他赶紧点了头,苏赋赋顿时如得了圣旨一般奔出了课堂。
鸿儒馆的男女恭房相隔不过几丈,苏赋赋路过男恭房时就听那附近有哭声,可她尿急顾不上,等她出来,那哭声便寻不到了。
难道听错了?
她晃着袖子转悠了几步,就见前面的小花园里,稀疏青竹围着的石雕椅子上有个人坐那儿好似是在抹眼泪。
苏赋赋端详着那人垂目的样子……是钱烨?
她快步过去,再好生近前一瞧,果真是他。
“你一个人躲这儿哭什么?可是那三个小子又欺负你了?”
钱烨抬眼瞧是她,侧身摸干净了眼泪,起身道:“没有,我就是身子有些不舒服。多谢苏姑娘关切,我回去上课了。”
“你站住。”
苏赋赋又不傻,怎会听不出他撒谎?
身子绕前一挡,接着道:“你定是又挨了欺负了,你不说,我如何帮?没人帮,你这苦且有的受呢!”
钱烨身子缩了缩,“我听说苏姑娘也因为沾了我的霉运,今早就摔倒了,我不能再连累姑娘你了。姑娘保重,告辞。”
苏赋赋哪能让他告辞,硬生生将他给拖了回来按在了石凳上。
双手往身后一背,道:“我苏赋赋可是将门之后,一身正气。什么歪风什么邪气,什么鬼魅魍魉,奈何不了我的。有何委屈尽可跟我说,我给你宽宽心。”
钱烨低眉沉默了好久,才徐徐开口道:“五岁之时,娘亲因为救我,溺水走了。家中的弟弟妹妹们说我是扫把星,害人精,谁靠近我,我就克谁。除了爹爹,没有人跟我玩儿,也没有人跟我说话,府上的下人也都伺候我几日便想法子去了别的姨娘那儿伺候。就连平日他们聚堆玩儿,都躲着我。只有爹爹在的时候,他们才肯做做样子。”
“那你跟田弦呢?”
“六岁那年我爹爹送我去许先生的私塾,可没两日那些人知道了我的事情,他们的爹娘就找许先生让他撵我走,不撵的话,他们就都走。许先生说项未果,只好单独教我。可爹爹看我孤独,便跟田伯伯商议,让田弦跟我一同读书。田弦虽也不算喜欢我,但他倒也没有跟别人一样完全不想跟我说话。我心里还是很感激他,只是后来他腿…”
“那你在这里哭又是为何?”
“今早一进学堂,他们就说你摔倒了,然后班里的人就哄我走。我不想走,方才上课的时候,他们就捉弄我,将水倒在了我的衣领里…我只好跟先生说我要出恭,躲了出来。”
他这情况一时的安慰无济于事,她得先帮他脱离眼前的困境才是。
苏赋赋眸子一溜道:“你来我们班吧!”
“我去哪里也是个扫把星,方才想过了,我去找馆监退学。”
“退什么学?而且谁说你是扫把星?说非要如此论,那你便是个福星。你知道吗?我早上吃包子吃急了胃疼,这要搁在以前定是要疼上半日,没想到摔一跤后,好了…少受了不少的罪。”
钱烨半信半疑地看着她,暗淡的眼眸里有了一点光,“真的吗?”
“当然是真的。”
到了第一节课下课的时辰,苏赋赋带着钱烨就回了课堂。
赵与歌正在跟赵承延商议着让岑怡去找找苏赋赋,她就嗖嗖跑到了他身边,嬉皮笑脸道:“先生,我有小事一桩想与您商议,请您移步堂外。”
赵承延见她回了起身急问道:“你没事吧?怎么去了那么久?”
“没事没事。”苏赋赋跟他笑说着摆摆头,就引着心里猜疑着她又搞什么名堂的赵与歌出了堂。
刚落一阶,他就看那立在青竹旁的钱烨眼中一怔,这不正是自己搜肠刮肚想着如何接近的人吗?怎么自己上门来了?
“钱烨……这是我们千任班的赵先生,他人菩萨心肠,乐善好施,是个大善人。”
苏赋赋卖力的一顿夸,转头看着满脸疑惑的赵与歌,谄媚笑道:“先生,这是我刚认识的钱烨,我想跟先生商议,让他来我们班里读书。”
对于赵与歌而言,这当然是天上掉馅饼的好事。
不过,他倒也不能被人觉出他另有所图。
他故露为难之意,道:“来我们班的话,这位子怎么办?这桌凳都是按照人数整齐摆放的,也再无多余之地。总不能,让他坐在我身侧的地方吧?”
苏赋赋心道他这么腼腆的性子,坐那儿定是不成的。
“先生,那可否与那边先生协商,两班对调一人?”
“那等今日下学之时我先询问过其他学生。若有意向,想来应是可以的。”
“今日下学之时?那……”
那这一白日钱烨怎么办?
“那先生,可否今日让他先在这里上课?我匀他半张桌子成吗?”
见她这般着急,早已经将钱家摸清的赵与歌心里揣测,看来这钱烨在这里也没有得到善待。
他垂目片刻道:“你那桌子太过窄小,索性让给他,你与我用一张。等下这节课,我便帮他问。”
“那多谢先生。”
苏赋赋成了事儿,心里高兴,跟钱烨直夸赵与歌,道:“我就说我们千任班里的先生人是极好的。”
说着她拉着有些瑟缩的钱烨进了课堂,跟赵承延嘱咐了两句,便拿起自己凳子上的坐垫去了赵与歌的课桌旁坐了下来。
这得天独厚的位置,也就只有脸皮厚如城墙的苏赋赋能压的住了。
上节课还双目混沌的她,当下睡意全无,这节课也是听得出奇的认真。而且她倏忽间觉得……赵与歌这人…应有什么难言的苦楚。那日他说自己有事情要做,听来他是有一件必须要完成,而且对他极其极其重要的事情。
可她隐隐觉得,这件事分明不是争皇位这类的事情。
第四十章 你必须收下
下课时辰到。
赵与歌拿着戒尺课案“啪啪”上敲了两下,起身道:“方才你们也注意到了,班里来了一位新同学。他是“磨尔”班的学生,想换来本班,不知同学们可有想换过去的?”
众人目色朝钱烨扫去,不多会儿交头接耳碎语的学生中有人在相互推搡。
终于有一个男学生有些嫌弃之意的看了一样钱烨,道:“先生,您可能不知,他是出了名的扫把星。谁靠近他谁倒霉,我们可不愿意跟他一个班。”
他说着,身旁那些碎嘴的都前后传起了话,众人哗然,纷纷附和道:“先生,您让他回去吧!”
“对呀,今早还听说苏赋赋摔倒了呢!就是因为昨日帮他倒霉了。”
赵与歌心道原来苏赋赋是为他打的架。
他目色却一时变回了那个凌厉星目、不可一世的端王,他盯着那说话的男学生,道:“先生问话,不容置喙。你却手不抬一下便起身插话,这是谁教你的规矩?”
男学生顿时怯的发颤,指着身边的几个男学生,推托道:“是他们…他们非让我来说。”
方才还小话传的火热的几人一时噤若寒蝉,慌色低了头。
赵与歌目中厉色敛了下来,如常道:“克己复礼为仁。看来有些学生在这成仁之事上,还要多行学习才是。”
男学生赶紧恭敬着“是是是”的连应了几声才坐了回去。
奈何班里并没有人想去那“磨尔”班,赵与歌也只好先散了学,让助教去跟那班的先生递了话,说他下午下学后去他书房相谈此事。
午膳几人一同去外面酒馆里吃的,连通陈蓁蓁和赵与歌,许云宓。
几人说起下学去“拙古郡圃”游玩的事儿,赵与歌便让赵承延他们先去,他跟苏赋赋办完钱烨的事情以后再过去。
可是因着那园子太大,便约在日入四刻南门前碰头。
……
这是说不成吗?就换个班倒想来也不是难事,怎这般费劲?
背着书箱的苏赋赋在“明秉院”外望着那西房的门口,这里是鸿儒馆其他学生的书房,方才赵与歌带着钱烨去西房寻他班的许先生,苏赋赋等在院外里面出来一个人她便得问先生好,眼看着人都走干净了,他们还没影子。
好在等了两刻后,两人出来了。
钱烨虽然还是一如既往的垂目踱步,可他手心没有发紧之感,看来成了。
“先生,成了对吧?”
“嗯,许先生教他许多年,有些不舍得他走,便多聊了一会儿。只是因为坐位之事,还是要从千任班换去一位学生,所以这几日,你暂时跟我同桌。”
苏赋赋懵色“奥”了一声,接着问道:“可是班里无人肯去呢?”
赵与歌早有主意了,只道:“这是先生的事情,学生就不用操心了。”
她便不再问了。
钱烨不去“拙古园”,便就先行告辞了。
苏赋赋本想说三人一同出门,可是赵与歌却说他还有东西要取,她便随他回了书房。
进门,赵与歌就步履微急着到了书案旁的架子上取了什么递到了她眼前。
这是是那日书行殿里他拦着自己要给的那只锦盒。
就因这锦盒是粉白缎面,又巧用盘扣为钩,姑娘家都会喜欢的,她便记住了。
“我不要。”
苏赋赋愣神间脱口而出三字,身子还跟着一闪。
但到底是为何她也不知。
赵与歌却早就想到她会如此,平常道:“里面的这把折扇,是我以当时先生的身份给你这学生送的考试礼。你不要,那它何去何从?而且你也送了我一堆谢师礼,你只当是有来有往。”说着他将锦盒递的再近了些。
没有什么强迫之意,却让人又觉得不收好似又显得自己事儿多了。
“那好吧!多谢先生。”
苏赋赋只得勉为其难的收下了。
出了门,两人各自上了马车,苏赋赋这才从书箱里将锦盒拿了出了。
别说,这扇子小巧精致,面风清爽,加上她喜欢的这白玉坠子,可心的很。
……
“赵公子,我也无事,就随你同去迎堂姐吧!”
早去的几人在拙古郡圃里已经游玩了将近半个时辰,赵承延觉苏赋赋该到了,便跟赵岑怡说他去门口迎他们。
正玩儿关扑玩的起劲儿的赵岑怡应了声后,一旁刚收了弓箭的苏半梦便步前说道。
赵承延也不好说你别去,只平淡地应了一声。
苏半梦便小心翼翼地走了他一旁,随他往南去。
天将将有些暗色,园子里就开始点了灯,苏半梦看着花灯中跳跃的烛光,柔声道:“半梦很是羡慕堂姐。”
苏半梦抛砖引玉,赵承延一听便知,可总也得应话才是。
便有些不走心的道:“是吗?”
“堂姐她有爹娘,哥哥疼爱,可是半梦如今只有娘亲一人。半梦经常梦里看到爹爹,这应该就是世人常言的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吧?不过只是梦见也是好的。”
赵承延倒是对她爹爹的事情耳闻过,倒也是可怜,他便淡淡道:“半梦姑娘倒也不必去羡慕谁,半梦姑娘有娘亲疼爱,便比这世上诸多丧父丧母的孤儿要好过许多。而且加之已故令尊的荣耀,令堂为诰命夫人,半梦姑娘只需学有所成后再寻位登对的如意郎君,齐心支应门庭,想必日子过得也不会差于旁人。”
“赵公子说的是…”
苏半梦轻声应着,两人便再无话了。
苏赋赋和赵与歌刚下了马车,此时南门人多到简直要挤爆了,苏赋赋在女子中不高不矮的个子,可也被挡的很是严实,她只好看看一旁高个子的赵与歌道:“三哥你个子高,你找找赵承延。”
“看到了……”
“哪里?”
苏赋赋如只小地鼠般一蹦一蹦地跟着看,果然看见了,还不忘跟他挥挥手。
只是她蹦的欢实,有人可是惨了。
“苏姑娘你踩到我了。”
“对不住…疼吗?”
“当然疼。”
赵与歌可是很会喊疼,为难的苏赋赋抠着额头也不知道再如何说了。
跟着人群挪了一会儿,总算跟赵承延碰面了。
苏赋赋第一句话就喊饿,苏半梦一旁默默地挽着她的臂腕道:“堂姐,那关扑摊子旁就有卖竹米糕小食的,我带堂姐去。”
“好。”
苏赋赋乐滋滋应下,几人进了园子。
第四十一章 发觉他变了
不愧是号称洛京第一大郡圃。
繁灯挂枝间水榭风台,竹轩小迳,鱼跃碧水。
湖上更有妓乐数船,在船头满头花簪的薄裙美人纤手弄琴,引知音上船品茶听曲儿。
可这些苏赋赋也是一眼带过,她最觉有趣儿的,是…
“你们知道这个赛舟,赢了得什么吗?”
听苏赋赋问,跟她一同吃着竹米糕的赵岑怡抚抚刘海道:“头名是花柔阁的胭脂水粉,次名是一只红豆簪子,最次也是一份儿口蜜。不过,这可不是让大字不识几个的庶人玩儿的,这可是要给上船的公子出题的。赋赋姐你想,但凡能吟诗作对,赋诗一首的,十有八九都不是普通人家要么就是仕途有望。也只有这些人才能用的起那花柔阁的东西。但这赋诗吟诗又是极其文雅的事情,让目不识丁之人还挑不出理。果然是铢锱必较的商户,精明的很。”
苏赋赋将竹米糕吃了个干净,拎着杆子转目看着赵承延眼睛眯成了月牙儿。
“赵承延……你陪我玩儿!”
赵承延自然应下。
陈蓁蓁看着湖上方才的热闹劲儿也想去,眼中看了许邈好几次后,才好生客气道:“许公子,那赋赋去赛舟,不如我们也凑个热闹?”
许邈倒也不想一直待在赵与歌和许云宓一旁碍事,便应了。
其他几人便去了湖上观赛的拱桥之上。
什么诗词自然难不倒这两位贵公子,赵承延扶着苏赋赋上了小舟,苏赋赋便握着浆边找着手感,道:“赵承延,我看你长得倒也算魁梧结实,我们得第一才成。”
“赋赋,你该不会是为了花柔阁的胭脂吧?若是喜欢,要多少,我都给你买回来便是。何苦这么热的天你受这累?”
苏赋赋摆摆头,垂目有心事道:“是阿施…她这两日好似不太对劲,我想她平日最喜欢胭脂水粉,就想抽空去买来哄哄她。可巧眼下有现成的,且试试。”
赵承延一听,拼全力也是要成全的。
两人说着话,一旁坐下来的陈蓁蓁抬浆就拍在了苏赋赋浆旁的水面上,“比一比呀!”
苏赋赋看她跟许邈坐在一起那开心劲儿,无奈地笑了笑后就转目看向对面那个浮在湖面的红木鸭子,做好了准备。
听锣声,两人手下发力,配合默契,几浆下水,便明显比湖面上的其他五叶小舟要远去半丈。两人微微窃喜,“哐”一声,小舟被撞了。
两人身子一阵晃悠,可那撞上来的小舟却无事般又开始前行,反倒他们被撞得船歪了许多,费好大力气才回正追赶。
“他们是故意的。”
“嗯,一会儿你抱木鸭子之时,我来防备。”
苏赋赋实在没想到这湖面之上竟遇这等阴险小人。
她有些怒发冲冠的意思,手下的劲儿也是足的很,没过几息后就又远超过那几叶扁舟。眼看木鸭子近在咫尺,赵承延就见一旁那人挥浆想撞他的浆,颇有马毬场上四哥的狡诈。赵承延倒也不再当老实人,顺势往后一躲再抬浆猛划,入水看似并未用力,实在力道极大,撞得那人手一松,浆就脱了手。
舟上的苏赋赋余光见陈蓁蓁冲了过来,猛地探着半个身子一把将母鸭子就抱在了怀里。
“抢到了。”
苏赋赋满头大汗,转头跟赵承延拍了拍怀里的木鸭子,又看向排名第二的陈蓁蓁嘚瑟道:“陈蓁蓁,你说是不是因为你方才吃了太多米糕,压的这船划不动呀?”
气的陈蓁蓁撩起湖水往她身上一顿泼。
苏赋赋如愿抱着木鸭子换了一提方盒的胭脂水粉,赵承延一旁给她擦干净脸颊上的水珠,几人回了桥上。
赵岑怡看着两人都得了好东西,樱桃小口一撅,拉着赵承延左右晃着道:“哥哥,你的好妹妹也想要。哥哥可否再陪妹妹去玩儿一次?”
“你离得远了些看不见那湖面上的危险,乖,我陪你去玩儿投壶。”
可无论赵承延如何劝,她还是想玩儿,便没有了办法,陪她去了。
许云宓巧遇了自己的几位发小,到别处说话了。
苏半梦为了看赛舟更清楚些便不知不觉踱步到了桥西。
桥中留下的四人中间涌过来不少拿着孔明灯的人。
而且一个接一个的。
都在燃灯祈福。
苏赋赋好奇地眼珠乱转着跟着瞧,就想看看他们是从哪里变出来的。
瞅了半天没看见有卖灯的小贩,她想凑前去打听之时,就觉自己的衣袖被人轻扯了扯。
回身一瞧,赵与歌正拿着一只孔明灯。
“何处弄来的?”
赵与歌递给她道:“这‘拙古郡圃’是皇上为与民同乐而造,这孔明灯也是朝上大臣的提议,分文不取。只为天下太平,黎民和乐。所以今日的孔明灯比旁时不同,今日放灯都是为了太平为了天下人而祈福。”
“这位大臣心系天下,是个好官儿。”
苏赋赋喜滋滋地接过孔明灯很自然地伸手到了赵与歌跟前,“火折子。”
赵与歌愣了愣神,便转头快去讨来一个递给她。
火星碰到油团儿上,孔明灯里慢慢透温柔的光,照亮了两人的脸庞。
“三哥你可扶好了,不要歪……”
赵与歌听着她的吩咐,跟着她的话慢慢松手,那泛着萤光的孔明灯就四平八稳的徐徐入了夜空。
“我们这只一定能飞的很远…”
苏赋赋一边嘟囔着,手指调皮地捏成圆圈将他们放上去的那只孔明灯放在她的小圆圈里,边看边自己傻笑。
他看她开心,自己也不知不觉间跟着笑了。
只是他这一笑,被桥下的赵承延看到了。
自从蔺妃娘娘走后,赵承延再未见过三哥如此笑过。他脸上的笑意和看向赋赋的眼神,都让他很不自在。
待上了岸,赵承延顾不得陪赵岑怡去拿花簪,就先自己大步回了桥上。
“赋赋。”
赵承延靠前来直接抓住了苏赋赋手腕,抓的紧紧地。
“赵承延,我跟三哥方才……”
“跟我去那边投壶吧…听岑怡说那里有更多好的物件儿。”
头一次,赵承延打断了苏赋赋的话,他脸上尽是仓皇,急于带她走。
第四十二章 他们要成亲
“赵承延,我们不是玩投壶吗?你这带我去哪儿?”
苏赋赋眼看着赵承延拉着自己路过了投壶摊子,可问他他也不说话。
直到走到了湖边人少的大树下,赵承延才步子缓缓停了。
他回过身,眼中极其不安以至于他脸上僵的厉害。
苏赋赋见他好似有事,眼中带着星星,脸上带着甜甜的笑意,关切道:“你怎么了?”
“苏赋赋……”
赵承延突然郑重其事地喊了她的名字。
“嗯。”
“你说你不挑食,可是你最喜欢吃虾子、红烧肉、排骨。席面上但凡出现这几样菜肴你都会下箸超过三次。你最喜欢喝普洱,可以一盏接一盏。点心你最喜欢吃的是红豆馅儿的糯米团。你特别爱吃水果,目前为止我未看到你不爱吃的。你看似大大咧咧其实心思细腻,你行事鲁莽却强毅果敢。你喜欢热闹,喜欢自由自在,喜欢山川湖海,喜欢天空喜欢太阳喜欢星星喜欢月亮。而我……喜欢你。”
他说他喜欢……我?
苏赋赋听到最后几字乌溜溜的眸子眨巴不动了。
不等她再吭一声,赵承延比方才更严肃认真的了许多的看着她。
“苏赋赋……我喜欢你,我要娶你。”
苏赋赋听得无比清晰,钝钝的看着他半晌后,脸颊突的发了红,像是团了一层又一层的胭脂,一双眸子更是凌乱的没了章法,慌的她嗖的转过了身去。
赵承延见她害羞了,跟着绕到她身前,目光一时热烈着矮身柔声问她,“赵承延说喜欢你,想娶你。你应不应?”
苏赋赋脸上烧的都发了烫。
她转着眸子时不时看一眼凑在自己眼前的赵承延,鼓了半天的勇气,才喃喃道:“那……那你问问赵承延,他能对我好一辈子吗?”
赵承延还真的立身对着空气自问自答了一番。
然后又凑到她脸前认真道:“刚问过了,他回答,一定能。还说你是他的心尖儿尖儿,要跟你生一堆儿女,要与你白头偕老。他还说……这人间四季,他都要永远永远地陪着你。”
人间四季。
不正是苏赋赋想要的吗?
而这人,也是她不知何时就已经放在心上的。
她心间乱噗通着嘴角一抿,看着湖面的波光比方才更羞涩了许多,道:“那你告诉他:春秋冬夏,不离不弃。”
赵承延赶紧频点头,“一定不离不弃,不离不弃。”
他咧着嘴角傻气嘟囔着,片刻后却脸上一怔,此情此景应该给她一个定情信物才是,可他周身上下没有什么合适的,他转目想到了什么,急色道:“赋赋你在这里等我,你等我,你别动,等我。”
说完他就一溜烟的跑了。
“岑怡岑怡……”
赵承延满头大汗跑到眼中正偷看小公子的赵岑怡跟前,抢了她手的锦盒直截了当道:“赵岑怡,你有了嫂嫂。”
赵岑怡愣神看着他兴奋的背影,左右看看同样懵色的几人,“嫂嫂?”
抢了锦盒的赵承延跑回来,大喘着粗气拿出了里面的红豆簪子。
“予你的定情之物,此生不负相思。”
花前月下,赵承延将手里的红豆簪子万般好生地戴在了她的发髻上。
苏赋赋抿着唇角想问他好看吗?一抬眸,赵承延就亲了上来。
苏赋赋被他双手抱着,身子都僵了,瞪大着眼睛盯着他,气也不会喘了。只知道,他的嘴巴像云朵一样柔柔软软,气息像夏风一样沁人。他微凉的鼻尖轻轻蹭着她的脸颊,她不知不觉间抓着他的衣襟,缓缓闭上了眼眸。
“哇…我哥…我哥我哥……我哥真是勇啊!”
身后跟来的赵岑怡看见眼前的画面简直惊掉了下巴。
她轻声慨叹着,大树下刚才嘴巴黏到一起的两人终于松了口。
赵岑怡等不及用她铃铛般的声音大喊道:“哥……”
被惊动的两人回头一瞧,见同来的几人都在不远处神色各异地看着他们。
“哎呀—”
苏赋赋一时羞红了脸扑到了赵承延怀里。
赵承延男人,脸皮厚,抱着她跟他们呛话道:“你们怎么能偷看呢?”话完轻抚着她的青丝,小声哄道:“没事,有我呢!”
郎情妾意。
这是早晚的事情。
赵与歌轻晃着扇子眼神淡淡地看着。
可许邈受不了,默不作声的就转身走了,许云宓跟去追。
众人便风流云散,各自回了。
……
赵与歌回了端王府,门前探水陈直就一并跟着去了行云殿。
烛光熠熠间席元一身青色袍子步前,恭敬道:“王爷,今日皇后那边的大臣有几位上折子进谏,请皇上尽快册立太子。”
赵与歌目色渐渐深邃,大袖一拂,坐到茶桌前。
“看来是拖延不得了……陈直你派人去送信,告于舅舅让他明日便差人去和博士那里商定游园一事。那席元,这两处行动,便都改去后日。还有探水,那衣裳明日务必准备好。”
“是,王爷。”
几人应下后,刚要各自忙去,却听赵与歌身子突然眼中落寞道:“你们办完事便过来,许久没有跟你们喝酒,今日…好好喝上一场。”
“是,王爷。”
三人面面相看着应了声便依照他的吩咐各自先去忙了。
过去两刻,人都回了殿中。
高挽着衣袖的赵与歌将两斤的小酒坛放到了自己身前,招呼他们坐。
珍馐美味,酒糟陈酿,赵与歌明明滴酒未沾,可眼中却先有了几分醉意。
他看着桌上的三人道:“你们……可有了心上人?”
三个单身汉齐齐摇头。
赵与歌却笑了,握起酒坛子酸里酸气的道:“没有才好,无须知心悦之苦。
那这第一坛…就敬你们三个孑然一身的洒脱男人。”
三人蹙眉心里开始打鼓。
他这是怎么了?
说中有话。
而且从未见王爷用酒坛子喝酒,这般与他身份不衬的豪迈,实在反常。
可谁也不敢多言,也不敢用那面前的酒盏,只能跟着都捧了坛子。
空了坛,三人拾箸刚吃了一口下酒菜,赵与歌就又摸过来一酒坛,拽了酒塞跟探水说,“等忙完这几日,你便将库册拿过来,我要挑些贺礼。”
探水应了声,又好奇小心问道:“王爷是给哪家送贺礼?”
赵与歌唇角卷起苦涩。
“五弟……跟那隔壁的苏赋赋,两人要成亲了。如此高兴的喜事,我这三哥,自然要给他们准备一份贵重的贺礼才是。”
说完他拎起手里的酒坛又大口喝了起来。
三人相互看了看,好似明白了。
席元凑到陈直一旁低声道:“王爷…是不是对那个长相跟小九一样的苏家姑娘有什么心思?”
陈直早觉出了些风吹草动,眼下看他这么折腾自己,更笃定了。
点了点头,小声道:“八成是。不然,我们平日里威风赫赫的王爷何至于没缘由地抱着个酒坛子一坛接一坛的?”
探水目色通透的看着愁苦的赵与歌。
起初他也犯嘀咕,论模样,性子,张孺人才是男子最中意的。
可探水知道,王爷对张孺人的喜欢,很平淡,没有丝毫的波澜。
说的再直接些,王爷对她并没有什么感情可言。
他本以为王爷生在帝王家,可能自小就是如此冷淡的性子,可是自从这跟小九模样一般的苏家姑娘出现后,王爷就大不同了。
他看苏家姑娘的眼神有动静,即便脸上是风平云淡,但藏着喜欢,那种他暗暗放在心里,自己暗潮涌动,但绝对不能被人察觉的喜欢。
第四十三章 你到底是谁
隔了一日。
鸿儒馆前车队宛如长龙,连通着隔壁的国子监,浩浩荡荡。
和博士倒是闲来无事,可袁蚌却忙得脚打后脑勺,嘴里不停地嘱咐此去的三个班的先生和助教核查人数,叮嘱安全,不准吃野果,要结伴而行等等。
明明只出去这一日,而且是跟着国子监的监生沾光,去帝王御苑的菡萏池泛舟作画,再去赏个山景。这袁学究却好似是他们是要出去一年半载一样,谨慎的嘱咐了一箩筐的话。
不光学生听腻了,先生们也要听烦了。
国子监出的马车,一车可载七八人,这相熟的几人正好坐满了一辆马车。
赵承延和苏赋赋这对刚成的鸳鸯自然是紧紧地黏在一起。
“想吃哪个。”
赵承延带了满满两大食盒的小食,一层层拿下来让苏赋赋挑,“这个。”苏赋赋说着要去拿,赵承延赶紧抢先拿起来道:“你未擦手,我来吧!”说着,将核桃酥递到她跟前,一口一口的伺候着,一直到苏赋赋吃完,他又取出白釉皮囊壶给她倒了一盏温水递上,赵岑怡这个亲妹妹都被他酸的没眼看了,揉着眼睛看向了别处。
“是不是昨夜没睡好?看你怎么直犯困?”
苏赋赋点点头,眼睛里微有倦色的看着他道:“半夜睡得正香的时候,就听有冰雹打在窗旁的声音,倒以为真是冰雹,可再一细听不对,我就点了灯,可那动静就再没了。今晨,我睡醒后去院里来回瞧,也未看出有什么异常,真是奇怪。”
“那应是你在梦里梦到,一时惊醒混淆了而已。”
“奥,倒是也有可能。”
悠闲晃着扇子的赵与歌听到两人的对话嘴角闪过一抹偷笑。
只是一转目看到她发髻上的红豆簪子,目中又顿生了许多不悦。
一只平平无奇的簪子,还需天天戴着?
那边并肩而坐的许云宓和陈蓁蓁见两人这般亲昵,倒是不同程度的都松了口气。
虽说许邈昨日心里难过的很,以至于今日都未去上课。可如今这两人成亲已是板上钉钉的事儿,他再如何喜欢,早晚也会放下的。
只是苏半梦别扭的厉害,她本想趁着一同上学接近赵承延,让他喜欢上自己,可没想到前后跟他都没说过几句话,这想法就落空了。
她就不明白,为何她苏赋赋命这般的好?
苏半梦越想目色越委屈,拧着帕子足足缠了一路。
……
车队行到南御苑的门前,众学生下了马车,随着各班先生入门,走了一刻总算到了菡萏池前。
苏赋赋热得耐不住,从书箱里翻出赵与歌送的那把折扇,就扇了起来,还时不时给赵承延也扇上几下。赵承延无意间看到那扇坠子,怔了怔,问她讨了过来。
赵与歌的笔墨他自然认得。
问她:“三哥送的?”
“嗯,我不是送谢师礼来着吗?就算是礼尚往来,回我的。说来,我本来就不好用那女子爱执的团扇,可你们那些折扇又太重。如今倒是好了,有了这把称手的扇子,方便多了。”
在苏赋赋眼中这把折扇最贵几十两,但赵承延一瞧那玉坠子就知道,但这块和田白玉就过了千两,更不用说加上这雕工。
看来……真的不是他想的太多。
赵承延面无表情地将折扇放回了她的书箱里,拿出自己腰间的给她起着风,道:“我得空给你做一把更好的。”
苏赋赋未作多想,甜笑应了声后就被岑怡拉着去看那些国子监的监生了。
……
一池菡萏碧叶芬芳,扁舟行过花叶旁。
十几条小船,每船载了四五人,撑船的老者带着遮阳的帷帽,白纱清透,带舟行在这池中,还真让人有些置身天池的意境。
苏赋赋瞪大了眼睛仔细看着娇嫩嫩的菡萏,时不时回身偷看一眼赵承延的画,过了一会儿她才提笔,这正有灵感涌上之时,就听远处一片惊呼声,紧而听到连续“噗通”的落水声。
“怎么了?”
苏赋赋想站起来,可因为船上人多晃的厉害,她只好又矮身坐了回去。
就听那撑船的老者急色道:“有人落水了。”
说着他便往那边划过去。
“有人落水了,快来救人呀!”
这焦急的喊声……许云宓?
“我去帮忙。”苏赋赋来不及多想丢了一句话就跃下就下了水,她游得比老者的船都快了许多,绕过去就见许云宓湿漉漉的在岸上着急喊着,东边角上,一位撑船的老人正拖着陈蓁蓁游向岸边,赵与歌…拖着钱烨。
许云宓见船上人都无事,冷静下来不再喊了。
苏赋赋松了口气,刚想游回船上,就听众人突然又急色道:“先生先生…先生溺水了。”
她回头一瞧,钱烨半攀在岸边,赵与歌不见了。
苏赋赋一个猛子扎进了水里。
这边船上的老者赶紧划船靠近后也跳下了水。
赵承延不识水性,看着扎入水中不见踪影的苏赋赋慌了,跟赵岑怡一起喊着附近的撑船人,他们刚闻声赶来,众人就见不远处菡萏叶下苏赋赋拽着赵与歌浮了上来。
撑船的老者跟她一起拖着赵与歌游去了岸上。
“先生…先生?”
苏赋赋凑前在一旁喊了几声他咳嗽着醒了。
“先生?”
苏赋赋想确认他真的没事儿了,在他眼前晃了晃手,等他回应。
目色黯淡的赵与歌想起方才在水中脑海里闪过的那些画面,突然就攥住了她的手,盯着她疑惑道:“你到底是谁?”
“我能是谁?我是苏赋赋呀!你呛水呛懵了?”
说着她赶紧抽出那被他攥疼了的手。
赵与歌却一直盯着她不肯挪开视线,他搞不清楚是为何?为何他又看到了那个跟苏赋赋一模一样的人,她们的衣着不同,可她们急迫的朝自己游过来的样子完全相同。
难道只是自己在水中产生了错觉?
见水里的人都没事了,众人松了口气。
有的人看向钱烨,又开始了窃窃私语,可一位撑船人却主动跑了过来埋怨自己道:“怪我大意了,昨日验船之时,见这条船有两处极小的裂缝,我将它放在一旁正待修补。本想着告诉其他撑船人,可奈何年纪大了,脑筋不明了,就给忘了。他们也不知,这才载了人出了之事。老朽给王爷和各位赔罪,还请王爷责罚。”
闻讯赶来的袁蚌听到他的话,忍不住斥责道:“你这做事的实在马虎,幸是没有出事,这若是出了人命如何是好?”
众人听是这撑船人大意了,倒是一时对那钱烨的小话便少了许多。
反而有的人说,是钱烨救了他们,不然他们这一船人一个会水的都没有,怕是总有一个要见阎王。
众人听得有道理,看钱烨的眼神也跟之前有些不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