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四章 好好活下去
唐雨只是简单扫了一眼那个链接，就知道了李停车现在的状况。
他家里本身家庭条件就不好，父母都是下岗工人，母亲在超市做清洁工，父亲则摆摊卖鱼。
李停车的妹妹是在今年中旬的时候检查出的肾衰竭，原本父母辛辛苦苦积攒多年为李停车娶媳妇的钱，全部都用来给妹妹治病了，但面对疾病，那些历经艰苦才存下来的微薄积蓄却显得杯水车薪。
现在已经是年末了，眼看着就要过年了。
李停车的家注定过不好这个新年了。
筹款数额是四十万，已筹到数额是六百四十块钱。
李亭曈需要换肾，包括后期疗养费用，都需要钱。
四十万多吗，对于大部分家庭来说，四十万是一个可以接受的数字。
正所谓砸锅卖铁，卖房子卖地大部分家庭都能凑出这些钱。
但李停车的家庭不行，他们家在沈城本地根本没有房子，一直都是靠租房子辗转生活。
滴水筹里的描述绘声绘色，以第三者视角介入了这个平凡家庭的点点滴滴。
其中不乏有渲染气氛的感觉，但唐雨知道，这篇文章里至少有十分之八是真实的。
他记忆里的李停车，总是流着鼻涕，穿得也很破旧，冬天时脸总是冻得红红的，总引来同学们的嘲笑。
而他唐雨，那时虽然只有父亲一个人照顾他，但他连一件别人的旧衣服都没穿过，生活中也称得上是应有尽有。
夜幕降临，唐雨躺在床上辗转反侧，说什么就是睡不着。
他的脑海里反复出现李停车跟自己对话的场景，他脸上的笑容与群内链接中女孩的苍白面庞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厨房里的鱼唐雨忘记放进冰箱了，它们装在黑色的塑料袋里，静静地躺在厨房的大理石板上。
其实唐雨完全可以忘掉这件事，毕竟这本来就是李停车强加给他的好意，他根本不喜欢吃鱼。
他甚至可以在以后去菜市场的时候避免从鱼摊前面走与李停车碰面，这样他们之间的联系就永远都只是两条平行线，永远都没有交集。
只是李亭曈的脸庞在唐雨脑海中闪烁过的时候，总让唐雨觉得心神不宁。
唐雨对医学一窍不通，不知道肾衰竭是什么概念，但既然严重到需要换肾脏，一定很痛苦吧。
唐雨越是给自己心理暗示不要去想，他的脑袋里就越会出现这种事。
第二天早上，三更走出房间的时候，唐雨已经把早餐做好放在桌子上了。
窗外又开始下雪了，雪势很大，看上去一时半会儿都不会停止。
唐雨正站在客厅里，看着窗外的大雪发呆。
三更穿着可爱的绿色恐龙睡衣，远远望着唐雨的背影，没有开口讲话。
“唐雨一会儿要出门么。”
早餐餐桌上，三更忽然开口说道。
“不啊，出门干嘛，这么大的雪。”
“你不是想去看看李停车的妹妹么。”
“……”
唐雨还想反驳，但三更盯着他的视线不容置疑。
“今天雪太大了，改天再去好了。”
“改天的话，唐雨恐怕会一直这么郁郁寡欢吧。”
“……”
“想做的事就去做，只要对自身的影响是积极的，一般都没什么坏处。”
三更一口下去将三明治咬出一个月牙缺，语气依旧平静。
她大口咀嚼着自己最喜欢的三明治，喝着热牛奶，对唐雨的想法心知肚明。
三更什么都知道，只是三更不说罢了。
“三更要跟我一起去么。”
唐雨以为三更会肯定回答，毕竟她从不愿与唐雨分开。
但三更这一次却轻轻摇了摇头。
“我约了黑白无常今天在家里见面。”
“这样，那正好我出门避嫌。看来今天，我是不得不出门了，我实在不太想与那二位相见。”
三更倒也没说什么，毕竟黑白无常对于普通人来说，都是不会想接近的存在。
只是唐雨从前对此并没这么排斥，现在却反应这么大，三更有些不理解而已。
尽管对此不理解，但三更也没有细问，她相信唐雨有自己的原因。
唐雨整个上午都窝在房间里码字，由于昨晚的睡眠质量不好，导致今天唐雨根本不清楚自己更新了些什么内容。他只是在不停敲着键盘，任由那些文字以回忆录的形式呈现在电脑屏幕上。
中午的时候，唐雨下厨简单做了饭菜，与三更一起吃过饭以后，他才趁着午后阳光明媚的时刻独自出了门。
“有什么事情立刻给我打电话。”
站在玄关处，唐雨对着三更叮嘱道。
“知道了。”
三更回应得也十分干脆，这是最初唐雨对三更有好感的主要原因之一。
三更从来不会做无谓的抬杠，和唐雨斗嘴的时候都很少。
有些关系是让人又爱又恨的，但唐雨对三更从没有过恨。
小区墙边的雪已经有唐雨小腿中央那么高了，要不是因为昨天雪停了一阵，人们借着这个机会稍稍清除了一番，恐怕积雪真的会影响交通。
唐雨乘上了出租车，前往了李亭曈所在的医院。
在此之前，他本该提前通知李停车一声，但让人觉得很可笑的是，他连李停车的联系方式都没有。
唐雨和李停车之间根本没有任何交集，他甚至不知道该如何跟李停车的妹妹做自我介绍。
我是一个连你哥哥电话号码都不知道的老同学？
听起来还让人觉得挺搞笑的。
从前的人迷信，觉得只要将名字取的普通一些，就能安安稳稳度过一生。
所有那些诸如勇刚强之类的名字比比皆是，凤玲兰也不甘示弱。
亭曈是一个很美好的名字，至少与停车相比，取名之人的文化底蕴显露无疑。
虽然三更说了李亭曈已经显露出了将死迹象，但唐雨却觉得，只要不到最后一刻，那他就都相信人定胜天这一说法。
毕竟如果他们只是缺钱而已，如果真的能完成肾移植手术，那李亭曈应该也能保住性命。
一路上唐雨都这么想着，他将凡事都向积极面考虑，希望墨菲定律能够因为自己的偷奸取巧而生效。
冬日里的北方城市，除了南方人不常见的雪，只有寒风萧瑟。
哪有什么江南水乡风景可言，有的只是如刺骨寒刀般扑打面颊的冰冷冬风。
出租车停在医院楼下，唐雨在附近的水果店买了一个大果篮，又在超市买了一箱八宝粥，这才朝着住院部的方向走了过去。
想要查一位患肾衰竭的患者信息并不难，更何况唐雨一眼看上去老实巴交，一看就是过来探病的。
所有的医院无论建设得多么好，走廊总是让人觉得狭窄僻静的。
唐雨在护士台咨询后，护士查询了相关信息，告诉唐雨李亭曈住在内四科，位置在六楼。
他又拎着东西，乘着电梯一路来到了六楼。
之后在六楼护士的指引下，唐雨终于站在了李亭曈所在的611病房门口。
隔着玻璃，唐雨能看到这是间双人病房。
他轻轻敲了敲门，里面传来了请进的声音，唐雨才开了门，拎着东西进了病房。
短发少女正坐在床上望着唐雨，她身上穿着病号服，身材消瘦，看上去十分单薄。
旁边的病床没有患者入住，这里也就变成了一间单人病房。
病房很普通，很安静，没什么多余的东西。
“你就是亭曈吧。我是你哥哥的老同学，我过来看望你。”
初次见面，唐雨不知道该跟这个与自己年纪相仿的女孩说些什么。
他只是将手里的礼物放在病床旁边的柜子上，视线在病房之中环视着。
但其实没什么好看的，这只不过是唐雨缓解尴尬的拙劣技巧罢了。
“我哥的老同学竟然会来看我，还真是稀奇。应该说，以我哥的那种性格，竟然有人会说出是他的老同学，还不觉得难为情，我都有些佩服你了。”
“你怎么这么说，你哥是个好人，外表看上去老实可靠，怎么就会让人觉得跟他是同学很难为情了。”
“你是我哥的什么同学？”
少女音色如银铃，丝毫不因为与唐雨初次见面而觉得有些羞怯。
“小学同学……”
“你叫什么？”
“我叫唐雨。”
“哦，我知道了，那个坐我哥后面不爱说话的男生是吧？”
“这你都知道？”
“我哥回家总是跟我们说他在学校发生的事情，啰嗦唠叨，听的人耳朵起茧。”
“可是你哥四年级时就转学了啊，这么长时间了，你怎么还记得我的名字……”
“因为那时候我哥老是提起他在班级里最好的朋友，也就是你，我当然不得不记住了。”
最好的朋友？
唐雨一脸茫然。
如果他和李停车真是那种刻骨铭心的好朋友，他也就不会连李停车是谁都忘记了。
“当然了，以我对我哥的了解，他多半是会错意了，对吧？可能只是因为别人嘲笑他的时候你没有嘲笑他之类的，他就觉得你跟他的关系最好了。他就是这种男人，总是傻乎乎的，让人觉得很好骗。哎呀，我还真是担心呢，不知道他以后会不会被坏女人骗，到时候伤心难过跑来找我诉苦。如果那时候我还活着倒也还好，要是那时候我的坟头草都有这么高了，那他就只能咬碎牙往肚子里咽了。”
李亭曈站在床上，用手比划着自己坟头草的高度，看上去十分滑稽。
她给唐雨的感觉就像是个小孩子，明明已经成年了，明明沟通方式听上去也很少年老成，但就是让人觉得她很像小孩子。
她的皮肤很白皙，白得像外面的大雪一样。
唐雨担心她在床上行动会影响到她的身体状况，连忙以手势规劝她好好躺下。
“我哥以前跟我们说过，你从小没有妈妈，所以才沉默寡言的。他总是试图逗你笑，但你从来不给他面子。即使如此，在他从那所小学转学之前，你也是他提到次数最多的人。”
“……”
李亭曈没有理会唐雨的劝阻，自顾自地念叨着。
唐雨则陷入了一阵短暂的沉默之中。
他脑海中回忆着李停车对着自己做无聊鬼脸，或者发出怪笑的讨厌模样，便觉得那时憎恶李停车的自己，真的不识抬举。
李亭曈的个子不高，手臂纤细，她站在床上挥舞着手臂，似乎是在做音乐指挥的动作，又像是鸟儿在天空翱翔。
“我哥昨天晚上来看我，兴致勃勃的告诉我，他遇到你了，还送给你鱼了，你过得很好，他很放心。”
唐雨没去接话，他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或许他只以为那几条鱼很沉重，或许他还是太狭隘了。
唐雨注意到病床旁边的柜子上放着个小牛头人，牛头人身，塑料制品，看上去就给人一种廉价感。
“你喜欢这个？”
唐雨指着那个牛头人说道。
“喜欢啊，这是我哥送给我的。因为我属牛，又是金牛座，我哥说勇敢牛牛不怕困难，就送给我这个来鼓励我。”
李亭曈闭着眼睛，站在病床上展开双臂。
她健谈乐观，一点儿也不像个患病的青春少女。
唐雨把那些原本在心中排练好的鼓励话语都咽进了肚子里。
“其实我一点儿都不怕死，人早晚都要死的。我只是担心我哥，他那么单纯，以后遇到了什么生活中的烦恼事，很容易走不出来。我希望你能拿我哥当朋友，不管你今天来这里之前心里是怎么想的，我希望从这一刻开始，你能拿李停车当你唐雨的朋友。”
“他一直都是我朋友，你放心吧，李亭曈。”
“你既然是我哥哥的朋友，叫我亭曈就好啦。”
李亭曈俯下身子，看着唐雨眨了下右眼，做了个少女wink。
“好的，亭曈。”
唐雨伸手揉了揉少女的短发，她的发丝柔顺，触手可及。
“唐雨，偷偷告诉你个小秘密，今天是我的生日。”
唐雨闻言一愣，下意识左右望了眼空荡荡的病房。
他不知道是谁在这里照顾李亭曈，但现在的她总归是孤独的。
唐雨没提前准备什么礼物，也并不擅长活跃气氛。
就算听对方这么说，他也只能原地想了半天，最后才从口中挤出了一句。
“生日快乐，亭曈。”
“谢谢你，唐雨。你是今年第一个祝我生日快乐的人，你也看到了，我住在医院里，也没什么庆祝生日的心情。所以，我决定将我的许愿机会交给你，许个愿吧，会灵验的。”
“我希望你不要死，好好活下去。”
这一次唐雨连思考都没思考，几乎是脱口而出。
李亭曈双手勾住唐雨脖颈，眼眸低垂，嘴角带着轻笑。
“抱歉，要让你失望了。”
少女轻声对着唐雨耳语，语气柔和亲昵。
唐雨突然觉得很想哭。
第一百六十五章 各怀心事
唐雨不明白为什么如此年轻的生命会患上肾衰竭这种疾病。
但好在李亭曈的表现积极乐观，没有让唐雨对她此时正在经历的痛苦感同身受。
事实上，唐雨也根本无法感同身受。
他们并肩坐在床上，聊着些有的没的。
李亭曈只比唐雨小一岁，她只是看上去娇小稚嫩，实际上已经二十二岁了。
外面的雪下得越来越大，唐雨也并不着急回家。
唐雨从李亭曈的口中得知，她的父亲身体状况也不好，在家里休养，母亲又要上班，只有晚上的时候才会匆匆赶来。
哥哥李停车还在卖鱼，每个人的生活都很不易。
“与家人们相比，能够整天无所事事百无聊赖待在病房里的我，更显得轻松愉悦不是么？”
李亭曈抿嘴轻笑，脸上浮现出一个小酒窝。
她原本应该是个圆脸的可爱姑娘，只是因为患病身体日渐消瘦，如今留着短发的她只让人觉得憔悴到弱不禁风。
她嘴上与唐雨聊着天，双腿垂在病床下荡来荡去。
唐雨不知道李亭曈在想什么，明明他们只是第一次相见，却像是老朋友一样在叙旧。
“换了肾就能治好的，又不是绝症，你也不要有心理压力。”
“我没有心理压力啊，我知道自己的状况。之前有合适的肾源，只是我家里人没凑够钱，没有换到。现在就算有钱也没办法了，已经没有合适的肾脏了。”
李亭曈双手拄着床边，谈起这些时一脸云淡风轻，仿佛事不关己。
“如果再有合适的肾脏，你们不用担心钱的问题，我有钱，我会出钱让你治疗的。”
“你有多少钱？嗯？”
李亭曈一脸坏笑望着唐雨，同时伸手将鬓边的碎发拢到了耳后。
“花钱为我换肾以后呢？想让我感激涕零以身相许么？”
“大可不必，我只是觉得我和你哥是朋友，而且你确实……”
“确实什么？确实很可怜？唐雨，这世界上比我可怜的人都还有很多，唐雨说你有钱，可以帮我换肾，可你知道这个走廊里像我一样等待着合适肾源的有多少人吗？你能帮他们都换肾吗，否则的话，为什么要帮助我呢，你至少应该告诉我一个原因。比如说……你喜欢我之类的。”
李亭曈说完就笑了，笑得阳光灿烂。
她的牙齿白皙，整整齐齐。
以唐雨的性格，一般如果被开这种玩笑的话，他往往都会因为困窘羞怯而脸红心跳。
但这一次，他却显得很平静。
他只是望着身旁的少女，她正值最好的青春年纪。
“你喜欢我是正常的，毕竟我这么可爱，难道不是么。”
李亭曈每一次笑起来的时候，面颊边好看的酒窝总会若隐若现。
如果是其他人这么说，恐怕会让人觉得很自恋。
但穿着病号服的李亭曈，说这句话的时候，她眉眼动人，举手投足间浸满可爱。
她的手腕纤细，手指修长白皙，虽然嘴唇看上去没什么血色，但已经足够可爱了。
“我已经有喜欢的人了。”
唐雨笑着回答道。
“只要锄头挥得好，没有墙角挖不倒。不对，明明应该是唐雨你疯狂的迷恋我，怎么现在搞得我好像变成了主动挖墙脚的第三者，这样可不行，达咩达咩。”
李亭曈双手在面前来回摆动，逗得唐雨忍不住笑个不停。
在来这里之前，唐雨的心情压抑且沉重。
但在真正见到李亭曈的时候，唐雨却庆幸自己来看望她了。
毕竟这么好的女孩子，不该在青春年华便离开这个世界。
三更正坐在家中客厅的沙发上看电视，黑白无常凭空从空气中走了出来，而三更仍旧旁若无人一般，并没有因为两人的出现而被吓到。
“小阎王。”
黑白无常异口同声说道，然后白无常便像一只小猫咪一样凑到了三更旁边。
“哎呦，你可真是让我想念啊，小阎王。”
两人关系看似如姐妹般亲昵，但黑无常是能理解三更被白无常纠缠时的头疼的。
他们两个今天来这里，是受了三更的征召。
“那个人回去了么。”
三更一提起那个人，白无常就气不打一处来。
“明明就是个死渣男，干嘛要放他走啊，就应该让他在十八层地狱里整天受罪，好以此偿还对婆婆始乱终弃的罪过。”
那个人指的自然是原本关押在十八层地狱里的姻缘神。
在三更重新回到人间之前，她便指示过牛头马面，放姻缘神离开地府。
而放过姻缘神虽然表面看似是三更的主张，但背地里却是孟婆的愿望。
关于这一点，整个地府还不了解的人，恐怕只有白无常一个了。
所以她一脸忿忿不平的时候，黑无常和三更对此都是感到无奈的。
“天宫那边有消息了么。”
三更开口，对着黑白无常二人询问道。
“没有，至少从目前的情况来看，天宫并没有派使者到地府，基本可以说明姻缘神并未将他在地府之中的遭遇禀报天庭。”
“他哪有脸呀，他一个始乱终弃的死渣男，不想被整个天庭嘲笑的话，他就最好不要把这件事情说出来，否则他一定没有好果子吃。”
“他都已经回到天庭了，地府自然奈何他不得了。”
“那就让小黑你冲进天宫把那家伙重新抓回地府，不会吧，小黑你不会做不到吧？”
“据我所知，能做到无限接近于你要求的这件事的人，也只有一千五百年前的齐天大圣了。”
“小黑在我心里就是无敌的，我觉得你比那猴子更厉害。”
黑无常以眼神望向三更，虽然含义并不明显，但三更觉得黑无常是在以这种方式向她求助。
三更自然也不想激化地府与天宫之间的矛盾，毕竟从哪一个层次来讲，地府与天宫作对，对于地府来说都是不利的。
如果姻缘神咬碎牙咽进肚子里，闭口不提这件事，那倒也还能算得上是风平浪静无事发生。
只是老阎王尚未回到地府，没人知道他去了哪里。
虽然地府有判官暂时执掌，但长此以往下去，终究是个隐患。
“有老阎王的下落么。”
“据判官说，生死簿在三天之前出现过一次异常反应，但是应该没有修改痕迹。”
“生死簿与阎王一心同体，不知道他现在究竟在做什么。”
三更喃喃自语，面色仍旧平静。
在众人眼中，她是小阎王，与老阎王自然该是父女关系。
三更自有意识起便称呼老阎王为父王，但也只是个称呼而已。
她是阎王之女，是早就内定的小阎王。
所以她在地府甚至没有名字，始终被称呼为小阎王。
一晃千年，在从唐雨口中获得了三更这个名字以后，三更也确实如凡人一般在人间活了一次。
虽然不是从头到尾，但她确实收获了一部分新的感悟。
那些她并不曾拥有过的情绪在心中萌芽滋长的时候，她忽然就明白了老阎王叮嘱她想要继承阎王之位，就一定要拥有人世情感的原因。
阎王不该是冰冷无情的，阎王应该是有温度的。
青年男女之间最容易聊起的话题，多半和情爱有关。
在初始敷衍的寒暄之后，人们多半会在意对方对待感情的看法。
所谓新鲜感，正是在这种未知的探索中逐渐摸索的过程。
所以很快，李亭曈就将话题的重心放在了唐雨口中所谓的已经有喜欢的人了上。
“她叫什么名字？多大了？多高多重？可爱型还是性感型还是混合型？你喜欢她什么地方？你觉得我哪里不如她？”
一串夺命连环问让唐雨感到窒息。
“她很好你也很好，你们是完全相反的两种性格。”
“你们在一起了吗？她是你女朋友了吗？你们什么时候结婚？计划要几个孩子？喜欢男孩还是喜欢女孩？”
“……”
唐雨有点想走了。
李亭曈有点磨人，你不回答她的时候，她就会一直不停发问。
这种热情，总让人觉得难以招架。
三更是唐雨难以跟他人言说的存在。
她是很特别的，是独一无二的。
“哎哟，有什么不好说的，说啊说啊。”
“你好八卦啊，而且亭曈你聒噪起来的时候，确实有点磨人了。”
“男人都是这样么，刚认识的时候满眼温柔，现在还没走出这间病房，就对人家态度冷淡了，哎……”
李亭曈一脸惆怅，唐雨只觉得无语。
只是李亭曈的表情状态没有结束，她忽然开始皱眉，看上去像是在忍耐痛楚。与此同时，她将手放在了腰上，因为身体抗受不住突然袭来的剧痛，李亭曈的面色变得十分苍白，额头上也很快渗出细汗。
唐雨意识到李亭曈已经忍耐很久了，刚才跟自己云淡风轻讲话的女孩，那时便开始承受着身体上传来的巨大伤痛了。
“你等一下，我去帮你找医生。”
唐雨伸手按着床边呼唤护士台的按钮，然后迅速走出了病房。
他刚才来的时候看到了值班医师室，知道确切的位置。
不久后医生和护士相继赶来，他们给李亭曈坐着各种各样的检查，刚才还开朗活泼的女孩，似乎在一瞬间进入了病人状态。
她紧闭着眼睛，咬着牙不让自己因为痛苦而发出声音。
“患者血压升高，心律失常，呼吸困难。”
唐雨手足无措的站在最旁边，听着医生和护士之间的对话。
唐雨看着李亭曈被戴上了氧气面罩，看着护士和医生为她做着各种身体检查，看着他们不停在手中的本子上记录着什么指标。
唐雨对这些一窍不通，但他忽然觉得很慌乱。
他的脑海里回想起三更所说的话，他便觉得害怕。
三更是不会骗唐雨的，李亭曈已经是强弩之末，正在逐渐走向死亡的过程中。
方才见面时那些活泼可爱都是李亭曈装出来的，因为不想让唐雨觉得自己是个可怜的病人。
唐雨觉得自责内疚，他是个不负责任的人，根本没有将李亭曈病情的严重性放在首位。
“你是患者家属吗？”
值班医生对着唐雨问道，唐雨微微一愣，鬼使神差的点了点头。
“患者目前出现了严重的高钾血症，代谢性酸中毒。甚至因为肾脏功能缺失，导致急性左心衰竭。”
“……”
唐雨根本听不懂，但他有眼睛，他能看到李亭曈现在的状况。
“大夫，您能说得更清楚一些吗？”
“再不进行肾移植手术，患者随时有死亡的风险。”
“可是……我听说目前没有合适的肾源，不能做换肾手术怎么办？”
头上地中海的医生抬头看了唐雨一眼，叹着气摇了摇头。
之后医生嘱咐了护士之后需要做的工作，便匆匆离开了。
李亭曈满脸痛楚躺在床上，身旁没有一位亲人。
唐雨手足无措的站在病床前，李亭曈看了看唐雨，勉强挤出了笑容。
她此时的笑容，与那李停车发在群里的筹款链接里的照片一模一样。
她笑了，但也哭了。
眼泪自眼眶流出，打湿了她的面颊。
她只是个二十出头的女孩子，她经受不住这种苦难。
唐雨从口袋里拿出纸巾，轻轻为李亭曈擦拭泪水。
“唐雨，我不想死……”
“我知道，没人会愿意平白无故被夺走生命的。”
唐雨轻声安慰着李亭曈，一时间他觉得自己很无力。
生命本身就是极其脆弱的，一碰即碎。
唐雨之前觉得人定胜天，因为他觉得他能拿出四十万，他有恃无恐。
可如果没有合适的肾源出现，四十万只能是个数字。
唐雨走出李亭曈病房的时候，他忽然有一种沉重的解脱感。
他似乎从这个悲伤无助即将面临死亡的家庭中抽离了出来。
他只不过在李亭曈的病房里待了不到一个小时，却觉得像是在里面度过了漫长的一生。
生老病死确实是人之常情。
但与人定胜天相比，尽人生听天命却显得更为理性。
外面的气温很低，唐雨走出住院部大楼的时候，他也因为这寒冷的温度而倍感清醒。
唐雨不知道自己还能不能见到李亭曈，或者换种说法，他不知道自己还能不能见到活着的李亭曈。
他更不知道自己刚刚走出病房时，里面传来的痛苦叫声为什么会让自己充耳不闻。
唐雨急于逃避，是因为自己无能为力。
第一百六十六章 最喜欢你是比较级
唐雨用钥匙拧开门走进家里的时候，黑白无常正待在客厅里。
唐雨后知后觉的扑打了一下身上的雪花，脸上面色明显不太好看。
他因为李亭曈的事情而心情不好，但还是对正站在客厅里的黑白无常点头致意。
之后唐雨便走进了自己的房间，顺便关上了房门。
客厅里的三人面面相觑，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这家伙现在怎么这样了，虽然他以前也不是活泼好动的性格，可是怎么突然之间这么沉闷了？”
白无常一脸疑惑地说道，三更则望向唐雨房间的方向，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黑无常始终安静立于一旁，他与白无常不同，他是明白阶级层次之分的。
“你们先离开吧，之后地府要是发生了什么事情，你们再通知我。”
白无常恋恋不舍的跟三更告别，之后黑白无常的身形消散在了客厅之中。
三更放下手中的抱枕，踩着拖鞋从沙发上起身，一步一步走向了唐雨的方向。
咚咚咚几声敲门声从门外传来，紧接着三更的声音便在门外传了进来。
“唐雨，是我。”
“三更，你知道吗，全国的人敲门后都有一个习惯，你问门外的人是谁，他们都会说一句是我，而不是自报家门。”
“我可以进来么。”
“我说不可以难道就有用了么。”
唐雨的视线定格在屏幕之上，门口传来了拧动门把手的声音。
“其实是有用的，因为我很听唐雨的话。”
三更背着手走向唐雨，唐雨却始终盯着面前的电脑屏幕，手指在键盘上不停跳动飞舞。
“但你还是进来了。”
“因为我知道唐雨一向是个口是心非的男人。”
唐雨的手指在键盘上略微停顿，转头看向三更的时候，三更已经近在咫尺。
“让我来看看唐雨在做什么，果然在码字。”
三更口中碎碎念着，似乎更像是自言自语。
但她完全不介意唐雨听到了自己的话，直接选择性忽略了唐雨。
“让我来猜猜唐雨想干什么，如果猜对了，我希望今晚的晚餐上有锅包肉。”
“你以为猜错了就没有了么，那你就大错特错了。”
唐雨在一旁无奈地回应着，但三更丝毫没把唐雨的存在放在心上。
“我猜唐雨是准备把李停车妹妹的事情写进里，顺便改写她的死亡结局，在另一个世界达成心中所想。”
“……”
“唐雨就是这样单纯的男人，一向如此。”
三更背着手俯身看着电脑屏幕，视线似乎在里面搜索着什么。
“原来李停车的妹妹叫做李亭曈。”
“别看了啊喂……”
被戳穿心中所想以后，唐雨的脸像是火烧云一样，满脸通红。
在三更直白的说出了他心中的想法以后，连唐雨自己都觉得他的做法想法幼稚到了极点。
“唐雨对李亭曈的描述竟然这么细节，你不是去医院探望她的么，她不是该躺在病床上盖着被子奄奄一息么，怎么可能让你在近距离的接触下，感受到她的柔弱不堪呢。”
三更毫不避讳地念着唐雨写在电脑文档中的文字，让唐雨直接经历了大型社死现场。
“我还想唐雨怎么去了那么久，原来是因为对那个女孩恋恋不舍。”
“哪有啊……只是……只是因为大雪天交通不好，堵车了而已嘛……”
三更忽然将视线从电脑屏幕上移开，转到了唐雨的脸上。
她于极近距离与唐雨四目相对，她睫毛修长，眼眸澄澈如水。
“唐雨能感受到我的柔弱不堪么。”
“你……三更你可是小阎王，你怎么可以称得上是柔弱不堪，你完全是强者无敌的代表……”
“那唐雨是喜欢柔软不堪的类型，还是喜欢强者无敌的类型。”
“请你不要用强者无敌来形容自己，这样实在太违和了。”
“唐雨还没有回答我的问题。”
三更步步逼近，唐雨身体战术性缓缓后退。
电脑桌旁的一盆文竹似乎都因为两人之间的动作而羞怯转头。
唐雨极少经历三更如此主动的时候。
在事态在暧昧旖旎的基础上进一步发展的时候，很容易便会变得难以控制。
“我喜欢……我……”
“喜欢什么。”
唐雨转过头，不敢再与三更对视。
他的脸红到了耳朵根，他觉得三更从来不会这么a。
从地府回来的三更，似乎产生了某种变化，和自己生成了一种新的化学反应。
而这种化学反应让自己彻底沦陷之前，总得让自己先冒些泡。
“干嘛问我这种老生常谈的话题，明明我之前已经说过很多次了……”
“所以唐雨的回答已经开始发生转变了么。”
“哪有啊！我……我……”
唐雨闭着眼睛，终于咬了咬牙重新说出了那句他说过很多次的话。
“我当然最喜欢三更了啊！”
唐雨说完，却感觉面前的三更没有任何反应。
他慢慢睁开眼睛，三更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消失不见了。
他慌张的走出房间，寻找着三更的踪影。
毕竟对于他来说，再经历一次失去三更的滋味，恐怕就真的难以再站起来了。
可是三更并没有消失不见，三更正安静的坐在沙发上看电视。
“你……你怎么突然跑去看电视了……”
“因为《回宫的诱惑》开始播出了。”
三更用遥控器指了指电视机。
她的表情无比淡定，仿佛刚才房间中发生的一切只不过是唐雨的想象。
“你既然这么急着看电视，干嘛又逼问我呢，真的是……”
唐雨觉得有些扫兴，但又没办法说些什么，只能转身无奈地重新走向自己的房间。
“果然即使过了那么久，唐雨还是最喜欢我呢。”
身后三更的声音飘忽传来，让唐雨在一瞬间脚掌像是陷进了地板一样，骨骼僵硬，无法呼吸。
“你干嘛又要提一次……”
他努力转过头，看向三更的时候神情复杂。
三更正专注于电视机中的狗血剧情，但还是解答了唐雨的疑惑，只不过是以她惯有的陈述句方式。
“最是一个比较级的概念，当唐雨同时喜欢多个女性的时候，我只是其中较为突出的一个。这种比较级的爱情常出现在古代帝王的后宫之中，毕竟不同于普通人的三妻四妾，帝王可是有三宫六院数不清的嫔妃的。那唐雨，你又有什么呢。”
“……”
唐雨没想到三更会突然之间说这么多话。
而且还是看着清宫穿越电视剧里的狗血剧情说的。
“是我说错了，我没有其他喜欢的人……”
“那给你个机会重新说一次。”
“……”
“怎么，唐雨不想说么。”
“我……”
唐雨觉得自己的这颗真诚之心被三更狠狠地玩弄了。
而且三更运筹帷幄，一边专注于电视剧中的剧情，口头上却没忘记调戏唐雨。
唐雨心中生起了一种浓烈的挫败感，但他却并不觉得失落。
他享受这种被三更玩弄于鼓掌之中的快感，深陷其中难以自拔。
“我……我只喜欢三更一……”
“为什么女主角回了宫以后不直接把皇后毒死取代她的位置，主动示弱甚至被皇帝打入冷宫从此不能翻身的风险明显要比毒死皇后东窗事发的概率要大。”
“你这家伙究竟能不能听我说话啊！可恶啊喂！不想听就不要问啊喂！”
唐雨怒火攻心，直接冲向了坐在沙发上的三更。
在生气之余，唐雨直接按住三更的肩膀，将三更推倒在了沙发之上。
三更的身体十分柔软，碰上去就像是软绵绵的法式面包。
她头发零散落在背后，整个人都被唐雨压在了沙发上。
电视画面中，女主正在冷宫之中饱受折磨。
背景音乐极其哀伤凄惨，可沙发上的二人似乎并不受这首不应景的bgm影响。
“现在可以好好听我讲话了么，三更。”
唐雨注视着身下让自己日思夜想无限沉沦的少女，轻声说道。
“我一直都有在听唐雨讲话，只是边看电视边听唐雨讲话，我觉得并不会有什么影响。”
“怎么没有影响，影响大了。”
“有什么影响。”
“我会觉得三更不够重视我。”
三更眨着眼睛，即使被唐雨压在身下，脸上却仍旧保持着一贯平静，毫无半分怯懦。
“我如果不够重视唐雨，我就不会宁可成为阎王也要让唐雨死而复生了。”
“……”
“我如果不够重视唐雨，我就不会重新从地府回到人间了。”
“……”
“我如果不够重视唐雨，就不会给唐雨将我压在身下的机会了。”
“……”
三更虽然看似处于下风，但她始终都在这段感情中占据制高点。
只是从前唐雨不停爬山，三更却始终驻足于山巅低头远望唐雨。
现在，三更对着正在上山的唐雨伸出了手。
只是一个细微的举动，就让唐雨将剩余的全部体力都聚集起来，只为与山巅的少女相遇。
唐雨轻轻俯身。
【皇上，您为何对臣妾如此狠心啊，那个织席贩履的女人有那么好么……】
“……”
唐雨不加理会，准备勇敢行动。
【皇上，我自知家境贫苦，不能如关妃一般将一把青龙大刀舞得生风……】
“……”
唐雨假装听不到，缓缓靠近着身下的三更。
【皇上，你可知他们对皇上有的感情，俺也一样啊！】
唐雨险些一口老血喷了出来。
他第一次在三更面前说了脏话。
“这踏马到底是个什么破几把电视剧啊！简直侮辱受过九年义务教育的群体好不好！三更你就等着看这个？”
唐雨不停吐槽着，三更的嘴角却勾上了一抹笑意。
她喜欢捉弄唐雨的感觉，每次让唐雨变得困窘时，她便觉得唐雨十分好笑。
唐雨当然注意到了三更嘴角的笑容。
三更笑了，他也怂了。
他默默的从三更身上起身，战术性喝水，想要假装什么事情都没发生。
“不进行下去了么，唐雨。”
“噗！”
唐雨刚进嘴的一口水便被喷了出来。
他输了，他彻底输了。
三更明明什么都不懂，却像是什么都懂一样。
她太会了啊！
唐雨慌忙去厨房拿抹布收拾桌面，三更全程看着唐雨奔忙笨拙，眼中闪烁星光。
其实三更并不觉得这部《回宫的诱惑》是部好电视剧。
三更会观看的原因，是因为她在手机网页里看到了评论，说这部剧有个好结局。
三更只是因为喜欢好结局而已，比起那些结尾的伤感生死离别，还不如俗气的大欢喜收场。
“唐雨，我来帮你。”
“不用了，你就做个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小包租婆就好了。”
“唐雨，你会有一天厌倦我么，因为我衣来伸手饭来张口活得潇洒啥也不干。”
唐雨用抹布收拾着茶几，听到三更的话便忍不住笑，笑得丝毫不加掩饰。
“你对自己总结得挺到位，而且三更说话的语气开始有东北腔调了。”
“这就是入乡随俗么。”
“不，这是嫁鸡随鸡，嫁狗随狗。”
唐雨觉得自己嘴上占了便宜，心中欢喜，哼着小曲儿带着抹布回了厨房。
三更望着唐雨的背影，轻轻摇了摇头。
“你既不是鸡也不是狗。要我说的话，就应该是嫁唐雨随唐雨。可是我还并没有嫁给你，所以这个俗语多半是不成立的。”
“三更，你自己一个人在嘟囔什么，是不是在偷偷说我坏话？”
唐雨的声音从厨房传了过来。
以厨房到客厅的距离，唐雨多半是听不到三更讲话的，所以他只不过是在诈三更罢了。
“如果我真想那么做的话，我大可以当着唐雨的面光明正大的说。”
三更毫不畏惧，提高了几分音量，让自己在这场隔空对话中与唐雨势均力敌。
厨房和客厅，两人的对话贯彻了整个房子。
这里是他们共同的家，是他们未来都会一起生活的地方。
唐雨将抹布清洗干净，又简单收拾了一下厨房。
清洁工作总是如此，做多少次都让人觉得不够多。
很快唐雨就在厨具柜里发现了那个弯曲的铲子。
那是三更曾经显露过厨艺的证据，即使三更消失不见，与三更相关的东西都全部消失，包括她留存在他人脑海之中的记忆，可这个铲子始终是三更曾经存在过的证明。
唐雨转头看向厨房，三更正在大口往嘴里塞着薯片，毫不在乎自己的少女形象。
你这家伙，多半不会是个好妻子。
好在我并不在乎这一点，笨蛋三更。
第一百六十七章 明年也请多多指教
唐雨与李亭曈就是两条平行线，在没有留任何信息给对方的前提下，唐雨完全收不到对方的任何回复。
从好的方面讲，唐雨不需要承担任何因为同情而心中生出的责任感。
从坏的方面讲，这种充耳不闻并不能让唐雨完全忘记与李亭曈曾经相处过的片段。
唐雨有整个大雪的持续时间来思考，但在这场雪停止之前，他必须做出对自己的一时兴起做出回答。
四十万唐雨有，他也不能拿出很多个四十万。
只是关于没有肾源的问题，唐雨无法解决。
人最痛苦的便是努力以后并不能得到好的结果，这会让人产生一种价值观上的缺失，觉得自己一直以来的努力毫无意义。
第三天，这场大雪终于停了。
满城尽陷除雪中，沈城已经七八年没下过这么大的雪了。
民族小区里的人们也开始自发出门在小区中除雪，这是北方人在冬日所保留的传统节目之一。人们会在厚重的雪中开出一条小路供人通行，铲雪车也会在这时候出动，将悬腾的积雪荡平。
唐雨站在自己家的窗边，望着外面的雪白世界，心中觉得有些乱。
他似乎正在试图介入一种不属于自己的责任之中，在他发现这一点并且在中途选择将自己抽离的时候，却发现有些东西已经带不走了。
唐雨不知道李亭曈有没有跟李停车提起过自己，他脑海中想象到兄妹俩在病房里谈论自己的画面，便觉得心中不安。
尽管唐雨知道他们不会讲自己的坏话，但他确实看似做了些无用功。
“唐雨想跟我打个赌么。”
三更出现在唐雨的身边时，她戴着一条黑色的围巾，上面有黑猫图案。
可爱虽不及白色兔子的款式，但倒是与三更的性格相符，一样酷。
这是三更拆了快递包裹以后拿到的，刚刚试了试，否则也不会在室内戴着围巾。
“打什么赌？”
“赌李亭曈能不能活下去。唐雨不是很在乎那个女孩的死活么，既然如此就来跟我打个赌吧，看你能不能战胜阎王的直觉。”
“赌注是什么？”
“唐雨说了算，我就算赢了对唐雨也毫无要求，唐雨赢了，我可以在力所能及的范围内，答应唐雨一件事。”
唐雨看了看身旁的三更，不知道她在想些什么。
“我赌那个名字叫亭曈的女孩会活下去。”
三更忽然开口说道。
这是唐雨没想到的。
“喂喂，就算真要赌的话，也要我赌李亭曈会活下来才对吧……”
“只有这样，就算唐雨输了，心中才能有所慰藉。”
“三更，你不该拿别人的生命开玩笑的。人的生命是宝贵的，每个意识都是独立的个体，尽管对于你来说只是一个魂灵经历无数生死轮回的过程，但在每一次轮回开始的时候，它都会发生变质，再也不是从前的它了。”
“所以唐雨要不要跟我赌。”
“我要赌，我还要祈祷三更会赢。我要是输了，我也不会耍赖，会在力所能及的范围内答应三更一件事。”
“一言为定。”
“我们可以拉勾，虽然三更拉勾了也不一定能够做到就是了。”
唐雨因为青年公园中两人曾经在秋日落叶中拉勾许下约定，可三更却失踪了而念念不忘耿耿于怀。
“谁说我没有做到，只是没来得及而已。”
“那什么时候去兑现。”
“随时都可以。”
三更的语气毫无波澜，毕竟对于她来说，这并不是什么难做到的事情。
这确实不是什么难做到的事情，甚至根本花不了多少钱，就能将两个人拍在一张那么大的相框里，还能挂在房子里。
这背后的人文意义，三更根本不明白。
“还是算了，下次再说吧。”
“雪都停了，唐雨为什么说算了。”
“算了就是算了啊，没有为什么啊。”
唐雨转身，双手抱在脑后回自己房间去了。
三更的眼神追逐着唐雨的背影，直到唐雨悠悠回到自己房间。
“唐雨变成奇怪的男人了，奇怪到我想不通他在想什么。”
回到房间的唐雨做了一件很普通的事。
他注册了一个小号，然后通过筹款链接，捐赠给了李亭曈四十万。
他的捐赠数目在捐款人滚动列表中显得十分醒目。
唐雨不是很富有的人，至少在捐赠出这四十万以后，他也拿不出第二个四十万了。
唐雨是崇尚自由生活的人，在远离这个世界对于年轻人疯狂灌输的毒鸡汤以后，他自在逍遥，因为家里还有一栋楼，所以他的人生就有更多的选择。
他不知道李亭曈能不能得到合适的肾源，但他确实已经做了自己该做的事情。
这钱里有一部分是他写赚的，家里的剩余存款，都被放在唐雨的一张用来存钱的固定银行卡里。
那张银行卡唐雨从来没取出过钱，他只是将存钱这件事当做一种习惯而已，而且他并没有购买过银行的理财产品。
他庆幸自己可以通过写有机会帮助别人，而不只是通过收租这种近乎不劳而获的积蓄。
这样，他继续码字就又能增添几分动力了。
唐雨的手指在键盘上不停跳动，描绘着那些看起来云淡风轻，可他跟三更经历时却足够惊心动魄的往事。
他在电脑屏幕上陈述者那些故事，以一种极其平淡的描写方式，淡化了那些骇人听闻的尖锐感。
他的脑海里始终在询问着自己，为什么不在一开始看到群链接的时候就选择捐助四十万给李停车，这样他就不用跟李亭曈见面了。
他原本就不必跟李亭曈见面，特意去医院探望老同学的妹妹，不管怎么说也实在有些牵强了。
肌肤白皙一脸病态的短发少女在床上流着泪笑的画面，足以让任何人为之动容。
人心都是肉做的，唐雨本就更偏感性，在这种多愁善感的加持下，他根本见不得这种画面。
他选择了逃避，但终究还是没能逃脱得掉。
“唐雨还在因为那个女孩的事情而烦心么。”
“哪有，我在码字，你没看到么。”
“可是你的电脑屏幕里，全部都是亭曈。”
三更伸出白皙修长的手指指了指唐雨面前的电脑屏幕，唐雨看了一眼，顿时觉得尴尬极了。
电脑上不知何时已经开始出现了许多的亭曈，唐雨只能将其解释为潜意识作祟。
“唐雨对那个叫亭曈的女孩动心了么。”
“我不是我没有别瞎说啊……”
唐雨慌忙摆着手，同时口中解释道：“就算在病房里，我都跟她说过我有喜欢的女孩子了。”
三更以视线直视唐雨，光是通过视线便表达出了一种只有唐雨能感受到的狐疑。
唐雨的解释有些薄弱，和他一直以来出现的反常状况根本不成正比。
“她的性格很好，是唐雨喜欢的女孩子类型，所以唐雨才更想救助她，只是唐雨不愿承认而已。”
“我都说了，我没有啊，我没有对她动心或者有什么特殊想法之类的啊……”
三更的视线游离，最终定格在电脑屏幕上。
那些数不清的亭曈，此刻只让唐雨觉得触目惊心。
他不得不开始怀疑起自己究竟是怎么了。
三更转身便走，唐雨想要开口阻拦，但话语哽噎在喉咙里，却始终吐不出嘴。
他无力的靠在电竞椅上，望着房间的天花板发呆。
他和李亭曈只不过见过一次面而已，相处时间不到一小时。
他因李亭曈病情加重而从医院逃离，事后唐雨一直在后悔，这四十万的捐款更像是为了压住唐雨心中将李亭曈独自抛弃在病房中的负罪感。
唐雨的脑海里回想起李亭曈站在病床上的样子。
她的眼里有光，让人觉得光是与她相处，便觉人生充满希望。
可现实恰恰相反，她才是最需要救助的那个人。
就像这世界上的绝大部分喜剧大师，原本都不是开朗乐观的人。
看周星驰的电影会让不开心的人觉得快乐，那周星驰如果不开心呢，他该怎么做。
面前的文档中密密麻麻的亭曈让唐雨叹了口气。
他不明白自己在做什么。
他明明刚刚才与三更久别重逢，他为什么要再去招惹这种事情。
他喜欢那个名为亭曈的少女么。
唐雨在心中对自己提问，然后……
并没能给出答案。
唐雨无法直面自己的内心，毫无疑问，亭曈的那种性格，正是唐雨从前认为自己性格中的缺失。
父亲生前曾经告诉过唐雨，两个人在一起过日子，性格互补才能携手走得更远。
因为两块拼图拼在一起的时候，棱角彼此弥补，才能成为一个新的整体。
唐雨用鼠标将电脑文档中密密麻麻的亭曈全选，然后删除了。
文字能删除，脑海中关于短发病态少女的记忆却棱角分明。
唐雨觉得自己也陷入了一种未知的病态之中。
自此之后，唐雨每每面对三更，只觉得羞愧。
他似乎主动招惹上了桃花，犯了十恶不赦的罪过，在他和三更纯洁无瑕的爱情里用墨笔添了一丝污迹。
当然，这只是唐雨自以为的。
他不敢面对三更，生活中也尽量避免与三更正面接触，唯唯诺诺的样子，就差将心虚两个字写在脸上了。
三更将唐雨的不对劲看在眼中，却并没有开口戳破。
她没能通过生死簿的考验成为阎王是有原因的。
她对人世间情感的领悟尚有缺失。
三更此番回到人间，有一部分原因正是为了找寻缺失的那部分领悟。
只是，结果不如三更所料。
在那之后过了一周的时间，新年就要到了。
网上开始掀起了一股短暂的跨年热。
关于今年你和谁一起跨年的话题，每一年都会成为焦点。
今天是今年的最后一天，而唐雨和三更的生活却并没有发生任何变化。
三更没有跟唐雨主张说想要去哪里玩，唐雨也没有提及此事。
他们的关系一如既往，唐雨在房间中沉默码字，三更在客厅中看电视。
唐雨的评论区里开始聊起关于跨年的话题，有人询问到三更今晚有跟男主角一起跨年么。
【当然有了，他们过得很开心。】
唐雨在评论区以作者身份回复了一句。
这个家在新年的最后一天却显得反常冷清。
不就是个元旦么，有什么大不了的。
外面天气那么冷，出门干嘛？逛街看电影？
一点新意都没有。
唐雨从电竞椅上起身，想要拉上房间的窗帘。
一觉睡醒就是新的一年了，这样就好了。
窗外忽然响起了一声让人怀念的声响。
一道亮光直冲天际，最后在这个夜空绽放。
它仿佛就炸响在唐雨的面前，将唐雨从麻木不仁与早来的七年之痒之中唤醒。
紧接着烟花开始陆续升空绽放，五彩缤纷，绚烂多姿。
唐雨忽然明白了，爱情中那些女人执着的各种纪念日，只是给男人一个重温二人旧时光的理由。
元旦并不是个特殊到极点的日子，除旧迎新每天一次，对于大部分人来说早就毫无新意了。
但这是唐雨跟三更第一次跨年。
这已经足够有纪念意义了。
唐雨忽然冲出房间，径直来到三更面前。
“唐雨，别挡住电视机的画面。”
似曾相识的话语。
他记忆里的阎王少女始终如初，从未发生改变。
他又怎能违背那时心中暗自许下的承诺，对她敷衍了事呢。
“三更，去换衣服，我们要出门去。”
“出门去干什么，现在已经是晚上八点钟了。”
唐雨走到窗边一把将深色窗帘拉开，绚烂的烟花就这么出现在三更眼中。
烟花在天空中炸响，唐雨期待着这些烟花能唤醒三更那颗沉睡的少女心。
三更默默放下了手中的遥控器，站在床边，望着天空中不停绽放的各色烟花，那些转瞬即逝的烟花陆续在她的瞳孔中放大，停留在阎王少女的记忆深处。
唐雨的手臂从背后环住了三更的腰。
“对不起，三更，我好像犯了些错误。”
“唐雨，不必道歉，我永远无条件尊重并支持你的决定。”
北方人民对于新年的热切盼望没有因为这一场大雪和冻人的寒冬而有所影响，这些烟花便寄托了人们对于新年的全部愿望。
唐雨在今年的最后一天抱住了自己心心念念的女孩子。
我的阎王少女，明年也请多多指教了。
第一百六十八章 以烟火为引
夜晚的元旦前夕，马路上张灯结彩。
除了路灯上的各种装饰，路旁的杨树上被挂上了各种串联小灯。
北方的冬天在这一刻不只是人们记忆中的一片雪白，变成了五彩缤纷的新世界。
唐雨拽着三更沿着北二马路漫无目的地走着，他们在追寻着烟火的方向。
沈城是明令禁止燃放烟花爆竹的，但看别人放，肯定是不违法的。
唐雨敬佩这些人的浪漫热情，甚至在心中暗暗祈祷他们不要停止。
唐雨想过烟火有可能是在人迹罕至的地方燃放的，但当他终于将目的地锁定在太街上时，他是不敢相信的。
太街是沈城站附近最大的一条步行街，集休闲娱乐餐饮服装于一体的地方，和中原街并称为沈城两大步行街。
唐雨握着三更的手，放进了自己的大衣口袋里。
他们赶到太街的时候，烟火尚未停止。
可想而知，燃放烟火之人提前准备了多少烟火来用在今天燃放。
而且不止是唐雨，周围其他的人们都因为这场烟火自发聚集在了一起。
唐雨已经很多年没看到过烟火了。
在现代城市禁止新年期间燃放烟花爆竹的加持下，人们心中原本浓郁的年味也越来越少了。
从前那些人们在过年期间喧闹着聚集在一起，共同观看春节联欢晚会的日子似乎一去不复返了，至少唐雨已经忘记自己上次观看春节联欢晚会是什么时候了。
“在那里。”
三更伸手一指，便指到了太街上。
唐雨做梦都没想到有人敢在太街上放烟花，这要是被警察抓住，罚款倒是无所谓，搞不好还会因为违反治安管理条例被行政拘留。
旁边的人们开始自发聚集起来，以烟火为引，喜悦兴奋洋溢在人们的脸上，烟火始终未曾停止，它们有序的在天空中绽放着，炸出一片片流光花火。
太街中央站着个男人，他身材高大，正有序地点燃着面前地上摆放整齐的烟火。
旁边的行人虽然纷纷躲闪避之不及，但人们的目光却定格在天空中的烟火上，没有人觉得男人的行为讨厌。
至少在这个跨年夜里，他给了所有人一场今年最后一个夜晚的狂欢。
唐雨虽然站得很远，但他一眼就认出了正在放烟火的男人是谁。
他家的鱼，很好吃。
李停车穿着件绿色的军大衣，手上戴着白色的线手套，他面颊冻得通红，呼吸间吐出白雾。
但他手上的动作却并未停止，他为这场盛世狂欢准备了许多烟火，数量惊人，唐雨甚至不知道他是怎么做到把这些烟火搬到太街上来的。
行人们远远成圈将他围在中央，他如这场烟火受人瞩目。
唐雨不明白他为什么会这么做，直到他看到了远处亮着灯的一栋楼。
那是沈城医科大附属医院住院部的大楼。
唐雨去过那里，还在那里和李亭曈见过一面。
唐雨忽然明白了李停车这么做的原因。
也明白了他为什么冒着风险，也不想让烟火停下来的原因。
烟火在寒冷的夜空中绽放，李停车在用打火机陆续点燃引线以后，双手插在军大衣的口袋里，仰头望着医院的方向。
三更是见过李停车的，而且聪慧如三更，当然在唐雨之前便看出了李停车存在于此的原因。
“他妹妹要死了。”
三更的声音很轻，甚至在烟火升空的过程中被完全遮掩。
但唐雨听在了耳中。
他眯眼望着医院的方向，甚至努力让视线锁定在那栋大楼的六楼。
“嗯。”
唐雨只是轻轻嗯了一声，同样在这场盛世烟火中低不可闻。
烟火是美丽的，是五彩缤纷的，是令人向往的。
夜空中的烟火上似乎倒映出了那个短发少女的脸。
她属牛，又是金牛座，钟爱者哥哥送给她的牛头人玩具，口中说着勇敢牛牛不怕困难。
她站在医院病床上张开柔弱的双臂时，应该是想化作一只小鸟飞出医院这座牢笼吧。
这世上没有人真正想死，多半都是无可奈何，只能顺其自然。
那个叫亭曈的女孩嘴上说着不怕死，但终究在病痛折磨之际，对着初次见面的唐雨说出了心里话。
唐雨无能为力，随即只能选择逃离。
“唐雨要去看看那个女孩么，去晚了也许就没机会了。”
三更望着身侧的唐雨，唐雨望着远处亮着灯光的住院部大楼。
“我去见到她又能怎样呢，我们只不过见过一次面罢了。”
谈不上一见钟情，更不是见色起意。
唐雨只是对心中燃起了对病重少女的同情，李亭曈的性格恰恰又是与唐雨十分契合的。
同情不是爱情，也成为不了爱情。
唐雨默默地在大衣口袋中将三更的手攥紧了几分。
他不能因为任何人而舍弃三更，也不能动摇他的决心。
否则的话，他的人生就真的变成一片迷茫没有方向了。
附近的巡查人员很快就循着烟火找了过来。
他的办事速度十分迟缓，走路过来的时候也不慌不忙的。
他拨开人群从唐雨身旁走过的时候，他的目标直指李停车。
唐雨与这人擦肩而过的时候，忽然觉得他还能为李亭曈做些什么。
哪怕只是让这场烟火多燃放一秒，哪怕是让李亭曈心中再升起一丝对人世的眷恋。
毕竟人间烟火气，最抚凡人心。
唐雨伸手抓住了那位看上去整整比他大一旬的男人手臂。
“同志，他是有原因的。”
男人回头看了眼唐雨，脸上面无表情。
“规定就是规定，有什么原因也不能在太街上这么做，万一真出了什么事，后果是无法想象的。”
唐雨无法反驳。
他知道对方说的没错。
尽管如此，他知道他该做什么。
寒风中，太街上，唐雨并未松手。
“他妹妹要去世了，就住在医科大的住院楼里。他只是想让即将离开人世的妹妹最后看一场烟火，他能有什么错呢。”
唐雨的语气十分平静，似乎是被朝夕相处的三更同化了一样。
男人回头看着唐雨，手掌按住唐雨的手臂，将自己的手臂从唐雨的手掌中抽离了出来。
确实，规定就是规定。
唐雨没有无理取闹，毕竟李停车确实已经放了很久烟火了。
男人没有再向前走，他只是将袖子上的别针弄开，将红色醒目的巡查袖带摘下，放进了大衣口袋里。
他就站在唐雨斜前方，甚至驻足原地开始观看这场烟火。
唐雨愣愣的望着男人，觉得对方的举动和他的外表完全不成正比。
男人察觉到唐雨的目光，回头不紧不慢地说了一句话。
“规定哪有生死重要。”
唐雨闻言内心一颤。
他默默点了点头，与众人一同站在寒风中，望着形单影只的李停车，唐雨觉得心里很乱。
他没有兄弟姐妹，无法对李停车感同身受。
但唐雨很快在人群中发现了一双熟悉的身影。
他们故意站在人群后，但还是显得十分醒目。
至少在唐雨的眼中是这样的。
唐雨推了推三更，朝着两人的方向指了指。
对方同时也发现了三更和唐雨，四人便朝着彼此方向步行会合。
“你们怎么在这里。”
三更率先开口，黑无常只是保持沉默，白无常倒是目光始终执着于天空中高悬绽放的鲜艳烟火之上。
“在这里看烟火啊，小阎王你们不也是来这里看烟火的吗？”
“李亭曈什么时候死。”
三更接着问道，这一次回话的人变成了黑无常。
“今夜三更。”
黑无常的音色依旧温润，他双臂抱着肩膀，神情淡漠。
唐雨在旁边听着，一言不发。
三更便是刚跨至新年的那一刻。
阎王要你三更死，谁敢留人到五更。
唐雨身边的三人都是地府大佬，都是看淡了无数生死轮回的存在。
但唐雨却不行，他远远望着仍旧在不停点着烟火的李停车，终于忍不住迈开了脚步。
他脚步逐渐加快，之后便在太街上奔跑了起来。
他径直来到李停车面前，一把从李停车手中夺过了打火机。
李停车双眼通红，正泪流满面。
烟火在他们身旁升空绽放，两个男人站在原地，脚边便是燃放殆尽的烟火纸盒。
“亭曈要走了，快去跟她见个面吧。”
“见了面又能怎样，我爸以前得了尿毒症，我的一个肾给了我爸。结果我妹妹又是肾衰竭，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李停车看上去十分沮丧，甚至很快便泣不成声。
“我妹妹之前跟我说，如果她要死了，我就在附近放烟火，她也许就舍不得走了……”
一个一米八几的男人在面前哭成了泪人，唐雨不感到心酸是不可能的。
而且从另一个角度来讲，唐雨也是舍不得李亭曈死的。
她是为数不多让唐雨有所牵挂的女孩，无论是基于什么原因，她那种活泼开朗积极乐观的性格都不该与她短暂的人生形成鲜明的对比。
黑白无常已经就位，生死簿是不会骗人的。
李亭曈的死已经不可逆了，无论是人为因素还是地府插手，她的死亡都已经是板上钉钉。
唐雨知道让死人死而复生有多困难，所以他没有强求三更一定要帮助自己救活李亭曈。
他能做的，似乎只有默默等待。
而等待着李亭曈死亡的，并不只有他自己，还有黑白无常。
唐雨忽然觉得自己很多余。
他不该出现在这里，他贪图这场绚烂烟火，却反而因为在太街上见到了李停车而心有郁结。
他手足无措，不知道如何安慰李停车，也不知道怎么面对李亭曈的离世。
那些曾经留存在回忆中，现在已经离世的人们已经够多了，李亭曈不该成为其中之一。
唐雨回首，远远与三更对视。
三更正与黑白无常站在一起。
唐雨的手机忽然震动了一下，唐雨从口袋里取出手机，是三更发来的一条短信。
【我永远尊重并支持你的一切决定，唐雨。】
这句话三更之前已经跟唐雨说过很多次了。
唐雨远远望着三更，然后将手机塞回了大衣口袋里。
“亭曈还没有放弃，我们怎么能够放弃呢。”
唐雨看了眼李停车身旁不远处阴影中堆积着的尚未燃放的烟火，他左顾右盼，找到了一个正好在附近路过的卖烤地瓜的三轮车。
“大爷，喇叭借我用一下。”
唐雨冲过去借了别人喇叭，在打开喇叭之前，他有一瞬间恍惚。
他很清楚他在做什么，无论是不是无用功，至少他是在三个地府中人面前与命运相抗争。
“这里的烟火都是我身旁这个男人放的，他妹妹马上就要去世了，现在她就躺在那里的住院楼。而他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让妹妹看到这场烟火，因为那是他妹妹的心愿。我现在要带他去见妹妹，我希望你们能代替他把这些烟火放起来，他妹妹还没死，她一定能跟我们一起看到这场烟火的！我现在就把打火机放在这里，我相信站在太街上的人们，我相信这座城市的爱心！”
唐雨说完，将喇叭还了回去，然后拽着哭成泪人的李停车赶往了住院部。
“他好傻，而且让人觉得很尴尬，真亏他能做得出来这种事啊，明明这家伙都不怎么爱讲话的。”
白无常站在人群后面摇着头，一脸无奈评论着唐雨的所作所为。
“烟火不会停止的。”
三更忽然开口说道。
她的脑海中闪烁出她对这座城市的回忆，除了锅包肉和铁板鸡架，还有那些操着一口东北话，朴实无华却十分善良的人性光辉。
“这里可是不让放烟火的，会罚钱的。要是罚我的阳币，我才不会做这种事呢……”
白无常的话还没说完，两个男人便从人群的两侧几乎同时窜了出来。
他们穿着典型的东北羽绒服，质朴的纯黑色，举手投足之间满是对这个寒冬的敬畏。
他们心照不宣的做着同一件事，那就是把李停车事先准备好的烟火搬到原来的位置，然后用打火机点燃。
人群中开始陆续有人帮忙搬运着烟火，甚至人们聚集在一起讨论着这个位置是否是手指处住院部能看到的最好方向。
人们开始将李停车原本一个人燃放的烟火区域逐渐放大延展，甚至连成一排。
男人们以往大部分时间用来点烟的打火机，似乎也在这一刻拥有了特殊的作用。
人们的脸上带着殷切的盼望，所有人的目光都停驻在了医科大附属医院的住院部大楼上。
随着人群中传出一声号令，人们将分隔不远陆续排好的烟火同时点燃。
“为什么……”
白无常望着同时升上天的漫天烟火，咬着嘴唇，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凡人虽然脆弱到不堪一击，但他们却拥有一种温暖的力量。”
三更口中解释着，她的瞳孔中倒映着璀璨烟火，尽管她在与唐雨的赌约中已经几近宣告败北，但她希望唐雨能够得偿所愿。
这个夜晚，沈城正中央烟火璀璨，声势浩大。
“老王，听说太街那边有人放烟火，那边不是归你管的吗？”
对讲机里传来了同事的声音。
男人默默关闭了对讲机，同时转身离去。
打火机安静地躺在他的大衣口袋里，压在写着巡查二字的红色袖带上。
第一百六十九章 这座城市的温暖力量
太街上的烟火事件最终以警方出动而结尾。
地面上满是燃放完毕的烟火纸盒，人们自发在太街上打扫卫生，就像是在寒冬中出门扫雪一样。
这种事有意义吗，很有意义。
他们原本可以推给太街上的环卫工人来收拾残局，但环卫工人是打扫不过来的。
在将心比心之后，沈城太街上的人们，都希望将这件有意义的事做得更完整。
三更和黑白无常坐在太街上的一间咖啡厅里，看着外面的人们匆匆忙忙在步行街上打扫着，他们来回奔波，配合默契，面颊冻得通红。
“他们为什么不回家啊……”
白无常用手肘撑着桌面，托着下颌说道。
三更安静地看着外面的世界，这里是过去几个月里她生活的地方。
唐雨带她逐步接触了这个城市，她也接受过别人无偿的馈赠。
【纵使这里的风景远远逊色于江南水乡，但这里除了锅包肉和鸡架，还有北方人特有的生活温度】
三更回想起唐雨曾经对她说过的话，她顺着玻璃橱窗望向窗外，便会心一笑。
三更嘴角的浅浅笑容被黑白无常看在眼中，黑白无常彼此对视，都选择了沉默。
咖啡厅墙上的时钟在不停前进着，在这场看似闹剧的活动接近尾声的时候，也快到了十二点了。
李亭曈会在三更时分死亡，魂灵出窍，由黑白无常引领，走上亡者之路。
白无常当着三更的面隔空调取出了生死簿，上面显示李亭曈的死亡时间仍旧是十二点整。
还有十六分钟。
“如果唐雨是个普通人，没有与地府有过交集，那他相信奇迹会出现也就算了。可是他明明都知道我们的存在，也知道我们从来不会拿生死来开玩笑，他为什么还要做这些无用功呢……我和小黑的分身已经放在医院那边了，只要那个女孩一死掉，我们就会带她走了。”
黑无常听着一旁白无常的碎碎念，他却始终没有说话。
他是地府之中最复杂的人，没有之一。
和地府众人都是同事关系，即使和白无常，也是他人外表看上去相对熟络而已。
他从没厌倦过自己的工作，自从意识里成为黑无常的那一天至今为止，他始终秉公办事。所以他自然知道，李亭曈的死已经是不可逆的了。
三更对李亭曈的死并不关心。
她只是相信唐雨，无论唐雨选择去做什么事，哪怕希望再渺茫，哪怕身为小阎王的三更想不到任何唐雨有机会绝地翻盘的可能，但她还是选择相信唐雨。
病房外狭长的走廊上，李停车和李亭曈的母亲正坐在长椅上不停抽泣。
她看上去就是个普通的农村妇女，虽然没什么文化但是勤劳朴实，靠双手在这座城市努力生活，这原本就没什么不光彩的。
可直到家人接连生病，想要以清洁工的基本工资挽回家人的生命，无疑是杯水车薪。
李停车安慰着母亲，可他自己又能怎样呢。
病房里医生护士还在拼尽全力想要将李亭曈从鬼门关拉回来，殊不知，想要接李亭曈去鬼门关的黑白无常已经在外面等候多时了。
唐雨隔着病房门上的条形玻璃，望着门里面的李亭曈。
她躺在床上，戴着氧气面罩，表情安详。
她就像是睡着了一样，仿佛随时都会苏醒过来。
她额前的刘海有些凌乱，应该是出汗以后还没有好好整理吧。
李亭曈是很在乎自己形象的女孩，唐雨能够感觉到。
如果她知道自己的刘海部分发丝已经因为大量出汗拧在了一起，她肯定会立刻动手整理的吧。
想要从黑白无常手里夺回一个人的生命，究竟有多难，唐雨不得而知。
他早就察觉到走廊尽头有黑白两道身影自他和李停车赶到时便在此等候了。
唐雨从口袋里掏出手机，看了一眼时间。
还有六分钟。
六分钟后，李亭曈就不再活着了。
病房里的医生摇了摇头，让护士通知家属见最后一面。
唐雨与护士擦肩而过，径直进入了病房之中。
他站在李亭曈身边，抿着嘴，双手不由自主握紧。
“别死啊，亭曈。你不是还有很多事想要去做吗，你不是放心不下你那个傻哥哥吗？”
“不是说好勇敢牛牛不怕困难吗？你看你哥送给你的牛头人玩具，你看到了没？你不是一直都坚强乐观吗？”
李亭曈面色苍白，始终未曾睁开眼睛。
唐雨知道，现在他每一次呼吸都是在跟时间赛跑。
在听到李亭曈快不行了的时候，她的母亲承受不住打击，直接在病房外面陷入了昏迷状态。
所有人的目光都转移到李亭曈母亲的身上，而唐雨还有最后四分钟的时间。
他坐在病床旁边的椅子上，伸出手，握住了李亭曈的手。
“你不是让我替你许了生日愿望么，我说了让你不要死好好活下去，你不要让我失望，好么。”
“不只是你的家人关心你，太街上有那么多人都在惦记你，你知道吗？”
“你看到你哥哥为你点燃的烟火了么，你的人生里还有许多次看到烟火的机会，只要你能坚定的留在这个世界，肾源会有的，你只要再稍微坚持一下就好了，加油啊……”
唐雨还想说很多话尝试唤醒李亭曈。
但是他已经没有时间了。
黑白无常已经出现在了病房外，唐雨甚至能透过门上的条形玻璃看到他们的身影。
离别是件很痛苦的事情。
而离别之前的早有预兆，是一个将痛苦逐渐加深的过程。
最后的一分钟里，唐雨伸出了手，轻轻将李亭曈散乱的刘海恢复原状。
他红着眼眶，为自己的无能为力感到懊悔。
泪水不知不觉的落下，唐雨的悲伤是无声的。
手机上的时间显示从11：59跳跃到了12:00。
唐雨看向门边，黑白无常的影子已经消失了。
唐雨从最开始就只能看到黑白无常若隐若现的身影，十分模糊，他猜测是因为他跟三更待得久了，所以他才能稍微看到一些黑白无常的轨迹。
可身为人间专属灵使的他，却无法和亭曈的魂灵见最后一面。
明明只是见过一面的女孩，为什么会让人悲痛欲绝呢。
唐雨的脑海中像走马灯一样闪烁过亭曈上次与自己见面时的场景。
她就像是一只蜻蜓。
只不过，不小心被命运的网兜捉住了而已。
“你真的……很可爱。”
唐雨低声说道，语气哽噎。
他松开少女的手，从椅子上起身朝着外面走去。
一切都结束了。
“你承认我比你喜欢的人还可爱了么。”
少女音色如银铃，声音虽轻，但却依旧悦耳。
唐雨蓦然回首，李亭曈正躺在床上睁眼看着自己。
唐雨难以置信，下意识看了眼手机时间。
已经12：02了。
太街旁的咖啡店里，白无常一脸惊恐。
“什么……”
她看向黑无常，黑无常自然是和她同时感知到这件事的。
只是黑无常一言不发，并没因此觉得惊奇。
白无常再次调出透明的生死簿，上面关于李亭曈的死亡日期已经抹除，那一栏里闪闪发亮。
“李亭曈的死亡日期重置了……为什么啊……”
白无常对此十分不理解，她只能将疑问抛向了坐在她对面的三更。
“这座城市，有一种温暖的力量。”
三更嘴角带着轻笑，她已经迫不及待想要看到唐雨一脸兴奋跟自己讲李亭曈重新醒来的画面了。
“以凡人之力比肩神明，他的心性，远比我们想象中复杂。”
黑无常缓声说道，然后将白无常从座位上拽了起来，对着面前的三更低头行了一礼后，两人便离开了。
“小黑，你干嘛啊，干嘛一直拽我走……”
“你留在这里，只不过是丢人现眼罢了。”
“本来就是啊，生死簿上的生死都是固定的，原本便极难发生改变。”
“你也说了，极难，而不是不可能。”
“就凭那个叫唐雨的普通人？你难道不觉得他做的那些事就像是小孩子的想法一样吗？”
“可你就输给了这种小孩子想法。小阎王说的没错，这座城市，确实有所不同。”
夜色下，黑白无常的身影逐渐消失不见。
不到半个小时的时间里，唐雨就推开咖啡厅的门，寻找着三更的身影。
三更朝着唐雨挥手，唐雨一脸兴奋朝着三更跑来。
一切都如三更所料，唐雨很开心。
唐雨开心，三更便觉得开心。
“三更，你知道吗，李亭曈醒了！她没死！”
唐雨刚说完便挠了挠头，继续补充道：“你怎么可能不知道呢……”
“唐雨，你还记得我们的赌约么。你输了，你要答应我一件事才行。”
“好好好，你想吃什么尽管说，只要是沈城有的，我都给你弄来。”
“我现在还没想好，天色已晚，我们回家吧。”
“嗯，回家吧。”
唐雨和三更很少一起熬夜，至少记忆里是没有过的。
以往这个时间，三更多半已经入睡了。
但今天他们回到家的时候，洗漱过后，时间已经是半夜一点钟了。
三更还没有困意，只是穿着睡衣在客厅来回踱步。
“你怎么还不睡觉？”
洗过澡后在房间换好睡衣走出来的唐雨对着三更说道。
“我在想要让输了的唐雨为我做什么事。”
“还能是什么，带你去吃好吃的呗。最近几天，恐怕你的目光又要锁定在美食节目上了。”
“我在唐雨的心里就这么肤浅么。”
三更停住脚步，望着唐雨，视线坚定。
唐雨一时语塞，不知道如何是好。
这是个死亡问答，他自然不敢直说。
“可是三更你也没有别的爱好啊……”
“谁说没有。”
“那你举个例子？”
三更怔怔望着唐雨，半晌说不出话。
“我就不告诉唐雨。”
“那不还是没有……”
“我有爱好。”
“……”
唐雨扁着嘴，走到客厅茶几旁倒了杯水。
他知道如果继续跟三更就这个没有意义的话题争论下去，即使争论到天亮也争论不出什么结果。
唐雨大口喝完，便准备回自己房间睡觉。
路过三更身边的时候，他帮三更整理了一下吹干后凌乱的头发。
“早点睡觉吧，笨蛋三更。”
“唐雨的手指上有别的女人的味道。”
“……”
唐雨浑身像是触电了一样瞬间僵硬。
“唐雨的手能够起死回生么。”
“不，不是你想的那样……”
“我在想什么，唐雨又怎么会知道。”
三更抬头望着唐雨，眨着眼时，唐雨似乎能从三更的澄澈双眸中看到自己的倒影。
“李亭曈醒了，我很高兴，因为之前她病情加重时，我落荒而逃，像个胆小鬼一样害怕与她接触。刚才她醒了之后问了我一个问题，虽然我庆幸她从黑白无常手里逃出生天，但我的答案始终没有改变。”
唐雨伸手将三更搂入怀中，然后将下颌靠在了她的肩膀上。
“三更在我心里是最可爱的，没有之一。”
“最可爱是比较级，我与她相比更加可爱，所以唐雨也觉得她很可爱。虽然我不能完全理解可爱的概念，但这种赞美之词，唐雨竟然同时用在了我们两个人身上。”
“三更是在吃醋么。”
“吃醋是什么意思。”
“不太好解释。”
“那我换一种说法，我和她同时掉进水里，你先救谁。”
唐雨忍不住笑了起来，他现在确实觉得三更有些肤浅了。
“这是人间的经典问题，我在手机浏览器上看到的，多用于男性在母亲与爱人之间被迫做出抉择时。现在我们两个对唐雨来说都是平等的，唐雨会怎么选择呢。”
唐雨直视着三更双眼，表情严肃认真。
“如果非要在你们二人之间做个抉择的话，如果你们同时掉进水里的话，我会踩着亭曈把你拉上来的。”
虽然说这话对亭曈不太礼貌，谁让她不在场呢。
这就是男人的紧急避险，懂得都懂。
“唐雨什么时候变得这么虚伪了。”
“哪有，我说的都是实话。”
躺在病房里重新恢复意识的李亭曈正在接受着值班医生的重新检查。
她忽然打了个喷嚏，然后伸手揉了揉鼻子。
“有人在念叨我，除了那个唐雨，应该没有别人了。”
李亭曈看向窗外，一轮明月高悬天际。
方才在睡梦中，她看到了一场盛世烟火。
新年伊始，她的命途多舛也该尘埃落定了吧。
第一百七十章 若有来世
【昨晚在太街上有人聚众燃放烟花爆竹，现经公安机关侦查走访，已将带头人李某进行思想教育，并处罚金一千元人民币，下面是部分群众用手机拍摄的当时场面】
电视新闻里传来女主持人干练的声音，三更拿起桌上的草莓塞进嘴里，口中嘟囔着。
“聚众的人明明就是唐雨，罚钱也应该罚唐雨才对。”
唐雨在一旁面露无奈，耸肩摊手。
“那没办法，谁让他先放的。而且要不是有我捐款，他哪来的钱买那么多烟火，那可是很贵的，放了那么久，跟烧钱一样。可能是觉得妹妹没救了，就从群众捐款里拿出一部分来完成妹妹亭曈的心愿吧。”
“那个女孩现在怎么样了。”
“今天上午李停车放烟火完成妹妹心愿的事就已经在沈城传开了，而且已经找到肾源了，如果排异过程符合医生心理预期，应该就能做换肾手术了。”
唐雨一脸轻松，毕竟他早上收到李停车打来的电话时，他心里还是很激动的。
“这草莓怎么样，好吃么？”
三更一边吃着草莓，一边点了点头。
“这是我一个大学同学寄给我的，是丹西那边的特产。他家里据说有草莓种植园，面积很大，我也是听别人说过。”
“唐雨也有别的朋友么，会给你寄草莓的朋友。”
唐雨拿起一颗茶几上洗好放进玻璃碗里的草莓，丢进了嘴里。
“大概是因为要结婚了，让我过去随礼。”
唐雨的猜测不无道理，寄草莓的人是他的大学同学，也是他的室友。当时上学时关系也还好，但毕业以后就没联系过。
其实很多关系就是如此，有些人被迫相处在一起，被迫维持这段短暂的关系，在得以逃脱束缚以后，便迫不及待与对方摆脱关系。
喜欢这段关系的人称之为缘分，不喜欢这段关系的人甚至不会将它留在记忆中。
“你看吧，我说什么了。”
唐雨将手机微信上的朋友圈展示给身旁的三更看，画面中是结婚证照片。
“既然领了证，那肯定是要办酒席的了。”
然后唐雨就收到了微信消息提示。
【本人与妻子决定于1月8号举行婚礼，地点在丹西市富鸿酒店，希望各位亲朋好友能够赏面光临，我和妻子恭候大驾】
这段读起来有些蹩脚的文字，一看就是他本人写的。
他叫焦阿成，大家都叫他阿成。家境殷实，但是脑子有些不好使。不是那种医学检测上的不好使，说白了就是有点缺心眼。
回忆起那段大学时光，唐雨便觉得五味杂陈。
“那时我父亲刚去世不久，我就上了大学。没人会刚经历丧父之痛还能保持积极乐观的，我那时十分消极，不爱说话。寝室的条件并不好，我那个专业待遇就更差了，所以我们寝室是八人寝，分上下铺。你能想象到吗三更，就那么狭窄的一间寝室，要住八个男生。”
唐雨嘴里一边说着，一边用手在三更面前比划着寝室的大小。
“阿成就住在我下铺，他缺心眼，我性格阴暗脾气不好，我们其实相处得并不融洽，只能说在表面关系上，寝室内部的人们都没什么矛盾。我在想，我要不要去参加他的婚礼。应该说，这箱草莓是他担心我不去，所以才提前邮寄给我的。”
“去那里能吃到很多草莓么。”
“去都去了，当地最出名的草莓和黄蚬子总要吃一次的吧。”
三更拿着草莓的手略微停顿，眼中有光。
唐雨秒懂三更的意思。
“你别想了，你要跟我一起去，被那些人看到了，我怎么解释啊……”
“就说我是唐雨的女朋友。”
“如果三更你擅长伪装的话，那之前我们的关系就不会被戳穿了……”
“今时与往日不同，我看了那么多集《回宫的诱惑》，我已经知道如何扮演一个普通人的老相好了。”
“老相好……就没有适合的词吗？还有，那个破电视剧魔改桃园三结义，还是个清宫剧，你能从里面学到东西我就真是奇了怪了……我都不知道该从哪里吐槽了……”
唐雨只觉得一阵头疼，他原本想就算收到了对方的草莓，找个借口自己没时间，把礼金用微信转账的方式发过去就行了。
但三更要是对这事上了心，那就完了。
唐雨在心里推算了一下，除了一个来自地图另一边相隔实在太远的同学不会来参加婚礼，其他人应该都会给阿成个面子如期而至的。
到时候最喜欢八卦的胖子也会到，他一定会用他扯犊子的天赋点一直无所不用其极开唐雨玩笑的。
“唐雨不想去么，人间的人际关系不是很重要的么。”
“话是这么说，但我和那家伙之间未来都不会有任何交集。真要去的话，只能说是看在大学几年的感情上吧，但其实这种感情，也只能说是微不足道。”
“唐雨还真是冷漠。”
“被三更说冷漠我可一点儿都不觉得开心，而且我们当时的关系就没有那么好，就算我去参加婚礼了，也只能是表面功夫啊。“
“所以唐雨要不要去。”
“我看就不去了吧……”
唐雨话音刚落，三更的眼神就在柔弱与楚楚动人之间来回切换。
“三更你怎么也来这套，你以前可不是这个样子的……”
“所以唐雨要不要去。”
“去，去还不行么……”
三更见唐雨松口，眼神攻势瞬间收回。
她一脸平静，语气也漫不经心。
“浏览器消息推送上说，会撒娇的女人最好命。好不好命我不知道，但撒娇的女人能吃到草莓是肯定的。”
“一会儿我就把你手机上那个浏览器卸载了……”
今天是一号，距离阿成举行婚礼的日期八号正好相隔一周。
沈城到丹西乘坐高铁动车的话只需要两个半小时，所以唐雨并不用着急买票。
三更已经对丹西草莓充满期待了，而且三更并没有意识到的是，这是她和唐雨第一次离开沈城，到另一个城市旅行。
唐雨心中觉得有些不安，他难以应对那种热闹的场合，因为自己安静惯了，到了人多的环境只会觉得吵闹。
唐雨开始收到微信私聊，是同寝室的大学同学，都是问唐雨去不去参加阿成的婚礼，份子钱随多少。
唐雨一口答应了下来，但心情总归不是那么舒畅。
在唐雨的计划里，去丹西参加阿成的婚礼至少要花费三天时间，毕竟不可能到那里走个过场就立刻走人，这样确实影响不好。
他准备提前一周码字，到时候直接以存稿定时发布的形式更新。
阿成寄来的一箱草莓根本不够三更吃一周，所以三天以后，三更就开始计划前往丹西了。
只是与寻常女孩向往旅游不同的是，别人是为了拍照看风景逛街，三更是为了丹西草莓和唐雨口中她从未吃过的黄蚬子。
“唐雨每天写的东西都差不多，不会觉得无聊么。”
三更坐在唐雨房间的床上，看着唐雨在键盘上不停打字的手指，悠哉说道。
“如果不把它当成工作的话倒是还好，要是把它当成工作，那人的惰性就一下子体现出来了，根本没办法码出字来。”
“唐雨不准备成为职业作家了么。”
“这种事是不能强求的，而且我现在写的也没有之前那么火热了，之前是因为宣传渠道太多了，还造成了很多负面影响。现在我每天更新一些内容，喜欢看的读者就跟着追读，也挺好的。”
“他们究竟喜欢看什么，看我跟唐雨的日常生活么，我并不觉得我们的生活多有趣。”
唐雨敲击键盘的手指忽然停了下来。
他转头看向坐在床上的三更，一脸坏笑。
“他们喜欢看的内容啊，你想象不到。”
三更睫毛修长，眨着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并不理解唐雨究竟在讲什么。
唐雨在码字的时候，一般三更都会在看电视或者看手机，有时候也会回房间弄弄电脑看看书。
如果她什么都不做，跑到唐雨房间里来在唐雨面前晃悠的话，那多半只有一种可能。
并不是因为她感到无聊，而是家里没有零食了。
唐雨迅速在已更新内容上断章，然后保存稿子上传到作者后台草稿箱，之后退出网页关闭电脑，全程所有动作一气呵成。
三更缩在绿色的恐龙睡衣里，戴着帽子，就像是一只小恐龙。
“我要出门，三更要跟我一起去么。反正家里没有吃的，你自己待在家里也觉得不太舒服，对吧？”
被唐雨看穿心中所想的三更并未感到一丝一毫的羞怯，反而直视唐雨，一脸理直气壮。
“唐雨早就应该发现家里没有零食了的。”
“我怎么发现啊，我又不怎么吃，都是三更在吃……”
“这就是唐雨不关心我的表现，唐雨对我的冷漠从没发现零食没有了开始，这就是男人喜新厌旧的集中体现，相信男人没有好果子吃，当代女性要保持独立，活得有尊严……”
三更偷偷看着手中的手机屏幕，念着上面浏览器推送软文里的内容。
唐雨觉得又好气又好笑，这要是女权主义把阎王都拉拢了进去，那可不是添砖加瓦这么简单的事情了。
“快点去换衣服，晚上我们在外面吃吧，反正都这个时间了。”
提起食物的时候，三更往往会变得兴奋，无一例外。
所以唐雨看着三更蹦蹦跳跳往外走去的时候，他脸上的笑意更加浓郁了。
天气一天比一天冷了。
眼看着下个月就要过年了，在北方人的想法里，过了年就是春暖花开。
在陪三更逛超市吃晚餐之前，唐雨带她去了一个地方。
他要去履行一个约定。
医科大附属医院住院部，唐雨带着三更乘电梯来到六楼。
这是他第三次来这里，每次来的心境都不一样。
李亭曈今天早上做肾移植手术，算算时间，现在应该已经结束了。
三更没有问唐雨来医院干什么，从出家门那一刻开始，他们的去向就都由唐雨决定了。
熟悉的医院走廊仍旧安静。
李停车正站在医院走廊里望天，看到唐雨和三更的时候，他眼中闪烁着兴奋。
“唐雨，我妹做手术了，成功了。医生说暂时已经脱离生命危险了，后续观察一下，如果排异反应不明显的话，就可以出院了。”
“嗯，那就好。”
唐雨脸上带着笑容，这一次和在菜市场里初见李停车时不同的时，他的笑容是发自真心的。
他将手中的果篮和补品递给李停车，隔着病房的门向里望着李亭曈。
李亭曈正靠在病床上看书，她的气色并没有明显好转，肤色仍旧雪白。
“你快进去吧，我妹说你会再来，你果然来了。”
李停车心情轻松愉悦，与那日在太街上痛哭流涕的他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唐雨轻轻敲了敲门，在得到门内少女的应允后，唐雨走进了病房。
他是牵着三更的手进去的。
而他今天来这里的目的，是为了履行一个承诺。
那天在病房里李亭曈重新醒来的时候，唐雨答应了她一件事。
下次见面的时候，要把自己喜欢的女孩子带给她看。
那个在唐雨心里，比她还要可爱的女孩子。
“你总算来了，我还以为我不能再活着见到你了。你总算硬气了一回，带着她来见我了。”
李亭曈将手中的书放在一旁的柜子上，嘴角带着轻笑。
“之前我又没有带她来见你的必要。而且你别多想，我们只是路过，我们是去超市买东西的，然后一起去吃晚餐。”
“真好。”
李亭曈笑起来的时候，双眼弯成了月牙。
她始终眯着眼，躺在床上望着唐雨的时候也一直在保持笑容。
唐雨并没有在这里逗留太久，很快便带着三更离开了。
甚至三更和李亭曈都没有过哪怕一次对话。
再次走出病房的那一刻，唐雨并没有感到解脱。
他知道这种沉闷感还要陪伴自己一段时间，但人生就是由许许多多个决定组成的。
“妹妹，你看唐雨给你买山竹了，他怎么知道你喜欢吃山竹啊……妹妹，你怎么了？”
李停车在唐雨和三更离开以后拎着果篮兴致冲冲走进病房，却看到亭曈眯眼在笑，他愣愣地站在原地不知所措。
如果亭曈的眼角没有泪花闪过的话，如果她忍住了的话，那这就是个皆大欢喜的结局。
“既然要握着我的手把我从黑白无常手里拉回来，为什么又要牵着别的女孩子的手出现在我面前呢……”
亭曈双眼通红，眼泪止不住地往下流，哭得梨花带雨。
每个人的人生里都会经历许多匆匆过客。
可他们中的有些人留在心上的脚印，就是让人刻骨铭心念念不忘。
世间最痛苦之事莫过于爱而不得。
亭曈没死，但却输了。
第一百七十一章 想跟阎王接吻么
唐雨提前买好了去丹西的票，三更虽然身份异于常人，但是买票的证件倒是齐全，所以中间并没有产生什么问题。
很快就到了出发的这一天，由于仅仅只在外面过三天，唐雨同样提前订好了酒店。
原本有些地方是有不成文的习俗的，外地到的亲友一般都会被安排住宿。
只是唐雨根本不想大张旗鼓提前早到，也不想被安排到跟自己的同学们在一起，他带着三更，反而不太方便。
毕竟唐雨提前在丹西的酒店订了房间，两间房。
没错，就是两间房。
唐雨可没胆子大到某种程度，能够趁着外出而与三更同床共枕的念头不是没有出现过，只是很快便被唐雨搁置了。
没必要，真没必要。
在家里孤男寡女都办不成的事情，到了外面就会顺利么，答案一定是否定的。
就这样，唐雨和三更带着简易的行李，在家中吃过午饭以后，于下午一点二十悠哉到了车站。
民族小区本来就离沈城站十分接近，所以唐雨和三更当然不用赶时间。
三更从前在沈城站附近经过了许多次，这还是她第一次走进了车站内。
普通人没有灵力，想要出行方便只能依靠便捷的交通工具，而这起源于凡人的智慧文明。
车站里有很大的液晶显示屏，上面的内容是各个车次的发车时间。
到了车站需要先查看自己车次所属的乘车口，有自助查询功能，还可以通过液晶显示屏上的滚动内容查找，倒也还算方便。
车站的面积自然很宽广，过往行人大包小裹，一个个形色匆匆。
“唐雨，这里有牛肉面的味道。”
“……”
三更一开口便让唐雨觉得窒息。
他们想到三更到了这里，不是对车站里的构造感兴趣，而是第一时间敏锐察觉到了食物的味道。
他很想问三更一个问题，但是他不敢。
“那是二楼的餐厅传来的味道吧，那里会有一些快餐店之类的地方，供过往来客果腹。毕竟有的乘客匆忙赶车，或许路上根本来不及吃饭。早些年只有火车的时候，人们大多数都会选择在火车上泡方便面之类的，现代人生活品质提高了，方方面面都显得十分便利了。”
唐雨在一旁为三更讲解着，仿佛三更就像是一个第一次到城市来的乡下妇女一样。
可三更的外表却与乡下妇女一点都不沾边儿。
今天的三更穿着一件黑色的羽绒服，脖子上扎着围巾，头发在脑后梳成了一根高马尾，后颈处的雪白让人移不开视线。
唐雨很少看到三更扎马尾的样子，所以他开口询问三更今天为什么从黑长直换成了马尾辫，也算是合情合理。
“冬天的衣服太厚了，如果出门的话，散发会很不方便。”
三更的解释更是合情合理，甚至让唐雨觉得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三更有点像是真正的女孩子了。
唐雨刚认识三更时，她真的与常人不同。
除了一身皮囊与凡间女孩相仿，三更的行为处事以及思考能力完全不是正常人的方式。
现在，一切似乎都向着好的方向进展开来了。
三更跟着唐雨找到检票口，由于时间还算早，检票口还没开放，唐雨就领着三更到旁边休息区域的按摩椅上坐了下来。
这是三更第一次做到按摩椅上。
以前她和唐雨在商场里逛街的时候也见到过类似的按摩椅，但从来未曾尝试过。
这种扫码支付就能临时使用的按摩椅唐雨也没有试过，但光是就这么坐在上面，也会让人有一种很特别的感觉。
旁边有几个面颊黝黑的中年人，身上穿着看上去十分破旧的羽绒服，甚至袖口和肘部已经有所磨损。
他们手中拽着很大的蓝色编织袋，下身是颜色暗沉的牛仔裤，脚上踩着绿色的军用板鞋。
光是用眼睛看，都很容易看出他们是进城务工人员，快要过年准备返乡了。
三更坐在这些人中央，显得有些格格不入。
应该说，三更肌肤白嫩，容貌清秀，给人的感觉就像是个女大学生。
三更对此却并不在意，甚至任由旁边的男人将放不下的编织袋稍微移到三更脚边。
就连那蓝色编织袋上都沾着尘土，而三更的鞋子是新买的冬季款黑色小皮鞋。
三更的身体靠进未启动的按摩椅里，仰头看着前方，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很快，被扎紧的编织袋就因为装的东西实在太多而从口挣脱。
放在编织袋里最上方的一个玻璃罐上的盖子也因此脱落，里面满满当当的咸菜滑落出来，汤汁弄脏了三更的新鞋子。
咸菜的味道很快在附近弥漫开来，而且旁边除了咸菜以外，还有一整罐臭豆腐。
不幸中的万幸是臭豆腐的汤汁没有弄到三更的鞋子上，但饶是如此，这种混合味道还是让人一时间觉得刺鼻。
三更几乎是在一瞬间成为了味道发酵的中心点，而她自己也深受波及。
唐雨急急忙忙从口袋里掏出了纸巾递给三更，三更一脸平静，接过纸巾低头擦拭着鞋子上的污渍。
“不好意思啊姑娘，离开工地的时候太着急，没把盖子拧紧，真是对不起了啊。”
旁边的男人四十岁出头，身材精瘦，脸上带着挤出来的笑容，歉意满满。
三更只是摇了摇头，并没有将这件事放在心上。
“唐雨，这是吃的东西么，味道好难闻。”
“这是臭豆腐，和腐乳长得很像，但味道却截然不同。哦对了，腐乳你也没吃过……”
唐雨在一旁打趣着说道，男人则从编织袋里掏出一卷皱皱巴巴的卫生纸，慌忙的在唐雨和三更的脚边擦拭着地上的污渍。
唐雨不知道男人要去什么地方，更不知道他为什么要把随处可见的小咸菜和几乎任何超市都有卖的瓶装臭豆腐视若珍宝，甚至还要装进行李带上车。
只是他蹲在地上擦拭地面污渍的时候，旁边的旅客都在观望着，他成为了这几排旅客视线中的焦点。
男人没说话，只是笨拙的清理着地面上的汤汁污渍，但他的卫生纸根本不够用。
本来那就是半卷卫生纸，看上去还是不小心被水浸泡过后再晾干的。
唐雨从座位上起身，快走几步跑到前方的卫生间拿来了拖布，然后帮助男人清理地面。
“谢谢你了啊……”
男人抬头，对着唐雨说了声谢谢。
唐雨只是笑着摇了摇头说了声没事，他与三更对视，用眼神传递了自己的想法。
有些人生活中的艰辛是常人难以想象的，而麻绳专挑细处断，噩运只找苦命人。
三更拿着唐雨从卫生间顺手拿来的垃圾袋，将男人用过的废纸小心装在了里面。
“真是不好意思了啊……”
男人一脸困窘，仍旧在不停道歉。
唐雨和三更处理完一切后，由唐雨把拖布和垃圾袋带到了洗手间。
到时间了，检票口也开放了。
重新返回的唐雨提着行李箱，和三更一起朝着检票口走去。
检票口人很多，唐雨带着检完票进入其中以后，沿着电动扶梯向下来到登车口，本就是下午时分太阳还好，但寒风萧索，吹得人面颊生疼。
唐雨帮三更重新整理了羽绒服的拉链位置，然后帮她裹紧了脖子上的围巾。
“唐雨，我们是坐那样的车么。”
三更手指指向视线远处的绿皮火车，说话的时候口中吐着白色雾气，温度实在是太低了。
“不是，我们是动车，比那种车快一些。”
“这样。”
唐雨和三更站在黄色警戒线后，等待着他们乘坐的动车行驶过来。
旁边也有其他等待的乘客，其中不乏跟三更年纪相仿的女孩子，提着硕大的行李箱，看上去就像是过年提前放假返乡的大学生。
唐雨不知道现在的大学生期末考试的具体时间，但这个时间就回家，未免太过随意了。
之后他忽然想到，他当初上大学的时候，也有过这种经历。
“那时我们寝室的几个人平时都不怎么注重课程，老是逃课在寝室打游戏，后来到了期末考试，需要进行课程专题答辩，我们知道这种答辩老师一眼就能看出学生平时有没有上课，也根本无法作弊。不知道谁当时先开口，说反正考试也要挂科，干脆提前回家过年算了，剩下的事情过完年回来再说。我们一拍即合，全寝室都提前回家过年放弃了期末考试，进而成为了全系闻名的寝室。”
唐雨口中碎碎念着，也不知是在主动跟三更谈起过去，还是在自言自语。
他的大学时光确实有过快乐的日子，他和室友们的关系也远没有唐雨说明中的单薄。
只是日子久了，毕业以后大家都不再联系，逐渐生疏了而已。
唐雨不想去丹西的原因也很简单，他不是怕随份子钱，他只是不知道和那些老友重逢以后，该说些什么，该做出什么表情。
他站在列车站台上的时候，忽然就觉得自己的思绪穿越了时间和空间，回到了那些他在寝室沉默寡言，却听着人群中发出阵阵笑语的时光。
或许三更说的没错，自己确实应该去维护这段人际关系，哪怕以后与这些人都没有任何交集，但这段记忆，总会让唐雨回忆起时还觉得印象深刻。
“唐雨，你在想什么。”
一旁的三更忽然开口，将唐雨的思绪从远方拉回了现实。
“那个女孩很好看么，是你喜欢的类型么。”
“啊？”
由于唐雨的视线一直停留在那名疑似女大学生的女孩身上，所以三更的问题也显得顺其自然。
“没，我只是在想，是不是应该给三更买管口红之类的。毕竟三更虽然天生丽质从来不化妆，但是有些时候，应该也想稍微尝试一下之类的吧？”
三更看着唐雨眨了眨眼睛，之后轻轻摇头。
“还是算了，以唐雨的性格，应该会害怕接吻的时候自己的嘴巴沾到口红。”
远处动车行驶而过，从两人身旁站台下向前延绵。
“你在说什么，三更……”
“难道不是么。”
“接吻什么的……我是第一次从你口中听到这个词……”
从前两人几次接吻的时候，多半都发生在三更不明白其中意义的情况下。
换句话说，唐雨是在耍诈。
但现在，这话从三更口中说出来的时候，唐雨却觉得脸红心跳。
“因为唐雨喜欢跟我接吻，我只是合理推测，如果我涂了口红，唐雨或许会有所顾虑。”
“我哪有喜欢跟你接吻了啊！而且就算你涂了口红，我也保证不在意！”
“也对，毕竟是唐雨，应该从来没有尝过女孩子嘴唇上口红的味道。”
三更将手插进羽绒服两侧的口袋里，一脸平静，亭亭玉立，英姿飒爽。
唐雨觉得有被冒犯到，但他却无能为力。
“唐雨现在一定在想，既然说不过我，还不如实际证明一次。”
“……”
“唐雨想跟我接吻么，我的回答是可以。无论何时何地，我的回答都是可以。”
三更凝视着唐雨，脸上保持着一如既往的平静，这种扑克脸让唐雨分辨不清三更是否是在开玩笑。
列车的门打开，乘客们开始陆续进入车厢。
三更站在原地，等待着唐雨有所举动。
唐雨脑子里一片空白，甚至忘记了上车。
今天的三更主动到他梦里都不敢这么想。
她是在邀请自己与她接吻么……
零下十几度的天气里，唐雨的脸颊通红，也不知道是因为天气寒冷冻得，还是心头的老鹿又觉得可以撞一撞了。
“唐雨，再不上车，我们就去不了丹西了。”
“嗯……快点上车啊！一会儿车要开了！”
唐雨一手拽着行李箱，一手握紧三更的手，拉着三更就进了车厢。
之后便是找到自己的座位号，然后将行李箱放在头顶的架子上。
唐雨和三更并排坐在两人座，三更坐在里面，唐雨坐在外面。
他们刚坐好，列车就启动了。
窗外两侧的风景开始缓缓向后倒退，他们的第一次旅行开始了。
“呼，还好赶上了，要不然就去不了丹西了……”
“不，唐雨现在脑子里肯定在想，啊，要是列车晚一点到，就能够与三更接吻了。”
“……”
唐雨将头偏向另一侧的过道，不敢与三更对视。
说又说不过，又不敢有所行动，唐雨觉得自己实在是太逊了。
三更则用手肘拄着下颌，安静看着窗外倒退的冬日风景，嘴角勾起一抹轻笑。
她最喜欢捉弄唐雨了。
第一百七十二章 令人怀念的少女温度
沈城到丹西大概需要两个半小时的时间。
在此之前，唐雨为了避免车上无聊，在手机app里缓存了一部电影。
虽然这种情况下或许用平板电脑更好些，但唐雨家里没有平板电脑。
手机屏幕虽然显得有些小，但也勉强能够将就一下。
“要一起看电影么三更？”
唐雨缓存了这部电影完全属于先斩后奏，他事先并没有告诉过三更。
因为这是一部跟地府有所关联的电影，而且电影的主角还是三更很熟悉的人。
电影名字叫做《灵魂摆渡·黄泉》，女主角是黄泉路上的孟婆。
三更没有拒绝，唐雨把自己的一边耳机分享给了三更。
两个人将手机横放在座位前方的折叠小桌板上，唐雨点击了播放。
这是段关于孟婆的爱情故事。
电影中的孟婆不在忘川河畔奈何桥边，而是身处黄泉八百里沙海之中，寂寞荒凉，无花无叶。
与真正的孟婆相仿的是，二者的经历遭遇都让人觉得心疼。
电影持续时间并不久，只有不到两个小时。
在唐雨和三更看完电影之后，他们也即将到达丹西了。
依照惯例，一般人在看完电影以后，都会表达一些观后感之类的。
但唐雨没问，三更也什么都没说。
对于爱情这件事，唐雨懂得少，三更懂得就更少了。
但除了电影之外，唐雨确实可以跟三更聊一聊那位他曾经见过一面的孟婆。
“姻缘神后来怎么样了，你们地府的人有帮孟婆出气么？”
三更看着朝自己发问的唐雨，略微停顿，之后才缓缓开口。
“我们放他离开，让他回天宫去了。”
“这样。”
唐雨没有表达其他观点。
毕竟这算是地府的家务事，其中具体细节情况如何，他也根本不知情。
他只是没想到那个姻缘神看上去像个和蔼可亲的老人，没想到年轻的时候做出过这种事情。
由于唐雨提起姻缘神，三更自然想到了那日在十八层地府之中，她与姻缘神所做的一个约定。
她可以放姻缘神走，但姻缘神要答应她一件事。
一件这天地世间，只有姻缘神才能做到的事。
【下一站是丹西站，请下车的旅客提前做好准备，带好随身物品，我们下次再见】
列车上传来了到站提示音。
唐雨从架子上将两人的行李箱取下来，然后在列车到站以后，牵着三更的手和三更一起下车了。
两人刚一下车，站台上的冷风便让唐雨倒吸一口冷气。
如果沈城的风是刺面的针，那丹西的风便是冻人的冰。
丹西靠着江边，气候对比沈城来说，显得潮湿很多。
唐雨带着三更走出车站，第一次让三更看到了另一座城市的风貌。
但总得来说，并没有什么差别。
北方城市都差不多，在传统工业城市的底蕴下，自然没有什么好的人文风景。
唐雨和三更叫了辆出租车，他们要先前往提前订好的酒店放行李。
让三更有所收获的是，她在这里听到了丹西的地方话，与沈城不同，还是有些让人觉得难懂的。
一路上出租车司机侃侃而谈，说的内容多半是有关于快过年了，人们都在返乡的事情。其他的就是抱怨开出租车不赚钱又很辛苦，唐雨只能一路随声附和。
“唐雨，我们什么时候去吃草莓。”
“其实丹西草莓沈城也可以买到，大不了可以网购啊，没必要特意到丹西来吃的……”
“小伙儿，你这么说就不对了，俺们丹西的草莓那就是不一样，外地有的假冒伪劣的，不能相信。”
出租车司机又在这时候接上话了，嘴里带着一股浓重的丹西本地方言。
“一会儿到酒店放好行李就找个地方带你去吃晚餐，顺便在附近逛逛，到时候买点草莓回去吃吧。”
三更默默点头，看上去十分乖巧。
“唐雨，我们现在是在去开房的路上么。”
“……”
唐雨只觉得一阵窒息，他透过车内的后视镜看了一眼司机，司机眉头紧锁，专注于开车。
司机假装没听到……
虽然事实他们确实是去开房，但本质上来讲，三更所说的开房和出租车司机理解的开房它就不是一个开房啊……
他明明订了两个房间啊……
师傅听我解释啊……
十几分钟以后，出租车就停在了丹西大酒店楼下。
唐雨和三更带好行李，沿着玻璃转门进入了大厅之中。
唐雨出示了手机上的订房凭证，在前台领了房卡，然后带着三更往里走，准备乘坐电梯上四楼。
两个人乘上电梯，来到四楼，走廊里铺着红色的地毯，光线昏暗。
三更左顾右盼，看着左右两侧一个个门。
“唐雨，这就是酒店么，房间都离得很近。”
“毕竟就是为了短期住宿而已，酒店的房间面积都不算大的。也有那种我们在星盘山住过的总统套房，但是这种酒店肯定和那种总统套房不一样啊。那种地方，其实给人的感觉和在家里也没什么区别，但普通酒店的面积就相对狭小了。”
唐雨一边说着，一边带着三更走向了走廊深处，来到408和409号房面前，然后刷了房卡，打开了其中一间房门。
“进去吧，我订了两间房，三更住一间，我住一间。”
唐雨打开房间内的灯光，酒店内麻雀虽小，但五脏俱全。有卫生间，有一张大床，有一套办公桌椅，还有一个单独的小沙发。除此之外都是些一次性用品，牙膏拖鞋之类的东西。
唐雨拉开厚重的窗帘，外面的阳光便透过内层薄薄的一层窗纱照了进来。
三更坐在窗边，视线在房间内打量着。
“怎么样，还满意么。”
“嗯。唐雨为什么不跟我住在一起，要住在别的地方呢。”
三更看着站在一旁放着行李的唐雨，忽然开口问道。
唐雨在心里想说这个问题问得好。
你以为我不想跟你住在一起吗？
问题是怎么住啊……
唐雨也想过订双床房，但是毕竟男女有别，他跟三更虽然在一起居住过很久了，但始终在某种层次上保持着距离。
虽然三更对唐雨保持着信任，但唐雨可并不觉得自己能保证三更就熟睡在自己旁边，他还能毫不动摇。
“因为酒店的房间比较小，我怕三更不习惯。我就住在隔壁，有事情的话你出来敲门，或者给我微信发个消息，甚至对着墙壁大声喊一声我都能听到。”
“唐雨不跟我住在一起我才不习惯。”
“你不要说的好像以前我们都是同床共枕一样……”
唐雨一脸无奈，他倒是想那样，但是没有机会啊。
在酒店稍微休息片刻以后，唐雨看了眼时间，已经是下午五点钟了。
按照他和三更的原计划，他们今晚会四处逛逛，在外面吃个晚饭，然后在酒店休息一晚上，明天参加阿成的婚礼，后天再坐车返回沈城。
唐雨的微信上收到了大学室友发来的消息，问他人到没到丹西，晚上要不要出来提前聚聚，毕竟这么久没见了。
如果三更不在的话唐雨就去了，毕竟三更在身边，陪哪边更重要唐雨心里还是有数的。
所以唐雨暂时选择性忽略了这些微信消息，准备晚点儿回到酒店再回复。
不过从微信群消息来看，其他室友都已经陆续到齐了，一切都如唐雨所料，寝室一共八个人，除了山高路远那个室友实在过不来，剩下五个人已经全部抵达丹西了，现在已经在阿成提前安排好的酒店入住了。
唐雨并不在乎来丹西一趟有没有被包食宿，他早就把份子钱提前准备好放进了红包里，就等着明天直接过去参加婚礼了。
伴郎的人选是寝室里一位年长的大哥，其他事宜唐雨并不清楚。
这是他第一次参加别人的婚礼。
以前唐雨曾经听常歌讲过，有些人际关系确实有维护的必要。别人结婚你不去参加也不随礼，轮到你自己结婚的时候，场面冷清，连捧个人场的人都没有，那样更让人觉得难受。
究其根本，抛开友情不谈，在常歌心里，人际关系是一个互相利用的过程。
所以他现在在小连跟各种教育和医疗机构的管事人每天吃吃喝喝称兄道弟，就等着到时候学校医院采购他们公司的设备。
唐雨做不了这种工作，他根本不懂逢场作戏，也不能因此动心忍性，所以他只能在家里码码字写写网络。
好在明天他跟那些室友们见面的时候，说起码字的事情，不用再觉得困窘了。
他现在已经能靠稿费养活自己了，就算没有收租的收入，唐雨也算得上是有一份正经工作的人了。
到丹西的人有一个地方是必须去的，那就是绿江。
即使是在冬季，江边也有很多人。
有人会在那里摆摊卖东西，也有人会在江边散步遛狗。
唐雨带着三更走在绿江边的时候，江水随着东风而泛起阵阵波澜。
三更靠在江边的栏杆上，微风拂动三更的长发，画面美不胜收。
“三更不是说冬天梳马尾比较方便吗，怎么刚才从酒店出门的时候，又把头发散开了？”
“因为唐雨更喜欢我散开头发的样子。”
“我可没说。”
唐雨站在三更身旁，与她一同远眺江面风景。
最近三更提到喜欢这个词的时刻变多了。
从前唐雨跟三更告白的时候，在三更的理解里，唐雨看待她就像是她看待锅包肉一样。
唐雨不知道三更从地府重新归来以后，思想意识上有没有发生改变。
但她既然能够重新回到地府甚至试图改写生死簿，那就证明她当时是有灵力恢复的。
三更她……对自己的想法是否有所改变呢……
唐雨脑海中胡思乱想着，直到一旁的三更用手肘推了他几下，他才回过神来。
“唐雨，晚上我们吃什么。”
“吃黄蚬子呗，丹西的餐馆都有的，辣炒蚬子之类的。不过三更不喜欢辣味的食物，我们也可以去吃烧烤，让老板单独上一盆水煮蚬子，蘸着酱油芥末之类的吃味道也还不错。”
唐雨嘴上这么说着的时候，视线看向三更身后，脸上的笑容却逐渐凝固僵硬了。
三更后方不远处，一对男女的身影映入了唐雨的眼帘。
男的是唐雨的大学室友之一，老家在输口，毕业之后在沈城工作，还在沈城边上买了一套七十平左右的房子。
唐雨家就住在沈城，刚毕业的时候他们还有联系，后来对方工作很忙，见面时唐雨又不喝酒，久而久之，见面的次数就变少了。
男的叫王桓，那时刚入学的时候，老师同学总会把他的名字叫成王恒，所以他每次都说同样的话。
“我叫王桓，齐桓公的桓。”
他旁边的人是他的女朋友，唐雨之前见过一面，觉得这女的有点傻乎乎的，不是唐雨喜欢的性格。就从她在餐桌上一个劲要跟唐雨比谁喝果粒橙喝得多这一点上，唐雨就觉得她缺心眼的程度，不亚于阿成。
王桓之前是有女朋友的，上大学之前高中时代的同班同学，两个人异地恋了好几年，在大学毕业前夕，对方主动提出了分手。
后来据寝室里喜欢八卦的张策说，王桓当时的女朋友喜欢上了别人，说白了就是几年感情不及新欢，喜新厌旧才提的分手。
现在王桓的女朋友是他公司的女同事，主动追求的王桓，会为王桓洗白衬衫，还会为王桓炒他最喜欢的炒鸡蛋。
对于有些人来说，只有经历过很多事之后，才会意识到找一个喜欢自己的，或许比找一个自己喜欢的更重要。
唐雨没有跟其他人共同前往丹西，更忽略了晚上见一面共同吃饭的微信消息。
如果他在这里和王桓见面，那他根本不知道该怎么跟对方说明这件事。
他不是故意疏远其他人的，只是因为三更在旁边。
“三更……你后面的那个男的是我大学同学，如果被他看到我在这里，很多事情我都说不清楚了。”
“那我们就先离开这里吧。”
“我现在动一下他都能发现我，现在见面也太尴尬了吧……”
“我明白了。”
三更伸手扶住唐雨手臂，轻轻踮起脚尖。
她以身体遮住了唐雨，但既然走到了这一步，她当然要做点什么。
“我之前就说过了，如果唐雨想跟我接吻的话，任何时间地点，都可以。”
“我不是我没有别瞎说啊……”
唐雨口中小声嘟囔着。
“没有么，那算了。”
三更话音刚落，在她身体即将离开唐雨之前，唐雨伸手将三更搂进了怀里。
“就算刚才不想，现在也想了。”
大庭广众之下，有些事情有伤风化。
但唐雨俯身吻向怀中少女时，他觉得这些都不重要。
熟悉的冰冷双唇上是令唐雨怀念的温度。
他为之沦陷其中，至死不得脱身。
第一百七十三章 爱意只争朝夕
没有人会特意盯着一对正在接吻的青年男女看，王桓自然也是如此。
所以在短暂的亲吻结束以后，唐雨趁着王桓没看向这边的时候，带着三更迅速逃离了现场。
临走之前，三更回头看了王桓一眼。
那是个看上去像猴一样一身痞气的男人，黄色卷发，身材干瘦，走路还有些外八字。
他一侧面颊上有块小小的原型胎记，特别醒目。
“他那是自来卷，虽然他看上去像坏人，但本质上一点儿都不坏。”
离开的路上，唐雨轻声对着身旁的三更说道。
三更不明白唐雨为什么不能在绿江旁跟王桓见面，明明他们是从前的大学室友，既然能共同住在一间寝室好几年，一见到面，多多少少也不该只有寒暄。
“王桓是寝室的主心骨，我们七个人的关系因他依存，他跟每一个人关系都很好，对所有人一视同仁，生活上有困难能帮则帮，是个好人。”
“那唐雨为什么不跟他打声招呼呢。”
唐雨脚步停顿，脑海中进行了片刻的思考。
其实唐雨也不明白他为什么不能让王桓看到自己，为什么不能跟王桓打个招呼。
他们同样是为了参加室友的婚礼而来，就算今天没见到面，明天也一定会在酒店见面的。
没有一起从沈城来丹西，或者说没在今天和其他室友一起提前见面共进晚餐，说白了都是幌子。
寝室里没有人跟王桓的关系很差，唐雨自然也一样。
恰恰相反，王桓对于唐雨来说，绝对是寝室里评价最高的那个人。
甚至在大学毕业以后，唐雨在某个特殊时段陷入了经济上的窘迫，王桓还借给了唐雨两千块钱。
唐雨在短短的四天之后就把钱还给了王桓，事后唐雨才得知，那时刚毕业的王桓手里也没有那么多可以用的钱，所以他用pos机透支了信用卡，把钱借给了唐雨。
两千块钱算多吗，绝对不算多。抛开唐雨现在每个月平均几万块的稿费不谈，就算唐雨每个月收租得到的租金，都足足有两万，是这两千块钱的十倍。
这份恩情，唐雨能记王桓一辈子，甚至唐雨早就决定好了，等到王桓结婚的那一天，唐雨要随一个超大份的红包。
王桓对唐雨很好，王桓在唐雨心里的地位也不低，但唐雨就是不知道在整整一年都未见面以后，他应该跟王桓说些什么。
“我是个被动的人，不会处理人际关系，为之感到头疼的时候就主动疏远逃避。从前我以为自己是天煞孤星，跟我走得近的人都难逃厄运。可能是潜意识里形成了这种想法，所以现在第一反应还是逃避。”
唐雨说这话的时候脸上带着苦笑，但是他此刻的心情是常人难以理解的。
只不过是在婚礼举行之前提前与一位室友单独见面，在大多人的心中并不是多难的事情，反而应该高兴，毕竟故友重逢，轻松愉快。
而唐雨却很难做到。
他的性格上是有缺陷的，唐雨对此一清二楚，却无可奈何。
他过往的二十多年人生虽然称得上衣食无忧，但精神与情感上却屡屡受挫。
树欲静而风不止，子欲养而亲不待。
年少父母双亡，让唐雨根本不想稳固任何一段关系。
三更站在唐雨身旁，伸手轻轻揉了揉唐雨的头发。
三更没有说话，但一切尽在不言中。
唐雨没有针对王桓，也没有刻意逃避。
正是因为这个人是王桓，是他一直以来觉得很好的人，他才不知道重逢之时，应该如何与对方接触。
明明他们之前都在同一所城市，明明王桓每天为了生计奔波公司和家两头跑的时候，唐雨还在家里悠闲自在拿着租金不用出外工作。
人生就是这样，在离开学校之前和步入社会之后，有些关系尽管还在，但早就悄无声息发生变化了。
晚餐的时候，唐雨和三更随便在附近找了间家常菜馆，也如愿以偿的点到了三更想要的丹西特产黄蚬子。
三更没问，唐雨便自顾自地聊起了那些记忆里的大学时光。
“王桓长得像个地痞无赖，偶尔耍横的时候还真像是那么回事。那时候他的内裤袜子都带有大嘴猴图案，我刚上大学的时候也有一条内裤有那个图案，王桓就在寝室煞有其事的说我偷他内裤穿，搞得我后来都不敢穿那条内裤，那条内裤后来也找不到了，我怀疑是王桓以为是他的，把我的内裤没收了。”
聊起这些趣事的时候，唐雨的眼神闪着光彩。
三更始终坐在唐雨对面安静地听着，一言不发。
有外人在场的时候，唐雨和三更都会坐在一起。
可只有他们两个人吃饭的时候，他们却永远是对坐着的。
相敬如宾指夫妻之间相互敬重爱护，如同宾客间相待一样，但用在唐雨和三更身上的时候，丝毫不过分。
在唐雨碎碎念了一会儿之后，三更终于缓缓开口了。
“唐雨想回到从前那段和大家共同相处的快乐时光么。”
“如果可以的话，还真想再经历一次。只是人生不能重来，我也不能穿越时间空间回到过去。”
“可以的。”
三更盯着唐雨，口中语气仍旧平静。
虽然唐雨知道三更身份特殊，但他没想过穿越这种只会出现在网络或者各种影视剧之中的事情竟然真的存在。
“阎王改写生死簿上已存在之人的生辰，便能将之转入其他轮回，且仍能保持其本心。”
“又是只有阎王才能做到的事情吗？”
“嗯。”
三更脸上带着苦笑，皱眉摇了摇头。
“还是算了，上次我被大卡车撞的时候，三更为了不让我死，离开了那么久。要是为了完成我所谓穿越时空的心愿，弄不好以后都没办法见面了。我这个人啊，没什么梦想，咸鱼一条，但就是想跟三更在一起，就算每天平平淡淡过日子都行。当然了，我也知道我配不上三更，我就是个三更在人间领悟人世情感时能稍微有所作用的工具人，等以后三更回地府做了阎王，我只能一个人留在凡间黯然神伤。我早就做好准备了，其实上次我就以为三更不会回来了，所以我的情绪波动并没有那么大，当然了，难过是肯定的，毕竟……”
“别再说了，唐雨。”
三更开口制止了唐雨。
唐雨还想说下去，但被三更制止以后，他自觉自己的话没什么意思，索性便不说下去了。
“我始终与唐雨同在，只要唐雨记住这一点就好了。”
“好好好。”
唐雨口中应付着，心里却觉得有些不是滋味。
以前他孑然一身，倒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好的。
后来他心中有了牵挂，甚至还要有与别人接触的契机，这些事情都让唐雨疲于应对。
人是群居动物，每个人都需要与他人沟通赖以生存，这一点唐雨是明白的。
只是他生性如此，也确实难以改变。
这一段饭，唐雨并没有吃多少，三更也没有如往常一样大快朵颐。
他们只点了一份黄蚬子，本来唐雨还想等三更吃完以后接着再点，但三更只是摇摇头，表示到此为止就好了。
“真的不吃了吗，黄蚬子不合三更胃口？”
“我还是更喜欢锅包肉。”
“好家伙，能不能别让锅包肉参加比赛了，在三更心里哪有能比得过锅包肉的东西啊……”
“唐雨比锅包肉更胜一筹。”
“我才不是东西呢。”
唐雨刚说出口便觉得一时语塞，他可不想开这种无聊的口头玩笑。
只是三更望着唐雨的时候，唐雨总觉得心跳加速。
那份心动从初见时便绵延至今，始终未曾消减。
过去唐雨觉得意难平，是因为唐雨觉得自己对于三更始终都是一厢情愿。
但后来，他们的关系似乎发生了微妙的变化。
直到现在，那个终日面无表情，整天只知道吃锅包肉的三更，竟然会跟唐雨说出任何时候都可以接吻这种话，不免让人觉得人活着真是好啊。
“说起来，三更怎么会想到接吻这种事的……”
“手机浏览器上的文章里说接吻是现代男女表达感情的方式之一，我希望能从中感受体会到我未曾了解的感情。”
“那三更体会到了什么？”
“我并没有体会到什么特殊的情感，但我有一件事很好奇，我不知道为什么每次唐雨跟我接吻的时候，总是闭着眼睛的。”
“……”
唐雨感到无言以对。
这确实是个问题，但也确实不算是个问题……
毕竟唐雨觉得这世界上的大多数人接吻的时候都是闭着眼睛的……
否则的话，两个人在如此近距离的亲密接触之下大眼瞪小眼的彼此看着，那就算场景再浪漫也毫无作用了。
唐雨想跟三更解释，但又怕三更听不懂。
而且他确实也意识到，从前每次他与三更有机会接吻的时候，三更都是睁着眼睛的。
在三更心里没有少女羞怯这种东西存在，往好的方面讲，三更或许能够弥补唐雨过于被动的缺点。
非要说不太好的一方面，那就是总是让唐雨猜不到三更在想什么。
唐雨觉得三更能把他整个人看穿，但他却一点儿都感受不到三更的情绪，这未免太犯规了。
回酒店的路上，两人手牵手走在陌生城市的马路边，唐雨像是个为公主指引前方道路的骑士。
三更的手掌一如既往的冰冷，但唐雨早已习惯了。
唐雨心中觉得，只要他一直试图让自己的温度传递给三更，那总有一天会心想事成的。
“这里的出租车好多都是黄色的，沈城的出租车很少有这种颜色的。”
“也有吧，可能是我们平时没怎么坐过而已。”
回酒店的路上，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天。
唐雨觉得偶尔出门旅旅游也挺好的，毕竟去哪个地方领略当地人文风景并不重要，只要有机会跟三更一起出门逛逛，能跟三更多经历一些事，那他也能有更多的回忆写进他的里。
别人以为的虚构剧情，却恰恰是唐雨的自传。
唐雨不知道这本能更新多久，但唐雨有所预感，这应该是他所写的最后一本了。
也许这份回忆会绵长进他的垂暮之年，将落笔封在秋日枫叶如火的晚霞下。
“为什么我不能跟唐雨一起住。”
在两人回到酒店分好房间准备各自休息的时候，三更忽然开口对着唐雨问道。
唐雨挠了挠头，想了半天，回了一句男女有别。
三更似乎仍旧因此心有郁结，唐雨则站在门口，看着三更这副样子，想要开她玩笑。
“干嘛，三更你该不会是怕鬼怪之类的东西吧？讲道理，你以后可是要成为阎王的女人，你住在这里，这间酒店都能称得上是蓬荜生辉安静祥和。”
三更只是抬头望着唐雨，试图通过澄澈的眼眸传达情绪，她轻轻咬着嘴唇，没有开口说话。
“喂喂，你从手机浏览器的文章里学到撒娇的事情我已经知道了，你现在跟我来这套我可已经是免疫了啊……”
见心中计谋被戳穿，三更顿时垂头丧气，整个人情绪也显得低落了下来。
唐雨觉得好笑，他愣愣看着三更，先是把酒店房间的门暂时关上，然后站在门口好奇的开口发问。
“三更可是一向保持理性思考，就算面对什么大风大浪都波澜不惊的存在。怎么自己一个人住酒店都会害怕吗，而且我也说了，我就住在隔壁啊，你伸手敲敲墙壁我都能听到。”
三更坐在床边，仍旧保持着安静，半晌都不开口说话。
然后唐雨就没辙了。
他确实已经订好了两间房，自己要是不去住，确实太浪费钱了。
而且最主要的是，他没明白三更在想什么。
三更为什么非要留他住在这里，这里还只有一张大床。
难道三更开窍了？
唐雨觉得除非自己脑袋被驴来回踢了十几下，才能和这种事情发生的可能性概率相当。
“唐雨不在我身边的话，我会觉得心情不好。”
“可是我们在家里的时候，也是一人一个房间啊。”
“不一样的，那时的我们在同一个房子里。”
“现在我们也在同一间酒店里啊。”
三更双手撑着床从床边站起身来，径直走到唐雨面前。
她抬头望着唐雨，表情保持着一如既往的平静。
“那些与唐雨分别的日子里，唐雨出现在我心里的次数，远远胜过锅包肉。”
“没想到我们的小阎王也会患得患失了。”
唐雨张开手臂，轻轻将面前的少女揽入怀中。
“那些与三更分别的日子里，我日夜都无法安宁。”
鼻息间传来少女的体香，那是唐雨最为熟悉的味道。
他忍不住用力将三更抱紧，毕竟他再也忍受不了离别所带来的痛苦了。
两情若是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就是放屁。
他唐雨就是要跟三更生生世世岁岁年年分分秒秒都在一起。
第一百七十四章 慢慢吃别着急
电视剧里经常会演到一个镜头，那就是男女主角因为某些不可抗力非要在宾馆住宿一晚的时候，开窍的男主角总会耍一些小手段，让工作人员表明只有一个房间了。
很明显，早早就订了两个相邻房间的唐雨是错误的，他明显可以省下这几百块钱的房钱的。
但很快，唐雨意识到了，这钱花了就花了，他宁可浪费。
因为他正跟三更躺在同一张床上，尽管两人都穿着睡衣。
前方壁挂电视机里是三更之前每天都会看的频道，但现在的唐雨却根本不清楚电视里正在播放什么内容。
他原以为和三更睡在同一张床上，以及第二天和三更从同一张床上醒来彼此对视的桥段，只会出现在他深夜中的美梦里。
三更已经洗好澡了，而唐雨则是在隔壁房间洗的。
钱都花了，能用肯定要用到的。
男人的洗澡时间往往比女人要快，所以当唐雨重新返回的时候，三更还没洗完。
唐雨穿着睡衣躺在床的一边时，听着浴室里传来的水声，脑海中不由自主就联想起了不可描述的画面。
等待三更洗好澡的时间是煎熬的，唐雨只得暂时回到隔壁自己的房间等待，这样他才能换来内心深处片刻的安宁。
“三更，一会儿你洗好了换好衣服，就敲了敲隔壁的门。”
“好。”
浴室中的三更应了一声，唐雨随即走出了房间。
唐雨没有携带电脑过来，自然也就没办法码字。
在闲极无聊的情况下，他只能躺在原本属于自己房间的床上，脑海中想象着一会儿跟三更共处一室度过一夜的时候，是否会发生什么。
他想过自己是否应该带着被子过去，然后在地毯上随便一铺，让三更自己睡床，他则睡在地上。
当然了，在唐雨的内心深处，这种想法他是十分拒绝的。
谁不想跟闻着香摸着软的三更在一张床上睡觉呢。
哪怕什么都不做，光是想到自己即将有这个机会，唐雨都觉得自己的鼻血快要忍不住流出来了。
他在心里暗骂一句自己没出息，努力将脑海里的复杂念头摒弃出去。
讲道理，他可是努力拒绝过的，但三更执意要让他跟自己一起住，唐雨也没办法。
三更毕竟也是个女孩子嘛，胆小怕黑不敢一个人住也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如果她不是阎王的话，这话或许还能说得通。
就这样，唐雨等了半天，门外终于传来了敲门声。
唐雨在床上一个鲤鱼打挺起身开门，三更正换好了睡衣站在门口。
“唐雨，过来跟我一起睡觉。”
“得令。”
唐雨跟着三更返回了三更的房间，在三更的指示下，躺在了床的一边。
所以现在他们正靠在酒店的床上一起看着电视，在两个人都穿着睡衣的情况下。
虽然唐雨的想象丰满到了极致，但真到了这一刻的时候，唐雨却反而觉得没那么兴奋了。
他偏头看着一旁三更熟悉的少女容颜，她很好看，每一处都很好看。
“唐雨，你不看电视为什么一直看我。”
“你……你头发好像后面有点没吹干。”
“是么。”
三更坐起身来，伸手将脑后的长发拢一拢。
光是这一个动作，足以让不争气的唐雨心跳加速起来了。
三更身上仍旧穿着那套绿色的恐龙睡衣，唐雨有些后悔，他应该让三更带那套性感惹火猫娘装过来的……
咳咳……
“没吹干头发睡觉会很不舒服，也容易着凉感冒，我再帮你吹一下吧。”
唐雨嘴上说着，三更也答应了。
两个人共同起床，来到浴室，唐雨拿起吹风机，熟练且温柔的为三更吹着头发。
酒店浴室的灯很亮，两个人一前一后的身影出现在面前的镜子里。
“过去三更刚到人间的时候，总要我帮三更吹头发。我还以为现在的三更已经可以稍微自己照顾自己了，没想到，还是需要我来才行啊。”
唐雨语气里满是抱怨，但脸上却带着藏不住的笑容。
“唐雨帮我吹头发的时候，比我自己吹的要好很多。”
“就算你这么说，我也不会每天都帮三更吹头发的，三更最起码也要学会照顾自己啊，就是这么微不足道的小事，自己应该努力一下可以做好的吧？”
“不，只要我说，唐雨就会每天帮我吹头发的。毕竟是唐雨，我有信心。”
“……”
唐雨一脸无奈，镜中的三更面容精致一脸平静，就像个面无表情的人偶一样被唐雨细心照顾。
“吹好了。”
唐雨放下吹风机，然后拿起一旁的梳子为三更梳了梳头发。
“嗯，这样就完美了。”
唐雨示意三更通过镜子查看是否还有需要整理的地方，三更却只看了一眼镜中的二人，然后回头看向了唐雨。
“怎么了，还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吗，我的小阎王。”
“谢谢你，唐雨。”
“我们关系这么好，就不用……”
唐雨话还没说完，三更就将头靠向了唐雨的胸前。
唐雨顺势将三更抱进怀里，气氛恬静温馨。
不知道为什么，唐雨总觉得三更从地府重新回来以后，某些地方产生了很奇妙的变化。
是该说对自己的依赖更强烈了呢，还是说有那么一丁点儿的黏人呢。
唐雨想不通，但是这种感觉让他觉得很好。
至少唐雨现在觉得他和三更之间，情投意合的概率要远远大于他单方面的一厢情愿了。
北方冬季很冷，供暖设施也有所不同。
早些年北方家庭大多都在家中安装暖气，通过里面的热水散热来取暖。
后来楼房开始安装地热设备，暖气片也就逐渐被代替了。
而这间酒店，没有地热，只有空调。
这是让唐雨最想吐槽的地方。
对于南方人来说，使用空调取暖没什么好讲的，可对于已经习惯了北方散发式取暖的唐雨来说，空调总让唐雨觉得不舒服。
开着空调吧，空气很干，有一种闷热感。
不开空调吧，又冻脑袋。
唐雨以前没觉得自己是个事多的人，实在是因为这酒店没有地热，让唐雨想要立刻在网上给予差评。
三更可并不管这么多，她本就对温度不敏感，早就已经在一旁睡着了。
拉着窗帘关了灯的唐雨也根本看不清一旁的三更，只能稍微听到三更微弱的呼吸声。
唐雨睡不着，想下床活动一下，又怕开灯光线刺眼或者自己动静太大把三更吵醒。
所以他最后选择努力让自己不要发出声音，争取静悄悄地出去透个风再回来。
唐雨掀开被子，正要让身体脱离被窝的时候，黑暗里，一只冰冷的手握住了唐雨的手。
唐雨一动不动，保持着沉默，甚至不敢发出任何声音。
“唐雨，你要去哪里。”
“我睡不着，出去透透风。”
“你明天不是还要早起去参加婚礼么。”
“没事，不差这一会儿。”
两个人的对话平淡而又简洁。
三更松开了唐雨的手，唐雨赶紧离开了被子。
他没有开灯，生怕吵到三更休息。
好在这个酒店每个房间可以拿两张房卡十分方便，唐雨回来的时候可以自己刷卡，避免将三更吵醒。
唐雨回到隔壁房间换好衣服，准备出门逛逛。
等唐雨换好衣服，刚打开门，三更就已经站在门外了。
三更也已经换好外出服了。
她的脸上毫无困意，唐雨甚至不知道那种微弱的呼吸声是否是三更熟睡时发出的。
怪不得她能立刻察觉到唐雨想要下床的动作，原来她也一直没睡着。
唐雨掏出手机看了眼时间，现在的时间刚刚过晚上十一点。
“你干嘛要换好衣服陪我一起出门啊，外面可冷了，你在被窝里好好睡觉不就行了吗？”
“唐雨不在，我不放心。而且我如果不在唐雨身旁，唐雨便寸步难行，难道不是么。”
三更眨着眼睛一本正经地说道，口中语气十分认真，一点儿都不像是在开玩笑。
唐雨只能无奈地扁着嘴走出门外关上房门，然后带着三更准备下楼。
唐雨只不过是想到酒店外面随便走走而已，他又不是街溜子，甚至有可能根本不会出酒店，只是在楼下大厅转转就上楼了。
但三更都已经换好衣服陪他出门了，他自然就不能像之前那么敷衍了。
北方的冬季这么寒冷，平时街上的行人都不多，更别提这深更半夜的了。
丹西大酒店的位置很特殊，它在一个十字路口的正东北角，出门就是宽广的马路。
然而这个时间，路上的车辆也只称得上是三三两两，远没有白天那么多了。
好在马路边路灯明亮，唐雨和三更在马路旁缓慢散着步，并不准备走太远。
这个时间点附近的一些商铺都已经关闭了，只有二十四小时便利超市还在营业。
唐雨脑中灵机一动，在走到便利超市门口时拉开门走了进去，很快就带着两根热气腾腾的烤肠出来了。
站在门外等候的三更看到唐雨手中的烤肠，脸上也浮现出了短暂的欣喜。
“什么散步旅游闲溜达，都是为三更找个吃东西的理由罢了。”
唐雨笑着把手中的烤肠递一根给三更，两个人边走边吃着烤肠，倒也惬意。
在唐雨的原计划里，他们走一会儿就要返回了，毕竟天色已晚，他们对附近也不熟悉。两侧的马路旁除了一些商铺外，便是成片的居民楼，看上去很有年代感。
【喵……】
走着走着，唐雨忽然听见一声猫叫。
一只黑猫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在了他们的面前。
它像自居民楼的阴影中走来，却一步步踏在马路的正中央。
它的一双猫眼呈海蓝色，视线正凝望着手中拿着烤肠的两人。
唐雨没养过猫，意识里也只知道猫喜欢吃鱼，不知道猫会不会像狗一样看到烤肠会发馋。
说起来，他和三更从前就看过一只黑猫，只不过与那只躺在垃圾桶上的小可怜相比，面前的是一只活生生的猫。
“三更，这猫是不是馋你手上的烤肠了？不过三更从不分享食物，应该不会……”
唐雨嘴上跟三更开着玩笑，他嘴角带着笑意，看向三更的时候，却发现三更的双眼不知何时已经转变为了鲜艳的血红色。
“三更，你……”
唐雨对这一幕太熟悉了。
每次三更的眼睛变为血红色的时候，总是因为他们的身边出现了不该在世间逗留太久的魂灵。
那只黑猫停留在两人几米距离前，蹲坐在柏油马路上，神态冷漠。
它甚至伸出前爪抓了抓耳朵，但看向两人的眼神中满是警戒。
三更望着这只黑猫，咬了一口烤肠，脸上带着一如既往的平静，口中的话却让人听起来觉得可怕。
“它已经死了。”
“哈？可它明明活着啊，还会动呢啊……还是说它是虚化的，我只能看到它，但它是魂灵之类的……”
“它是尸体。”
“……”
唐雨不知道该怎么接话。
那只猫看上去并不是什么稀有品种，只是寻常的黑色野猫，四只脚是白色的，是随处可见的最普通的类型。
事实上他确实有很长一段时间没有接触三更管辖的领域范畴了，导致唐雨听到三更说这些的时候，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接话。
唐雨蹲下身以手中烤肠引诱，那只黑猫略微迟疑，但还是缓缓走向了唐雨。
唐雨从竹签上揪下一块烤肠，轻轻放在了地面上。
那只黑猫看唐雨没什么恶意，这才走到近前，低头咬了一口地上的烤肠。
唐雨顺势伸手摸了一下它，它的毛发粗糙，甚至有些杂乱，这是野猫最普遍的特征。
但这只猫却有一个与寻常野猫不同，很特别的地方。
它没有体温。
唐雨永远相信三更不会欺骗他，所以他知道他手里正在摸的是否仍旧是一条生命。
但他还是趁着野猫吃香肠的功夫，帮它捋了捋身上的毛发。
“都给你了，你慢慢吃，别着急。”
唐雨将剩下的香肠小心翼翼从竹签上剥下来，然后分成小块放在了地面上。
夜深人静的马路旁，只剩唐雨三更和一只已经死去却能吃烤肠的黑色野猫。
唐雨没有问三更为什么会发生这种事。
因为他知道，三更早晚会告诉他的。
第一百七十五章 难逃阎王法眼
黑色的野猫吃完烤肠就转身离开了。
它一步步踏在柏油马路上，两旁的路灯将它的影子拉长，它逐渐远去的身影倒有几分睥睨天下的味道。
人们总会对流浪的猫狗心生同情，因为人们能对居无定所食不果腹感同身受。
“它刚死不久，魂灵应该已经在前往地府的路上了。所以即使此处没有它的魂灵，我也能有所感知。”
“嗯。”
唐雨只是轻声应了一声。
他不想深究其中内情，因为光是那黑猫远去拉长的影子，都够让唐雨觉得感伤的了。
唐雨与三更不同，三更总是保持理性思考，唐雨则恰恰相反，唐雨是感性的，感性到不敢去看催泪系电影。
他并不像巴黎圣母院里敲钟的圣母一样博爱，他只是见不得人间疾苦，或许是因为自己的生活质量要好于许多人，唐雨不仅不以此为傲，反而觉得自己应该帮助弱者。
英雄主义是每个男生从小的梦想，蜘蛛侠的叔叔也说过，能力越大责任就越大。
但唐雨不会死而复生，连阎王都做不到的事情，他自然也做不到了。
回到酒店以后，唐雨一整夜都睡得并不安稳。
他总想到那只黑猫，以及它小心翼翼吃着烤肠的样子。
就这样，时间很快来到了第二天早上。
酒店是供应早餐的，所以唐雨在隔壁房间洗漱一番以后，带着三更一起下楼准备在餐厅吃个早饭就去参加婚礼。
三更今天穿了件很朴素的黑色毛衣，左侧胸口处有一个黑猫图案。
唐雨忽然想到三更的那条黑色围巾上也有黑猫的图案。
“它们是一整套的，只是我之前没一起穿戴而已。”
似乎是看出了唐雨心中的疑惑，三更主动开口解释着。
这里的早餐是自助选择的，这无疑是最容易让三更大展拳脚的吃饭类型。
“少吃点，一会儿我们参加婚礼的时候，还有宴席呢。”
“到那时候，不是正好该吃下一顿饭了么。”
唐雨对此表示无言以对，只能任由三更在普通的早餐自助餐厅里大快朵颐。
在吃完以后，唐雨带着三更出门，随便在路边拦了辆出租车，之后前往了富鸿酒店。
富鸿酒店是举办婚礼的地方，唐雨不清楚婚礼流程具体如何，不过他既然受到了邀请，那他自然要按照邀请上说的去做。
至于什么接亲之类的婚礼程序，唐雨没结过婚，也没参加过别人的婚礼，他并不了解。
唐雨看了眼时间，现在是上午八点。
婚礼正式举行的时间是十点整，还有两个小时。
富鸿酒店门口已经拉好了充气拱桥，上面贴着新郎新娘的名字以及祝福短语。
新郎的名字是焦阿成，新娘的名字是泉艺。
“泉这个姓氏倒是少见，有说源于周代，还有说出自少数民族高句丽，因为我上初中的时候有个同学就姓泉，所以我还有些了解。”
唐雨口中一边说着，一边迈步朝着酒店里面走去。
进了酒店的门以后，唐雨从旁边摆放的立式指示牌上看到了阿成的结婚会场在三楼。
唐雨和三更乘坐楼梯来到三楼，走出电梯以后，拐个弯便是会场全貌。
排场宏大，装饰讲究，虽然通体大红色显得有些俗气，不过别人的婚礼，唐雨可不想作过多评价。
“呦，这不我雨哥吗，多久没见了啊！”
唐雨刚走进会场，还来不及找个空闲座位坐下，便听到远处传来了一道熟悉的声音。
熟悉的胖子一拍手，看向唐雨的时候一脸笑呵呵。
他叫张策，是唐雨大学寝室中的成员之一。
假设以往唐雨逃过一百次课，那超过九十次都是起于张策。他不想上课的时候总会拽着唐雨在寝室开黑，然后在有两人的基础之上，再扣下三人，组成五人送分小分队。
张策正坐在一张圆桌旁，桌上的其他人唐雨各个熟悉，全部都是他大学时的室友。
唐雨和三更走到张策面前，还来不及寒暄，张策看到三更，眼睛都直了。
“卧槽这是雨哥对象啊，雨哥咋地啦，你买彩票中五千万啊？”
言下之意，就是唐雨要不是成了暴发户，三更这种外貌脱俗出尘的女孩自然不会看上唐雨。
唐雨也不跟张策计较，因为他知道张策有个毛病，就是喜欢扯犊子。
扯犊子虽然是东北方言中很典型的存在，但它包含的意思很多，除了吹牛以及插科打诨以外，还有嘴碎和哗众取宠等很多延伸性的概念。
王桓正坐在一旁，身边坐着他的女朋友。
唐雨也没帮三更做个介绍，只是从桌上找了个空位，直接坐了下来。
“看给你雨哥牛的，现在见了面都不打招呼了，连句话都不会说。”
王桓在旁边故意用一种十分夸张的语调说着话，和张策一唱一和，很快组成了恶人二人组。
张策和王桓一胖一瘦，要从外貌看上去，二者都是穷凶极恶之徒。但不止王桓做的是正经的汽车销售工作，张策家庭条件极好，是医学世家，亲戚遍布整个沈城各大医院。
“我不得等你们说完了再说吗，要不我哪张得开嘴。”
唐雨之后又跟桌上的另外两个室友打了声招呼，然后看了看张策，开口问了一句。
“大哥去哪了？”
“大哥给阿成当伴郎去了，得走流程，具体咋回事咱不知道。我们是从酒店直接过来的，别的我们也不知道。”
张策一脸无所谓的样子，他外表虽然看上去憨厚，但眼神却在散漫中透着一股特殊的精明。
张策是寝室里最聪明的人，处事圆滑，十分懂得人情世故。又因为家境较好却不张扬，所以当时在本专业里很吃得开。
“份子钱都准备好了吧，就按咱之前说的，都换好一块钱纸币装成一摞放进红包里直接给阿成。”
“张策你可别扯犊子了，人家结婚，你能这样吗？”
“害，桓哥我就开个玩笑，你当什么真啊，我又不傻，谁傻谁知道呢。”
张策口中暗有所指，桌上男人心知肚明。
阿成这个人，身高一米八，戴着黑框眼镜，身材消瘦，头发总是像个鸡窝一样凌乱，脸上还有痤疮。
可以这么讲，说阿成是个宅男，宅男群体都不能答应。
关于阿成的辉煌往事，说个三天三夜都说不完。
但所有往事集中起来，都只能证明一件事。
那就是阿成脑子有问题。
他确实脑子有问题，思考问题的方式异于常人，有很多时候甚至会做出很多常人难以理解的行为。
唐雨记得最清楚的一段往事是，当时有一次他们去上课，由于阿成不小心坐到了别的班级的位置上，他只顾着回头说话，却忽略了旁边早已经有别人等待了。
那人让阿成回自己班级的位置，阿成却只是看了那人一眼，口中轻描淡写说了一句唐雨至今难以忘怀的话。
“你不用理我，我是影子。”
提起阿成的那些往事时，阿成总会在一瞬间成为室友们的谈资，哪怕就算今天他们不在阿成的婚礼上。
“以前我跟阿成打游戏，校门口理发店给他打电话让他去花钱办卡，正常人肯定都会拒绝或者直接挂断，阿成就说了一句我过会儿就去，然后我劝了他半天他都不听，最后还是去校门口送钱了，充值了三百块。”
说这话的人叫邢宁，个子不高，眯眯眼，和去当伴郎的大哥来自同一个省份，毕业以后在沈城工作。
邢宁每个月工资很高，唐雨也不怎么了解，但据说是从事电话催收工作的，代替银行向那些欠了信用卡不还的人要钱。
“还有还有，阿成当初去校内剪头发，被理发店推荐了一款可以祛痘的药水，当场花了一千多块钱。”
“阿成当年暗恋我们班的杨硕，给人家小姑娘打电话约人家出来，正常人肯定会语气温和一点儿，阿成直接就给人家打电话一直说让人家从寝室出来，那时候刚上大学没多久，杨硕都不知道他是谁。”
聊起阿成的时候，气氛一瞬间就好多了。
阿成是寝室里年纪最小的，以前也做过体检，脑子没什么毛病，但就是有时候会缺心眼。
其实唐雨才是寝室里年纪最小的，但那时唐雨觉得说出自己比阿成还小太丢脸，就把自己的年龄多虚报了一岁。
三更在一旁默默听着，王桓的女朋友偶尔会不经意地看向三更，但三更并没有什么特别的表示，甚至没有以眼神示意打个招呼。
王桓的女朋友长相身材本就极其普通，再加上桌上就两个女孩，一时间高下立判。
在谈完了阿成那些陈芝麻烂谷子的破事以后，张策终究还是没有选择放过唐雨。
“雨哥什么时候搞得对象，我怎么不知道？”
“还能啥事都让你知道，你管得还挺宽啊。”
“你看桓哥你这话说的，我这不是关心一下我雨哥吗，你以为谁都跟你一样管不住下半身，到时候带人家打胎去啊。”
王桓作势就要动手打张策，张策灵活地战术性后退暂避锋芒。
唐雨只是脸上带着笑容，没有说话。
他觉得这种事说出来不免让人觉得尴尬，毕竟王桓之前确实带现任女朋友打过一次胎，因为某次他在大学寝室微信群里分享了一个妇幼保健站的地理位置，张策好打听，所以主动询问了一下。
好在王桓张策这么一打闹，关于三更的事情就暂且搁置了。
其实唐雨本就不准备对在场众人做介绍，毕竟只要在他们的认知里，三更是唐雨的女朋友就够了。
三更安静地坐在座位上，视线偶尔会在会场中稍作环视。
她也是第一次来参加婚礼，三更心里也清楚，这是人间的普通人缔结连理的仪式。
“雨哥现在在家干啥呢，还是收租当包租公啊？”
张策熟络地跟唐雨说着话，唐雨点了点头。
“嗯，收租，然后写赚点稿费。”
寝室里的室友们都知道唐雨写的事情，毕竟在大学时期，唐雨就自己在阳台上搭了套桌椅，用来安心码字。
“咋样，雨哥现在成白金大神了没啊？”
“没，但是有稿费了，和每个月收到的租金五五开，也还算是写了这么多年开始有所收获了。”
唐雨的表述中有所收敛，事实上唐雨现在每个月拿到的稿费已经是每月收到租金的几倍了。
也是就在这时，一个男人从三楼电梯上了楼，径直走进了结婚会场。
他个子不高，戴着副金丝边眼镜，发际线很高，头发像是铺在额头上一样，样貌像只山羊。
“光哥来了啊，你不是陪着阿成忙活去了吗？”
张策跟来人打着招呼，那人只是拽了张椅子坐下，脸上带着笑容，一开口便是一股小连方言的味道。
他叫姜振玉，外号叫开光，是唐雨当初给他取的。因为刚刚入学的时候寝室众人闲极无聊聚在一起打扑克，他每次手气都极好，所以唐雨开玩笑说他的手开过光，开光之外号从此不胫而走。
“有啥可忙活的，划水一下走个流程，阿成和新娘子已经在楼下准备上来了。你还别说，大哥穿上那套伴郎用的西装，还真有点儿人模狗样的。”
桌上传来了喧闹的笑声，唐雨也参与其中。
至此，除了那个远在天涯海角，不方便从千里之外来参加婚礼的远方室友以及去做伴郎的大哥，唐雨已经跟所有大学室友重新见了一面了。
三更的相貌出众，自然很快就吸引了许多人的视线。
唐雨也察觉到几个室友有意无意看向三更，似乎是因为三更对众人来说比较陌生，有些话不太方便说出来。
不过这样也好，最起码能让张策的扯犊子技能稍作收敛。
婚礼会场的宾客陆续增多了，新郎新娘也在楼下迎客结束后上楼了。
司仪音响灯光已经准备好，婚礼即将正式举行。
阿成和新娘子进入婚礼会场，阿成还对着大学室友这边招了招手。
张策在一旁感慨万分。
“照顾了几年的大儿子终于长大娶媳妇了。”
唐雨看了一眼新娘，样貌普普通通，刚才听张策说还比阿成大三岁，正所谓女大三抱金砖，也算是图个吉利。
“说归说闹归闹，那新娘子有个亲妹妹，我刚在楼下打了个照面，长得那叫一个水灵。”
姜振玉推了推鼻梁上的金丝眼镜，口中对那妹妹的长相意犹未尽，啧啧称奇。
姜振玉确实所言非虚，他话音刚落，便有一群伴郎伴娘在新郎新娘之后走入会场。
其中有一个伴娘身穿天蓝色纱质伴娘装，容貌清秀，十分灵动。
“泉茗，到这边来。”
另一个伴娘呼唤着她的名字，她应了一声，便赶了过去。
唐雨还在端坐着，一旁的三更忽然伸手拽了拽唐雨的袖口。
唐雨转头看向三更，三更原本漆黑澄澈的双眸已经不知何时转变成了鲜艳的血红色。
即使三更什么都没说，但唐雨却因三更的反应而心中一沉。
第一百七十六章 其实一切依旧如初
唐雨怕其他人察觉到三更双瞳中的异样，连忙拽着三更从座位上起身往后方走去。
“怎么回事？”
唐雨一边往后看着一边慌忙问道，毕竟他知道三更可不会平白无故出现这种情况。
“我感受到了一种很特别的气息。”
三更轻声说道，她瞳孔中的血色逐渐散去，恢复了原本模样。
“你稍微控制一下，不要再出现刚才那种情况了，要不然被张策他们看到更难解释了，毕竟其他人又不知道你的阎王身份……至于其他事情，你自己看着办吧……”
“好。”
唐雨口中的其他事情，自然指的是让三更瞳孔出现变化的根本缘由。
三更初到人间时没有灵力，肉体凡胎与凡人无异。
但因为小阎王的特殊身份，当周身附近出现不该存在于现实世界的东西时，她的瞳孔便会转变为鲜艳的血红色。
三更的瞳孔已经很久没有出现变化了，甚至让唐雨都快要忘记这回事了。
可从昨晚他们在马路上遇到的那只黑猫开始，三更瞳孔的转变愈发频繁了。
唐雨用脚底板想都知道丹西这地方有问题了，但毕竟与他无关，能处理这种事的人有很多，黑白无常也不是吃干饭的，用不着他唐雨来操心。
他只是想安然无恙参加完婚礼，然后尽快和三更返回沈城回到家中，继续过他们安稳的小日子。
就算唐雨与阿成的关系没那么深厚，但毕竟大学室友一场，唐雨也不想破坏了笨蛋阿成的婚礼。
唐雨带着三更返回座位上的时候，婚礼已经要开始了。
宾客已经坐满了，阿成的父母站在台下一旁，摆出笑脸迎接几位高龄宾客。
婚礼司仪已经上了台，他梳着板正的发型，整个人看上去精明干练。
“首先，欢迎各位亲朋好友能来参加焦阿成先生和泉艺女士的婚礼。虽然今天的天气很冷，但我想在这新春佳节到来之前，我们能够欢聚一堂，为二位新人送上祝福，也是一件很美好的事情。那么现在，让我们掌声有请新郎新娘相伴上台！”
台下传来了热烈的掌声，入场t台两旁打着冷光，伴郎伴娘们聚在一起，准备先行结伴成对牵手入场。
“刚才谁说的大哥人模狗样的，大哥就算在西京当程序员一个月不少挣钱，就算穿上一身正式西装，他也还是那个操着一口中原话，长相比年龄至少大十岁的大哥啊……”
“张策你再埋汰大哥，大哥一会儿下台削你。”
“我跟大哥皇城pk，鹿死谁手还是未知数呢。”
张策双手抱着肩膀，整个人看上去圆滚滚的。
阿成的父母这时忽然走了过来，顺便给众人拿了一些婚礼用响炮礼花。
还没等阿成他妈说话，张策一拍胸口，一脸自信满满。
“放心，叔叔阿姨，这事就交给我们了。”
张策接过礼花，分发给桌上几个男人。
“到时候咱站在两侧，人过来的时候就放，这玩意儿能炸出雪花丝带。”
王桓跟唐雨对视了一眼，又看了看另外两个室友，为了阿成的婚礼，五个男人摸黑在台下潜伏守候在t台两侧。
一共六个男人六只礼花，除了大学寝室五人组以外，还有一个阿成的男同事。
随着台上司仪一个请上台的手势，伴娘伴郎在左右两侧冷光照射的情况下，开始迈动脚步从远处走上t台，向着婚礼主台走去。
伴郎伴娘一共四对，大哥拍在第二顺位，他牵手的对象，正是那个被开光直呼水灵的新娘妹妹，一个叫泉茗的姑娘。
唐雨站在离婚礼台最近的位置，看着伴郎伴娘从远处走来。
那个叫泉茗的姑娘确实很漂亮，与其他女孩不同，她并没有在这个场合浓妆艳抹，只不过是略施粉黛，便透出一种清纯味道。
远处一声礼炮炸响。
响炮声如阿米诺骨牌一样，在伴郎伴娘走上台的时候，呈序列炸响。
唐雨是最后一个放炮的。
伴随着礼炮的响声，雪花丝带在上空缓缓飘落，画面美好。
台上的大哥低头看了眼唐雨面带微笑，唐雨也以笑容回应。
就在这时，离唐雨最近的阿成父母走了过来。
两人面色尴尬，一脸无奈。
“这礼炮是给新郎新娘准备的，你们怎么给伴郎伴娘放上了……“
“……”
唐雨摇了摇头，一脸无辜地回应道：“跟我没关系啊，我是最后一个放的，前面的都放完了啊……”
新郎新娘这时才在伴郎伴娘团之后入场，只是灯光虽然从冷光调整成了暖黄色，礼炮已经炸完了……
张策这时晃晃悠悠赶了过来，摸了摸圆滚滚的脑袋，一脸的恨铁不成钢。
“阿成那个同事脑瓜子好像有毛病，伴郎伴娘过来的时候他就放了，那咱能咋办，咱们也只能跟着放了呗。”
阿成父母一听，便也没再多说。
台上的阿成和自己的新娘就这样在失去礼炮后，默默地从远处走到了主台。
张策把脸扭向一旁，觉得太尴尬，甚至不敢去看阿成和新娘。
“张策，你该不会是看大哥和那女孩路过，一时兴起想要搞事情，就起哄把炮放了吧？”
“你看雨哥你咋说这话，我是那种人吗？”
唐雨凝视着张策，张策眨了眨眼睛，略微思索后，开始为自己辩解。
“雨哥，你不知道，那……阿成那个同事吧，他先放的……完事他放完，我只能跟着放……”
“张策，上大学的时候我就跟你讲过，你有个习惯只有我知道，那就是你撒谎的时候会说话磕巴。”
“……”
“你等以后你结婚，我不把这事告诉你媳妇，你等着的。”
张策露出一脸不好意思的无奈笑容，唐雨恨其不争。
王桓这时走了过来，二话没说就在张策圆滚滚的脑袋上拍了一下。
“阿成婚礼你也搞事，啊？”
张策再次战术性撤退，迅速快步走回了几人的桌上。
重新坐回座位上的几个男人，回想起刚才发生的一幕，一个个都忍不住笑。
“唐雨，发生了什么事么。”
一旁的三更对着唐雨开口问道，唐雨笑着摇了摇头。
“没事，只不过是一个小插曲而已。”
阿成和新娘子站在台上，伴郎伴娘团则站在身后。
阿成穿着一身崭新的西装站在台上，头发被发型师精心打理过，据说为了今天把眼镜鼻托都换了。
可尽管如此，他明明身高一米八，却还是在台上手足无措，不知如何是好。
“我一看到阿成，我就想起他在寝室跟瘫痪在床上了一样，光着膀子哪也不去就打游戏。当时教外语那个老师当时还问我们，焦阿成是不是被退学了，怎么一个学期都没见到他了。”
姜振玉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然后说道，桌上顿时传出了欢声笑语。
“那时阿成银行卡丢了去银行补办没有现金，管我借五十块钱。我问他需不需要更多，他说够了。结果他打车去银行，然后补办卡，之后走出银行买了点儿吃的，发现打车回来的钱不够了。”
邢宁眯着小眼睛说这些的时候，无奈地摇了摇头。
“在认识阿成之前，我从来没想到这世界上还有这样的人。”
“害，这有什么，这就叫傻人有傻福。据说他爸给他花了三十万在农村合作信用社买了个岗位，有编制的。”
“也是，给他找份工作，帮他娶上媳妇，爸妈也不用操心了。”
桌上众人七嘴八舌，唐雨则望向被请到台上的新郎新娘父母。
他们虽然表情喜悦，但看上去年纪都很大了。甚至两位父辈，鬓角已经生出了白发。
要是自己的父亲还在，应该也是如此了。
尽管不是亲生父亲，但他待自己确实不薄。
不知道他投胎转世以后是否过得好，如果哪天在街上见到，唐雨不介意给他买一盒便利超市里最贵的冰淇淋吃。
毕竟他当初，就是这么对自己的。
一旁的三更在桌下握住了唐雨的手。
唐雨转头看向三更，嘴角露出了微笑。
虽然他失去了许多身边亲近之人，但三更还在，他就还有家人。
“大哥你咋这么不争气，连个手捧花都抢不着。”
大哥结束完伴郎的任务返回的时候，张策对着他埋怨道。
“害，这有啥，等俺回了中原，攒钱盖房子娶媳妇！”
大哥名叫朱李锋，是一个从外表看不出年纪的男人。年龄二十几，看上去四十几。
大哥为了这场婚礼是从西京特意坐火车过来的，还被推选做了伴郎的工作。
“大哥，你当伴郎，阿成给没给你红包。”
“给啥啊，就他那傻样子。”
“好家伙，白干一场。”
“桓哥，刚才阿成爸妈跟我说，问咱能不能上台表演个节目，要不咱俩上去合唱一首？”
“唱啥？”
“分手快乐呗，还能唱啥。”
王桓作势就要打，张策眼疾手快迅速躲避。
当然，最后两人还是上台了。
王桓身材干瘦，头发焦黄还带着自来卷，走路外八字，穿着件红毛衣。
张策圆滚滚胖嘟嘟，小平头，穿着件皮夹克。
他俩站在一起，看上去就不像好人。
“要我说，他俩就应该组个组合，没准还能火起来，就叫后现代胖瘦头陀。”
姜振玉口中点评着，唐雨却不这么认为。
“他俩要组个组合，也只能去幼儿园收保护费了。”
他们唱的是什么歌，唐雨不清楚。但他知道，这肯定不是分手快乐，最起码是一首情歌。
他俩一个在调上的都没有，但亏得他俩能坚持唱了几分钟。
下台以后，两人各自收到了一个来自阿成父母的红包。
“看见没，这就是实力的象征。”
张策抖了抖手里的红包，志得意满。
“拉倒吧，人爸妈本来想多给你点儿，看你唱成那个鸟样子，又从里面抽出去几张。”
大哥嘴里带着中原方言，说话一点不留情面。
唐雨一直在笑，仿佛回到了那个大学狭窄的寝室里，一群人来自天南海北，整天插科打诨。
三更坐在唐雨身边，看着唐雨的笑容，她的表情也浮现了一抹欣慰。
大家都随了份子钱，张策最开始撺掇大家把一块钱纸币成摞放在红包里也只是开玩笑，唐雨亲眼看到张策从钱包里掏出了一摞红艳艳的钞票。
大学同学一场，在场的众人都在同一间狭小的寝室里住了几年，要说一点儿感情都没有，那是不可能的。
“桓哥，你今天穿得裤衩子是不是还是大嘴猴图案的啊？”
“滚犊子。”
阿成过来敬酒的时候，看着桌上的众人，脸上有些不好意思。
“我没想到你们都能来，这么给我面子。”
这是阿成说的第一句话。
从前在寝室里，因为大家都觉得他脑子有问题，所以尽量避免跟他接触。
有一次阿成站在寝室门口，朝着寝室里正在玩游戏的众人说了一句话。
“大家都是室友，你们非要这么对待我干啥啊。”
从那以后，大家就接受了阿成的缺心眼了。
毕竟他只是傻，又不是坏。
阿成想跟在场众人说些什么，张策直接拿起一瓶白酒开口打断了。
“不用多说，都在酒里。跟别人敬酒敬一杯，咱哥几个大老远来的，你把这瓶吹了吧。”
王桓刚说完，圆滚滚的胖脑袋上就被王桓拍了一下。
“你别逗他，他真干得出来！”
阿成脸上带着傻笑看着几人，也没那么拘束了。
然后他说了一句话，让在场众人面面相觑，都沉默了。
“一会儿咱去网吧开黑吗？”
“阿成，今天你结婚……”
张策一拍胖脑袋，以手掌掩面，无语致死。
“这有啥的，没事，她不管我。你们不知道，我家啥事都是我做主。”
“阿成，听哥几个的话，二婚的时候，就别叫我们了。”
“你踏马就不会说点儿好听话是吧张策。”
在场众人阿成都见过，包括王桓的现任女朋友。
但有一个人阿成第一次见面，那就是三更。
“雨哥，嫂子真好看。”
阿成拿着酒杯看着唐雨说道。
唐雨回忆起当初自己在上铺半夜饿急眼，偷偷吃了睡在下铺的阿成一包薯片，第二天又去一楼超市买回来放回原处的事情。
“还用你说。”
唐雨一向滴酒不沾，所以他倒了一杯果汁。
众人共同举杯，为寝室中第一个结婚的男人庆祝。
第一百七十七章 必须是天下第一
“我做梦都没想到咱寝室里第一个结婚的人会是阿成，我还以为是我呢。”
“就你？一年换十八个女朋友，一个都没给咱机会见到。”
桌上七嘴八舌聊着天，唐雨掏出手机看了眼时间，还没到中午十二点。
餐桌上的菜色虽然看上去齐全，但毕竟是婚宴酒席，但从口味来讲，倒是没有什么特别之处。
三更一共都没动几下筷子，虽然桌上的菜大家基本都没怎么动，但唐雨觉得三更是应该桌上人太多，因此觉得有些不适。
这是唐雨第一次带三更到这么多人的地方一起吃饭，她接受不了也是正常的。
马上就到中午了，唐雨计划着一会儿带三更找个地方吃饭，然后下午在丹西周边逛一逛，明天坐车回家。
阿成没过多久就带忙完的新娘子过来打招呼了，原本应该刚才就带她过来的，阿成忘了。
对此，大家纷纷表示理解。
阿成对着自己的新婚妻子一一介绍桌上众人，说到唐雨的时候，阿成只说了一句。
“这就是我以前跟你提起的我上铺。”
新娘子看了唐雨一眼，脸上带着和善的笑容。
“我之前总听阿成提起你。”
唐雨以笑容回应，没有回话。
事实上在唐雨的认知里，他跟阿成的关系虽然称不上差，但绝对算不上好。
唐雨不是很有耐心的人，潜意识里喜怒无常，而阿成的很傻很天真明显会让唐雨感到不舒服，这也是为什么他们明明是上下铺，关系却并不是最亲密的。
唐雨想了想，觉得大概是因为阿成太傻了，很多不愉快的事情早就忘了。
对于阿成而言，自己只是一个睡在他上铺的兄弟，唐雨又何必对那些往事有所介怀呢。
现在大家毕业以后，都成为了社会中普通的一份子，那些大学寝室里的不愉快，就让它随风飘远好了。
阿成和妻子还有事情要忙，先行离开了。
张策撺掇着大家一起做些什么，毕竟其他人基本上也是明天回沈城。
就算是前往西京的大哥朱李锋和开光姜振玉，也要先行去沈城，然后再在沈城倒车。
其实他们之间本就没有什么能做想做的事情，或许正如阿成所说，只有网吧才是他们凝聚友情重温往昔的最佳场地。
可大家都二十多岁了，毕竟是来参加婚礼的，还像上学时那样组团去网吧，难免让人觉得有些难为情。
“我想带她在丹西附近逛逛，就不跟你们一起了。到时候我们回了沈城，还有的是机会见面。”
唐雨开口说道，话里所指的她自然是三更。
他到现在连三更的名字都没告诉在场众人，毕竟三更这个名字大多数人听在耳中还是会觉得新奇的。
到时候张策万一发动扯犊子技能，追问三更的姓氏和家庭住址，那到时候就更麻烦了。
“雨哥你变了，变得重色轻友了。”
张策一脸鄙夷，唐雨并不在乎。
他早就想到这个情景了。
但因为王桓也是带着女朋友一起的，所以唐雨推测王桓不会帮着张策一起用话溜自己。
但很快，唐雨就发现自己错了。
“你雨哥啊，明显就是妻管严，还没看明白吗？人家想干啥，你雨哥就得陪着去，也不知道当初在召唤师峡谷叱咤风云逮谁骂谁的你雨哥去哪了，现在连德莱文的斧子都拿不动了是吧？”
“……”
唐雨没想到王桓也主张大家在一起行动。
他一时语塞，不知如何是好。
也是就在这时，三更开口了。
这是三更跟众人说的第一句话，之前三更只是以点头对众人示意。
“唐雨不是妻管严，我跟唐雨从前说好的，在外面我听他的，回到家他听我的。”
三更的语气平静，她光是端坐在那里，就比婚礼舞台上的一众新娘伴娘都要耀眼。
王桓的嘴已经快撇到耳朵根了。
“啧啧啧，没想到你雨哥平时小生活过得这么滋润，怪不得平时都不怎么跟我们联系了。”
“明明是你们不跟我联系，跟我有什么关系。”
“我们平时上班累得要死，偶尔放松的时候基本都会一起喝点儿酒，你又不喝酒，次次叫你来帮张策看着包，不是怕你心里觉得不得劲吗。”
“那上回要不是我帮张策拿着手机，他手机都滑到KTV沙发缝里了。”
“张策个没脑子的东西，你多照顾一下也是应该的。”
“我知道，这是我应该做的。”
一旁的张策无奈地笑着，伸手摸了摸自己的后脑勺。
“咋回事，你俩在这逗我玩呢啊？”
一阵喧闹声过后，唐雨终于还是带着三更全身而退。
一行人约好了以后有机会在沈城见面，然后唐雨就带着三更离开了。
中午的气温并不算低，阳光正好。
唐雨和三更走出酒店大楼，呼吸着楼下的空气，觉得清新极了。
“我习惯了安静，在这种地方还真有点不适应。”
“唐雨，我饿了。”
“我知道，我马上就带你去吃饭。”
“我们现在还不能去。”
“为什么？”
面对唐雨的疑问，三更伸手朝着前方不远处一指。
泉茗正站在楼下，她已经换好了衣服，不再穿那套对她来说看上去十分适合的伴娘装。
泉茗是新娘子的妹妹，唐雨是新郎的大学同学。
他们当然没有机会有交集，所以唐雨知道泉茗的名字，泉茗却并没有意识到唐雨，只是拿他当成普通宾客，所以二人连个打招呼的机会都没有。
三更的双眼在唐雨的注视下逐渐变红了。
“喂喂，究竟怎么回事啊，这家伙不是人么？她是恶灵？”
“不，她是人，只是不是常人。”
唐雨根本不明白三更说的话是什么意思。
事实上直到现在这一刻为止，唐雨依旧觉得，这种事情等黑白无常来处理解决就好，他们只是来参加婚礼随份子的，在丹西逛一圈开开心心回家不好么。
泉茗站在楼下，似乎是在等人。
她虽然相貌可爱一脸胶原蛋白，但个子并不高，穿着一件白色羽绒服的时候，不免有些显眼。
而当她的脚边不知何时出现一只黑猫的时候，她便更显眼了。
唐雨一眼就能认得出来，泉茗脚边的黑猫正是昨天晚上唐雨和三更在马路上见到的那只黑猫。
因为它目光敏锐，毛发异于普通的猫。
它本应该死去多时，不该再如现在这般行动自如。
一切都散发着一种特别的诡异气息，无论是那只已死之猫，还是唤醒三更血瞳的泉茗。
“现在我们应该怎么办，这对我来说就是知识盲区啊……”
唐雨无奈地说道，王桓张策他们还没下楼，他和三更不能在这里逗留太久，一会儿再和他们见面难免又要继续扯皮下去。
三更没有迟疑，径直走向了泉茗。
她瞳孔中的血色愈发浓郁，再加上面无表情，如魔女降世。
唐雨想要阻拦三更，但已经来不及了。
三更几步就走到了泉茗面前，她直视着这个比她低半头的人间少女，不悲不喜。
“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泉茗看到三更出现的时候，瞳孔因紧张而睁大。
她下意识想要逃离，但却因为太过恐惧而迈不动脚步。
“这只猫是你让它重新活过来的，不是么。只是你以为它活过来了，但它现在什么都不是，用人间的话来讲，它现在只不过是一具行尸走肉。”
“你……你是谁……”
泉茗的声音有些颤抖，毕竟三更的气场太过强大，泉茗并没有经历过这些事。
三更瞳孔中鲜艳的血红色逐渐消退，回归了往昔的澄澈双眸。
“我是谁不重要，但你如果继续这么做下去，你必遭天谴。”
三更的语气平静，但却透着些许冷冽。
她只是出于好心提醒泉茗，但在泉茗眼中，她宛若掌管生死的阎王，正在斥责泉茗的所作所为。
“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泉茗矢口否认，之后又深深看了三更一眼，转头便要离开。
三更没有阻拦她，以三更的个性，她不会这么做的。
唐雨来到三更身边，看着仓皇逃离的泉茗，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那女孩是凡人，却有一丝灵力。这股灵力的来源我尚且不能确定，但有一点可以肯定的是，她的做法，只会让那些被她控制的动物更痛苦。”
“那些？难道不只是那一只猫吗，还有其他动物？”
唐雨的话音刚落，富鸿酒店门口的马路上就出现了一群猫。
它们彼此相邻，却并不争斗吵闹，彼此之间视对方于无物。
每一只猫的神情都十分冷漠，远没有那些正常的小动物讨喜。
更重要的是，它们的毛发看上去都十分杂乱干枯，与昨晚两人看到的那只黑猫完全相同。
“这座城市已经没有猫的尸体了，因为每一只猫在死亡以后，都会以另一种方式行动起来。”
“……”
三更站在风中，两侧的长发被微风吹起，在脸前拂过。
三更伸手拢了拢，又看了看泉茗远去的方向。
“黑无常不是那么好说话的人，他这么做的后果是打乱生死轮回秩序，那些猫没消失在世间，就无法投胎转世。现在它们的魂灵一定在转生之井旁徘徊哀嚎，而她却觉得自己在普度众生。”
“黑白无常在哪……”
“马上就会找到她了。”
唐雨不太了解这种事，但从字面意思理解的话，泉茗应该是出于好心。
她应该是能通过三更口中描述的那一丝灵力复活死去的小猫，而那些小猫也确实行动自如，并没有做出伤人的事情。
唐雨知道自己跟三更对事物的看法和理解的角度不同，他无法做出评价。
对于未来注定会成为地府阎王的三更来说，泉茗这种做法无疑是打乱了地府的往生秩序。
三更朝着泉茗离开的方向走去，唐雨只得跟上。
原计划在丹西附近随便逛逛的计划正在进行，但明显偏离正轨了。
唐雨不在乎三更想要做什么，无论三更想要做什么，他只需要全程陪同就好了。
只不过最好他们明天能顺利返回沈城，毕竟明天酒店到期，车票也早就提前买好了。
唐雨习惯提前为许多事做好计划，虽说计划赶不上变化，但多做些准备总是有些好处的。
路边有一些小餐馆，也有烤肉火锅之类的地方。
卖糖葫芦的和卖烤地瓜的站在一起，在风中抱团取暖。
三更的脚步果然不出唐雨所料，停在了烤地瓜的炉子旁边。
“老板，烤地瓜怎么卖。”
“五块钱一斤。”
“是黄心的吗？”
“那必须的必啊，白心我都不带卖给你的。”
三更听着唐雨跟卖地瓜老板的对话，愣了一下，然后看着唐雨问道：“他为什么不卖给我们。”
唐雨脸上摆出无奈的笑容，对着正在从炉子里拿地瓜的老板笑着说道：“她不是本地人，听不懂北方话。”
“看着就不像北方人，细皮嫩肉的，而且还没化妆，感觉跟那些电影明星都差不多了。”
“老板你可真会说话。”
唐雨跟老板随便聊了两句，付了地瓜的钱，两个人一人抱着一个地瓜，边走边剥皮。
三更走了两步，忽然停住了脚步。
“怎么了三更？”
三更看着唐雨，表情认真。
“我要远胜于那些电影明星，难道不是么，唐雨。”
唐雨愣了一下，连连点头。
“是啊……”
“那你刚才为什么称赞那个卖地瓜的老板会说话。”
“……”
唐雨心说人家卖地瓜的就随口一说，你怎么还放在心上了……
“三更以前不是不在乎这些的吗……你还说过人生不过匆匆百年，这副皮囊早晚会衰老……”
“以前是以前，现在是现在。”
“好家伙，你可真是老双标了。”
唐雨一边吐槽着三更，一边帮她剥地瓜皮。
“没有我，连个地瓜都吃不上，你说你可怎么办。以前我们小的时候，长辈总会告诉我们不要在外面吃东西，如果肚子里进了风是会肚子疼的，你自己注意一点吧。喏，咬一口吧，我帮你剥好了。”
唐雨将手中剥好的黄色地瓜递给了三更。
三更咬了一口，脸上顿时露出了喜悦的神情。
“慢慢吃，小心不要咬到那边没剥部分的地瓜皮。”
“唐雨，无论是这世间任何的女性特征，我在你心里都必须是天下第一。”
唐雨一脸宠溺地揉了揉三更的头发。
“连个地瓜皮都剥不明白，还敢在这里大言不惭。”
“唐雨，在你心里天下第一的我还想吃冰糖草莓。”
“那必须得吃啊，都天下第一了，吃根冰糖草莓算什么。”
泉茗早就不知道从哪个方向逃之夭夭了，可唐雨一丁点儿都不在意。
唐雨没空管那些，他现在正忙着陪天下第一可爱的阎王少女培养感情呢。
第一百七十八章 与猫共舞
按照常理来说，三更对泉茗的事情是放在心上的。
但如果三更会因为食物而暂时停下脚步，那唐雨就相信三更一定是有进一步打算的。
毕竟三更永远保持理性，永远不会出错，一切都会在他的掌控之中。
然后唐雨就带着三更在一旁的小餐馆准备先吃个午饭再说。
上午的婚宴酒席毕竟人多，三更好歹也是个女孩子，人多的时候也不好那么放纵自己大吃大喝。
虽然三更说她不在乎形象，但这种事情正常人都干不出来，更何况是阎王了。
其实东北菜色都差不多，只是各地有各地特色而已。
黄蚬子三更也已经吃过了，但她尝过以后虽然不排斥，但却并没有表现得十分喜欢。
三更和唐雨都不喜欢吃辣，所以这次的蚬子还是以水煮形式端上来的，配合蘸料。
在唐雨的原计划里，他们明天就会返回沈城，如果三更能将她挂念的事情处理好的话……
“唐雨，这个蚬子我们可不可以不买壳，只买肉，反正我们又不吃壳。这个东西壳的占比要比肉多很多，我觉得不划算。”
“然后老板还按照原价卖你？”
三更看着唐雨认真点了点头。
“好家伙，商业鬼才小阎王……”
唐雨吐槽了一句，然后用筷子夹了个黄蚬子，取出蚬肉放进嘴里，味道很鲜，确实不错。
“唐雨，一会儿我们去干什么。”
“干什么？还不是得听你的，你忘了你是跟着那个泉茗跑到这个方向来的了？”
三更眨着眼睛没有回话，只是用筷子夹着菜。
唐雨终究按捺不住心中疑惑，还是向三更询问起来关于那个叫泉茗的女孩子的事情。
“三更说泉茗有灵力，但她又是和我一样的普通人，这合理吗？”
“唐雨也有灵力。”
三更将桌上的锅包肉夹了一块放进嘴里，细嚼慢咽。
“这里的锅包肉没有沈城的好吃。”
“喂喂，你刚说我也有灵力，你不应该继续说下去吗……”
“唐雨也有灵力，只是太过微弱，所以无法体现出来。而且从另一个角度来讲，凡人的灵力，在他们的群体之间，一般被称为特长。”
“特长？谁还没有个特长了……不好意思，我好像真没有。”
“唐雨不是会写吗，擅长创作东西。其他的人间职业例如画家、歌唱家、雕塑家，包括各个领域学者所需要的天赋，其实都是来源于出生时自带的灵力。但由于这部分灵力太过微弱，所以其他人如果也想在没有灵力的情况下试图追赶，大多也是能够实现的，这也是凡人灵力的公平合理性。”
“也就是天生我材必有用呗。”
“差不多就是这个道理。”
“我可没听说过哪个物理学家除了智商高，还能使用超能力影响物体的……”
“所以那个泉茗的身体出现了异常，那是本不该属于她的灵力。虽然这灵力的来源我现在还不知道，但长此以往下去，她会死的。”
“这样。”
唐雨应了一声。
至于三更说的泉茗有可能会死的事情，唐雨倒是没什么感觉。
他跟泉茗又不熟，这世界上每天去世的人那么多，唐雨要是因为泉茗长得可爱就心生怜惜，那他可没有救世主的能力，他也忙不过来。
再说了，现在正坐在自己对面吃锅包肉，嘴边还沾着泛起番茄酱汁的少女，在唐雨心里方方面面都是能吊打泉茗的。
毕竟天下第一，就是这么硬气。
“已经交给黑白无常解决了是吧，那我们就不用管了吧。”
“他们还不了解内情，我们要去跟那个泉茗共同见个面，我想知道她的灵力来源。”
“明明刚才还说问我下午去干什么，这不是自己已经安排得满满当当了……”
唐雨嘴里嘟囔着，小声抱怨的样子就像个怨妇。
三更没见过这样的唐雨，反而在大脑快速运转以后想不出对策。
“唐雨，你生病了么。”
“没……没事……”
唐雨现在知道什么叫做对牛弹琴了。
两个人在小餐馆吃过饭再次走出门的时候，便觉得气温反倒没有那时那么冷了。
“果然吃饱了身体才会暖洋洋的，饥寒交迫这个成语是有其存在意义的。”
唐雨口中唠叨着，三更则站在路边左右观望着。
“你知道泉茗去哪里了吗？”
唐雨对着三更问道，三更则伸出一个手指竖在嘴边让唐雨噤声。
三更聚精会神，表情十分认真。
“我能感知到她的味道。”
“你又不是狗……”
“唐雨难道没看出来我在开玩笑么。”
“好家伙，我还真没看出来……”
唐雨耸肩摊手，他可没见过有人这么认真开玩笑的……
“我找不到她在哪了，但我非得找到她不可。唐雨，帮我。”
“我怎么帮你？我也不是狗啊……就这种事感觉除了警犬，一般狗都做不到……”
“你可以打电话问一下。”
“哦，我给阿成打电话，告诉他问问你媳妇，她妹妹去哪里了是吧？”
唐雨原地翻了个白眼，这事只有理论上的可能性，让他去做这种事还不如让他去死。
三更站在原地凝望着唐雨，转眼间双眸清澈如水，表情楚楚动人。
“唐雨，不可以么……”
“又来了又来了是吧，我就不知道你跟浏览器推文学这种东西有什么用，我跟你讲，没有用，撒娇无效，达咩达咩。”
唐雨伸出手臂在面前画了个叉，口中语气义正词严。
“真的不可以么……”
三更轻轻咬着嘴唇，双手抓着羽绒服下方的衣角，她再次抬头望向唐雨，眼眸已经开始湿润起来。
“我说真的，你以后要是不干阎王了，还能在人间当演员，也算是个副业。”
唐雨心如死灰，从口袋里掏出了手机，就准备给阿成打电话。
打电话归打电话，虽然是抱有目的性的，但是这话怎么说，可是有技巧的。
唐雨本身是带着三更来的，所以他就算想牺牲自己，也已经不现实了。
他拨打阿成电话，阿成很快就接听了。
“雨哥，咋了？”
“啊，我有点儿事想问你。”
“啥事啊，你说啊。”
“就你不是有个叫泉茗的小姨子吗，她有没有对象啊？”
“没有啊，咋了，雨哥你看上她了啊？不对啊，你不是带着嫂子一起来的吗，你这就有点儿过分了啊……”
唐雨听着电话那头阿成的声音，又看了看一旁等待自己传来好消息的三更，他咬了咬牙，打定了主意。
“不是我，是张策，张策看上她了，张策不好意思问，想拜托我帮忙问一下。”
牺牲张策一个，成全幸福万家……
此时此刻，张策正和几个大学室友坐在某个高档网咖里，玩着玩着突然打了个喷嚏。
“这刚出门没多久，我妈就在家想我了。卧槽，对面机器人趁我打喷嚏勾我，桓哥你快跑，别管我！”
阿成听到电话里唐雨的话，又看了看面前正在收拾东西的新婚妻子。
“雨哥，张策想祸害我小姨子，你也不是不知道他是啥人，到时候我媳妇找我麻烦，我咋整啊……”
“张策说了，你要是帮他一次，他就送你一把你最喜欢的那个武器，逆战里的那个。”
“火凤凰吗？”
“对对对，就那个。”
“我小姨子在顺义路那边的宠物诊所上班，她下午肯定在那里。”
“行，我知道。”
“哎雨哥你告诉张策，他送我火凤凰的时候，我要那个典藏版的，带流光特效的。”
“行行行，我一定告诉他。”
挂了电话以后，唐雨觉得自己伤害了阿成的善良。
“问到了么，泉茗在哪。”
三更已经恢复了往昔的平静，刚才昙花一现的撒娇已然不知去向。
唐雨无奈地叹了口气。
“阿成说她在顺义路的宠物诊所上班，看样子是真的喜欢小动物。”
唐雨伸手拦了辆出租车。
“师傅，去顺义路的宠物诊所。”
坐在出租车上的时候，唐雨满心希望一切能够尽快解决。
他也能明白那些僵尸猫的存在有多耸人听闻，但至少，那些小猫与真正的僵尸不同的地方，是它们不会伤人。
即便是死后仍旧能保持善良，这已经足够让人觉得心疼了。
唐雨和三更到了那间宠物诊所的时候，发现那里是一层独栋二层小楼，就在一个小区门口附近。
“接下来我们的小阎王无论想要做什么，我希望不要让我回家以后在第二天的新闻上看到自己的脸。”
唐雨一脸无奈，三更则保持着一贯的平静，内心毫无波动。
去宠物诊所的人一般都会带着宠物，但两人并没有。
所以他们刚刚推开门，就吸引到了前台工作人员的注意。
“您好，请问二位是来做什么的？”
“我们找人。”
面对前台工作人员的问题，三更回答得斩钉截铁，甚至让人听起来有些冷漠。
这倒不是三更故意所为，毕竟她平时就这样。
唐雨连忙站出来缓解气氛。
“我们找泉茗。”
“泉茗是这里的护士，她正在楼上帮忙打扫，我可以帮你们去叫她。”
“不用，我们自己去找她就行了。”
唐雨朝着前台的工作人员摆了摆手，然后和三更一同前往楼上。
“等等，二位还没登记。”
前台的工作人员似乎是看出了唐雨和三更醉翁之意不在酒，连忙拿着个本子对二人说道。
唐雨随便在上面写了一串虚假的名字和电话，之后便放下了笔。
“我们是泉茗以前的同学，来找她是恭喜她姐姐结婚的。”
前台的年轻女孩一听，顿时放松了警惕。
不得不说唐雨的脑筋转的也快，在如此短的时间之内就看出了工作人员怕他们不怀好意是在拖着他们。
泉茗上午因为去当伴娘所以在诊所请假了，诊所的工作人员应该都知道的。
唐雨微笑着跟年轻的女孩点了点头，然后带着三更沿着扶梯往二楼走去。
“唐雨很会骗女孩子的心。”
转了个弯上楼梯的时候，三更忽然说道。
“哪有，我要是真那么擅长这种事，早就把三更拿下了。”
“拿下是什么意思。”
“没，没什么……”
二楼的空间宽敞明亮，两侧挂着一些牌子，上面有宠物常见病和应急情况处置说明。
唐雨从来没来过宠物诊所，毕竟他已经很多年没养过宠物了。
墙壁刷成了白色，地面是用灰色大理石铺成的。
前方是药局，左侧是走廊，两侧有着不同房间。
唐雨和三更沿着走廊往前走，很快就听到了动物们的叫声。
其中不止有猫狗，还有鸟类。
唐雨甚至在路过某个房间的时候，看到了一只荷兰猪和一只乌龟。
唐雨不清楚宠物诊所是否兼职售卖宠物，但他确实看到部分房间里有许多关在笼子里的宠物，它们看上去身体状况良好，至少都很有精神。
泉茗正在一个房间内为某只白色小奶猫洗澡。
她穿着白色的护士服，手上戴着手套，动作温柔，那只小奶猫也不反抗。
她的脸上带着笑容，眼里有光。
房间墙壁旁还有许多个笼子，里面都是些小猫。
看来她真的很喜欢猫。
唐雨和三更站在门口，他们只是默默看着这一切，知道泉茗发现了他们的存在。
只是这一次，泉茗没有选择逃跑。
她已经把逃跑的目的，也就是她想要去做的事情做完了。
“你是来杀我的么。”
她看着三更，嘴里忽然冒出这么一句。
与初见三更时的担心害怕相比，现在的她一脸云淡风轻，十分平静，甚至还在温柔的用吹风机帮小奶猫吹干毛发。
“我听那个人说了，我如果这么做，我应该会死。但是我不后悔，毕竟谁能舍得这些小猫咪死在自己面前呢。”
泉茗嘴里碎碎念着，她用毛巾和吹风机把小猫的身体弄干以后，小心翼翼地把它放进了一旁特殊的粉色小笼子里。
“你口中的那个人，指的是谁。”
三更站在门口，看着房间里的泉茗问道。
泉茗没有回答三更的问题。
她只是缓缓摘下了手套，然后站起了身。
“如果横竖都是死的话，那我还不如反抗一下。”
泉茗忽然抬起双眸，眉眼之间自添一股妩媚妖艳。
她轻轻吹了声口哨，唐雨和三更便听到了几声猫叫。
很快，猫叫声由远及近，此起彼伏。
“三更，猫来了……”
唐雨拽了一把三更，语气有些颤抖。
诊所左右两侧的楼梯上已经不知何时涌上无数猫咪，它们毛发干枯，眼神敏锐警戒。
整间宠物诊所所有的窗帘在一瞬间全部拉上了，二人周遭陷入了一片黑暗。
唐雨再看向泉茗时，她身在黑暗之中，双手抬起做猫状，腰肢摇曳妩媚动人。
最重要的一点是，她身后竟然有一条黑色尾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