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九章 别在马路中间停留
唐雨和三更看到河马的时候，动物园的工作人员正在喂它们吃草。
河马张开大嘴，努力咀嚼的样子看上去傻乎乎的。
三更似乎很喜欢河马，她站在护栏外，看着下方的河马吃草的模样，对此很感兴趣。
“三更喜欢河马这种动物吗，还是说它有某些点吸引到你了？让我来听听它究竟何德何能能得到阎王的垂青。”
“如果我有它这么大的嘴，那我一次就能吃很多锅包肉了。”
“……”
河马大口咀嚼着嘴里的草，唐雨总觉得这家伙在笑话自己。
倒也不能说三更不解风情，毕竟唐雨早就习惯这样的三更了。
旁边有个年轻妈妈带着孩子，小男孩看上去也就七八岁的模样，正是活泼好动的年纪。
“你在这里别动，我去一下洗手间，马上就回来，你可千万不要乱走。”
男孩的妈妈叮嘱着他，男孩也乖巧懂事的点着头。
他穿着背带裤，身体前方的小口袋里鼓鼓的，装着两个南果梨，他手里还拿着一个，正在用胖乎乎的小手攥着咬。
他确实如答应妈妈的那样不四处走动，就连手里的梨核都扔到了一旁不远处的垃圾桶里。
唐雨在心中感慨，现在这样有素质又懂事的小孩子不多见了，家长的教育方式确实对一个孩子的成长格外重要。
只是他这么想着的时候，男孩看着张开大嘴的河马，或许是因为太过喜欢想要将自己手中的食物分享，所以从自己背带裤前方的小口袋里拿出了一个南果梨，举起来就要冲着河马的大嘴丢过去。
唐雨刚想制止他，但离他更近的三更已经主动伸出手臂挡在了男孩面前。
小男孩疑惑的抬起头看着这位好看的大姐姐，不清楚现在是什么状况。
“你这个梨洗过么，干净么。”
三更保持着一贯的平静面容，与男孩平时见到的一脸笑容的大姐姐完全不同。
但男人至死是少年，虽然三更不笑，架不住三更长得好看啊。
“洗过了，姐姐。”
唐雨以为三更是想从食品安全的角度告诉男孩私自投喂动物园的动物并不好，直到这一刻，事情的发展也还在唐雨的预料之中。
他以为三更会摸摸孩子的头，告诉小男孩他这种做法是错误的。
“那只河马只喜欢吃草，不喜欢吃梨的。”
“那我不给它吃了，姐姐。”
小男孩一脸天真抬头看着三更，对异性的美好幻想在这一刻的童年里萌芽。
“虽然它不喜欢，不过我可以替它尝尝。”
三更旁边的唐雨已经开始面容抽搐。
他不明白三更是怎么做到用如此平稳的语气骗人家小孩子南果梨吃的。
“好，给你，姐姐。”
小男孩开心地向三更递出南果梨，三更正要伸手接过时，男孩的妈妈回来了。
年轻的妈妈根本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情，当然了，她也不会想到自己儿子手里的南果梨差点儿就要被面前的少女骗走了。
唐雨拽着三更头也不回的离开了，男孩的手里还举着南果梨。
三更的身形在他晶莹的瞳孔中逐渐远去，握着梨的手却迟迟不肯放下来。
“阿成，怎么了，你干嘛把梨给别人吃啊，是你主动要给人家的吗？”
年轻的妈妈不明所以，弯下腰看着男孩的脸问道。
男孩脸上的笑容已经随着三更的远去逐渐消失了。
“嗯，是我主动想给姐姐吃的。”
身为一个男人该有的担当在这个八岁男孩的身上体现得淋漓尽致。
唐雨拽着三更一路快步走了很远，他生怕那个年轻妈妈觉得他们对她的儿子做了什么，虽然这种做法有些让人觉得心虚，但确实是最好的解决办法。
“我说三更啊，你干嘛去要人家的南果梨吃，你知道那种南果梨才多少钱一箱吗，你要是想吃的话我可以在家里楼下的水果店给你买啊……”
“他已经把梨拿出来了，怎么还有收回去的道理。”
三更眨着一对晶莹纯净的眼睛看着唐雨如是说道。
这话让人一听确实没什么问题，但是只要稍微加以思考便觉得漏洞百出。
“不管怎么说，以河马的名义骗小孩子南果梨吃，大人哪能干得出这种事啊……”
“我征求过那只河马的意见了，它没有反对。”
“你不是说过你不能主动跟那些动物沟通吗……”
“确实如此。”
“那不还是一样吗！”
唐雨气得一口老血就要喷出来，他已经好久没有扮演吐槽角色了。
但今天的三更实在是让他的吐槽之魂重新燃起来了。
他只能坐在一旁小路边的长椅上稍作休息，唐雨觉得就连附近的鸵鸟似乎都在嘲笑自己。
“唐雨在生闷气么。”
“没有，我只是觉得有些无奈。”
“对幼童应循循善诱，制止其错误行为的时候加以引导。“
“没想到三更还懂教育学。”
“只是我知道人之天性。”
“那你究竟想不想吃那小男孩的南果梨啊？”
“想吃。”
“……”
唐雨觉得他才是那个应该去研究一番教育学的人。
毕竟如何与阎王相处这件事，他已经练习了很久，但还是没学会。
“唐雨，我们回家吧。”
“嗯。”
唐雨他们走出动物园的时候，正好是下午时分。
他们沿着马路踱步，朝着地铁口走去。
街道上车水马龙，不同颜色的出租车疾驶在马路上。
以唐雨的经济条件，不买车是因为不会开，但他完全可以在出行的时候承坐出租车。
只是他脑海里没有这个概念，最初的想法便是地铁，因为地铁的沈城站站距离他住的民族小区很近。
三更对此从未有过挑剔，出门以后基本诸事都听唐雨指挥。
天气一天比一天冷了，唐雨有些不放心，将手放到了三更的额头上。
感觉到三更的体温一如既往的冰冷，唐雨这才放下心来。
“冬天快到了，三更手里的钱还够吗，回家我再转你一些，添置些过冬的衣服吧。”
“够用，我不用买过冬的衣服，我不怕冷。”
“不行，你非买不可，还要买好的，买羽绒服，让你在我的破旧小楼里，跟我扛过三九天的寒冬。”
其实唐雨这句话是不正确的，因为他自己也知道，一旦进入冬天家里开始供暖，冬天对他们来说根本没什么威胁。
但唐雨就是想说这种病句，因为只有这种听起来就错误的句子，才能将他心里的抵触芥蒂如青春期的不安躁动一般表达出来。
“我要是用不到，那不是浪费唐雨的钱了。”
“你一定会用到的，你一定要用到。”
唐雨直视着三更的眼睛，眼神坚定。
三更没有回应。
她很想陪伴唐雨度过这个冬天，至少她心里是这么想的。
她想与唐雨一起看雪，一起度过人间四季。
她自夏季而来，总要在人间看到冬天。
毕竟随着冬天如约而至的，便是新的一年了。
乘坐地铁回家的路上，唐雨开始跟三更聊起过往。
他谈起那些往事时觉得历历在目，虽然其中不乏有已经在中描绘了一番的特殊因素。
可更多的，是他想让这些回忆不止存在于自己心里，也存在于三更心中。
三更安静地听着，其实唐雨说过的每一件小事每一个场景她都记得，但她没有出言附和唐雨帮助唐雨丰富情节，她只是安静地听着，就像她刚开始来到唐雨身边时那样。
唐雨嘴里不停说着，说着说着就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了。
他与三更的相处时间并不久，区区几个月的时间，抛开平淡日常，又能发生多少事呢。
当话题戛然而止的那一刻，剩下的唯有沉默。
“唐雨怎么不说下去了。”
“没有可说的内容了啊，毕竟我和三更相处的时间并不久啊。至少从我个人的角度看来，我觉得并不算久。”
“那唐雨觉得多久才算久。”
“到我死为止吧，哪怕我下一刻就死亡，这也算久。”
离别是件很痛苦的事情。
而离别之前的早有预兆，是一个将痛苦逐渐加深的过程。
对于这一点，唐雨和三更心照不宣，却很有默契地闭口不谈。
他们都在通过各种方式旁敲侧击着表达自己的想法，但其实这种做法本身就起不到什么作用。
他们之间的关系，早就无须过多言语。
地铁车厢的门打开的那一刻，唐雨走出车厢之前，牵起了三更的手。
他的动作主动，看上去十分理所当然。
既然过去的故事已经讲完，那新的故事就从这一刻开始吧。
他总要为以后的情节补充些素材，毕竟他并没有就此不写的念头。
他信心满满，表情阳光自然，牵着三更走出地铁口的那一刻，午后的阳光照在他的脸上，让他充满希望。
如果他没在沈城站站的地铁出口看到翟北梦和那位须发皆白的老管家的话，或许他的心情能更好一些。
唐雨没想到翟北梦会在地铁口等候自己，就算她真的想与自己会面，他住的民族小区离这里并不远。
他与三更牵手的场景映入翟北梦的眼中，翟北梦的双手微微曲卷。
唐雨看着眼前的翟北梦，知道现在再想以远房表妹这种说辞来应对翟北梦，肯定是痴人说梦了。
所以他并没有松开牵着三更的手。
“唐雨，你没什么话想对我说吗？”
先开口的人是翟北梦。
其实翟北梦并不是个蛮不讲理的女孩，她甚至知道她根本没有站在这里质问唐雨的资格和权利。
购买了唐雨作品的版权不是她束缚唐雨的枷锁，从本质上来讲，她根本就没跟唐雨见过几面。
即使名义上是朋友，但他们的关系也确实止步于此了。
“没。”
“你至少不该骗我的。”
唐雨知道翟北梦所说的骗她指的是什么事。
看样子她已经派人调查过三更的身份了。
“我有自己的原因。”
“什么原因，因为她是突然出现在你身边的阎王吗？”
翟北梦说这话的时候一脸诧异，她甚至觉得好笑，并且确实因此嘴角露出不可置信的笑容。
但唐雨却没有笑。
唐雨看着翟北梦时，他的表情十分认真。
虽然他没有开口，但他已经用他坚定的目光回答了翟北梦。
“开什么玩笑啊……”
翟北梦脸上的笑容逐渐凝固，甚至到最后显得有些难堪。
“我跟你讲，唐雨，我是不会相信你那里的情节的，虽然我很喜欢你的作品，也很喜欢里面男女主角相处的故事情节，但……”
后面的话，翟北梦就像是卡在喉咙里了一般，再也说不出来了。
“如果可以的话，我希望北梦你以后能别在这种无关紧要的问题上刨根问底了，如果你还拿我当朋友的话。”
唐雨看了翟北梦和她身旁的管家一眼，然后轻轻点头，接着带着三更从两人面前离开了。
沈城站出站口的人川流不息。
翟北梦觉得自己无地自处。
她不清楚现在自己究竟是在做些什么。
自己是在做破坏别人感情的第三者？
她攥紧拳头，低下了头。
“小姐，我们回去吧。”
耳畔响起了管家的声音，眼看着唐雨和三更的背影逐渐远去，翟北梦的心中升起浓重的不甘。
她不知道这种情绪从何而来，可她只觉得心里很堵。
她没办法置之不理，所以不管一切的源头是什么，她必须趁着现在问个清楚。
“唐雨，等等，你别走！”
翟北梦奔跑起来，朝着三更和唐雨消失的方向。
唐雨和三更正在前方的路口等红绿灯。
他们原本计划去常去的便利超市一趟，然后再回家的。
眼看着交通灯从红色变成绿色，唐雨牵着三更沿斑马线前行。
就在这时，两人身后传来了翟北梦呼喊的声音。
“唐雨，话还没说清楚，你走什么啊？”
唐雨下意识回头，脚步短暂地停止了。
他看了翟北梦一眼，无奈地摇头叹气，然后又看了一眼身旁的三更。
如果翟北梦再对他死缠烂打的话，他就不准备再与翟北梦保持联系了。
毕竟身旁的少女才是对他来说最重要的存在。
“唐雨，绿灯时过斑马线要快速通过，这是你从前跟我说过的。”
“知道啦，还得靠小阎王跟我普及交通知识，我还真是堕落了啊。”
唐雨一边笑着一边看着身旁的三更说道，同时加快了脚步想要带着三更走到马路对面去。
远处一辆装满啤酒的大货车从三更的方向呼啸而来，在唐雨的瞳孔中逐渐放大。
第一百五十章 月有阴晴圆缺
唐雨是一名网络作者，虽然从前成绩不好，但他深知网文套路。
如果是他的话，是无论如何不会将自己作品中的男主角写到车祸身亡的。
毕竟他又没想太监就此完本……
就算这条马路很长，就算他因为翟北梦的呼唤而在马路中间稍作停留，但这也不是他就能被那辆货车撞到的原因。
他明明可以在一瞬间向前扑出去让自己稍作位移避免事故发生的。
如果他的身边没站着三更，他绝对能保证自己安然无恙。
但这世界上没有那么多如果。
在唐雨下意识手臂用力将三更向前甩出的那一刻，结局就已经注定了。
他甚至都没机会再最后看一眼三更的脸。
那张让他心心念念，甚至愿意为之付出一切的脸庞，藏着他对爱情的所有憧憬与幻想。
唐雨被大货车撞得倒飞而出，地上的血迹触目惊心。
三更回过神来的时候，唐雨已经在十几米外了。
他倒在血泊里，闭着双眼，在知道自己无能为力的最后时刻，他闭上了双眼。
人群中发出了尖叫声，接着开始有人自发拨打120急救电话，匆忙地说着事故发生地点。
三更整个人都愣住了，她的大脑一片空白，以往缜密清晰的思维能力在这一刻全部消失。
她只是朝着唐雨躺在地上的方向走去，双手蜷缩着，脚步缓慢。
这二十几米是她与唐雨最远的距离，似乎也是世界上最远的距离。
她是未来地府里的阎王，她看淡生死的能力本该是这世界上最独一无二的存在。
可她的胸口却在这一刻传来剧痛，犹如被一只巨大的手掌紧紧攥住，无法呼吸。
三更俯下身，安静地看着倒在血泊中的唐雨。
鲜血从他的身下流出，他的衣服已经被鲜血浸透。
“唐雨，你还好么，我知道你还没死。”
“我建议你不要死，虽然我以后是阎王，但我现在还没接任阎王之位。”
“唐雨，你若是现在死掉的话，投胎转世以后，就再也无法见到我了。”
三更的声音很轻，她轻声在唐雨面前呢喃着，用只有他们两个人才能听到的声音。
但唐雨已经无法回答三更了。
他已经完全失去了意识，正处于生死的临界点。
救护车闪着灯在片刻后抵达了事故现场，毕竟沈城站不远处就是医科大学附属医院。
三更跟随急救人员上了救护车，看着护士对唐雨展开急救措施。
她只是愣愣地坐在一旁，整个人看上去手足无措。
三更是理智的，她保持着一如既往的理智。
唐雨还没有死，她知道。
唐雨曾经跟她讲过，人类的生命是很顽强的，并没有三更眼中那么脆弱。
唐雨甚至还举了几个有名的例子，让三更知道这世界上即使有些人身体已经残缺大半，还能顽强坚定的度过余生。
三更觉得唐雨很傻。
明明他一个人赶快躲避就行了，她可是小阎王，她的凡人之躯就算死于车祸，她也能在短时间之内重新完好无损的出现在唐雨面前。
毕竟她跳出了生死轮回，她的凡人之躯也是特殊存在的。
唐雨只不过是个普通人，没必要为她赌上性命。
明明三更所认识的那个唐雨，最怕死了。
救护车一路抵达医院，然后唐雨从担架上被抬走，一直送到了抢救室。
医生和护士紧密忙活着，一名护士觉得三更应该是吓坏了所以才看上去如此镇定平静，便让她在抢救室外面的座椅上稍作等待，她们一定会尽全力抢救唐雨的。
所以三更就一个人坐在了医院空旷狭长的走廊上。
窗外正是黄昏时分，通常这个时间她应该跟唐雨买好东西回到了家，稍微休息过后准备吃晚饭。
唐雨会问她晚上想吃什么，她毫无新意地回答锅包肉，唐雨会在嘴上吐槽着她脑子里只有锅包肉，却还是熟悉的从外卖订单中找到三更喜欢的东西。
这一切都有条不紊，这就是他们平静的生活日常，他们本该安然无恙。
在三更感受到唐雨的生命气息即将消失之前，医院走廊上出现了两个熟悉的身影。
一黑一白，缓步从远方朝着三更走来。
“小阎王。”
见到三更以后，两人齐声恭敬说道。
“你们是来接唐雨的么。”
三更看着两人，姣好面容如古井无波。
白无常坐到三更身旁，将手掌覆在三更的手上。
她的眼神中隐隐有些心疼，毕竟她能想到，唐雨的死对三更来说意味着什么。
黑无常选择了沉默。
他和白无常曾经送走了无数的魂灵，但只有今天这一个男人，对整个地府来说都有着特别的意义。
他能否加速小阎王接任阎王之位的进程，能否让地府回归原本的秩序，这一切早就在无形之中压在了他的肩上。
但现在，他马上就要死了。
“他还能活多久。”
“距离生死簿上显示的死亡期限还有一个时辰。我和小黑知道以后，决定直接过来看看，毕竟我们更关心你。”
“关心我什么。”
三更抬头望向白无常，精致的面庞上保持着一如既往的平静。
她没有任何动容，即使在听到唐雨即将死亡的那一刻，她都没有任何动容。
“毕竟他对小阎王来说……很重要。他要是死了，小阎王您会难过的吧……”
“谁告诉你他会死了。”
三更语气很轻。
她从座位上站起身来，隔着抢救室门上的条形玻璃望了躺在病床上的唐雨一眼。
他就像是睡着了一样，整个人看起来极其安详。
“小阎王，您这话是什么意思……”
白无常一脸惊愕地坐在长椅上看着三更的背影。
不知为何，在身边没有了那个凡人男子以后，她似乎显得有几分落寞。
“我不让他死，他便死不得。”
“您想修改生死簿吗……可是除了阎王，没人能……”
“我即是阎王。”
三更语气清冷，毫无感情。
她的体内传来一种让她不适的温度，与她一贯保持的冰冷体温截然不同。
她左右轻微展开双臂，缓缓闭上了双眼。
这一刻，她的脑海里浮现出她与唐雨初见时的情景。
那是个下着大雨的夏天，他用钥匙拧着门，三更就站在他身后。
他不清楚三更的身份，在讲不通道理的三更面前显得孤立无援。
他会因为游戏打赢了而拥抱三更，那是三更第一次感受到身体的温度。
她十分怀念来自唐雨身上的温度。
医院空旷狭长的走廊就像是结冰一样迅速陷入空间静止的状态中，三更的脚掌一步一步踩在医院光滑的地面上，向着那对她来说曾经无比熟悉的黑暗之地走去。
“小阎王她的灵力莫非已经恢复了？”
白无常吃惊地看着一旁的黑无常，黑无常并未对此发表任何见解。
他只是微微皱眉，心中隐隐有些不安。
想要避免死亡只有两种方式。
第一种是提前从生死簿上得知死亡时间，通过人为手段干预，强行让生死簿上的死亡时间发生改变。
但对于现在的唐雨来说，这种做法已经没有意义了，唐雨的死亡是一个不可逆的进程，正在逐渐展开着。
那么想要让唐雨逃离鬼门关，就只剩下了一种办法。
那就是以阎王之手，亲自修改生死簿上的死亡时间。
整个地府只有阎王一人能做到，而现在老阎王失踪，三更想要救活唐雨，她只能接任阎王之位。
成功接任阎王之位本就需要通过生死簿的抉择，只是三更也没有想到，这一刻来得如此突然。
她重新出现在地府之中，对这个从自己有记忆开始便停留的地方却并没有任何怀念。
她开始怀念民族小区八号楼四单元二楼屋子里的沙发，怀念那些对她来说本不该沾染的烟火气。
三更出现在判官眼前的时候，他正站在阎王殿里。
三更的出现意味着什么，判官自然了解。
三更看见了判官，但她却并没有熟络的打招呼，她只说了一句话，也是她出现在这里的最重要的原因。
“我要修改生死簿。”
判官看着眼前曾经始终属于地府一份子的少女，她看上去并没有什么变化，但却又好像哪里都变了。
“我对此爱莫能助，我只能希望你一切顺利。”
三更点了点头。
判官侧身，身后的阎王殿主台墙壁豁然张开，出现了一条幽长的通道。
三更脚步没有停顿，径直走向了那条通道。
在经过判官身边时，她轻声说了句谢谢。
判官一愣，看着步入通道的少女消瘦的背影，心中有些感慨。
“人间历练，似有定数。”
这条通道只是看上去幽长，但步入其中以后视线便豁然开朗。
地府是幽暗深邃的，毫无一丝明亮之地。
远处有一条忘川河，河边有灯笼烛火。
忘川河上便是奈何桥，孟婆正站在桥边。
正在为魂灵盛汤的孟婆似乎感受到了三更的气息，她转身抬头，看向远方，苍老浑浊的眼神中意味深长。
“人间那地方，去容易，想要真正回来，便难了啊……”
三更沿着前路行走，步行穿过悬崖上的石道，来到一扇漆黑门前。
她伸出手掌将掌心贴于门上，稍稍催动灵力，门便打开了。
这里早就留下过她的灵力痕迹，是老阎王为其留下的，以便他日重回地府之时能够在这里通过生死簿的考验，接任阎王之位执掌地府。
地府众人皆可查看生死簿中的内容，但生死簿本体卷宗就藏于这扇门后。
三更踏入这道门之前，她的脚步在门口稍作停留。
她比任何人都清楚她现在在做什么，而这意味着什么。
她从未想过逃避，但唐雨确实为她本该做的这件事赋予了另一种意义。
三更忽然想到了曾经跟唐雨一起看过的电影《大话西游》。
那时他们讨论的内容都是孙悟空的形象变化和人物性格。
三更没想到自己有一天也会站在选择的节点上。
而她至少在某种程度上来说是幸运的，毕竟她早就知道自己会重回地府，会接任阎王之位，会执掌人间轮回生死。
但她不知道的是，她去人间走一遭，回来的时候，心里会装进什么东西。
踏入这扇门，唐雨能平安无恙，但在他再次面对死亡之前，他们应该不会再见面了。
三更闭眼深呼吸了一口气。
空旷的地府幽冥界似乎传来了锅包肉的甜美香气。
那些与唐雨共同吃饭的时光历历在目。
她所喜欢的，从来都不仅仅是锅包肉而已。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她已经在不知不觉间习惯有唐雨在身边的日子了。
她在人间的家里，很温暖。
温暖到就算是现在想起，还会觉得胸口会有一股暖流萦绕心间。
听说人间的冬天十分寒冷，不知道唐雨会不会觉得冷呢。
不过唐雨说过冬天会有暖气，应该没关系的吧。
唐雨曾经说过带自己看雪，在楼下的小区里堆雪人，还说会带自己去星盘山的滑雪场滑雪。
想到那种画面，三更的嘴角勾起微笑。
唐雨应该会被自己在雪天里捉弄吧，做出既气不过又不敢还手的表情。
唐雨被欺负的时候露出的表情，最可爱了啊。
只是自己食言了，在拉勾答应唐雨一起拍能放在那么大的相框里的照片以后，她却要消失在唐雨的生活里了。
这样也好。
唐雨的身旁也有对他很好的女孩子，三更根本不必担心未来唐雨过得不幸福。
“偶尔想起我的时候，就点一份锅包肉吃吧，唐雨。”
三更消失在了那扇漆黑的门外，也消失在了唐雨的生活里。
唐雨是在第二天的清晨醒来的。
他睁开眼睛，看着熟悉的天花板，皱了皱眉。
回忆如走马灯一样在脑海里闪烁浮现。
他记得自己没能躲过那辆装满啤酒的大货车。
这样都能不死，自己命真大啊。
不过他不是应该在医院吗，为什么在自己家里……
他从床上坐起身来，发现自己安然无恙，全身上下没有一处伤痕。
“三更啊，是你救了我吗，不愧是你啊，这就是人间专属灵使的特别优待吗，爱了爱了啊……”
他一边笑着念叨着，一边走出自己的房间。
映入他眼中的是熟悉的家，熟悉的客厅，熟悉的沙发。
但本该坐在沙发上看早间新闻的少女却并不在那里。
“三更，你还没起床吗？”
唐雨走到三更的房间门口，门开着，里面却空无一人。
他脸上的笑容逐渐凝固，直到最后完全消失。
“喂，我说三更啊，你要是在的话就回个话啊喂……”
唐雨急切地在家中的各个角落寻找着三更的身影。
结果是显而易见的。
当他搜寻无果后颓废地坐在客厅中的沙发上时，尚未打开的电视机上倒映出他孤独的身影。
唐雨似乎已经清楚现状了。
他彻底失去三更了。
第一百五十一章 心死于秋末
离别是件很痛苦的事情。
而离别前的早有预兆，是一个将痛苦逐渐加深的过程。
当既定事实发生的这一刻，唐雨才明白，无论他之前做了什么样的心理准备，都只不过是徒劳罢了。
沙发上还残留着三更打翻薯片时留下的味道。
这似乎是三更曾经存在于这个世界的证明。
这一次，唐雨没有歇斯底里的发火。
他只是始终咬着嘴唇保持沉默，回想起与三更生活的点点滴滴，他的视线开始变得模糊起来。
泪水夺眶而出，顺着他的面颊流了下来。
他抱着头，很快便在这个只剩他孤身一人的家中泣不成声。
在三更离开以后，这个世界上只剩下唐雨一个人还记得她的存在。
唐雨对此也有疑惑，他不明白为什么三更没有消除他的记忆。
但他同样觉得，这样才是最好的结果，如果让他忘记三更，那还不如直接让他死掉。
他不想让三更担心他，至少不要让那位阎王大人分身。
在之后的很长一段时间里，唐雨就像是人间蒸发了一样。
《阎王少女竟在我身边》彻底停止更新了。
读者们由最开始在评论区疯狂控诉，到最后纷纷弃书。
期间编辑龙牙曾经多次尝试联系过唐雨，但就如石沉大海一般没有任何回音。
翟北梦给唐雨发了几次微信消息，打了几通电话，都得不到任何回应。
她按捺不住，生怕唐雨就此太监了她喜欢的作品，便登门拜访。
她是知道唐雨家的具体地址的，以她富家小姐的本事，想要知道这种事情并不困难。
她出发之前特意将自己打扮得精致动人，甚至努力让自己的形象看起来更文弱可爱，尽管她是个性格直爽豪迈的北方女孩，但她心里清楚，唐雨喜欢的女生形象应该和他作品中的那位女主角一样。
她已经忘记曾经跟三更见过不止一次面了。
黑色的长款豪车停在民族小区八号楼下，翟北梦从车中走出来那一刻，她身姿婀娜，体态纤细，举手投足之间极尽温柔。
她根本不清楚唐雨为什么突然断更不再写下去了，明明之前他们见面的时候相谈甚欢，还约好了做朋友。
尽管在她的记忆里只跟唐雨见过一次，但她对唐雨心生好感是从阅读他作品时就开始存在着的。
她对故事里的平淡生活着迷，幻想着自己也能过上这样平常的幸福时光。
“这就是唐雨书里的民族小区吗，果然如他描写的一样啊。如果不是阅读过那本书，可能我根本不会觉得这种老旧小区有什么特别之处。现在，我只觉得这里的每一处砖瓦都像会呼吸一样，我为它们打动。”
“小姐，他就住在四单元二楼，需要我陪您上去么。”
“不必，我自己上去就好。”
翟北梦顺着单元门进入，脚步踩在水泥台阶上。
通道十分狭窄拥挤，她双手捏着裙角，避免弄脏自己精心挑选的长裙。
她希望自己出现在唐雨面前的那一刻，能在一瞬间打动他的心。
正如他用那些平凡却感人的故事打动自己一般。
女人该有的风情万种妩媚动人，被今天的翟北梦拿捏得恰到好处。
她走到二楼门口，伸出食指轻轻叩门。
在稍作等待以后，她并没有听到任何回音。
“不在家么……”
她轻声呢喃着，语气中带着些许不甘。
“唐雨，你在家吗，我是翟北梦，你怎么不回我消息不接我电话啊，是我哪里惹到你了吗？怎么不更新了啊，你知道有多少人在等待着故事的结局吗？”
翟北梦站在门外对着门里面说道，她努力提高音量，试图以这种方式叫醒唐雨。
但装睡的人，是谁都叫不醒的。
此刻的唐雨正坐在客厅的地板上，他看上去十分疲惫，眼神飘忽迷离，头发凌乱，胡子拉碴，身上那件白衬衫似乎已经穿了很久，领口泛黄，上面布满褶皱。
他听见翟北梦的呼喊了，毕竟他又不是聋子。
但听到又如何呢，他现在谁都不想见。
他只是想自己一个人安静的待着，毕竟没有人能真切的与他感同身受。
甚至除了他以外，已经没人记得三更了。
他最近一次出门还是因为小区里有个老人去世了。
独居老人死在家中，是被回家路过瞥见门里倒着人的邻居发现的。
唐雨站在楼下，看着殡仪馆的车来将老人接走。
他希望自己能够见到黑白无常，他无心纠缠，他只是想询问一番三更的生活如何，过得怎么样。
地府没有锅包肉吃，那家伙会不会因此不开心呢。
但直到一切尘埃落定，他也没能见到黑白无常的踪影。
或许黑白无常出现过，只是他再也看不到他们了而已。
这样也好，也许三更偶尔也会回来看看自己，只是他看不到而已。
就算看不到，至少，他应该能感受到三更存在于自己附近。
他终日颓坐于客厅的地板上，身侧一边是三更喜欢的带果粒的易拉罐果汁，另一边是锅包肉。
他每天都会在半夜十二点点一份锅包肉。
店家原本在那个时间已经关门了，唐雨特意加了很多钱，能够让外卖每天在半夜三更时分准时将锅包肉送到他的家里。
他以为，那么热爱锅包肉的三更，也许会顺着味道偷偷出现，然后在偷吃自己的锅包肉时被他抓个正着。
他不会责怪三更，他只会轻轻揉揉她的头，告诉她想吃多少锅包肉都可以。
在长时间得不到回应以后，翟北梦带着满心的意难平离开了唐雨的家门口。
唐雨仍旧坐在家中叹息。
天气一天天冷起来了，冬天将至，沈城尚未供暖。
坐在家里地板上的唐雨手脚冰凉。
但他却并不在乎，因为只有这样，他能更接近三更的体温。
他跟三更之间没有山无棱天地合乃敢与君绝，也没有惊天地泣鬼神的爱情赞歌。
从前唐雨的心缺了一块，后来三更的出现将其填满。
三更再次离开的时候，一切本该回归原点。
可被弥补完好的心，再也不能觉得残缺理所当然了。
唐雨被常歌发现的时候，他正躺倒在地板上。
他的身边有果汁和锅包肉，他睡得安稳，嘴角露出笑容，似乎在做一场甜美的梦。
常歌已经好久没有联系到唐雨了，他今天是正好回到沈城，所以特意赶来看看唐雨的情况。
由于他们之间关系密切，所以常歌是有唐雨家钥匙的。
也是因此，他才能将唐雨救回一命。
唐雨再次醒来的时候，他正身处医院的病房里。
葡萄糖的输液点滴在视线上面一滴滴缓慢流过。
他觉得胸口发闷，脑袋昏沉，全身无力。
“老哥咋整的啊，这咋还创作创作给自己创到昏迷不醒了啊……锅包肉就果汁，按理说不至于整到医院来啊……”
常歌抱着肩膀坐在病床旁边。
这虽然是间双人病房，但另一张床并没有病人。
病房内只有唐雨和常歌两人。
看着眼前多年来最好的朋友，唐雨蓦然想到，他们似乎已经好久没有见过面了。
他们最后一次见面，还是他带着三更与常氏兄妹一起吃烧烤。
常歌整个人倒是有些圆润起来了，啤酒肚也变大了。
唐雨知道，常歌一定也忘记三更了。
他嘴唇轻启，想要说些什么，但终究还是没有说出口。
“咋了，要喝水吗？我妹马上就来了，你还别说，我妹她跟朋友去丹西玩了，听到你住院的消息，第一时间就买了最近的一班动车，现在应该快到了。”
常歌为唐雨倒了一杯水，顺便扶着唐雨起身喝水。
“我倒也不值得你们对我如此挂念。”
“害，你这说的叫啥话啊。你又不是不知道，你跟我俩就跟一家人一样，你一个人生活，就算衣食无忧，总要有个人照顾你不是。要我看啊，你就从了我妹得了，我跟你讲，我可是为了你俩的幸福着想，我可不是为了占你便宜让你管我叫大哥……”
常歌后面的絮叨唐雨没听清。
他靠在病床上，看向窗边。
窗外的空气似乎带着寒冷的温度，整个沈城都被笼罩在恋恋不舍的秋日里。
恍惚间，他看到窗边挂着蓝色的海豚风铃，在随风叮当作响。
那时他从星盘山殡仪馆死里逃生，一睁开眼睛就看到三更守候在自己身边。
“帮我把窗户打开吧。”
唐雨望向窗外，语气平静地对身旁的常歌说道。
“这天儿可贼拉冷，开窗户再给你整感冒了啊。”
“打开吧，我想透透气。”
常歌拗不过唐雨，摇了摇头，无奈从椅子上起身，打开了窗户。
一股冷风铺面而来，整间病房瞬间降温。
冷空气扑打在唐雨的脸上，让他感到寒冷。
“你看，我就说你受不了吧，赶紧关上吧。”
“别关，就这样开着就好。”
“哎，霜降刚过，过两天就要立冬了啊……”
常歌站在床边，从医院的高楼上往下望去，口中感叹着。
“是么，秋天终于要过去了么。”
唐雨的回答中毫无感情。
他只是漠然看着窗外，目送这个秋天离开。
这个秋天对于唐雨来说是有生以来最为漫长的一个秋天。
他几乎是数着日子过的，珍惜着每一天的时光。
他在心里做了无数次彩排，在梦里表演了三更离开后无数次情绪崩溃的自己。
但他终究还是选择了沉默。
他没有痛恨自己的无能为力，他选择顺其自然。
这是三更告诉他的，他也在这些失去三更的日夜里彻夜难眠，也曾想过通过自杀来提前面对死亡，才能在黑白无常的护送下去地府的阎王殿见阎王最后一面。
但唐雨知道，那一定不是三更想看到的场景。
她为了让自己死而复生，心甘情愿奔赴九幽黄泉，唐雨怎么能辜负了她的心愿。
十年生死两茫茫，不思量，自难忘。
阴阳两隔的距离，唐雨不知道自己要用几个十年才能抹平。
“老哥，你相信爱情么。”
唐雨忽然轻声对着窗边的常歌问道。
常歌正站在窗边，不着痕迹的用身体为唐雨挡风。
听到唐雨的声音，他诧异地转过身来，与自己躺在病床上的十年老友对视一眼。
“找个差不多的女的结婚生子就得了，一辈子很短，挺挺就过去了。”
常歌没有正面回答唐雨。
唐雨也知道常歌不会回答他。
这世上有些人生来含蓄内敛，却流于现实枷锁，只能随波逐流。
病房外的走廊上传来了奔跑声。
“你看，你的爱情这不就来了吗……”
常歌看着唐雨笑着说道，语气意味深长。
眨眼之间，常舞已经出现在了病房门口。
她穿着白色毛衣粉色外套，身材高挑，妆容精致。
唐雨看向门口的常舞，只是笑笑。
然而在常舞眼中，那个一向性格随和的唐雨却那般无力的靠在病床上，他头发杂乱胡子邋遢，活像个拾荒人。
她本来已经克制住自己的情绪了，但唐雨冲她笑的时候，她还是没忍住眼睛一红哭了出来。
“哎呀，哭啥啊，唐雨又没死。大夫说了，他就是长期不进食导致低血糖昏过去了，这不正好让我撞见了。我刚还跟唐雨说了，为了报答我的救命之恩，他愿意跟你天下第一好，你懂我意思吧？”
常歌走到自己妹妹身旁，开着玩笑轻声安慰着。
唐雨知道，常氏兄妹一直是拿自己当家人看待的。
只是他们确实很久都没有过联系了。
过去的日子里，唐雨几乎把所有的生活重心都放在了三更身上，爱情总是能让人忽略身旁的其他关系。
他和三更从来都不是一路人。
普通人是阎王是不会有好结果的。
难道不是么。
三更没有他也无所谓，事实上三更存在于他身边的时光里，他并没能为三更做些什么。
每次生死关头，他只是自我感动率先赴死，却根本没有保护三更的能力。
什么人间专属灵使啊，只不过是三更哄自己开心的虚名罢了。
“对了老哥，大夫说你醒了以后让你吃点儿东西，你想吃点儿啥，我给你安排！”
常歌看向病床上的唐雨朗声问道。
“锅包肉。”
唐雨声音很轻，虚弱无力。
“啊？还吃锅包肉啊？我在你家地板上找着你的时候，你旁边就放着整整一盒锅包肉呢，那你要喜欢吃这个，你当初自己整两块，何苦现在躺到医院来了呢……”
常歌对于唐雨的要求百思不得其解。
其实唐雨也没有多想吃锅包肉，他只是在联想到食物这个词的时候，锅包肉是第一个出现在脑海里的。
就像他想到共度余生的妻子人选时，脑海里只会出现那一个身影。
她一袭黑发面无表情，五官精致可爱动人。
她身体冰冷，想法异于常人，总保持着理性思考。
她从不与人分享食物，遇到问题总是喊着唐雨。
她食言了。
她明明跟自己约好了，要一起拍能放在那么大的相框里的合照的。
凛冬将至。
唐雨之心死于秋末。
第一百五十二章 情不知所起
常歌是个识趣的人。
锅包肉可以外卖订，但他偏要下楼去医院对面的菜馆买。
为的就是给自己的妹妹和唐雨腾出二人空间。
他们自小长大，早就该是情投意合的关系。只不过是唐雨木讷，所以从始至终没有表示什么而已。
也是因为他对待感情十分迟钝，所以面对妹妹常舞的频繁示好才无动无衷。
这些都是常歌的想法，毕竟唐雨是这个世界上他最放心的男人，只有把常舞交在唐雨的手上，他才会觉得心满意足。
但现实却与他的想象截然不同。
常歌离开以后，病房中的气氛陷入了短暂的沉默。
常舞沉默着坐在唐雨床边哭，任谁见了都会忍不住心软。
唐雨的心也是肉做的，他自然会开口对常舞稍加劝阻。
“别哭了，常舞。”
“你究竟是为什么啊，你的生活还有什么让你不满意的啊，为什么要作践自己啊……”
常舞两只眼睛红得像小白兔一样，她询问着唐雨，不知道在唐雨的身上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没有，我只是忘记吃饭了。”
“你都这么大的人了，还会忘记吃饭吗？你骗谁呢？”
唐雨无从辩驳。
常舞说的话确实才在情理之中。
但他确实不是故意作践自己，他确实是忘记了吃饭。
甚至在这段日子里，他都忘记了如何去呼吸。
唐雨觉得他已经没有呼吸了，从那辆大卡车撞向自己的那一刻，他就不该以最后的生命顽强抵抗命运枷锁，他就该当场死亡。
那样的话，至少还能与三更见最后一面。
哪怕是在这世间成为恶灵游荡百年，至少还能心存留恋。
常舞向唐雨伸出手，手掌在唐雨的脸庞上掠过，坚硬的胡茬让常舞的掌心一阵刺痛。
她从未见过唐雨留胡子的样子，毕竟唐雨曾经说过，他最讨厌留胡子了。
可现在的他，似乎与以往的他截然不同背道而驰了。
那些未曾联系的日夜里，究竟有什么事情发生在了他的身上，常舞无从得知。
毕竟她连自己已经很久没有跟唐雨联系过的原因，都已经忘记得一干二净了。
“我死不了，放心吧。”
“要是我哥不去找你，谁知道你会不会死……”
“我不会死的，我还要平安度过一生，在垂暮之年的黄昏下看夕阳。”
这是唐雨的心里话。
他答应过三更。
就算三更有朝一日离开他，他也要平稳的度过一生。
他相信自己能够做到，毕竟活着，对大多数人来说都是做的最多的事情。
只是心死了，如行尸走肉一般几十年如一日活在回忆里，无论对谁来说都是一种折磨。
“唐雨，你需要有人在你身边照顾你。我懂你失去父母之后性格上的转变，我也能完全理解支持你的想法，就算你做一辈子小包租公没有梦想也没关系，就算是普通寻常的日子我也甘之如饴，只要……”
常舞抬头看向唐雨，她的眉眼中闪烁着晶莹的泪花。
唐雨心里清楚，这世界上会因他流泪的女孩并不多，常舞绝对算是其中一个。
他明白常舞的想法，在这情思缠绕辗转反侧的几个月里，他早就对情这个字变得敏感了。
他没有回答，他也没时间回答。
翟北梦风风火火的从病房外走进来，脸上带着急切的神情，一看到唐雨平安无恙坐在床上，她才松了口气。
“你怎么回事啊，你吓死我了知道吗你！”
翟北梦的突然出现是唐雨没想到的，也是常舞没想到的。
毕竟唐雨不知道翟北梦早就在他家楼下安排了人随时等候观察自己的下落。
这是常舞和翟北梦第一次见面。
两个人一个是青春靓丽的年轻模特，一个是性格豪爽的富家千金。
但女人的直觉永远是这个世界上最难以分析琢磨的存在。
只不过是一次对视，就让她们两人脸上的表情收敛了几分。
翟北梦注意到了常舞脸上的泪痕，再加上她与唐雨距离颇近，是人都会多想。
更何况是翟北梦这种脑子一根筋的北方女人，说好听些叫纯真，说不好听就叫虎。
“唐雨，这位是谁啊？”
翟北梦径直对着唐雨开口，语气倒还算是客气。
“是我朋友常舞，从小一起长大的朋友。”
“呦呵，还是青梅竹马喽。”
“常舞，这是我最近刚认识不久的朋友，叫翟北梦。”
“你好。”
常舞率先向翟北梦开口问好。
翟北梦一愣，点了点头，回了一句你好。
病房中的气氛陷入了一种特殊的尴尬之中。
常歌下楼去对面菜馆买锅包肉了，短时间之内肯定不能立刻回来打破这种僵局。
唐雨虽然心思细腻，但他现在心如死灰，无心顾及面前两人的感受。
他甚至都提不起兴趣开口问翟北梦一句她怎么知道自己进了医院的。
唐雨这种油盐不进闷闷不乐的态度显然并不是面前的两个女孩能够接受的，如果只是过来探望，那她们任何一个稍作停留便可离开。
但意识到有另一个女人存在于此的时候，这件事就已经开始变得不简单了。
“唐雨，你怎么回事，怎么进医院了？我之前还去你家找过你，你好像不在家，没给我开门。”
“没事，死不了。”
“死不了就行，挺大一个老爷们儿，争口气，别老躺在医院里。”
翟北梦虽然记忆中只跟唐雨见过一次面，但她对唐雨的行文叙事能力很感兴趣，自然而然就会在聊天话题中提到内容。
在略微关切询问了一番唐雨的身体状况以后，翟北梦将话题引向了唐雨的作品上。
“怎么不更新了，成绩不是越来越好了吗，不想做职业作家了？以你现在的成绩，只要继续保持下去，明年拿个分类最佳新人奖都并不是难事吧？”
但恰好是唐雨现在最不想提到的东西。
唐雨曾经认为那是三更存留在着人世间的证明，现在看来，那不过是他的一番痴人说梦。
他根本没办法向任何人证明三更曾经存在于此，并且与他在同一屋檐下共同生活。
随着三更的离去，他与三更的故事戛然而止，要他怎么继续更新？
常舞在一旁听着，聪慧的她立刻得知了翟北梦为什么能跟唐雨取得联系。
事实上唐雨有几个朋友，常舞再清楚不过了。
光是听两人的谈话，常舞就知道他们之间的联系是建立在基础之上。
她当然也知道唐雨一直在写，只是始终如石子丢进大海泛不起一丝浪花，她也就一直与哥哥心照不宣，与唐雨相处的时候从来不主动提及他写的事情。
因为唐雨写的成绩不好，所以他之前一直强调他只是个网络作者，不配称作作家。
现在看来，似乎他的情况有所好转了？
“真的吗唐雨，你的有起色了？你有出息了啊……”
常舞要是知道这件事对现在的唐雨来说就是逆鳞，她是万万不会附和这个话题的。
唐雨连搭理都没搭理她们，弄得两人都有些尴尬。
而且女方的主动若是没有回应，基本可以称得上是尴尬加倍。
唐雨像个闷葫芦一样不理会二人，翟北梦却是个急性子，她立刻坐不住了。
她可受不了唐雨这副油盐不进的样子。
“喂，唐雨，我问你话呢，你不会吱个声？”
“我不理你，你就别说下去了，知道么。”
唐雨的语气在一瞬间变得冷冽，是翟北梦也没想到的。
“我……我只是担心你现在的好成绩因为你长期断更受到影响，而且现在读者们都对你断更产生了怨气，你也知道，作者只有保证稳定更新，读者才会信任作者的人品……”
“跟你有什么关系么。”
唐雨抬头看向翟北梦，眼神中不带丝毫感情。
“我只是希望你好啊，我有什么错吗，我喜欢你写的啊，我觉得你的故事能牵动我的情绪起伏，所以我想让更多人看到你的，所以我为此不惜购买了你作品的版权……”
“把你银行卡号告诉我，我立刻把你买版权的钱打给你。”
“我不是这个意思……”
翟北梦不知道唐雨对自己的态度为什么转变得如此之快。
她觉得自己家境好，人性格也不错，长相也漂亮，就应该像个天降美少女出现在唐雨面前，帮他一扫以往的阴霾，助他事业有成，与他一同书写世纪佳缘。
但翟北梦不知道的是，就算她做到了这种程度，就算她已经完美得几乎无可挑剔……
但她在唐雨心里，始终只不过是个阉割版。
她比不得三更千分之一，更何况三更会离开，翟北梦在某种意义上有脱不掉的干系。
唐雨不是蛮不讲理的人，他不会迁怒于翟北梦，毕竟翟北梦也是无心的。
但翟北梦要还想借着自己的读者粉丝关系靠近唐雨一步，已经算是难上加难了。
“搞什么啊，我对你这么好，你好心当成驴肝肺？真的是晦气。”
翟北梦气得不行，扭头便走，匆匆离开了。
唐雨则任由她离去，甚至连目送都不屑去做。
“不挽留她一下吗，毕竟唐雨也说了，她是你的朋友……”
常舞好心开口，唐雨却摇了摇头。
“我最后悔的，大概就是交了她这么一个朋友。”
常舞还想说些什么，但想到刚才唐雨对待翟北梦的态度，便将到嘴边的话咽了回去。
没过多久，常歌拎着饭菜回到了病房。
由于唐雨是太久没进食低血糖才导致昏迷的，作为多年老友，常歌自然不会让唐雨在嘴上受委屈。
所以常歌不止带回了锅包肉，还有好几样菜，荤素齐全。
“快吃吧，这家伙的，还能把自己饿到低血糖，不愧是你。”
常歌动作麻利的在唐雨面前展开一个个餐盒，里面的菜看上去都不错，还冒着热气。
唐雨本就许久未曾进食，饭菜的香气必不可免让他腹中饥饿感更加浓烈，甚至肚子都咕咕叫了起来。
“吃吧吃吧，咋地，还得让我喂你是吧？”
常歌将筷子递向唐雨，唐雨伸手接过。
他看着面前小餐桌上的诸多菜色，拿着筷子的手悬空稍作停顿，但最终还是夹向了摆在最远端的锅包肉。
他颤颤巍巍夹起一块锅包肉，却置于眼前仔细端详着。
从那浓郁鲜艳的番茄酱汁里，他似乎看到了少女的笑颜。
于是他便也跟着笑了。
常氏兄妹不清楚现在是什么状况，但唐雨的举动确实有些诡异了。
“别老盯着锅包肉啊，还有红烧排骨和溜肉段呢，那边那个炸鲜蘑口感也不错，打包的时候我尝了一块，还有那个宫保鸡丁，看上去就下饭……”
常歌的话还没说完，唐雨的眼泪已经顺着脸颊流了下来。
他虽然流着泪，但他看着锅包肉时还在笑。
他的笑容阳光，他的泪水却惹人心疼。
常歌不清楚怎么回事，他虽然跟唐雨相识多年，但他从未见过这样的唐雨。
应该说，今天的唐雨，他从未见过。
他想开口说些什么时，常舞抢先一步拽了拽他的袖口。
常歌看向自己身旁的妹妹，常舞以眼神示意常歌到门外再说。
兄妹两人来到门外，常歌的脸上表情已经有些焦躁了。
“这家伙什么情况啊，该不会是低血糖把脑子搞坏了吧？而且你知道吗，我去他家的时候，不止看到了他身边的锅包肉，我还看到他家垃圾桶里全是锅包肉……这家伙以前有这么爱吃锅包肉吗？”
常舞听着哥哥的叙述，心里也觉得不是滋味。
她只能把刚刚常歌没回来之前，翟北梦来过的事情跟常歌叙述了一遍。
“我觉得唐雨有可能是写的时候压力太大了导致的，精神高度紧张的时候确实有可能出现幻觉，毕竟他有什么心事都一个人憋在心里……”
“那倒不至于吧，不过你没来之前，他在病房里问我一句话。”
“什么话？”
“他问我相信爱情么……”
常舞转头，透过病房门上的玻璃看向房间中的唐雨。
你会变成这样……
难道是因为一个女人么……
“哥，你知道唐雨现在的笔名是什么吗？”
“知道是知道，不过我一般都看玄幻类的，他写那种的我也不感兴趣呀。”
“告诉我，我去看看。”
“你看那有啥用，你上学时都没看几页书，你能看明白吗？”
“据我所知，唐雨写的故事虽然长短不一，但都有头有尾。如果这本唐雨写到一半不写了，那一定有他自己的原因。”
常舞的眼神中闪烁着心疼。
她宁愿唐雨还是像以前一样嫌弃自己游戏打得菜，也不希望唐雨像现在这样失魂落魄。
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
唐雨如此，常舞亦是如此。
第一百五十三章 终点亦是起点
唐雨在病房吃了饭，在点滴打完以后就离开了医院。
常氏兄妹执意护送唐雨回家，唐雨也没有拒绝。
只是他的家里……
确实已经好久没有打扫过了。
几人刚刚进入其中，屋子里就弥漫着一种特殊的味道。
常歌掐着鼻子指了指垃圾桶，无奈地摇了摇头。
“我短时间之内应该都不想看到锅包肉了……常舞啊，你帮他收拾一下家里吧，我是真无法想象，这能是唐雨他家……”
也不怪常歌如此感叹，毕竟以唐雨的性格，家里总是一尘不染的。
以往的唐雨虽然宅，但是很爱干净，也并不懒惰。
但现在的唐雨一回到家里就靠在沙发上也不说话，只是发呆，整个人状态游离，就像灵魂出窍了一样。
以唐雨现在的状态来讲，要常氏兄妹把他一个人放在家里直接离开是不现实的。
接着常歌配合常舞帮唐雨的家打扫了卫生，虽然称不上是一尘不染，但总比之前唐雨独居时的生活环境要好许多了。
“唐雨做了身体检查，医生也没说有什么大问题，看上去不像是身体原因。难道是精神有问题了？”
常舞瞪了自己的亲哥哥一眼，斥责他狗嘴里吐不出象牙。
“我也不想这种事发生在唐雨身上，但既然有了预兆，早发现早治疗啊，我肯定也希望他没事啊……”
“哥，你先回去吧，我想留下来照顾他。”
常歌看了眼站在自己面前的妹妹，又看了眼蜷缩在沙发上的唐雨，终究还是点了点头。
“老哥，你好好保重，我把我妹留在这里了。”
常歌跟唐雨说了一句，便摇了摇头，无奈转身。
玄关门合上时发出的声音宣告了常歌的离开，这里也只剩下唐雨和常舞二人了。
常舞对唐雨的家还算了解，她径直走向唐雨的房间，果然在衣柜的一个角落里找到了折叠整齐的毛毯。
她将毛毯从衣柜取出，回到客厅，披在了唐雨的身上。
“天气冷了，别着凉。”
唐雨没有回话，他只是拉了拉毛毯的角，将它拉紧了几分。
“有什么想不开的事情你可以跟我说，我哥是个粗人，他有很多时候不懂你脑子里那种思维方式，你说给我听听，也许我能理解。”
常舞坐在唐雨身边耐心开导着他，但看上去似乎于事无补。
常舞也不着急，她只是耐心坐在旁边等待着。
她在等待唐雨主动开口。
时间一点一滴流逝，气氛沉默寂静。
等常舞回过神来的时候，发现唐雨已经靠在沙发上睡着了。
他睡得十分安详，或许是因为过于疲惫的缘故，即使是昏迷之后在医院醒来，也没能改善他身体上的疲劳。
只是他为什么皱着眉呢。
常舞伸手轻轻触碰唐雨的眉毛，温柔的帮他舒展开来。
“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才能让你变成这样啊……”
常舞嘴里轻声念着，视线环顾四周，这间房子他曾经来过无数次。
她对这里太了解了，尽管近些日子来得不多，可她总归是了解这里的。
她担心唐雨，所以尽管表面平和，心里却急切的想要让唐雨恢复原状。
她在房子里踱步着，刚才她和常歌只不过帮唐雨打扫了客厅和餐厅，其他房间并没有处理。
一方面是因为客厅实在太脏了，地面上的污渍灰尘清晰可见。
另一方面，常氏兄妹知道唐雨的性情，他是不会想让别人接触父亲曾经生活过的房间的。
这套房子有三室两厅。
除了客厅和餐厅以外，还有三个房间，分别是唐雨现在居住的房间，唐雨已故父亲居住的房间，还有一间书房。
书房和唐雨已故父亲的房间相对。
常舞站在这两间房间门口，发现两扇门都被关着。
唐雨已故父亲的门从前常年关着，这一点儿都不稀奇，因为里面保留了唐雨对父亲的念想。
但常舞清楚记得，从前书房的门是不会关着的，这里有书架和床，虽然结构简单，但是可以称作另一间卧室，甚至早些年常歌或者常舞在唐雨家逗留太晚，都是住在书房里的。
唐雨经常打扫书房，书房也不是禁区。
但此刻书房的门也被关上了，联想到唐雨的状态，常舞伸手拧开了书房的门把手。
那是一种别样特殊的感觉。
入眼处是干净整洁的房间，空气也十分清新，因为窗户被特意留了一个缝隙透风。
书架上的书摆放的整整齐齐，书桌上也并没有一点儿灰尘。
这与唐雨家其他地方的状况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床上铺着被子，触感松软。
书桌上放着一台笔记本电脑，常舞清楚，这是早几年唐雨用过的那款。
床边角落里的墙壁附近不知何时添了一个衣柜，常舞拉开衣柜的门，却并未在里面发现任何衣物。
如果这个房间没人居住过，是不可能添加衣柜的，而且必定是有人长住过。
但却并没有留下一丝一毫的痕迹，这一点让常舞久久不能释怀。
这里很干净，干净整洁到完全符合唐雨之前的行事作风。
应该是每天都会打扫，才会做到这种程度的。
唐雨为什么只是单单打扫这间书房，却对客厅里的脏乱视若无睹呢……
联想到常歌所说的唐雨之前在医院房间里询问过他的一个问题……
四个字浮现在了常舞的脑海里。
【金屋藏娇】
如果唐雨是为情所困为情所伤，在短暂的同居生活结束以后对方带着行李不辞而别，唐雨确实有可能伤心到这种程度。
只是在常舞的印象里，她虽然近期没来过这里，但之前来唐雨家的时候，并没有遇到过第三者。
要说唐雨就是在短时间之内找到了同居对象且金屋藏娇，那未免太巧合了些。
“你在这里干什么。”
唐雨的声音从背后传来。
常舞蓦然回首，唐雨正站在房间门口。
“我只是看你睡着了，我一个人觉得无聊没什么意思，所以四处走走。”
“这里不是你该来的地方，你快出来吧。”
“这里不是书房吗？还是说……这里之前住过人？”
常舞说这话的时候看向了唐雨的眼睛。
尽管唐雨面色冷冽，但常舞毫不畏惧，在四目相对之际，她问出了心中的疑惑。
唐雨没有回答，只是用眼神示意她出来。
常舞倒也听话，走出了这间在她眼中仍是书房的房间。
唐雨视线在这间对他来说充满特殊意义的房间中环顾，最后伸手关上了门。
即使在他失去三更颓废沮丧的日子里，他也没忘记把这间房间打扫干净。
他总是抱有侥幸心理，想着有一天三更会再次出现，重新在这里入住，跟他续写未完成的日常生活。
“你回去吧，我没事了。”
离开三更房间的唐雨对着正站在客厅中央的常舞说道。
他语气有所缓和，整个人看上去跟从前没什么两样。
但常舞始终不太放心，她生怕自己离开以后唐雨又想不开，到时候要是出现了什么意外，她也许会难过愧疚一辈子。
“你放心吧，我会记得吃饭，不会让自己饿死的。”
常舞还是没有动作，她只是望着面前唐雨这张脸庞，这个曾经自己最熟悉的男人，现在一脸胡茬十分沧桑，仿佛一夜之间老了十几岁。
“常舞，让我一个人安静些吧，拜托了。”
唐雨的语气中带着恳求。
常舞是个容易心软的女孩，她见不得唐雨这副样子。
“好，有什么事你第一时间联系我，什么事都行，我都会立刻出现在你身旁的。”
“嗯。”
常舞伸手想抱抱面前的唐雨，但伸出手臂后又缩了回来。
她在唐雨面前既大大咧咧，又小心翼翼。
抱持着这样的情绪度过了十年，没人懂她心中的爱而不得。
她在玄关开门离开之前，回头望了唐雨一眼。
不知为何，她总觉得自己与唐雨之间的距离越来越远了。
唐雨的身边终于安静下来了。
这世界太过喧嚣，他只觉得聒噪。
一个人靠在沙发上，看着并未打开的电视机，他重复着同样的动作，脑子里反复思考同一件事情。
三更从前每天都坐在这里看电视，难道她不会觉得无聊么。
还是说，因为有自己的存在，有随时可以呼唤而来的唐雨，所以她怡然自得，过得轻松愉快。
如果真是这样，就好了。
常舞回到家以后就把自己关进了房间里，常歌隔着门询问唐雨的状态如何，常舞也没搭理他。
之前常舞从常歌告诉她的作者名字搜索到了唐雨正在连载的作品。
只是从更新日期上来看，确实断更有一段时间了。
评论区不再如以往般冷清，作品近期成就以及获得徽章都宣告着唐雨这次确实如那位翟北梦所说，离职业网络作家的距离如此接近。
常舞的目光在手机屏幕上停留片刻，转向了书名上。
《阎王少女竟在我身边》几个字映入了她的眼帘。
或许唐雨会变成现在这副样子的原因，就在这本书里吧。
尽管对于常舞来说，最常阅读的东西就是网络文案，但这一次，她硬着头皮告诉自己，一定要把这部看下去。
翟北梦在医院病房里与唐雨不欢而散以后，便决心再也不主动靠近唐雨。
但每次她忍不住再次打开手机中的APP翻阅起唐雨的作品时，那些平淡文字中流露出的真情实感，还是让她对唐雨念念不忘。
她好奇唐雨孤身一人生活，是怎样将男女主角的生活日常描绘得那么生动形象的。
那种感觉就仿佛是书中的女主角三更真实存在着一样……
到最近时间更新的最新一章，男女主角的关系都十分融洽，并没有一丝一毫的不和谐之处。
这本书完全可以保持这种基调一直更新下去的，但唐雨却在这个时间节点断更了。
这称不上是一个特别紧要的剧情节点，甚至没有波澜起伏。
要说唐雨江郎才尽，倒也不像是如此。
毕竟江郎才尽顶多太监烂尾，没必要把自己搞到低血糖进医院。
她怀揣着疑惑，却又得不到解答，只能重新从头开始翻阅这本书，期待着能从书里发现唐雨的另一面。
就这样，两个女人在同一时间不同地点，不约而同翻开了第一章。
三天以后便是立冬。
在北方，饺子有“交子之时”的意思，而立冬是秋季与冬季交接的日子，所以立冬自然有吃饺子的传统。
这几天，唐雨几乎是数着日子过的。
他害怕冬天来临，他害怕遇到冬季第一场雪。
他害怕那些与三更的美好约定随着既定事实的展开而化作梦幻泡影，他更怕自己顺应现实，被时间抚平心中伤痛，甚至有朝一日放弃对三更的怀念，娶妻生子度过平凡的余生。
毕竟她可是阎王啊……
阎王怎么能跟自己生活在这种破旧老楼里呢，她原本便不该属于人间。
在进了医院以后，唐雨意识到自己的生活状态实在是太差劲了。
照这样进行下去，他恐怕活不过三十岁。
他明明答应过三更在她离开以后要好好照顾自己，就算三更在很多约定里食言了，他却并不想食言。
他从未让三更失望过，从前是，现在是，以后也还会是如此。
他开始尝试着适应三更已经离开的现实，努力回归从前的生活。
那些三更没出现在自己生活之中的日子里，唐雨甚至有些回忆不起来了。
他将家中每个角落打扫得干干净净一尘不染，将身上的脏衣服丢进了洗衣机，用剃须刀刮了胡子，重新打理了形象。
看着镜子中的自己，唐雨有些恍惚。
他已经好久没有见过这样的自己了。
时间不会停滞不前，他也不会。
他回到房间，时隔多日重新打开了自己的电脑。
他打开了熟悉的网站，输入账号密码进入了作者后台。
看着最后一章更新的情节里他与三更的温馨日常，唐雨忍不住嘴角露出笑容。
他和三更的故事不会就此完结。
哪怕将绵长回忆延续至死，他也不会放下对三更的思念。
唐雨修长的手指在键盘上不停跳动。
他试图回忆起三更离开之前最后那段温馨时光，他想要与全世界分享。
如果这个世界忘记了三更的存在，那就让自己重新唤醒那些人的回忆吧。
第一百五十四章 留给她的独一无二
《阎王少女竟在我身边》恢复更新了。
在短时间之内，更新提示的小红点就出现在了许多读者的书架当中。
他们蜂拥而至，在评论区庆祝着这部作品能够再次出现在视野中。
那些投票打赏的提示开始多了起来，原本被众多人认为只不过是资本加持昙花一现的作品，莫名其妙的重新活了过来。
唐雨每天更新的字数并不多，只有雷打不动的四千字。
因为他深知故事的结局，他只有通过放慢更新速度，来讲他与三更从前的故事娓娓道来。
编辑龙牙在QQ上表达了对唐雨的祝福。
【没想到你还能继续更新啊，看来年底之前我的奖金还有机会增长啊，加油哦】
下面是一个熟悉的表情包。
那是唐雨曾经在最开始签约的时候发给龙牙的。
那时他们之间的聊天多半是由唐雨主动，而且都是公事，不是签约流程就是合同问题，要么就是章节里因为有敏感字被屏蔽封禁了，需要龙牙帮忙处理。
甚至这一次龙牙再次发来消息的时候，她之前询问唐雨状况的消息唐雨都没有回过。
【抱歉，之前我的精神状态有些不好。】
【没事，网络作者嘛，都会或多或少出现这种情绪的。只要你能挺过来，我相信你一定能成功】
唐雨早就成为了龙牙心中的业绩作者，这一点龙牙懂，唐雨也懂。
在码字结束的时间里，唐雨培养了一个新爱好。
那就是做饭。
在从前很长一段时间的生活里，唐雨的晚餐都是由外卖来供应的。
因为他衣食无忧，不为生活所困，所以便乐得方便。
毕竟就算他自己做饭的话，做的也没有外卖好吃，这是实话。
但从这一天开始，唐雨开始从另一个角度独立了。
他去附近十字窄巷的菜市场买菜，并且和那里各个档口的摊贩都熟络了起来。
他下载了一个做菜APP，偶尔就在上面找些做起来简单，所用的食材也不是那么多的菜，例如肥牛饭之类的。
他是个闲人，与和他同龄的那些为房为车热血拼搏的年轻人不一样。
他似乎在二十出头的年纪过起了退休老大爷的生活。
去买肥牛的时候，他不在乎老板先卖给别人，毕竟他不赶时间。
以至于年轻女老板发现他已经在原地站了很久以后，连声跟他说不好意思的同时，还执意送他一小包土豆粉。
唐雨只是笑笑，没有收下。
“呦，小伙子，上次那个黄瓜丝切成功没啊？”
“没，用错工具了。我以为那个工具是切丝的，没想到是用来削皮的。后来我给那黄瓜刮得就剩一条瓤，我就吃了。”
“哈哈哈哈……”
唐雨听卖菜的老板娘笑话自己，他便也跟着笑了起来。
“今晚上想吃点儿什么？”
“我想做拔丝地瓜，但是我不太会弄那个皮。”
“没事儿，我给你整好了带回去。”
“那就谢谢阿姨了。”
“害，说什么谢谢呢，多大点儿事。”
唐雨带着三个被削了皮的黄瓤地瓜和一盒肥牛走上了回家的路。
冬天已经来了，天黑得也早了。
北二马路旁的十字窄巷左右都是卖货的地方，煮玉米和炸鸡架的味道混合在一起，让人垂涎欲滴。
夜幕降临，暖黄色的路灯下，唐雨孤身一人沾染着尘世间的烟火气。
他盼着冬天不要来，但冬天却不等人。
“不知道什么时候才会下雪啊……”
唐雨抬头望着漆黑的夜空，不知道自己在看着什么。
他脑补着沈城下着漫天大雪，他站在雪地里的样子。
两处相思同淋雪，此生也算共白头。
不过地府那种地方应该是不会下雪的。
没想到就连这种偶然想到的事情，都无法实现啊……
唐雨的背影在路灯下拉得很长，形单影只落寞至极。
一旁的楼顶上却站着黑白二人，他们远远眺望着唐雨，面色皆有动容。
“小黑，你说唐雨能彻底忘了咱们地府里的大小姐吗？”
黑无常没有说话，只是面色凝重，保持缄默。
“常言道世间文字八万个，唯有情字最伤人。哎，我一想到他们两个，我就觉得难过死了……”
白无常靠在黑无常身旁，要不是因为确实对此事无可奈何，恐怕就要撒泼打滚让黑无常帮忙了。
“距离产生美。”
黑无常不紧不慢地说了一句，他的语气仍旧温润，与他冰冷的外表形成了极大的反差。
“小黑你的意思是，他们彼此分开，反而是件好事？还是说，你整天跟我在一起做事，觉得烦啦？怎么，你也想跟我保持距离？你有什么话你就直说，你要是不想跟我整天黏在一起，大不了下次我们的分身就各自去做事，谁说黑白无常一定要绑定在一起的，你说对吧！”
“现在我们的许多分身不就是在做各自的事么。”
“你！小黑你这个讨厌鬼！你才是鬼！我回去就拜托牛头马面把你关进十八层地狱里！”
“他们两个打不过我。”
“那我就让判官把你抓住！”
黑无常低头看向一脸怒意的白无常，嘴角稍微抽搐了一下。
白无常秒懂黑无常的意思。
比起自己，判官总是向着黑无常的时候比较多。
这么想来，地府还真没有什么人会无条件保护她。
就连那位大小姐，也是典型的帮理不帮亲……
白无常意识到这一点以后，她便不再吭声了，情绪也有些失落。
黑无常也没想到一向闹腾的白无常突然安静了下来，这样反而让他觉得有些不适应。
于是他便伸手指了个方向。
“那边北二马路上的火锅店，店老板还有四十多年就要死了。”
“所以呢，你想说什么……”
白无常还是一副闷闷不乐的样子，甚至双腮都有些微微鼓起，像两个小气球一样。
“在回地府之前，我不介意带你去看看他现在的生活状态，用我的阳币。”
黑无常将头偏向了另一侧，声音也变得微弱了起来。
但就在他身边的白无常却听的一清二楚，她自然也明白黑无常是什么意思。
脸上的表情从沮丧到惊愕再到狂喜，白无常只用了不到两秒钟的时间。
她伸手重重拍在黑无常的背上，让黑无常忍不住咳嗽了一声。
“没想到小黑你也会心疼人啊！走走走，我最喜欢吃火锅啦！”
夜色下，黑无常看着一旁因为一顿人间火锅便能露出笑颜的女孩，无奈地摇了摇头。
也不知道白无常什么时候才能真正意识到，始终陪在她身边的高大黑衣男子，就是会无条件保护她的那个人，也是她最大的靠山。
唐雨之前是会做饭的，至少三更在的时候他偶尔还会自己包顿饺子。
现在这间厨房对他来说就像是在一瞬间陷入了陌生环境一样，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不是菜刀不够快就是菜粘锅，反正各种状况都遇到了。
当然，其中更多是来自他本身的原因，和厨具的关系不大。
直到他在厨具柜的最里面发现了一个铲子。
锅铲的把手已经变成了人字形，甚至连挂在里面都做不到，只能被丢在了角落里。
唐雨拿着这个弯曲十分严重的锅铲在手里把玩，忍不住笑出了声。
这是以前三更弄得，她妄想以一己之力为自己做早餐，结果直接在厨房引发了人间惨剧。
这是他们之间的回忆，也是三更确实曾经存在于此的证明。
夜深了。
唐雨吃着盐放少了的肥牛饭，搭配稀碎的拔丝地瓜，开始吃他今天的晚餐。
如果三更在的话，唐雨是绝不可能让她以这种食物将就的。
但三更不在，他怎样糊弄一口都行了。
他甚至没有在餐桌上吃，因为那里空荡荡的，总会勾起他的回忆。
他将饭菜端到了电脑桌旁，配合着电视里的韩国下饭搞笑剧，以为能借此提升食物的味道。
一个人独居的生活是安逸且自由的。
唐雨用勺子把肥牛饭塞进嘴里，看着电脑屏幕中评分超高他却无感的搞笑电视剧，励志将吃饭这项例行公事进行到底。
他一定要照顾好自己，这是他对三更的承诺。
电脑旁的相框里，唐雨一个人站在秋天的枫树下，偏头看着身旁的空气。
唐雨知道三更曾经存在过那里，就算没有人记得，他还记得就好。
今晚的月亮很圆，月色皎洁明亮，映照着这个已经迈入冬季的城市。
月圆是象征团圆的时刻，中秋节不正是如此么。
唐雨觉得自己一定是有机会再跟三更相见的，他们的缘分不会这么轻易就被斩断。
这段时间，唐雨的身边人都曾经打来电话慰问他的情况。
他的气色很好，跟他们沟通起来也恢复了往昔的状态。
常歌人已经到了工作地点小连，与唐雨笑着约好了过年时再相见。
翟北梦同样打了电话过来，唐雨甚至没想到翟北梦还会再联系自己。
毕竟他上次说的话已经很重了，翟北梦毕竟是个小姑娘脸皮薄，他甚至以为自己跟翟北梦已经不会再有交集了。
但翟北梦打来电话只是祝福他的作品成绩的，十分官方，像极了普通朋友。
她似乎知道了自己和唐雨之间应该保持些分寸，这种分寸对于他们两个人来说都是一件好事。
常舞就有所不同了，她在一天中午亲自登门拜访，还带了唐雨最喜欢吃的点心驴打滚。
唐雨正在家打扫卫生，还在想着中午该吃什么的时候，常舞不请自来。
“确实看上去状态好多了啊，我哥都跟我说了，怎么着，最近在家学做菜呢啊？我正好赶着饭点来的，这不露一手给我尝尝看？”
“就那么回事吧，因为太过无聊了，所以给自己找点事做。”
“你的恢复更新了啊，成绩那么好，每个月应该能赚不少钱吧。我可没想到，你有一天真能成为专业作家呢。”
“害，就那么回事吧，随便写着玩的，也算是碰到了机遇，才稍微有了点成绩。”
“近期每天日更四千字还能保持全站畅销榜前十的成绩，确实没几个人能做到吧。”
唐雨放下茶杯，一脸疑惑。
“你怎么对我的事情知道的这么清楚？”
“因为我去看了啊，你写的，还挺好看的。没想到唐雨你这家伙这么懂男女相处关系啊，我还以为你就是个闷葫芦呢。”
“真亏你能看得下去，毕竟你应该一看到文字就犯困的，连朋友圈文案都不发长的。”
“我这是为了保持自己的高冷人设，你懂不懂啊。”
“是是是，我不懂，谁能懂常家大小姐的与众不同呢。”
“都会阴阳怪气了，看样子确实恢复原样了。你之前那个要死要活的样子，真像个失恋被甩的可怜男人。”
常舞抱着肩膀，撇了撇嘴。
“过去的事情就别提了。”
唐雨没接常舞的话茬，也没想跟她聊自己的事情。
但常舞就是特意为此而来的。
“之前你这房子里住过其他女人？所以才让你文思泉涌，写出了那么平淡却又浪漫的爱情故事？”
唐雨摇了摇头，一脸无辜地说道：“没有，你想太多了。”
常舞不停啧嘴，显然对唐雨的否认并不相信。
但她确实知道唐雨没有跟别人同居的胆量，毕竟她已经算是热情似火了，再加上有青梅竹马的加成，这都没有拿下唐雨，她不信还有人能够抢先一步做到。
“饿不饿，我准备做饭了。”
“好啊，能点菜吗？”
“不能，厨师手艺有限，再多嘴直接不干了。”
“行行行，随便弄四个菜就行了，家常菜就行，我不挑的。”
“四个菜？你又不是什么远方来的尊贵客人，给你弄两个菜都不错了。”
“看你这副小气的模样，这辈子也娶不到老婆了。”
“那正好，我无牵无挂，怡然自得。”
唐雨一句不让，在跟常舞的针锋相对里甚至隐隐占据优势。
但他终究还是跑到厨房戴上围裙乖乖做饭了。
常舞发现这个家恢复了以往的模样，脸上露出了满意的神情。
饭菜没多久就做好了。
确实如唐雨所说，只有两个菜。
常舞看着桌上的两个菜，神情复杂。
好歹唐雨还给她盛了一碗米饭。
“吃吧，菜花炒肉，西红柿炒鸡蛋。这也就是你来了，要我自己的话，我做一个菜就够吃了。”
唐雨率先开动，常舞这才跟着拿起筷子。
吃饭之际，常舞忽然想到了什么，旋即开口。
“怎么，不喜欢锅包肉了？怎么不做一份给我尝尝看？”
“我亲手做的锅包肉，那可不是你能吃到的。”
唐雨回答飞快，连头都没抬。
第一百五十五章 等一场漫天风雪
“三更的原型是谁，难道是我吗？毕竟除了我，你可没有别的女性朋友了啊。我是说除了那个你最近认识的翟北梦以外。”
“不是。”
唐雨回答得干脆利落。
他头也不抬，甚至不在常舞面前做出一丝一毫的多余动作。
“可唐雨的我看了，别人可能只觉得是你写得好，但我太了解你了，那种叙事风格还是男主角的性格以及其中发生的一些小事件，都是真实发生在你身边的，不是么。”
“艺术来源于生活。”
常舞看着面前的唐雨，他胃口大开，与之前因为低血糖住院的他简直判若两人。
“所以三更是你幻想出来的角色吗，她其实并不存在的，是吗？”
唐雨夹菜的手有一瞬间的停顿。
但很快，他就恢复如常。
他没有回答常舞的这个问题，就像是没听见一样。
但他细微的动作，已经表明了他对这个问题无法忽视的程度了。
常舞没有追问，她虽然不一定是唐雨喜欢的女孩，但一定不会让自己变成唐雨讨厌的样子。
她是个上学看书就犯困，考试经常不及格的选手。
要不是因为长相身材优于常人，报考了艺术班，最后阴差阳错走上了模特这条路，恐怕现在还在为生计发愁。
没有人不想让自己有些内涵，没人想要吃青春饭。
对于唐雨的那些复杂琐碎常人难以理解的细腻心思常舞是有所了解的，但了解是一回事，能不能理解又是另一回事。
她与唐雨之间虽然关系密切，但却始终隔着一座高墙。
当常舞察觉到唐雨似乎在有意规避关于三更的话题时，她便乖巧地闭口不言了。
她甚至在唐雨家里用唐雨的电脑陪他玩了一会儿双人游戏。
游戏是什么不重要，她只是想要尝试着走进唐雨的生活里，复制那个叫做三更的所谓虚拟形象在唐雨心中的地位。
但常舞的游戏水平真的不高，甚至菜得令人发指。
“玩琴女六分钟被勾十二次，玩个双人游戏还能一直死，不愧是你啊。”
唐雨在一旁无奈嘲讽着自己的多年好友，然而常舞虽然技术上落于下风，但嘴上却丝毫不饶人。
“那又怎么样，我虽然游戏打得不好，但我长得好看啊。这就是上帝为我关上了一扇门，却又开了一扇窗。”
“但你确实低门窗全开的人一等啊。”
“这个季节，门窗全开是会被冻死的。”
常舞看向唐雨，眼神中意味深长。
她已经读过唐雨的了，自然知道唐雨的话里暗指三更。
她长相精致动人，游戏天赋异禀，所以她成了唐雨口中门窗全开的人。
但她毕竟不是人，至少不是普通人。
而且她一直在追读唐雨的，在唐雨恢复更新以后，记录的也是两人的日常生活，但唐雨现在显然是独自生活着的。
所以唐雨身边有个同居对象的想法似乎不攻自破了。
在常舞的想法里，可能唐雨只是身陷自己的想象力中无法自拔，毕竟搞艺术创作的人多多少少精神上总有些异于常人，毕竟他们想象力丰富，大脑空间中的内容也不是常人可以想象到的。
傍晚之前常歌就离开了，她并没在唐雨家待多久。
毕竟冬日天黑得早，日落时分自然更早。
常歌并不是自愿离开的，是被唐雨赶走的。
“别赖在我家里不走了，晚上可没你那份饭了。”
“啧，唐雨这么小气，一辈子吃不上四个菜。”
“吃不上就吃不上，我又不在乎。”
常舞走下楼梯，恋恋不舍回头时发现唐雨已经把门关上回屋了。
“男人真是不解风情啊，人家特意来看你，就对我这个态度。”
常舞一脸埋怨，出了单元口。
晚餐时间还早，晚上随便炒个菜就能糊弄一顿了，这是唐雨的想法。
正好这段时间没事情做，他就像以往一样打开了电脑里的小黑屋软件，开始码字。
在码了一段以后，唐雨点开网站里自己的链接，发现里面的内容直接爆炸了。
【北宅梦打赏《阎王少女竟在我身边》10000000终点币】
黄金盟主……
十万块钱……
全站广告推送……
这一看就是翟北梦的小号，也只有她才会有这么大的手笔。
唐雨的书已经上了全站实时畅销榜第一，甚至让唐雨有些看不清自己的书名。
他总觉得有些刺眼，尽管他现在对的成绩并不感冒，但他确实没想到自己的作品能达到这种高度。
翟北梦又一次无声的为唐雨助力了一次。
作品徽章在短时间之内上升了一个新高度，作品里程碑也在不停更新中。
唐雨觉得有些迷茫，默默退出了自己的作品页。
他继续码字，文字中仍旧是那些平淡朴实的日常回忆。
翟北梦很快打来了电话，是来恭喜唐雨的作品升上新高度的。
“我会把钱还给你，无论是版权费还是黄金盟主的费用。就当我自己出钱为作品营销，我不想无缘无故欠了你的人情。”
“你别这么说啊，我们不是朋友吗，我看你的书火起来我也开心啊，这么好的书让更多人看到不好吗？”
“我觉得不太好，至少我不是过分追求名利的人。你给我个银行卡号吧，不然以后我们做不成朋友了。”
电话那头传来了一阵沉默，片刻后翟北梦才不情愿地说了一串银行卡号。
唐雨记了下来，然后礼貌地跟翟北梦说再见，挂断了电话。
电话那头，翟北梦忿忿不平的坐在她房间里的沙发上，胸腔上下起伏，就差被唐雨气得一口鲜血喷了出来。
“你说这唐雨他是不是有毛病啊，有钱还不赚？而且又没让他当小白脸，我只是想帮他个忙而已啊……”
须发皆白的老管家笑了笑，轻轻摇了摇头。
“可能小姐的方向有问题，这样用钱去对一个男人表达好感，如果是那种见钱眼开的男人自然会笑着接受，但对于他这样的人来说，小姐或许是有些伤害他的自尊心了。”
“就这么点儿钱，就能扯到自尊心上了？”
“他会跟小姐做朋友，大概率是因为小姐率真不做作的性格。但如果小姐一直这样下去，他只会认为小姐除了有钱一无是处，逐渐跟小姐拉开距离。”
“那你说我现在该怎么办？我顶多就在金钱上有优势，要不然我都不知道该怎么去靠近他啊……”
“这就要小姐自己想了，我帮不上什么办法。”
管家说完就离开了，装修奢华通体粉色的房间里就剩下了翟北梦一人。
她脸上浮现出担忧神色，她不知道为什么每次都会搞砸，更担心那天在病房里见到的名为常舞的女人会抢先她一步俘获了唐雨的心。
树大招风的道理谁都知道，唐雨自然也包括在内。
也许之前他所写的作品只不过是进入了畅销榜才得以进入大众视线的话，那这次斩获畅销榜第一，类资讯、读者讨论群包括虎空论坛上都开始有了针对作品《阎王少女竟在我身边》的看法。
一千个读者眼中就会有一千个哈姆雷特，有人喜欢，自然就有人反感。
而这些反感的读者群体，多半不是针对于唐雨这部作品本身，而是基于多种复杂因素。其中包括抢占了他们心仪作品的位置啊，轻日常文上不得台面啊，玄幻天下第一啊等等原因，但这些原因最后都将矛头指向了唐雨。
很快就有人爆出唐雨的作品火爆源于资本推手。
想来也是，一部原本连推荐位都上不了，扑街到评论区都没几个人的，怎么可能一路顺风顺水上了畅销榜第一？这可是许多大神作者都不一定能够立刻做到的事情。
所以读者群体里开始掀起了一种讨论风潮，要么说唐雨是资本运营的工具，要么说唐雨之前断更就是为了这次助推做准备，还有人说唐雨的作品是抄袭的，他在多少年之前就见过剧情人物完全相同的书……
总之说什么的都有，但归根结底就是他们要搞垮唐雨的心态，让这本书写不下去。
铺天盖地的黑子出现在了评论区，运营官都快要杀疯了。
能够成为畅销榜第一自然是因为付费读者多，所以在唐雨的评论区终究还是支持者占据多数。
可在其他作品评论区里，关于唐雨作品的阴谋论却始终并未停止。
一时之间，唐雨的作品成为了众矢之的，不光是那些黑子读者反感，就连很多作者看到自己的作品评论区出现了跟自己书籍无关的内容，自然会觉得恼火。
唐雨知道这些事么？
他怎么可能不知道。
龙牙连续给唐雨发了很多条消息，示意他别被舆论影响心态，努力更新，保持这个成绩的话，明年大神约都有希望签上。
可唐雨哪在乎这些，对于他来说，光是收租的钱都已经够他这辈子衣食无忧了，况且老了他还有养老保险。
他选择继续创作，完全是基于他想把自己跟三更的故事讲给读者听的想法，既然发生了这样的事，非要把他卷进社会的大染缸的话，他只能选择之前的办法。
那就是停止更新。
这也算不上是对那些坏人示弱，毕竟唐雨早就没有跟别人争斗的心气了。
在不去看社交软件的时候，唐雨觉得自己的生活都轻松了不少。
他每天的生活就像个老年人一样规律，远离尘世喧嚣的感觉可比在网络上跟别人明争暗斗要好得多。
他每天买菜做饭打扫卫生，吃过晚饭还会出门散散步。
小区附近不远处就有一处步行街名为太街，虽然天气日渐寒冷，但唐雨不码字的时候，晚上吃晚饭就出门遛弯。
外面的气温很低，街道上行人个个步履匆匆。
在寒冷的北方冬夜里，所有人的视线尽头都是有暖气的家里。
唐雨穿着件黑色长款羽绒服，将身体紧紧裹在大衣里。
太街上有个小摊，是卖小吃炸土豆的。
唐雨总从那里经过，但每次只是稍作停留，不会购买。
可今天他却在附近站了很久。
因为炸土豆摊前有个女孩买了炸土豆，大部分人都是用竹签扎一个小土豆球吃一个，但她不同，她会将小餐盒里的炸土豆一个个串在竹签上，然后拿着竹签依次吃掉。
这种吃炸土豆的风格，和三更很像。
不在乎形象在寒冷的冬夜街头吃着炸土豆的女孩，让唐雨不得不想起三更。
如果是三更的话，她一定会问自己在这里做什么。
对啊，他在做什么，他也不知道。
别人觉得他受了天大的委屈，面对不了，所以放弃了自己的选择逃之夭夭。
但他的内心却并没有那么大的触动，毕竟他不在乎那些看似夸张的稿费，
一如三更离开前的日子里，他更愿意陪伴三更寸步不离一样。
唐雨不知道自己是否活成了三更希望的样子，但他确实没有随波逐流。
“老弟，不来一盒炸土豆吗，可香啦！”
老板双手伸进相反的袖口里，做着典型的东北揣动作。
唐雨一抬头，看向老板那张和蔼可亲但却被冻得红扑扑的脸，笑着摇了摇头。
“你在这等女朋友呢吧？要不你买一份给她带回去吃算了。”
“她没在家，吃不到了。”
“我都看你在这溜达好几天了，咋了，女朋友出远门了啊？”
唐雨愣了愣，轻轻点了点头。
“她去了很远的地方，那地方没有卖炸土豆的，她想吃的时候恐怕也吃不到。”
“害，就咱这小吃操作这么简单，全国各地哪没有啊。”
老板脸上带着憨厚的笑容，笑起来的时候眼角的鱼尾纹十分明显。
时间已经很晚了，太街开始陆续熄灯了，卖炸土豆的老板也准备收摊回家了。
“老板，给我做一份吧。”
唐雨忽然说道，老板笑着回应着好。
油锅里的炸土豆冒着香气让人垂涎欲滴。
【唐雨，你怎么背着我一个人吃独食啊】
一个熟悉的声音自身后传来。
唐雨猛然回头，身后却空无一人。
他手足无措的站在原地，一时间竟不知道自己身处何方，家在何处。
“老弟，炸土豆好了，给。”
老板的声音将唐雨拉回了现实，他用手机扫码付钱，拎着炸土豆踏上了回家的路。
三更，你知道吗……
零下七度的空气里呼吸都会吐出白雾。
我总希望在漫天风雪中与你一见如故。
第一百五十六章 倒影藏在心上
明天是冬至，在北方又是吃饺子的日子。
不过唐雨连立冬都没心情吃什么饺子，冬至更没心情吃了。
这一天晚上，唐雨破天荒的在家里打开了电视机，收看了电视台播报的天气预报。
他已经记不清上次由自己打开电视机是什么时候了，但那时候这个家里肯定不止他一个人。
【明天傍晚沈城将迎来今冬初雪，请广大人民做好准备，出行注意安全】
天气预报的主持人穿着鲜艳，语气平和。
唐雨早就从手机上看到了明晚有可能下雪的消息，但他还是出于某种目的，观看了电视台的天气预报。
“明晚包饺子吃吧，猪肉芹菜馅的。”
唐雨喃喃自语着，然后用遥控器关闭了电视机，从沙发上起身走向自己的房间。
在唐雨消失在客厅中之后，这个原本在冬日里拥有地热十分温暖的家里，顿时显得冷清极了。
时间如白驹过隙转瞬即逝，距离三更离开已经有一个多月了。
唐雨回到自己的房间，看着开机后的电脑屏幕发着呆。
他最近没有更新，但上个月的稿费他已经收到了。
杂七杂八所有渠道的稿费加在一起，比他整整一年收的租金还要多。
唐雨对钱其实没什么概念，毕竟他的生活里衣食无忧，他又没什么特殊爱好。
对于这样的人来说，钱多钱少只不过是一个数字上的概念差而已。
唐雨的想法异常简单，他只是想在三更离开的这段日子里，通过码字更新回忆两人的过往，将自己和三更之间的故事讲给更多人听。
但现实生活中复杂的社会关系网压得唐雨喘不过气来，在成为网站的众矢之的以后，唐雨偶尔在网上看到关于自己的言论，那些恶意中伤自己的帖子，总是让唐雨觉得胸口发闷。
他并不算是玻璃心，也能接受大众评价。
但那些人甚至连作品的扉页寄语都没看过，就一口咬定唐雨的书有问题，这种欲加之罪何患无辞的态度，实在是让唐雨感慨网络暴力这件事是有多么可怕。
所以他宁愿暂时放弃更新，毕竟失去三更的痛苦，已经让唐雨抽丝剥茧却无法脱身了。
地府是没有四季交替更迭的。
在漫长的岁月之中，这里总是身处幽暗，让人心堕落麻木。
这也是为什么地府从来没有活人，有的只有死后的魂灵，他们在此得以往生，进行生命的下一个轮回。
但有些人是不能转世投胎的。
他们多是几番轮回皆罪大恶极的人间祸害，亦或是阴兵之中的害群之马，更有甚者已经连沉寂于此多少年的原因都忘了。
他们都由地府的两位特殊兽面灵使看管，每日受尽重重煎熬，却始终无法解脱。
这里就是十八层地狱，是地狱的尽头。
除了十八层地狱以外，其他层的魂灵会在受苦达到期限以后获得解放，拥有重新做人的机会。
但十八层地狱重新做人投胎转世的可能性为零。
这里是这世间最恐怖可怕的地方之一，历经多少个人间朝代，历朝历代各行各业的人都有可能出现于此，甚至不乏许多早已被人类记录在历史上讨伐唾弃的千古罪人。
而十八层地狱里却有一位神仙，他已经来到这里有段日子了。
他被关在角落中最偏僻的牢房之内，气候阴暗潮湿更甚，而在这里是会被剥夺灵力的，在此之人所受到的痛苦，远远比古代牢狱之中的重刑犯有过之而无不及。
那些终日饱受摧残创伤的魂灵在这里大声咆哮，在不分白昼黑夜的地狱里，备受煎熬的不只有他们，还有因为没打过牛头而被迫关押在这里的姻缘神。
“哎哎，你能不能帮我通个信，你去找一下那个牛头，就说我有事情想跟他讲。”
姻缘神隔着监牢对着外面巡逻的鬼兵说道，但那些鬼兵却对此充耳不闻，只是从他的面前走过，一次次的让姻缘神心中重新燃起的希望被浇熄。
“神仙还能落到这种地步，还真是有够丢人的。”
姻缘神未达目的本就沮丧，一旁监牢里却传来了讽刺挖苦之音，更让他胸腔中的怒火熊熊燃烧起来。
由于监牢是彼此隔断封闭的，所以姻缘神并不知道他旁边关押着的是什么人。
但无论对方是什么人，作为神仙，他浓重的优越感在此时重新涌上心头。
没错，他是神仙，无论他身在何处意欲何为，只要他没被从天界神榜上除名，他就永远是天界的神仙。
他只是没想到地府胆子会这么大，竟然会将他直接关押起来。
他带着虚伪正义想要解救的魂灵，现在却已经投胎转世了，这听上去不免让人觉得有些讽刺。
不过姻缘神有一个优点，那就是见机行事的能力出众。
他很快意识到了一点，那就是他的身份在这里应该是没人知道的。
应该说，根本没人关心姻缘神是否是神仙。对于这些整日惨遭上面十七层地狱的惩罚措施花样集锦的他们来说，身旁的人是谁，早就已经不重要了。
“你怎么知道我是神仙？”
“我不止知道你是神仙，我还知道你是姻缘神。我不止知道你是姻缘神，我还知道怎样能让你以最快速度离开这里。”
姻缘神不知道旁边监牢里住着个什么样的人，但听他的声音刺耳尖锐，听上去就不像个好人。
姻缘神本来不打算随便相信这个陌生人，毕竟对于身居神界高位的他来说，这里的其他人连渣滓都不算。
但他已经没办法了，正所谓病急乱投医，对于现在的姻缘神来说，哪怕有一根看似救命稻草的狗尾巴草，他都得牢牢抓紧在手中。
毕竟事情会演变成今天这副样子，完全是他咎由自取，放着好好的神仙不做，非要来人间表面赎罪。
现在倒好了，直接把自己搭进去了。
他还没来得及回应旁边监牢的声音，十八层地狱之中就发出一声刺耳的鸟鸣声。
到了下油锅的时间了。
那种被地府幽冥火烧热滚烫到让魂灵哀嚎痛不欲生的可怕存在，姻缘神一次都不想经历了。
那是实打实的痛苦，不是神仙之躯便能庇护得了的。
“地狱之苦，仙人难渡。”
之后便是一串刺耳的大笑声。
姻缘神从监牢里走出来，在阴兵的指引下排队开始按顺序下油锅。
他注意到自己旁边的监牢昨天还是空的，这个人肯定是新来的。
他身材瘦弱干枯，活像一只猴子。
但他却无畏无惧，即使明知道要经历下油锅的苦难，但却仍旧面带笑容。
他的笑容里带着戏谑，看向姻缘神的时候，眼神中的轻蔑已经不屑于隐藏。
而姻缘神在灵力失效的现状里唯唯诺诺着，再加上年老头发苍白，活脱脱就像个人间垂暮之年的老者一样。
受刑之地的巨大油锅中冒着白茫茫的雾气，里面是紫黑色的滚烫热油。
进锅者油不沾身，魂灵却遍布疮痍。
一声声撕心裂肺的吼叫声响彻在一方天地之中，而那些看守的鬼兵神情淡漠，面具下的脸上古井无波。
这里是地府最深处的地狱，是人间对至恶之人诅咒的象征。
在经历过下油锅之后，姻缘神回到监牢之中，整个身子蜷缩在角落之中瑟瑟发抖。
那种深入到骨子里难耐的冰冷刺痛着他全身上下的关节，如蚂蚁啃咬，撕心裂肺。
他就是想不明白，地府究竟有什么通天本事，这些人难道都疯了吗，竟然敢跟天宫作对？
那牛头马面从前顶多算是占山为王的妖精，好不容易在地府混了个职位，竟然就胆大妄为到这种程度？
“你打不过牛头，不丢人。那家伙从前的凡体与牛魔王一母同胞，虽说各自修炼为妖，但本质上来说，比起三界有名的齐天大圣结拜兄弟牛魔王，名不见经传，只是在后来才加入地府的牛头反而在灵力修为上更胜一筹。”
旁边的监牢里又传来了那种刺耳的声音。
姻缘神想起那人尖嘴猴腮的模样，便不怎么想搭理他。
“你若想离开这地府，现在就只能靠我。当然了，如果你想继续在这里受苦受罪，那我也会幸灾乐祸的看着你。”
那人见姻缘神不回话，便始终开口说着，绵延不绝。
这些话语就像是噬心魅骨的毒药，侵蚀着姻缘神最后一丝理智。
“你说你能帮我离开这里，要我怎样才能相信你？”
“你可以不相信我，但现在由不得你不信。你要清楚，就像你心中真实的想法一样，同为阶下囚，就因为你之前是神仙，你便觉得高人一等。可换位思考的话，对我来说，就如同破罐子破摔，我心甘情愿与神仙一同吃苦受罪。”
姻缘神吃了瘪，便再也不敢有冒进之言。
“你附耳至墙边，我有话言于你听。”
姻缘神捋了捋鬓边花白长发，将耳朵靠在了冰冷的铁墙之上。
奈何桥边，身材佝偻的老太婆一如既往进行着原本属于她的工作。
她举手投足之间虽然动作缓慢，但这些来往的魂灵却并不着急。
他们偶尔抬头瞥一眼来时的路，却只能看到一片深邃黑暗。
这奈何桥边的灯笼烛火要比往昔明亮了许多，但却并没有什么实质意义。
孟婆将勺子放进汤中搅拌了几下，之后放在了一旁。
“我这汤只对凡人有用，你若只是想尝尝看，味道可不比人间美食。”
孟婆的眼眸混沌，但心却如这些灯笼般明亮。
话音刚落，身后的阴影中便缓缓走出一人。
“婆婆。”
来人音色清冷，但在这阴曹地府之中已经是众人见怪不怪的态度了。
她轻声称呼了一声，孟婆没有应声。
“要我说这地府倒也挺好，人间一分四季，春夏秋冬交替更迭。看这年月，人间该是冬天了。四季之尾，正意味着结束。”
孟婆身后的少女没有接话，她只是亭亭玉立于孟婆身后，仿佛映出了孟婆年轻时的清秀模样。
“姻缘神被囚禁于十八层地狱已过多日，牛头想问问婆婆是否要消了他的元神。”
“世间文字八万个，唯有情字最伤人呐……消了他元神又如何，让我出了这口气又如何。倘若那年我当面拆穿他的蹩脚谎言，今日便不至于落得这步田地。说来说去，只能怪我自己啊……”
孟婆低垂眼眸，满是皱纹的面庞上看不出任何表情。
她口中絮叨着，像在讲一个悠长的故事，也似在诉少女心事。
“罢了，若能保得这地府平安，便叫他去了吧。”
少女如水般澄澈的双眸望着孟婆佝偻的后背，她轻轻伸出修长洁白的双手，覆在了孟婆的双肩之上。
掌心轻轻揉捏之际，便已胜过无数宽心言语。
“你这趟人间倒也没白去。只是你带回来的东西，远没有你丢在那里的东西重要。”
少女并未出言，只是静静听着孟婆口中的碎碎念念。
“天宫有天条，人间有秩序。唯独这地府，最是自由自在无拘无束。倘若你将重要的东西丢在人间了，你自当去亲手带回来。亦或者，随之去。”
“这地府人人都能当阎王，人人都是阎王。在这人间众生谈之色变的地界上，我庆幸着众人齐心，只是若少开几次那种无趣的地府会议，那便更好了。”
“你不必觉得这地府没你不行，这地府没谁都行，哪怕只剩一个人，它也能还是从前那个地府。判官那老家伙说不出口，我就替他说了。”
“思念一个人的感觉，要比那十八层地狱里变着法折磨人的花样还让人痛苦百倍。你回到地府的这些日子里，可曾有一朝一夕忘记凡尘俗忧？还是让我说得更清楚些，你可曾忘记凡间的那个男人？”
少女在孟婆肩膀上揉捏的双手忽然停住了。
“你且望一眼这汤，汤中倒影有你朝思暮想的人。”
少女闻言身形向前迈步来到汤锅前。
“我只在这汤中看到了自己。”
“但你方才听到我说的话，心里自然就想到了那会出现在汤中的人。”
声音清冷的少女陷入了沉默。
孟婆重新拿起汤勺，搅动着锅中的忘却烦恼之汤。
奈何桥上时有三两人经过。
人间忽闻孩童啼哭声。
第一百五十七章 还有想见的人
十八层地狱之中，姻缘神听着隔壁监牢男人低声说的言语，双眼瞳孔逐渐放大，脸上的神情也逐渐变得吃惊。
“只是此番你若成功，来日必须主动在天帝面前参地府一本，到那时地府众人皆难逃罪责，一定会发生翻天覆地的大改。到那时，我家主人才能受益。换句话说，原本你就算不出去，最多也就落得个元神消散的下场，但却不会被人发现。毕竟你下界而来，人间之时七年以后天界才能得知你消失了的消息。七年太久了，我家主人已经等不及了。”
“你家主人是谁？”
姻缘神一脸疑惑地问道，旁边监牢中的男人略微沉默，但终究还是自报家门了。
“我家主人来自酆都鬼城，倘若地府发生变化，那酆都鬼城必将成为第二个地府。到那时，人间生死轮回与姻缘许配皆由我等负责，岂不美哉。”
姻缘神不是傻子。
从自己隔壁男人的三言两语，姻缘神就已经明白了个大概。
这男人是酆都鬼城派来的，目的就是为了让姻缘神早点离开地府回去告状。
只要天界彻查此事，那免不了要地府承担罪责。
地府都敢把天界神仙关押到十八层地狱，自然已经做好了最坏的打算。
到那时鹬蚌相争渔翁得利，酆都鬼城才是笑到最后的幕后主使。
想起这酆都鬼城，姻缘神也只是稍作了解过。他只知道酆都鬼城名义上归地府负责，所以这顶多算是地府内乱。
对于现在的姻缘神来说，只要能让他出去，他才不管谁能得利呢。
从这一刻开始，姻缘神再也不吵着要见牛头马面了。
尽管十八层地狱的惩罚手段极其严苛，但他终究还是咬牙坚持住了。
而负责重点看守姻缘神的阴兵意识到了这一点，便主动向牛头报告。
牛头马面正在就十八层地狱出现的一种奇特植物有没有毒而展开激烈的辩论，在收到阴兵的报告之后，牛头挥了挥手，让他退下了。
“大哥，那家伙是放弃了吗？”
马面蹲在地上，看着身旁的牛头说道。
“我就怕他又在想什么阴谋诡计，依我看，咱哥俩儿想不通的事情，就应该找判官商量一下，过会儿我就去问问他怎么准备处理那家伙。”
马面和牛头虽然嘴上说着关于姻缘神的内容，但心思全在两人中间土地上的一株紫色小花上。
根茎通透泛着紫光，上面开出了一朵洁白的小花。
地府是没有生物的，那些远观上去影影绰绰的树木全部都是干枯之木。
这朵花的出现意味着什么，牛头马面根本不清楚。
“大哥，用不用给它浇水啊。”
马面挠了挠耳朵，看上去对这朵小花颇为喜欢。
“我觉得应该不用，毕竟它会出现在这里肯定是有原因的。万一浇水再浇死了怎么办，你说是不是。”
“大哥说得对，那我就告诉那些阴兵，别踩到这里就行了。”
牛头和马面拿着小铁铲，很快就用附近的石块在这朵小花周围堆砌了一圈防护栏。
只不过看上去不太雅观，像是提前为它筑好了坟墓一样……
“你们在这里做什么。”
少女的清冷声音从两人背后传来，他们同时回头，然后脸上挂上了笑容。
“你看我们发现了什么。”
马面眼睛都眯了起来，似乎这样才能让他的马头表现出高兴的样子。
牛头和马面左右分开，让三更得以看到他们刚刚发现并且立刻保护起来的小花。
“地府竟然也会有生气了，真是让人想不到啊……”
牛头在一旁感叹着，三更低头注视着那朵紫白色的小花，并没有开口出言。
她能从那朵花上感受到一股熟悉的味道，但她却说不出什么缘由来。
“我是来见姻缘神的。”
“怎么，地府会议还没召开，就已经商量好对他的惩罚措施了吗？”
“没，是婆婆的意思。”
“说起来，那家伙忽然变得奇怪起来了，以前他老是找各种机会想要离开这里，但现在闷声不吭，就连十八层地狱的苦都能受得了了，真是让人觉得不解。”
“带我去见他吧，我有些话想问他。”
“好。”
姻缘神没想到听了隔壁监牢中人的话，情况会转变得如此之快。
他静默着坐在监牢里，抬头看着站在外面的三人。
那是牛头马面和三更，姻缘神自觉自己天界在榜神仙的地位高他们一等，现在却沦为了阶下囚，他的心中顿时涌上了一股鄙夷不屑的情绪。
可他不能表现出来，他现在能做的只有一件事，那就是忍。
“你们先出去吧，我想单独跟他谈谈。”
三更注视着监牢之中的姻缘神，口中轻声说道。
她的容颜依旧精致秀气，也依旧总是保持着面无表情。
牛头马面对视一眼，转身离开了。
三更在姻缘神眼中只是个普通少女，远没有以拳头说话的牛头和马面看上去硬气。
但三更盯着姻缘神的时候，却让他觉得有些毛骨悚然。
“你当初为什么把婆婆一个人丢在了人间，纵然成神，你也有机会再与她见一面说明情况不是么，哪怕是好聚好散，也不必落得一个渣男名声。”
姻缘神没想到三更到这里来是为了跟自己聊这些陈年往事，但既然三更已经开口了，他就没有不回答的权利。
毕竟如果三更就此离开，那他之前的忍气吞声就都没有意义了。
“因为我羞于再见她。”
“你当初遇见婆婆，是否是为了她的茶汤配方。”
姻缘神抬头望着三更，他的眼中仿佛倒映出了当年的阿茶。
“我若说不是，又何曾有人相信呢。”
“婆婆信，她以凡人之躯入地府为灵使，为得就是有朝一日你来见她，她还能记得你。”
“事已至此，大局已定。而我，又能如何呢？”
“你可以舍掉元神，重做一回凡人，与婆婆共度余生，也算是圆了她曾经与你长相厮守的美梦。”
姻缘神望着三更，忽然就笑了起来。
从最开始的微笑，到开怀大笑，再到最后的狂笑，似乎他想以他的笑声贯彻这十八层地狱，贯彻这天地之间。
“你笑什么。”
“我笑你年轻，想法太简单。以你的心性，怎么做得了阎王。”
三更并没有因为姻缘神的话而生气。
准确的来说，她从来没有过生气这一情绪的出现。
她是来放姻缘神走的，这是孟婆的意思，她选择尊重孟婆的决定，这地府也注定无一人有反对意见。
但从现在的状况来看，她并不想放姻缘神离开。
所以三更掉头便要走，姻缘神也随着三更正欲离开的动作而收起了气定神闲，整个人都慌张了起来。
“等等！你别走！你若能放我走，我便帮你一个忙！”
三更再次转身，她重新看向姻缘神的时候，眼神中仍旧看不出丝毫感情。
“我并不需要你帮我什么忙。”
“等我说了，你再决定要不要让我帮忙。这世间只有我一人能帮你，你若拒绝我，他日后悔也来不及了。”
三更眨了眨眼睛，姻缘神苍老的面庞上明显有献殷勤的谄媚意味，她倒是想看看这个一向以自己神仙身份自居的男人，葫芦里究竟卖的是什么药。
冬至这天，唐雨收到了邀请。
是常舞发来的，邀请他去常家吃晚饭。
唐雨和常氏兄妹从小一起长大，再加上自幼丧母，所以常家的叔叔阿姨对待唐雨很好。
他确实有段时间没有去那里看看了。
他也没多想，正好借着冬至的日子，买点礼物去看看两位长辈。
唐雨去了沈城站附近一家有名的补品店，这里是专门卖药膳食材的，也有许多名贵物品。
唐雨在这里买了些鲍鱼海参人参阿胶燕窝，让店员打包装进了精美的礼品盒之中。接着他打车前往常家，没有乘坐地铁。
毕竟他拎着东西，乘坐地铁多少不太方便。
此时的时间正是下午一点，虽然常舞约唐雨到家里来吃饭，但以唐雨跟常家的熟络程度，他是不可能赶着饭点过去的，这样多少显得有些不太礼貌。
算上路上堵车的时间，唐雨也不着急，慢慢悠悠到了常家的时候，正好是下午一点半。
常舞正在楼下等他。
今天的常舞穿了一件白色的毛衣，脸上化了精致的妆容，身材高挑，下身穿着黑色的小裙子，倒是与她从前的衣着风格相比，增添了几分可爱。
她老远就看到了正朝着这栋楼走来的唐雨，脸上显露出兴奋的神情，不停地对着唐雨招手示意。
唐雨当然看到了，他又不瞎。
但他不蠢，他觉得自己如果以同样方式回应常舞，看上去就显得很丢脸，所以他并未做任何回应，甚至连步伐都未加快几分。
“干嘛呢，走这么慢，你看你那一副不情不愿的样子，怎么着，不想见我爸妈？亏他们从前还对你那么好，切。”
“又不着急，大冷天的，慢悠悠走还能避免冷风侵袭我单薄的身体。”
“就你会说是吧，走，跟我上楼。”
常舞拽着唐雨的胳膊就往楼里走，在刷卡上了电梯以后，很快就到了常家。
常舞掏出钥匙开门，唐雨提着精美的礼品盒子，常氏夫妇走到玄关来迎接，看这架势就像是过年回家串门的新婚夫妇一样。
“来就来呗，还拿什么东西啊，你又不是外人。”
常阿姨嘴上念叨着，从唐雨手中接过了东西。
“呦，这得多贵啊，你买这干嘛？你要真感觉岁数大了磨不开面子，你在楼下水果店买二斤苹果拿上来不就得了吗……”
常叔叔摇头看着那些礼品盒，一副痛心疾首的样子。
唐雨忍不住笑了，毕竟对他来说，这两位长辈还算是比较亲近的。
“我一个人生活花不了那么多钱，而且您二位也知道，我生活条件没那么惨，给您二位买点好补品也是应该的。”
“那也是啊，你才多大啊，以后不娶媳妇啦？到时候万一人家狮子大开口，管你要一百万彩礼，到时候你怎么办。”
“那我娶不起就不娶了呗，我哪有一百万啊。”
“我看啊，以后你就跟常舞好，这样我也不收你的彩礼了，你赶紧让她拾掇拾掇快点搬过去住吧……”
常叔叔连连摆手，似乎对自己这个女儿嫌弃极了，搞得常舞一直在旁边跺脚，埋怨着自己的爸爸乱说些有的没的。
常歌还在小连因为工作原因没回来，这个家里现在只有他们四个人。
唐雨坐在沙发上陪叔叔阿姨聊着天，常舞则十分自然的坐在了唐雨身边。
他们聊起最近发生的事情以及周围人的变化，感慨着时代进步发展如此之快。
唐雨倒并没觉得有什么拘束感，恰恰相反，在常家他甚至感受到了久违的家的感觉。
毕竟在自己家里，他现在永远是孤身一人，即使把家里打扫得再干净，也散不去那些冷清。
但聊着聊着，唐雨就觉得话题有些变味了。
常家的二位长辈似乎总是有意无意将话题往唐雨的个人感情生活上引导，唐雨确实也没谈过恋爱，当然没有多少谈资。
“常舞也没谈过恋爱，不过她这副样子，也确实没人跟她谈。”
“爸，你说什么呢，我有的是人要好吧？”
“那你怎么没领回个男的让我和你妈看看？”
“那是因为他们配不上我。”
“对对对，别人都配不上你，就唐雨能配得上你，半夜说梦话都叫人家唐雨的名字，我都不好意思戳破你。”
常叔叔是个很有意思的人，在拆女儿台这件事上越走越远了。
“唐雨，你先慢慢坐着，我去厨房做饭去。”
“这才几点，不着急吧阿姨。要不我帮您摘摘菜什么的，我最近都在自己下厨，基本的事情我都会做的。”
“不用不用，你陪你叔叔和常舞唠嗑吧。这丫头见不着你啊，总是阴沉着个脸，好像全世界都欠她的一样。”
常阿姨说完就从沙发上起身去厨房了，常舞的脸色阴沉不定，明显是被父母的话搞破防了。
唐雨倒是乐在其中，甚至在聊天间隙偷偷对着旁边的常舞做了个鬼脸，气得常舞伸手拧唐雨的胳膊。
“叔叔，常舞掐我！”
“唐雨啊，全国第一个针对男性的家暴庇护所就成立在沈城，要不明天咱俩一起去住两天？”
“那还是算了……”
唐雨揉了揉胳膊，转头看向窗外的天空。
冬日的天空一片白茫茫，从视觉上就能让人感觉到外面极低的气温。
今天天气预报说有雪，是今年冬天的第一场雪。
唐雨希望天气预报是错误的，他希望这场雪能再陪他等等。
他还有想见的人。
第一百五十八章 相遇都是久别重逢
关于沈城这座城市，对于在此长大的唐雨来说，可以称得上是知根知底了。
所以在与常叔叔的聊天中，两人谈及几个月来沈城发生的大小事情，唐雨都能顺利接上。
其中不乏有许多事情是他早就了解的，例如红星饭店发生火灾已经消失不见。
红星饭店被誉为千年老店，是见证了沈城时代变迁的产物。
如今就此消失，确实让人觉得惋惜。
“红星饭店的老板都是短命鬼，希望饭店不干了以后，这一代的老板能够逃过一劫。”
常叔叔感叹着，他与红星饭店上一任老板是故交，只可惜对方离世得早。
“应该不会了，自从饭店失火了以后他便不想再经营餐饮业了，转行去开了网店。现在是个网店老板，主要是卖他喜欢的古风服装饰品的，看上去倒也不错。”
“唐雨你跟他很熟悉吗？连这种事都知道。”
常舞在一旁有些好奇地问道，唐雨只是轻轻摇了摇头。
“算不得熟悉，只不过是见过两次面而已。”
其余的话唐雨没说，他当然不会说张不举是因为自己才逃过一劫的。
但本质上来说，其实是因为三更的存在，打破了他原本应该在生死簿上的死亡日期。
张不举自然不可能再记得三更了。
让唐雨感到疑惑的是，常舞本来也去过红星饭店，虽然是被迫的，但这段记忆似乎也消失了。
唐雨下意识拿出手机看了一眼，果然已经看不到张不举的微信好友了。
就像是两人从未添加过微信一般。
张不举现在应该已经不认识唐雨了。
唐雨心里并没有什么情绪波动出现，毕竟对于他来说，张不举连个朋友都算不上。
他只是在心中略微感慨了一番，那些与三更共同经历的事件，似乎都在逐渐从他的生活中抽离出来。
“唐雨，去我房间，我带你看看我最近拍的写真集，亮瞎你的眼。”
“你本人什么样我又不是不知道，照片P的再好我也不会承认那就是你的。”
“你放屁，根本没怎么修过好吧，这年头谁拍照不修？”
唐雨看了看一旁的常叔叔，对此表示无可置否。
男人们的心思在这一刻得到了统一。
唐雨无奈起身，耸肩摊手，对接下来要经历的事情倍感抗拒。
常舞的房间并不算大，至少跟大多数这个年纪的女孩子相比并不算大。
她身材高挑外形姣好，但凡有点儿追求高品质生活的决心，也能够从模特界的灰色产业中杀出一条血路。
但她不是那样的女孩，这一点唐雨知道，常舞的亲哥哥常歌也知道。
所以当初常舞表示自己要做模特的时候，常歌虽然私底下跟唐雨表示过自己心中的忧虑不安，但还是无条件对常舞表示了支持。
唐雨一直觉得自己跟常歌的身份是对等的，他就是常舞的另一个哥哥。
唐雨回忆了一番上次进入常舞房间大概还是半年前，这里的摆设已经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那些厚重的衣柜被搬离了房间，只留下了一个白绿色的靠在墙壁上，节省了不少空间。
窗台上摆着几盆盆栽，都是日常可见的植物，向阳而生。
房间里的书桌也被搬走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套看上去更娇小的办公用桌椅，同样节省了空间。
墙上挂着写真照，画面里的女孩正是唐雨。
她性感靓丽，看上去就像是女明星一样。
常舞从来没跟唐雨说过自己想做女明星，甚至连做模特的目标都没有。
唐雨并不觉得每个人的人生都该有目标，毕竟他就没有。
还是说，他的目标已经没机会完成了。
“你房间变得素净多了。”
唐雨坐在床边，对着正在小柜子里翻找相册的常舞说道。
“你是说不像女人的房间吗？”
“我又没去过其他女人的房间，我怎么知道。”
“你最好没去过。”
常舞在床头柜里翻来翻去，头也不抬。
“我去过又能怎样？”
唐雨嘴上丝毫不示弱，继续抬杠。
常舞拿着相册站起身来，看着唐雨时目光灼灼。
“那我就送你去见阎王。”
有一瞬间，唐雨从常舞身上感受到了一种特殊的冰冷。
这种冰冷让他记忆犹新，难以忘怀。
见阎王吗，世间还有这种好事？
“要真是这样，我求之不得。”
唐雨回答时声音很轻，他看着常舞的时候，脸上已经少了许多锐气。
他的话语中带着真诚，甚至有所期望。
常舞手中拿着的相簿并没有翻开，她只是突然间意识到唐雨或许对这些没有兴趣。
“唐雨，你好像变了。”
“变了？什么变了。”
“我也说不出来，但你以前写的，从来没有过单女主的时候。就算是那些看上去很宅，大部分人看不懂的二次元的，也会有很多女角色吧，性格外貌各不相同那种。”
“你看过我以前写的？还是说……你看了我现在写的？”
“以前写的翻阅过，现在写的全看完了。”
唐雨微微张口想说些什么，但又把嘴闭上了。
关于自己作品的话题，并不是唐雨闲聊时愿意谈及的。
“不是让我看你的照片吗，翻开让我看看？也许有我喜欢的也不一定。”
“你要喜欢哪张，你大可以带走，我还白送你一个相框。”
“好家伙，你还挺慷慨。”
唐雨摇了摇头，抿嘴轻笑。
他从常舞手中接过了相簿，然后就开始了对多年好友十分毒舌的指指点点。
房间里的气氛也随着唐雨态度的变化而缓和了不少，没多久就传出了吵闹声。
常家的两位老人悄悄靠近门边，鬼鬼祟祟又显得心虚的样子着实有些好笑。
昨晚的时候，常舞郑重其事地当着父母的面，同时跟自己的哥哥开了视频聊天，这样一家四口就聚齐了。
“我喜欢唐雨，我要跟唐雨谈恋爱，以后跟他结婚，我非他不嫁。”
事情的起因还要从常叔叔的一个老朋友得知他女儿正值芳龄，想要让自己的儿子与常舞认识一下说起。
对于唐雨，常家的父母都十分了解，毕竟从小看到大，对于唐雨的人品知根知底。
而且唐雨毕竟身世凄惨，光是同情分都增加了不少。
就生活条件来讲，唐雨家里有一栋楼，这辈子都算是提前退休了。
所以这次趁着冬至邀请唐雨到家里来吃饭，是经过常家全员商议得出的结论。
对于常家父母而言，只要将唐雨邀请到家中，再加以稍稍助力，女儿的爱情就会开花结果。
毕竟那可是唐雨啊，那个木头疙瘩，怎么可能认识比自己家闺女还优秀的女孩子呢……
“这有说有笑的，看样子咱家常舞整得还挺好。要我说，不如就让唐雨今晚在家里住下吧……”
“你看你这老婆子说的话，真的是……”
“也就你个老古董思想还残留封建糟粕，而且我又没说什么，唐雨就算住在家里，肯定也住常歌那屋啊，你这老家伙在想什么呢？”
“当我没说。”
唐雨和常舞在房间里斗嘴，常家父母在门外偷听。再加上北方开饭时间本就相对较早，所以在夜幕降临之时，常阿姨已经将饭菜都端上桌了。
唐雨看着这一桌菜，明显有些受宠若惊。
“阿姨，冬至包点儿饺子就行了，不用弄得这么隆重吧……”
“害，这有什么的，唐雨对我们家来说可是很重要的，比亲姑爷还重要呢。”
常阿姨有说有笑，去厨房端饺子了，常舞过去帮忙。
唐雨本来也想去帮忙，但是却被常叔叔拦住了。
“我说唐雨啊，我有话想跟你说，来，你先坐。”
常叔叔拉着唐雨坐到身边，；两人的关系看上去既融洽又熟络。
“叔叔有什么事吗？”
“没事，就关心关心你。你看你爸妈走得都挺早的，你一个人生活，虽然衣食无忧，但应该也挺孤单的吧？”
“还好吧，习惯了就好了。而且我都二十多岁的成年人了，毕竟不是小孩子，最基本的生活自理能力还是有的。”
“我想说的不是这个，我是说吧……这个嘛……”
常叔叔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语气支支吾吾，不知该从何说起。
唐雨不明所以，但餐桌上琳琅满目的菜色，确实让他觉得久违了。
他在家里自己吃饭的时候一般也就随便炒个菜糊弄一下，已经很久没有吃得这么丰盛过了。
“对了，唐雨啊，现在你喝酒了吗？”
“没，叔叔，我还是跟以前一样，烟酒不沾的。”
“哎，这也挺好，好男人啊。”
“不是，不能陪叔叔喝两杯，我心里也觉得惭愧。”
“有什么可惭愧的，只要你以后对我家常舞好点儿，能不能陪我喝酒什么的，我可不在乎。”
“哈？”
唐雨脸上表情十分精彩，一脸茫然。
常阿姨和常舞把饺子端上来了，这菜也算是齐全了。
“行了，开吃吧。”
常阿姨的脸上笑靥如花，一直催促着唐雨赶紧夹菜。
唐雨连连点头，拿起筷子的时候都不知道先夹哪个菜。
餐桌上基本都是北方常见的美食，基本上过年也就是这个待遇了。
“常舞啊，你有点眼力见，帮唐雨夹夹菜。”
常阿姨用手肘推了推常舞，常舞才后知后觉麻木的哦了两声。
“没事，我够得着。”
虽然嘴上这么说着，但唐雨还是夹了一块离自己最近的糖醋排骨。
“怎么样啊，唐雨，阿姨的手艺还合你胃口吗？”
“我又不是第一次吃阿姨做的菜了……很好吃，比我自己做的好吃多了。”
“这糖醋排骨要想做得好啊，就得考虑糖醋的中和性和配比，就像生活里有酸有甜，才能过得有滋味啊。”
“阿姨说得对。”
唐雨微笑附和着，总觉得今天的气氛有些诡异。
有一说一，他在常家从小玩到大，对于这里再熟悉不过了，应该连拘束感都谈不上。
但今天的常家人过分亲和，总让唐雨觉得如坐针毡，就想早点吃完速速跑路。
可他既然来了，再想走，可就难了。
“唐雨你感觉我们家常舞怎么样啊？”
常阿姨一脸和蔼神情，语气显得格外耐心。
唐雨看了一旁的常舞一眼，没忍住笑了出来。
“我觉得，不怎么样。”
只不过是一句玩笑话而已，常舞顿时恼怒的对着唐雨捶打了起来。
“我是说，你对常舞有没有那种意思，就是男女朋友那种。”
“……”
唐雨一言难尽，眼神再次看向常舞，其中意味深长。
“阿姨，我算是您从小看着长大的，我跟常歌差不多，一直以来我都只是把常舞当做妹妹而已，我也没想过那种事啊……”
“那要是谈恋爱呢，你觉得我们家常舞怎么样？”
常叔叔在旁边喝了口酒，没有开口说话。
常阿姨的语气仍旧十分耐心，她没有别的想法，只是觉得唐雨和常舞其实是很合适的。
他们从小一起长大，彼此十分了解，是青梅竹马又喜欢打闹，活脱脱一对欢喜冤家。
唐雨的视线停留在餐桌中央的一盘饺子上，饺子还冒着热气。
今天是冬至，他受邀而来。
这个家他曾经很熟悉，他也了解这些人并无恶意。
“叔叔阿姨，我和常舞就只是兄妹关系，以后也只能这样，我对她没有那种想法。如果今天你们叫我来是因为想要撮合我跟常舞的关系，那我只能说声抱歉。”
他从座位上站起身来，对在场三人鞠了个躬。
“唐雨，你这是……”
常叔叔放下酒杯，连忙招呼唐雨重新坐下。
“叔叔阿姨，我先走了，下次我再来看你们。”
唐雨面带微笑，跟几人告别就要离开。
“唐雨，我和你叔叔没别的意思，不管怎样，吃完饭再走啊……”
“妈，你让他走吧。”
常舞眼神瞟向一旁，语气很轻。
唐雨听在耳中，心中有着无限感慨。
他走到玄关换好鞋拿着衣服出了门，像一只慌张跑路的过街老鼠。
唐雨知道自己的行为很不礼貌，但如果他继续将这顿饭吃下去，难受的不会只是他一人。
天气很冷，他将身上穿的黑色长款羽绒服裹紧，走出小区，走在冬日的大街上。
暖黄色的路灯为他照亮着前方的路，但他却不知道自己该去何方。
唐雨漫无目的在大街上走着，电话忽然响了起来。
他掏出手机一看，是个陌生号码。
“喂，是唐雨先生吗，我这边是鼎盛酒店，有位女士约您到这里吃饭，菜她已经全部点好了。”
电话那头传来一个男人声音。
鼎盛饭店是沈城实打实的五星级酒店，在市中心最繁华的地方，唐雨从来都没在那里吃过饭，毕竟他觉得那里的消费水平不是他能负担得起的。
不知道翟北梦这家伙又在想什么，毕竟除了她，可没有女人会在五星级酒店请她吃饭。
“请你帮我转告她，我不去了。”
“可是我们已经上菜了，她说您不来的话，她身上没有钱不会付账。”
好家伙，翟北梦竟然还能沦落到吃霸王餐的地步，这倒是让唐雨没想到。
只是这是不是骗自己过去的幌子，唐雨不得而知。
事实上他确实有段时间没跟翟北梦联系了，翟北梦主动对唐雨示好过几次，但从黄金盟主事件让唐雨成为众矢之的以后，翟北梦或许是出于自责，觉得是因为自己才导致唐雨再次断更的，所以后来便不再打扰他了。
趁着冬至这个日子与自己见面把事情说清楚吗……
确实还算是个不错的想法。
只是现在的唐雨实在没心情再应付翟北梦，他现在什么都不想，只想在外面吹吹冷风冷静一下。
“如果她真没钱付账的话，你们可以报警处理。”
唐雨说完，刚要挂断电话，这位酒店工作人员又开口了。
“对了，这位三更小姐还说，您一会儿来的时候帮她带一份糖炒栗子。不过您要是不来的话，我现在只能打电话报警了。”
“等等……你刚说什么小姐？她说她叫什么名字？”
“三更，这是她告诉我的名字，和您的电话号码在上菜以后一起告诉我们的，我们这边如果知道她不会付钱，自然不会先上菜了……”
“你帮我留住她，我马上到！不管她点了什么东西，我有钱，我都能付得起，你放心，一定要帮我留住她啊！”
唐雨涨红着脸，声音都因为紧张而显得急促焦虑了起来。
“好的，那请您稍后到一楼凤凰厅八号包厢来，她已经在那里吃上了……”
“我会去的，一定会去的，找人看住她别让她离开啊！”
“您不说我们也会这么做的。”
挂断电话以后，唐雨一瞬间站在了马路上发呆。
他的大脑一片空白，许多情感在这一刻交织涌现于脑海之中。
冷风萧瑟，吹打着他的面颊。
天空中忽然开始飘起小雪，正如天气预报所言，今年冬天的第一场雪，终于在冬至这个节气姗姗来迟。
唐雨双眼通红，在雪中握着手机的手不停发抖，逐渐泪流满面。
那个让他心脏为之一颤的名字，他终于从别人的口中再次听到了。
三更是存在的，她一直都存在。
在那些恢复单人生活的时光中，他从没有一刻忘记过那个曾陪伴在自己身旁的阎王少女。
短暂的离别是为了更好的相遇。
世间所有的相遇都是久别重逢。
第一百五十九章 有你的地方就有家
糖炒栗子是唐雨特意打车到沈城站附近的一个门店里买的。
毕竟这个雪天，在马路上遇到骑三轮车的小贩是有些困难的。
唐雨手里拎着装在牛皮纸袋里热乎乎的糖炒栗子，坐在出租车里，看着外面漫天飞舞的雪花，他的心仿佛都已经跳出了窗外，以光速前往了鼎盛酒店，去见自己心心念念的人一面。
“师傅，还能不能再快点。”
“咋了，小伙儿，你着急啊？”
“我有个喜欢的女孩在鼎盛饭店等我，如果我去晚了，她可能就走了，我们这辈子也许就再也见不到面了。”
光头胖司机抬头望了一眼后视镜，坐在后座上的唐雨一脸惆怅，无限感伤。
那些年轻时的青春热血回忆仿佛在一瞬间涌上了这位现在已经人到中年满脸横肉的男人心头。
“老弟，你放心，你知道中原街那个街机厅的赛车记录三年了还没人打破，那就是我创下的。”
司机说完，一脚油门踩到底，唐雨觉得整个车身都晃了一下，然后这辆出租车就开始加速了。
“师傅，您慢点……别到时候超速了违章罚款什么的就不好了……”
“搞对象重要还是那两百块钱罚款重要，我心里还是有数的。”
“行，师傅，你放心，我一会儿就给你报销。”
“有你这句话，我这一天活儿就没白跑。”
在短短两分钟之后，唐雨就知道了为什么这个男人能保持赛车记录不被打破了。
他也确实知道人在高度自信的情况下，确实能够把开车这件事做得跟玩命一样……
其实他没那么着急，他想跟司机师傅解释，但是已经来不及了……
这个开车的男人虽然眼睛狭小，但他心中有光。
两侧不停闪过的街景正是他穿越时间，重归当年美好青春岁月的证明。
“老弟，到了。”
男人停下车的时候，在车厢内点燃了一根烟。
唐雨连声道谢，然后扫码支付了五百块钱。
毕竟万一这司机师傅因为自己超速被罚款，可能今天的活儿确实就白跑了。
“快去吧，别让等你的人等太久。”
“嗯。”
唐雨推开车门，拎着那包糖炒栗子，一步步向着鼎盛饭店里面走去。
唐雨刚下车不久，鼎盛饭店里就走出一对年轻男女。
“哎，司机，你这车走不走啊？”
隔着车门，女人就对着车内的司机询问着。
司机将车窗摇了下来，摆了摆手。
“不走了，回家陪老婆孩子吃饺子去了。”
他踩了脚油门，扬长而去。
一楼凤凰厅八号包厢，这个地点被唐雨记在了心里。
鼎盛酒店他没来过，但他顺着旋转玻璃门进入其中以后，里面装修风格金碧辉煌，有着浓重的欧式建筑风格色彩。
地面上铺的瓷砖是很考究的巨大山水墨画，让人觉得脚掌踩在上面都于心不忍。
“您好先生，请问您需要帮助吗？”
“我要去凤凰厅八号包厢，你能带我去吗？”
“请您随我来。”
唐雨的心情忐忑不安，拎着糖炒栗子的手都在发抖。
鼎盛酒店内别有洞天，由于面积十分宽广，所以凤凰厅之内还另外按包厢位置区分地点。
唐雨跟着酒店的工作人员走着，直到进入凤凰厅，再停留在门牌挂着数字八的门口。
“这里就是八号包厢了。”
“好，谢谢你。”
年轻的女侍者对唐雨稍微鞠躬后离开了。
唐雨的手握在门把手上，没有丝毫犹豫拧开了门。
他推开门进入其中，便看到包厢内的一张大圆桌，以及旁边的许多座椅。
餐桌上菜品琳琅满目，有许多看上去就是唐雨平时无福消受的海鲜食材。
唐雨轻轻关上门，看着这位正拿着龙虾毫无顾忌咬着的少女，忍不住红了眼眶。
她还是穿着那件黑色吊带蕾丝长裙，一如他们初见时的样子。
外面的天气很冷，她穿得这么少，难道不会冷么。
在见到她之前，唐雨有很多话想对她说，想询问她为什么不辞而别，想询问她为什么消失在自己的世界里却仅仅留下了自己关于她的记忆，想询问她这段时间过得好不好，地府没有锅包肉吃，她会不会稍微想念人间的生活……
还是说，有没有稍微想念自己。
“唐雨，你来得太慢了，菜都快凉了。”
熟悉的少女声音重新在耳畔响起，三更抬头望着唐雨，脸上的表情一如既往平静。
唐雨嘴唇微微动了动，抽了抽鼻子，勉强将快要流出来的眼泪憋了回去。
“我去给你买糖炒栗子了。”
“快坐下吃饭吧，这里的菜挺好吃的，我好久都没尝过人间的饭菜了。”
唐雨坐在三更身边，看着她筷子不停夹着菜品，细嚼慢咽着。
从餐桌上某个空盘子留下的痕迹，唐雨能推测出那是一盘锅包肉。
看来这家伙，真的是嘴馋了啊……
“今天是冬至，得吃饺子的。”
唐雨轻声说道，同时按了一下墙上的按钮。
很快服务生就进来了。
“给我们来二斤饺子。三更，你想要吃什么馅的。”
“猪肉芹菜的就可以。”
“那就来二斤猪肉芹菜馅的蒸饺。”
唐雨已经很久没有叫出这个名字了，甚至出口时让他觉得有些陌生。
在服务生离开之后，唐雨看着身旁的少女，嘴里轻声念着她的名字。
“三更。”
“怎么了，唐雨。”
“穿这么少不冷吗？”
“我没有别的衣服可穿，之前的衣服都消失了，包括我的手机，所以我只能让这里的人帮我打电话叫你过来。”
“你怎么不自己打给我？那么久跟我没见面，你不想听听我的声音吗？”
“我本来是想借电话打给你的，但是上菜以后，我有点忙。”
“……”
确实是熟悉的那个三更啊。
她一直没变啊……
“快吃吧，吃完带你去买衣服。”
“不用了，唐雨，我不觉得冷。”
“听我的，一会儿去买衣服，然后我们一起回家吧。”
提到回家这个词的时候，唐雨的语气明显有些许波动。
三更抬头看着唐雨，嘴里还咀嚼着食物。
“好啊。”
他们的见面没有想象中那样波澜起伏，也没有小别胜新婚那种浓情蜜意。
在重新见到三更之前，唐雨有很多话想对她讲，但在真正见到三更以后，他就觉得那些事情一点儿都不重要了。
他甚至不在乎三更现在有没有继承阎王之位，是否成为了真正的阎王。他也不介意三更的不辞而别，他甚至在心中为三更想好了借口，三更是为了救回自己的命，所以才会离开人间回到地府的。
他们回到从前的二人生活状态，仅仅只用了不到十分钟的时间。
十分钟以后，他们已经开始共同品尝这桌价格不菲的美食了。
热气腾腾的饺子被端上来，唐雨为三更弄了勺蒜酱，让她蘸着吃。
“真亏你不去家里等我，而是选择到这里让我结账，不愧是你。”
“回到人间以后肚子立刻饿了，所以很想吃好吃的东西。”
“那怎么选了这家饭店，这里可是五星级的酒店，消费水平很高的。”
“这又有什么关系，唐雨不是赚钱了吗，带我吃一顿大餐也没什么。”
唐雨嘴角勾起笑容，表情玩味。
“你怎么知道我赚钱了，你不是回地府了吗？怎么，在地府还时时刻刻观察着我的动向，这么关心我在意我啊？”
三更用看笨蛋一样的目光看着唐雨，嘴里咀嚼着饺子。
“是小白偶然见过你，回地府跟我说了一些你的近况。”
“那她还能把我调查的那么仔细？她有这么闲吗？”
“她有。”
“确实……”
本来还想着从三更的口中骗两句好听话听听，现在明显无法成功了。
“不知道卖手机的地方有没有关，一会儿再帮你重新买个手机。”
“不用着急，明天再说也来得及。”
“嗯，那就好。对了，我最近学了做饭，以后我可以亲自下厨做给你吃，我那个锅包肉做的真的是……隔壁小孩都馋的一直敲门。”
“唐雨家的二楼不都是我们家吗，没有隔壁人家。”
“……”
“这只是个比喻，而且我也会做其他菜啊，我还尝试了用烤箱做一些点心之类的，蛋挞或者饼干，还有烤地瓜。”
“烤地瓜好，我喜欢烤地瓜。”
“嗯，明天就做给你吃。还有啊，我把家里打扫得干干净净，你原来那间房间随时都可以入住。你房间的东西我都没动过，除了关于你自己存在的痕迹都消失不见了以外。衣服手机什么的没了就没了，我可以再给你买。我现在手里钱挺宽裕的，我之前写赚了挺多钱，只不过后来没写了。不过我没写的时候也可以收租啊，我还有很多积蓄，就算是这种五星级酒店，我们也并不是吃不起的，只要三更喜欢，我可以每周带三更来一次……”
“唐雨。”
三更看着一直在身旁唠叨不停的唐雨，轻声开口呼唤了一声他的名字。
“怎么了，三更。”
“谢谢你能一直对我这么好，在地府的日子里，我很想念你。”
唐雨没想到三更的口中会说出这种话。
他也从没想过三更会理解想念这个词的真正含义。
三更出现在他生命中那一刻就是不带有丝毫感情的，她永远保持理性思考，永远都冷静沉稳。
甚至在三更离开自己消失不见的时候，唐雨也只是觉得三更是为了救自己才重回地府的，他没想过真正拥有感情的三更是什么样子的存在。
唐雨对三更的试探总是小心翼翼的，如蜻蜓点水般一掠而过便转眼消散。
他很想听三更说出想念自己的话，光是听到他便觉得心中欢喜。
而现在，这份来自三更口中主动说出的想念，就是唐雨觉得这份感情是双向奔赴的最好证明。
“我也很想念你。”
唐雨轻声回答着，然后将身边的女孩拥进了怀中。
她的身体有着记忆中熟悉的冰冷触感，但就是这份冰冷触感，却让唐雨感受到了这个冬天最温暖的温度。
那些曾经许下的美好愿望，他都会带三更在这个冬天一一实现。
这一次，他不再想去思考离别，他只想争朝夕。
怀中的三更散发着唐雨熟悉的少女体香，令他分外怀念。
他的家中就应该有这个味道，三更就应该是自己家里的女主人，就应该是那个独一无二的小包租婆。
冬至的饺子很香，冬至的三更更香。
一顿晚餐结束，唐雨和三更准备离开。
三更手中拎着唐雨买的糖炒栗子，准备在饭后回家的路上吃。
唐雨没想到三更早就料到这一点，更没想到在吃了那么多东西以后，她还能吃得下糖炒栗子。
还有一件让唐雨意想不到的事情，就是在这家五星级酒店吃一顿饭所花费的费用，并没有他想象中的那般天价。
从前在许多短视频上唐雨经常看到别人晒的账单，便误以为这种场所平均消费都必须挥金如土才能做到，现在看来，这里卖的锅包肉，一份比外面的小餐馆也贵不了太多钱。
他扫码支付了金额，然后就要带着三更离开鼎盛酒店。
就在这时，前台年轻貌美的酒店工作人员忽然向唐雨开口了。
“先生，现在我们酒店的VIP卡可以打八折办理，无论是餐饮消费还是住宿消费，都能够享受到很多权益优惠。”
对于这种推销套路，唐雨当然见过很多了。
办了卡就要多来，要不然卡就白办了。但来了又要消费，总而言之是商家招揽客人的促销手段罢了，就像是健身房这种存在一样，很多人办了年卡，一年都去不上几次……
但还没等唐雨开口拒绝，三更先开口了。
“我们不在这里开房，我们回家开房。”
三更话音刚落，唐雨和女前台都陷入了一阵沉默。
但女前台毕竟是受过专业培训的，还是以微笑送走了唐雨和三更。
走出旋转玻璃门以后，唐雨忍不住对着三更问道：“开房这个词……你以后少说……”
“开房不是住宿的意思么，我只是告诉她我们回家住而已。”
“有些事情从三更嘴里说出来，它就变味了呀……”
唐雨捂着脑袋，觉得一阵头痛。
尽管这种类似的事情他已经见怪不怪了，但还是有些不适应。
外面的雪下得越来越大了，大雪纷飞，画面美好。
唐雨不管三更说自己不冷执意将自己的羽绒服给三更披上，两人手牵着手，走上了回家的路。
这一次唐雨不再在暖黄色的路灯下迷茫了。
有三更的地方，就有家。
第一百六十章 慢慢地向你靠近
“师傅，去太街的服装店。”
两人坐上出租车，唐雨对司机师傅打了个招呼，然后蜷缩了一下身体。
他的羽绒服给三更披上了，所以他刚才只穿了一件毛衣。
按照这个离家距离的话，他现在要是带着三更走回家，基本就要被冻死了。
所以现在肯定要先带三更去买御寒的衣服了。
一路上，唐雨的手始终握着三更的手。
他总担心自己稍微恍惚之间身旁的少女就再次消失不见了。
出租车司机在车里听着音乐广播电台，正在放一首新歌，是唐雨之前从没听过的。
电台主持人介绍歌名叫《慢慢地向你靠近》，算是一首甜美情歌。
司机不苟言笑神情严肃等着红绿灯，唐雨则和三更安静坐在后排座位上。
音乐声萦绕在车内，唐雨觉得这首歌让自己的心情都变好了。
他偏头看了一眼身旁的三更，三更正望着窗外的夜景。
“唐雨，我们什么时候去堆雪人。”
“那得很大的雪吧……看今晚的降雪量吧，如果很多的话明天就可以去小区里堆雪人了。”
“这样。”
“你放心，只要你在，这个冬天一定能堆到雪人。”
三更眨眼望着唐雨，额前的刘海被方才上车之前的冷风吹得有些凌乱。
唐雨伸手小心翼翼帮她整理好，一如之前那样。
三更乖巧的任由唐雨为自己整理头发，然后轻轻开口……
小声打了个饱嗝。
“我就说你干嘛一次性吃那么多啊，又不是再也吃不到了。现在手里还攥着栗子呢，吃不下就别吃啦。”
“可是我想吃。人们不是都在说么，甜食是装进另一个胃的。”
“事实上普通人只有一个胃，而且甜食是装进另一个胃里的这句话本来就不现实，你让她吃饱了再整两个粘豆包蘸白糖试试。”
“粘豆包是什么。”
“是北方的一种食物，你之前没吃过。”
“唐雨，我想吃粘豆包。”
“好好好，明天就让你吃到。家里旁边的菜市场就有卖的，黄的白的都有。”
三更靠着椅背，若有所思。
以唐雨对三更的了解，她现在应该是在脑内想象豆包的美好口感。
“三更。”
唐雨呼唤了一声三更的名字，然后伸手拍了拍自己靠向三更一侧的肩膀。
三更不明所以，一脸无辜看着唐雨。
“真的是……一点默契都没有。”
唐雨伸手揽过三更的头，轻轻地放在了自己的肩膀上。
“以后任何时候都可以依赖我，就像从前那样，知道了吗？”
“知道了。”
上一次唐雨来太街还是孤身一人，现在身旁已经有了三更。
卖炸土豆的小贩看到唐雨路过，一眼就认出了他。
“老弟，又来啦？这回对象从远处回来了啊，你看你们俩走在一起多般配啊，这不整一份炸土豆吃？”
炸土豆的锅子泛着油香，不等三更开口，唐雨已经对小贩有所回应了。
“来一份吧。”
“好嘞。”
等待炸土豆弄好的时间里，唐雨被冻得龇牙咧嘴。
毕竟他身上就穿了一件单薄的毛衣，在这个冬日夜晚还是难以御寒的。
‘呼……三更，你知道吗，之前我自己来过这个地方，买过一份炸土豆，但是当时好像听到了你的声音一样，还叫我不要吃独食，哈哈哈哈哈……你看，连我幻想中的你都是从不分享食物的。”
“所以唐雨为什么要背着我吃独食。”
“……”
唐雨伸手挠了挠头。
其实那天买的那份炸土豆他根本没吃，等他慢悠悠回到家的时候炸土豆已经冷掉了，再加上他独自在家想起三更便觉得感伤，自然也就没什么胃口了。
“谁让你那时候不在的……”
“等我回来一起吃不就可以了么。”
“我又不知道你会不会回来，我以为你永远都不会回来了……”
“所以唐雨就开始一个人吃炸土豆和锅包肉，在认识新的女孩子之后娶妻生子么。”
“我不是我没有别瞎说啊……”
三更盯着唐雨，就让唐雨全身上下打了个冷颤。
冻得，一定是冻得……
炸土豆做好以后，唐雨拽着三更就进了一旁的服装店。
还好这个时间店里还没关门，这里是一间品牌连锁服装店，面积很大。
刚一进门，感受到室内的暖气温度，唐雨终于是松了一口气，顿时觉得身心愉悦了起来。
“先生，想要选大衣吗？”
“不是，给她选一些冬季服装，毛衣裤子羽绒服之类的。”
“唐雨，我可以回家以后网上购物。”
“等网购的东西到了的时候你早就被冻死了，笨蛋。”
“唐雨，三更快到了。”
“好好好，我是笨蛋我是笨蛋……”
男子汉大丈夫能屈能伸。
怕老婆丢人吗，不丢人啊，这是爱老婆的表现啊。
在长久的岁月里，北方男人总是用这种自我安慰来麻痹自己，试图让自己的妻管严变得理所当然。
不过听到那句熟悉的三更快到了的时候，唐雨已经没有最初听到时的害怕恐慌了。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三更快到了对唐雨来说不再是催命符咒，而是人间甜品快递专送。
唐雨坐在衣架中央的小沙发上，看着三更在售货员的推荐下一件件试穿。
期间三更曾经用眼神向唐雨求助，但唐雨选择了视而不见。
这么冷的天气，怎么能不为自己心心念念的阎王少女填几件衣服呢。
“唐雨，这件你喜欢么。”
“别问，问就是喜欢，你穿什么我都喜欢。”
唐雨觉得自己现在就像是带着楚雨荨去美特斯邦威的慕容云海，狂拽酷霸吊炸天。
这种短期富二代人设体验卡倒是让人倍感舒适。
三更将手缩进正在试穿的羽绒服袖口里，衣服看上去十分宽大。
“那我要是不穿呢，唐雨喜欢么。”
三更此话一出，旁边的年轻女店员立刻忍不住捂嘴笑了。
“……”
唐雨的脸腾地一下就红了。
这家伙究竟在说什么虎狼之词啊！
“唐雨，你脸怎么红了。”
“你干嘛说这种话啊！阿西巴……”
“我只是想问唐雨我穿这里买的衣服好看还是不穿这些，穿我原本的黑色连衣裙好看。”
“你没回来的日子里，那个白无常是不是天天围着你转，毕竟近朱者赤近墨者黑。”
三更看着唐雨，默默点了点头。
“你以后给我离那家伙远点，她都把我心里纯洁无暇的三更污染了……”
与此同时，正在医院某个病房外等待病人死亡的白无常连连打了几个喷嚏。
“这鬼天气确实好冷啊，早点回去算了。”
“你又不会感冒，你怕什么。”
“小黑你都不会心疼人的啊，你坏坏，小拳拳捶你胸口！”
白无常作势就要伸手作拳击打黑无常的胸口。
只是黑无常用一种看傻瓜的眼神让白无常的动作戛然而止。
“我劝你少跟人间的那些女人学，只会让我觉得违和。”
“哼，小黑你太肤浅，看不懂我的可爱与风情万种。”
白无常双腮鼓起，双手抱着肩膀看向一旁，看样子是生气了。
黑无常高大的身体站在白无常身旁，显得与身旁的女孩格格不入。
气氛陷入了短暂的沉默之中，病房内的病人也终于停止了呼吸。
“我不必看懂，我早就知道。”
黑无常留下一句话，轻飘飘地进了病房，准备带逝者魂灵离开人间。
“喂喂，小黑你说这话是什么意思啊，你给我说清楚啊！”
最终，唐雨在这间服装店消费了一笔，然后三更换上了新衣服，唐雨也得以顺理成章拿回了自己的羽绒服。
然后唐雨在外面等待，三更独自走进一旁的内衣店选了一些内衣裤。
“唐雨，这件好看么。”
“你不要特意把别人店里的东西拿到门外来询问我意见啊喂！”
唐雨觉得自己又回到了从前那个自己被迫扮演的吐槽角色里。
但这样，其实也挺好的。
回家的路上，三更吃饱喝足又挑选了衣服，看上去有些疲惫，所以她很快在出租车上靠着唐雨睡着了。
唐雨已经好久没有看到过三更的睡颜了。
她满脸的胶原蛋白，让唐雨有些怀疑她未来是否会慢慢变老。
如果三更一直保持现状的话，那等他四五十岁的时候，两人走在街上会不会被人当成父女呢，或者唐雨被别人怀疑是暴发户之类的……
不过三更之前说过，她这具肉体凡胎会跟普通人一样逐渐衰老，那唐雨就放心了。
从前唐雨在新闻节目里看到过，老爷爷带着老奶奶去买草莓冰淇淋的画面。
恍惚之间，唐雨觉得代入感十足。
如果是这个三更的话，恐怕八十岁的时候还会吵着要吃好吃的食物吧。
自己会步履蹒跚在她身后笑着追赶她。
那时候他们也许已经有孩子了，甚至也许已经抱孙子了。
如果自己和三更有了孩子，叫什么名字才好呢……
“老弟，醒醒，到地方了，别睡了。好家伙，你俩在我车上睡了一路，这逛个街给你俩累的，平时多锻炼身体啊！”
“……”
唐雨被出租车司机从睡梦中唤醒，然后有些害臊地支付了车费。
他轻轻推醒了三更，然后和三更一起下了车。
脚掌踩在积雪上的时候会发出沙沙声响，三更似乎对这种感觉很好奇。
唐雨看了眼茫茫夜色，以现在的降雪量来看，如果下一整夜的话，明天倒也不是没机会堆雪人。
反正北方冬天雪有的是，只要三更回来，总会有机会堆雪人的。
唐雨牵着三更的手，脚踩雪地小心翼翼往小区里走着。
“小心点，不要摔倒了。”
门卫室的灯亮着，里面坐着的人是个陌生面孔。
唐雨瞟了一眼，回忆了一番，对方和聂大爷的年纪差不多，应该也是住在这片民族小区内的，唐雨之前应该跟他见过面。
时间不会回头，但人总爱念旧。
唐雨的思绪穿越时间，仿佛看到了从前聂大爷对着放学回家的自己招手的样子。
那些离他远去的人们，总会在新的时间节点与他再次相遇，这就是人与人之间的缘分。
死亡并不会将他们分离，一个人只要还留在别人的记忆里，他就没有真正的死去。
熟悉的八号楼很快就到了。
“三更，我们到家了。”
唐雨嘴里轻声念着，然后毫不迟疑的走进了四单元。
上了二楼，拿出钥匙拧开家门，唐雨下意识回头看了一眼。
三更正站在他背后等着他打开门。
“怎么了，唐雨。”
“没事，你以前在这个位置突然出现吓了我一跳，现在你不要在这里突然消失再吓我一次就好了。”
唐雨率先走进家中，打开了家里的灯光。
来不及换鞋，唐雨就站在玄关前方做了个请进的手势。
“欢迎回家，三更。”
三更低头将下颌缩进了黑色羽绒服里，然后在房子里左顾右盼。
“怎么了，不适应吗？”
“小白告诉我，回到家以后第一时间要看看有没有别的女人留下来的痕迹，包括香水的味道之类的。”
“怎么可能有啊喂！”
唐雨差点摔倒在玄关门口，同时在心中第10086次问候了白无常。
“家里比之前暖和多了。”
“冬天了嘛，沈城已经供暖很久了。”
“这种感觉，让我觉得很舒适。”
“虽然三更不怕冷，但家里还是暖和一点才好吧。”
唐雨把为三更买的东西都放进了她的房间，重新回到客厅的时候，三更正坐在沙发上。
就像从前那样。
唐雨驻足在客厅停滞了几秒，然后伸手揉了揉眼睛，在确认三更仍旧存在的时候，才开心地笑了。
“唐雨，我想喝牛奶。”
“好，马上为阎王大人准备。”
唐雨应了一声，然后转身就要去厨房热牛奶。
三更既然已经返回地府了，想必现在已经不是小阎王，而是真正的阎王了。
家里有个阎王的感觉，还让人觉得挺奇妙的。
“唐雨。”
三更忽然又叫住了唐雨，唐雨转身，笑着看向三更。
“又怎么啦？”
“我没继承阎王之位，所以还不是阎王。”
三更说这些的时候，情绪不带丝毫波动，脸上表情保持着一如既往的冷静。
唐雨几步走到三更面前，伸手揉了揉她的头发。
“你是什么身份，我根本不在意。家里还有桃酥，要搭配牛奶一起吃吗？”
“好。”
三更乖巧应道，抬头与近在咫尺的唐雨四目相对之际。
她似乎听到了自己的心跳声。
第一百六十一章 浪漫不止于此
三更坐在家里的沙发上喝着热牛奶，吃着桃酥看着电视，偶尔趁着间隙望一望外面的雪。
“放心吧，我看了天气预报，说这三天都有雪，就算雪量不大，三天雪堆个雪人应该还是绰绰有余。”
唐雨端着水杯路过，笑吟吟对三更说道。
“唐雨不去码字么，以往这个时间你应该去码字的。”
“不写了。”
“为什么不写了，那不是唐雨唯一的爱好么。”
“很多原因，一时片刻说不清楚。我刚才通过京西下单了，明天你的新手机就会送货上门了。到时候在上面安装一些你之前常用的软件，就能继续轻松网购你其他的生活中可能需要的用品了。”
三更说得其实没错，唐雨唯一的爱好确实是写。
在稍微有所成就以后，意想不到的麻烦却也接踵而来。
唐雨没有什么天大的梦想，也不想凭借自己的作品斩获什么网站销售冠军，他也无意去和别人争夺什么名誉。
况且那些三更不在身边的日子里唐雨都没把这件事放在心上，三更重新回到家之后，唐雨自然整颗心都扑在了三更身上，也就不会理睬那些网络上的流言蜚语了。
“唐雨码字的时候很专注，我觉得那样的唐雨挺好的。”
三更对着热牛奶轻轻吹气，然后看着唐雨轻声说道。
“三更如果希望我继续写下去，我自然会这么做。”
“我只是希望唐雨能坚定自己的爱好，不要轻言放弃。”
“我只要对三更足够坚定就够了，不是么。”
“我只会消耗你为数不多的存款，并且不会发给你任何工资。”
“但我能从三更那里收获到沉甸甸的爱啊。或许并不沉甸甸，也或许没有爱……”
唐雨挠了挠头，觉得说出这番话的自己简直尴尬极了。
“唐雨没有话想问我么，关于我离开的原因，或者我这段日子过得怎么样之类的话。”
“如果三更想说的话，三更自然会说。”
唐雨坐在三更身旁，他们的距离并不远。
在这个温馨的小家里，从前有许多个日子，他们就是在沙发上这么悠闲度过的。
电视节目里在播放着冬日养生健康指南，山药枸杞丹参三七说个不停。
唐雨悠闲的靠在沙发上，与三更共度着安详时光。
他甚至已经开始在脑内计划着，等这场雪下完以后，他要带三更去什么地方玩了。
三更的重新出现，让唐雨忘记了一个十分重要的事实。
那就是在此之前，他刚刚从常家落荒而逃。
而让他再次想起这件事的时候，是常歌打来的电话。
没错，常歌没有发微信，直接打来了电话。
唐雨和常歌之间有个不成文的规定，那就是只有在有十分重要的事情要说时才会直接打电话。
看到手机来电提示上显示的名字，唐雨一阵头疼。
他不知道该怎么跟常歌解释，毕竟他和常氏兄妹从小一起长大，彼此关系都那非常好，他也不知道会不会因为这次的事情让三人的关系从此以后变得僵硬起来。
“喂，老哥，听说你挺牛啊，在我家当着我爸妈的面把我妹妹甩了啊。”
电话一接通，常歌的声音就传了过来。
他的态度不太好，但唐雨也能理解。
毕竟作为常舞的哥哥，他总是要为妹妹稍稍出气的。
尽管所有人都知道，感情这种事是将就不来的。
“我也没办法，毕竟我也不知道那时候我该怎么做。”
“我妹妹哪里配不上你了，你自己说。”
“常舞哪里都配得上我，是我配不上她。”
唐雨言辞恳切，与昔日老友的沟通中没有半分戏谑。
见唐雨如此认真，常歌心里原本的气愤也就消除了大半。
毕竟就算结不成亲家，他们以后也还是好兄弟的关系。
“你说你走就走，你倒是吃几口菜啊，我不在场，你替我吃几口也行啊，哎……听我爸妈说，你走了以后我妹妹就躲在房间里一直哭，哭的整个小区都能听见了……”
“你替我跟常舞道个歉吧，她是个好女孩，她随便在追求者里挑一个都比我强，还是别在我身上浪费时间了。”
“汝之言，非人哉。”
两人没说几句，通话就结束了。
三更在一旁眨着眼睛，显然不知道之前发生了什么事。
唐雨扶着额头，想到常舞便觉得头疼。
“唐雨做渣男了么。”
“哪有啊！”
三更盯着唐雨，唐雨慌乱解释着。
“我只是拒绝了常舞父母想让我跟她在一起的好意，刚刚从她家里落荒而逃了而已……之后才去见三更的。”
“唐雨是在见了别的女人以后才来找我的么，我懂了，我是PnB是选项E。”
“我都说了，你不要跟白无常学那些有的没的，白无常真是可恶啊……”
“所以如果我没回来的话，唐雨会跟那个叫常舞的女人结婚生子么，会把我忘得一干二净么。”
“怎么可能啊，我对常舞又没有那种感觉。”
“哪种感觉。”
“说不清楚，就好比之前她来家里吃饭的时候，我都没给她做锅包肉吃，她想吃我做的我都拒绝了她。”
“我不在的时候，唐雨跟她单独在家里吃饭了对吧？”
“……”
唐雨觉得自己有一种被捉奸在床的感觉。
但事实上他确实什么都没做。
三更盯着唐雨的时候，唐雨根本不用经过什么严刑拷打，立刻就招了。
“只是她来家里看我，我随便炒了两个菜而已……”
唐雨忙着解释的时候，却发现三更的视线早就从自己这边转向了电视机。
“你要是不想听我解释的话就不要问啊喂！”
唐雨觉得自己身心俱疲，今天他的情绪起伏变化要比之前整整一个月的次数还要多。
果然只有三更的存在才能让唐雨意识到自己是一个活生生的人这个事实。
“唐雨，你去码字吧。”
“哈？我好久都没码字了，写到哪里都忘记了。”
“忘记了就慢慢回忆，难道你希望我们的故事就这样没有结局无疾而终么。”
三更望着唐雨，唐雨因三更的话深受震撼。
“我知道了，我这就去码字。”
唐雨转身就走向了自己的房间，他已经准备重新大干一场了。
三更看着唐雨走进自己的房间，才悠悠低声说道：“小白教给我的话，说到底还是有些用处的。”
唐雨在晚上十二点之前，在自己之前的《阎王少女竟在我身边》更新了一章。
他刚更新最新章节，立刻就有许多人涌进了评论区。
【作者诈尸了】
【有生之年系列又开始更新了】
【关于那一天作者终于又回忆起了自己的终点作者账号这件事】
有些读者还是挺可爱的，唐雨也愿意与他们为伍。
然后他就发现有人自发为他的作品建立了讨论群，他用小号潜伏其中，发现大多数人都在讨论作品重新更新了这件事。
在此之前，还有人在群里询问是否有人在现实之中认识作者，希望能有人通知作者不要太监断更，保证按时更新。
唐雨在群里看到了翟北梦，只是翟北梦没有发言而已。
翟北梦当然也发现了唐雨的作品恢复了更新这件事，但这一次她连句祝福的话语都没说。
她选择默默守护唐雨的作品，虽然唐雨作品中的故事很动听，但她或许并不能成为唐雨人生故事里的女主角。
既然如此，那她干脆就退而求其次，争取当个黑粉头子好了。
一切事情都在向着好的一面发展，唐雨的生活也终于走上了正轨，恢复了码字的同时，三更也重新出现在了他的身边。
第二天清晨唐雨醒来的时候，拉开窗帘，窗外已经是一片白雪皑皑。
小区里的路面上和干枯的树木上已经落满了雪花，而且雪还未停。
唐雨看了眼时间，现在正好是早上七点。
他意识走出房间，就看到三更已经坐在沙发上看早间新闻了。
他松了一口气，脸上不自觉露出了微笑。
“早上好，唐雨。”
“早上好，三更。”
他重新回到房间叠好被子换好衣服，然后走到厨房准备制作早餐。
他喜欢这样的日子，即使三更什么都不做，她光是坐在那里，就让唐雨觉得十分有安全感。
“唐雨，我们什么时候去堆雪人。”
三更如鬼魅一般不知何时已经靠在了厨房的门框上。
唐雨正在聚精会神忙着煎蛋，头也不回地说道：“那怎么也得等雪停了的啊，你看有几个人顶着雪堆雪人……”
“那它什么时候才会停。”
“我怎么知道，我又不是老天爷……”
“这样。”
三更回了一句，转身重新走向沙发。
唐雨转头看了眼三更的背影，觉得单薄失望又落寞。
霎时间，他的心里便觉得十分不是滋味。
餐桌上是三更从前最喜欢的三明治，还有一杯热牛奶和一杯橙汁。
这是三更喜欢的搭配，虽然唐雨也不理解为什么需要两杯饮品，但三更喜欢就对了。
也是因为三更喜欢，所以在她拿着三明治安静大口咀嚼的时候，唐雨坐在对面慢悠悠地说了一句。
“慢点吃，吃完我们就出去堆雪人。”
“唐雨不是说要等雪停了才能堆雪人么。”
“我可没说，谁说雪停了才能堆雪人的，早点儿堆好早省心，而且雪人又不怕冷，怕什么的。”
三更盯着唐雨的脸看了看，没有回话。
“我事先声明，我可不是看你堆不上雪人觉得可怜才带你去的。我只是觉得待在家里太无聊了，这种大雪天在家里猫冬虽然是最舒适的，但偶尔出门活动一下也挺好的，我一会儿就去网上挂个链接，代替南方人雪地写字，给钱就写……”
“唐雨，谢谢你。”
“你跟我有什么可谢的，小傻瓜，快吃吧。”
唐雨伸手揉了揉三更的头发，带着一脸藏不住的宠溺。
说干就干，两个人吃完早餐，就全副武装下楼了。
就在八号楼四单元对面的柳树下，那里正好有积雪供他们大干一场。
这种大雪天小区里几乎没有行人，不然的话唐雨他们肯定要被嘲笑一番的。
毕竟这雪下的……还挺大的……
三更戴着副粉色的毛线手套，上面还有个兔子装饰。
“先弄个雪人身子，把这里堆高。”
唐雨手里拿着铁锹对着三更说道，但实际上还是要他来操作。
三更只不过在一旁无所事事随手拿捏着小雪球罢了。
唐雨埋头苦干，分分钟就用铁锹拍出了个雪人身体。
“之后得弄一个大雪球，放在这上面，那就是雪人的脑袋了。”
唐雨用铁锹铲了一些积雪放在旁边，然后开始和三更一起捏雪人的脑袋。
“先弄一个小雪球，然后一点点把雪垒上去，让它逐渐变大，就像现在这样。”
唐雨和三更蹲在雪地上，共同为雪人的脑袋形成而努力着。
“小包租公，这是干啥呢，雪还没停就着急玩上了啊？”
“在家里待着没事干呗，反正闲着也是闲着。”
路过有人跟唐雨打招呼，唐雨也只能随口敷衍过去。
“害，家里有一栋楼就是过得舒适啊，下雪天出来堆雪人，真有你的啊。”
路人走后，三更抬头看着唐雨，小声说道：“唐雨，他是在嘲笑你么，是我让你丢人了么。”
“别理别人，他们懂个屁，下雪天不堆雪人，难道等夏天再堆吗？”
唐雨低头堆着雪人脑袋，根本没把路人的话放在心上。
三更吸了吸鼻子，脸颊都被冻红了。
她和唐雨的身上都落上了不少雪花，就算他们穿着冬装裹得严严实实，但毕竟是冒雪在堆雪人。
而且唐雨心里很清楚一点，那就是如果这场雪越来越大，他们堆得雪人是会因为越来越多的积雪变形的。
这也是为什么大家几乎都会在雪停了以后才出门在家门口堆雪人的原因。
“唐雨，晚上我们去吃火锅好么。”
“好啊，你说吃什么就吃什么。”
三更伸手想要帮唐雨拍掉头顶和肩膀上的雪，但被唐雨制止了。
“两处相思同淋雪，此生也算共白头。这种美好的意境，三更你不懂。”
“就算不淋雪，我们也会一起变老的，唐雨。”
“我希望这次你能说话算数。”
唐雨抖了抖身上的落雪，看了看两人手上共同扶着的大雪球，脸上露出了开心笑容。
雪人脑袋完成了。
只要和喜欢的人在一起，就算共同做的事情在别人眼中看上去再蠢，也依旧浪漫。
第一百六十二章 离不开又放不下
关于雪人的堆砌，在北方有一个人们广为人知的模板。
以胡萝卜做鼻子，煤炭做眼睛，树枝做手，红辣椒做嘴。
而这些东西，唐雨在下楼的时候就已经准备好了。
毕竟从前父亲还在世时，每当下雪，父子两人总要下楼堆个雪人玩。
雪人完成了，但如鹅毛般的大雪并没有停止。
“完事了，堆在这个位置的话，我们在楼上也能看到了。”
唐雨指了指楼上自己家的窗户，笑着说道。
“嗯。”
三更只是轻轻应了一声。
“我们回家吧。”
“好。”
唐雨拽着三更进了单元门，很快就上楼回到了家。
在脱掉大衣重新回到暖和的客厅里之后，唐雨和三更站在阳台附近，望着楼下的雪人。
唐雨选择的位置很巧妙，正好在楼房的转角处，没有视线盲区，他们一眼就能看到自己刚刚堆好的雪人。
只是这么大的雪，没过多久恐怕雪人就会变形了。
“明明雪人不怕雪也不怕冷，但只要沾了新雪，就要与其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了。”
唐雨感叹了一句。
他当然知道在这种天气堆雪人没有意义。
但生活就是如此，如果什么都不做的话，更枯燥乏味了。
“我没成为阎王。”
两个人站在阳台看向窗外的时候，三更忽然开口说道。
唐雨转头微微一怔，他想到三更早就想对他说些什么，也早有准备。
“我本来只有继承了阎王之位，才有修改生死簿的权限，这样才能让你死而复生。但是我去启动生死簿的时候，生死簿拒绝了我，也就表示我还没有资格成为阎王。”
“那我怎么死而复生的……”
“虽然我没有权限启动生死簿，但我发现生死簿里有一丝老阎王存留下来的灵力，我就以自身刚刚恢复尚不完整的灵力催动这一丝阎王灵力，抹去了你当时的死亡日期。”
“原来是这样。那你现在还好吗，灵力还在吗？”
三更摇了摇头。
“不在了也没事，要是三更举手投足都天崩地裂那我可是会觉得很害怕的。”
唐雨嘴上开着玩笑，心情十分放松。
“所以三更修改了生死簿上关于我的死亡信息以后，为什么没立刻返回人间来。抹除了其他人关于三更的记忆，就是不再想回来了的意思了吧，那为什么现在又重新出现在我面前了？”
“因为想吃人间的锅包肉了。”
“就这么简单？”
“就这么简单。”
“切，我才不信呢，三更肯定是在地府整天痛哭流涕伤心得死去活来，最终沉浸在对我的思念之中无法自拔，才重新回到了人间。”
三更怔怔望着唐雨，没有开口。
“喂喂，你不打断我的话，会让我觉得自己很尴尬。”
“没关系，唐雨从前说过，像你们这种搞文学创作的，都很有想象力，不是么。”
“……”
三更总能一语致死，让唐雨深受内伤。
“晚上我们要不要在家里吃火锅。可以买火锅底料以及食材，在家里自己煮着吃的。”
“唐雨决定就好。”
“果然只要确定了会吃火锅，三更就不管其他的事情了是吗……”
“我支持唐雨的所有决定。”
“好家伙，冲着你这番话，我冒着雪也得去菜市场给你把火锅要用的东西准备齐全。”
唐雨嘴角带着笑容，看向三更的目光中满是宠溺。
午餐时，唐雨终于有机会给三更展示了一手自己的厨艺。
当他把一盘热气腾腾的锅包肉从厨房端上来的时候，三更的眼中仿佛在闪光。
“这就是唐雨自己做的锅包肉么。”
“你先尝尝看吧，不过我事先跟你讲好，我做的是肯定没有外面菜馆做的好吃的，毕竟人家那里的厨师都是专业的。”
三更拿起筷子夹了一块锅包肉放进嘴里，顿时用双手握住脸颊，脸上也流露出喜悦神情。
三更的神情让唐雨觉得既熟悉又陌生。
那个最初只会因为锅包肉改变脸上冰冷表情的少女，现在终于又一次回到自己身边了。
下午时光，三更在客厅看电视摆弄刚到不久的手机，唐雨则在房间网上冲浪。
那为什么叫网上冲浪不叫码字呢。
因为码字五分钟看二十分钟网页新闻和搞笑短视频，当然不能叫码字了。
码字人总会因为外界信息而干扰创作，说白了就是懒惰。
当爱好变成工作，每天需要按部就班完成的时候，那维持这份爱好需要的决心，自然也是巨大的。
唐雨其实也有感兴趣的内容，他喜欢那种悬疑探案的题材，例如《名侦探柯南》，他以前就是铁粉，只是因为后来觉得期待许久的剧场版一部比一部拉胯，动画又一直是原创内容续不上主线，才决定弃坑的。
其他诸如《神探夏洛克》、《大宋提刑官》、《神探狄仁杰》等等，都是唐雨之前比较喜欢的剧。
但有一点不得不说的就是，唐雨很怕恐怖类的剧情。
也不是害怕，或许是因为自己作者的身份，每当看到那种恐怖桥段时，唐雨总会让它在脑内无限扩张，恐怖系数直接翻了10086倍。
但悬疑往往是很容易跟恐怖挂上勾的，所以唐雨能够感兴趣的东西也就越来越少了。
现在新兴的诸如密室逃生之类的内容，唐雨不太感兴趣。因为他知道里面的吓人鬼怪都是人为扮演的，而且如果他带三更去那里的话，以三更的性格，肯定是内心毫无波动，反而让工作人员尴尬到用脚在地面抠出三室一厅的。
唐雨之前也有过某种想法，例如像毛利小五郎一样开个侦探事务所，但奈何在沈城这种社会背景下，这种侦探事务所也不是人们需要的，自然也没有存在必要。
“唐雨，你在看什么。”
三更不知何时出现在了唐雨身后，唐雨的电脑屏幕上正在播放着一款最新推出的解密推理游戏解说。
“没什么，随便看看而已。”
“唐雨对这款游戏感兴趣么，解密推理和猜灯谜是一样的么。”
“差不多吧，只能说比猜灯谜要更有深度一些。”
三更站在唐雨身后与唐雨共同看了一会儿，画面中的游戏人物正在地道里不停跑动，通过解锁各种机关开启新的通道。路上人物角色会遇到不同死者，通过蛛丝马迹的线索，玩家需要猜出死者的死亡信息，以在最后时刻确定凶手身份。
“唐雨如果对这种类型的东西感兴趣，为什么当初不考虑做警察。”
“怎么可能会有人只是因为喜欢解密推理这种东西就去做警察啊，最起码也应该有点更崇高的目标吧。而且我虽然喜欢，但我对这方面的事情并不擅长。从前我也尝试着想要写一本推理，但很明显，这种不擅长的领域就是我的知识盲区。”
“没关系，有我在，唐雨不会输的。”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因为我只要看一眼死者，就能知道他是被谁杀的，根本不需要唐雨来推理以及寻找线索。”
“……”
三更说的话确实没错。
只是这话听起来，多多少少有些渗人了。
“你要是寄宿在毛利小五郎家，肯定比柯南破案快多了……”
“柯南是什么。”
“没什么，是一个漫画角色。”
“等我们晚上吃完火锅，我可以跟唐雨一起玩这个游戏。”
“这种游戏啊，其实看上去虽然挺好的，但是还是缺乏代入感。我觉得要是能像VR游戏那样身临其境，直接进入游戏之中，那样或许还能更快乐些。”
唐雨一边摇着头一边说着，同时关闭了电脑桌面上的网页。
三更将方才网页标题上显示的游戏名字记在了心里。
“其实，唐雨所说的事情，并不难做到。”
“什么意思，进入游戏世界的事情吗？”
“没错，只要通过灵力控制唐雨的思维，让唐雨出现幻觉，再将游戏的内容灌输进唐雨的想象之中，就能实现了。”
三更说得一本正经，唐雨听得云里雾里。
这本就不是常人能理解的事情，但三更本就不是常人。
“三更不是没有灵力吗，到时候还要麻烦白无常，还是算了。如果可以的话，我还挺不想跟黑白无常见面的……”
“唐雨也觉得他们是不详的象征么。”
“我倒也没这么想，只是他们俩一个冰冷一个火热，都有些极端。相处起来的话，还挺让人觉得头疼的。别说这些了，快收拾一下准备跟我出门吧，我们去楼下附近的菜市场去买火锅需要的东西。”
“菜市场在哪里，我们家楼下附近有菜市场么，我之前都不知道。”
三更若有所思，唐雨无奈地叹了口气，然后幽幽说道：“就在卖铁板鸡架斜对面那里。”
“我想起来了。”
“……”
唐雨现在相信三更是因为想念锅包肉所以特地返回人间的了。
毕竟对于三更来说，或许只有食物才能唤醒她的记忆……
唐雨和三更出门的时候，外面的雪刚好暂时停了。
外面的世界披上了一层雪白面纱，四处白雪皑皑，整个小区银装素裹明晃晃的。
唐雨和三更注意到他们之前堆的雪人就像是穿上了一层雪衣服一样，与其说穿得厚了些，倒不如说他们的雪人长胖了。
两人的脚掌踩在雪地里，发出沙沙声响。
两排脚印从八号楼伊始，一直延续到了小区外面。
“北方已经好久没下过这么大的雪了，虽然往年冬天也下雪，但降雪量远远没有这么多。”
唐雨看了眼脚掌踩在雪地上的深度，不免感叹了一句。
小区外面的街道似乎在这个冬天变得更加沉寂，极少有行人在马路上走动。
左右两排是和唐雨所在的八号楼外形完全一致的楼房，毕竟这片区域统称民族小区，还是有一些楼在对面小区里的。
路面上的积雪没来得及化，也没结冰，唐雨一路上提醒着三更不要摔倒，三更倒是听话，一路上特意踩着盲人行道。
两侧路旁的树木早已干枯，只剩枝桠承受着积雪堆压。
北方的冬日就是这么萧瑟，出个太阳便已算是极好的晴天。
三更外表看上去就是个不食人间烟火的美少女，如果她没有顺着香味拽着唐雨站在铁板鸡架前一动不动的话。
“咱买完火锅需要的东西再回来买也来得及，到时候做火锅之前给你当零食吃，你放心，我知道这老板，他一般店能开到晚上七八点呢，他跑不了……“
唐雨在三更身旁一脸生无可恋解释着，中年发福身材高大的老板肩膀上搭着个白毛巾，擦了擦汗，然后将正在铁板上炸着的鸡架翻了个面。
色泽金黄，肉香浓郁，再加上老板撒的些许调料，当真是快要把隔壁阎王馋哭了。
“老板，给我来一个铁板鸡架，少辣，去鸡屁股……”
“好嘞。”
老板很快为唐雨装好了一个鸡架，唐雨扫码付了钱，然后将还有些烫手的鸡架递给了三更。
“小心烫，慢点吃。”
三更接过鸡架，小口咬着，就在东北的冰天雪地马路边，毫不在乎自身形象。
“这小姑娘长得这么好看，都能给我这店做宣传了。”
老板一边炸鸡架一边对着唐雨开着玩笑，唐雨只能不好意思的以笑容回应。
南北方的女孩性格多不相同，但要说三更的话，她外表更像南方女孩清秀精致，性格却如北方女孩不拘小节。
“到菜市场里再吃吧，到时候在这吹着冷风，回去以后小心肚子疼。”
“好。”
唐雨拉着三更，就像是牵着个贪吃的小孩子一样。
街道上开始陆续有人在扫雪，毕竟从现在的降雪量来看，如果不趁着雪停先清理一部分，有可能会影响附近的交通。
附近的社区街道办组织着工作人员，再加上志愿者们，马路上开始变得热闹了起来。
唐雨上次从这条狭窄的十字路口独自买菜趁着夜色落寞回家时，与现在相隔的时间并不久。
转眼之间，三更又回到了他的身旁，他握着三更冰冷的手时，试图向三更传递自己的体温与悠远绵长的思念。
同样的地点，黑白无常正站在一旁的高楼上注视着这一幕，就像他们那时看着路灯下独自买完菜回家的唐雨时一样。
“我不能理解小阎王的做法，我也不明白为什么大家都对此默不作声。”
白无常看着两人一起走进菜市场，双手抱着肩膀，神情十分复杂。
她微微皱眉，脸上的担忧已然藏不住。
黑无常在她身旁站的笔直，一袭黑衣宛如一只站立雄鹰。
“有些人会留在心里，每每想起时的内心复杂，说不清道不明，离不开又放不下。”
黑无常的音色一如既往温润，与他的冷冽外表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若地府终究难逃一劫，那是早来还是晚到又有何妨。
第一百六十三章 手中鱼重千斤
“老弟来了啊，有段时间没见到你了。”
卖牛羊肉卷和火锅丸子这种冷冻食品的是个短发的姐姐，三十多岁，也是之前因为唐雨排很久都没买到东西赠送他土豆粉，但是被唐雨婉拒的那位。
“哪有，我前阶段才来过。”
“我怎么觉得有段时间了呢，老弟给你个袋，你自己随便装，姐算你便宜点。”
“好，谢谢。”
“害，你跟我客气什么。”
唐雨站在透明冰柜前，拉开玻璃门，将小铲子递给了三更。
“你想吃什么就往里面装吧。”
牛羊肉卷是单独被装订成盒售卖的，所以不在这些火锅丸子的范畴里。
下午这个时间正是附近居民们各自买菜回家做饭的时刻，所以菜市场里的顾客还挺多的。
这个卖火锅食材的大姐也卖调料之类的，所以后方她的店铺里传来了各种香料混合在一起的味道，唐雨说不出什么感觉，只觉得有些刺鼻。
“火锅底料要这个番茄的就可以了吧，三更不喜欢吃辣的对吧？”
唐雨拿着包装精美的火锅底料选择着，三更轻轻点头。
他们就像是新婚夫妇共同出门选购晚餐材料一样，最起码也是同居的年轻情侣。
趁着三更用小铲子挑选想吃的丸子时，唐雨在旁边左右踱步，随便在菜市场里看着。
这里他小的时候经常来，毕竟那时候父亲会带他到这里来买菜，然后一起回家。
一晃过了那么多年，这里几乎没有发生任何变化，甚至有的摊贩地点只不过是换了个老板，该卖那些东西的位置还在那里。
就像是这片民族小区一样，尽管时代在发展进步，沈城里甚至也已经出现了几万块一平方的名贵房产小区，但唐雨还是留在原地踏步，守着自己破旧的八号楼。
其实他完全可以将房子全部用来收租，自己再买一套更好的房子，以他的生活条件来看，至少他想换个更大一些的房子应该是不成问题的。
只不过房子太大只会觉得空旷，家里没有其他人的时候更会觉得孤独。
他和三更用不上那么大的房子，至少在三更提出关于这方面的建议之前，唐雨不会考虑搬到外面的小区居住。
旁边转角的位置是卖鱼的摊，尽管隔了一定距离，唐雨还是闻到了浓重的鱼腥味。
菜市场里卖什么的都有，五花八门，所以各种味道纠缠在一起，还挺让人觉得难受的。
卖鱼的师傅正在拿刀剁带鱼，他和唐雨年纪相仿，身上围着黑色的工作装，一举一动都看上去精明强干。
唐雨不太喜欢吃鱼，三更也没有表达特别想吃的意愿，即使是之前唐雨独自生活的时候，他也从来没买过鱼来自己制作。
所以他从来没跟鱼店老板搭过话。
“唐雨，我选好了。”
“好，我去结账。”
唐雨拿着三更选好的一袋火锅食材，再加上四盒牛羊肉卷，又买了些火锅蘸料之类的调料，然后来到对面店里交给了女老板。
在称过付款以后，唐雨拎着东西，准备和三更在菜市场里继续逛逛，顺便再买些火锅涮着吃的蔬菜之类的。
路过鱼摊的时候，唐雨确实想过要不要买两条鱼回家尝试着做一下。
只是他抬眼之间，与年轻店老板四目相对之时，唐雨还没说话，对方的脸上便闪烁着兴奋的神情。
“唐雨？你是唐雨是吧？”
“……”
这世上最尴尬的事情莫过于被对方叫出了名字，你还不知道对方是谁了。
“我是李停车啊！你该不会忘记我了吧！”
自称为李停车的男人隔着鱼摊握着唐雨的肩膀摇晃着，脸上满是欣喜。
就算你生命中遇到过一个取这种名字的男人，哪怕你早已忘记了他的长相，但当他提起自己名字时，就会唤醒你尘封的记忆……
唐雨想起来了，这人是自己的小学同学。
与此同时，唐雨也想起了那个整天挂着鼻涕只会傻笑的小男孩……
他的座位在唐雨前面，每每他转头看向自己的时候，总会让唐雨觉得头疼。
“没忘记啊，这个摊子是你家的啊，我都不知道。”
“是啊，以前这里是别人的摊子，后来我家里把这里接手了，就在这里接着卖鱼。你就住在这附近吗？旁边这位是你女朋友吗，长得真漂亮啊！”
李停车一开口便说个不停，他的热情与幼时一如既往，但也同样让人觉得头疼。
李停车四年级就转学了，再加上已经过了那么多年，所以唐雨对他的印象堪称少得可怜。
“嗯，我确实就住在这附近……”
“你现在在哪里上班啊，做什么工作啊？”
面对李停车的问题，唐雨稍微沉默，但还是开口回应道：“我现在在一个网站写，每个月有稿费。”
“大作家啊，没想到我李停车也能认识大作家啊！下次你能不能帮忙把我写进龙套里啊，我好带回家给家人看看，哈哈哈！”
“有机会一定。”
唐雨以笑容回应，这是他第一次告诉别人他作者的身份，毕竟之前写那点收入，根本算不得正经工作。
“拿两条鱼回去吧，这都是新鲜的，我给你装两条，你带走。”
“不用不用，真不用……”
唐雨连连摆手，但李停车已经十分麻利的帮唐雨装好了。
“那你称一下，看看大概多少钱，我给你钱吧，你做生意也不容易……”
“谈什么钱啊，你要是给我钱就是在打我脸，赶紧拿着吧。”
“……”
唐雨平时没什么交际圈，他是个很沉闷的人，再加上家庭经历的原因，导致他根本没什么朋友。
他极少接受他人馈赠，所以在接过李停车递过来的鱼时，手中黑色塑料袋里的鱼显得十分沉重。
他想偷偷拿手机扫码支付，但被李停车以严厉眼神制止了，他只能作罢。
唐雨跟李停车道别，带着三更离开了鱼摊的位置。
“他是个好人。”
三更平静说道，唐雨在一旁点了点头，认同了三更的观点。
而且三更如果说一个人是好人，那他绝对就是个好人。
“但可惜，他是个好人，并不代表他会过得幸福。”
“三更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没什么，唐雨不也一样么，唐雨也没做过什么坏事，但父母都很早就去世了。有些事不是人为能够干预的，正所谓命运无常，说的就是这个道理。”
唐雨被三更一番话搞得云里雾里，但他也没放在心上。
绕过前方的路，唐雨准备到菜市场里面的蔬菜区买些蔬菜回家。
“那个李停车啊，名字听起来挺好笑的。上学时候据他自己说，应该是他妈要生他的时候，赶着坐车去医院生产，车刚停下，他就出生了，所以名字叫李停车。”
唐雨嘴里说着，转个弯就来到了蔬菜区。
唐雨有一个买菜的固定摊位，那里的老板之前帮了他不少忙，包括给地瓜去皮之类的这种事，一般北方卖菜是不会帮忙处理的。
“小伙儿，来了啊，看看今天买点儿什么。”
卖菜的阿姨十分热情，她有个女儿，长得跟她一模一样。无论是表情神态还是体型站姿，甚至连脸上的大圆眼镜都完全相同。
之前唐雨还以为她们是一个人，场面尴尬极了。
“哎，我看刚才你上卖鱼那去了啊，那小伙儿你俩认识啊？”
唐雨嘴角勉强挤出了些笑容，笑着回应道：“那是我小学同学。”
“怪不得呢，那家伙平时可抠门了，虽然从不缺斤少两，但你要想让他抹个零头，可比登天还难呢。你这鱼该不会是他送的吧？”
“……”
唐雨觉得手中拎着的鱼又重了几分。
“不过也不能怪他，听说他家里有个妹妹生了病，做手术要花很多钱，他家没那么多钱治，只能靠他摆摊卖鱼维持生计。”
唐雨手中的鱼似有千斤重了。
“具体什么毛病，您知道吗？”
“那倒不清楚了，那卖鱼的整天笑呵呵的，谁也不敢深问，毕竟谁家摊上这种事都闹心啊……”
卖菜的大姐裹了裹身上的军大衣，毕竟菜市场里的气温还是有些低的。
唐雨和三更买了一些蔬菜，然后踏上了回家的路。
夕阳西下，分外感伤。
唐雨手里有个黑色塑料袋，里面装的是李停车送给他的鱼。
他其实不喜欢吃鱼，三更也没那么喜欢。
就算是老相识，李停车其实也没必要这么做，毕竟他们已经很多年没有联系了，甚至唐雨只记得李停车的名字。
卖鱼的送几条鱼倒是无所谓，但家里条件那么不好，唐雨心里就觉得有些不是滋味。
“唐雨回去给那个李停车付钱吧。”
一旁的三更看出了唐雨心中所想，转而提出了自己的建议。
“他不会收的，有些人性格就是如此，你返回去硬要给钱，他反而觉得伤心。”
“他妹妹活不久了。”
三更口中语气一如既往的平静，在谈及生死之时，没有人会比三更更镇定。
但这正是唐雨最不想听到的结果。
这世界上治不起病的人太多了，甚至很多人花了很多钱没治好，最后弄得家破人亡。
所以俗话才讲，做人最怕两件事，有病和没钱。
火锅其实吃起来是很方便的，只要准备好锅子，放进火锅底料和水，再准备好碗筷食材和调料，就可以很快开动了。
唐雨在回到家不久后就准备好了一切，餐桌上倒也还算是丰盛，火锅中冒着滚烫的热气，开锅以后咕嘟咕嘟冒泡。
“三更，来吃火锅了。”
唐雨朝着客厅喊了一声，三更应了一声，然后从沙发上起身来到了餐桌旁。
两个人对坐着，餐桌中央是热气腾腾的火锅。
唐雨看上去有些心不在焉，但还是逐一将食材放进锅里。
三更转头瞟了一眼厨房，那个黑色塑料袋被唐雨放在了厨房最显眼的大理石板上。
“这些东西很容易熟的，三更想吃什么只要自己放进去就好。”
“唐雨还在想李停车的事情么，你们不是不怎么熟悉么，况且这世上本就有许多人承受着不幸，你失去了父母，不也是如此么。”
“我也不是圣母心泛滥，只是觉得李停车给予我的这份好意，实在是有些太沉重了。他的妹妹……真的会死吗，还有办法解决吗？”
“唐雨能够死而复生还是因为生死簿里残留了一丝阎王留下的灵力，再想修改生死簿的话，我实在做不到。而且病死这件事是不可逆的，我不可能直接就能将她治好，这有悖天理循环，而且我现在也没有灵力。”
“没关系，先吃饭吧，不想了，大不了以后我多去菜市场买鱼，多照顾他的生意就好了。”
三更看着脸上装着若无其事的唐雨，眨了眨眼没再说话。
这一顿火锅吃得倒也沉默，冷清的气氛与滚烫的火锅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在晚餐结束之后，唐雨清洗了碗筷厨具，独自返回了自己的房间。
他坐在电脑前，开机之后打开qq，输入了一个他现在已经不会用到的qq号。
那是他最初用的qq，现在以作者身份用来与编辑联系的qq更多是工作用途。
唐雨只是为了验证自己的猜想，所以才登陆了这个自己最开始的qq号。
之后他在那些已经屏蔽群消息的群组里，成功找到了他小学时同学们建立的qq群。
这个群组，应该是他目前为止唯一能够跟李停车有共同联系的方式。
以李停车的性格，如果是那家伙的话……
他一定会把需要帮助的信息发进群里的，因为他和别人不同，他相信会有人帮助他。
在大多数人的眼中，那些从前儿时的同学，大多都会消散在回忆中。
所谓小学同学，那时的孩子心智都尚未建立完全，又怎么可能能巩固友谊至今不散。
唐雨果然在那个群里发现了李停车发布的滴水筹链接。
要知道这个群五年之内，只有李停车在上个月于群里发布了这么一条信息。
【这是我妹妹，希望大家能帮帮忙】
除了链接外，仅仅只有这一句话。
四十八人的群里无一人回应他。
唐雨点开链接看了一眼，除了文字描述，入眼便是一个躺在病床上的女孩。
她看上去二十岁出头，眉眼清秀，五官精致，与李停车粗犷的外表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只是面无血色，苍白的面庞努力带着笑容，多少让人觉得有些心疼。
“李亭曈么……不管怎么说，总比你哥哥李停车的名字好听多了。“
亭曈在汉语中的释义是初出的太阳。
唐雨不相信日出即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