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五百四十三章 全部撂倒是讲道理的第一步
“啥？！外头打起来了？！”
听到诺兰的报告之后郝仁直接就从椅子上蹦了起来，一脸“你TM逗我”的表情。
诺兰似乎早就猜到郝仁会是这个反应，脸上神色压根不带变化的：“不信你出去看看——现在还热闹着呢。”
“这怎么突然就打起来了呢！”郝仁看到诺兰的模样就知道这事儿是真的，但他真是想不明白，“那个6不是跟外头那些人一伙的么，我还专门让她出去搞外交呢，这怎么反而见面打了起来……外头现在情况怎么样了？”
“本舰开着护盾，N-6没有离开护盾范围，所以现在的情况就是外头那十几个武装分子正在用跟水枪威力差不多的东西呲我的护盾，而N-6就站在护盾后面一脸懵逼……情况相当混乱，但没有任何人受伤。”
“……出去看看。”
N-6并非一个人从飞船里走出来的，郝仁还安排了南宫兄妹陪同她一起露面，原本的计划是首先让N-6去和自己的同胞们打招呼，让对方放下武器同意交流，随后由口才不错的南宫三八和气质亲民的南宫五月担任最初接触者，最后郝仁和小伙伴们再正式出场——但这个计划从一开始就没能成功，南宫兄妹甚至连演讲稿的第一个字都没念出来对面的人就发动了突然袭击，万幸巨龟岩台号的护盾系统已经再生完毕，所有的火力都被挡在了外面，但这一言不合就开干的动静还是把可怜的海妖姑娘吓成了一个球，郝仁赶过去的时候她正团在舱门后面抖呢。
十几个穿着黑色战斗服的武装人员躲在飞船坠毁坑边缘的森林里，以居高临下的角度对着巨龟岩台号的侧面装甲带进行着随意扫射，他们使用的武器是电磁步枪和轻型等离子火炮，这些装备对普通的行星级文明而言已经算是大威力武器，但对巨龟岩台号厚实的能量护盾而言就跟五月的尾巴尖一样毫无威胁。
它们只能在飞船周围数十米的空气中制造出大量的光影特效而已。
N-6在袭击开始的第一时间就躲回到了舱门里，她自己也被这突然的变故弄的手足无措，逻辑电路险些过载烧掉。她在对面的袭击者中看到了自己熟悉的面孔，并尝试大声呼吁对方停火，然而这努力根本毫无作用。
“这是怎么个情况？”郝仁来到N-6身旁，一脸懵逼地问道。
“我不知道，”机器人少女摇着头，“他们看到我就突然开火了，我尝试和他们对话，但他们不理我。”
薇薇安皱着眉：“你认识那帮人么？”
“认识其中几个，”N-6小心翼翼地探头看向外面，“领队的是和我同一战斗梯队的N-4，另外还有经常见面的TD-22和TD-26。”
南宫三八惊魂未定地摸了摸脑袋，一脸古怪地看着N-6：“你平常人缘咋样？”
“人缘？”N-6对这个词貌似有点摸不着头脑。
“就是说你平常在你们基地的时候有没有干过什么挖坑砸墙炸厕所之类的事儿，以至于认识你的人看见你第一反应就是给你一梭子，”郝仁一边说着一边斜了南宫三八一眼，“说实话我觉得这个问题你压根不用当真。”
“总而言之得先让对面的人停火，”薇薇安皱着眉看向飞船外面，那些武装人员的攻击对巨龟岩台号而言不成威胁，但他们丝毫没有因此减弱自己的攻势，这着实有点烦人，“天知道他们在想什么……先跟他们喊话吧，喊话不管用就只能挨个给动能麻醉了。”
郝仁点点头，和薇薇安一起向着舱门的方向走去。
而在森林边缘的灌木丛中，N-4正用力卸下已经被打空的钢钉弹匣，并将新的弹匣推进电磁步枪的卡扣内，同时一脸焦虑地看向了那艘飞船的方向。
那艘船有着强大的护盾系统——这一点是之前未曾预料的，但也并不会让N-4有多少慌乱，从一开始她就没指望凭借十几个人手中的单兵武器可以对抗一艘看起来就很高级的太空船，她只是希望能以此来确定一下N-6的状态，然而确认结果却只是让她更加担心。
那个有着N-6躯壳的“东西”在攻击刚开始的时候便大喊大叫着让这边停火，然而N-4随后发过去的特殊识别密匙却没有得到回应，不只是自己发过去的密匙，队员们依次执行紧急识别协议之后也都没能得到回复，种种迹象只能说明一件事：那个从飞船里走出来的果然只是被外星人改造之后的“赝品”。
外星人获得了N-6的残骸，但却只能模仿出她的外貌和浅层记忆，他们根本不知道紧急识别协议的存在，因此在这个环节上漏了馅。
N-4小姐认为自己的判断完全没有问题。
她留在这里的目的只有两个，一个是确认N-6的状态，如果可以的话就将对方回收，第二则是掩护队伍中的几名成员撤退，好让他们去通知营地的留守队员尽快远离这个地方。现在既然没办法当场带回N-6，掩护其他人撤退的目的也已经达到，那接下来自己就要撤……
撤退的念头刚冒出来，N-4就被一发从天而降的闪电球给炸晕过去了。
郝仁看着远处被薇薇安一发闪电球炸晕过去的女性士兵，半晌没反应过来：“咱不是说先喊话的么……”
薇薇安脸上也有点尴尬：“这个星球的重力跟地球不太一样，小蝙蝠扔出去之后没算好路径——本来我只是想在他们旁边炸一下吓唬吓唬他们好让这些人安静听咱们说话而已……”
郝仁捂着脑门：“……算了，不是什么大毛病，反正看上去这次也没法和平交流了，干脆都弄晕吧。”
薇薇安随手变出一只新的小蝙蝠，小蝙蝠身上随之绽放出璀璨的电光，形如一颗耀眼夺目的球形闪电，薇薇安上下抛动着这个一看就特别危险的玩意儿：“放心吧，我发现电磁攻击对这些家伙特别管用……不过话说回来，刚才诺兰说他们有一半人在交火之后没多久就跑进了森林里，咱俩要去追击一下么？”
“不用，抓几个人回去够打听情报就行。”
N-4的突然倒下在行动队员中间引发了短暂的混乱，他们发现那艘飞船里的人正在发动反击，于是立刻转攻为守准备后撤，其中一名队员来到N-4身边准备带走自己的队长，然而他刚跑到一半，另外一枚闪电球就砸在了他的脸上。
紧接着就是一场炮火犁地般的闪电风暴。
薇薇安的电磁攻击对这些莫名其妙打过来的袭击者真是非常有效，事实上郝仁从头到尾压根都没有出手的机会，他就这么看着薇薇安飘在天上乱扔球形闪电把对面的人全都给砸晕了过去，然后不禁心生感慨：海瑟安娜那熊孩子真抗揍……
几个袭击者很快就被绑个结结实实，带到了巨龟岩台号的一间空置舱室里。
N-6很担心地看着自己这些昔日队友被人炸的一脸黢黑带回到飞船上，理所当然对他们的状况表示了担忧：“他们……没问题吧？”
“放心吧，都没死，就是被电晕过去了而已。”郝仁摆摆手，这场短暂的冲突以莫名其妙的方式开始，又以稀里糊涂的方式结束，他全程都搞不明白这帮家伙到底是干嘛来的，而更让他有点意外的则是这些人的“本质”：他们每一个人都和N-6一样，是机器人——这是一支完全由机器人组成的队伍。
怪不得薇薇安的电磁攻击对他们的效果如此显著——完全就是电子设备遇上EMP嘛。虽然这些高科技的人造战士也有针对电磁打击的防护，比如核心系统带有电磁屏蔽保护层，但说实话，他们那保护层面对薇薇安扔出去的球形闪电着实显得不太够看。
再说了，哪怕他们真的把电磁抗性点到99+其实也不管用，薇薇安的闪电球不光有闪电，里面还包着一个以亚音速砸出去的小蝙蝠呢……
N-4和几名行动队员的昏迷并没有持续多长时间，EMP冲击只是触发了他们逻辑电路的紧急保护机制，但并未对其机体造成太大损伤，数据终端指挥着几个自律机械给这些人电疗了一番之后便顺利重启了包括N-4在内的所有临时“战俘”。
N-4一睁开眼，就看到一个脸上带着笑容的短发男人和一个有着猩红色双眼的女人站在自己面前，那个有着N-6外壳的家伙也跟他们站在一起，而在后面还站着几个似乎是在看热闹的男男女女。
而她自己，则被某种坚固的束缚装置结结实实地固定在一张金属制的椅子上。
被俘了，被一群长相和人类很接近的外星人给俘虏了。
N-4飞快地运转着自己的逻辑电路，开始分析眼前的现状并准备制定一个行之有效的逃跑计划——如果不成功的话就制定一个自毁计划，但在她开口之前，眼前那个带着笑容的男人便开口了：“很抱歉得用这种方式跟你打招呼——但你不愿意心平气和地跟我们说话，我们只能强行让你心平气和下来了。”
N-4满脸警惕地盯着眼前的人，一言不发。
郝仁感觉有些头疼，又一个机器人，而且这个机器人看上去远不如N-6那么容易交流，他还记着N-6刚醒过来没多久就愉快地和自己一行人达成了共识，可是眼前这个女机器人别说达成共识了，她甚至不乐意跟自己开口说话……
这也难怪，毕竟两次接触的过程截然不同，N-6是被自己救回来的，双方接触过程中充满了异种族无私的帮助、死而复生的感动、坦诚交流的信赖以及人性的光辉，另外一次接触就不一样了，它的主要内容是电磁步枪弹、万伏高压电以及一个亚音速砸脸的小蝙蝠……
第一千五百四十四章 解除误会
一次莫名其妙的武力冲突让现场气氛颇为尴尬——最起码在郝仁这边看来事情是挺莫名其妙的。但幸好被抓住的机器人女性还没到彻底拒绝交流的程度，事实上当N-6开口的时候她就有了反应。
N-6困惑地询问对方为何要主动发起攻击，N-4对这个问题的答复是板着脸反问了一句：“你现在到底是什么？！”
这个问题显然太过于诡异，以至于N-6死机了大概两秒钟才熟练地报出一串编号：“现行识别代码N-6，出厂编号：E75-3C6215……”
“你不是，”N-4死死地盯着眼前这位昔日同胞，“你只是顶着N-6的外壳而已，你体内运行着未被授权的代码，你的逻辑电路在另一套程序的控制下运作，你根本不是N-6。”
“否定，我的识别代码仍然健全，我拥有N-6的全部识别密匙和未被修改过的逻辑电路，我体内被替换的部件并不影响我的主要人格运行……”
“否定，你的识别代码已经失去可信度，因为里面多了未被授权的第三方代码，尽管你仍然拥有完整的N-6组分，但多余出来的信息表明你已经受到外来信息污染，人格遭受污染的代行者必须被视作敌人。”
“否定，我的第三方代码只是为了方便我驱动躯体中的新硬件，作为驱动程序，这些代码不会影响我的主人格。”
“否定，你已经被污染，因此你的自我辩解本身不具备可信度，你可能是在外来程序的影响下自认为无故障。”
“否定……”
就听到这儿，郝仁就大概猜到是哪出问题了——而这个猜测中的答案让他感觉分外坑爹。
“等会等会，我插个嘴，”他介入了两个机器人越交流越混乱的对话中，“你俩这否定来否定去的太水字数了——这边这个，是叫N-4对吧，我要没猜错的话……你是以为N-6被不明势力修改了程序变成敌人所以才发动攻击的？”
N-4面无表情地看了郝仁一会，淡淡说道：“拒绝回答，N-4没有义务和不明势力的代表交流，该任务应交由交涉专业型代行者完成。”
薇薇安变出个闪电球在手里优雅地抛动着：“你要真是个逻辑正常的人工智能，这时候就应该选择最优的解决方案，很显然跟我们认真交流是最好的，不管最后交涉能不能成立，至少你没有浪费机会。”
N-4看着薇薇安手里的闪电球，板着脸：“N-4同意你的说法，但这不代表同意你可能具备的世界观。”
“我们不是敌人，”郝仁指了指自己，又指着对方，“事实上从头至尾都是你们主动动手的，我们这边可是被你们拿枪扫了半天才出去反击了一下，而且到最后我都没用上飞船的火炮——你要不傻你就该知道，这么大一艘船不可能没有武器，我要真对你们有敌意，你们早就灰灰了。”
N-4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变化，郝仁完全无法通过面部表情来判断对面的这个女机器人到底有没有被自己说服，但他相信自己这番话从逻辑上是完全没有问题的，只要是个有理性思维的人都能分析出其中道理来。而且这时候莉莉也在旁边帮了个腔：“我们可没对6动什么手脚啊，我不知道你们机器人之间是怎么识别的也不知道你们有什么稀奇古怪的风俗习惯，反正我们在6身上装的所有东西都只是为了让她活过来而已。”
说到这儿，哈士奇姑娘扁着嘴嘟哝起来：“你可不知道6当初惨成啥样，整个人被炸的跟碎尸案现场似的，光把她的零件找回来都用了一个钟头，还只能凑齐三分之一个身子，后来还是我们临时做了一批零件给她装上才凑齐整的，情况都严重到那种程度了，谁还顾得上什么第三方代码啊……”
N-4虽然板着脸，但好歹还是把这些话都听了进去，她看看郝仁又看看莉莉，摇着头：“但你们首先表露了敌意。”
郝仁和薇薇安异口同声：“我们什么时候表露敌意了？”
“你们烧毁了我们的雷达系统，这是无可辩驳的攻击行为。”
郝仁一听这话顿时一巴掌拍在脑门上：搞了半天最初的乌龙是诺兰闪的那两下大灯！
诺兰其实从头至尾就在监听这场交谈，这时候她终于忍不住现身了，全息影像凭空出现在N-4面前：“你们主动拿雷达照我们，我们还以为你们要干嘛呢，谨慎起见当然就把你们的雷达致盲了啊——谁知道你们的雷达那么不经折腾，稍微照了一下就直接烧掉了。”
这就是星际飙车王纵横星海养成的霸气，别人拿大灯闪我一下我必以十倍太阳拳闪回去，老司机诺兰理直气壮。
话说到这个份上，就连N-4的芯片脑袋都不得不动摇起来，她有些迟疑地看向N-6：“我必须直接验证你的基层数据，以确定你是否真的没有被外来代码影响判断能力或替换思维。”
能够主动提出以这种方法来辨别真相，这其实就说明这位机器人女性已经被说动了。
对于属于人工智能的“代行者”而言，将自己的基层数据开放给别人就等于彻底放开了防御，将自己全部的思维和记忆都无保留地展现出来，这是只有建立在绝对的信任或服从基础上才会执行的操作，N-6与N-4拥有相同的权限，她们之间不存在服从的关系，因此此刻唯有信任——这信任也是最大的诚意。
N-6没有任何犹豫便同意了好友的要求。
郝仁松开了N-4手部的拘束装置，随后和其他人一起静静地旁观着这个过程，并期待能有个好的结果。开放基层数据需要最为可靠的连接方式，因此N-6和N-4选择了用电缆直接连接彼此，她们打开自己颈后的数据接口，将两个人的芯片直接相连，在十几秒的验证过程中，谁也没有说话。
最后N-4拔下了自己脖子后的电缆：“我读取了你的人格数据，N-6，现在我承认你的说法，你的人格未受污染。”
“你的判断能力一如既往很迟钝。”
原来N-6还会吐槽别人！
面对这句不太客气的吐槽，N-4并没有表现出任何意见，她只是摇摇头：“N-6，我在你的记忆中发现一处错误认知——你认为这些救了你的人是留在母星的人类后裔，但他们并不是。”
N-6眨了眨眼：“我的情报有误？”
“你当时和天顶座失联，因此并不清楚后续的事情，”N-6当着郝仁的面说道，“有一艘来历不明的太空船坠毁在母星表面，我们现在就在这艘太空船内。”
“是坠落！只是坠落！”诺兰立刻就蹦了出来，“你才坠毁了呢！”
N-6直接忽略了跳脚的诺兰，直勾勾地盯着郝仁：“你们欺骗了我么？”
郝仁一摊手：“我们可没想骗你——当时我们还什么都没说呢，你就直接脑补着把我们当成这颗星球的人类了，然后我们正好想要了解这边的情况，为了便于和你交流所以就没说破这点。当然，关于这部分隐瞒我还是要表示一下歉意，但我们是没有恶意的。”
“符合情理的解释，”片刻之后，N-6点了点头，“但由于你们的身份发生变化，我不得不重新评估你们的可信指数并重设和你们的关系指数，请知悉。”
郝仁无奈地望天翻个白眼：“好吧好吧——这时候是真看出你是个人工智能了。不过我很好奇，你竟然不知道有一艘来自外太空的飞船坠落在你们母星上的事？”
“她不知道这件事很正常，”在认证了好友的身份之后，N-4对郝仁的态度明显有很大转变，她这次是主动帮忙解释的，“在N-6坠毁的时候，天顶座还未能确认撞在母星地表的究竟是什么东西，‘来自外层空间的不明飞船’这一情报是在你们坠落之后第三天才被确认的，而且即便确认了不明飞船的存在，也只有很少一部分人知道这个真相……情报被封锁了。”
在N-4的后续解释中，郝仁终于知道了有关那个“天顶座”的一些事情，并解开了一个困扰自己好几天的问题：
为什么一连六天过去，都始终没有人来调查自己这群天外来客。
因为虽然诺兰坠落的过程惊天动地，但事实上并不是所有生活在天顶座和月面基地里的人都知道这件事。
当时诺兰并不是按照常规航行的方式从宇宙深处一路航行到这颗星球的，她是直接跳跃到了这颗行星的大气层边缘，随后才“迫降”在这里，这就导致她暴露在太空中的时间其实相当短暂，再加上当时空间裂缝张开的时候还有来自神力风暴的一丝余波也一并释放出来，这部分神力余波并未对行星造成什么危害，但却在消散的过程中横扫了太空中的几颗观测卫星，那些卫星是天顶座的眼睛，它们根本没来得及确认是什么东西出现在母星上就变成了飘在太空里的废铜烂铁。
所以诺兰坠落的动静虽然很大，却并没有引起太多幸存者反抗军的注意——或者说他们更多的注意力都集中在那道能量冲击上了，压根没关注行星地表发生的“小小碰撞”。
他们中只有寥寥几人知道有一个从太空来的东西掉在母星上，却根本不知道那是什么东西——他们对自己母星的监控力度根本没有郝仁想象的那么强。
作为前线战斗人员的N-6并没有太高的情报权限，因此虽然她执行那次轰炸任务的时候郝仁一行已经在行星表面着陆，她却压根对此一无所知。
而在那之后，更是发生了N-4口中提到的“情报封锁”事件。
郝仁解开了对N-4的束缚，并招呼出一把悬浮座椅让自己坐在对方面前，他觉得这个女机器人现在已经是个可以好好交流的Friends了。
第一千五百四十五章 有关天上的情报
郝仁对那个生活在天顶座空间站以及月面基地上的“幸存者社会”始终充满好奇，只是苦于一直没有办法直接与后者接触，他对那个社会的了解只能建立在诺兰有限的观测数据之上，而这种程度的了解显然远远不够。
N-6的到来给他带来了巨大的惊喜，只不过他还没来得及跟N-6打听天上那个社会的情况，另外一个“情报来源”就主动送到了门上。
N-4表示自己知道很多有关天顶座和月面基地的事情，而且比N-6所知道的更多——因为她有着较长的服役时间，虽然这服役时间并没有让她获得比N-6更高的综合权限，却让她能知道更多有关幸存者社会的事情。不过在说出这些情报之前，她也想知道郝仁这群来历不明的“太空访客”是个什么来头。
信任是建立在双方共同的诚意基础上的——哪怕郝仁想知道的只是天顶座和月面基地最基本的情报，是只要开着太空船从那上面飞过去看一眼就能了解的事情，他也得用对等的筹码来交换才行。
“我们来自你们这个星系之外——我是说你们这整个恒星系之外，”郝仁感觉自己没什么隐瞒的，因为他的来历对于一个从未离开过自己行星系的土著居民而言并没什么意义，百亿光年之外的王国贵胄亦或者贩夫走卒对N-4都只是一个遥远的故事，更别提这中间还隔着一个世界的距离，“来到你们这颗星球完全是个意外，我们来这个星系是为了寻找一个……非常非常古老的东西，但在进入星系之后我们就撞上了一场太空灾害，飞船严重受损的情况下只能紧急迫降在这颗星球上。”
“我们在这颗星球发现了开化文明的痕迹，所以产生了很大的好奇，”薇薇安接过郝仁的话头，跟着郝仁走南闯北这些年，她如今也对郝仁的这套“工作流程”和“专业词汇”相当了解，完全能够充当一个合格的审查官发言人了，“我们常年在太空旅行，跟各种各样的文明或者文明遗迹打过交道，观察并记录文明生态，或者收集、保存文明遗物，这是我们的主要工作之一，所以在这颗星球滞留维修飞船的这段时间里我们就开始研究这里的本土文明了。”
“观察文明生态，收集文明遗物？”N-4作为一个高等级的人工智能是具备比较丰富的感情的，因此这时候理所当然地表露出讶异之情，“还有这种职业存在么？”
莉莉马上就一脸红光地蹦了出来：“收尸的你总知道吧？我们房东干的就是这个，只不过他打交道的不是死人，是死了的文明！”
她说这话的时候眼睛发亮耳朵直竖，尾巴在身后使劲摇来摇去，就好像这是莫大荣耀似的，而郝仁却在旁边捂住了半边脸：“我明明记得工作手册上不是这么讲的，审查官主要不是干这个的啊……”
旁边的数据终端轻轻撞了撞他的脑袋：“搭档想开点，主要你这两年基本上也没干别的事儿……”
但无论如何莉莉这简单粗暴的解释方法却是最为有效，N-6和N-4立刻就感觉郝仁这个工作还是很能让人理解的——代行者中也有专门的回收部队，他们偶尔可以从战场上带回受伤失去行动能力的士兵，但更多的时候他们是去回收一些有着重大价值的残骸，比如记录了第一手战场数据的芯片：在和行星吞噬者的战争中，残骸远比伤员要多得多。
“所以很显然，我们是和平主义者，”郝仁对N-4摊开手，“保护文明成果才是我们擅长干的事儿。”
N-4观察着眼前的男人，试图通过检测对方面部表情变化、眼球转动、心跳体温等参数来判断对方说谎的几率，虽然她并没有接触过真正的人类，但关于人类的生理参数是所有代行者都知道的。不过很快她就想到，或许并不能用那些死板的参数来判断眼前的“人”——因为这是一个太空来客，他长得跟人类倒是很像，但天知道他说谎的时候是什么模样。
“我愿意相信你，”N-4想了想，提出一个问题，“但我看到你们把猎食者的形象作为图腾绘制在飞船的装甲上，我认为这是好战民族自我表现的方式——如果我的认知有什么不对的地方，还请你解释一下。”
郝仁愣是想了半天才意识到对方口中的“猎食者”是个什么玩意儿……那不就是莉莉的大头贴么！
站在后边的南宫三八和南宫五月当场就特别没品地笑出了声，就连小伊丽莎白都没忍住“噗”了出来，莉莉听到这动静之后顿时大怒，跳着脚维护自己的种族威严：“你们笑什么！难道我变身之后的模样不威武么！喂喂，人家外星人都一眼就看出我那头像多威猛了好不好！你们这帮审美观有毛病的……”
郝仁使劲忍着笑：“咳咳，我觉得大家的审美观并没问题，你变哈士奇之后其实还是挺……萌的，但我们实在看不出你的威猛来。”
要不是有外人在场，莉莉吭哧一口就啃在郝仁脑袋上了。
“你们这个反应……难道我的认知真的有什么问题？”N-4看着这群人的动静一头雾水。
“你所说的那个猎食者……”郝仁哭笑不得地拽着莉莉把这只正在生闷气的哈士奇拖了过来，指着后者脑袋上的耳朵，“其实就是她，那压根不是什么战争图腾，那是飞船的装饰画，这家伙软磨硬泡让我画上去的。”
N-4歪了歪脑袋——作为一个人工智能，她做出了一个几乎有点超出自己感性范围的、近乎人类的动作来表示自己的疑惑：“我认为我的光学观测模块没有问题，她的模样……”
“她有另外一个模样，”郝仁拍了莉莉的后脑勺一下，哈士奇姑娘登时就跟被摁了开关一样把两只耳朵瞬间收回去，连头发也变成人类形态时黑色短发的模样，郝仁又拍了一下，于是她的耳朵和头发再次冒出来，整个过程配合的默契无比，压根看不出来这个哈士奇精刚才还在生闷气，“她能改变自己的形态，你看到了两个形态，她还有第三个形态，就是你口中的那个猎食者。其实你应该也看出来了，她的耳朵跟你在飞船上看到的那个生物的耳朵是一样的。”
“不只是她，我们中大部分人都有不止一个形态，”伊扎克斯闷声闷气地说道，他脸上冒出了仿佛流动岩浆一样的红色纹路，皮肤也隐隐露出岩石化的迹象，“变换形态是我们的基础能力。”
N-4感觉自己的逻辑电路在这短短的几个小时里就经历了从出厂到现在都未曾经历过的高速运转，她张了张嘴，最后目光还是落在莉莉身上：“超出了我的认知范围……没想到宇宙中竟然还会有如此神奇的生命。我看到飞船上那个生物有着威严的眼神和锋利的獠牙，还以为那是一种危险的猎食生物，不过……”
后半句话她没好意思说出口，因为她想说莉莉现在这幅愣头愣脑跟自己眼对眼的模样着实有点……呆。
郝仁挠着鼻子尴尬地打个哈哈，心说哈士奇那个严肃的眼神……好吧，哈士奇确实有个严肃的眼神，养过这种生物的人都知道，每当它们眼神犀利起来的时候一般就意味着它们同时有了个很犀利的想法，这一点在莉莉身上也能适用。
“我想我们现在已经初步消除双方之间的误会了，”郝仁摊开手，“你得到了你想知道的，现在我想问问我想知道的——在解释天顶座发生的情报封锁之前，我能问你一个额外的问题么？”
N-4点了点头：“请问吧。”
“我发现你带来的这些行动队员全都是和你一样的……机器人，”郝仁满脸好奇，“怎么没见到人类出现？难道你们的避难所里压根没有人类了么？”
这是他在看到N-4带来的那些队员之后便不可抑制地冒出来的一个想法，虽然这种猜想有点匪夷所思，但经历过几年的梦位面探索之后，他对于这种情况早就不再意外。
毕竟他曾经亲眼见证过一个人类灭绝之后仍在运转的方舟世界。
而且还有句话说得好——没点脑补能力你也好意思当审查官？
虽然按照当初那些浮雕上的画面，这颗星球的人类成功发射了一艘逃亡飞船升空，而且现在种种迹象也证明了当年的逃亡飞船并没有被长子摧毁，而是好好地挂在天上，甚至那飞船里的人还在月面上成功建立了根据地，但谁也不敢保证这个过程中没有发生什么别的意外，说不定人类在这个过程中就灭绝了呢？看看眼前的N-4和N-6，这些几乎与人类无二的人工智能似乎也完全可以胜任对那座空间站和月面基地的维护工作——在他们的人类造物主灭绝之后。
不过面对郝仁提出的这个问题，N-4立刻摇着头否认了：“不，人类没有灭绝，也不会灭绝，他们就居住在月面基地，在最安全的‘堡垒’里面。”
“堡垒？”郝仁重复了一遍这个字眼，并看向另一边的N-6。
另一位机器人少女点了点头，用同样不容置疑的语气说道：“人类没有灭绝，也不会灭绝。堡垒是月面基地最强大、最坚固的要塞，几千年前人类就搬到了那里，钛卫兵和主脑保护着那个地方。不过由于母星表面被行星吞噬者占据，人类只要靠近母星就会引发猛烈的攻击，因此他们也只能住在堡垒里面，无法参与任何靠近母星的行动。”
第一千五百四十六章 长子石乐志的真相
在两个以N开头的机器人少女讲述中，郝仁对天上那个“幸存者社会”的了解终于从一开始满脑子的脑补和诺兰观察来的模糊数据变成了一些较为真切的印象。
根据4和6的说法，幸存者社会由两个较大的“领土”组成，分别是位于高位轨道上的天顶座巨型太空站，以及位于月面上的大型工业要塞聚合体：月面基地，这两个领土各自承担着不同的功能。
巨型太空站“天顶座”的作用和郝仁最初预想的不太一样，它并非幸存者的大本营，而是一处前哨堡垒和指挥中心。这座巨大而古老的太空站已经服役了很多个年头，比起这个挂在高位轨道上的空间站，位于更远处的月面基地显然要更加安全一些，因此幸存者社会真正的大本营是在月亮上。天顶座所处的位置决定了它没办法成为一个安稳的居住地，但却是一个极为优秀的桥头堡，它负责调度、指挥前去进攻母星的反抗军部队，并提供军队的暂时驻扎以及综合维修、补给、保养服务，每一只被轮替前往母星作战的部队都会将天顶座视作临时的“家园”。
而月面基地则是幸存者社会的根基所在，它是反抗军赖以生存的原料产地以及工厂集群。在那片遍布着工厂、矿场、兵营、生态穹顶的基地中，大量战争机器被源源不断地制造出来，供人类生存所需的“生物质”也基本上是在那里合成，它是生产中心，同时也是大部分誓要夺回母星的战士们诞生和居住的地方。像N-4和N-6这样通用型号的战斗型“代行者”就是在月面基地上被生产出来的。
在几千年的漫长斗争中，幸存者们几乎挖掉了这颗天然卫星十分之一的物质来维持他们那似乎永远无法结束的战争损耗，这是一个相当惊人的数字。
据说这种连续不断的消耗甚至已经改变了月球的轨道以及母星的气候。
而关于这两处基地中总共有多少“代行者部队”，N-6和N-4都选择了守口如瓶，显然郝仁一行在这两位机器人少女心中的“安全等级”还没有上升到足以畅谈自家军事机密的程度。
而在月面基地上，还有一处极为重要的地点——那里可以被视作幸存者社会的“首都”。
N-4将其称呼为“堡垒”，她表示那是一座用超级合金和高超科技建造的要塞，要塞有着最为坚固的结构和层层叠叠的防护盾，还有着强大的防卫火力与战斗力强大到匪夷所思的“钛卫兵军团”，即便行星吞噬者亲自发动攻击，都不一定能啃下堡垒的防护外壳。堡垒是幸存者社会最重要的核心所在，有一个被称作“主脑”的超级思维中心被安置在那里，它是所有代行者的最高指挥单元，而在堡垒防护最最严密的“终焉宫殿”里，则生活着这个文明最后的人类后裔。
很显然，这是更加重要且敏感的情报，但N-4却没有对郝仁隐瞒这点，因为堡垒是完全无法藏住的，它太巨大了，并且醒目无比，只要用个天文望远镜看一眼就能知道幸存者们的“首都”便是那个建造在月面基地中心区的金属结构体。代行者部队的具体情况可以保密，堡垒的存在却无法掩盖，所以她干脆把这些事情说出来——同时强调那座堡垒防护力量的强大，以此来提醒郝仁最好不要打那个地方的主意。
从某种方面来讲，这位机器人小姐的思维其实还是挺单纯的——大概是因为她和她的同胞们平常要对付的敌人压根也没那么高的智商？
居住在“终焉宫殿”里的人类从不离开自己的庇护所，但他们的存活是确凿无疑的，虽然像N-4和N-6这样的普通量产型代行者没有面见人类的资格（主要是代行者数量太多了，而人类存活的貌似很少），但堡垒中的钛卫兵军团以及将堡垒当做“基座”的主脑都保持着和人类的直接交流。
作为一种依靠逻辑系统和权限系统维持社会运作的人工智能群体，代行者们之间不存在谎言与欺骗——至少N-4是这么描述的——因此即便没有见过人类，N-6和N-4也都确信自己的创造者仍然存在，并且在那高高的月面基地上注视着自己。
说实话，在听到两位机器人少女对月面上那些人类幸存者的描述之后，莉莉产生了点不屑一顾的想法，在她看来，那些数千年前将火种发射至太空、自己留下来死守地表防线的母星守卫部队值得敬畏，登上方舟、肩负着保存文明火种使命的人类也同样是另一种勇士，但他们那些龟缩在月面基地上，甚至连堡垒都不敢踏出一步的后代就不是那么让人欣赏了。
虽说母星表面有长子，但长子又没把炮弹和镭射光束打到月亮上，那些幸存下来的人类连走出来看一眼自己家园的勇气都没有了么？
不过这些想法也就只是在哈士奇姑娘的脑子里转两圈罢了，她二虽二，可也不傻，她知道在两位机器人小姐姐心目中“创造者”的位置有多重，自己贸然说人类坏话的话恐怕会让她们俩暴走的。
郝仁心中也转过了和莉莉差不多的想法，不过他更没有在这种问题上纠结，他只是一个文明观察者，观察、记录、整理报告以及把棺材运回去给上司过目才是他的本职工作，至于这些文明选择了怎样的发展路线那就不是他要操心的事情了，而且他认为那些人类幸存者选择把自己关在堡垒里面应该也是有原因的，绝不只是“恐惧”那么简单。
刚才好像混进去什么奇怪的工作内容？算了没啥不对的……
“我之前还以为人类会和你们一块行动，”郝仁揉揉眉心，看向N-6，“因为我们分析了你们坠毁的飞行器残骸，发现你们都只是飞行器的副驾驶员而已……难道主驾驶员不是人类么？”
N-6脸上似乎露出了一点自豪的神色：“主驾驶的位置永远是留给人类的，他们只是暂时没有和我们并肩作战而已，但等到最终夺回家园的那一天，我们身旁的位置就会有人坐上去！”
郝仁没想到会是这么个答案，愣了一下才出声：“……哈？”
“我们是代行者，是代替创造者执行他们伟大意志的工具，”N-4轻轻点了点头，说这话的时候仿佛带着某种使命感，“在最初的年代，创造者还能和我们并肩作战的时候，我们就是他们身边的辅助者，这一使命永远也不会改变。我们会坐在副驾驶的位置，在创造者的注视下完成他们交待给我们的任务，一直到最终胜利那一天的到来。”
郝仁静静地看着N-4的眼睛，后者也同样用沉静的眼神回应——或许那并不是沉静的眼神，而只是一个等待接收新信息的、待机中的神情，但郝仁似乎感觉某种名为信念的东西确确实实地存在于这位人工智能的内心深处。
他们真的已经和人类无异了啊……
“我明白了，”郝仁把身子放松，他转向N-6并换了个问题，“还有一些细枝末节的东西。首先，你们把自己行星上的‘长子’称作行星吞噬者？”
“这是人类起的名字，”N-6点点头，“它从地壳深处蔓延出来，吞噬星球上的一切东西，自然叫做行星吞噬者。你叫它‘长子’？难道别的星球上也有类似的东西？”
“有，而且几乎每一个生态行星上都有，关于这种生物的真相恐怕跟你们所认知的大不相同……”郝仁无奈地叹了口气，他意识到这颗星球的原住民对长子的真相并不了解，所以果断地结束了这方面的话题，“现在并不是给你们解释这个的时机，以后有机会我会跟你们详细说明的。我想问一下，你们和……‘行星吞噬者’的战争一直是这个样子的么？我的意思是它就呆在行星上不动，既不主动出击也不举手投降，而你们就一直派轰炸机来对付它的触须，既没办法取得胜利也没被它打败，就这样一直维持着僵持的局面？”
这不是什么需要保密的东西，所以N-4回答的很干脆：“这种局面已经持续了至少三千年，但最初并不是这样的。”
薇薇安立刻露出感兴趣的表情：“最初不是这样？”
“根据大智库的资料，在最初的几个千年内，人类以及人类带领的机械军团曾数次面临灭顶之灾，行星吞噬者用远超今日的力量来追杀逃离大地的幸存者，最严重的时候‘天顶座’甚至不得不远遁到宇宙深处，经过了五个世纪的流亡之后才返回到母星轨道，但在三千年前，情况发生了变化……”
郝仁激灵一下子，意识到长子的“脑死亡”就是这个关键的转折点：“当时发生什么了？是不是在那之后，行星吞噬者的活性就大幅度降低了？”
“根据大智库的记载，当时正是天顶座又一次面临生死存亡的时刻，行星吞噬者发射的光束击穿了空间站的护盾系统，大地裂开一道巨大的峡谷，从太空中几乎可以看到行星吞噬者位于地核中的本体，但突然间，一场陨石雨降临了，大量来历不明的天体碎块坠向母星，正好撞进那道峡谷里面——行星吞噬者就这样受了重创。虽然它立即合拢地壳来保护自己，但在连续数天的地震之后，它就失去了自己绝大部分的力量。”
N-4在讲述这段历史的时候用的语句中充满了感性的描述词汇，完全不像是一个人工智能的说话方式，因为这段历史并不是她用自己的方式讲述，而是直接来自于大智库里的记载——这段记载来自于三千年前的人类观察员们。
除了俩机器人小姐姐，现场所有人都面面相觑。
郝仁喃喃自语：“长子……被一场陨石雨砸成了白痴？这TM逗我呢？”
第一千五百四十七章 天上的变故
根据N-4的讲述不难判断，这颗星球的长子是在那场诡异的陨石雨之后失去脑子的。
然而区区一场陨石雨就能这样简单地搞定一个已经进入成熟期的长子？
机器人小姐姐提到在当年那场可被称作“转折点”的战争末期，长子曾经张开了地壳和地幔并将自己的“内核”暴露在外，但如果因此就认为长子的防御能力在当时有所降低那就大错特错了——首先，长子并没有可以被称之为“弱点”的内核，所谓暴露出来的内核只是它较深层的组织器官而已，那些器官有着大量的备份，哪怕受创也只是小问题，其次，长子的防御能力并不完全取决于其物质躯体，它更加强大的防护手段是对各种力场的控制，它的触须能够张开足以抵御天体撞击的斥性力场，这种力场足够保护它的躯体不被来自外太空的打击所威胁——就像当初伊扎克斯在贝因茨上空召唤出来的陨石被凌空拦截一样，当时拦截陨石的还只是区区一个未成年的长子。
比起长子的力场防护和强韧的身体素质，行星地壳只是一层无关紧要的“附加盔甲”而已，有没有都一样。
所以当时那场陨石雨是直接无视了长子的斥性力场——或者说轻而易举地击穿了那层力场，对长子的思维器官造成了毁灭性打击？世界上哪有这么牛X的陨石？
“话说长子为啥闲着没事要把地壳打开？”在不远处吃瓜围观的南宫五月想到的却是另外一个方向，“就为了突然敞开肚皮吓人一跳？”
南宫三八凑过去小声嘀咕：“我猜是放大招的预备动作，说不定是想搓个杀意波动拳……”
南宫兄妹的讨论虽然压低了声音，但还是一字不落地进了郝仁的耳朵，不过他对长子当年张开地壳的原因并没什么兴趣——后者可能是打算扔掉自己身上累赘的星体外壳，也可能是准备展开威力更大的战略级武器，更可能只是单纯地伸个懒腰，对于一个已经成长到行星级别的成熟长子而言，他随随便便的一个动作都能造成这种结果，而这颗星球的长子已经疯了，去猜测一个疯子的举动是没有什么意义的。
“当年那场陨石雨直接击穿了行星吞噬者的防御么？”郝仁揉着眉心，询问起三千年前那次事件的细节，“行星吞噬者难道没有做出什么应对？”
“具体细节无法确认，”N-4摇摇头，“大智库经历多次破坏和重建，数据在数百次的灾难应急拷贝中损失了接近六成，而‘转折点战役’之前的历史是被破坏最严重的。我们无法确认当年的陨石雨究竟是如何破坏了行星吞噬者的力量核心，但有一个细节可考……”
N-4说着，开始背诵大智库资料中关于这一段的描述：
“……所有雷达和光学观测设备都没有捕捉到这些天体碎块的袭来路线，它们仿佛是凭空出现在母星的大气层上空，光学设备记录到的最初画面显示那个区域的光线都扭曲了起来，来自太空的星光在大气层边缘弯曲成大量疯狂的曲线，而近地轨道上的各种卫星则一度失常。随后陨石雨出现了，它们在阳光照射下闪闪发亮，仿佛是金属或冰块一样……”
听到这段描述，郝仁心中一动，不由自主地看向身旁的薇薇安，后者果然也回望了过来。
“凭空出现，出现的地点附近有光线扭曲现象，有高能量释放过程，”郝仁微微点着头，“没错了，这应该是刚刚结束跃迁过程……那些所谓的‘陨石’是超时空传送过来的。”
“我怀疑那些‘陨石’直到现在还卡在长子体内，在地幔深处或者地心附近，”薇薇安说道，“咱们可以找找，或许它们能揭示一切秘密。”
“当然要去，但在捅马蜂窝之前，我更对天上的那个社会感兴趣，”郝仁点点头，注视着N-4那双看起来几乎和人类一模一样的眼睛，“现在你能跟我们说说天顶座和月面基地发生的变故么？关于……情报封锁之类的。”
天顶座和月面基地发生了变故，这一点N-4之前并没有细说，但从她的只言片语中不难意识到这点。这个由百分之九十九的人工智能和百分之一人类组成的幸存者社会并不像郝仁之前最差的猜测那样——是一个已经失去了所有智能单位，仅依靠低级AI维持运转的机械群体，恰恰相反，不论是传说中居住在堡垒中的人类，还是眼前这两位与人类几乎没有区别的人工智能少女，他们都有着自己的思维和判断能力，因此他们对巨龟岩台号的不闻不问就显得尤为诡异，哪怕人工智能们的思考方式更加死板、更加遵循命令行事，那他们的发令者也该意识到一艘坠落在自己母星上的飞船是多么值得关注之物。
而且N-4之前还随口提到了天顶座和月面基地有情报封锁的情况……这就更不对劲了。
N-4微微闭起了眼睛，身体中发出一阵轻微的嗡鸣和电流音，似乎她的逻辑电路正在进行某种复杂的判断，最终她好像是通过了逻辑上的“安全评估”，睁开眼对郝仁点点头：“通过对刚才的交涉内容进行重整分析，我判断你们符合我们的任务要求。
“主脑发生了混乱。”
听到这句话，最惊讶的反而是坐在旁边的N-6：“这不可能！逻辑上不成立！”
“否认，逻辑上成立，主脑也是有规律可循的人工系统，它是存在发生故障或混乱的可能性的，”N-4严肃地看着N-6，尽管对代行者而言，主脑就如同他们最敬爱的君主与父亲一样重要，但面对事实，N-4只能这样说道，“其实征兆早在数年前便已显现，只是所有的下级节点都无权访问相关数据，导致我们这样的普通代行者不知道主脑发生的变化而已。”
“数年前便已显现？”郝仁听着有点意外，他还以为这又是跟以前一样，自己走哪哪出事的事儿逼光环在产生作用，却没想到原来那个“主脑”好几年前开始就不对劲了，“天上到底发生什么了？啊，你最好能顺便跟我们详细说说主脑是什么。”
“主脑是所有代行者的最高统治节点，如你所知，它位于月面基地的堡垒中，十三个巨型服务器组成了它的思考装置，而在天顶座的核心，则有主脑的二级中枢，负责将主脑的命令直接传达至空间站要塞，”N-4淡淡地说道，“一直以来，代行者们的行动都是由主脑统一指挥的，它把指令下发至各个兵营和工厂的服务器，然后再转发给我们每一个个体，数千年来，这个过程从未出过问题。
“然而在数年前，主脑发布的指令中开始出现了混乱。
“它开始频繁地修改对母星地表的作战计划，在月面基地的生产程序中增设大量不必要的、甚至是重复的生产任务，它下达了大幅度增加派往母星的攻击梯队的命令——即便这种盲目的增兵会导致超出月面基地承受能力的生产和维修压力。
“主脑的信息流内开始出现矛盾，尽管只有寥寥数次，但却已经是前所未有的现象。
“所有这些迹象都是在这几年内出现的。”
N-6瞪大了眼睛，盯着N-4：“我为什么从来不知道这些事情？我不是指权限的问题……我就是战斗人员，但我怎么从来没收到过这些异常的指令？”
“因为主脑的十三个巨型服务器中有七个服务器在这些错误指令发出之前便撤回了它们。”N-6静静地答道。
郝仁心中一动：也就是说这些错误指令其实并没有真正发送出去，而是在主脑的系统内部循环时便已经被它自己给否决掉了，这些未发布的指令并没有产生真正的影响，而只是留下了一些系统日志？
那为什么N-4这样一个和N-6权限差不多的普通“代行者”会知道这些事情？
N-6果然也在好奇这个：“N-4，你为什么会知道这些？”
“因为主脑直接联系了我们，”N-4指着自己的胸口，“没有通过那些服务器和中继站，而是直接将信息传递到我们的逻辑电路中。我看到了主脑在这几年内的系统日志，并接受了一个命令。”
郝仁和薇薇安异口同声：“什么命令？”
“它命令我们来到地表，寻找那艘坠落在母星上的异星飞船。”
“原来是这样……所以你们就来了，”郝仁仿佛终于想通了什么，他向后靠在椅子上，看着N-4的眼睛，“那么主脑有没有告诉你们，找到这艘飞船之后做什么？”
对方回答的很干脆：“没有。”
“连任务最终目的都不知道，就这么来了？”
“主脑发布的命令必须服从，因为它代表着人类的意志。”N-4回答的相当理所当然，理所当然到了让人无语的程度。
郝仁知道，对方终究是个人工智能，即便已经和人类相差无几，但在逻辑思维或者说世界观方面仍然是和普通人不一样的，所以他略过这个话题，直接抛出另外一个问题：“那让我猜猜……在你们来之前，禁止其他人来到母星表面寻找不明飞船的应该也是你们的主脑吧？”
“是的。”
第一千五百四十八章 升空
那个在森林中趴窝已经足足一个星期的“怪石头”终于动弹了。
一大清早，居住在附近的小动物们便被那个大坑里不断传来的奇怪动静给惊扰的鸡飞狗跳，在很是忙乱了一番之后它们才确认这并不是一轮新爆炸的前兆，于是一些胆大包天的家伙便偷偷地越过树林和灌木丛，趴在冲击坑边缘看着那个“天降怪石”的动静。它们看到那个将森林砸出大坑的罪魁祸首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焕然一新，曾经黑黢黢的外壳现在正闪烁着银白色的光辉，一层漂亮的光晕则在它的壳子上面浮动着，就好像森林里的大湖一样泛着波纹，看起来煞是好看。
而一种仿佛洞穴中鼓风一样的怪异嗡嗡声则持续不断地从这个怪东西的肚子里传出来。
几个长着灰白色尖耳朵的小野兽抓着树杈占据了高处，对着那个正一边发光一边发出奇怪响声的银白色大石头嘶嘶吼叫，它们不无恼怒地想起了自己曾经的家园——一个又漂亮又气派的树洞——就是被这个从天而降的家伙给砸毁的，而且现在它的残骸就在那个怪东西的肚子下面。小野兽们抓着树杈，在一个它们自认为相当安全的距离对那个趴窝的东西吼叫着，就像以往一样努力想要赶走这个不速之客。
但这一次它们好像真的成功了。
因为那个银白色的怪东西在持续嗡鸣了一阵子之后竟然真的开始缓缓上浮，它的后半部分有好几条长条形的缺口中发出了明亮的蓝光，半中腰的一些沟壑中也在冒着明亮的光芒，在这些光芒的作用下，这个看起来就相当沉重的庞然大物就好像失去了重量，轻飘飘地浮上半空，并且越飞越高，越飞越远……
这个见鬼的怪东西终于飞走了。
森林中的小动物们愣愣地看着这不可思议的一幕，然后终于开始欢呼——或者只是受惊之后乱七八糟的逃窜和嚎叫，几个长着灰白色尖耳朵的小野兽抓着树杈，在冲击坑边缘看着那个银白色怪东西飞走之后留下的大坑，努力想要从深坑中找到自己当初那个又漂亮又气派的树洞——结果一无所获。
它们叽叽喳喳地交换了一下意见，终于认为这个地方并不适合安家，而决定搬去森林里那片有很多架子和石头树的地方，准备在那里再找一个又漂亮又气派的树洞……
“重新飞起来的感觉怎么样？”
郝仁看着正站在舰桥中央投影仪旁边，带着一脸意气风发的表情检查飞船各处数据的诺兰，面带微笑地问道。
“超级赞！”诺兰双手叉腰，银白色的马尾辫在脑袋后面甩了一下，“我还以为自己真的会产生什么上天障碍症呢白担心了好几天！结果我果然就是个天生爱飞行的料啊——升空之后的感觉简直好得不得了！！”
“那就好，”郝仁笑着点了点头，舰娘小姐病恹恹地趴窝一星期，今天终于恢复了精神，这着实是件值得高兴的事儿，“飞船的情况怎么样？”
“比预想的还棒！”诺兰看来真的是相当高兴，以至于她说话的时候还在自己身边用全息投影制造了一堆放礼花、打彩灯的特效，“动力炉澎湃运转，护盾稳定坚固，武器系统就好像新安装上去的一样给力！虽然主炮好像还是有点问题，但本舰觉得几个小时之后它就能用来轰掉前方的任何东西了！”
“好好好，我理解你高兴的心情，但现在还是认真开船比较好，”郝仁对诺兰摆了摆手，让这位已经有点高兴过头的舰娘小姐冷静下来，“我们还是要警惕这片星区的神力风暴——虽然无人机群最新发来的监控消息显示神力风暴只在深空区域活动而且现在也大致平复下来，但说不定你要太嘚瑟的话就会把它们再嘲讽过来。”
这句话果然相当管用，诺兰顿时就好像受惊的兔子一样蹦了一下，然后缩头缩脑地四处看看——就好像她这样便可以减弱自己这艘长达数百米的飞船在宇宙中的存在感似的。
郝仁欣慰地点点头：比起最初从卓姆梦境世界被带出来的那个历经沧桑的“灰狐狸佣兵”，现在的诺兰真是活泼多了，或许这才是这位AI小姐一开始被设定的“真实人格”？
飞船很快便脱离了行星的大气层，但它并没有过于加速，而是开启了各种干扰、隐蔽行动设备之后以一个不紧不慢的速度向着高位轨道靠拢，在它飞行轨迹的前方，这颗星球原始居民所建造的那座奇迹太空站——“天顶座”正在太阳的余晖下闪闪发亮。
郝仁把头转向了正坐在不远处的两位机器人少女：N-4和N-6。
其他的“代行者”也在飞船上，在N-4和郝仁一行达成共识之后，N-4所带领的地面行动部队（包括之前逃跑的那些）也在自己长官的命令之下成为了巨龟岩台号上的临时乘客，现在他们都在飞船的客舱中处于待机状态，而N-4和N-6则作为代表，留在舰桥上以随时回答郝仁的一些问题。
N-4和N-6一直在好奇地观察着这个地方，这艘用不知名科技建造的、先进到几乎无法理解的飞行器让她们极为惊叹，尤其是在她升空之后，这种惊奇就更加明显。
郝仁却在观察她们。
好奇心——又一个极端接近人类的特质。
这颗星球的原住民们虽然在宇航科技方面进展一般（证据之一便是他们还没有制造出跳跃引擎这种关键性的设备），但看起来他们在人工智能领域却有着出类拔萃的天赋，这些被称作“代行者”的人工智能不但已经拥有了近乎完善的感情功能，甚至还有诸如好奇心、学习性等可以让自身自主发展的能力，这委实是了不得的成就。
因为这意味着他们可以做到自我进化。
关于“主脑”的异常情况，N-4已经说了很多，现在郝仁对这整件事有了个大体的把握。
听起来主脑似乎并不是突然故障的，而是有一个循序渐进的过程，并且在这个过程的最初，没有任何人察觉到这一点。
从几年前开始，那个庞大的人工智能就开始产生一些自相矛盾的指令，刚开始这些错误指令的数量很少，而且几乎不涉及重要决策，可以被视作是运行时的小故障——主脑自身便有纠正这些故障的机制，它的十三台服务器就好像一个投票机构，产生错误指令的终究是其中少数，正常运行的服务器会直接排除掉那些有问题的代码——在最初是这样的。
但之后情况一直在恶化。
不知道什么原因，主脑的错误日志被它自己隐藏了起来（这或许是所有故障中最致命的一个），因此堡垒中的维护者们并没有意识到主脑的服务器中正在积累越来越多的错误指令。刚开始产生错误指令的服务器只有一两个，频率也只是一两个月才有那么三四次，但随后问题就变得愈发严重。错误指令越来越频繁地出现，产生这些错误指令的服务器也越来越多，而能够排除这些错误指令的正常服务器——它们自然越来越少。
主脑的服务器并不是没有人维护，更不是缺乏更新——事实上作为幸存者社会中最重要的决策机器，主脑的主板和主要逻辑电路每一百年都会更换一次，其它硬件则每年进行检修和保养，而系统自检之类的流程更是频繁到每天都会进行一次。根据N-4所讲，主脑现在的主板和逻辑电路其实才换上去不到二十年，还远未到可以发生故障的状态。
但故障就是这么莫名其妙地发生了，并且当主脑的正常服务器和故障服务器比例反转的那一刻，它的错误终于暴露出来。
它先后发布了两条截然相反，而且其中一条莫名其妙的命令：第一条指令禁止有关母星上那艘不明飞船的情报流通，并且禁止任何人员靠近那艘飞船“坠毁”的区域，第二条指令却直接发给了包括N-4在内的十几名代行者士兵，命令他们前去调查那艘不明飞船的情况。
起初N-4并没有意识到这两条命令是矛盾的，她以为这是一次由主脑下达的秘密行动指示，但在她例行公事将自己收到的指令回传至主脑的下级服务器以作确认时，却引发了系统内的严重警告。
主脑认为她和她的临时队员们正在脱离指令、擅自行动。
随后主脑便给她派了运输机，让她尽快出发去完成任务，同时还把一大堆错乱的系统日志发送到了她的记忆库中……
再然后，N-4小姐和她的临时行动小队们便就这样稀里糊涂地来到了郝仁面前。
“你们就不觉得这活儿压根没法干么？”郝仁看着N-4，感觉很不可理喻，“乱七八糟的命令，压根空白的任务细节，而且你们回去之后十有八九还会被主脑列为‘失控分子’……你们就不能先给主脑的维护者们报个修么？”
N-4面无表情，一板一眼地说道：“主脑的命令是必须执行的，这是我们能维持到今天的根本。”
旁边的N-6也同样一板一眼：“主脑的命令必须执行，维护者的工作维护者自然会完成。”
南宫三八在旁边听着他们的交谈，忍不住用手捂住脑门：“世界观不同果然很难交流……”
而在说话间，巨龟岩台号已经缓缓接近了那座漂浮在宇宙中的巨型空间站——天顶座。
它那银白色的卵形外壳在全息投影上闪闪发亮，这个庞然大物就仿佛一轮小号的月亮般占据了众人的视野。
“诺兰，把牵引光束准备好，”郝仁轻轻敲着控制台，吐出一口浊气，“准备开工了。”
第一千五百四十九章 无人机群入场
主脑正在发生故障，它下达了指令禁止所有人前往母星地表调查那艘“天外来客”，但它下达的命令中却没有说当那艘理论上已经坠毁的“天外来客”突然再飞起来，甚至飞到天顶座脸上的时候应该怎么办。
主脑的指令没有这一条，于是天顶座所搭载的自主应对程序产生了作用：当诺兰堂而皇之地朝着远处那座巨型空间站加速时，后者表面状似天线的大量附属设备立刻产生了反应，它们纷纷旋转着对准了正在飞速朝空间站靠近的不速之客，刺耳的警报声在天顶座内部四处回响，一个个战机发进口打开了，仿佛双体长梭般的飞行器一架接一架地从天顶座那银白色的墙垒中滑行出来，随后点燃等离子发动机，以凶猛的姿态扑向太空中的敌人。
而在迎击部队入场的同时，天顶座周围太空中漂浮的一座座防卫炮台也纷纷展开各自的变形机构，平行排列的电磁加速轨道在高精度火控计算机的控制下飞快地锁定了巨龟岩台号的位置，加速轨道下方的充能电容组一格一格地发出暗红色的光芒，预示着强猛的打击即将从这些巨大的火炮中喷薄而出。
“侦测到敌意目标，数量75，数量增加……102架次，仍然在增加……观测到小型战舰入场……”诺兰站在舰桥中央投影仪的旁边，数据流在她的双眼中形成一片仿若流星雨般的光幕，“啧，看样子咱们还挺受‘照顾’的嘛。”
郝仁微微一笑：“毕竟跟长子对着刚了好几千年，就是只兔子也该长出獠牙利爪了。”
N-4和N-6却满脸紧张地注视着太空中可怕的一幕，她们看到天顶座表面已经张开了不计其数的发进口，各种炮台正在从空间站内部冒出头来，上百架空天战机背后喷吐着明亮的等离子烈焰扑向这边，在战机群背后更是可以看到十几艘名为“切割者”的战舰正从大型通道进入太空——而所有这些战机和战舰的数量还在每分每秒地迅速增加！
她们曾经是这些战机和战舰中的一员，并以这些战争兵器的威力而深深自豪，然而现在的局面却完全颠倒——她们成为了这些东西的目标！
尽管代行者的“恐惧”情绪可以被程序强行控制，但她们的逻辑电路中仍然不可避免地涌起了代表着紧张的数据涨落，N-6终于忍不住站了起来：“这就是你们的计划？不是说好了要去月面堡垒上么？”
“放心，这就是我们的计划，而且绝对是个天才般的计划！保证不会造成什么伤亡的！”自我任命为副舰长的莉莉又穿上了那件对她而言略有点宽大的军服，意气风发地站在自己的坐席上，她的耳朵精神十足地竖着，军服后腰位置被她自己剪了个洞，尾巴从里面探出并摇来晃去，她一只手指向前方，就好像威武的女将军一样，“我们要在这里堂堂正正地为接下来的潜入做好准备！”
南宫五月用尾巴尖捅了捅南宫三八的胳膊：“哥，我怎么觉得莉莉刚才说的是个病句？”
“别闹，人家是文学家，文学家怎么会说病句……”
“专门写狗粮评测的文学家？”
莉莉的耳朵一抖，扭头看着南宫兄妹的方向怒目而视——她这耳朵可灵着呢。
而在同一时刻，太空中已经开始迸射出炮火的光辉。
“装甲充能器上线，护盾充能器上线，主动力炉能量转移至舰船防护系统，”诺兰飞快地汇报着飞船的状态，“敌机炮火即将接触本舰……”
来自天顶座防卫部队的第一波打击命中了巨龟岩台号的正面护盾，包括电磁炮弹和聚焦离子束在内的多种攻击就像一片暴雨般泼在骤然明亮起来的淡蓝色护盾上——但就如雨滴落入湖泊，涟漪虽多却无法消弭湖面，巨龟岩台号被一层波光粼粼的“光膜”笼罩着，飞船本体却没有受到任何损伤。
“这种程度的攻击跟当初那波神力风暴比起来简直是毛毛雨嘛，”诺兰抱着胳膊满脸的不屑一顾，“本舰一个能打……”
郝仁打断了诺兰的吹比：“浪大了容易翻船，而且咱们又不是真来跟他们打仗的——最近的无人机群到哪个位置了？”
诺兰撇撇嘴，一道新的数据流在她眼中流过：“先头部队位于一次跳跃范围之内，随时可以入场。”
“在它们入场之前，你挑一个吧。”
“我瞧瞧……”诺兰点点头，切换到了巨龟岩台号的本体视角，她观察着那些在自己周围飞来飞去的天顶座战机——尽管和庞大的天顶座空间站比起来巨龟岩台号就如一颗小石子般不起眼，但和那些最长只有几十米的战机比起来，郝仁这艘数百米长的飞船就完全是个巨兽了，从诺兰的视角看过去，她现在就好像被一群恼人的苍蝇纠缠一般，但舰娘小姐却并没有露出什么不耐烦的神色，反而一脸的兴致盎然，“这个……太瘦了点，这个……脑袋看起来好丑，这个……唔，涂装一点品味都没有，感觉吃进肚子里会影响健康哎！还有……”
郝仁赶紧打断了已经有点high过头的舰娘小姐：“停停停——我理解你好不容易重新飞起来有点兴奋，但咱们是干正事来的，你赶紧挑一个咱拽进来就完事儿了。”
“额，好吧，”诺兰耸耸肩，随手锁定了一个目标，“就它了，看起来能坐很多人的样子。”
郝仁点点头：“释放引导信标，通知无人机群入场，十五分钟后执行捕获程序。”
一道强大的超时空通讯从巨龟岩台号发送出去，跨越了茫茫宇宙之后抵达了一处由金属囊腔、塔楼、管道和破碎小行星组成的无人机巢穴。
这个无人机巢穴是在仅仅十二个小时之前才建立起来的——在这之前，这片空旷荒凉的宇宙空间中只有一颗已经熄灭的红矮星以及一大片围绕着红矮星旋转的、支离破碎的行星碎块，但一台无人机母机带领着它的子代编队抵达了这里，并在很短的时间内在这里立起一座兼具生产、储存、防卫和信号转发功能的前线巢穴，数以千计的子代无人机在这个巢穴中进进出出，仿佛繁忙的工蚁一般扩大、完善着自己的新家园。
直到它们接到来自巨龟岩台号的超时空通讯。
所有的子代无人机都在同一时间接到了命令，随后它们就如纪律最严明的军人般瞬间静止下来，两秒钟后，这支钢铁军团开始向着远方的一片明亮星光转向、加速。
下一秒，两千余架子代无人机便伴随着无数道扭曲的空间波纹消失在太空之中。
巨龟岩台号仍然处于天顶座防卫部队的攒射之中，而且周围那些战机和战舰的数量还在持续不断地增加——天顶座空间站的警报等级已经被升到最高，这座前线堡垒几乎要把它全部的驻军都释放出来以拦截太空中那艘格外灵敏又异常强大的神秘异星飞船，太空中到处都是纵横交错的火炮轨迹，而巨龟岩台号——她就在这暴雨般的火力中敏捷地四处乱窜，让百分之九十的攻击都落了空。
随着天顶座防卫部队的不断增加，诺兰现在已经不敢硬扛着那铺天盖地的炮火闲庭信步了。
不过她仍然游刃有余，强大的机动能力和短距离跃迁的功能让她即便面对着对手的优势火力还能保持战斗的节奏，她一边规避着那些能量最高的炮台的锁定，一边紧紧地咬住了一架被特殊标记出来的天顶座战机，并等待着无人机群入场的时刻。
无人机群并没有让人等太久。
只见天顶座空间站背后那片深邃幽暗的宇宙背景中仿佛突然泛起了层层涟漪，原本因空间站遮挡而无法直接看到的远方星光随着空间的扭曲而以弯曲线条的形式出现在空间站周围，仿佛给这颗古老的银色“巨蛋”镀上了一层银边，紧接着，大量闪烁着金属光泽的、仿佛机械与昆虫结合体一般的怪异机体便拉着长长的跃迁光带突然出现在所有人面前。
机群向郝仁发来了消息：“无人机群入场，开始执行预定行动。”
天顶座的防卫系统因这突然闯入的大量不速之客而陷入了短暂的停顿，但很快人工智能的优势便体现出来：大量防卫部队迅速便调整了各自的飞行路线，一部分战机返身扑向那些凭空出现的武装无人机，天顶座空间站的大量火炮也开始以最快的速度转向。
然而无人机群的战斗方式是和巨龟岩台号截然不同的，它们的速度和群体配合性更是让天顶座战机们望尘莫及。
那些仿佛机械和昆虫结合体的无人机猛冲向天顶座空间站周边的各个位置，由于提前接受了郝仁的命令，它们关闭了自己的火炮模块，转而将全部能量输送至护盾系统和装甲增强器，这让这些原本相对脆弱的机体在天顶座防卫火力面前都能坚持更久的时间。短短几个呼吸之后，无人机群便完成了战场的布置：它们没有集中进攻任何地方，而是仿佛均匀分散一般地遍布了整个空间，在天顶座空间站周边，两千余个武装无人机形成了一层貌似松散的“包围网”。
紧接着，每一架无人机都打开了机腹位置的装甲，装甲下面的能量放大阵列绽放出刺眼的光芒。
一次战场级别的超级EMP爆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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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千五百五十章 捕获与伪装
当所有无人机按照程序设定释放自身蓄积的能量，这些属于“废弃杂波”的强力脉冲立刻在天顶座周围的空间中形成了一次规模空前的EMP爆发，混乱的脉冲信号瞬间充斥在所有的通讯信道之中，让天顶座战机之间的通讯网络因过载而崩溃，紧接着横扫太空的能量流则烧毁了脆弱的雷达和天线系统，从物理上根绝了通讯网络重归正常的可能性。这道冲击波甚至形成了肉眼可见的放电现象：细密的、仿佛毛发一般的电弧从无人机之间迸发出来，膨胀并吞噬了整个天顶座空间站，空间站表面迅速扫过一片仿佛浪涌般的电火花，火花所过之处，所有的通讯装置尽皆损毁。
一并宕机的还有大量防护不够严密的“代行者”战士。
这次EMP的能量等级经过了精确计算，郝仁和诺兰根据从N-6身上采集到的数据确定了代行者的逻辑核心对这种能量冲击的抵抗能力，因此当冲击波扫过之后，受到波及的代行者最严重也只是外部电路烧毁而失去行动能力而已，并不会因逻辑电路损毁而真正“死去”。
天顶座周围的通讯网络变成了一片死寂的荒漠，空间站和月面基地之间的通讯也因这一次EMP而中断，失去行动能力的战机群和战舰在惯性的作用下继续向着宇宙深空飘去，但无人机群已经行动起来，它们开始用牵引光束和自己的机械臂抓住从自己身边飘过去的东西，以防止这些失去动力的空间站防卫部队在四处乱飘的过程中互相撞毁。
而在这短暂又诡异的死寂中，诺兰迅速追上了一架正从自己面前飘走的天顶座战机，并通过牵引光束把这架长轴达到三十米的飞行器拖拽到自己的格纳库里。
“快快快，行动起来行动起来！”郝仁招呼着预定的行动队员，一边向格纳库的方向跑去一边飞快地说道，“咱们只有十几分钟，那个大空间站可不会因为这一次EMP给干掉。”
仿佛是为了印证郝仁的话，只见太空中的天顶座空间站在沉默几分钟之后果然再度有了动静，一些原先被隐藏起来的装甲板在机械臂的牵引下缓缓张开，备用的发进口和各种雷达、武器系统从里面探出了头，而更多的防卫部队战机则从那些新的通道中蜂拥而出——它们中的一部分开始“打捞”自己那些失去动力的伙伴，另外一部分则对无人机群展开凶猛的攻势。
超时空跃迁+EMP是占据了突然袭击的优势，虽然能打对手个措手不及但却很难真正搞定一座像天顶座这样的超级战争堡垒——即便这座战争堡垒的科技等级要落后无人机群很多，它也不是毫无力量的，最起码在完善的、用于抵抗宇宙中各种射线暴的内部屏蔽层的保护下，天顶座内部的部队几乎毫无损伤。
现在，这些毫无损伤的第二梯队冲出了他们的要塞，准备和那些从太空中突然冒出来的“入侵者”决一死战了。
无人机群是无所谓战损的，至少在损伤足以大到影响其思维网络之前，子代无人机哪怕死个千八百万都只是一个跳动的数字和一大堆随时能制造出来的金属组件而已，所以面对天顶座卫队的疯狂反扑，无人机群只是撑起强大的护盾，然后一边硬扛着一边持续释放各种高强度的干扰波，以这种非致命的手段继续封锁着天顶座的通讯系统。
郝仁一行这时候已经顾不上关注太空里的“战斗”，他们正在紧张地准备前往月面基地的“车票”。
一架来自天顶座的重型攻击机被十几道力场光束固定在格纳库中，自律机械们就好像围绕着花朵上下翻飞的蜂群般在这架外星飞行器周围飞来飞去，明亮的切割光束和分子融合器产生的光芒在攻击机的外壳上闪烁着，一些用不着的设备被拆了下来，以提供更多的乘员空间，还有一些设备则被替换成别的东西，整个作业过程紧张有序，而且进度已经过半。
至于这架飞行器上原本的驾驶员，现在已经被关闭电源暂时关起来了。
“别影响外观，哪怕留个空壳子也行，”郝仁在旁边指挥着，“里面用不着的东西都拆掉……”
一台自律机械切开了攻击机的部分外壳，将各种屏蔽或干扰装置塞进这架飞行器的肚子里，另外一台自律机械则从攻击机内部挖出了它的导航电脑和识别信号发射器，这两个设备很快便被拆成一堆零件，在修改了核心芯片之后又重新拼装起来。
N-6在旁边呆呆地看着这一切，到现在她还是觉得郝仁一行提出的计划有点异想天开：“你们真的确认这样能瞒过主脑的眼睛？主脑控制的识别系统是极端先进的……”
“然而我们单位的技术力世界第一，”郝仁很自信地挥了挥手，“我的无人机群已经彻底堵塞了天顶座的通讯，即便这里有人发现一架战斗机被俘虏，他们也没办法报告给主脑，月面基地只会认为咱们是正常撤退回去进行维修的。”
这就是郝仁一行的计划——严格来讲是莉莉一拍脑袋，然后其他人帮忙完善起来的计划。
郝仁知道，不管是出于对这个幸存者文明的调查目的还是出于对这颗星球上长子的资料收集，他都有必要去月面基地一趟，但现在统治月面基地的主脑却显然出了大问题——尽管名义上人类是这个文明的最高统治者，但很显然真正直接控制月面基地的还是那个主脑——因此要造访月面基地就必须走一些特殊的路子了。
他不认为自己开着巨龟岩台号直接大大咧咧地飞到月球上会受到主脑的热情欢迎，他甚至怀疑现在的主脑到底还能不能理**流，所以想办法潜入进去就是最稳的方案。
然而主脑并不是瞎子，已经和长子怼了几千年的幸存者社会也不是那种对天空一无所知的蒙昧文明，月面基地有着远比天顶座更加严密的防卫力量，以及一套复杂的识别体系，任何未经授权的飞行物在靠近月面的时候都会被摧毁（这主要是为了防范长子投射出来的种子加农炮弹，虽然长子已经几千年没这么干过了）。
巨龟岩台号或许可以无惧于月球基地上的防空炮火，但郝仁担心的是已经发生故障的主脑在这种刺激下会不会产生更严重的逻辑问题——事实上在和N-4以及N-6讨论过之后，他已经确认了这个可能性：主脑如果发现一艘强大到无法摧毁的外星飞船是冲着堡垒来的，那么它自毁或者提前破坏掉所有数据库的几率将各占近乎一半。
而且即便主脑不这么做，郝仁一行也会在月球上空陷入代行者军队无止境且毫无意义的攻击中，他很难在这种情况下顺利接近到主脑附近，更别提调查后者的故障原因了。
所以为了避免出现这种麻烦的情况，莉莉便提议搞一架来自代行者的飞行器，利用代行者自己的识别码蒙混到月球基地上。
郝仁最开始想到的其实是N-4带领的小队在登陆母星时使用的那两架运输机，然而遗憾的是在尝试着让N-4启动了那两架运输机的通讯系统之后，他却发现两架运输机都已经失去授权代码，简而言之就是被代行者的数据网络给除名了——甚至更糟，如果真的让N-4开着那两架运输机返回月面基地的话，他们恐怕会第一时间被主脑派军队打掉。
尽管N-4是从主脑处收到指令来调查母星，但很显然，这条指令已经被主脑自己给否决了，现在N-4小队的成员稀里糊涂地进了代行者系统的黑名单——也幸亏N-4小姐姐有一个坚韧的钢铁心眼儿，否则这时候得郁闷死。
N-4小队和他们的运输机都进了主脑的识别黑名单，所以郝仁就只能把视线放到那些在代行者手上的飞行器。用巨龟岩台号直接攻击捕获是不行的，因为代行者系统会第一时间将被击毁或者遭到捕获的己方单位除名，如果在行星表面找一架执行战斗任务的飞行器打下来，郝仁也只能得到一堆不具备授权代码的废铜烂铁而已。
执行这个“除名”程序的正是代行者们的军事核心，前线要塞“天顶座”。
所以郝仁一行干脆来了波大的，那就是直接冲上天顶座把代行者的部队逼出来，然后让无人机群入场，直接用EMP暂时瘫痪掉天顶座的系统以及和月面基地之间的通讯，他们则趁着代行者部队又瞎又聋的时候抓一架飞行器来“洗脑”，这样就没人会知道这架飞行器曾经有过被捕捉的经历。
即便天顶座的空间站计算机发现了异常，由于和月面基地之间的通讯堵塞，主脑也不会第一时间收到精确的情报——它只会知道天顶座要塞受到了来历不明的敌人攻击，空间站被包围并孤立，然而除此之外的一切战场细节都是未知。
在这种情况下，一架在天顶座混战中负伤、因战场封锁而无法返回空间站执行维修程序所以只能被迫前往月面基地的攻击机就是合情合理的了，并且完全符合代行者军事系统的程序设定。
在一片混乱、通讯堵塞、炮弹和光束齐飞的战场上，巨龟岩台号猛然冲进了一片失去动力的攻击机集群，随后格纳库大门打开，一架外表看起来毫无异样的攻击机从大门里无声无息地滑了出来。
这架攻击机表面有着斑驳的伤痕，看上去仿佛经历了一场恶战而负伤不轻，它在太空里静静地漂浮了一会，直到自然漂离战区之后，战机尾部的引擎才猛然点亮，并向着月球的方向飞去。
第一千五百五十一章 月球基地
没有任何一个观测镜头或雷达装置注意到这架脱离战场、飞向月球的攻击机，事实上即便这些设备没有被之前的大规模EMP摧毁，如今战场上的混乱状况也足以让所有天顶座战士们自顾不暇了——无人机群虽然没有动用致命的进攻性武器，但这些用黑科技制造出来的玩意儿浑身上下任何一样辅助装备都有着影响战场局势的能力，它们在战场上四处穿梭，用短距跃迁装置和惯性抑制器进行完全违背常识的高速机动，让空间站卫队的战斗机疲于奔命，同时它们还在不断释放强力的干扰信号，让本就因数据堵塞而严重过载的天顶座通讯网络更加雪上加霜，甚至完全没有好转的机会，这进一步破坏了守卫部队的指挥和协调性，但这还不是全部，随着时间推移，造成更大混乱和恐慌的却是那些混在武装无人机里的工程机——
因为这些工程无人机正在用更加彻底、更加粗暴的方式破坏掉天顶座空间站的指挥系统和通讯网络。
这些拥有昆虫一样细长的身体和复数机械臂的小魔鬼正在拆掉所有被侦测到存在信号收发过程的东西，它们甚至切开了空间站的外壳，顺着后者内部的管道和支撑梁一路钻进天顶座的内部，以惊人的效率啃噬着这座太空堡垒的指挥系统和通讯网络硬件，它们所过之处，所有设备一片沉默。
诺兰管这个过程叫做“物理删除”。
瘫痪掉天顶座的指挥和通讯系统，解除这座空间站的战斗力，这也是郝仁交代下来的另一个重要任务——无人机群的作用不只是掩护郝仁一行瞒天过海的行动，还有一点就是要让这座空间站内驻扎的部队短时间内无暇他顾，这样即便月球基地上的主脑开始发疯，郝仁也能保证至少有一半的代行者部队被拖在行星的高位轨道上。
同一时间，在那架正飞往月球的攻击机内。
N-6有些紧张地坐在郝仁旁边，想到正在天顶座空间站附近发生的那场混战，她突然有点怀疑自己的选择是对是错，眼前这群来历不明的异星生命已经确认并非母星上的人类，而且他们还展露了强大的武力，他们还召集了一群战斗机械来围攻天顶座基地——虽然是基于“零杀伤”为目的的围攻，但围攻这个事实是不会改变的。现在，这些异星生物又要动身前往月面基地了，前往人类和代行者们共同的圣地，前往那座永不沦陷的堡垒。
他们的理由是主脑发生故障，要去帮忙调查并维修——N-4也确实证实了主脑的故障情况。
但这并不能让N-6心中的矛盾减弱半分，尽管她只是一个人工智能，但她的逻辑电路在这时候还是像人类一样陷入了纠结之中，耗电量直线上升。
“你没问题吧？”薇薇安好奇地看了这个机器人少女一眼，“你身上出现了好几个正在升温的热源……我们修你的时候是不是忘记安散热器了？”
N-6摇了摇头：“我认为你们对我们有巨大威胁。”
“当然，如果单从是否具有严重破坏甚至摧毁你们这个文明的能力来看，我们对你们几乎可以算是一场天灾——不亚于曾经吞噬了人类文明的‘行星吞噬者’，”郝仁非常坦率地承认了这点，“事实上就从这次行动来看，如果我们怀有歹意，你们的‘主脑’和人类居住的终焉宫殿都将暴露在危险之下，因为我们已经得到了一架具备识别代码、可以直接降落在月球上的飞行器，我们还从N-4那里得到了通往堡垒的路线图甚至堡垒内部的部分结构，而主脑对这一切一无所知，唯一能发出示警的天顶座空间站正处于被无人机群封锁的状态，连一条简讯都传不出去。”
N-6听到这些直白的话之后却没有任何过激的反应，她只是安静地看着郝仁，眼睛充满了一种无机质的感觉：“如果你们要这么做，那你就没有必要告诉我这一切，更何况即便你们真的会这么做，我也没有阻止的能力——我只是很好奇，你们为何会对一个像我们这样的文明产生兴趣。从你们的飞船和你们召集来的无人机可以看出，你们拥有远超我们的技术，我们和我们的星球对你们而言都是没有价值的。”
郝仁看了这位正处于纠结中的机器人少女一眼，轻轻笑了起来：“6，你不懂，那是因为年终奖啊……”
“N-6不明白，N-6所在的社会没有这个概念。”
“你不需要明白，你只要知道一件事就好，”郝仁耸耸肩，“如果我们怀有恶意，我们早就叫成千上万的无人机推平这个星系了，我们要袭击月面基地的话也有无数更加简单快捷的方法可以选，但我们都没有，所以你也不用担心我们之后会这么做。N-4已经向你证实了主脑发生的故障，主脑是你们的社会得以运行和维持的根本，如果它的故障不能尽快得到修复，那么即便没有来自外部的攻击，整个月面基地和天顶座用不了多久也会自灭，在这种情况下，我们对你们而言至少是个希望，你的逻辑系统应该很容易就能判断出这一点。”
N-6点了点头，其实这也正是她陷入矛盾的地方：逻辑系统根据现有资料和可预期的未来推演做出判断，判定如果主脑的故障继续维持，那么不论代行者们采取何种行动，月面基地和天顶座都将滑入破灭危机，而眼前这群拥有先进科技并且一定程度表露出善意的“天外来客”是仅有的可以改变这种发展倾向的因素。然而在另一方面，情感系统却让她忧心忡忡，因为她不能确定“天外来客”所表露出来的善意是否是值得信赖的。
她不喜欢这种无法精确计算的情况，把族群的未来交给“概率”，这让她的逻辑电路不堪重负。
所以在一番努力思考之后，N-6小姐选择进入省电模式。
“她好像突然降温了，”薇薇安有点惊讶地回头看了机器人小姐一眼，“真是奇怪的生命形式……”
“说不定就是你刚才挡住人家散热口了，”莉莉斜了薇薇安一眼，“人家那是不好意思说你。”
“我才没有！我离她至少一米好么！倒是你，那么毛茸茸一条大尾巴一直到处乱放，还掉毛，说不定就是你把N-6的进风口给堵了……”
看这俩冤家又有愈吵愈烈的态势，郝仁只好介入其中：“你俩差不多就行了，N-6压根没有散热口和进风口，我听诺兰说了，她是液冷的。”
“房东……”莉莉略有点鄙视地看了郝仁一眼，“大部分液冷系统也是要散热口的。”
郝仁：“……”
他竟然被一只哈士奇给鄙视了！在常识和智力领域给鄙视了！
不过他也顾不上跟莉莉矫情这点，因为飞行器已经在逐渐靠近月球。
郝仁一行所处的位置是在这架战机的腹部，这里原本是武器弹药和一部分冗余系统的收纳舱，但在自律机械魔改之后，这个宽大的地方就变成了临时的乘员舱。郝仁、薇薇安、莉莉、N-6以及伊扎克斯五个人是这次行动的主要成员，另外还有个不知道能不能算作正规队员的小拖油瓶则正钻在郝仁的衣服里，把小脑袋从郝仁的领子探出来好奇地四下张望着。
小拖油瓶当然是豆豆。
本来郝仁是不打算带上小人鱼参加这次行动的，但不知道小家伙这次有了什么主意，在出发之前突然就兴奋起来，软磨硬泡地想要跟着一起过去，考虑到小家伙其实也曾跟着参加过好几次行动而且一向很乖，郝仁就勉为其难地带上了她。
反正遇上问题随时可以把小家伙收到随身空间里去，再者即便留在巨龟岩台号上，那艘正处于战场中心的飞船貌似也不是什么适合小家伙安心睡觉的地方……
除了他们几个人之外，剩余的所有人员都留在巨龟岩台号上，包括N-4以及她带领的那批行动队员。
在发现N-4开来的两架运输机都失去了识别权限之后，郝仁就觉得主脑很可能已经在错乱之中将N-4及其队员们列入了黑名单，甚至是主动搜捕的名单里，这样一来N-4小队一旦出现在月面基地上就有可能会引发警报，为了避免因此导致行动失败，郝仁才决定让那些人留在飞船上，但他又需要一个向导，所以他就带上了N-6。
通过设置在飞行器外部的监视器，郝仁能很清楚地看到月球的情景。
数千年的开发与改造已经让这颗原本冰冷死寂的大型天然卫星面目全非，它现在就像一个褶皱脱水的果核一样布满深深的沟壑与凹坑，而一层散发着金属质感的“外衣”则覆盖在它的大地之上，那是代行者们建造的工厂群和居住点。
整个月面基地看不出很明显的城市分界线，它的整个表面都仿佛是一个连成整体的巨型基地，无数厂房、矿机、穹顶和反应器铺满了月面，而纵横交错的轨道和管道系统则将这些东西连接在一起。在这绵延无尽的基地设施中，可以看到几处较为密集的设施群——非要说月面有什么城市的话，那些更加密集的设施群大概就是了吧。
而在月球上空，则可以看到绕轨飞行的空间站与卫星群，还有仿佛士兵般整齐排列，正警惕地指向母星方向的轨道炮阵列。
伤痕累累的太空攻击机连续减速、变轨，平稳而轻巧地越过了这些轨道炮和监控卫星，每当它越过一层监控圈，就会有一次短暂的信息交接发生。
身份识别，随后通过。
第一千五百五十二章 瞒天过海
月面基地已经知晓了发生在天顶座空间站的激战——并不是无人机群的信号封锁出了问题，而是只要眼睛不瞎，从月面基地上抬头一看就能发现太空中那片亮斑周围正有着大量光点明灭闪烁，而稍微精良一点的光学观测设备便足以清晰地观察到那座布置在母星高位轨道上的空间站正被一群来历不明的战争兵器“围攻”。
战争是一件显而易见的事——最起码在月面基地的人看来，他们正在遭受一场新的战争。
事实上在无人机群阻断天顶座通讯网络的瞬间，月面基地就发出了极高等级的安全警报，随后便有数以千计的光学观测站和雷达天线转向那个方向。月球的居民们试图搞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然而除了光学观测之外，其它的通讯手段——包括所有的秘密信道和紧急通讯频道中都只有一片杂波，而雷达传回来的更是完全无法辨识的扭曲信号。
失去了便捷的通讯手段和雷达观测，月球上的代行者们发现自己竟然只能依靠眼睛来了解远方那片战场上的情况，这些代表着先进科技的人工智能生命们感觉自己仿佛一下子掉进了某种远古时代，必须用最原始的手段来收集情报并依照这些情报来制定策略——就像大智库里记载的那样，中古蒙昧时代的人类们在战场上依靠挥舞旗子、点燃烟火和“看我眼色行事”来传递信号，而此刻的代行者们也差不多，这让一直都井然有序的月面社会罕有地有了些慌乱。
但在位于堡垒中的主脑控制下，秩序仍然很快便得到恢复，随后一系列基于目前情况的应对指令从堡垒中发布出来，大量太空战机从月面基地升空，平常很少启动的宙战快速炮舰也轰鸣着离开了星港：根据光学观测的结果，围攻天顶座的是一种速度极为敏捷的神秘敌人，笨重的战列舰和重型炮舰在对付它们的时候恐怕毫无用处，唯有海量速射炮的不间断攒射能对那些怪东西造成有效的打击，所以从月面基地上升空的部队基本上都是这一类快速单位。
当然，更重要的原因是代行者们几乎没有多少重型战舰可用：在对抗行星吞噬者的过程中，只能执行太空轰炸任务的重型宇宙战舰几乎没有用武之地，早在十几个世纪之前这些老古董就被淘汰个差不多了。
那些不断从月面升空离开的支援部队自然也落入了郝仁眼中。
巧妙伪装的攻击机（莉莉形象地给这架飞行器起了个临时的名字叫“特洛伊木马”）正在依照预定轨迹接近月面，尽管它并没有和那些从月面升空的支援部队正面接触，但在大量飞行器从月面升空的情况下出现了这么一架浑身带伤正在着陆的，它毫无疑问会显得相当醒目——因此郝仁从刚才开始就在担心这座“特洛伊木马”是否很快就会被识破，然而随着时间推移，他发现自己的担心似乎是多余的。
这架飞行器正在顺利地通过每一道身份识别关卡：尽管它连个真正意义上的驾驶员都没有。
在飞行器的驾驶舱里，座椅上放着的其实是数据终端，后者投影出一个惟妙惟肖的全息影像，那影像正是这架飞行器原本的驾驶员的形象：这是为了应付某些检查平台上的自动图像采集设备。而在驾驶员面前的屏幕上，则不断显示着月面安全系统和机载电脑之间的交谈记录：
“XX塔台呼叫XXXX号飞行单位，提交身份识别代码。”
“XXXX号回应，身份识别代码已提交，请求通过一号屏障。”
“XX塔台询问XXXX号飞行单位，需记录你此次行为的原因。”
“XXXX号回应，本机在天顶座战场遇袭失去还击能力，因空间站被敌群封锁无法返站维修，因此紧急前往月面基地执行维修程序。”
“XX塔台转达指示，天顶座相关情报已被主脑列为高优先级资料，请上传战场记录仪资料。”
“XXXX号了解，正在上传战场记录仪资料……”
一边是被自律机械们修改了核心程式的舰载计算机，一边是月球安全系统的海关AI，两个智力不怎么高的电脑用自动问答程序聊的热火朝天。
而郝仁一早就料到了这架从天顶座跑出来的战机会受到月面上主脑的高度重视，所以提前在机载电脑里准备了一份精心炮制的战场纪录，现在看来，这份战场纪录也派上了用场。
在这个过程中，“特洛伊木马”终于通过了所有的空中管制屏障，并缓缓降低高度靠近了月面上一处由大量半球形穹顶组成的建筑群上空，建筑群里的其中一座穹顶接收到请求入港的信号，于是半球形的穹顶立刻张开一个足够战机进入的圆形洞口，洞口内则可以看到大量正在运转起来的机械结构。
这就是代行者们建造的自动化维修工厂了。
“没想到会这么容易，”在飞行器慢慢落入穹顶建筑的过程中，郝仁忍不住对N-6说道，“全程都是自动系统在控制，而且看上去还不是智能特别高的那种……如果你们安排一些高级AI，比如你这样的仿生机器人把关，恐怕就不那么容易混进来了。至少你们可以提出一些更灵活的问题。”
“然而那样却会极大地降低效率，并且是在浪费我们逻辑电路的使用寿命，”N-6摇着头，“自动系统足够用了，高效快捷而且能批量处理大军团出入时的数据，如果不是你们这种科技实力远超我们的人出现，自动识别系统根本不会这么容易被欺骗——而如果是遇上你们这种程度的对手，我相信即便升级了识别系统也没什么用，你们很容易就能制定出新的应对方案。”
机器人小姐姐的逻辑判断还是这么简单直白讲求实际，一点都不会因为自己的族群处于弱势地位而感觉尴尬，她仿佛只是在陈述事实，却让郝仁有点不好意思起来。
“咳咳，其实如非必要，我们还是挺希望能通过正常途径跟你们这种幸存者文明建立交流的，”郝仁摸着鼻子，“然而情况所迫，我实在没得选择。”
这时候莉莉看了挂在机舱中的屏幕一眼：“房东房东，咱们飞进来了……好像有什么东西正在靠过来。”
在进入穹顶建筑之后，飞行器的控制权便被建筑物的维护系统自动接管，为了防止引发警报，数据终端没有阻止这个过程。此刻郝仁看了一眼外面的情况，只见自己所乘坐的这架代行者攻击机正在被一组强有力的机械臂抓取并送至一个金属平台——那平台周围有大量伺服机械正在从地下升起，每一条小型机械臂前端都安装着发出红色灯光的电子眼，它们在伤痕累累的攻击机周围移动着，以确认这架战争机器的损伤情况并准备制定一个维修方案：如果再这样下去，它们很快就能发现这架飞行器的异常之处。
不过郝仁对此早有安排，在维修平台启动的同时，攻击机的舱门便开了一条小缝，一道蓝光眨眼间从里面冲了出来，它的速度是如此之快，以至于距离它最近的那条机械臂只是微微偏了偏自己的钢铁脑袋，工程爪上安装的电子眼闪烁了两下，便将刚才那道流光当成了一次正常的镜头反光。
然而数据终端却已经悄无声息地飞到了维修车间的角落，按照之前N-4提供的情报，它很顺利便找到了那台安装在墙壁上的六边形金属装置：这是维修车间的控制中心，同时它也连接着附近整个建筑群的所有自动化系统。
数据终端把自己贴在金属装置的表面，金属装置前端的显示器上立刻刷新出大量的数据和图案，随着外来代码的注入，屏幕上的一个个线程从正常运作的绿色变成了代表报错的红色，紧接着又全部恢复正常。
至少表面上看起来很正常。
“病毒已经生效，搭档，”数据终端发回消息，“感染范围正在扩大，你们可以出来了。”
“特洛伊木马”的机腹位置发出一阵轻微的机械摩擦声，随后用于伪装的装甲板便整个翻转开来，郝仁领着其他人从里面挨个跳出来：他们就在一大堆电子眼的眼皮子底下大摇大摆地活动着，然而周围的机械臂却对此毫无反应。
莉莉好奇地用爪子戳了戳距离她最近的一只机械手，那只机械手随之呆滞地向旁边挪了挪，但除此之外并没有更大的反应。
“别戳了，这些玩意儿不会有反应的，”郝仁拍了拍莉莉的脑袋，让哈士奇精那旺盛的好奇心稍微收敛一下，“数据终端给这座维修中心的所有系统都注入了病毒，现在它们坚信自己正在执行一次复杂但顺利的维修程序。”
“病毒并不能提供太长时间的掩护，”N-6提醒道，“按照规定流程，这架攻击机的驾驶员需要在一小时内前往最近的兵营报道并执行战斗数据提取程序，所以咱们只有一个小时的时间，在那之后代行者们就会知道这里出了问题——主脑也会知道。”
郝仁点点头：“足够了，我们只需要离开这个地方而已。”
维修中心所有的系统都遭受了病毒感染，而由于代行者社会从上到下都建立在人工智能和自动控制系统的基础上，因此这座维修中心的一切运作都是由计算机所控制——因此郝仁一行几乎是堂而皇之地离开了这个地方，除了不得不绕开一些巡逻的士兵之外，他们无需在意任何监控设备。
第一千五百五十三章 堡垒
月面基地——严格来讲它并不是一个基地，而是将整个月球表面完全覆盖、加固、武装化之后所呈现出来的样子，这颗天然卫星在几千年的不断建设之后已经化为钢铁要塞，它冰冷地悬浮在茫茫宇宙之中，用如林的枪炮和厚重的装甲遥指着母星的方向，这不得不说是一种悲哀。
被逐出故乡的流亡者数千年如一日地眺望着家的方向，期盼终有一日能回到那片曾经繁衍生息的故土，然而他们却不得不在这距家数十万公里之遥的地方披坚执锐，把所有武器都指向故乡的方向，因为故乡——故乡已经成为他们的敌人。
在这种情况下建立并维持下来的幸存者社会，是很难有什么正常文明所应具备的朝气和活力的。
月面基地整个就是一个纪律严明的巨大兵营，工厂和营房占据了所有设施中百分之七八十的比重，在绵延不断的钢铁大地之上，到处都是林立的采矿支架和用于组装战争机器的生产中心，而被称作“代行者”的高智能机械生化人就在这些工厂中被源源不断地制造出来，并在很短的适应性调整和整备之后被送至天顶座——在更短暂的时间之后，他们中有一半人都会被作为消耗品填在母星上那个永远也填不满的粉碎机里。
像N-4那样服役了十年以上的代行者几乎是一种奇迹，更多的都是像N-6一样，在某次轰炸任务中遭遇长子的反击，随后被轻而易举地击落，坠毁，变成母星上一堆支离破碎的残骸。
如果没有遇上郝仁一行的话，N-6的存在也就到那一刻为止了。
小心翼翼地躲开一组从大道上空飞过的巡逻机，N-6从藏身的地方探出头来，心中却不知怎么冒出了这些莫名其妙的想法：有关她所生活的这个世界，有关代行者的一生，有关她自身的命运。
这是她第一次思考有关自身命运的问题，说实话，代行者小姐觉得这个问题有些浪费电量。
或许这就是那些服役超过一定时间之后的代行者经常会说的“感性问题”？N-6有些好奇地检查着自己逻辑电路的运行状态，她知道那些服役了很长时间的代行者和刚出厂的代行者之间会有很大不同，哪怕前者没有从大智库中下载新的逻辑程式，这种不同也会随着时间推移而出现。N-4曾经和自己谈论过这个话题，对方将其称之为经验积累和情感发育，然而N-6始终不能理解这些事情，现在她感觉自己好像就要理解了。
原来存活过一段时间之后……逻辑电路就会开始产生一些和主程序无关的代码了啊。
“到处都是自动化的东西，”莉莉好奇地四处打量着，金色的眼睛中倒映着远方的钢铁建筑，“冷冷清清……”
“这很正常，”郝仁点了点头，“这个社会没有任何娱乐活动，也不需要民生产业，咱们一路走来看到的不是工厂就是兵营，新生产出来的士兵和战争机器全都存放在各自的仓库里，出征的时候就直接通过运输机送到前线——我很难想象这样一个社会能出现车水马龙的街景和四处闲逛的行人。”
薇薇安皱着眉：“但代行者事实上是有感情的……至少像N-4那样的就有很丰富的感情，N-6其实也不差。”
伊扎克斯点着头：“没错，他们具备构建正常社会的基础，但他们没有这个余裕。”
郝仁没有继续这个话题，他抬起头，看向自己一行人前进的方向：一座巨大的“山”就在前方，看起来不是很远，那就是N-4和N-6口中的“堡垒”。
堡垒是一座圆形的钢铁要塞，从空中俯视的话，它就像一个边缘规整、内部略微下陷的圆饼，在堡垒的边缘是整齐排列的黑色立方体结构，巨大的金属管道和长廊从这些立方体中延伸出来，互相连接并指向堡垒的中央结构，在它们交汇之处，则可以看到一座数百米高的合金圆柱，那个无门无窗、仿佛监狱一般漆黑的圆柱体就是人类居住的地方——终焉宫殿。
它着实不像是一座供造物者居住的宫殿，但却是所有代行者的信念和信仰所在。
而在堡垒边缘整齐排列的那些黑色立方体其实就是主脑的一部分，它们是十三个巨型服务器的上层结构，在钢铁大地之下，这些黑色立方体有着更为庞大的本体和更为复杂的次级伺服器阵列，而所有这些东西又集中连接在终焉宫殿内，根据N-4的说法，终焉宫殿内部还有一座机房，那里也有十三座服务器，那是主脑的交互界面与控制中心所在地。
单纯接触或破坏堡垒边缘的那些黑色立方体是没用的，郝仁一行的目的地在终焉堡垒，那座最核心的机房中。
通往堡垒的路线图清晰明确，但要神不知鬼不觉地靠近它就不是那么容易了。虽然长子（代行者口中的行星吞噬者）从来都没有执行过派遣间谍、内部破坏之类的复杂战术，但最初设计建造月面基地的人类还是依照习惯在堡垒周围设置了层层叠叠的哨卡和巡逻队伍，而这些设计也被后续接管月面管理工作的主脑所继承并发扬光大。
郝仁他们一路上见到了不少巡逻部队和哨兵：有乘坐小型战斗载具的代行者卫兵，也有固定在某些地方、时刻不停扫描周围的电子监控站，但更多的则是一种被称作“巡逻机”的小东西，那是一种圆盘状的智能飞行器，它们只有篮球大小，通常三机或六机一组，在月面各处都有分布，堡垒周围尤为密集。
它们都是主脑的耳目。
要消灭这些“耳目”并不难，一只修炼成精的哈士奇加上一块远可攻近可守的板砖就能干掉全部的哨位，但这势必会引起整个月面基地的暴.动，到那时候铺天盖地而来的代行者军团恐怕足够把郝仁带领的这支小队伍彻底淹没了。
郝仁领着的确实都是金牌打手，但在这个地方金牌打手也不是无敌的，哪怕薇薇安一个小蝙蝠能电晕一百个普通代行者士兵，真遇上百万大军的时候她也没有一万个小蝙蝠可扔啊……
所以这一路郝仁都走的很谨慎，N-6可以指引队伍绕开主要的监控设备，数据终端则不断感应那些在附近徘徊的巡逻部队，提前发出警报，依靠这两大助力，他们才有惊无险地靠近到距离堡垒如此之近的地方。
郝仁原本想要试试让数据终端飞过一段距离之后通过空间传送把所有人都带走，但终端启动空间设备的瞬间便感应到了至少七十个雷达信号集中过来，于是这个想法只能被放弃。
很显然，虽然代行者们还没能点出超时空跃迁科技，但他们的雷达也不是瞎子，空间门打开之前的异常能量波动和电磁辐射都足以引发主脑的警觉，考虑到空间传送完成之后的短暂眩晕和感知紊乱会导致所有人战斗力下降，郝仁必须放弃这个过于冒险的赶路方法。
不过值得庆幸的是，郝仁在天顶座安排的那一出“好戏”产生了应有的作用，主脑的注意力几乎全部被太空中的战斗吸引了过去——一并被吸引过去的还有月面基地上的大量留守部队。尽管仍然有相当数量的代行者军团滞留在月球上以维持这座基地的必要武力，但他们的数量终究是极大地减少了。
郝仁一行就这样有惊无险地跨越了直到堡垒之前的一段路途，那座黑沉沉的钢铁建筑终于呈现在他们眼前。
“堡垒是以一座环形山为基础建造起来的，最初只是在陨石坑底部挖掘出来的一处带有合金盾的地下掩体，”N-6看着眼前巍峨的黑色壁垒，语气中不无自豪，“但它在数千年里进行过无数次大大小小的改造和强化，现在除了这个环形轮廓之外，基本上已经看不出曾经的模样了。它的外壳上遍布着主脑的感应器和电子眼，整个黑色城墙都是用活化金属建造而成，任何对外墙的接触都会实时被传递到主脑——你们打算怎么对付这东西？”
伊扎克斯看着不远处的黑色围墙：“空中或者地下呢？”
N-6摇摇头：“空中有一层斥力护盾，虽然比不上你们的护盾科技，但斥力护盾本身是有‘知觉’的，主脑同样可以通过护盾来感知有什么东西进入了它的堡垒，地下也不可行，因为地下整体被一层半球形的活化金属外壳所包裹着，是不可能悄无声息潜入进去的。”
薇薇安若有所思：“听上去整个堡垒都被屏障所包裹……这种结构给人的感觉就好像它随时可以从月面基地脱离的样子。”
N-6看了她一眼，沉默两秒之后才说道：“你猜对了，整个堡垒确实被设计成随时可以脱离月球的独立结构，这项伟大的工程是在三千年前完工的，后续的完善与修正则断断续续一直持续到今天。它旨在当情况万分危急无法挽回的时候保存幸存者社会的最后一点灯火：如果月球基地沦陷，天顶座空间站也被行星吞噬者摧毁，那么堡垒就将升空并飞往宇宙，成为一座新的‘天顶座方舟’，人类和主脑仍旧有一线希望可以在茫茫宇宙中找到生息之地。
“而与此同时，代行者已经在月球内部埋设了足以将整个行星推出轨道的湮灭反应器，如果堡垒真的到了不得不再次逃离家园的那一天，代行者将在堡垒升空之后引爆那些湮灭反应器，月球随后将改变轨道并最终撞向母星。我们不知道这样能不能最终摧毁行星吞噬者，但是至少……我们可以回家了。”
这个计划让人倒吸一口凉气，莉莉更是瞪大了眼睛：“你们这是疯了啊？”
“我们只是想回家。”
第一千五百五十四章 钛卫兵
代行者并不是在母星上诞生的“物种”，至少像N-6这样具备高度智能、形象接近人类的代行者其实都是在太空流亡时代才被开发出来的。如果真要给这些人工智能设定一个法理上的“家园”，那么他们的家园其实是天顶座的实验室和月球上的生产基地——不管从哪个方面看，他们都不属于母星族群。
真正将母星视作故土，并渴望回到家乡的，其实应该是创造了代行者的人类们。
然而人类在创造代行者的时候倾注了大量的感情，在行星吞噬者带来的末日压力面前，他们就像父母教育子女那样，把自己所知的、所拥有的一切都倾囊相授，他们告诉代行者们要如何去思考，告诉代行者们如何去战斗，他们对后者灌输着人类的理念，灌输着人类的文化，也灌输着……人类的“故乡”。
在数千年的风雨同舟中，代行者将自己从创造者那里学来的知识融入到了自己的逻辑电路深处，并用自己的方式学习、吸收这一切。于是，尽管他们并非在母星上诞生，但他们每一个人都知道——故乡，指的就是母星。
它就在三十万公里之外，但却回不去了。
郝仁决定满足这些流亡者回家的愿望，但在那之前，他首先要进入堡垒，与这个幸存者文明的统治者面对面地交谈一次，他要见见那些幸存至今的人类，更要见见那个可能已经发生故障、变成一个不稳定因素的主脑。
“听上去堡垒的防守很严密，但这玩意儿现在肯定不是全封闭的，”他看了N-6一眼，知道这位机器人小姐姐肯定还有后文，“至少现在它还在月球上担任指挥中心的功能，那它就必须和这颗星球保持必备的连接——哪一条连接可以供我们出入？”
“没错，堡垒确实不是全封闭的——虽然它的大部分结构都被活化金属和斥性力场包裹着，但它还需要和月面基地的各处信息节点保持物理性连接，同时还要依靠附近的几座反应堆提供能量，这些能量管道和线缆管道应该可以派上用场，”N-6说道，不过最后又提醒了一句，“但我只是一个量产战斗型的代行者，我只能知道这些，在钻进那些管道之后会遇上什么就全看你们应变了。”
“放心吧，随机应变是我的特长，”郝仁颇为自信地笑了笑，“说起来你可能不信，我这么牛逼的人物头顶上还有个更加牛逼的上司，我那上司就常年负责随机，我负责应变……”
N-6无辜地眨了眨眼睛，作为一个严肃认真的人工智能，她表示完全没听懂郝仁的冷笑话是什么意思。
郝仁尴尬地摸摸自己的鼻子，生硬地拽回话题：“好了，咱们走——此刻主脑应该已经收到维修中心的报告了。”
有一架被改造过的天顶座战机降落在月球上——这个消息不可能永远隐瞒下去，很快维修中心和兵营区的上位AI便发现了那架从天顶座战场上返回的战机，并发现了战机内部被改造过的痕迹，这一情报被第一时间报告给主脑，于是主脑的某个正在正常运作的服务器迅速便做出了有入侵者的判断。
警报声响彻每一条通讯频道，堡垒附近的守卫部队倾巢而出，比之前严密十倍的监控网络被激活了，堡垒周围几乎是瞬间便成为一片令入侵者插翅难飞的泥潭。
然而这时候郝仁一行已经通过一条隐秘的通道进入了堡垒内部。
这是一条用于输送物资的通道，它的入口位于堡垒围墙的基部，郝仁拆掉了通道附近的防护壁才神不知鬼不觉地钻进来。这条通道宽广而昏暗，里面整整齐齐地铺设着数条轨道，在那些冷冰冰的轨道上，自动行驶的货运车辆周而复始地往来奔驰着，将一箱箱物资送入堡垒内部。
郝仁用数据终端黑掉了其中一列货运列车的主机，和其他人一起藏在列车的某一节货箱里，N-6指着货箱后半部分整齐码放的几个罐状物：“主脑的服务器在运行过程中除了需要消耗大量能源之外，还需要消耗K/N介质溶液之类的东西，服务器里的一些重要芯片就是浸泡在这些溶液里的。”
薇薇安随口问了一句：“堡垒不是一座能自给自足的单独设施么？怎么还需要外来补给？”
“它确实具备自给自足的能力，但在月球上的时候，它还是依靠月面基地的后勤体系来维持运转，”N-6解释道，“堡垒自给自足的能力是用来应对最糟情况的，在没有必要的时候，我们不会动用它们。”
这时候郝仁突然感觉到自己衣服里一阵蠕动，随后小人鱼从他的领口处探出了脑袋，小家伙直勾勾地盯着堡垒深处的方向，一双明亮的眼睛在昏暗的环境中闪闪发亮。
这一路上鱼宝宝都很乖，几乎没有主动露过面，所以这时候郝仁有点惊讶：“怎么了？”
小人鱼没有回答，只是轻轻晃了晃脑袋，紧紧抓着郝仁的衣领。
“来自天顶座‘战场’的消息，”这时候数据终端突然出声，“天顶座守卫部队的反抗愈发强烈，而无人机群的后续部队暂时无法赶到战场，再加上禁止动用杀伤性武器，机群已经快要无法维持对战场的封锁了。”
“从月面基地出发的支援部队也差不多该到了，”N-6说道，“你们不会真的要把这变成一场战争吧？”
“当然不会，”郝仁笑了起来，“无人机群的任务目标已经完成，它们本来就只是给咱们这次行动打掩护而已。终端，通知诺兰，让她带着机群暂时撤退——但别跑太快，最好是可以拉着天顶座的部队在高位轨道上兜几个圈子，尽可能把主脑的注意力再牵制一段时间。”
“了解。”
说话间，运输物资的自动列车发出了一阵机械摩擦的轰鸣，车身一震，紧接着便进入减速流程，正和列车主机建立无线连接的数据终端随即飞到半空：“我们已经抵达目的地了，本机从列车主机的资料库里下载到了货物装卸站的基本信息。等会本机会暂时干扰掉附近的监控设备，我们离开列车之后从左侧通道离开。”
“从这里开始，就是钛卫兵的布防区域了，”N-6从旁边拿起了电磁突击步枪——这把枪是在出发时N-4交给她的，“钛卫兵的战斗力和我们这些量产型的代行者完全不是一个等级，而且他们由主脑直接控制，在战斗技巧和意识上也远比常规军队强大，虽然你们也很强，但我还是建议你们千万不要大意。”
薇薇安笑了笑：“放心吧，我们也是跟各种各样敌人打过交道的，任何情况都不会轻敌。而且你也不用紧张，你的新身体比之前强大，这一点你是知道的。”
自动列车缓缓停靠在一处金属平台旁，平台上立刻升起了大量的机械爪和悬浮在半空的转运平台，这些机械装置开始忙碌地将列车上的货物卸载，而在同一时间，几个迅捷的阴影却从这些忙忙碌碌的机器之间一闪而过。
按照数据终端破解来的地图资料，郝仁一行顺利找到了那条可以通往堡垒更深处的通道。
通道中只有有限的灯光，这让这条冷冰冰的钢铁长廊显得更加阴森寂寥，就和月面基地的其它地方一样，堡垒内部同样是极为冷清的，深邃悠长的走廊中只能偶尔听到某种机械运转的低沉声音或者电流的嗡嗡声从各处角落传来，但这样的声音只能让此地显得更加死寂。
但走廊中并不是空无一人——这里有负责守卫要道的钛卫兵。
“前面有守卫，”走在前面的莉莉最先停了下来，回头用口型说道，“三个。”
郝仁稍稍从走廊拐角探出头去，果然看到在前方的一道闸门前有三个持枪警戒的身影——那是比N-6更加高大一些的仿生士兵，但和完全模仿人类外形的N-6不同，那三名士兵的身体表面泛着金属的冷光，他们没有仿生学蒙皮，取而代之的是原始的钢铁外壳，以及在钢铁外壳缝隙间游走的淡淡白光。
数据终端很快便扫描出这些士兵不但有着更加坚固的身体结构，同时竟然还带着一层护盾。
果然是比普通代行者先进数倍的精锐机体。
从这里开始，堡垒的全部警戒系统就都是由主脑直接控制了，不管是对监控系统注入病毒还是施加干扰都不可能再瞒过这座要塞的眼睛。
但行动队伍也已经成功进入堡垒内部，他们和主脑之间现在只剩下几条走廊和几层合金防护壁而已。
所以郝仁决定和主脑打个招呼。
“薇薇安，你对付左边那个，我对付中间的，老王，你对付右边。莉莉和N-6你们不要行动，原地待机防止意外。”
分配完战斗任务之后，郝仁立刻从随身空间中取出了自己的审查官配枪，随后第一个从隐蔽处冲了出去。
移动，瞄准，射击一气呵成，是炸逼中的豪杰。
而紧随其后的，是薇薇安扔出去的蝙蝠电浆炸弹（就是球形闪电）和伊扎克斯的糊脸用邪能大火球。
三个钛卫兵就这样倒了下去——一个被炸成漫天的结晶粉尘，一个被电流击碎了躯干，一个则被邪能大火球烧成了半熔融的状态。
郝仁第一时间感觉到了不对劲。
第一千五百五十五章 沉默的堡垒
在那三个钛卫兵被摧毁的一瞬间，郝仁便感觉到了违和之处。
因为对手毫无反应。
郝仁坚信那三个钛卫兵是压根没有反应，而不是来不及反应——虽然他和薇薇安、伊扎克斯的攻击都非常突然，但那也没快到可以无视距离的程度，至少伊扎克斯的大火球是延迟了不到十分之一秒之后才砸在对手身上的，在这个时间差里，即便那三名守卫来不及躲闪或反击，至少也会有一点点的动作才对。
然而事实上郝仁感觉自己打中的就是一个固定不动的靶子，直到攻击落在身上，那三个钛卫兵都没有丁点反应。
不光郝仁能感觉到这点，战斗经验丰富的薇薇安和伊扎克斯同样第一时间察觉了异常，伊扎克斯立刻俯下身子低声说道：“情况不对。”
莉莉也抽出了自己的冰火双爪，一边机敏地将耳朵朝向各个方向一边说道：“好像没有警报响起来。”
郝仁警戒了片刻，既没有看到闻讯赶来的钛卫兵也没有听到基地里理应响起的警报声，他和身旁的薇薇安交换一个眼神，两人默契地点了点头。
“提高警惕，这里面气氛有点怪，”薇薇安轻声说道，“大个儿，你帮忙注意后面的动静。”
轻而易举地解决了三个卫兵非但没有让大家感觉轻松，反而让这里的气氛更显诡异，一行人打起了十二分的精神，沿着这条毫无生机的钢铁走廊继续向堡垒的深处走去。
向前摸索了没多远，郝仁的眼角余光突然又看到了几个身影，几乎与此同时，眼神好使的莉莉也低声惊呼起来：“前面又有钛卫兵！”
“等一下，”郝仁一把按住了即将挥舞着兵器冲上去的哈士奇姑娘，“看着。”
说完，他从随身空间中取出了一根金属柄，用力掷向远处那几个钛卫兵面前的地板。
金属块落合金走廊的地面上，发出一阵清脆的声响，在这个死寂的地方这阵声响竟好像敲在人的心头一般刺耳响亮，然而诡异的是，那几个紧握武器、看上去正在全神戒备的钛卫兵却好像变成小聋瞎一样对此毫无反应。
确认了这一幕之后，郝仁撑起刚性护盾，大着胆子走到了那几个钛卫兵的旁边。
浑身泛着金属冷光的钢铁战士笔直地挺立在哨位上，手中的特制型电磁步枪被紧握在胸前，他们那合金铸造的面孔仿佛覆盖着一层光亮的外壳，金属壳上眼睛的位置只有一条发出白色微光的窄缝，这就是钛卫兵，代行者社会战斗力最强大的精锐战士，他们的外表无愧于他们这个煞气十足的名字。
然而他们现在却好像死机了一样呆愣愣地站在这里，对眼前晃来晃去的入侵者视而不见。
莉莉也夹着尾巴溜了过来，确认钛卫兵真的毫无动静之后才长出口气，尾巴一甩满脸得意，她还用自己的爪子戳了戳其中一个钛卫兵的胸口：“什么嘛，搞了半天就是一堆样子货模型！吓的我毛都炸了。”
然而N-6却是满脸震惊的神色：“不应该是这样的……这不符合逻辑！钛卫兵是最警醒的战士，他们怎么会……”
薇薇安随手把那只遇弱则强遇强则怂的哈士奇精扒拉到一边，上前曲起手指敲了敲其中一个钛卫兵的铁脑袋：“感觉好像是……休眠模式？或者是待机了？他们好像还有能量，你看这眼睛和身上的灯光都还亮着呢。”
“肯定有能量，数据终端已经检测到能量读数了，只是没有行动信号所以一动不动而已，”郝仁皱着眉，伸手推向面前的钢铁战士，这个高大的钛卫兵就这么直挺挺地倒了下去，撞在合金地板上的时候发出一声巨大的声响，“或许我们应该看看这玩意儿的内部？”
伊扎克斯挠了挠自己的大光头：“或许我应该带上伊丽莎白来着。”
“别提她，她那是破坏性拆解，一改锥下去主板都戳透了，”郝仁赶紧一摆手，然后从随身空间里取出一把光束匕首，他颇费了点功夫才把钛卫兵胸口的护甲拆下来，露出里面复杂的电路结构以及一个闪烁着微光的立方体核心，“终端，你看能读取这玩意儿的数据库么？”
数据终端闻言便飞了过去，用一道扫描光束将自身和钛卫兵的核心连接在一起：“应该没问题。”
薇薇安在旁边提醒了一句：“尽快，我们没太多时间浪费在这些铁疙瘩上面，如果三分钟内破解不开咱们就必须继续前进了。”
“用不了那么长时间，本机的性能你们是了解的……虽然你们这帮家伙平常最多的就是用本机放电影，”数据终端一边嘟囔着一边开始了读取流程，结果刚开始没几秒钟它便惊呼起来，“哎？竟然只有乱码？”
钛卫兵的核心中没有任何具备逻辑的程序，数据终端能读取到的，只有大量乱码。
莉莉立刻看了郝仁一眼：“会不会是被房东给拆坏了……”
“我倒不这么认为，”郝仁皱着眉，扭头看向N-6，“你之前提到过，钛卫兵都是被主脑直接控制的？”
N-6点了点头：“是这样没错。”
“那如果主脑的故障达到一定程度，会导致钛卫兵出现这种状况么？”
N-6没有回答，却瞪大了眼睛。
“看样子没错了，”郝仁呼出口气，低头看了一眼那完全失去行动能力，变成一堆废铜烂铁的钛卫兵，“主脑的故障正在迅速恶化，他的错误代码已经突破了服务器内建的防火墙，蔓延到了钛卫兵身上。如果再不采取行动，他迟早会成为感染源污染掉你们的整个代行者网络。”
一行人将钛卫兵抛在身后，开始加速向着堡垒内部前进。
“你觉得钛卫兵的异状大概是什么时候出现的？”在路上，薇薇安好奇地询问N-6。
“我也不好判断，”N-6感觉自己的逻辑电路正在发热，前所未有的危机感让她完全忘记了之前对郝仁这群充满力量而又不可预料的“异星人”的担忧，“堡垒与外面的月面基地就如同两个世界，主脑建立的安全系统禁止任何权限不足的个体访问堡垒内部——平常只有大量自动化系统负责维护堡垒的日常运行，我们之前看到的那些货运列车就是这些自动系统的一部分。有资格在堡垒中自由活动的只有钛卫兵和人类，但他们从来不会离开这个地方……”
“换句话说，就是你们这样的代行者从来都没办法直接了解堡垒内部发生了什么，对吧，”薇薇安皱了皱眉，“因此这些钛卫兵很可能是很久之前就渐渐停止了活动，但外面的人压根就不知道……但根据N-4的说法，不是还应该有一个被称作‘维护者’的群体在负责主脑硬件的常规保养么？维护者难道没有发现这里情况的异常？”
对此，N-6只能摇头：“我也不清楚这部分情况，维护者虽然会在堡垒内外活动，但它们也不常出现在普通的代行者面前，因为它们也算是堡垒系统的一部分。”
一路向前，郝仁一行发现了更多处于停机状态的钛卫兵。
这些特制的堡垒守卫越往深处就越常见，但无一例外都失去了活动能力，有一些钛卫兵还站在自己的哨位上，但更多的只是东倒西歪地倒在某个角落，这些士兵在失去行动能力之前似乎正在路线上巡逻，但突然而来的系统崩溃导致他们直挺挺地倒下来变成了满地的废弃物。
种种迹象表明，主脑的系统错误是在某一个瞬间抵达临界点的——这个临界点到来的是如此迅速，以至于堡垒内所有的钛卫兵几乎同时停止了运行。
这个临界点应该就是主脑的故障服务器超过正常服务器的那个瞬间。
堡垒内部用于维护各种硬件设施的系统是在低级AI的控制下自动运行，这部分东西就好像这座要塞的“植物性神经”一样基于底层协议运转，而这样的结构恰好让它们躲过了主脑逻辑混乱所产生的故障群，因此时至今日堡垒中的基础设施还在正常运转着，包括灯光与排风系统，但除了这些东西之外，整个堡垒的机能事实上已经接近停摆。
卫兵停机了，监控系统也已离线，这座沉默的堡垒中只有一个失去控制的主脑，以及一群到现在还没有露过面的人类。
郝仁不知道那群所谓居住在终焉宫殿中的人类在做什么，但他知道，那个失去控制的主脑到现在为止仍然在持续不断地对外发布着一条又一条的指令，哪怕这些指令中正在出现越来越多的逻辑错误，外面那些完全遵循命令行事的代行者们也不会意识到堡垒发生的变化——或者是即便意识到了问题也无力改变这一切。
安全系统的离线让众人这一趟本应该紧张的旅程显得格外安稳，他们几乎是大大咧咧地越过了所有的关卡和闸门，并最终抵达了一个有着大量电缆、管道和伺服器的大厅中。
这间大厅是主脑的十三个主服务器所配套的大量二级伺服机房之一。
薇薇安看到伺服机房里的情况之后摇了摇头：“看样子……咱们不用研究那些维护者为什么没有对外示警了。”
在大厅中紧密排列的管道线缆与伺服器之间，散落着很多已经变成焦炭的机械残骸，那些有着合金外壳、形状仿佛甲虫一样的东西就是N-6和N-4曾经提到的维护者们。
它们全都被杀死了——死于强电磁脉冲引发的内部爆燃。
主脑动的手。
第一千五百五十六章 主脑
郝仁不敢说所有的维护者都已经死在这间大厅里，但他可以猜测，堡垒内外恐怕已经找不到一个还在活动的维护者——像这间大厅里的景象恐怕不止一处，在其它的伺服器机房和其它的主脑设备间里，说不定已经密密麻麻地躺满了维护者被烧焦的残骸。
因为主脑显然是有预谋、有计划地摧毁了这些平日里负责对他进行维修的忠诚工人。
郝仁来到一个烧焦的残骸前，小心翼翼地翻动着这个脸盆大小的钢铁甲虫，后者垂下的机械臂已经被它自己的关节装置卡死，郝仁不得不切断它的两条机械臂才把这东西腹部的金属板拆卸下来。
“是从内而外被破坏的，核心的电路板几乎完全烧焦了，还有这些线圈……它们明显是最初的起火点，”郝仁指着维护者体内一团狼藉的内部结构，“典型的电脉冲攻击导致的结果。”
“它们被摧毁的时候应该正在工作，”N-6从最初的惊愕中回过神来，她看着四周那些被打开盖板的电缆连接器和服务器，很快便通过现场还原出了当时的景象，“最近一段时间都不是进行硬件替换的日子，本不需要进行这种大规模的拆除作业，所以这些维护者应该是被主脑召集过来的。”
莉莉耳朵一抖：“也就是说主脑以自己需要紧急维护为理由召集了自己的维护者团队，然后在这些机房里把它们‘谋杀’了？这算是机器人世界的鸿门宴？”
“虽然维护者平常大部分都在堡垒内部活动，但它们属于可以和外部接触的团队，它们全数被摧毁是瞒不了外界多久的，”郝仁皱着眉，“终端，能判断这些机器人大概是什么时候被烧毁的么？”
数据终端这时候已经完成了对大厅内各处烧蚀痕迹的采样分析，听到郝仁的话就飘了过来：“大概一个月前。说实话，根据N-4提供的有关维护者的情报，这已经是足以引起外面那些代行者警觉的时间了，无人提出质疑的最主要原因大概是因为平日里主脑对月面基地的统治始终处于绝对地位，代行者完全依照主脑命令形式，即便他们有自己的思想和感情也无法摆脱这种设置在程序里的‘思维锁’，所以堡垒中的一切异常情况都被他们下意识忽略掉了。”
“但事实上的异常和程序里设定的内容迟早会积累下大量的冲突，冲突积累到一定程度对于这种人工智能社会而言就将是一场灭顶之灾，”伊扎克斯瓮声瓮气地说道，“我老家那边曾经有个叫做雷提托斯的魔法师王国，他们利用人造灵魂制造智能魔像的技术举世无双，但最后就是因为一个无人察觉的逻辑错误导致所有智能魔像集体失控，三天就灭国了。”
郝仁轻轻点点头，月球上这个由人工智能主导的社会存在着巨大的先天缺陷，之前他对此还只是模模糊糊有个感觉，但现在看到堡垒内部濒临崩溃的现状，再联想到外面貌似一切如常的代行者们，这种先天缺陷便显得无比明显。
至于不远处呆呆站立的N-6，她此刻已经陷入巨大的矛盾之中。
进入堡垒之后看到的一切都极大地冲击了这个可怜的机器人少女，她一直以来从未怀疑过的、当做自己“人”生准则的东西在这里统统发生了动摇。本应永不陷落的堡垒，本应永远正确的主脑，本应毫无逻辑漏洞和安全问题的堡垒防卫系统……现在全都变成了泡影，在这座坚固的钢铁要塞内部，一切都正在腐朽，正在崩溃，这一崩溃过程早在几年前就已经发生，而在一个月前达到了相当可怕的程度：主脑甚至亲手摧毁了自己的维护者们。
可是外面的同胞对此根本一无所知，他们只能看到堡垒依旧耸立在月球上，随后便忠实地执行着从堡垒中传出来的命令——哪怕下一秒这个命令就会疯狂到让他们集体去母星上自爆。
一阵超出限制的电涌出现在她的逻辑电路中，N-6的视野迅速被报错的信息窗口所占据，她感觉自己的思维变得断断续续，身体也不受控制地向一旁倒下。
但下一瞬间，她感觉自己失去平衡的身体被人撑住了，而一度混乱的逻辑电路也渐渐稳定下来，一些并不属于她自身的代码正在清除那些会引起致命故障的系统错误。
薇薇安眼疾手快地扶住了好像死机一样倒下去的N-6，看到后者在几秒种后才伴随着一阵系统重启的嗡鸣声重新睁开眼睛，她忍不住有点担心：“你怎么了？”
“没什么大不了的，受刺激太强宕机了而已，”数据终端替N-6做出了答复，“每一个代行者的程序中都设定了对主脑的绝对服从和对堡垒的绝对信任，而她在堡垒中看到的真相足以让这些程序产生致命bug。不过现在看来……她的系统好像还有自我修复的能力？这么晕一下就自己恢复过来了。”
郝仁眨眨眼：“不是因为诺兰修她的时候给她的系统里写了什么安全软件么？”
“不会，诺兰压根没碰过她的核心系统，只是给她写了一堆驱动程序而已。她的系统复原功能应该是自带的。”
N-6感觉自己的听觉系统动荡了一会，郝仁和数据终端的交谈声在她耳中听来就好像一阵遥远而轰鸣的噪音，轰隆隆地持续了好久才渐渐清晰起来。她听到了系统复原这个词，但却并不明白是什么意思，因为她也不清楚刚才那些帮她清除了致命错误的代码是什么时候储存在自己芯片里的。
她自己站稳了身体，对薇薇安露出一个感谢的表情：“谢谢，我已经恢复了。”
“确认没问题吧？”郝仁不太放心地看了这位机器人小姐姐一眼，“还能继续往前走么？”
旁边莉莉紧跟着提醒：“我可提醒你啊，再往前说不定就看见更刺激的东西了……”
“我没事，”N-6点点头，“系统错误已经被排除，我认为自己可以继续下去。”
看到对方如此坚持，郝仁也没多说什么，只是若有所思地看着这个一片狼藉的地方：“说实话，这还真是杀敌一千自损八百的行为……这些服务器看上去也被破坏了不少。”
“这些都是主脑的二级伺服器，它们被破坏并不会导致主脑完全失去运转能力，”N-6立刻解释道，“但失去这些二级伺服器之后会导致主脑的主要服务器压力过大和性能下降。我想主脑在摧毁这些维护者的时候应该已经彻底疯了，他并不在意自己的结构会有多大损伤。”
郝仁对此不置可否。
这时候豆豆再一次从郝仁的领子里钻了出来，小家伙眨巴着明亮的眼睛，探头探脑地四下张望着。
伊扎克斯看见这情况忍不住嘀咕起来：“说实话，你怀里揣着这么大一条鱼不感觉难受么。”
“你平常肩膀上坐着个闺女也没见你别扭啊。”
“这倒也是……”
这时候豆豆已经把周围张望了一圈，小家伙不知思考了些什么东西，突然抓了抓郝仁的下巴：“爸爸，那边……”
郝仁抬头看向豆豆手指的方向，发现正是机房的出口。
一行人并没有在这个区域耽搁太久，将那些维护者的残骸抛诸身后之后，他们就等于进入了堡垒真正意义上的核心地带。
他们进入了通往终焉宫殿的长廊。
他们在这一路上所见的和在堡垒中其它地方所见的并无太大不同。
随处都可以看到失去行动能力的钛卫兵，也随处都可以看到处于离线状态的监控设备和武器平台，除此之外他们还见到了更多的与主脑有关的机房和子系统——而在这些地方，无一例外堆满了被摧毁的维护者的残骸，就连主脑自身的硬件都因释放超强脉冲而有着严重的损坏。
主脑的规模之庞大超乎想象，它几乎就是这个堡垒本身，这个史上最强大的人工智能占据了这座要塞将近三分之二的体积，与其说郝仁一行是在堡垒内行走，倒不如说他们现在就正在主脑的体内穿行，而他们所要寻找的，只不过是主脑的对外接口而已。
这个接口就在眼前了。
一扇沉重的黑色机械大门挡在郝仁面前，这扇门上闪烁着微微的流光，大门两侧的墙壁上则安装着已经失去电力供应的武器系统，一种阴沉压抑的气氛萦绕在这扇门上，让郝仁在注视着它的时候忍不住想起了自己之前曾见证过多次的那番景象——
一个文明的末路，一个时代的落幕。
N-6告诉他，这扇门背后就是主脑的中枢，也是唯一能够直接与主脑的深层意识进行对话的“总接口”的所在地。
而通往终焉宫殿的唯一入口就在主脑的中枢背后——几千年来，主脑一直如最忠诚的卫兵般把守着这个通往人类隐居之地的唯一门户，在今天之前，这道关卡从未对像她这样的“代行者”敞开过。
“打开它吧。”郝仁对数据终端作出指示。
“我们可能会遇到主脑的抵抗，”伊扎克斯说道，“最大的可能性是电脉冲——主脑就是用这种东西摧毁那些维护者的。”
郝仁点点头：“提高警惕。莉莉你靠后一点，你电抗低。”
莉莉本来有点想反驳，但想了想每次被薇薇安的闪电球砸中之后的悲惨样子，还是乖乖地夹着尾巴躲到了郝仁身后。
黑色大门的能源系统尚未离线，数据终端得以通过病毒注入的方式解除门禁系统，很快，随着闭锁装置开启的提示音和一阵轻微的机械摩擦声，众人眼前的沉重闸门缓缓向两旁退去。
一个宽广的圆形大厅呈现在所有人面前，而在大厅中央，则伫立着一根表面灯光闪烁、威严而沉默的黑色圆柱体。
这就是主脑的中枢所在。
第一千五百五十七章 交谈
当大门打开的时候，所有人都做好了迎接一场猛烈攻击的准备——尽管这一路走来他们都没有遭遇什么真正意义上的抵抗，但大家都知道，那是因为主脑的故障导致了一路上的防御系统全部离线才能如此轻松，而眼前这扇大门背后就是主脑的本体中枢所在，那个中枢是不可能离线的，原因很明显，因为直到现在堡垒仍然在不断向外发送着一条又一条的指令，这就是主脑仍然在运作的最好证明。
一个仍然在运作的主脑应该是不会放任一群不速之客靠近到自己中枢附近的。
然而随着大门打开，预料中的攻击并未到来，也没有听到任何响彻堡垒的警报声，事实上郝仁连一点动静都没听到——如果忽略掉那些从来就没停止过的、在堡垒中随处可以听到的嗡嗡声的话。
尽管如此，薇薇安还是低声提醒大家一句：“提高警惕，我们已经抵达堡垒中心，这里什么情况都有可能出现。”
郝仁撑起护盾，和莉莉一左一右地率先踏入了主脑中枢所处的圆形大厅，并警惕地观察着周围的情况。
这大厅极为空旷广阔，然而占地面积达到一个足球场的空间内却几乎看不到什么复杂的线缆和机器，这一点与之前经过的那些机房和设备间都截然不同。大厅里能看到的只有靠墙排列的十三台黑色机器，以及位于大厅中央的黑色圆柱体，郝仁的视线理所当然就被那个极为醒目的圆柱体给吸引了。
它高达数十米，下端埋设在一个结构复杂的黑色基座中，上端则一直消失在大厅高高的穹顶内：在那里有一个黑洞洞的洞口，圆柱体在那洞口之外恐怕还有着更多的结构。这根怪异的“柱子”直径约有三四米，表面漆黑，但却有着笔直的纹路和各种用途不明的凹槽，在那纹路与凹槽之前，则可以看到很多微微闪烁的灯光，这些灯光本应该让圆柱体能多一些生气，然而郝仁看到它们缓慢闪烁的样子之后却只感觉到一种暮气沉沉的气氛迎面而来——
他能感觉到，这根圆柱体背后的某个庞大意识正在渐渐死去，那迟缓的灯光就是它布向末路的证据。
“这就是主脑的中枢？”莉莉好奇地看着眼前的黑色圆柱，哈士奇的本能让她忍不住想要用爪子去戳戳那柱子的表面或者啃两口尝尝它的咸淡，但自身仅存的理智和怂让她硬生生止住了自己这作死的冲动，只是远远地绕着圆柱体打量起来，“话说也看不到个键盘鼠标什么的嘛……这玩意儿怎么交流的？”
“我也不知道，”N-6同样被主脑中枢的真实面貌给稍稍震撼了一下，随后便有点沮丧地摇着头，“普通的代行者连进入堡垒的资格都没有，我还是第一次见到主脑中枢真正的样子。在大智库能下载到的资料是有限的，我只知道主脑的中枢确实是一根黑色的圆柱，但至于如何交流……我还以为你们的高超科技能派上用场。”
“高科技当然能派上用场，我们只是希望在贸然连接之前能多掌握一点情报，”郝仁摸着下巴说道，“而且我觉得吧……主脑肯定正在看着咱们，咱们已经走到这儿了，它要是还没察觉到那就太说不过去了。是吧——主脑先生？”
“如你所说，”几乎就在郝仁话音落下的同时，一个无感情的电子合成音便从大厅的四面八方传了出来，“我确实一直在观察你们。”
莉莉这时候正凑到圆柱体近处观察那上面的灯光和借口呢，听到这声音立刻吓了一跳，尾巴炸着毛就蹦回到郝仁身边：“哇！主脑说话了！”
那根暮气沉沉的黑色圆柱似乎也随着响彻大厅的说话声而“活”了过来，它表面闪烁的灯光比之前明亮许多，光芒闪烁的频率也更快一些，郝仁听到一阵低沉的嗡鸣声在大厅深处和圆柱体上端回响：主脑似乎正在从某种低功率的保护模式启动起来，连带着整个大厅的灯光也比之前更加明亮。
“我还以为你会用更激烈一点的方式来‘欢迎’我们，”郝仁大概是现场最镇定的一个，毕竟主脑再厉害在他眼里也就是个强大的人工智能，而他拥有远比主脑先进无数倍的同类系统——不管是晶核研究站的主机还是无人机群的集群意识他都能谈笑风生，更何况眼前这个大柱子，他耸了耸肩，“毕竟根据我们掌握的情报，你正处于疯狂状态。”
“我确实陷入了……巨大的故障，”主脑的声音听上去有一点迟缓，但渐渐变得流畅起来，“但这并不会影响我的好奇心。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你们就是那些来自宇宙深处，坠毁在我们母星上的外来者，而天顶座的那场闹剧……也是你们的杰作？你们只是为了能潜入我的这座堡垒？”
“原来你一直都清楚着啊，”郝仁这次倒是有点意外了，“然后你就一直这么默默地在旁边看着？也没点反应？”
“我直到刚才才完成所有情报的组合，”主脑答道，语气中听不出任何感情因素，“你们在一开始确实完全瞒过了我控制下的情报网络，你们屏蔽了整个天顶座空域，还入侵并篡改了月面基地的大量安保系统，相当先进的技术。外来者，可否告知你们的来意？”
莉莉一叉腰，满脸神气：“我们是为了维护和平以及拯救文明来的……”
薇薇安赶紧把这货拖回去：“你这时候说这个谁信——换你你信么？”
郝仁上前一步，一边不动声色地指示数据终端降落在地面上一边抬头看着眼前的黑色圆柱体：“虽然你可能不相信她说的——但她说的确实是事实。我们本无恶意，在天顶座空间站发生的冲突也只是别无选择的一环，但你现在应该已经收到了报告，在这场‘战斗’中我的无人机群根本没有对你们造成……”
“没有战损，”主脑接过了郝仁的后半句话，“我用了一点四秒钟来处理这个不符合逻辑的报告，在长达数小时的‘激战’中，你的军队几乎瘫痪掉了天顶座所有的防卫系统，但却没有动用过一次致命武器，天顶座部队受损最严重的也恰到好处地保住了性命……你们这样做的意义是什么？我无法理解。”
郝仁皱了皱眉，他突然发现一点违和之处：作为这个幸存者文明最高位的人工智能，这个“主脑”的人格化程度给人的感觉竟然比N-6这样的代行者还要低，虽然主脑说话时已经表现出了充足的思考和推理能力，但……
郝仁难以用语言来描述这种感觉，最后只能将其总结为：缺乏人性。
而在他产生这点疑惑的同时，旁边的N-6开口了：“主脑，请相信这些外来者，他们确实是为帮助我们而来的。他们在宇宙中寻找文明火种并提供保护，我已经亲眼见到他们的技术实力，他们或许能帮助我们夺回母星，也能帮你排除故障……”
N-6还没说完，主脑就打断了她：“出厂编号：E75-3C6215，现行代码N-6，你在上一次行动中本应坠毁于母星表面，我已确认你的信号彻底消失，但你安全回到了这里……是这些外来者帮助了你？”
N-6抬头直视着主脑的中枢，语气中充满坚定：“是的，主脑，而且我可以证明自己的主人格并未被篡改。”
“无需证明，”主脑说道，随后他把注意力转向了郝仁，“外来者，我仍然无法确认你们的来历和你们的目的，但我声明：我们不需要外来者的帮助，我们将自行完成自己的使命。请返回吧。”
“但你已经快死了，”郝仁突然说道，而数据终端则飘到了他的身旁，“你的服务器阵列正在离线，故障遍布这座堡垒中几乎每一个运算单元，我刚刚已经查明，你是在用你最后一部分还能正常运行的组件来支撑这场交谈。我们可以帮你，但我首先得知道你这么做的目的是什么——你的使命是保护人类并帮助人类夺回母星，而你现在如果拒绝我们的帮助就等于与你的使命产生了冲突。”
“你一度禁止任何人靠近我们的飞船，但后来又派出一支侦查小队去找我们，现在我们来了，你却又拒绝进一步交流，”薇薇安也好奇地问道，“我感觉你很……矛盾，能说说是为什么么？”
这一次，主脑选择了沉默。
几秒种后，郝仁主动打破了这份沉默：“是因为人类吧——住在终焉宫殿中的人类，他们出什么状况了？”
圆柱体表面的灯光一瞬间明亮了数倍，并剧烈闪烁起来。
“看来我猜对了，”郝仁轻出口气，“人类就要灭绝了，对么？”
“你能扫描到终焉宫殿内的生命反应？”主脑用毫无感情的语气问道。
“我不能，因为你们建造的终焉宫殿似乎可以隔绝任何形式的生命探测，这大概是为了阻挡行星吞噬者的窥探？但我女儿能，她貌似可以无视你们建造的屏蔽层，”郝仁轻轻拍了拍自己的衣服，把豆豆叫出来并抱在怀里，“你肯定猜不到吧，她是某个宇宙中最后仅存的生命体，作为一个世界的生命之末，她能听到一个种族在即将灭绝时发出的声音。”
豆豆好奇地看着房间中的圆柱体，友好地对它招了招手：“你好，我叫豆豆！”
“你好，我叫主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