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16章 老大哥家里的小姐姐
草原真美。
有诗曰：
敕勒川，阴山下。
天似穹庐，笼盖四野。
天苍苍，野茫茫，风吹草低见牛羊。
……
然而，下过了雪的大草原另当别论。
或许更美，更壮观。
但那黄罡，却再也不愿意多看上一眼。
无他。
刚才紧盯着那片雪原看了一个多小时，而且还是目不转睛的那种。
看得他差点得了雪盲症。
连做了五遍眼保健操都没能恢复过来。
看不了风景，那就跟三弟聊聊天呗。
黄罡也确实想知道，一大早七点前后的时候，餐车上究竟发生了什么，三弟怎么就把那头北极熊搞得是服服帖帖。
可是。
躺在铺位上的三弟却将屁股对向了他，怎么招呼，都是一个醒不来。
难怪有人说，装睡的人是最难叫醒的。
杨宁的确是在装睡。
但并非故意消遣黄老大。
夜里实在是没睡好，有各种噪音和各种气味的影响，也有自己心思太重的缘故，总之是到了凌晨两点来钟，醒来之后就再也没能睡着。
今一早，又跟伊万诺夫聊了将近半小时的天，还喝了三杯二锅头。
聊天喝酒似乎是一件很轻松的事情，但若是带着目的的聊天，每一句话都要经过深思熟虑后方能出口，那么，这聊天将成为一项既消耗脑力又消耗体力的运动，比下象棋累多了。
此刻的杨宁，确实很困，很乏。
确实很想睡上一觉。
可是，躺了好长时间，却怎么也睡不着。
心里面，好疼啊！
那棵逍遥树上挂着的十颗红色逍遥果，现如今只剩下了五颗。
胖揍道森时用去了一颗，在看守所忽悠陈老五时吞下了一颗，而今一早在餐车上，为了达到在最短时间内取得最佳效果的目标，他在二十来分钟的聊天中摘下了三颗红色果实。
不然，跟那头北极熊的忘年之交及莫逆之交，又将从何谈起呢？
收获虽然满满，但付出同样巨大。
看一眼那棵逍遥树上挂着的少了整一半的红色逍遥果，杨宁只觉得自己的心脏被戳了个小口，直往外汩汩冒血。
当然，心疼只是睡不着的一个小因素。
更大的因素，则是他必须对未来进行一番展望。
三颗逍遥果才拿下的这个关系可不能浪费了。仅仅是安排个不花钱的宿营车卧铺显然是不够的，一定要充分利用好跟伊万诺夫列车长的这个关系，把生意做得更大一些更轻松一些那才够本。
只是，方向虽然明确了，但脚下的路却始终连贯不起来。
一时半会，还真就想不出什么扩大生意的合适招数。
对面的铺位上，黄罡一会儿躺下，一会儿坐起。
太兴奋了，根本就静不下来。
必须把装睡的那个家伙给弄起来！
陪我聊天陪我嗨，最好再赔个不是，道一声不应该。
不应该欺瞒我黄老大，害得老大我都差点染上了爱挤巴眼的坏毛病。
听说，叫醒装睡人的最有效手段就是暴力。
黄罡瞅了眼对面铺位上的杨宁……
不。
帝大的同学从不崇尚暴力，解决问题必须依靠脑力。
拿上包香烟，在带上盒火柴，黄罡若有所思，溜达到了车厢连接处的吸烟区。
五分钟后。
黄罡急匆匆归来。
摇晃着杨宁的肩，颇为神秘道：
“老三，老三，快醒醒，我刚遇见了一个老大哥国的大美女，那美的可叫一个美不胜收不可言表，赶紧的吧，再晚可就来不及了。”
老大哥那边的小姐姐？
还美不胜收不可言表？
杨宁不自觉地打了个激灵，一个速度翻身，立马就下了床铺。
黄罡呲出了两颗大门牙。
“嘿嘿，我就说你丫是装睡吧。”
杨宁不由一愣。
马德，大意了。
死黄老大居然不讲武德，玩偷袭？
但见杨宁脸色忽变，黄罡立马赔上了笑脸。
“别再睡了，都快该吃午饭了，这会子，你就陪我说会话呗。”
杨宁打了个哈欠，伸了个懒腰，有一说一，装睡着并不是一件多么幸福的事情，闷得慌不说，躺久了还落下个腰酸背疼。
“说，我听着呢。”
“哈拉少这个名字听起来挺不错，就是不知道跟哈喇子有什么关系？”
黄罡讪笑着开起了杨宁的玩笑。
一是想调节下聊天说话的气氛，二是纯心报复，报复三弟欺瞒自己害得自己差点得了雪盲症。
杨宁翻了翻眼皮，忽地笑开。
“跟你说呀，这哈拉子嘛，跟哈拉少是亲兄弟，哈拉子老大，哈拉少老三，想不想知道老二叫什么？”
黄罡先是一怔，随后脸色倏变。
此话题立刻打住！
你丫给黄老大我起了个黄大仙的绰号也就罢了，要是被你丫再安上个哈拉子的江湖雅号……
呃！
好像已经来不及了。
那三弟，一张笑脸越发邪魅。
“老二叫项方舟。”
杨宁下了床铺，拍了下黄罡的肩。
“走了，哈拉子，抽支烟去。”
黄罡深吸了口气，瞪起了双眼，很想拿捏出一副怒发冲冠的模样。
可一秒钟后，却得来了自己憋不住的噗嗤一声。
伊万诺夫为他们两个安排的卧铺紧挨着车厢的通道门，出了这道门，便是车厢连接处，连接处的两侧，靠近车门的空间，各安挂了两只烟灰斗，这儿，才是烟民们心中的圣地。
点上了烟，刚抽了一口，杨宁忽然怔住。
黄罡下意识扭头望去……
一口气只喘了一半便噎在了喉咙口。
一位身材高挑的金发女郎，踩着一双高跟鞋，迈着婀娜的步伐，来到了对面的抽烟区。
而且，还含情脉脉地看了他一眼。
“咕咚——”
黄罡不自觉地咽了口口水。
那一张白皙的面庞，真可谓螓首蛾眉、朱唇皓齿，再略施粉黛，更显得姣好俊俏楚楚动人。
还有。
那双大长腿。
虽然已经进入了寒冬，可那金发女郎的高跟皮靴之上仅穿着一双浅褐色的连裤袜，滚圆的大腿在紧身连裤袜的衬托下，更显得丰满性感。
“咕咚——”
黄罡下意识地再吞了一大口口水。
那女郎从上衣口袋中掏出了一盒女士健牌香烟，翻开盒盖，拈起纤细的的手指取出了一支，含在了唇边，再拿出了一只金属外壳的汽油打火机。
好优雅的点烟姿势啊！
无限感慨中，就见到那金发女郎按住了火机的打火轮。
“刺啦——”
没着火。
“刺啦——”
还是没看到火苗。
黄罡心中狂喜不已。
机会来了！
劈手从三弟的手中夺过火柴，三两健步，迈到了女郎的身边。
激动的心，颤抖的手，顶开了火柴盒，取出了一根火柴，眼见着就要献媚成功……
可就在这时。
“刺啦——”
那金发女郎终于打着了火。
点上了烟，那女郎冲着黄罡浅浅一笑，随即送上了一个浓浓的烟圈。
黄罡当场尬住。
留，一时间不知道该如何继续搭讪。
回，老大已是颜面尽失尚不知三弟该如何嘲笑。
就在他进退两难之时，杨宁拍马杀到。
勿需多言。
你丫喷我家黄老大一个烟圈，尽显不屑之意。
那咱就还你一个烟圈，啥意思丫自个去理解。
一个更浓的烟圈自杨宁口中喷出，从另一侧，奔向了那女郎的面门。
那女郎一声冷哼，再抽了烟，冲着杨宁吐出了一串烟圈。
杨宁回以轻笑。
吐个烟圈算什么本事，十个烟民九个会。
连吐一串也没啥，三十年后必会遭来一句基操勿六。
既然你丫如此傲慢，那么，本帅锅也只能披上轻薄的外衣，伪装成一个登徒子好了。
深抽了一口后，稍做些准备，随即，一只浓烟翻滚旋转的烟球自口中赫然飘出，挡住了那串烟圈的去路。
那女郎的眼眸中显露出了惊诧的神色。
杨宁眼角轻扬。
服不？
不服的话，本帅锅再送你一根烟柱来如何？
“你是怎么做到的？教教我好么？”
杨宁不由一怔。
真没想到，这位小姐姐居然会讲华语，嗓音优美动听不说，吐字发音还非常准确。
好感于瞬间生成，并压制了南方人的那种看不惯抽烟女性的思维。
“如此美丽动人的小姐姐的请求，我怎么忍心拒绝呢？不过……”
杨宁坏坏一笑，斜了身旁的黄罡一眼。
“这可是我导师的不传之秘，教给小姐姐没什么问题，为了国际友谊嘛，但要是被别的什么人给偷学了去，那可就太不应该了。”
黄罡不由一怔。
好你个杨老三，这胳臂肘非得要往外拐是吗？
那女郎同样先是一怔，随即便明白了杨宁的话意。
转过头来，看了眼黄罡。
“这位先生，如果您是位绅士的话，我想，此刻您应该回到您的车厢中去了。”
黄罡恨得牙痒，却又无可奈何。
总不能当着人家大美女的面不承认自己是一个绅士吧。
暗自长叹一声，再恶狠狠剜了杨宁一眼，黄罡怅然转身。
一步。
两步。
好生艰难。
可就在这时，身后还传来了那位大美女银铃般的笑声。
“不就是一外国小娘们吗？有啥好稀罕的？别他么光看外表靓丽，可要是脱了衣服，那一身的汗毛能吓你一跳，还有那让人上头的体臭……”
在心里自我安慰了两句，黄罡感觉心情舒畅了许多。
第017章 哈拉子
回到了铺位，等了半个多小时，却未见杨宁回来。
黄罡难免有些上火。
别瞎扯，怎么可能是妒火呢？
身为拜把老大，必须要有宽广的胸怀，莫要说一个根本不适合自己的洋妞，就算是自己的梦中情人，同时被兄弟看上了，那也得忍泪相让。
这就叫一个拜把老大的自我修养。
黄罡悻悻然打开了旅行包，取了些干粮，就着咸菜，喝着开水，填饱了肚子。
再等了半个小时，仍不见杨宁的身影。
黄罡禁不住胡思乱想起来。
莫非那金发女郎是某个国际犯罪集团放出来的鸽子？
把三弟杨宁给钓去某个地方做那啥……
不对！
如果真是那样的话，这位金发女郎又怎么能轻易放过自己呢？
论个头，论身材，他黄罡似乎比三弟杨宁差了点。
但要是论长相，论魅力，论成熟……
所以嘛，这个猜测肯定不对。
那就是第二种可能了。
干柴遇见了烈火。
一个把持不住，于是就……
兄弟不省心，这老大当的，实在是太难了！
黄罡摇着头，叹着气，叼了根香烟，也不点火，将宿营车之前的两节卧铺车厢的厕所挨个看了一遍。
可别说我黄罡迂魔。
这并非没有可能。
也就今年夏天，一块倒腾外汇卷的一伙计突然从人间蒸发了，一打听，原来是坐火车去魔都的时候，跟一干那行的女人在火车厕所里交上了火，结果被铁路乘警抓了个现行，判了半年的劳动改造。
而这趟列车可是班国际列车，要是犯了错，处罚肯定会加倍。
万幸的是，溜达了一圈，并未发现异常。
心中虽然仍旧是七上八下各种担忧，却是无招应对，那黄罡也只能是揣着一颗忐忑不安的心，溜达到了抽烟区，划着了火柴点上了火。
刚抽了两口，就感觉身后飘来了一股肉香。
猛一转头，便看见了三弟杨宁的那张笑脸。
“你丫哪儿去了？这都过多久了？知不知道外面很危险处处要小心？”
黄罡绷着脸，劈头就是一通训斥，颇有些长兄如父的那种感觉。
杨宁笑嘻嘻回应道：
“我教会了小姐姐吐烟球，小姐姐为了表示感谢，请我去餐车吃了顿午餐。喏，这是我专门省下来留给你的，快吃吧，香着呢。”
一只牛肉汉堡。
上辈子的杨宁吃这玩意能吃到吐。
但也没办法，手术一做就是一整天，中午的时候，只能借接台的十几分钟空档，三五口塞下一只汉堡，再喝上两口可乐，谁让这种洋快餐吃起来简单方便，而且热量高撑得久呢？
另一边，黄罡接下了汉堡，鼻子轻轻一嗅，感动的泪水登时从一侧嘴角不争气地流淌了出来。
好兄弟，泡妞的时候还能想到大哥。
“小姐姐，小姐姐，你叫的倒是挺肉麻，可你想过没有，她是个洋妞，并不适合你！”
黄罡捧起汉堡，咬上了一大口。
马德，真香！
可再怎么香，我这个当大哥的也得为兄弟的未来殚精竭虑。
“大哥我比你多吃了几年饭，在看人方面上比你有经验，就从那洋妞点烟抽烟的姿势就能看出来，她恐怕不是个正经人，三弟，咱收收心吧，可别让人家给坑了。”
杨宁严肃点头。
“嗯，多谢大哥教诲，三弟我记下了。”
黄罡满意点头，随后，再狠狠地咬上了一口。
太他么香了！
比香河肉饼不知道香了多少倍。
杨宁无奈摇头。
不过，这也正常。
上辈子小的时候，他也是整天吵着嚷着要去吃金M或是开封菜，总觉得那玩意就是比家里的饭菜香。
无他。
新奇而已。
等长大后，吃的多了，感觉也就变了。
再等到进了医院上了班……
咳咳，不能再想下去了，再想下去又想吐。
“黄老大，你说那个小姐姐不适合我，这点我信，但她适不适合你呢？”
黄罡下意识点了下头。
忽地觉察到了失态。
连忙解释。
“我跟你不一样，你还年轻，没多少经历，很容易被人家诱骗而动了真情。但老大我就不一样了，在社会上闯荡了那么久，什么样的人没见识过？什么样的场面没经历过？”
杨宁听着，连连点头。
“我错了，黄老大，你说得对，我才刚满了十八岁，社会阅历实在太浅，很容易就会被别人给骗了，所以……”
杨宁从口袋中掏出了一张纸片。
“所以我决定，从现在开始，不再跟那个小姐姐有任何联系，她留给我的联系电话和联系地址，我也全扔了算逑。”
言罢，揭开过道上垃圾箱，便把那张纸片丢了进去。
黄罡心里，不由一阵哆嗦。
别介啊，兄弟。
你丫就不能留给我吗？
我黄老大阅历深，别人骗不着，就算被人家给骗了，那也是石榴裙下死做鬼也风流啊！
三两口吃下了那只汉堡，再抽完了手上剩下的半支烟，黄罡搭着杨宁的肩，回到了宿营车的铺位上。
“睡一会吧，三弟，你不是夜里就没睡好么，这会儿刚好补个觉。”
杨宁玩味一笑，然后脱了鞋，躺在了铺位上，拉过被子盖住了，不过两三分钟，便响起了轻微的均匀的鼾声。
这边，黄罡悄悄睁开双眼，偷偷瞄向了对面的杨宁。
确定三弟的确进入了梦乡，这老兄蹑手蹑脚爬起身来，溜出了车厢。
目标。
垃圾箱。
毫不犹豫伸下手去。
欧耶。
真是上帝保佑。
只一把就摸到了那张纸。
确定是三弟刚才丢下去的那张么？
黄罡拿出来后只瞄了一眼，便百分百地做出了肯定。
不过，同时，他也很想破口大骂。
因为，那张纸片上根本就没有什么联系电话联系地址。
有的只是五个字和俩标点符号：
哈拉子，爽不？
……
二号硬座车厢中。
张大志换到了杨宁空出来的座位上。
靠窗的座位就是舒服，但他的心情，却始终好不起来。
还是那三个字：凭什么？
在这个道上混了三年多快四年，张大志自认为就没有他搞不掂的人摆不平的事。
除了那头北极熊。
今天之前。
严格地说，应该是今天上午的九点半之前。
他都没把这档子事放在心上。
毕竟，那头北极熊扛过枪，打过仗，戴过军功章，据说家里的背景还挺硬。别说手下那些个乘务员，就算是铁路局的领导，对那头北极熊的软硬不吃、刚愎暴躁的脾气也是一点办法都没有。
更何况一个华国人呢？
但今天。
俩刚入道的小鸡雏，却令他三观尽毁，五官扭曲，脸面丢光，一口郁闷之气到现在都没能舒缓过来。
哦，不。
不是俩。
只一个。
那个臭不要脸给自己起了个老大哥名，叫什么哈拉少的姓杨的那个小鸡雏。
这小鸡雏的年纪能有多大？
十八，还是十九？
反正到不了二十。
再想想自己都已经过了而立之年的岁数了，而且还比人家在这条道上多混了那么多年，一股子恼羞之怒油然而生，控制不住地冲上了头。
一个嫩的下了锅连骨头都能炖烂的小鸡雏都能搞得定那头北极熊，我张大志凭什么不能？
如此情绪，还真不是单纯的赌气。
张大志想的很远。
自打这北极熊上任以来，他带着几位兄弟另辟捷径找到了更赚钱的招数。这招数，一旦被那姓杨的小鸡雏给效仿了去，那他张大志的利益可就要大大缩水了。
人为财死鸟为食亡。
张大志暗下决心，必须拼上一把。
能毁了姓杨的那个小鸡雏跟北极熊的关系最好，毁不掉，那自己也得跟北极熊建立起来同等的关系。
餐车中，伊万诺夫吩咐过餐车厨师为他烧上一盘土豆炖牛肉，然后去到了临近车门的那张桌椅坐了下来。
这一天可是把他累得够呛。
不过，累过了这一天，后面的几天也就轻松了。
所以，有理由于今晚的晚餐犒赏自己一番。
热气腾腾的菜肴端上了桌，伊万诺夫打开了哈拉少同志送给他的二锅头，就着瓶口，深吸一口气。
真香！
比起自己国家产的各种伏特加都要香。
对华国，伊万诺夫有着一种特殊的复杂感情。
他的祖父，更是在华国生活工作了近十年。
很小的时候，他父母带着他来华国探望祖父祖母，别的什么事他都已经记不清楚了，但有一点，他却是印象深刻。
那就是华国人民对他们一家的那种友好热情。
即便地方组织认为他伊万诺夫以副营级干部的身份转地方，仅仅做一名列车长实在是不合适，但他仍旧固执己见，为此，还差点闹到了他父亲那边。
第018章 喀秋莎
然而，上任的第一天，他便被兜头浇下了一盆冷水。
是华国人变了，还是他对华国人的固有理解本身就是个错误呢？
印象中，华国人善良、正直、勇敢，说话做事讲分寸守规矩，可在这趟列车上所见到的华国人，那一个个的眼睛，全都紧盯在了钱上，为了点眼前的蝇头小利，甚至连自己的人格都敢扔在一旁。
想多赚些钱，想过上更好的生活，这一点，他伊万诺夫完全能够理解。
事实上，这些扮演为游客来往于两国之间倒腾物资的华国商人，一方面讲，他们偷税漏税，实属走私行为，但从另一方面讲，他们也大大改善了自己国家同胞们的物质生活条件。
虽然不值得提倡，却也没必要杜绝。
只是，这些华国商人实在过分，好端端一班旅客列车，却被他们搞得乌烟瘴气，眼睁睁成为了一班货运列车，使得那些真正的游客，或是两国友谊真正的传递者，对着这趟列车都只能是望而兴叹。
正因如此，伊万诺夫才下定了决心，一定要严格执行每位旅客的行李不允许超过二十公斤的规定，狠狠地打击一下这些个华国商人的嚣张气焰，还那些真正的旅客一个舒适的旅行环境。
斟满了酒杯，醇浓的酒香扑鼻而来，伊万诺夫下意识地再深吸了口气，眼前不由浮现出了哈拉少的那张英俊面庞。
这个小伙子，虽然也是一名华国商人，但他跟别的华国商人大不相同。
看得出来，他很珍惜两国之间刚刚恢复的友谊。
那些两眼只会盯着钱看的华国商人时不早晚地也会喊出几句口号，但很明显，那些人调侃敷衍的成分居多，发自肺腑的情感几无感触。
而哈拉少在举杯祝愿两国友谊万古长青的时候，那双眼睛清澈透明，饱含激情。
随后，不知怎么的就聊到了四十年前的那场战争。
伊万诺夫惊喜得知，哈拉少的祖父居然是一名跟他父亲并肩战斗过的华国军人。
距离，一下子就缩短到了可以忽略的地步。
他父亲战友的后代，跟他那就是世交，而且是脾气相投非常能聊得来的世交。
那还有什么好说的呢？
虽然年龄差距大了些，可那并不重要。
端起酒杯，闭上双眼，伊万诺夫再一次深深吸气，感受那醇厚酒香所带来的愉悦感。
忽地，一个声音在面前响起。
“你好，列车长同志，二锅头有啥好喝的呢？来，尝尝我拿来的酒，这才是华国最上等的白酒。”
伊万诺夫睁开眼来，缓缓放下酒杯。
原本响晴的面庞瞬间布满了阴云。
“你是谁？我认识你吗？”
那人赔着一张笑脸回应道：“我叫张大志，是上一任列车长的朋友，对，罗斯特洛夫斯基，我经常跟他喝酒来着。”
伊万诺夫的脸色更加阴晦。
他当然认识罗斯特洛夫斯基，交接班时，跟这位和蔼的西伯利亚小老头相处了将近两个礼拜。
他很愿意尊重罗斯特洛夫斯基，但上任之后，对罗斯特洛夫斯基之前种种行为的进一步了解，却使得他无法继续尊重这位前任列车长。
尤其是在他铁腕治理列车秩序的过程中，罗斯特洛夫斯基这个名字就像是个阴魂不散的恶鬼，总是在阻扰他的工作。
历经半年之久，伊万诺夫总算是清除干净了罗斯特洛夫斯基遗留在各个角落中的阴影，可这会儿，你居然当着那么多人的面，跟我重提罗斯特洛夫斯基的名字？
心中已经接近了愤怒，但面上，伊万诺夫仍旧在努力克制自己的情绪。
“罗斯特洛夫斯基的朋友当然就是我的朋友，事实上，这趟列车上的每一位旅客都是我的朋友。如果你在旅程中遇到了什么问题或是困难，我，和我的列车乘务组全体成员都会为你尽可能地提供帮助，但前提是，你必须遵守本次列车的规章制度。”
张大志明显觉察到了伊万诺夫隐藏在客气之下的不友好情绪，但他并没有意识到问题根源所在，只当是这头北极熊喜怒无常性格的正常表现。
好吧，前几次我都是被你丫这种装出来的软硬不吃大公无私的表面形象所吓到，但这一次，有了那个姓杨的小鸡雏的先例，你丫再也吓不住我张大志了。
“列车长同志，我张大志没别的意思，就是想敬你两杯酒，表达一下我们这些乘客对你们乘务组辛苦付出的感激心情。”
张大志一边解释，一边伸出手来，想拿过伊万诺夫的酒杯，为他换上自己带来的正宗汾酒。
可是，一张毛茸茸的大手挡住了张大志。
“实在抱歉，这位华国朋友，我想，你还是不了解我定下的规矩，在这趟列车上，我和我的乘务组全体成员，严禁接受旅客各种形式的馈赠，或者说是贿赂。”
张大志不由一愣，伸出去的右手僵在了半空中。
果然是一头不见猎枪不知死的蠢熊笨熊。
姓杨的那小鸡雏一早来餐车的时候，当我没看到他手中拎着的怀里揣着的两瓶二锅头吗？
你敢说你面前的这一瓶二锅头不是那个姓杨的送给你的吗？
嫖客面前，你丫还装什么清纯呢？直接谈价不是更痛快么！
仅一个呼吸，张大志便恢复了冷静。
笑吟吟将半空中的右手变了个方向，点了下餐桌上的那瓶二锅头。
“列车长同志，如果我没猜错的话，这瓶酒，应该是那位哈拉少同志送给你的吧，我就想知道，这算不算馈赠呢？或者说是贿赂。”
伊万诺夫微微一怔，随即哈哈大笑，脸上的阴霾也随之消散了不少。
“没错，这瓶酒的确是哈拉少同志送给我的，而且，他还答应我等下次会给我带来更多的华国白酒，不过，无论他送我多少酒，都算不上馈赠，更算不上贿赂，因为，他个祖父和我的父亲曾经是战友……”
言说间，伊万诺夫拿起了餐盘上的叉子，轻敲盘沿，打起了节奏。
“正当梨花开遍了天涯，河上飘着柔曼的轻纱，喀秋莎站在峻峭的岸上，歌声好像明媚的春光……”
伊万诺夫的哼唱带动了餐车中其他乘务员的情绪，独唱转瞬间变成了合唱，歌词也从华语变成了老大哥语：
“Расцветалияблониигруши，Поплылитуманынадрекой，ВыходиланаберегКатюша，Навысокийберег，накрутой……”
听着这歌声，张大志的脸色变换不停。
马德，这首歌老子也会唱！
老子不光会唱这首喀秋莎，老子还会唱另一首经典歌曲，莫思柯郊外的晚上，不信？老子这就唱给你们听。
只可惜，无人搭理他。
一曲唱罢，伊万诺夫连着数次深呼吸，才平复了自己的激动心情。
“哈拉少虽然年轻，但他却是一名标准的布尔什维克，当他唱起这首歌的时候，我看到了他双眼中噙满了激动的泪花，就像刚才的我一样。
我视他为同志，为战友，如果到了战场上，我完全可以将自己的后背交给他！这种感情，你懂么？这种信任，你体会过吗？”
张大志有些懵。
那孙子的爷爷跟这北极熊的老爹曾经是战友？
这他么哪扯哪啊？
还有，唱首歌居然能把自己唱到了热泪盈眶？
这孙子也他么忒能装了！
“列车长同志，其实我爷爷……”
张大志的反应极快，速度从懵逼状态中走出，立马下定决心誓要把自家爷爷也塑造成一名革命军人。
然而，伊万诺夫却干脆列索地打断了他的编词。
“我想，此刻你应该带着你的酒回到你的车厢中去了，当然，我的旅客朋友，如果你希望留在餐车上享用晚餐的话，我表示欢迎。
不过，我认为我有职责向你提出一个善意的警告，我虽然记不清楚你姓什么叫什么，但我却知道，你跟十二号卧铺车厢的乘务员契卡夫同志有着密切的关系。
我无权干涉你们之间的友谊，但我必须约束我部下的行为，如果下一次再让我发现契卡夫为你私藏货物的话，很遗憾，我一定会公事公办。”
张大志的表情瞬间凝固。
契卡夫可是他花了大价钱才拿下的关系，这他么说没就没了？
没了契卡夫的这层关系，他今后吃什么喝什么？
当然，他依旧可以像半年前那样，撅个屁股四下里进货，等进好了货，再大包小包地挤上列车。只是，半年之前每周一班的这趟列车就已经能把人挤得想发疯，现如今，同行们都要躲着北极熊的这一班，眼巴巴瞅着另外两班，这拥挤程度那就可想而知了，他张大志还能吃得了这份苦吗？
偷鸡不成蚀把米，赔了夫人又折兵。
张大志拎着那瓶酒，走在回车厢的过道上，心乱如麻。
怪谁呢？
显然不能怪自己。
只能怪罪于姓杨的那孙子！
那孙子要是不出现，一切就都还跟从前一样，他张大志仍旧可以吃着香的喝着辣的，轻轻松松就把钱赚到了口袋里。
可这孙子的出现，却彻底打乱了他的生意计划。
好吧，既然你丫断了老子的财路，那老子也不用再客气了，咱们……
走着瞧！
张大志咬牙切齿，脸上尽显阴狠之色。
第019章 拉熊下水
没有书看，没有手机玩，更没有游戏打。
这种旅行，简直就是在跟时间为敌，干掉了一秒，又来了一秒，干掉了一分，前面还有无数个一分在等着。
除了吃，就是睡，起初还能依靠戏弄戏弄黄老大来打发打发时间，可到了第三天，连戏弄黄老大都成了极为枯燥乏味的事情。
找那位老大哥家的小姐姐聊聊天说说话倒是一个挺不错的选择，只可惜，当杨宁找过去的时候，早已是人去铺空。
好在这车上还有头北极熊。
即便杨宁不去找他，伊万诺夫也不会放过杨宁。
旅途中的枯燥乏味，对列车工作人员同样存在，伊万诺夫难得遇见一个能跟他聊得来的人，恨不得将所有的空闲时间全都拿出来用在那位哈拉少小同志的身上。
反过来，杨宁同样期盼跟伊万诺夫的聊天。
这可是他用了三颗逍遥果才换来的密切关系，若是不能充分利用的话，那可就亏到姥姥家了。而要想充分利用好这层关系，那就得充分了解伊万诺夫这个人。
聊天，当然是了解一个人的最有效手段，且没有之一。
二人可谓是臭味相投沆瀣一气，从宿营车聊到了餐车，从午饭聊到了晚餐。
聊了老大哥国的革命历史，再聊了华国的艰难历程，聊完了一战聊二战，聊完了二战，聊当下。
杨宁终于逮到了机会，适时点拨了伊万诺夫一句：
“列车长，我说句您可能不爱听的话，但这又是一句千真万确的话，咱们的老大哥国，境况有些复杂呐，布尔什维克前景不妙啊。”
此言一出，伊万诺夫立马陷入了沉默。
此时，老大哥国的经济连续数年呈下滑趋势，人民生活水平持续下降，诸多高层人物对原有体制纷纷表达各种不满，而社会基层群众则惶惶不可终日。
普通百姓看不过头顶三尺高，但对伊万诺夫来说，却能看到九重霄，毕竟他家里还有个位居高层的老爹。
“这话，我听了非常不舒服……”
沉默了好一会，伊万诺夫才重新开口。
“但又不得不承认，你的观点很有道理……甚至可以说，非常正确。”
“那您，有没有为自己的未来做些打算呢？”
面对杨宁像是不经意提出的这个问题，伊万诺夫再次陷入了沉默。
对自己未来的打算……
他当然能读懂了面前这位哈拉少的言外之意，甚至，他都能判断出哈拉少问这话的目的。
他的第一反应是严词拒绝，并且还要对哈拉少准备拉他下水的打算予以抨击训斥。
但，自己的第一反应就是正确的吗？
他无法给出答案。
如果这是在半年前，他仍在部队上，那么，他的答案一定很明确。
可这半年来，他的所见所闻，以及父亲的思想转变对他造成的影响，使得他不由自己地也改变了许多。
多赚点钱并没有错！
布尔什维克的初衷也是让广大人民过上富裕的生活。
只是，借用手上的职权来昧取不当利益，这种事，他伊万诺夫绝对做不出来。
面对伊万诺夫的再次沉默，杨宁不由想起了逍遥树的好处。
如果此时能有一颗黄色逍遥果的话，就能够得知对面的这头北极熊究竟在想些什么，那么，拿下他还能有什么困难呢？
可惜，橙果都没有一颗，就别提什么黄果了，甚至，连最基础的红果都出现了供求危机。
只能是等。
等那伊万诺夫想明白了之后，再次开口。
这一回，伊万诺夫足足沉默了十分钟。
再开口时，却没有回答杨宁的提问。
“我们相谈已经很久了，我想，你也应该很疲倦了，谢谢你，哈拉少同志，因为和我的交谈，让你错过了欣赏贝加尔湖秀美风景的机会，对此，我深表歉意。”
杨宁微笑起身，准备告辞。
同时，心中却是不由一凉。
北极熊对自己的试探性提问避而不答，又突然变得这么礼貌客套，想必是心中产生了抵触情绪，所以才会急匆匆结束聊天并下意识地疏远了跟自己的感情。
凉过之后，又速度升温。
当自己提出那个试探性问题后，北极熊为什么会沉默了那么长时间呢？
原因，有且只有一条。
他在犹豫。
他很矛盾。
他应该也想赚钱，但他又不想违背了自己的原则，不愿意抹黑布尔什维克这个光荣身份。
想明白了这一点，杨宁只觉得眼前现出了一扇大门，上面刻着两个金光闪闪的大字：
成功！
不必着急去推开这扇大门，欲速则不达，要给伊万诺夫留下充足的犹豫矛盾时间。
而他需要做的，仅仅是在下一个恰当时间轻轻地推上一把。
……
回到了宿营车，却没见到黄罡。
估摸着已经过了晚上的八点钟，也不知道那黄老大到哪儿浪去了。
对，是估摸。
杨宁没有手表，为了精简行李重量，也没带上一个闹钟，哥俩能确认时间的，只有黄罡戴着的那块破表。
“等把货卖掉后，得给自己添块手表才是。黄老大的那块表虽然很破，每天都要对时间，三天不对，那时针估计都不在位置上了。不过，再怎么破，还能用，想必那黄老大也舍不得换块新的。”
“项方舟那边也不必考虑，老大哥这边的手表，做工或许还不如国产的呢，那老兄肯定看不上。”
杨宁一边在心里盘算着，一边脱掉了鞋子，躺在了铺位上。
静下心来，再将这一天跟伊万诺夫的交流回过一遍。
细节决定成败，很多重要的信息往往都隐藏于细节当中。
从开始回忆到结束，并没有什么新的发现，但思维却定格在了伊万诺夫的最后一句话上。
错过了欣赏贝加尔湖秀美风景的机会……
耳边随即响起了那首熟悉优美的旋律，以及健哥那低沉浑厚且充满磁性的嗓音。
贝加尔湖……
那可是自己上辈子最为推崇的恋爱圣地。
上辈子没机会来，这辈子一定不能错过。
但。
就自己一个人来么？
或者，在黄老大的陪伴下？
呃~~
速度脑补出俩大男人结伴游赏于贝加尔湖畔的画面，杨宁只觉得一阵反胃，差一丁点就吐了出来。
必须带一个漂亮的小姐姐那才够味啊！
卡捷琳娜？
杨宁的眼前闪过了昨天结识的那位老大哥家小姐姐的艳美面庞。
“不太合适，那个小姐姐漂亮是漂亮，可眼眸里藏了太多的内容，分明是一个很有故事的女人，可远观，但绝不可……”
杨宁心中自语，脸上却现出了一缕轻蔑的笑。
臭不要脸的黄老大，居然还敢在他面前吹嘘看人识人的能耐有多大，可他么他跟就不知道，这世上当医生的在这方面上那才叫一个强，几乎可以说是仅次于警察的榜眼存在。
既然卡捷琳娜不合适，那就换一个呗。
此念一出，杨宁不自觉地窝草了一声。
那张七分故意，三分俏皮，嗔怒时还会现出一双小酒窝的算不上有多俊但就是能够魂的面容，不自觉地晃荡在了脑海中。
“原主兄弟，咱不带这样玩的！我他么够对得起你了，道森那个狗曰的被我揍的破了相，还被项方舟他老爸顺便摆了一道，连医学院都待不下去了，这还不够吗？你丫就别再用残念来消遣哥们了，好不？”
心里的埋怨倒是干脆，但吸溜了口气后那么一品。
仔细一品。
似乎，好像……
并不是原主兄弟的残念在作怪。
emm……mmp。
难道自己真会喜欢上了那个小妮子？
难道以自己的道行会被那个小妮子给勾去了魂？
扯淡！
杨宁扬起了巴掌，对向自己的脸颊。
“立刻，立即，立马，给我悬崖勒马改过自新，不然，我可就抽你丫的哦！”
然而，那副笑容却像是沾满了胶水一般，怎么也无法从眼前甩脱掉。
“啪——”
杨宁不得已，一耳刮子抽在了自己的脸上。
也真是巧了。
臭不要脸的黄老大早不回来晚不回来，偏偏就在这个当口上现出了身来。
“干嘛？老三，你干嘛自己抽自己呢？”
杨宁淡然一笑，淡定应道：
“蚊子。”
“有蚊子？这大冬天的哪来的蚊子？”
杨宁再一笑。
“我说有，它就有，不信的话，你再去翻翻垃圾箱不就知道了么？”
黄罡禁不住偷偷打了个哆嗦，立马闭上了嘴巴。
“现在几点钟了？”
黄罡抬起手腕，看了一眼。
“八点一刻。”
“都这么晚了，你去了哪儿浪了？这可是你自己说的哦，外面的世界很危险，必须时刻警惕，这么多货放在这边，你咋就一点也不担心呢？”
黄罡委屈辩解道：
“我又没走远，就站在车门口看他们卖货呀。”
列车已经于下午三点多钟的时候驶入了老大哥的境内，三点半刚过，抵达了老大哥境内的第一个车站，当时，杨宁正跟伊万诺夫聊着二战时的故事，透过了车窗，看到了站台上的热闹。
好多人拍着车窗追问有没有货卖，少数人冲进了车厢，更有个别人甚至追到了餐车上。他们开出的收货价已是相当的诱人，但车上大多数倒爷都是无动于衷，因为他们知道，等到了莫思柯，卖的价只会更高。
“没走远也不行，安全才是第一位的，记住了嘛？”
一通不着边的说教，杨宁的目的仅仅是让黄老大赶紧忘掉他刚才看到自己打自己脸的那一幕。
黄罡挠了挠后脑勺，总感觉不对劲，可又说不清楚哪儿就不对劲了。
第020章 分歧
旅程第四天，伊万诺夫没来找杨宁。
第五天，也是最后一天，伊万诺夫就像是有意在躲着杨宁。
但到了列车抵达莫思柯火车站的时候，伊万诺夫却等在了宿营车车门口。
安排过两名乘务员帮助杨宁哥俩把行李运出站，然后再将杨宁叫到了一旁。
沉吟了片刻，伊万诺夫开口道：
“接下来的一周是我的休息日，下周三，我将重新登上这班列车。”
稍微一顿，伊万诺夫又补充了一句：
“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杨宁微笑点头。
“当然明白，我也很想多留几天，领略下老大哥首都的风采。”
但见杨宁领会并答应了自己，伊万诺夫这才安排道：
“不用追求座位票，随便一张无座票就好了，上车时，直接到这节宿营车来，我会为你提前安排好。”
杨宁再一笑，也不说句客气的话，便跟伊万诺夫告了别。
……
通过了海关，来到了出站口，放眼望去，杨宁不由吓了一跳。
出口处，乃至车站广场，黑压压全都是人。
这边一个华国倒爷扛着包刚验过了票出了站，那边，立刻围上来五六人，甚至是七八人，那架势，就跟抢劫似的。
“等等，老三，咱不着急，等到最后再出去也不迟。”
黄罡放下了包裹，摸出了香烟，可犹豫了一下，还是把香烟揣回到了兜里。
搞不清楚这儿允不允许抽烟，要是万一被罚款了，那可就太不值了。
杨宁不解黄罡的用意，反诘道：
“等啥呀？早点出去，早点卖完，早点安心，不好吗？”
黄罡轻叹一声，再微微一笑，端出了数学老师准备讲解全班都不会做的一道数学题时的神态。
“这，你就不懂了吧。”
杨宁回敬了一个白眼加撇嘴。
还敢冒充老师？
不知道在医学院中，我杨宁暴打老师的恶名早已经传遍了吗？
感觉到杨宁眼神不善，黄罡不自觉地打了个哆嗦，赶紧把理由说了出来：
“这趟车的货本来就少，外面那么多等货的人，肯定吃不饱。等他们的货都卖完了，咱们的这些，不就是奇货可居了吗？”
杨宁倒吸了口冷气。
可以啊，黄老大，没看出来，你丫还蛮有一副奸商的潜质呢。
得到了杨宁的赞赏，那黄罡自然要蹬鼻子上脸。
“那啥，老三，你留在这边看着货，我先出去，打探一下行情，免得到时候要价要低了，凭空吃大亏。”
杨宁再次冲着黄罡竖起了大拇指。
半个小时后，杨宁忽地意识到自己犯下了滔天大错。
黄老大是空着手出的站，出去之后，便回不来了，留下来的六只大包，只能靠他一人一点点往前挪。
不过，这些都是小问题。
相比接下来的卖货，根本就不值一提。
进价一百五十块的皮大衣，黄罡直接喊出了两百块卢布的卖价，最终被一彪悍妇女以一百八块一件的价格包了圆。
卢布原来比米金更值钱，但就在上个月，老大哥国的中央银行大幅度贬值了卢布的汇率，现如今，在官方汇率中，一米金能兑换到一块八卢布。
要是将卢布带回帝都，一卢布大概能兑换到两块半的外汇卷，不过，卢布外汇卷在黑市上不怎么吃香，出手的话，最多能加上个五毛钱。
但那无关紧要。
因为杨宁黄罡哥俩早就商量好了，带币回国风险太大，不如换成老大哥那边货，累是累了点，但安全，利润也高。
回到那些皮风衣上，一件一百八，也就相当于华国这边的软妹币的四百五，妥妥的百分之两百的利润，杨宁心算之余，不禁咋舌。
资本论说，只要有百分之十的利润，它就会到处被人使用，有百分之二十的利润，它就会活泼起来，如果有百分之五十的利润，就会引起积极地冒险，若是有百分之百的利润，将会让人不顾一切，哪怕是犯罪。
怪不得！
怪不得这条道路如此艰辛，仍旧有大把的人犹如飞蛾扑火一般投入此行。
即便挤不上另外两班次的列车，不得已而只能选择伊万诺夫的这一趟，带上二十公斤冒点头的货，身上再穿他个几件皮草，等熬到了这莫思柯，那必然也是个血赚不亏。
黄老大的鸡贼秉性在这炮生意中得到了完美释放。
华国的这些个倒爷大多都没读过什么书，拿黄老大的话来说，就是一个比一个粗鲁，一个比一个野蛮，若是按杨宁的理解，那正是吃了没文化的亏，思想高度不够，见识也长不起来，只能靠粗鲁和野蛮来做为保护自己的盔甲。
也正是因为这些个倒爷的文化层次太低，见识短浅，所以，他们中的绝大多数都会选择带现金回国，虽然违法，风险极大，但办法总比困难多，华国倒爷的智慧始终能压制老大哥海关工作人员一整头。
比如，冬天的时候把现金缝到棉袄中。
再比如，夏天的时候把现金裹上点防水的玩意塞进那什么里。
卢布没得米金硬，带回国不怎么太划算，因而，这些倒爷们卖货时要的全都是米金。
而老大哥那边的商贩大哥和商贩大姐们并没有资格通过官方兑换到米金，只能去黑市被黄老大曾经的同行宰上一刀。
因而，当货主提出必须以米金交易的时候，老大哥那边的买主往往会把价格压得很低。
这些，全都在黄老大那鸡贼的算计之中。
“卢布嘛，实在是不想要啊，你非要以卢布来交易的话，那这价格，可不能再让了。”
明明是本着卢布去的，可黄老大偏就做出了一副很为难的模样。
老大哥那边的商贩们还真就吃这一套。
卢布咱有的是，价格高点就高点吧，那也比货被人家抢走了强。
于是乎。
不过半个小时，五大包进货全部卖空。
幸亏杨宁及时阻拦，稍微慢上个几秒钟，黄老大都有可能把那只用来装旅行用品的旅行包给卖掉了。
“三弟，爽不爽？”
黄罡双手叉腰，昂首望天，就像是那警察局中的鳄鱼帮帮主，骄傲，自豪，要不是身在异国他乡，恐怕就要仰天长啸，然后再问上一句：还有谁？
杨宁连连点头。
面对辣么大的一个大功臣，当然要包容他的狂放。
“走了，三弟，找家宾馆，洗上个热水澡，然后哥带你去四处逛逛，等到了晚上，咱兄弟俩再痛痛快快喝上两杯。”
说着话，黄罡把手探进了旅行包中。
他清楚记得，出发前带了四瓶最新款二锅头，那天被三弟杨宁拿了两瓶用在了北极熊列车长身上，应该还剩下了两瓶。
可是……
哪去了？
黄罡不由看向了杨宁。
杨宁耸肩摊手，直接装傻。
那天，伊万诺夫找他去餐车吃饭聊天，他可不愿空着手去，于是便把剩下的两瓶酒全都带上了，是你黄老大没记在心上，这会儿反倒还好意思问？
“也好，那今晚上咱哥俩就尝尝老大哥的伏特加好了。”
这一批货卖了有一万零四百卢布，即便以一比两点五的官方汇率来计算，那也是妥妥的两万六千块华国币。
巨款啊！
带着这么一大笔巨款，当然不能选择哪种安全得不到保证的小旅店。
绷紧了神经，步行了不到一里路，哥俩去到了伊万诺夫介绍的铁路宾馆。那边的房间价格确实很贵，一天的房费划成软妹币的话要一百多块，但那是一家公家开办的宾馆，不光安全能够得到保证，贵重物品，包括现金，宾馆还能提供免费保管业务。
办理入住手续时，哥俩发生了自打相识以来最为严重的一场分歧争论。
黄罡的打算是出去游玩之前先把回程的火车票给买了，今天四处溜达溜达，顺便看看有什么货好进，确定下来后，明天一天肯定能搞得定进货的事情，然后，周三便踏上返程的列车，所以，他跟宾馆的工作人员说只需要开两天的房间。
杨宁虽然听不懂老大哥语，但按照办理入住手续的正常流程，也能猜得到黄罡跟对方的交流内容，再看到黄罡下意识地伸出了两根手指，连忙提醒说，他们应该在这儿住一个礼拜，直到下周三一早才会退房。
黄罡紧锁着眉头问了句：“为什么？”
杨宁耐心解释道：“我答应了伊万诺夫，回去的时候，还坐他的车。”
黄罡不由摇头，一脸写满了不解：“老三，在这儿住，一天可就是一百多块哦，多住七天，那可就是小一千的花销，咱生意才是刚起步，可不敢这么浪费。”
这一刻。
杨宁的内心中对黄罡极度失望。
积极点说，黄罡这是格局不够，只顾着眼前的蝇头小利，而看不到前方更大的利益。消极些讲，这货的骨子里远没有表面上那么仗义，对伊万诺夫，他不经意间显露出了用人可前不用人可后的固有思想。
“多出来的这小一千块从我利润里扣，我既然答应了伊万诺夫，那就不能食言。”
黄罡愣了片刻，然后拍了拍杨宁的肩，做出了妥协。
“什么话？说好的要赚一起赚要赔一块赔，怎么能让你单出这笔钱呢？多待一个礼拜那就多待一个礼拜好了，咱们刚好可以借这个时间把莫思柯好好熟悉一下。”
第021章 带什么货回去
想去的地方有很多。
但首选必须是克宫和红色广场。
也多亏了那俩景点就在一个地方，更多亏了黄罡在问路时，还能说上一口老大哥家里的人们勉强听得懂的老大哥语，要不然，他们哥俩这一天的时间就全都耗在路上了。
华国有句俗话说的好，叫看景不如听景。
这一天下来，杨宁对这句老俗话有了更加深刻的认识。
总体来说，也就那么回事吧。
如果再让他花上两个小时的赶路时间再去一趟的话，哪怕是倒贴钱，他都会很犹豫。
但黄罡却显得很激动，还没到地跟，便跟杨宁嘚吧嘚吧地讲述起克宫及红色广场在历史长河中的种种故事。
文科生嘛，这本就是强项，刚好又摊上了黄老大这种爱显摆的性格。
那就面带微笑，保持住洗耳恭听的表情喽。
可是，回来的路上，那黄老大还是不愿意停下嘴来。
杨宁忍无可忍，只得反击。
“等一下，黄老大，先问你个问题哈，带回去的货，你想好了吗？”
黄罡的显摆兴头戛然而止。
“咱哥俩干的是倒爷的活，可不是导游的生意，有这点时间啊，您奈，还不如琢磨琢磨该进些什么货好呢。”
黄罡的情绪立马掉到了冰点。
这个问题，他不是没考虑过。
从帝都出发前就考虑过，在车上熬着的时候更是琢磨过，可是，那么多同行都没怎么想清楚的问题，他黄罡又怎么能轻易地摆弄明白哩？
国内最好销售的便是各种电器，大到彩电冰箱洗衣机，小到游戏掌机电子表，可这些，老大哥国这边也属于大部分依靠进口的紧俏商品，别说进不到货，就算有路子能进的到，那也不能干。
因为，这边的进货价说不准比国内的售价还要高。
至于其他日用品……
今一早火车站广场上的那几百号老大哥家的商贩们，还眼巴巴等着下一班从华国开来的火车呢。
起初筹划这炮生意的时候考虑的还是不够周全啊！
只想到了带现金回来的各种弊端，却忽视了带货回来的最大难题。
“要不，咱在回去的路上进上一批兽皮？”
带兽皮回国肯定不缺销路，恐怕连腿都不用动，只需要放出风去说自己手上有货，国内那么多家的皮草厂必然是纷沓而至。
而且，兽皮在老大哥国根本就不是个稀罕物，西伯利亚那边，多了去。
但杨宁只是淡然一笑，轻易地就否定了黄罡的提议。
“咱们手上可是有一万块卢布哦，进兽皮，得进多少？就咱俩，能拿得了吗？还有，兽皮这玩意进海关的时候可不容易啊，少弄个十张八张的，或许能蒙混过关，要是像过来的时候，大包小包一堆包，那还不得被逮个现行？”
黄罡听了，一声不吭。
他原本还想着几样农副土特产的思路，但跟进兽皮被否定的道理一样，也只能被无情地枪毙掉。
“没招了，是么？”
黄罡深吸了口。
“真的没招了？”
黄罡再重重地叹了声气。
杨宁轻笑，一侧嘴角轻轻扬起，笑容极为诡异。
黄罡的双眼忽地冒出了绿光。
“三弟，你有招，对不？”
杨宁轻叹一声，颇为遗憾道：
“刚才在克宫门口照相的时候，我灵光闪过，还真就想到了一招，可惜啊，这一路上你黄老大嘚吧嘚吧说个没完，我他么只顾着听你讲故事了，结果哩……”
黄罡瞪圆了双眼，急切问道：“你不会又给忘记了吧？”
杨宁砸吧了下嘴，吸溜了口气，很是认真道：
“还真被你说中了，不过呢，如果你要是能让我安静一会的话，说不准我就能想起来。”
黄罡先是一怔，随即反应过来，脸上不由现出了几分愠色。
丫的，兜了这么大一个弯，无非就是想让我闭嘴。不想听我讲历史，那明说也就是了，干嘛还要费那么多口舌呢？
但是，当他再瞥见了杨宁那张似笑非笑若有所思的面庞，心头却突地一跳。
可不敢轻易断言啊！
三弟这厮，人小鬼大，总是能在人意想不到的时候搞出点神奇名堂出来。
比方说那头北极熊。
还有，平时看他也不怎么爱抽烟，但吐起烟圈来却是贼溜，甚至还会吐烟球。
这一回，谁他么知道他是不是纯心在戏弄自己呢？
还是放聪明点为妙，不让说话那就不说话，保持沉默，静观其变，那才是智者所为。
但见那黄罡果然闭上了嘴，杨宁心里不由一乐。
不管怎么说，这耳根子总算是清净了。
……
老大哥国吃饭的地方不少，喝酒的地方更多，但既能吃饭又能喝酒的地方却有些难找。
而且，那能吃饭的地方基本上都是西餐，贵的吓人就不说了，吃的不顺口也是个要命的问题。
“要不，咱去商场里买点包装食品回房间吃？”
杨宁的建议连自己个都说服不了，一顿尚且可以，但还要在这边留上个整八天，怎么熬？
黄罡默不作声，带着杨宁绕到了铁路宾馆的后面，再穿过了一条巷口。
杨宁顿时惊呆。
好熟悉的赶脚。
这儿不就是帝都医学院后门口的那左右两条巷子吗？
因必须闭嘴而低调了一路的黄罡此刻重新嚣张起来。
“兵马未动粮草先行，常胜将军之所以常胜，就在于他从来不打无准备的仗！怎么样，老三，就问你一句，服不服？”
杨宁连连点头，并感慨应道：
“服，必须服，年纪大了，不再像小时候了，不服也不行啊！”
黄罡眨了眨眼，吸溜了口气，脸上瞬间写满了疑惑。
这话听着，感觉话中有话呢，莫非自己又被这小子给套进去了？
华国人勤劳勇敢善良，但这些并非是刻在华国人头上的独有标签，世界上很多民族的人民同样勤劳，同样勇敢，同样善良。
唯有聪明，才是华国人于世界民族之林中独具风骚的那一个。
不用去跟某个民族作比较，就拿三十年后的一个现实来说明问题，除了华国，还有哪个国家做到了全产业链？
不是最聪明的那个，哪里能偷……
呸呸呸！
哪里能学得来那么多的产业技术？
眼下，杨宁就深深地感触到了华国人的聪明劲。
有那么一些不怎么适合干倒爷，或者是干倒爷这行干累了的，手上又有些烧菜做饭的能耐，于是便另辟捷径，在这火车站附近租下了店铺，开起了小餐馆，专为华国的倒爷们服务，虽然发不了什么大财，但也是赚了个盆满钵溢。
哥俩随便选了一家。
菜没得说，在火车上连着吃了几天的干粮，那口都能淡出个鸟来，所以，只要是华餐，那必定是喷香。遗憾的是，店里的二锅头奇货可居，卖的价格可是不菲，在这喝上一瓶，都快要赶上帝都喝三瓶了。
这不重要。
重要的是，咱哥们他么的有钱！
划成软妹币一百还要冒点头的宾馆咱都能住得起，十来块的二锅头就喝不起了？
上两瓶！
喝不完先放你这儿，咱兄弟俩明天再来喝。
菜吃上，酒喝起。
黄罡又想起了带什么货回去才合适的问题。
“老三，你灵光闪现时想到的那个货，现在回忆起来了没？”
杨宁却答非所问。
“火车上咱们遇见的那个小姐姐，你还有印象么？”
有。
当然有。
不能说是刻骨铭心，那也是魂牵梦绕。
可他么……
这跟我问你丫的问题有个毛关系哩？
杨宁根本不理皮黄罡脸上的愠色，自顾自接着说道：
“你回味一下，仔细回味一下，她身上的香水味是不是很好闻？”
到底是当年的县文科状元，后来的帝大辍学高材生，那黄罡眉头微微一皱，随即便反应过来。
“你是说进些香水带回去？”
杨宁会心一笑，冲着黄罡不由竖了下大拇指。
“二哥带我在友谊商店买这身衣服的时候，你也跟着进去了，老大，你回忆一下，那天的友谊商店，哪一个柜台最热闹？”
黄罡脱口应道：“化妆品，肯定是化妆品柜台。”
杨宁点了点头，随即从怀中摸出了一只几乎用完了的香水瓶。
“法莱西的香水，贵是贵了点，可咱们华国那些有钱人家的贵夫人贵小姐，能抵挡的住这种诱惑吗？”
黄罡不由现出惊喜之色。
就像是面对一道难解的几何题突然间找到了思路一般。
但仅维持了几秒钟，这股子惊喜便被忧愁所替代。
“问题是，咱们去哪边才能进到这种香水呢？你可别告诉我说去商场啊，那里的货咱可进不起。”
杨宁淡然一笑，再从怀中掏出了一个小本本。
这原本是他用来记账的，但最后一页上却写了一个地址。
“卡捷琳娜的住址，她跟我说，只要她在莫思柯，就会带我们去一个很便宜就能买得到这种货的秘密地方。”
黄罡先是重新惊喜，随后又暗自庆幸。
我他么就说吧，三弟这小子总是能在你意想不到的时候搞出点神奇名堂出来。
酒足饭饱。
哥俩东摇西晃走出了巷子。
黄罡是真有些把控不住，而杨宁……
给老大点面子嘛，不然的话，黄老大明天早晨不肯去买早餐了，那自个还怎么睡懒觉呢？
便在这时。
前方巷口两侧突然冒出了三条人影，个个手上都拿着家伙事。
“没想到吧，两位小老弟，咱们……又见面了。”
第022章 夺妻之恨杀父之仇
张大志？
黄罡猛然一惊，酒立马醒了一多半。
下意识地将杨宁护在了身后，同时低喝一声：“老三，快跑，别管我！”
杨宁却回以苦笑。
跑？
往哪跑？
身后同样现出了三条人影，一个个，手上同样拿着家伙事。
六人前后夹击，将杨宁黄罡哥俩逼到了另一条巷子的犄角旮旯中。
张大志手拿一根短棒，轻轻拍打着另一只手掌心，光线不好，看不清他的表情，但听这货说话的声音，却是异常的柔和。
“久旱逢甘霖，他乡遇故知，洞房花烛夜，金榜题名时……瞧，这人生四大喜事，居然就让咱们遇到了一样，就凭这缘分，两位老弟还不打算请哥哥们喝上两杯吗？”
黄罡立马赔上了笑脸，点头哈腰回应道：
“应该，应该，这边的店，大志哥您随便挑，所有的开销全都算在兄弟头上好了。”
张大志呵呵一笑。
“我说，黄老弟，你他么是真傻还是装糊涂呢？跟你明说了吧，这趟买卖，两位小老弟应该没少赚吧？千万别谦虚，你俩一早在出站口卖货的时候，我他们就在旁边看着呢。”
黄罡皱了下眉，深吸了口气。
马德，还是自己个的道行浅了呀。
张大志这狗曰的跟他们哥俩肯定不是偶遇，也不是在刚才那家小酒馆中看到了他俩才匆忙召集起来的人手，而应该是在火车上就已经筹划好了眼前的这一幕。
怪不得当列车进入了老大哥国境内停靠在某个车站，他站在车厢门口看人家卖货的时候，会有人主动过来搭讪，并告知了他这么一个可以吃好喝好的地方。
原来是这个缘故。
黄罡的心里，登时间充满了后悔的情绪。
但后悔解决不了问题，还是得机智面对。
“回大志哥的话，赚，是赚了点，但赚的也不多，毕竟是头一回干这买卖，没多少经验……”
张大志缓缓摇头，并配以轻蔑冷笑。
“都说了，让你别谦虚，可你马德偏不给大志哥这个面子，那行吧，大志哥也不想多耽误时间，拿五千卢布出来，算是请我们哥几个的酒钱，这事也就算翻篇了，怎么样？”
张大志上前一步，捏了下黄罡的下巴，又是几声阴笑，接着补充道：
“大志哥劝你小子一句，千万别犹豫，一见你犹豫，大志哥就想涨价。”
黄罡可怜巴巴应道：“可是，我们哥俩也没那么多钱带在身上呀。”
张大志露出了灿烂的笑容。
“简单，把杨老弟留在这儿陪我说会儿话，你呢，跟我俩兄弟一起回去拿钱，这事，不就妥当了吗？”
黄罡很想转头跟杨宁商量一下。
五千卢布，虽然不是个小数目，但相比生命来说却还是一个微不足道。
破财免灾，就当是在火车上被没收了一半的进货呗。
但他却不敢转这个头。
张大志说的很明白，只要一见到他有所犹豫，便会立马涨价。
这一个转头，还不知道价值几百卢布呢。
深吸了口气，黄罡就要做出决定。
肩膀上忽然搭来了一只手。
从身后搭上来的。
“老大，让一让，让我说句话。”
黄罡下意识地向一侧撤开了半步，随即又打了个激灵，赶紧想把三弟杨宁再挡在身后。
可惜，来不及了。
“张大志，你他么活腻歪了是不？信不信我现在就宰了你？”
听到三弟杨宁的狠话，黄罡不由连打了仨哆嗦。
兄弟唉，你丫是能打，可双拳难敌四手，人家张大志手下还有五个兄弟呢，而且，个个的手里都拿着家伙事，怎么打？
张大志也是猛地一愣。
好你个小鸡仔，敢这么跟老子说话？还他么宰了老子……
惊诧中，不由一个恍惚。
恍惚后，张大志忽然意识到面前的这个小鸡仔很可能只是个伪装，揭去了小鸡仔的外衣，见到的说不定就是只鹰鹫。
感觉非常强烈，真的是惹不起的一个人。
“还不赶紧滚？老子只数三个数，数完了要是还能看到你，那你张大志今天一定会成为一具尸体！”
杨宁的话音并不怎么凶恶，但听到了张大志的耳朵里，却是每一字都犹如雷击一般，整个身子控制不住地颤抖起来。
他真能杀了我！
他也真敢杀了我！
那还犹豫个逑？
赶紧跑啊！
张大志嗷的一声，撇下了手中短棍，掉头便是一通撒丫子狂奔。
剩下了五位小弟不明就里，一个个面面相觑。
老大他这是怎么了？
疯了么？
但困惑和不解仅仅是一瞬间，那种干坏事时控制不住的恐惧感和紧张感却因为老大的逃窜而于下一秒内猛然爆发。
跑！
不单要跟着老大一块跑，而且还必须必老大跑得更快。
只是一个呼吸，那六人影便消失在了巷口的转弯处。
黄罡目瞪口呆。
等等。
让我黄老大回回味。
看三弟的这副模样，跟凶神恶煞完全扯不到一块呀，怎么就简单两句话便把那张大志一伙人给吓得屁滚尿流了呢？
杨宁一把拖住了黄罡。
“愣什么楞，赶紧回宾馆！”
黄罡不依。
用得着赶紧么？
瞧那张大志吓得那副怂样，咱哥俩大模大样走回去，我黄老大就不信那张大志他么的还敢杀回来。
杨宁解释不清，也无法解释，只得顺着刚才的情景忽悠道：
“万一他脑子抽风，难道你还要逼着我真杀了他不成？”
黄罡陡然打了个哆嗦。
三弟言之有理。
咱们兄弟都是文化人，可不能沾惹那些打打杀杀的破事。
踏进了宾馆的大门，杨宁总算是松了口气。
终于安全了。
但也仅仅是暂时的安全。
还是得想个办法彻底摆平那个张大志才行。
……
张大志咬紧牙关，没命狂奔。
虽然已是上气不接下气，但就是不敢放慢了速度。
总感觉死神就在身后，稍微跑慢了一步，今晚上也就要交代出去了。
身后，五名小弟紧追不舍。
老大真是牛逼，都三十岁的人了，逃起命来还是那么的优秀，咱们这些二十来岁的小伙子，撵都撵不上。
三百来米的巷口转瞬间被张大志甩在了身后。
始终感觉就在身后的死神忽然间就没了踪影，张大志终于敢停下了脚步，弯着腰，扶着膝，大口大口喘着粗气。
一连串的问号随即浮现于脑海中。
我他么究竟是怎么了？
刚才到底发生了什么？
为啥要死命逃窜？
怎么就被那姓杨的小鸡仔给吓到了呢？
五位小弟随即赶到，和老大保持了同样的姿态。
弯着腰，扶着膝，大口大口喘着粗气。
张大志挨个瞄了那五位一眼。
心里不由犯起了愁来。
待会，最多也就是半分钟，等这帮兔崽子喘够了气，肯定会来问自己为啥要跑路。
马德，该怎么回答才不会丢了当老大的面子呢？
果然，其中一个不是最年轻但是最能跑的小弟喘着粗气发出了灵魂质问：
“老大，你是咋地了？咋说跑就跑呢？”
张大志拿捏出了一副讳莫如深的模样。
指了指眼睛，再指了下耳朵，喘着粗气回应道：
“老大我平时是怎么教导你们的？在江湖上混，最重要的一点，就是要眼观六路耳听八方……就刚才，你们没看见，也没听见吗？”
五名小弟茫然摇头。
张大志艰难挺直了腰，再舒展了一下肩背，马德，这身体真不如从前了，才跑了那么点路，就累到了不行。
“莫思柯的条子啊！老大我先是听到了条子的脚步声，随即就看到了巷口一头条子走过来的身影，这才撒丫子跑人的，你们难道以为老大我真会怕了那俩小鸡仔？”
五名小弟纷纷现出欣慰的神色。
就是。
那俩分明就是双雏，莫说老大带着咱五兄弟，就算咱兄弟随便挑出一人来，也没理由怕了那俩雏儿吧。
但见五位小弟的脸上重新呈现出了对老大的敬仰，张大志下意识地长出了口气。
幸亏自己够聪明，反应够快，急中生智下想到了这番说词，要不然，自个的这张老脸在小弟们的面前可真算是丢尽了。
信任危机虽然顺利度过，但那姓杨的小鸡仔给他造成的伤害却更加深痛。
这已经是第二回了。
上回的心灵创伤还没愈合，这一回，又被狠戳了一刀。
他张大志，活了三十多年，什么时候受过这等屈辱？
这已经不再是一口气咽不咽得下的问题了，已然上升到了夺妻之恨杀父之仇的地步。
别他么跟我说用词不当。
对我张大志来说，钱就是老婆，就是亲爹！
那俩小鸡仔毁了我的生意，还他么不肯赔钱，那就是强歼了我张大志的老婆杀了我张大志的亲爹。
此仇不报，誓不为人！
“今晚上算咱们出师不利，不过呢，也没多大关系，那俩小鸡仔初来乍到，人生地不熟，我他们就不信他俩会躲在宾馆里一直不出来。”
“你们两个，给我守好了那家宾馆，一旦有了机会，不管白天还是黑夜，直接就干，条子要是干涉，就他么说他们俩欠了你们的钱。”
被指派了任务的那俩小弟有些懵逼，老大，既然有招对付条子，那你刚才为啥要没命逃跑哩？
第023章 熊家有女未长成
天刚亮没多久，铁路宾馆进来了俩华国小伙。
俩小伙穿的虽然朴素，但看上去倒也干净利索。
进到了宾馆后，并没有去到前台办理入住手续，而是在大堂中寻了个座，像是在等什么人。
这一等，便是一个多小时。
俩小伙几乎把宾馆免费提供的报夹都翻烂了，也没等来他们所要等的人。
快到了七点半的时候，一辆拉达越野车停在了宾馆门口，从车中下来了两名老大哥国的军人，这两名军人下了车后，径直走向了宾馆前台。
让前台的工作人员帮他们打了个电话后，便在附近寻了个座位，坐了下来。
很显然，他们也在等着什么人。
再过了一刻钟，打楼梯口走出来了俩人。
先前那两名华国小伙看见了，一个眼神交换过之后，立马起身，分成两路向那刚走出楼梯口的俩人包抄过去。
而后来的两位军人，也跟着站起了身来，不慌不忙向楼梯口这边走来。
那俩在宾馆大堂中等了一个多小时的华国小伙不是别人，正是昨晚上刚领了任务的张大志的那位小弟，而从楼梯口缓步迈出的，则是杨宁黄罡兄弟俩。
“姓黄的，姓杨的，没想到吧，咱们又见面了，乖乖地跟我们走一趟，免得我俩动起手来你们还要受皮肉之苦。”
张大志的那俩小弟经过张大志的一番教导之后，表现的非常强硬。
老大分析的对。
咱华国的这帮子倒爷们，你黑我一把我阴你一招的事可谓是多不胜数，吵吵闹闹厮厮打打也是时有发生，只要没牵扯到老大哥国的公民，就算被老大哥国的条子给撞见了，那他们也是睁只眼闭只眼，根本就懒得管。
而要是真动起手来的话，那也不怕，老大他们就在附近，只要把动静闹大，老大他们听到了，立马就会赶过来支援。
只不过……
咋就感觉有些不对劲呢。
这俩哥们不对劲的感觉来自于黄罡。
黄老大，一改昨晚上那种点头哈腰只敢赔笑的软面条形象，变得非常阴冷凶酷。
“他么的，你俩活腻歪了是不？信不信我这就弄死你俩？马德，给你俩三秒钟，赶紧从老子的视线中消失，不然的话……”
面对黄老大的恐吓，张大志的那俩小弟禁不住咧嘴开笑。
窝草——
你他么以为这还是昨天晚上呐？
昨晚上那是因为哥几个手中都拿了家伙事，老大担心在条子面前说不清楚，所以才会撒丫子跑路。
但今天，咱哥俩可都是空着手来的，即便条子就站在跟前，咱哥俩也不会打怵。
就他么赖你俩黑了我们老大的货，看你们两个怎么能说得清。
但见这俩哥们不吃吓，黄罡不由摇头叹息：
“玩完了，现在你俩想跑也跑不掉了，不信就回头看。”
“老子看你个麻壁……”
其中一哥们骂骂咧咧，伸出手来抓住了黄罡的衣领，就要动手。
忽地。
后脖颈猛地一紧。
几乎同时，双脚生出了悬空感。
一名高大威猛的军人像是抓小鸡一般，抓着这哥们的后脖颈，往上一提，再往后一甩。
“啪——”
“哗啦——”
那哥们先是跟地板来上了一个最亲密的接触，然后摆出了妖艳的姿态，滑出去了好几米远。
另一名军人则对着张大志的另一名小弟叽哩哇啦用老大哥语说了两句。
黄罡及时翻译道：
“他是在问你还需不需要他亲自动手，如果不需要的话，就乖乖地趴在地上不许动。”
那小弟的反应简直不要太快，仅用了零点零一秒便做出了决断。
趴就趴，谁怕谁？
那军人却是明显一愣。
黄罡随即送上一个笑脸。
嘿嘿，并不是什么原则性问题嘛，只不过在翻译的时候多加了点调料而已。
那军人现出了会意的微笑。
先动了手的那位军人再向黄罡说了几句。
黄罡立马转身，叫来了一直看热闹的杨宁。
“他就是哈拉少。”
黄罡以老大哥语向那两位军人为杨宁做了介绍。
两位军人立马一个立正，冲着杨宁敬了个军礼。
递上一张名片后，又说上了几句。
黄罡翻译道：
“他说，他们两个是伊万诺夫父亲的警卫员，受伊万诺夫委托，前来接咱们哥俩。”
这还是杨宁头一回跟外国军人打交道，一时不知道该以何种礼节来相对，只能是从心而为，上前一步，跟两位军人依次握了下手，并道了声：“辛苦了。”
嗯，有那么亿点点首长接见部下的意思呢。
去到了前台办理了退房手续，杨宁先跟着那两名军人上了车，而黄罡则回到了楼上收拾好了哥俩的旅行用品，再回到宾馆大堂时，张大志的那俩小弟还是乖乖地趴在了地上。
黄罡上前挨个踢了一脚。
“这次就先饶了你俩，回去告诉张大志，他么的，他要是再敢招惹我黄罡的话，分分钟就把他送进监牢里去，记住了没？”
那俩小弟趴在地板上，唯唯诺诺，连连点头。
……
昨晚上，回到了宾馆房间，杨宁就寻思着那张大志肯定会犯过响来，也肯定不会轻易放过了自己。
要说不后悔，那纯粹是自己骗自己。
但话说回来，当初在列车上的时候，杨宁之所以要瞒着黄罡且留在座位车厢中，并非是纯心要给张大志难堪。
显摆一下的心思当然存在，但显摆的目的却是想向张大志证明自己的实力。
既然选择了这条道路，那就理应本着做大做强的目标，而要想做大做强，单凭他跟黄罡哥俩显然是人手不够力量薄弱。
而张大志，在这条道上明显比他们哥俩混得熟，而且人也足够聪明，虽然辟出来的那个赚钱门路有些不太讲究，但对一个生意人来说，也不是不能接受。
所以，杨宁当时是生出了归拢张大志的心思。
一对刚入道的小哥俩想归拢一个在道上混了好几年的老江湖，那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搞不好，归拢就成了被归拢。
也正因如此，杨宁才做出了先瞒着黄罡，借助伊万诺夫打击打击张大志自信心的决定。
现在看来，这决定还是莽撞了。
唉……
当医生的眼虽然毒辣，可也有走眼的时候。
真没想到，那张大志居然是这么一种人。
再去说什么怎么怎么后悔如何如何不该的话，已然无用。
当下，最重要的是该如何摆平张大志。
杨宁首先想到的自然是伊万诺夫。
铁路宾馆是铁路局的下属单位，房间里的固定电话可以直接拨通铁路局的总机，再由总机转到伊万诺夫的家里，也是非常的方便。
电话接通后，伊万诺夫听到了杨宁的声音，显得异常高兴。
当杨宁说他遇到了麻烦的时候，伊万诺夫根本就没当回事，但向杨宁提出了一个条件。
想让他帮忙没问题，但必须搬到他家里小住几天。
没别的原因，就是想跟哈拉少同志喝喝酒聊聊天。
有人帮忙摆平麻烦，顺便还管饭管住，这等美事，杨宁即便不答应，那黄老大也不乐意啊！
拉达越野车穿过了小半个莫思柯城，停在了市郊的一幢别墅前。
别墅门口，伊万诺夫笑容满面，迎了上来，二话不说，先来上一个正儿八经的熊抱。
“亲爱的哈拉少同志，你能愿意来我家做客，我实在是太高兴了。”
杨宁差点没窒息。
好兄弟必须是有福同享有难同当，于是，杨宁向伊万诺夫隆重地介绍了黄罡。
可他么……
伊万诺夫居然只是跟黄老大握了下手。
“这幢房子是我父亲的，他还没退休，还要住在军区中。”伊万诺夫领着杨宁黄罡二人进到了别墅院子中，边走边解释道：“这幢房子有些历史了，住了人还好些，要是不住人的话，损毁的会更快，所以，我就向我父亲把这房子借过来住了。”
伊万诺夫轻描淡写的解释在黄罡听来，却是无比的震撼。
这头北极熊的父亲需要住在军区中，那得是多大的一个官啊！
怪不得三弟宁愿在这边要多待上一个礼拜，也要跟随这头北极熊的列车回国，道理原来在这儿呀。
一时间，黄罡对自己的那种一心只想着省钱省时间的思想而后悔唾弃。
进到了别墅，伊万诺夫将杨宁黄罡二人让到了客厅沙发上坐定，他那边正准备去烧水给两位华国客人泡茶，就见到从二楼上飞快跑下来一个小萝莉，像只燕子一般，飞到了伊万诺夫的身旁，死死地抱住了伊万诺夫的大腿。
伊万诺夫怜爱地抚摸着那小萝莉的头发，用老大哥语说了几句。
小萝莉咯咯咯欢笑起来。
笑过之后，转过身来，冲着杨宁黄罡这边扑簌着一双大眼，送上了一个腼腆微笑，然后像阵风一样，又蹬蹬蹬跑回了楼上。
“她叫瓦莲京娜，我唯一的女儿。”
水在烧，伊万诺夫先端了两只空茶杯回到了沙发这边，坐到了靠近杨宁的一侧。
“可怜的孩子，刚好赶上了国家最为动荡的时期，万一我遇上了什么意外，她和她母亲根本没能力面对这个社会，所以我必须做出改变，至少也要让我女儿过上衣食无忧的生活。”
第024章 大买卖
伊万诺夫的思想转变对杨宁来说可谓是既在意料之中又在意料之外。
意料之中则在于当初在列车上，杨宁的那句试探性一问使得伊万诺夫沉默了好久。
沉默，就说明犹豫。
之所以犹豫，只因为动了心。
但转变之后的伊万诺夫准备迈出的第一步，杨宁却是颇有些始料不及。
“我在列车上经常会听到你们华国商人会说上这么一句话：要不干，那就拉倒，要干，咱们就干场大的。起初，我并不怎么能理解这句话，但现在，我完全理解了。哈拉少，我想对你说出同样的话，我要么不参与，要是参与的话，我希望我们的生意要做的更大一些。”
“我这些年积攒了一些积蓄，再加上退役时的补助金，合在一块大约有二十万卢布，你知道，碍着我父亲的身份，我无法把这些钱拿到黑市上兑换成米金，可放在手中，却只能眼睁睁看着它们缩水贬值，所以，我打算把这笔钱全都交给你来打理。”
“我的期望是，能做到以官方的汇率兑换成米金，然后保持住这个金额，我想，这个期望对你哈拉少来说并没有多大的难度，所以，我认为我们今后的合作一定是愉快的、令人向往的。”
听着伊万诺夫如此这般的打算，一旁的黄罡只感觉自己的肝都在颤抖。
二十万卢布啊！
换成华国软妹币那是多少？
有了那么多钱当本金，那生意得做多大呀！
但那杨宁却是一脸的淡定，不单看不出丝毫的激动，反倒是问了一句黄罡认为很不合时宜的话来。
“伊万，在确定您的投资计划之前，我想问您一句，您为什么会对我如此信任？二十万卢布呢，不管是在华国还是在这边，甚至在米国，都可以说是一笔巨款，把这笔巨款交给我来打理，难道您就不担心我会卷款潜逃么？”
伊万诺夫哈哈大笑。
“担心，我怎么可能不担心呢？这二十万卢布，可是我的全部家当啊！不过呢，我反复思考，认为值得在你哈拉少身上冒一次险。我看得出来，你虽然年轻，却极富野心，对你来说，几十万卢布的生意只能算是起点，而并非终点。所以，我赌你哈拉少绝无可能为了这二十万卢布而搭上了自己的一生。”
黄罡忍不住地向伊万诺夫竖起了大拇指。
说得好，老熊同志，咱们两个，简直就是英雄所见略同。
但杨宁的神色却愈发凝重。
“伊万，我非常感激您的信任，但有一说一，您的这份信任同时给了我莫大的压力。”
伊万诺夫呵呵一笑，伸出毛茸茸的熊掌，拍了下杨宁的肩。
“哈拉少，我刚才说过，我的要求并不高……”
杨宁摇了摇头，打断了伊万诺夫。
“不，伊万，你误解了我的意思，我是想说，按照我们目前的商业模式，根本用不了那么的本金，换句话来解释，以我们现有的生意方式，你把那么钱放在我这边，应该说是一种浪费。”
伊万诺夫这边尚未反应过来，黄罡那边已是秒懂。
没错，三弟说得对。
有了北极熊的参与，想多带货上车固然没啥问题，不过，北极熊掌管的这趟列车，在莫思柯这边给他们两个留下了九天的时间，进什么货，进多少货，全都来得及，可到了帝都那边，却只能空出来两天的时间。
按照现有的套路，根本来不及进货。
不过呢，也不是没办法解决，谁让这生意有我黄罡的一份呢？
“问题不大，三弟，等我们回去后，也差不多就要过春节了，咱们哥俩刚好趁这个时间，跑跑那些生产厂商，让他们直接供货给咱们，这样一来，进货的时间难题不就迎刃而解了吗？”
杨宁两眼不由一亮。
丫的，你黄老大多吃的这几年干饭还他么真没白吃！
伊万诺夫这才反应过来杨宁的话意，同时也理解了黄罡提出来的解决办法，一直以来只把黄罡当成杨宁的一个随从人员的心理顿时得到了改变，并不自觉地向黄罡送上了一个赞赏的目光。
黄罡不禁嘚瑟起来。
“还有，咱们也应该考虑一下老大哥国这边的大商品，比如，咱哥俩刚坐过的拉达车，整几部运回去，保管能赚大钱。北……列车长大哥不是在铁路局工作嘛，应该能找得到关系帮咱们搞下一节车皮，对不？”
伊万诺夫连连点头。
“从你们华国发来的货运列车我可能找不到门路，但从莫思柯发往你们华国的货运列车，需要多少节车皮都不存在多大的问题。”
黄罡接道：
“还有，咱们也不用进新车，就让列车长找他的父亲，部队上每年都会淘汰下来一批旧车，但这些旧车虽然达不到部队的使用要求，但放到了民间，一样能杠杠滴上路，只要咱们卖的稍微便宜些，保管好脱手。”
伊万诺夫虽然皱起了眉头，脸上的神情却是明显的兴奋。
像是在思考着什么，也就是一两分钟，忽地站起了身来，快步去到了电话机旁，抓起了电话，拨了个号码。
电话接通之后，伊万诺夫的说话语速飞快，饶是黄罡，也没能听懂几句。
说了大约有五分钟的话，伊万诺夫才挂上了电话。
回到刚才的座位时，激动的心情溢于言表。
“我父亲说，他们军区刚好退役了一批军车，如果我们这边确定有需求的话，随时可以去提货。”
黄罡也是难掩兴奋，急迫追问道：
“有多少辆？成色怎样？怎样的卖价？”
伊万诺夫伸出了一个巴掌。
黄罡抢着问道：“五辆？”
伊万诺夫微微一笑：“五十辆！至于价格嘛，我并不清楚莫思柯这边的废铁收购价。”
黄罡听了，登时间瞠目结舌。
以废铁价收上来的车，那岂不是相当于白送么？
就算再加上运费，那成本才是几个钱？
发了！
真的是发大发了！
然而，兴奋之情仅仅维持了几秒钟，黄罡的情绪便低落下来。
偶尔搞上那么一两回，偷偷摸摸卖上个几辆车，或许并没有什么大问题，但一下子就是五十辆车的大买卖，回到了华国，不论躲在哪边卖，都一定会引起有关部门的注视。
往轻了说，定你一个无证销售，罚你一个血本无归，要是往重里讲，安上一个投机倒把的罪名，把他们哥俩送回监狱，也不是没有可能。
赚钱是很重要，但不能因为赚钱把小命给搭进去呀。
黄罡下意识地瞅了眼了三弟杨宁。
杨宁呼吸平稳，眼神坚定，但神情却很凝重。
很显然，他也想到了同样的问题。
伊万诺夫感觉到了气氛的突然变化，不解发问。
黄罡耐心地做出了解释。
伊万诺夫随即表示了理解。
这边存在同样的问题，只不过，他头上有个在军区挂中将军衔的父亲罩着，此类的问题很容易被他忽略而已。
到了嘴边的肉却吃不着，这滋味，实在是令人难受。
黄罡紧皱眉头，苦思对策。
杨宁微闭双眼，脑子也没闲着。
时间在一分一秒地流逝着。
忽地，杨宁猛然睁开了双眼。
而身旁，黄罡也亮出了两颗大门牙。
哥俩几乎是异口同声：
“二哥！”
“老二！”
对，没错。
只有项方舟才能解决掉这个棘手问题。
虽然，他仅仅是医学院的一个学生娃，但搁不住他家里有一个神通无边的好老爸呀！
既然是商人，必须得唯利是图。
只要他们哥俩带回去的货不缺销路，且开价合适，能给项方舟他老爸留下足够的利润空间，哪怕没有项方舟这层关系，他老爸也不可能拒绝。
“那就这么着吧，伊万，你这就可以给你的父亲去电话，说那批车辆我们要下了。还有，你要尽快联系好货运车皮，争取在你下一趟列车发车之前，能把这批车辆装上货车运出去。”
这一刻，做出拍板决定的杨宁散发出了强大的领导气场，最大的证据便是他把对伊万诺夫的称呼从您不经意间改为了你。
伊万诺夫得令，立马起身再去到了电话机旁。
而这边，黄罡向杨宁迟疑问道：
“那香水或是化妆品，咱们还要进吗？”
杨宁瞥了黄罡一眼，似笑非笑，一脸的不怀好意，反诘道：
“你说呢？”
黄罡立马讪笑，挠了挠头，自嘲道：
“我他么纯粹就是多此一问。”
伊万诺夫打完了电话，带着只有胜利者才配拥有的笑容回到了原先的座位上。
“我父亲说，让你们两个明天就带上钱去找他。”
黄罡心急问道：
“那价格呢？我的意思是说，我们哥俩需要带多少钱过去？”
伊万诺夫应道：
“一辆车是两百卢布，总数一万，但我们还需要向我父亲多支付四万卢布，这里我需要申明一下……”
黄罡急忙摆手。
“不用申明，我们都明白这四万卢布的用途。”
伊万诺夫点了点头，没再把刚才的话接着说下去。
“明天一早我先去取钱，随后送你们二位去找我的父亲，我再去趟铁路局，争取明天一天，把这件事完全落实下来。”
第025章 想归想，做归做
五万卢布，五十辆车，划成每辆车的成本只有一千卢布。
加上运费，这车到了帝都，全部的成本也不到一千五。
按照官方汇率，换算成华国币，也就是三千六百多不到三千七的样子。
而且，这批车中绝大多数的成色都有六七成新。
涨个三倍，以一万二千块一辆的价格转让给项方舟他老爸，那可就得好好猜一下了，到时候，项方舟他老爸究竟会请他们哥仨喝什么好酒呢？
伊万诺夫交给了杨宁整二十万卢布，在军区提车花去了五万，预定货运列车的车皮用掉了一万八，伊万诺夫用在上下打点的费用差不多有五千，再加上他们哥俩卖货得到的一万多卢布，这一天结束后，杨宁手上掌握的本金还有十三万七。
钱留在手上并不会生崽，想让它生崽，就必须要让它转起来。
于是，周四一早，杨宁黄罡哥俩便按照小本本上记着的地址找了过去。
那是一间位于市中心区域的单身公寓
“笃笃笃。”
杨宁礼貌敲门。
等了片刻，公寓内却无人应答。
再敲。
还是没有回应。
杨宁遗憾耸肩。
只能说是运气不好。
在列车上相识的时候，卡捷琳娜就曾说过她会在草原国的首都下车，大概会在那边停留个一到两天，等办完了事情，就乘坐别的列车返回莫思柯。
杨宁估计她会比自己晚到个两天或是三天，结果，这都第四天了，卡捷琳娜居然还没回来。
没办法，只能是掉头先回去，等明天再过来碰碰运气。
刚走到楼梯口，杨宁忽地停下了脚步，拍了下脑门，转身回到了卡捷琳娜的房间门口。
从怀中掏出小本本，刷刷刷写下了几行字，然后从房门下的缝隙中塞了进去。
紧跟过来的黄罡看到了，禁不住嘲笑起来。
“老三，你这是干嘛呢？人家大美女虽然会说华国话，但不一定认得华国字哦。”
杨宁回以轻笑。
“你当人家小姐姐跟你黄老大似的么？只会说老大哥语，却不认得老大哥字……我跟你说实话吧，我这小本本上留下来的地址，就是人家小姐姐亲笔书写的，瞧这字体，多隽秀啊。”
黄罡探过头来想看个清楚，可杨宁却呵呵一笑，把小本本揣回了怀中。
“不给看拉倒，我还不乐意看了呢。”
话是这么说，但黄罡此时已经认定，那小本本上的地址根本就不是卡捷琳娜的笔迹。
距离伊万诺夫那趟列车的出发时间还有六天之久，杨宁相信卡捷琳娜一定会在这期间赶回莫思柯，而且，自己又给她留了言，想必不会出什么差池。
于是，很放松地伙同黄罡一道在市内兜了一大圈，到了傍晚时分，才回到了伊万诺夫的别墅。
结果，这一等就是三天。
到了周日，黄罡一早去了趟火车站，买了两张站票，等回来后，却见到杨宁正和伊万诺夫一道摆弄院子里的花草，那副悠闲自得的模样，登时惹起了黄罡的火气。
暗火。
敢生不敢发的那种。
也不是不敢发，主要是考虑到自己做为拜把老大的形象问题。
不过，虽然不宜发火，但说道几句还是可以的嘛。
可不能怪我黄罡太过唠叨了吧，这都什么时候了，那个名叫卡捷琳娜的大美女还没个信息，你老三咋就那么能沉住气呢？
最起码，咱也得过去看看不是？
那杨宁表情严肃，极有耐心地听完了黄罡长达五分钟之久的唠叨，随后，可怜巴巴回应道：
“可是，卡捷琳娜刚打过电话来，说今晚八点钟准时过来接咱们去看货。”
黄罡猛地一怔。
下意识抽了自己一个耳光。
尼玛，这老三也忒鬼了，一个不留神，就着了他的道。
“老大，您这是怎么了？”
黄罡气鼓鼓应道：
“我他么打蚊子，不行啊？”
……
黑市，听起来挺吓人，总是给人一种很不安全的感觉。
但事实上，黑市往往比合法市场还要守规矩。
一个不小心，就可能遭来灭顶之灾，所以，这些从事黑市交易的生意人说话做事相当谨慎。
伊万诺夫对杨宁黄罡的计划未加阻拦，只是叮嘱杨宁，没必要把钱放在身上，等谈好了生意，再重新约定付钱交货的时间地点也就是了。
晚八点还差了十分钟，一辆红色奔驰停到了伊万诺夫的家门口，喇叭连按三声，提示屋内的杨宁可以出去了。
黄罡立马紧张起来，一边嚷着杨宁稍作等待，一边一头扎进了洗手间。
毕竟是去谈生意去嘛，咱总得注重一下自己的形象，免得给华国商人丢了份。
卡捷琳娜戴了顶黑色绒线帽，围了条紫色薄围巾，穿了件鸭绿色羽绒大衣，且又立在了奔驰车的火红色之旁。
这种颜色搭配……
没办法，人长得漂亮，体型又很魔鬼，无论怎么搭，都是一个妖娆艳丽。
“卡捷琳娜，美丽的小姐姐，很高兴又见到了你。”
出了门，杨宁快步向前，来到了卡捷琳娜的身前，左腿在前，右腿微屈，做了个吻手礼的预备式。
卡捷琳娜咯咯笑着，很是配合地伸出了手来。
身后，黄罡暗自咬牙。
臭不要脸的杨老三，你他么今晚吃完饭后刷牙了没？
你他么好意思将自己一嘴的烟酒臭沾到人家卡捷琳娜小姐的手上吗？
我黄罡可是刷过了牙的……
干嘛呀？
咋这就上车了呢？
怎么能无视我黄老大的存在哩？
还有，我黄罡总算是看透你杨老三的重色轻友的本质了，他么的，就不能陪老大坐在后排座上么？那副驾位置就那么香吗？
确实香！
长吁短叹的黄罡刚拉开后门，一股幽香便钻进了鼻孔，待他进到了车内，坐在了后排座上，那股子幽香更是让他不由自己地想入非非起来。
只是一辆代步车都这么香气逼人了，那么，卡捷琳娜的闺房，也就是三天前去过的那套公寓，里面又会是怎样的一个情况呢？
我要怎么做，才能在三弟面前挺直了腰杆理直气壮地说上一句，长嫂如母，你丫今后对你嫂子要放尊重些呢？
想归想，做归做。
现实中的黄罡安坐在后排座上，听着前面的‘银声浪笑’，努力克制，完全保持住了一个绅士应有的矜持。
第026章 华夏砍价谁家强，咱家老大欲飞翔（上）
卡捷琳娜驾驶着车子穿行于莫思柯郊外的夜色之中。
温柔的月光笼罩着大地，远处的山峦就像是披上了轻纱。
车内，杨宁有感而发，轻声吟唱：
“深夜花园里四处静悄悄，树叶儿也不再沙沙响，夜色多么好，令我心爽朗，在这迷人的晚上……”
第一段唱罢之后，居然直接跳到了最后一段：
“我的心上人坐在我身旁，偷偷看着我不声响，我想开口讲，不知怎样讲，多少话儿留在心上……”
后排座上，黄罡嗤之以鼻。
借歌传情？
谁他么不会？
听我黄老大的！
“歌声轻轻荡漾在黄昏水面上，暮色中的工厂在远处闪着光，列车飞快地奔驰，车窗的灯火辉煌，两个青年等我在山楂树两旁……”
驾驶座上，卡捷琳娜突然掩面轻笑。
黄罡的歌声戛然而止。
窝草。
莽撞了。
咋忘了这首《山楂树》歌唱的是一个三角恋故事呢？
马德，好尴尬。
车子行驶了半个多小时，停在了路边的一个像是厂房的院落中。
下车之前，卡捷琳娜连着按了几声喇叭。
院落一侧的楼房上，随即亮起了灯光。
“我们上去吧，还是之前说的那样，货，你们验，价，你们谈，我只能保证他们向你们提供的货和你们所验过的货完全一致，别的什么，我可就帮不上忙了。”
杨宁淡然一笑。
“您能帮我们联系货源，我已是感激不尽了，您还要帮我们保证货源质量，我这感激之情……”
卡捷琳娜咯咯笑道：
“难道你想说无以回报唯有以身相许吗？”
反撩！？
杨宁虎躯一震，一时竟然语塞。
卡捷琳娜幽幽再道：
“如果我真能成为你的心上人，这价格嘛，也不是不能帮你谈。”
杨宁深吸了口气，就要回应。
黄罡却突然插话道：
“谈价我在行，就不用辛苦卡捷琳娜小姐了。”
卡捷琳娜轻剜了黄罡一眼，重新围好了围巾，径直向楼上走去。
二楼的一间办公室中，一位四十多将近五十岁的中年妇女起身相迎，那妇女的体型已然有些发福，但脸盘及五官的轮廓依旧可以证明，十几二十年前，她也曾经是个大美人。
而且，还是个颇有东方韵味的古典美人。
“卡捷琳娜，我的小公主，几天不见，你居然又漂亮了。”
那中年妇女迎上前来，拥抱并贴面了卡捷琳娜，显得十分热情。
卡捷琳娜转身向杨宁介绍道：
“阿瓦沙，莫思柯最大的化妆品商人，哈拉少，你是不是很惊奇阿瓦沙怎么也会说一口流利的华语呢？”
杨宁坦诚点头。
卡捷琳娜浅浅一笑，解释道：
“那是因为阿瓦沙的母亲是你的同胞。”
杨宁做出恍然状。
哦，原来是酱紫啊。
怪不得这阿瓦沙看上去还有些东方古典美人的韵味呢。
阿瓦沙打开了办公室一侧墙壁上的暗门，领着三人穿过这道暗门，拐了几个弯，又下了一段楼梯，来到了另外一间房屋中。
这一间房，面积虽然不大，但对杨宁黄罡二人来说，却是极具震撼力。
因为，房中的十多个货架上，琳琅满目，摆放的全都是他们二人不曾熟悉的各种化妆品。
“门口这五排白色货架是低端产品，中间五排蓝色货架是中端产品，最里面三排黑色货架上才是最高端的产品，你们自行挑选吧，选中的，记下产品编号就好了。”
进了屋，阿瓦沙跟杨宁黄罡二人交代了一声，然后就拉着卡捷琳娜去聊天说话了。
于是。
两个大男人在一堆化妆品中不禁迷失了方向……
我就说吧，上大学根本没啥鸟用。
黄罡愤懑不已，拿起了一只白色瓶罐仔细端详，上面的法莱西文不怎么能看得懂，翻译过来的老大哥文更是令他眼花。
要不……
黄罡捅了下身旁的杨宁，朝着卡捷琳娜的方向努了下嘴。
杨宁轻叹摇头。
去不得啊，黄老大。
那位小姐姐的反撩招数太那啥了，哥们我招架不住唉。
杨宁如此态度，黄罡很是不满。
为了赚钱，牺牲下色相有何不妥？
男女那事，你一大男人能有啥亏吃？
杨宁撇嘴翻眼皮，白了黄罡一眼。
要去你去，反正我是不乐意去。
黄罡登时泄了气。
马德，老大我要是敢，还他么用得着求你小子？
杨宁差点笑出了声来。
“其实啊，黄老大，我觉得就这点小事咱们并不需要求人家。低端的毁招牌，咱看都不用看，高端的风险大，咱就挑几样顺眼的充充门面，把重点放在这中端产品上。”
有道理。
黄罡点了点头。
接着说。
“我观察了一下，这五排货架上的中端产品虽然有个两三百之多，但也是分了类别的，你瞧瞧这十几样产品，虽然包装不一样，但功效应该差不多。咱们呢，就捡那种包装最精美的挑，保管没错。”
黄罡露出了笑容。
中！
三弟。
那就全听你的。
十分钟后，黄罡拿着挑选好的产品目录坐到了阿瓦沙的对面。
阿瓦沙接过目录，飞快的写下了各个产品的报价。
黄罡瞅了一遍。
中端货，大都在五十卢布到一百卢布之间，而高端货基本上都要两百多卢布。
“如果我的进货只是个千儿八百卢布的量，这个价格，我没二话，毕竟是卡捷琳娜小姐介绍的关系，我想，阿瓦沙你标出来的报价一定是个实在价。”
阿瓦沙回应道：“当然，卡捷琳娜领来的贵客，我当然不能怠慢。”
“不过呢，我一下子就要进上万卢布的货，你要是不给我打个折扣的话，我这心里怎么也平衡不了，希望阿瓦沙能够理解。”
阿瓦沙的眼眸中闪过一丝不易觉察的轻蔑神色。
她可是莫思柯化妆品黑市的最大一家供应商，单笔上万卢布的交易不敢说天天有，那也是每周好几单，根本就没啥大不了的。
“看在卡捷琳娜的面子上，那就给你打个九五折好了。”
黄罡点了点头，像是颇为满意。
“那要是我一笔吃进你十万卢布以上的货呢？”
这……
阿瓦沙眨了眨眼，不由坐直了身体。
第027章 华夏砍价谁家强，咱家老大欲飞翔（下）
卡捷琳娜也是明显吃了一惊，并下意识问道：“你确定要进那么多货吗？”
黄罡淡然一笑。
那笑容，居然跟杨宁颇有三分神似。
“实话跟你说吧，这头一回先吃上个十来万卢布的货对我们来说不过是试试水趟趟路，等我们把渠道建设好了，那可能就再不是十几万卢布的生意喽！单笔几十万很正常，上百万也不是没有可能。”
黄罡充分发挥个人的特长，将一个八字尚没有一撇的生意吹了个天花乱坠。
“不过呢，进什么货，从哪家进货，那可是大有讲究的，阿瓦沙，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阿瓦沙兴奋之余略显紧张，不住地将眼神余光瞄向了身旁的卡捷琳娜。
卡捷琳娜的神情稍有些复杂，抬起头来四处张望了两眼，却见到货架旁仍在研究产品的杨宁冲她微笑着点了点头。
“你不用看我三弟，卡捷琳娜小姐，进货的权力在我手上，进什么货，进多少货，全都由我黄罡说了算。”
能当着三弟杨宁的面，跟卡捷琳娜说出这番侧漏着霸气的话，那黄罡的心情，简直是爽的一批。
卡捷琳娜轻吁了口气，然后附在了阿瓦沙的耳边，悄声嘀咕了两句。
阿瓦沙点着头，脸上随即堆满了笑容。
“如果你们能保证今后全都从我这边进货的话，我愿意以八八折的价格为你们供货。”
黄罡呲哼了一声，不置可否。
“八八折还不满意吗？我的标价本来就不高，很多经销商都是享受不到折扣的。”
黄罡再哼了一声，脸上的笑容讳莫如深。
卡捷琳娜不自觉地再看向了杨宁。
可杨宁却只是耸了下肩，示意他无权干涉黄罡的谈价。
“八八折，真的不能再低了。”阿瓦沙明显是一个见多识广的商人，并没有被黄罡的故弄玄虚所影响到。
不过，黄老大的降龙十八忽悠掌这才刚刚使出了前面的几招，更显深厚功力的招数还在后面等着呢。
“咱们要是只做这一单生意的话，你即便不打折扣也没多大关系，但这样一来，我势必要去寻找另一家更为优惠的供应商，或许找得到，也或许找不到，但不管找不找得到，我们两方之间恐怕是再无交易的可能。因为，从我的感觉上讲，阿瓦沙，你并没有把我当成生意上的合作伙伴。”
“在我们华国有这么一句老话，叫人无诚不立，业无信不兴，意思是说，做人需要讲诚信，方能立足于社会，做生意更要讲诚信，才能把生意越做越大。阿瓦沙，卡捷琳娜小姐是你的朋友，而我们是卡捷琳娜小姐的朋友，所以呢，我们是带着一颗交朋友的心来跟你谈生意的。”
这一番话，说的阿瓦沙直犯晕。
谈生意就谈生意，怎么就扯到诚信上来了呢？
我八八折给你供货，比正常的九五折还要优惠了七个百分点，这还不够诚信了吗？
阿瓦沙很想反问一句，可那黄罡根本不给她机会。
“做为朋友，我想，我有责任开导一下你的思维，我们先做个假设，假设你的进货成本占到了你的标价的五折……”
黄罡稍微一顿，像是在给阿瓦沙留下思考反应的时间，实则是在观察阿瓦沙的表情。
但见阿瓦沙表情平淡正常，黄罡断定，成本占标价的五折，此估算应该是高了。
“或者，你的进货成本只占到了你标价的四折……”
阿瓦沙立刻有了反应。
“不可能那么低！”
黄罡微微一笑。
“我刚才说了，这只是一个假设。”
好吧，在堵住了阿瓦沙嘴巴的同时，黄罡也得出了相对准确的估算。
阿瓦沙的进货价应该就在标价的四五折左右。
“如果你的进货渠道有问题，那我没啥好说的，你尽管去追求你的利润率。但是，你阿瓦沙能做到莫思柯化妆品黑市的最大供应商，我想，你的进货渠道一定没问题，应该是想进多少进多少，对吗？”
得到了阿瓦沙的肯定，黄罡接着分析道：
“假设你每个月的进货量在十万卢布左右，即便是一倍的利润率，赚到手的也不过就是十万卢布。但你要是每个月能进到一百万卢布的货，哪怕只有百分之十五的利润，你赚到手的也比之前多了五万卢布，这个道理，就是我们华国商人最为信奉的一个宗旨，叫做薄利多销。”
听起来……
好像很有道理的样子哦！
阿瓦沙不由看了眼卡捷琳娜。
卡捷琳娜回应以微笑点头。
“你说服了我，所以，我决定在八八折的基础上再降八个点，以八折的价格为你供货，另外，我会免费将货物运到你指定的地点，当然，这个地点说的是莫思柯市的范围内。”
黄罡大笑三声。
“我刚才怎么说来着？阿瓦沙，我们是带着十足的诚意来的，可你，并没有向我们展现你的诚意。我清楚的很，你的进货价只是标价的四五折，如果你真的被我说服了，就应该接受我的建议，加价十五个点的利润，以六折的价格为我们供货。”
四五折？
他怎么会知道？
阿瓦沙一脸都是吃惊的模样。
很显然，她那位华国母亲留给她的基因只显现在了长相上，而未显现在智商上。
“阿瓦沙，我必须给你一个善意的提醒，华国可是一个拥有十一亿人口的巨大市场，一百个莫思柯也赶不上半个华国。可是呢，它将来的走向一定是越来越规范，黑市交易一定是越来越艰难，华国还有句老话用在此处非常恰当，叫过了这村没那店，阿瓦沙，如果你不抓住机会的话，我想，你一定会后悔的。”
关键时刻，临门一脚，黄罡终于祭出了最后一个大招：对未来走向的判断。
三弟杨宁灌输给他的。
管他对与错，能派的上用场就好。
阿瓦沙再次看向了卡捷琳娜。
明眼人都能看得明白，这阿瓦沙只是这家化妆品黑市批发商的明面老板，而卡捷琳娜应该是幕后老板，或者是幕后老板的代言人。
卡捷琳娜倒也干脆，没再伪装，也没再看向不远处的杨宁，而是直接向黄罡伸出了手来，简单利索道了声：
“成交！”
第028章 熊定北的衷告
“哥牛逼不？老三，就问你一句，哥牛逼不牛逼？”
卡捷琳娜原路返回，将二人送回到了伊万诺夫的别墅，只是下车，尚未进门，那黄罡便扯下了绅士的外衣，忍不住嘚瑟起来。
杨宁由衷地竖起了大拇指。
确实牛逼！
这要是换了他杨宁，最多八八折也就到底了，可黄老大愣是又砍下了二十八个点来。
这等脸皮……
哦，不。
这等本事，可不是随便一个谁就能学得来的。
“这叫什么？天赋！我跟你说实话吧，三弟，要不是我一眼就看穿了那卡捷琳娜才是真正的老板，哼，我他么都敢直接杀到五折上去。”
进到了客厅，黄罡倒了杯冷水，咕咚咚灌了一气。
木滴办法，老大哥国说到底还是个西方国家，伊万诺夫的家里虽然有烧开水的电水壶，却没有盛开水的暖水瓶，口渴且着急，也只能是逮着冷水灌。
黄罡紧跟着的这句话，什么一眼看穿，又什么直接杀到五折上，那可就是在吹牛逼了。
不过，人家黄老大立下了辣么大的一件大功劳，适当地吹吹牛逼，抒发一下激动的心情，也是完全可以理解的。
于是。
杨宁再次竖起了大拇指。
连着被三弟称赞了两回，黄罡的情绪到达了高朝。
“必须整两口！老三，你去看看老北他睡了没？没睡的话，叫他下来一块整，我这就去厨房整俩菜。”
话音将落，伊万诺夫便出现在了楼梯口上。
“老北？你叫我老北？是北极熊的那个北吗？”
黄罡先是一怔，然后，呲溜一下便钻进了厨房。
咱关门整菜。
至于那头熊……
三弟绝对能轻松摆平。
只是，黄罡这回算是白紧张了。
对北极熊这个绰号，伊万诺夫根本就不存在丝毫的抵触情绪。
在他看来，北极熊代表着勇敢雄壮，刚好符合他的气质。
十分钟。
黄罡整出来了一荤一素，在端着盘子准备走出厨房的时候，先探头观察，见到伊万诺夫和三弟杨宁坐在沙发上有说有笑，这才放下心来迈开了步伐。
两道菜在华国都极为普通，素的一道是香辣土豆丝，荤的一道是尖椒牛柳，只是，老大哥国这边的尖椒实在称不上是辣椒，一丁点的辣味都没有。
饶是如此，那伊万诺夫吃在了嘴里，也是赞口不绝。
本性使然，又受到了伊万诺夫的称赞以及酒精的刺激，那黄罡的碎碎嘴技能再次爆发，在不影响到吃喝的前提下，将今晚上的丰功伟绩添油加醋地又描述了一遍。
杨宁略带着微笑平静地听着，时不时端起酒杯跟伊万诺夫和黄罡碰上一下。
但伊万诺夫听着，两道浓眉却是越蹙越紧。
“你进了这么多的货，考虑过如何进关出关的问题吗？上车进关时我可以帮上忙，问题不大，但到了你们华国，下车出关，你该怎么应付呢？”
黄罡当场呆住。
或许是酒精的作用，在壁炉的火焰并不怎么旺盛、温度也就是十几不到二十度的客厅中，豆粒大的汗珠瞬间挂满了双鬓。
从黑市上进货肯定是手续不全，渠道不合法，想蒙混过海关几无可能。
轻了，货被没收，落下个血本无归，重了，十年八年呼吸不到外面的空气，半辈子搭进去也不是没有可能。
草率了呀！
黄罡的一颗小心脏猛地突突起来，整个人就好像悬浮在万丈深渊之中……
不对啊！
为什么是悬浮？
而不是坠落？
黄罡下意识瞄了身旁的杨宁一眼。
心脏登时不突突了，紊乱了的内分泌也于瞬间恢复了平衡。
我黄老大确实有点莽，经常会考虑不周，可我不是还有个三弟么？
我三弟，那可是不是一般人！
我他么忽略了的，我三弟一定能考虑的到，我他么摆不平的，我三弟必然是手到擒来，括弧，砍价除外。
“老三，你来回答老北……哦，不，你来回答列车长的问题。”
伊万诺夫呵呵一笑，放下了手中餐叉，端起了酒杯。
“这个问题用不着哈拉少来回答，三天前，哈拉少就已经跟我商量过对策了，所以我才会对你们的计划持支持态度。”
伊万诺夫示意二位同干了一杯，随后接道：
“我之所以要在你最兴奋的当口提出这个问题，只是想给你泼泼冷水，让你能清醒一下，认识到自身的不足。”
这要是换了别的什么人这样跟黄罡说话，保管得被他以长篇大论给怼回去。
包括三弟杨宁。
但，说这话的却是北极熊伊万诺夫，也不知道是何缘由，那黄罡听了，只敢连连点头，不敢有只字反驳。
“你在做事的经验上要强过哈拉少，跟人相处时察言观色见风使舵的能力也要强过哈拉少，这些，都是你将来能够成为一名成功商人的优势所在。”
黄罡的脸上闪过一丝得意，但随即便被谦逊所覆盖。
“列车长过奖了……”
伊万诺夫摆了摆手，示意黄罡不要打断他。
“但是，你的这儿不够宽……”伊万诺夫指了指自己的脑袋。“这儿不够高……”伊万诺夫再指了下自己的眼睛。
“所以，当你决定要做一件事的时候，你所看到的只是正前方，而周围的环境往往会被你忽视，这可能是制约你成为不了顶尖商人的最大短板。”
“不过还好，你有个非常优秀的搭档，他对问题的考虑非常全面，虽然在细节方面上偶尔会有幼稚的时候，但在宏观方面上，尤其是方向性问题上，他的见地见解非常精辟，许多观点，即便是我父亲听了，也是感慨万千。”
“说了这么多，其实我只是想强调一点，你们二人搭档，我希望在大事上你要听从于哈拉少，而且是无条件听从。”
黄罡没有丝毫犹豫，神情愉悦端起了酒杯，冲着伊万诺夫表态道：“请放心，您今天说的话，我黄罡一字不落地全都记在了心里。”
伊万诺夫欣慰点头。
“还有啊，今后不要再叫我老北了，哈拉少刚给我起了个华国名，叫熊定北，你要是觉得叫大名显得不够亲切，那就叫我老熊好了。”
第029章 顺利归来
周三。
上午十点。
杨宁黄罡哥俩按照正常流程通过了海关，检了票，上了车。
前天下午，五十辆退役军车就已经装上了货运列车，想必此时早应该在了路上。
货运列车比不上客运列车快，单是一个草原国和华国边境线上的重新编组恐怕就得耽误个一两天。
因而，当杨宁黄罡哥俩赶回帝都的时候，刚好来得及接提这批车辆。
昨天傍晚，伊万诺夫找他的父亲借了辆军用卡车，将总价值十二万八千卢布、多达二十五件货的化妆品送进了火车站，并装上了他所掌管的那趟客运列车。
二十五件货看似很多，但分散在了宿营车和其他几节卧铺车厢中，并不怎么显眼。
可谓是万事俱备，所以，对杨宁黄罡哥俩来说，上车之后的任务就是把饭吃好，把觉睡好，把一路上的风景欣赏好。
当然，杨宁还要多了项任务，陪熊定北同志把天聊好。
在过来的路上，他们两个聊到了老大哥国前景不妙的问题，但怎么个不妙法，会不妙到什么地步，伊万诺夫有着一肚子的看法想跟杨宁交流。
这一类内容肯定不适合在家里当着老婆孩子的面交流，放在列车上，利用工作时间，那才叫一个合适。
心定神安，时间过得也像是快了很多，没什么感觉，列车已经驶过了贝加尔湖。
过了贝加尔湖，再往前两个多小时，便进入到了草原国。
黄罡早早地戴上了一副墨镜。
天知道这边有没有再下雪，即便没下，这么鬼冷的天，上一回下的雪也不会化，人无远虑必有近忧，我黄罡并不像老熊同志说的那般没眼界，看不远。
列车在大草原上穿行了一天一夜，于周日凌晨黎明时分越过了草原国和华国的边境线。
东方露出了鱼肚白，列车迎着早霞开始减速，最终停靠在了二连浩特的站台上。
同过去的时候一样，回来时，列车依旧需要更换轮轨，虽然所需要补充的物资没有过去的时候多，但列车依旧要在这边停留三个小时左右。
彼时，华国海关虽然在车站设立了关卡，但那道关卡也只能针对出站的旅客。
但老大哥国乘务员们的住所并不需要出站，从站台上过去，穿过一个地下道，便可来到他们住所的后门。
伊万诺夫早就做好了准备，四名嫡系两辆推车，各自来回几趟，不到半个小时，那二十五件货便存放到了伊万诺夫的单人宿舍中。
接下来，只需要花点银子租上一辆卡车，就可以轻轻松松安安全全将这批化妆品运送到帝都。
问题是，伊万诺夫一个外国人在华国的地界上操持此事很不方便，所以，杨宁黄罡哥俩必须要留下一人来。
“这事简单，交给我来办。”
黄罡的胸脯拍的是梆梆作响，底气十足。
他所想到的是，这差事没啥技术含量，纯属体力活，三弟年纪小，得让他少吃些苦。
但杨宁比他所想却深了一层。
“还是让我留下来吧，这一步至关重要，万一出现了意外，我的应付招数可能比你多，也比你管用。”
逍遥树上还挂着四颗红色逍遥果，真要是出了什么幺蛾子，有这四颗红果垫底，结果肯定要比黄老大要好得多。
黄罡不由拍起了脑门。
老熊同志才批评过他眼界不够宽，看得不够远，这才没几天，毛病就发作了。
伊万诺夫当然要站到杨宁这边，并非是从感情出发，而是从实力的地位出发，哈拉少虽然年轻，但他的沉稳，即便是自己也颇有些望尘莫及。
全票通过。
于是，杨宁换了身老大哥国乘务员的服装混在了列车乘务组中，跟随伊万诺夫来到了他们的住所。
而黄罡，则继续留在了车上。
麻雀虽小，但五脏俱全。
这座城市不大，却也不缺专门跑长途的货运卡车，尤其是近两三个月以来，选择此地做为货物中转站的倒爷是越来越多，专门跑长途货运的卡车也随之增加了不少。
当然，每一座城市都不会少了执法部门，这座城市，已然引起了相关部门的注意，查出各种走私行为的力度也在逐渐加大。
不过，毕竟只是逐渐加大，而非一步到位，所以，其中大有漏洞可钻。
再加上那杨宁又有伊万诺夫的掩护，招数新颖别致，即便在执法部门的眼皮下行事，其安全系数也不会太低。
货运卡车很容易就找到了，只是谈价格的时候，因为没有了黄老大，杨宁始终觉得被人家宰了一刀。
只是，这一刀相对于这笔生意来讲，最多也就是个九牛一毛，完全可以忽略。
顺利装车。
顺利出城。
顺利驶上国道。
一路奔往东南方向的国道上，杨宁不自觉地生出了些许的负罪感。
背着扛着大包小包，在这列车上煎熬个六天六夜，赚到的只是一份辛苦钱，跟什么走私犯罪根本扯不到一块。
最多也就算个投机倒把。
但，十几年之后的华国一定会将投机倒把罪从刑法中撤除，并认定它是一个特殊时期特殊情况下做出的司法错误。
可眼下……
这性质却变了呀！
这一趟回来，带了将近二十万卢布的货，等出了手，下一趟再过去的时候，又会带多少华国软妹币的货呢？
一百万？
还是两百万？
再按照现有的模式干，那不就是铁板钉钉的走私吗？
这一趟就算了，下一趟因为时间太紧也就算了，企业家嘛，谁还没有个一样两样的原罪呢？
但再往后，等生意真正上了路，必须得做出改变。
只有堂堂正正做生意，才能挺直腰杆做富人。
……
连头带尾，三天两夜，周二下午五点多钟，杨宁跟车将这批化妆品运送到了黄罡租借的地下室。
按照事先说好了的，此刻的黄罡应该等在了地下室中，并且还要拿着新租来的一间当做仓库用的地下室的房门钥匙。
可是，当杨宁打开他们所住的地下室房门时，那黄罡居然不在家。
第030章 黄老大蒸发了
货运卡车司机只负责运货，不愿意帮忙卸货，而杨宁对这一片根本不熟，一时半会也找不到卸货工人。
情急之下，杨宁只得答应给卡车司机多加五十块钱，让他在原地多等个把小时。此刻，杨宁所能想到的求助对象，只有医学院男宿2号楼407室的一帮弟兄。
好在相隔距离不怎么远，仅用了十五分钟，杨宁便赶到了407宿舍，见到了正准备去食堂吃饭的项方舟。
一见到杨宁，项方舟的两只眸子立马闪出了绿光，直接将手中碗勺扔到了桌上。
“走了，兄逮，喝酒去！丫的，咱哥俩得有多长时间没在一起喝两杯了？上次喝酒还是去年的事情呢。”
可不是嘛。
在莫思柯过的阳历新年，这都是新一年的一月八号了，上一次跟项方舟喝酒，可不是去年的事情嘛。
“哥，我今天是陪不了你了，还有一堆货放在车上卸不下来呢，我过来是……”
项方舟霸气摆手。
“多大点事？不就是卸个货吗？等着。”
半个小时后，407宿舍八名舍友全部聚齐，浩浩荡荡杀向了黄罡租借的地下室。
货件不多，只有二十五件，可每一件都挺沉，八兄弟将这二十五件货卸下了车，再运到地下室中，饶是大冬天，一个个也是累出了一身汗。
杨宁付过了车钱，回到地下室，除去自己和项方舟，就要往另外六个兄弟的手上塞钱。
不多，一人也就是五张大团结。
那六个兄弟却死活不肯接下。
其中一人道：“杨宁，你把哥几个当成什么人了？帮你，那是哥几个把你当兄弟，可你呢？把哥几个当卸货工人了，是不？”
杨宁不敢辩驳，只有赔笑。
项方舟叼着支烟，踱了过来，伸手把那六兄弟手中的大团结接了下来，随后再冲着杨宁伸手道：“我的呢？亲兄弟，明算账，哥今天也没少出力。”
杨宁不免有些发懵。
鬼知道这位项公子的葫芦里装的是啥药。
项方舟直接下手，将杨宁手中还剩下了的几张大团结抢到了自个的手里。
一张一张数了一遍，项方舟道：“一共三百八，就全当是杨宁同学上缴的班费了。咱们班不是想赶在期末前搞次活动么？刚好拿它来当经费。”
这么一说，那六个兄弟顿时释然。
“走了，别在这傻站着了，吃饭喝酒去，本公子请客。”
一宿舍八兄弟，有能喝的，也有不能喝的，项方舟虽然是那个最爱整两口的，但其酒量却只能排在中游。
刚端起酒杯的时候，杨宁还有意要护着项方舟，但酒过三巡，杨宁忽地觉察到了异样。
今晚这顿酒的敌我双方相当分明。
敌方七人。
己方孤军奋战。
项方舟一脸坏笑，指挥六位友军，向杨宁发起了轮番攻击。
小样，晕了没？
投降不？
丫的，还敢死撑！
兄弟们，再来一轮进攻。
我他么就不信轮不翻他！
说来也是奇怪。
杨宁的胃中早已是翻江倒海，再多喝一杯都有可能当场亮菜谱，可神志却始终清醒地很，一点迷糊感都没有，最多也就是微醺状态下的小晕。
这种情况用医学知识也能解释的通，血脑屏障比较奇特，乙醇分子通过不了，大脑也就不会被酒精作用到。
然而，这具肉身的血脑屏障并无奇特之处，因为，原主兄弟的酒量也就半斤，过了这个量，肯定是一个不省人事。
究竟是何缘故，杨宁来不及多想，赶紧摆平了项方舟才是要紧。
于是。
杨宁撕下了一截卫生纸，卷在筷子上，插到了面前的茶杯中。
“丫的，终于举白旗了，好吧，那今晚就饶了你。不过，你还得回答哥的一个问题，知道哥今晚上为啥要搞你不？”
杨宁首先想到的跟道森干架的那天晚上，项方舟喝的有点大，想跟他并肩作战，却被他摁在了路边的树干旁。
不过，以项方舟有仇不过夜的性格，理应不会等到今天再跟自己算账。
那就只能是今晚喝酒前他付给六位舍友兄弟五张大团结的事情喽？
项方舟却摇了摇头。
“哥今天之所以要搞你，只是想让你记住，在你杨宁什么都不是的时候，这桌上的哥几个就把你杨宁当成了亲兄弟。
如果有一天，你杨宁要是赚到了大钱，成为了显赫一时的人物，我希望你不要忘记了哥几个曾经对你的这份兄弟感情。
这份感情有多纯，你杨宁应该体会的到，这份感情有多真，你杨宁也应该品味的出，如果将来有那么一天，他们哥几个中的任一个跟我说你杨宁不是个东西的话，你可别怪哥跟你翻脸不认人。”
这番话，说的可真是老有水平了。
那六个兄弟听了，一个个频频点头不说，还整的要脱棉袄，没办法，浑身的血都沸腾了，那棉袄还穿得下么？
杨宁也是感慨不已。
不禁联想到上辈子的读书年代。
初中懵懂，三观尚未成型，同学友谊似乎肤浅了一些。
等上了高中，思想成熟了许多，但却被繁重的学习任务所压迫，同学友谊的深度同样得不到拓展。
而跨越到了研究生阶段，同学间为了争抢有限的资源，哪里还顾得上什么同窗情谊。
唯有大学本科。
尤其是大一大二。
刚从高考的桎梏中解脱，又不存在对未来前途的忧虑，此时的同学情谊，的的确确最为纯真。
……
酒足饭饱。
项方舟买了单，安排那六个兄弟先回宿舍，而自己坚持要把杨宁送回地下室。
自己的兄弟自己心疼。
老三今晚上喝了至少得一斤，让他一个人回去，当哥哥的，放心不下。
路上，这哥俩不由说到了黄老大。
这货，死哪去了呢？
列车昨天一早就到了帝都，他就算有点什么急事，不去医学院跟项方舟打声招呼，那也得在地下室中给杨宁留下个字条什么的呀。
可是，这两样他却都没有做。
这人，就像是从人间蒸发了一般。
回到了地下室，坐下来刚点上了一支烟，就听到有人敲门。
“笃笃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