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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北獠     长夜行txt下载     长夜行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一千三百六十六章:事归事,过归过

    百里安有些不解:“猎捕妖兽还要分成绩?那若是猎捕了越是稀有的妖兽者,想必越是能够引人觊觎,排名前者,所猎妖物等级、属性、数量皆暴露出来,岂非容易成为他人的众矢之的。”

    虽说仙界不比魔界那般弱肉强食,到底还是维护着几分正道虚伪的颜面在。

    拔开了皮囊***出的骨子,又真正能够高尚到哪里去。

    明抢自是不会明抢的,义正言辞的暗夺手段怕也是十分厉害的。

    入那神罚森林的大多皆是人老成精的货色,如何甘愿将自己的战利品如此堂而皇之地展示出来给众人瞧?

    尚昌冷笑道:“在这魔道衰弱的太平盛世里,这些人吃饱了闲着没事干,最爱做的不就是相互攀比,和平盛世之下,荣誉与名声对这些人来说可是至关重要的。”

    “名声越显,能力越显,于上清仙界之中,打下名声何其重要,而在神罚森林之中,夺得冠首者,又有几人能够代表自己一人。

    成绩所代表的自然不仅仅是自身的能力,更是象征了背后的家族势力,正如那真仙教大师兄真羽。

    他师从旧神主傲青,背景不俗,颇得君皇乘荒的重用,故此教门之中,无数之人争破头颅也要为他猎捕更多的妖兽,尽可能地为他拼及榜首。”

    “故此,纵然榜首猎捕了再珍稀的妖兽,引来旁人在暗中的觊觎,也会碍于这榜首之人的身份背景,不敢轻易得罪,只能收起不安分的心思,不得不维持着表面的尊敬与客套阿谀奉承着。”

    齐善冷笑道:“那位真仙教的大师兄本来今年对于那榜首前三的位置势在必得,如今也算是作茧自缚,命丧其中,尸骨无存,还累得那么多为同门精英死在其中。

    如今这真仙教也算是损失不小,可怜我兄弟二人,平白无故遭人迫害,如今这笔血帐怕是还得算在我们的身上。”

    尚昌苦笑道:“我们拒绝叩灵仪式,本就已经引起了真仙教的不满,尽管我们不知其中阴谋所在,可真仙教中的人难保不会起怀疑之心。

    若叩灵仪式当真图谋甚深,必是计划周祥,不会允许任何变故发生,不论真羽是死是活,我们二人都已经成为了真仙教的眼中钉。”

    齐善面色也垮了下来:“到底是胳膊拧不过大腿的。”

    趴在地上的三色犬儿打了一个响鼻,百里安松开它的后颈,抬眸笑道:“说到底,你们是昆仑子民,而非君皇手底下讨生活的仙族,而这昆仑净墟到底不是真仙教在当家做主。

    今日那轻水女团虽言辞严厉,看似无情,可事事仍旧记挂着昆仑子民,真仙教纵然想要发难,若师出无名,也不敢明目张胆地加害你们二人,前些日子那真羽之所以敢如此肆意妄为,无非是觉着昆仑神主入了神罚森林生死不明,无人能够管束到他们的头上来。”

    “话虽如此,可娘娘素来淡泊名利,极少过问事世,她生着一颗避世之心,最是厌恶这些红尘的权利斗争之事,我们这点子纠纷小事,她怕是根本不会入她圣心。”

    百里安细细感受着自己体内药力的肆虐摧残,痛归痛,可是在那荒劫之下几乎快要被打散的妖骨却是在一股极为霸道的力量之下开始重连根系稳固起来。

    甚至便是他肆无忌惮地在黄金海中汲取那源源不断的充沛黄金圣气,都在这丹力的稳固之下开始疏通逐渐有了自我的运行轨迹,不再杂乱无章地挤压在体内。

    虽调理运行的那股药力在庞然的黄金圣气之下,微乎其微。

    可是这一瓶子镇妖丹日以继夜的服用下去,积少成多,怕是能够足足开辟出一道圣气斐然的妖脉出来。

    经此妖脉运转的妖力,日以继夜的苦修下去,倒是有着万分之一的可能性,蕴

    养出如父帝那般的黄金帝骨出来。

    这位昆仑神主命轻水女官来试探的心不假,可这试探之用的镇妖丹,却也并非全然皆是恶意。

    若当真如她所想那般,在黄金海域之中那只吞噬亿万海中异妖的龙妖少年时他的话……

    昆仑神主这玩的可是一手极为漂亮的恩威并施的手段啊。

    这样的人……或许淡泊名利是真。

    避世之心?

    怕是未必。

    想到这里,百里安似笑非笑地看了他们一眼,道:“二位信是不信,此番真仙教的大师兄死于非命,这真仙教必然会大闹一场,可是他们大闹一场的后果,却是会叫他们好好伤筋动骨一番才是。”

    湖光涟涟,山色苍苍,百里安眼角似笑,眉间情绪却是深不可测。

    世人或许都误解了一件事。

    圣人与庙里的菩萨,可并不能相提并论。

    圣人心性,未必会的只是那菩萨的慈悲心肠。

    昆仑神主是圣人不假,可她与那‘慈悲二字,可沾不得半点关系。

    百里安面上那似笑非笑的神色,让齐善尚昌二人不禁感受到一阵背脊发寒。

    齐善干笑两声,道:“呵呵,我们这样的小人物可是不敢去看真仙教的笑话,不过瞧瞧那些外来仙客的笑话倒是可以的,这些修士仙人们往来最爱好斗争勇,如今这一场黄金异雨落下来,求妖之路艰辛了何止千倍,今夕的放榜仪式,怕是寒酸得紧,不看也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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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百里安收回视线,摸了摸身下的狗头,不做言语。

    ……

    ……

    神罚森林的求妖试炼已然结束,正如百里安所说,莫说是真仙教伤亡惨重了,便是各路而来的修士仙人,亦是有不少的折损。

    虽说这昆仑之主乃是五尊仙之一的沧南衣,可死伤这般惨重,仙界之中到底会生出不少怨言。

    东胜神洲的神后娘娘是最先来到昆仑山上来秋后算账的。

    水神殿中,旧神主的结发之妻、如今为一方神洲尊称一声神后娘娘的女人散着如云的黑发,正坐姿端正的手执香茗,看着眼前面已生出紧张薄汗的君皇乘荒,脸上半分情绪也无,高贵细长的美眸透着穿透人心的冷漠之意。

    “君皇大人难道就不应该给本宫一个交代吗?”

    举手投足间却散发着天生贵气的尊华感的女人不轻不重地放下手里的茶盏,生得威仪的美眸锐利如刀地射向表情发紧的君皇乘荒身上。

    “真羽天生仙骨,自幼为吾夫君亲养长大,吾夫早亡,膝下并无子女,只将真羽这小徒视若己出,虽无血缘,却胜过世间一切至亲,当年他央求本宫要来昆仑在你座下当那真仙教大师兄,吾本就不允!

    不过是念及昆仑净墟乃是方外之境,远离喧嚣灾害,而君皇陛下又是诚心相邀,吾这才准许小徒移步昆仑,可如今却是横死神罚!君皇陛下当真不打算给我东胜神洲一个交代吗!”

    君皇乘荒额已见汗,可言辞仍自镇定清晰,有条不紊道:“神罚森林的求妖试炼,本就伴随着危险,真羽乃我教中最为信任的弟子,他经历如此不幸,吾亦十分痛心惋惜,如今这样的结果,也非吾之所愿。”

    神后娘娘冷冷一笑,道:“一句非吾之所愿,君皇陛下就想将自己的责任摘得干干净净吗?神罚森林的求妖试炼伴随着危险是不假,可历年来皆是在君皇娘娘的主仪之下,从未有过任何伤亡,何以今年造成如此惨剧?!”

    “当然了,此非东胜神洲的地境,娘娘圣名闻达六界,吾不过是一介孤孀,自是不敢问责娘娘,可真羽之

    死疑点重重,吾听闻与他一起同行的还有一个妖仙子民,区区一个化形不到百年的妖仙子民虽一众教众同行,境界实力皆是卑微,所有人都死了,唯有他一人独活苟且。

    吾十分怀疑,是此子另有阴损算计厉害死了小徒真羽,吾今日可以不为难君皇陛下,可那妖仙子民,却是不得不审。”

    神后娘娘目光锐利如刀:“不仅要审,还要交予我东胜神洲亲自来审!”

    “这……”君皇乘荒面色为难,“怕是有些不妥。”

    区区一个刚刚化形不到百年的妖仙子民倒也不算什么。

    只是昆仑净墟一向法制严明,其中种种若真算起来,还是他放任了真羽肆意妄为,竟是拿了那尚昌以身为饵,诱补异妖。

    这本就是违反规矩的事,真算起来,那尚昌并无任何过错,反倒是他手底下的真仙教行事过分猖獗。

    若是此番再拿下了尚昌,那个女人那里,怕还真是不好交代了。

    “交予你东胜神洲亲自来审?神后娘娘当真是好大的口气,也不怕闪了舌头!”

    一道清丽的嗓音骤然打破了此殿之中的僵局。

    只见殿外行来一名青衣宫装女子,以革带束得窈窕纤长的腰肢下,悬挂着一枚镶金白玉玺印。

    青裳之下包裹着一身纤纤素骨,女子眉目含着几分峻拔英气,看着殿席上的神后娘娘,语气沉稳道:“不知我昆仑子民尚昌犯了何罪何错?竟能引得娘娘如此震怒?”

    神后娘娘眉目一沉,威严即生。

    她乃东胜神洲一主之后,如今竟是连一名山中小小女官也胆敢如此当面挑衅她的威严,当真是目中无人!

    她正欲开口,却又被青玄言辞朗朗地打断道:“真羽入我昆仑,食我山中仙气万载,却不守山中律法,视我山中子民性命如草芥,竟逼迫我妖仙子民强行带入神罚禁地之中,以之鲜血,诱兽引妖,来收获妖宠,这便是东胜神洲的育人之道?”

    “谁让你进来的!”君皇乘荒面色铁青,眼底隐含怒意。

    这已经是青玄第二次无诏擅闯他的水神殿了。

    青玄浑然不惧,淡道:“若是君上觉得属下有失礼之处,大可如上次那般,以神力逼压驱赶,青玄境界低微,自是不能相抗!”

    “你!”

    上次君皇乘荒行事无度,无非是看着山中那个女人不在。

    如今那个女人已然归山,青玄又是她手底下最得深用的女官,他岂还敢无故伤人。

    “满口胡言!”神后娘娘神色冷沉,厉声道:“吾家小徒如今无故丧命于昆仑净墟,竟还被你倒打一耙,反倒成为了罪人一般,简直欺人太甚!”

    “事归事,过归过,真羽死于神罚,我们昆仑自会给娘娘一个交代。”

    说话间,青玄已经托来一方锦盒,交予那东胜神洲的神后娘娘。

    神后娘娘面色发冷地接过锦盒,打开一看,却间其中几片破烂衣衫,沾染着斑驳血迹,在那衣衫正中间,安置这一枚破碎的命牌,在那命牌之中萦绕着一抹残魂的气息,观那气息,竟正是她家那小徒儿真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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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神后娘娘双眸蓦然血红起来,磨牙吮齿道:“你!这是何意!”

    青玄淡淡道:“尘归尘,土归土,真羽死于神罚,尸骨无存,我命山中妖仙寻来他残破衣衫,已是十分不易,娘娘自可接他遗衣,回去好生为他置办一场衣冠冢,我昆仑素来礼仪之邦,死在神罚之中的每一个人,自然都会好生交代一场。

    而那命牌,则是为我昆仑玉所制而成,凡入住我昆仑山者,不论位阶高低,皆有一份,不论死状为何,都可保一丝残魂。

    娘娘与其此刻有心思在这审问他人,不如携此玉走一趟九幽,寻那幽冥大帝,或许会有夺天地之手段,借此残魂再寻往生投胎之机,希望虽是渺茫,却聊胜于无。”

    “你这黄口小儿,以为本宫千里迢迢赶至昆仑净墟,为的就是小徒的几件破烂衣衫,一枚碎掉的命牌?”

    青玄眼睛眯起,冷冷一笑,压根不与她多做口舌之辩,肃声道:“娘娘觉得此交代不够,简单,您大可继续问我昆仑索要交代,但娘娘不要忘了,你要昆仑给您交代,欲动的是我昆仑净墟的人。

    那么您所交涉的对象可不是君皇陛下,而是我们的昆仑之主,您若还想要更多的交代,还请移步东天神殿,我家娘娘以温好了仙酒,就等神主娘娘移步一叙才是。”

    神后娘娘也不知想到了什么,眼底闪过一丝惧色,可随即,她眼底那抹惧色被一股深浓的戾气所覆盖。

    她目光沉沉地看着青玄:“你们昆仑净墟,当真要为了一个小小的妖仙得罪我东胜神洲吗?”

    青玄目光一锐,面上笑得冰冷无温:“神后娘娘口中这一句小小妖仙,怕是就已经得罪我昆仑了!”

第一千三百六十七章:撒野(小章,后小章白天补)

    “砰!”

    神后娘娘拍案起身,青玄女官的态度胸臆中的怒火难以克制,“不过一介女官,莫要欺人太甚!”

    “欺人太甚?”青玄冷嘲一笑,道:“神后娘娘这是说得哪里话,一来我昆仑净墟从未出言向你们东胜神洲要过人,我昆仑净墟的规矩一向不允许外仙入住。

    如今真仙教大部分弟子却也不过是隶属于君皇陛下的仙族子臣,真羽乃是旧神主敖青之徒,出身于东胜神洲,怎么看也不该收录于昆仑山中。

    我怎么记得当年是神后娘娘执意让真羽远离东胜神洲,私下与君皇陛下设有盟约,强行让真羽入住昆仑,甚至不惜加入真仙教成为教中大师兄。

    一来,我们娘娘从未相邀真羽前来昆仑,加入真仙教一事也是尔等执意而为。

    二来,入我昆仑净墟不假,我昆仑净墟亦是容了真羽万载安身立命之所,而昆仑净墟的规矩,从未有过居我昆仑山,就要为其胡来的性子负责,不守规矩地谋害我山中子民擅闯禁地,死于非命,更没有我昆仑净墟反过来还亏欠于他的道理。”

    青玄女官淡淡一笑,道:“即便是我昆仑山中的妖仙子民,违背法度行事自己送了性命,也合该是自己为自己的行为负责,今日神后娘娘讨公道之举,实在不明觉厉了些。”

    神后娘娘冷声道:“纵然小徒真羽不知规矩了些,可这付出的代价也未免太大了些,纵然今日吾不论公道对错,可今朝死于神罚森林的修士仙人何止真羽一人,如此惨重的伤亡数量,昆仑净墟当真能够对于人人都是如此强硬不讲理的态度吗?”

    青玄女官言辞丝毫不见退缩,淡道:“神罚森林的求妖历练本就是一场试炼,既是试炼,便伴随着风险,若是不远万里而来入我神罚森林,求妖的同时,又想寻求庇护,那如何还能够是‘试炼’。

    试炼途中,若遇灾厄,娘娘出手庇护一二,是情分,而非本分,今日不论来者是谁,我昆仑净墟皆是如此态度,若论无礼,究竟是谁更无礼?”

    青玄目光陡然锋锐,道:“我昆仑居方外之境,虽不理红尘之事,却不意味着不知红尘,东胜神洲乃仙国神洲之地,真羽为旧神主敖青之徒,又兼根骨奇佳,本在东胜神洲前途无量,当年为何甘心弃尊贵身份,来我昆仑苦修,其中道理,神后娘娘比我更加清楚。”

    “满口胡言!”神后娘娘淡漠美丽的容颜几乎在一瞬间变得不寒而栗。

    青玄背脊笔直地立于大殿之中,神色依旧淡淡:“神后娘娘也说了,真羽根骨奇佳,自幼养在旧神主身边,旧神主既然将真羽视若己出,东胜神洲的仙臣子民自然当是十分敬重这位神主唯一的真传弟子。

    至于万年之前,也不知犯下何等过错,竟是惹得一众神洲仙臣无一人容得下他,唯独得以神后娘娘一人且过分偏爱之,甚至不惜耗费如此精力,费劲心思,将真羽送至我昆仑山中来,叫他远离偏见白眼是非,在我昆仑他山之境,继续做那居高之上受人敬重的真仙教大师兄。”

    “神后娘娘对于故夫小徒给足宠爱,不知旧神主敖青在世,又会作何感想?”

    “你竟敢……你竟敢如此口出污蔑!”神后娘娘脸色已阴沉得可怕,忿怒的血色逆流涌上面容之间。

    “污蔑?神后娘娘这是哪里的话,青玄字句皆是疑问,不知哪一句话冒犯了神后娘娘?”

    “吾与真羽小徒之间清清白白,岂容你凭空污蔑造谣?!”

    青玄神色冷淡一笑,目光无尽讥讽:“我何时说过神后娘娘与真羽之间并不清白了?这是可是神后娘娘自己说的。”

    “够了!”君皇乘荒骤然厉喝一声,他眉目沉沉地看着女官青玄:“今日,你过了!”

    青玄眉眼深敛,嗓音放缓了些,可语气仍自坚定,“青玄今日只为传达娘娘圣言而来,君上近日以来的所作所为才是真正的过了。

    不论是坐让真仙教肆意妄为,还是未经准许,私自召唤出东天神殿,累及娘娘险些在黄金海中遇难,君上言行种种,娘娘料理了山中后事之后,自会与君上好好清算一番。

    只是近日以来,君上还是好好管管自己手底下的真仙教,若是再犯了什么事,其后果怕是就要君上自己来承担这后果了。”

    “放肆!你竟还敢说教起本座来了!若非本座及时召唤出东天神殿庇佑昆仑净墟,此时此刻哪里还有你在这说话的份!”

    君皇乘荒亦是掀案而起,怒目相视。

    青玄微微一礼,淡道:“娘娘的话既已带到,青玄先行告退。”

    直到青玄离去,神后娘娘因为愤怒而起伏不定的胸膛都尚未平复。

    她重重地坐回席案间,脸色铁青冰冷的看着君皇乘荒,无不讥讽道:“好一个昆仑赘婿。”

    ‘赘婿’二字,无不嘲讽如钢针,深深扎痛君皇乘荒的内心。

    他眼皮狠狠一抽,面上浮露出一种山雨欲来的压抑阴戾,就像是某种逆鳞被触及一般,他颔首目光深沉道:“可笑,本座乃父帝之子,拥有着正统神族血脉,她乃异族妖仙,她与我联姻,绝非下嫁。”

    “绝非下嫁?”神后娘娘嗤笑道:“君皇陛下说此话,自己信吗?”

    君皇乘荒甩袖坐下,目光沉沉,神情却好似冷静了下来,“今日之事,你就别想了,此番看似出面的只有青玄,可她背后代表的却是沧南衣那个女人的主意。

    那个女人看似淡薄无情,可为仙为神,却有着自己底线,对于自己的利益她能够忍让,那是因为她根本就不在意这世间利益。

    可是涉及昆仑子民,哪怕只是一只化形不过堪堪百年的小山猫,他并未犯下过错,他山之人,便是仙尊祝斩亲至,都没有资格论罪处置的。

    神后娘娘,本座今日能够容忍你的怒火与无礼,但这不是你能够在昆仑净墟撒野的理由。”

    “因为从古至今,还从未有谁,能够在这座山中撒野。”

    (很惭愧也很抱歉,先更一个小章,明天白天补余下小章,今天发生了一些事情,北北精神以及状态都很糟糕,白天补。)

第一千三百六十八章:投个好胎

    在神后的印象之中,君皇乘荒在仙界之中,名望秉性素来温和,许是因为身份特殊的缘故,他居于尊仙之位,却从不似其他四尊仙那般神秘莫测,高不可攀。

    对于像东胜神洲这样古来的神族势力,他更是有着明显的结交交好之意。

    纵然在万年前,她将真羽交予给他,要求其好生安置在昆仑山中,君皇乘荒亦是欣然应允。

    这万年来,君皇一脉于东胜神洲关系一向走得密切。

    神后今日知晓借着真羽之事,能够真正发难于昆仑怕是有些困难,毕竟那位昆仑之主到底位及五尊仙之首,地位超然若举。

    只是不过想着此番神罚之乱,各方势力的精英天才子弟殒命多数,借势而为,东胜神洲于昆仑山施压,怕是也能够谋得一些意想不到的机缘好处。

    但神后怎么也没想到,平日里素来温和好说话的君皇乘荒,今日言辞竟是这般不容侵犯。

    而这不容侵犯的却并非是君皇的威仪,而是这位昆仑神主的夫君清清楚楚地知晓,昆仑山的底线在哪里。

    神后娘娘凝视君皇乘荒神态许久,严肃凌厉的目光一点点终于收了回来,她抬臂拂去案上泼洒的水迹,重新为自己斟了一杯新茶。

    素白的手指端着茶盏,隔着茶烟袅袅的一双美眸眼瞳转动,低浅的目光中似哀似痛,她久久才低低叹息一声。

    “若非哀思过痛,本宫又岂愿做这无礼之人,她到底是天地五尊仙之一,亡夫故去多年。

    东胜神洲早已不同往日,若非今日惨死之人是真羽,我又怎会不顾神洲子民,冒着于昆仑山结怨的风险而此等行事?”

    君皇乘荒看着神后端着茶盏微颤的手指,不自觉的恍惚了一下,试探性地低声问道:“所以……方才青玄所言,竟都是真的?”

    眼前这个女人好歹是一方神洲的帝后娘娘,虽说仙界中人不似红尘那先凡尘俗子那般拘于礼法,可亡夫既去,竟与一个徒儿辈的黄口小儿有着如此说不清道不明的逾举关系,当真是叫他大开眼界。

    念及这里,君皇乘荒觉得自己与沧南衣成亲多年的意难平忽然也就不那么难平了。

    那个身尊体贵的神主女子,虽说她模样生得举世无双,可那过于强大的气场,尽管沧南衣从未明说不愿且拒绝同房,可这依旧叫君皇乘荒打从心理畏惧这个女人。

    在这份畏惧之中,甚至还有一分连他自己都不愿意承认却真实存在的敬重与佩服。

    以至于这么多年都不敢对他生出半点淫歹的心思来。

    他们之间的关系不像夫妻,在某种时候,君皇乘荒自己都会觉得,在沧南衣的眼中,他不是她的夫君,反倒更像是一个摆脱不了的责任,一个不成器却不得不养的儿子。

    虽说终日被一个女人压在头顶上不得喘息的感受让他感到格外的憋屈难受。

    可她做为妻子,却到底没有管过他在外吟风弄月,沾花野草。

    以她那般尊贵无双的地位,却是能够容许自己的丈夫在外招惹一个又一个的女人。

    自己却能够在山中清修独守,完全不用担心自己头上会戴一顶又一顶的帽子。

    若是换做其他神族女子,但凡是稍微有点地位的,怕终日都是一哭二闹三上吊,借着正妻的名分终日对他多加管束。

    那样亦非是他心目之中完美的妻子,以及想要的生活。

    如此算起来,沧南衣这般毫无挂碍,不拘不束的性子对他而言,反而也没什么不好。

    想到这里,君皇乘荒内心不免生出几分惆怅之情,他目光停落在烹着热茶的小泥壶上,看着那水雾蒸腾,叹道:

    “我位居君皇之位,执掌四方共水之力,昆仑与我族联姻,我看似为之尊长夫君,可事实上,我初来昆仑之时便知晓,这昆仑山中上上下下,谁的眼底会有我这个君上夫长。

    沧南衣目中无夫,连带着她手底下那两个小小女官也不将我放在眼底。

    神后今日前来水神殿的心思注定落空,如今我凭借我手底下的真仙教,才勉强在这昆仑净墟之中有着几分说话的席地,但那也是沧南衣不想管事的情况下。”

    说话间,他抬眸看了一眼神后娘娘,继续说道:“本座风流之名,天下皆知,从古至今,露水情缘者更是数不胜数,都说近水楼台先得月,可是本座红颜知己再多,却无一个事出自于昆仑净墟。”

    东胜神后露出诧异的目光。

    君皇傲疆苦笑摇首,继续道:“神后娘娘也见了方才那名司玺女官,她名唤青玄,论其品貌才学,即便是放眼本座的众多红颜里,也是上上极品之选。

    若说本座并未对其动过心思,那必然是假的,可是本座入住昆仑山亦有数十万载,此女仍旧是完璧之身,吾纵然有心,却从不可对其动真正的心思,其中道理,神后娘娘可曾明白?”

    东胜神后一时哑然,陷入沉思。

    良久,她才涩然开口道:“她竟护短至此?!”

    君皇乘荒晒然一笑,道:“世人皆道,天地五尊仙,唯独太阴大帝行事无度,护短最甚,可我们这位昆仑神主,平日里不露山水,看似宁和淡泊。

    骨子里却是有种暴君的心性,护短的本事,比起那位太阴大帝,怕是都不遑多让了。

    本座怜神后娘娘是重情之人,为真羽之事不惜奔波千里,可我观这青玄反常的反应,近日真羽的所作所为怕是真的触怒到了沧南衣。

    本座可以与娘娘交代一句实话,今日你想要为真羽讨还的公道,怕是无计可施的,反倒是青玄的建议十分稳妥。

    娘娘不如趁早那命牌之中的一缕残魂,携着诚意前往九幽冥府,去寻那太阴大帝,或许还能够为真羽投个好胎,若是在投之以重抱,让太阴大帝勾勒一个仙人命格,亦是可再为投胎成仙,与娘娘再续前缘。”

    东胜神后面色阴沉不甘,冷哼一声,道:“那太阴老儿的性格比起茅房里的石头还硬,若他当真如君皇陛下所言,能知变通,与仙界互通来往。

    何至于为整个仙界孤力于幽冥之界,投胎之事或许尚有周旋之法,可若想按照本宫的想法为真羽寻一个好前程,怕是千难万难。”

    (小章担心诸位看着不上不下的,索性一起晚上更了,过十二点还会有更新)

第一千三百六十九章:胁迫

    君皇乘荒亦是知晓那位太阴大帝凶名在外,而且生性霸道固执,对于外人外界,从来不屑一顾。

    尤其是在五百年前,自家唯一的爱女被天玺剑宗宗主骗走之后,太阴大帝性情变得更是阴晴不定,看见仙界的一条狗路过幽冥之地都会戾气十足的上去踹上两脚。

    寻常仙神,谁能受得了这太阴大帝的性子。

    君皇无奈苦笑道:“也是,倒是本座将事情想得过于简单了些,擅改陨落仙人命簿之事,实乃违背天规之举,东胜神洲与九幽冥府素无来往,那太阴大帝又是坚守原则之人……”

    “哼!什么坚守原则之人。”神后冷声打断道:“生老病死,阴阳往替,若那太阴大帝当真是守规矩之人,又怎会将他那孙儿强留人间。

    甚至不惜以至宝紫金棺护其肉身不灭,灵魂蕴养百载不散。

    后纵使其孙儿沦落成为尸魔,与乱幽谷之战,身躯尽为冥鸦啄食,肉身尽毁,却仍旧并未投其魂魄轮回。

    甚至还以着逆天改命之法,借以九幽至宝冥火为其炼制魂魄肉身,让这个祸害继续留存世间,若非仙尊大人出手镇压,此刻指不定还在哪里为祸四方。”

    她眉目横睨而来,嘲弄笑道:“上位者的秩序,只是针对于世间那些无关紧要不痛不痒的人罢了,刀落在自己身上,心痛了,还谈及什么原则不原则的,简直是……”

    她话语一顿,忽然好似想起什么似的抬起了眼眸,“若是本宫没有记错的话,如今关押在昆仑山中的尸魔王族,正是这位太阴之孙?”

    君皇乘荒轻抿了一口茶水,心绪也平静了下来,侧眸看着她,道:“却有其事。”

    东胜神后笑道:“昆仑山的人本宫动不得,如今这一小小囚徒质子,不知君皇陛下可否想让于本宫?”

    太阴大帝有多疼爱这孙子,举世皆知。

    当年此子于乱幽谷中死于冥鸦之口,其死状比起真羽,更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那太阴大帝都能有通天的本事保下他,助他还阳人间。

    君皇乘荒的建议固然稳妥,请太阴大帝助真羽投胎轮回不失为一个好法子,昆仑神主命女官青玄送来真羽命牌,想来也算是变相给了东胜神洲一个交代。

    只是对于她而言,万物轮回皆有缘法,一世成仙的命格本就极为难得,如今真羽横死,纵然投胎转世,多半也是凡人牲畜命格。

    洗去了记忆,扔进六道轮回里滚走一遭,她牵系之人怕是不知该面目全非成何种模样。

    下一世记忆全无的真羽如何还能够是这一世的真羽。

    如今便有着复活还阳更好的选择摆在面前,她如何还甘心送自己心爱之人投胎转世成为陌路之人。

    君皇乘荒瞬间懂了东胜神后心中所想,他眉头皱起,道:“你想用那尸魔的命来威胁太阴大帝为你复活真羽?!”

    “不可以吗?”

    “你疯了?那可是太阴大帝,伱竟为了区区一个男人不惜得罪一名尊仙?!”

    东胜神后哈哈笑了起来,她看着面色震惊不解的君皇乘荒,道:“陛下最是怜香惜玉之人,自古以来,您冲冠一怒为红颜的荒唐事迹可还少?何以如此震惊?本宫便是为了一个男人愿意开罪太阴大帝,那又如何?”

    她笑得花枝乱颤,手里的茶水都洒落出来,唇角弯出来的一抹弧度却是深重的哀怨,就着那半掩阴影半掩光的角度,她的眼底居然一片红意。

    渐渐的,她止了笑音,缓缓转着手里的茶杯,方才还盛气凌人的神后娘娘此刻看起来却莫名有一股沉沉的暮气。

    “本宫这一生,为仙者,有着漫长且无聊的生命,能得知心人相伴已是不易,这帝后之位也好,真仙的身份也罢,于我而言,皆是转身即逝的过往云烟,

    吾夫受邪神之害,故去得早,本宫命中无亲缘,唯有真羽待我好,他是徒儿亦是亲人,本宫与他相依为命,当年他为了本宫,为整个神洲之人放逐远离故土家乡,本宫本就有愧于他。

    他曾承诺于本宫,待他自昆仑学有所成,足以肩抗起神洲的命运,便于本宫光明正大的携手一世,可如今本宫却只等来了他横死的消息,这叫本宫如何甘心?”

    她定定的看着君皇乘荒,执着的面容间有两行清泪划过,她无不认真说道:“本宫只要真羽活!”

    “哪怕为此得罪太阴,本宫也绝不后悔!”

    君皇乘荒生性多情风流,最是见不得美人含伤垂泪,更莫说还是这样一个难得情深不悔的女子。

    分明此事与自己毫无干系,瞧着她哭,乘荒心也跟着紧痛了起来。

    他柔声说道:“谈何而来得罪不得罪的,事不至此,那小子本就是为六道所不容的尸魔孽障,那太阴大帝若想执意袒护,自是他的过错,只是此事问题不在于那太阴那厮身上。

    而是这只尸魔至关重要,乃是将臣之子,是我阿兄钦点放逐至昆仑严加看管的,若是叫你拿了去,其中但凡出了任何差错,我阿兄问罪下来,便是连我,都难逃此咎。”

    东胜神后道:“什么叫我拿了去,本宫可是听闻那小子身上为仙尊大人亲自镇锁了封印,便是天大的邪魔也镇降得,途中能出什么岔子?

    而且看管那小子的不过是两名小小妖仙子民,那尚昌之事本宫可以不追查下去了,他既劫后重生,本宫自是许些好处给他,叫他们兄弟二人将那尸魔借我几日,待到那太阴老儿答应帮我复活真羽之后,本宫自然完璧归赵于你昆仑。

    再者说,如今这尸魔可谓是一个烫手的山芋,谁打杀了去,必然会迎来尸魔一族的可怕报复,纵然路途稍有不慎,叫这只尸魔死在了本宫的手上,那也是我东胜神洲担下了尸魔一族的怒火,仙尊大人怕是还乐得如此。”

    “可是……”

    见君皇乘荒仍有迟疑,东胜神后打铁趁热接着说道:“我听闻君上在许多年前痛失的司水神源如今却是不知何故,遗失在了这只尸魔的身上。

    尸魔狡诈可恨,竟敢以不洁之身,强占他人神物,此事怕也是叫世人暗中多有取笑君上吧?”

    君皇乘荒面皮一抽,表情瞬间变得难看了起来。

    “无妨。”

    东胜神后款款一笑,一只轻柔的素手覆盖在君皇乘荒的手臂之间,她低低说道:“我东胜神洲有一秘法,可生剥魂魄,以魂魄入酒而炼,可炼出藏于魂魄之中的灵宝,今日君上助我,我便投桃报李,解了君上着多年以来的忧心之事如何。”

    手臂间轻轻搭落而来那柔弱无骨的触感让君皇傲疆心神不禁一荡。

    他不自觉地舔了舔嘴唇,一时之间竟是忘了心中那些陈词好的拒绝之言。

    眼前这女人贵为旧神主之妻,素来雍容华贵,虽说谈不上趾高气昂,却也绝不会如现在这般柔声细语、小意温柔。

    尽管君皇乘荒知晓这东胜神后对他如此态度大改是有求于他,可偏生他那颗风流温柔心,就吃女人这一套。

    “大乱潮音刚过,近日来昆仑山必然是诸事繁忙,正如神后娘娘所说,那小子为我阿兄亲自镇封。

    轻水就派了两名化形不过百年的小妖仙子民守护,想来也是没有费多大的心思在他身上,若你只是借用几日功夫的话,这点小忙本座还是出手一助的。”

    ……

    ……

    天色渐晚,残阳从远峰上落下,只余苍红一线藏于天地山水间,黄晕沉浮的傍晚时节,百里安起杆收饵。

    后院之中,隐隐传来药香。

    尚昌虽经历此一遭大劫,与兄长齐善彻底与那真仙教离了心。

    可他尽管被强行带入那神罚森林之中,为人所控,任人摆布,昆仑山中的人在黄金异雨大起之时,便起碑封界,绝了内外两世,并未及时出手援救。

    但看他这副样子,似乎对于自己背后的昆仑净墟仍旧没有生出半点怨怼之心。

    对于轻水女官冷漠外表之下的关切心意,他亦是坦然收之。

    齐善去药山领取了治疗他伤势的灵草仙药,此刻正在后院看火守时辰。

    在昆仑山中,也许是感受到了那位圣人神灵的气息,白少颜自出了神罚森林之后,便一直是以小白蛇的形态示人。

    尚昌在神罚森林之中见过白少颜的真身形态,知晓她真实身份是那上古真龙后,回到小山居后,却也并未向自家兄长明言。

    至于百里安身边这只三色犬儿,则正是那深渊巨兽的真身所化了。

    百里安温好了一壶月光酒,用碗盛放于地,那犬儿就低趴在地上,小口小口喝着碗中的月光酒。

    它虽成功打破了封印,可魂肉融合唯一,对它的魂魄耗损亦是十分巨大的。

    它不食鱼肉灵果,这月光酒有温补魂魄之效,加之这昆仑净墟本就灵气充盈,几日下来,魂魄稳于这肉身之中,倒也不必再担心会生出离魂的现象来了。

    百里安看着蹲着与站着都差不多高的三色犬儿,忍不住出声打趣道:“虽说一早便知晓你是那犬族大妖,可这先后形态的差距也未免太大了些,回想那回廊天渊足有一界之广,君之身躯,可吞日月山河……”

    说着,百里安忍不住伸手摸了摸焰舟粗短的脖子,笑道:“就着小身板,吞得又是怎般的山河日月。”

    正舔着月光酒起劲的犬儿转过脑袋,嗷的一嗓子,一口大黄獠牙龇出作势就要咬百里安那只不安分的手。

    百里安缩手缩得极快,躲了过去。

    空气中咔嚓一声咬空的声音清脆无比。

    焰舟打了一个酒嗝,盯着一张翻白眼的狗脸说道:“我虽为犬妖,可修为境界到达了一乘妖这般境界的妖兽,妖族肉身术法可自我造化三千,我原本的那具身躯已死百万年,生出了山海林川,与其浪费灵魂之力将我那具庞大身躯尽数化朽为生,不如行‘蚕蜕’舍身,索性不过空壳一具,弃之无碍。”

    “弃之无碍?”百里安失笑道:“你距离完全复苏只有一步之遥,只要你灵肉合一,回廊天渊所生的山海林川自藏充沛天地灵息,你大可尽数汲取滋养魂灵,回到巅峰全盛时期也并非难事,你之所以蚕蜕至此般模样,分明是知晓了我心中打算,还为‘它们’留下一片居所之地吗?”

    焰舟粗短的身体僵了僵,没答话。

    良久它才将狗脸前的空碗往前一顶,刨了刨爪子道:“世人称黄金海中蕴养出来的妖为恶妖,不论是天地六道还是这昆仑净墟,都没有恶妖的容身之地。

    所求自由,却也需要一片安身立命的居所,我之身躯,生之庞大如一界,或许,这便是我诞生于世的意义吧。”

    百里安失笑道:“你这话说得倒不像是一只恶妖,更像是圣人的发言。”

    焰舟轻嗤一声,道:“我虽因咒之故,认你为主,可我没有义务护你周全,如今你囚于这一方天地之中,接下来的麻烦可不比我小。”

    百里安眉头微挑,似笑非笑地看着它,道:“今日你可是喝了我整整一壶月光酒,纵然不说诚心认我,但多少也是要回报一二的吧?”

    焰舟打着哈欠翻了个身,人模狗样地跷起后二郎腿,睨眸看着百里安道:“你要出小山居?”

    百里安伸手薅了一把它的肚皮,道:“今夜是放榜之刻,听尚昌说,神罚森林里活下来的修士幸存者们会齐聚望月台看榜,我去凑个热闹。”

    “知道了。”

    谁知这深渊巨兽竟是极好说话,立着的两只大耳朵微微一动,身形骤然变大,毛发尽退,而后竟是变作百里安的模样,跷着二郎腿躺在草地间。

    “喝了你的酒,此处便由我帮你守着。”

    见他如此配合,百里安眉头反而皱得更紧了些,他伏低身子,凑近过来细细看了许久,皱眉道:“你待会儿记得去漱个口刷个牙,好歹也是闻名天下的深渊巨兽,怎生得如此一口大黄牙。”

第一千三百七十章:借‘尸魔’

    犬形态的时候倒也罢了,那一口参差不齐的龅牙发黄熏人,满是狗犬的扑鼻恶臭口气,与它那短小肥粗扁胖的猥琐形象倒也相配。

    可如今换做了人形,变作了百里安这副少年人的白白嫩嫩的俊俏模样,却顶着满口牙屎的大黄牙。

    这画面落在了正主的眼中,怎么看都十分的……不适。

    齐善熬好了汤药,正端着热气滚滚的汤药从后院出来,他看见山居前院之中模样生得一模一样的两个百里安,面上一惊,手里的汤药险些洒了。

    尚昌扶门而出,面上神色倒是比兄长要淡定得多,他看着百里安问道:“你要出门?”

    百里安应了一声,道:“我明日回来。”

    尚昌倒也十分干脆:“娘娘已经归山,凡事多加小心。”

    齐善愣愣地听着两人宛若家常便饭般的出门闲聊,忙道:“等等,等等,尚昌你是不是忘记了什么?

    他可不是来山中做客的,他是仙尊大人下令看管的尸魔,我们懈怠职责也要有个度吧?还有那一个是怎么回事,他是打哪来的?”

    尚昌淡淡一笑,道:“兄长,有些时候想太多可是自添烦恼呢,这位若是想离开此山居的话,便是你我打起十二分精神又能如何?

    小处不欺隐,暗处不掺漏,君子守节,他若无归来之心,自可不与我们同说直接离去,他既无欺瞒之心,说明日会归,那自然定会回归。”

    齐善张了张口,似还有话说,可到底这尸魔质子是为了他们兄弟二人的事,只身深入险境,帮他带回了弟弟。

    便是连真仙教的叩灵之礼有问题,也是得到了他的善意提醒。

    齐善做不到恩将仇报,也做不到在这种时候继续拿看守者的身份欺压于他。

    挣扎了半晌,齐善好没气地将手里的汤药交给弟弟,道:“行了行了,弟弟长大了,都有自己的秘密想法都不会同哥哥说了,随你们去吧,左右都是在昆仑山中,你们的事我就不多过问了。”

    他目光深深地看了百里安一眼,迟疑了片刻,后道:“过往种种,我承认我对尸魔一族存有偏见,可我不过卑微小仙,如今虽不会盲目遵从,却也不敢也没有资格质疑仙尊陛下的决定。”

    “无妨。”百里安轻笑道:“立场不同,所见不同,世间种族偏见终日存在,不会因为某一日,一件事而消失,二位能够在轻水女官面前为我掩护,司尘亦十分感谢二位。

    不过我此来昆仑,确实令有不能言说的任务,但无论如何,我对昆仑并无恶意,亦会尽可能地低调行事,不会叫二位为难。”

    百里安自是不会无事找事,若只是单单为了看榜就如此大费周章。

    在小山居中亦是远远观榜排名。

    只是他来昆仑净墟已有些时日了,初时身体为月光锁所镇,并无实力打探这昆仑山的虚实,后又经历了大乱潮音种种之事,以至于耽搁至今。

    在仙尊祝斩的心中,将他镇压于昆仑净墟,是为了打压尸魔一族,不容许有任何一只尸魔王族留迹于人间,以至于在看不见的黑暗之处,悄无声息地创造出数量失控可怕的尸魔黑暗种族。

    可百里安并无心思将那些活生生的人类修士,变成如自己这般不知五味的冰冷模样。

    他甘愿来昆仑净墟,一来是为翁翁口中所说,昆仑净墟有着改变他命运轨迹的机缘,寻找世间真理的因果。

    可事实上,他确实是因为来到了昆仑净墟,故此找回了自己另一世的记忆。

    至于第二个,也是最重要的原因,他来到昆仑净墟,是为了寻找到尸王将臣那颗被封印的心脏。

    他既是百里安,亦是尸魔司尘。

    该他完成的责任与使命,他自然不会容许自己有半分的逃避之心。

    百里安向尚昌、齐善坦白之言自己来昆仑净墟另有目的,果不其然,让他们兄弟二人齐齐为之色变。

    尚昌神情变化莫测,尚未发作。

    齐善却是耐不住性子皱起眉头上前两步正欲说话,却被尚昌一把拽住。

    尚昌对哥哥使了一个眼色,然后看向百里安,笑道:“你既有自己的打算,今夜行事一切小心,小山居的事尽管交给我们二人,若是轻水大人寻上门来,我们定努力不会叫她看出破绽。”

    “如此,便劳烦二位了。”

    待到百里安离去之后,齐善挣脱开尚昌拉他的手,急声道:“你为何……”

    “兄长既已认定,他无加害昆仑之心,又何必深究他来意为何?”

    “纵然无加害之心,也是另有居心,我们身为昆仑子民,与他立场不同,怎可因为小小恩惠就放任他行事?!”

    尚昌道:“兄长既知我们立场不同,不可放任他行事,可是大乱潮音前夕,真仙教迫害我等,此事与他毫无干系,我想若他不出手,想必不顾规矩擅闯神罚森林的那个人就会是兄长了吧?”

    齐善皱眉:“就算如此,那又如何,你是我的至亲手足,我必不可能见你……”

    “既是如此,我与兄长先后遇害,昆仑神主受陷于黄金海,整个昆仑山乱做一团,便是连青玄轻水两名女官也是焦头烂额,如何能够顾及到山居之中的他。

    他既来昆仑净墟另有目的,在大乱潮音之时,便是他下手的最好时机,可是他没有。”

    齐善脑子轰的一声,好似被一道雷给劈中了脊柱。

    一时之间,竟是羞愧至极,面色通红。

    尚昌轻叹道:“他虽是尸魔,却比世间那些自诩君子的正道之士更有容人之量,他既以坦诚相待,我们又何必去做那小人,行那猜忌之事。”

    “话虽说如此,可这家伙……”齐善看向庭院之中化为百里安模样的焰舟,面色古怪道:“又是从何而来?”

    山居之中已不见那三色犬儿的踪迹,尚昌自是知晓其中缘故。

    他苦笑道:“神罚森林出来的异妖,总是有着自己独到的本领,反正他说了,只离开一夜功夫,此处除了轻水大人,旁人也不会随意到此,白日里轻水大人已经来过一次了,想来入夜之后不会再来探访,不过也是一夜功夫……”

    尚昌无奈地看了一眼正在抬着手做舔爪动作的‘百里安’,轻咳一声道:“有这么个可以顶替的家伙扛着在,想必是出不了什么大乱子的。”

    焰舟舔着爪子,一脚踢开脚边的空碗,抬眸打量了他们二人一眼,虽说同为出自于黄金海的恶妖,它却不似神罚森林之中那些恶妖一般对齐善尚昌这样的昆仑妖仙气息格外敏感排斥。

    只是多年来的争斗偏见依旧存在,只见它垂眸冷笑了两声,道:“放心吧,我之幻术,便是你们的昆仑之主亲至,也看不出半点破绽,至于白日里那只小鸟儿,更是不可能瞧出我的真身所在。”

    齐善尚昌兄弟二人反应了半天才明白过来他口里头的那只小鸟儿竟然说的是轻水女官。

    做为娘娘身边贴身侍奉的女官之中,无疑最为神秘的便是轻水、青玄两位女官了。

    她们二人年岁虽轻,可血脉觉醒却又返祖之相,若非昆仑净墟早些年间遗失了寒羽净池,她们二人怕是在千年之间便足以蜕化妖衣,如娘娘一般成为妖仙也并不算难事。

    只是不同于其他女官仙侍,轻水与青玄真身素来神秘,不为外人知晓。

    今日见这三色犬儿信誓旦旦点破轻水大人真身的模样,神乎其神似的……

    过了那片刻震惊,齐善轻嗤一声,道:“说得跟真的似的,瞧你这幻术的确是有几分本事,怕是那位从神罚森林边缘地带随手捡回来的小幻妖吧?

    你也就敢在人后这般嚣张放肆了,轻水大人若真身在此,我看你哪里还敢叫板?”

    “小幻妖?”焰舟冷笑一声,目光沉沉:“你竟敢将我与那种低等生灵相提并论,是想死吗?”

    随着它那一声死字刚刚出口,整个昆仑净墟的十万群山都跟着晃动了一下,初时黄昏,原本藏于重云之后的微弱星光竟是在这一刻如万千利箭般穿透厚云凌厉地晕染他的眉目,不怒自威的压迫感如江海壁立,令整个苍穹星辰都往这山中沉坠了几分。

    齐善与尚昌不知发生了什么,只觉心脏在那星辰之光坠落的一瞬间骤然停止。

    二人遍体浑凉,还未细细体会这种恐怖的威压感觉从何处而来的时候……

    “齐善、尚昌二人何在。”

    小山居外,却忽然传来一道沉稳浑厚的嗓音。

    焰舟的视线从二人身上收了回来,骤然沉沦变色的天色亦是在这一瞬间恢复如常。

    好似方才发生的一切都是错觉一般。

    齐善尚昌一时之间都来不及去细品这异样的恐惧,神情皆自震惊凛然。

    震惊片刻过后,他们努力平复心情,面上露出无不恭敬的神态。

    齐善从怀中取出一方罗盘玉,准备散去山居之中为轻水女官设下的结界。

    见两人这般郑重其事的态度,一时之间深渊巨兽还以为是昆仑神主亲至了,可是听那浑厚的嗓音声线分明是个男子。

    到底是在昆仑山中,焰舟亦是不愿轻易暴露了自己,也并未动用神识之力去探查来者气息。

    突如其来的访客让尚昌浑身冷汗直淌,真是怕什么来什么!

    他唯恐这不知天高地厚的犬儿开罪人,便飞声解释道:“来者是君皇乘荒陛下,你快些站到我们身后来,莫要叫他看出破绽来。”

    轻水女官设下的结界本不足以能够阻拦住君皇乘荒。

    只是这小山居曾是沧南衣旧时居所,轻水又是奉圣令在此设下阻拦外人的结界。

    虽说从夫妻关系上来看,君皇乘荒绝非外人。

    可多年来他在沧南衣面前谨小慎微一向习惯了,再者说一句传音便可解决的事,何必为了讲究排面功夫,将这结界破坏,事后还要麻烦轻水再跑一趟前来修复。

    更何况,他今夜本就是偷偷摸摸前来,为的便是依东胜神后所言,向这两只小妖仙暂时‘借用’一下那只尸魔,若是强行闯入山居,破坏了此地结界,怕是还得惊动轻水女官再跑一趟。

    齐善散去结界之后,与尚昌兄弟二人亲自将君皇乘荒给迎了进来。

    “见过君皇陛下。”

    “见过君皇陛下。”

    二人纷纷见礼,对于君皇乘荒亲身而至这荒僻无人的小山居而感到十分惊诧不解。

    尤其是此刻君皇陛下身后还跟随着一名气质不俗的盛装女子,看那女子身上所穿仙袍,便知来历必然不凡。

    那女子目光落在尚昌身上时,眸子异常冰冷危险,叫齐善兄弟二人如芒在背,心下忐忑不已。

    君皇乘荒摆了摆手,示意二人直腰起身,他瞥了一眼立在他们二人身后的‘百里安’。

    他心中不屑冷哼一声,面上绷得不动声色,开门见山道:“将那尸魔交予本座管教几天,这几日,你们兄弟二人便好生休息几日吧?”

    尚昌面色微变,忙道:“君皇陛下,此举不妥,此子是我等奉娘娘圣命,再次严加看管,轻水大人曾下严令,绝不容许此子离开山居半步。”

    实际上百里安本人早已离开了小山居不知去往何方。

    尚昌真正担心的是君皇乘荒带走了这假货,怕是撑不了多久,必然会暴露身份。

    轻水大人若是问责下来,后果不堪设想!

    原以为今夜怎么说也能含混过去,谁曾想百年难得一遇的君皇陛下竟然亲至这小山居。

    难不成百里安私逃小山居的事竟这般快就暴露了?

    可即便如此,来的人也不应当是君皇陛下啊。

    尚昌百思不得其解。

    君皇乘荒虽早就料到这二人不会轻易交出百里安,但他素日里自居身尊位高,能与这种山中小人物说上一句话已是十分难得了,如今为了一只尸魔,竟还要他与这种上不得台面的昆仑小辈多加周旋。

    这让他面上隐现不耐之色,眉目也随之沉了下来:“娘娘的圣令当遵从,本座的命令你们便可无视吗?在这个昆仑山中,你们眼底还有没有我这个君上!”

第一千三百七十一章:愿结善缘

    “君皇陛下此言未免也太……”

    齐善被君皇乘荒的气势威压逼得神情一震,心绪凛然之间,他正欲出言解释,却被一旁尚昌拦住制止。

    尚昌上前两步,神情不卑不亢地朝着仙尊祝斩深深一礼,恭敬说道:“君皇陛下深夜亲至造访,必然是有重要之事,故此来调领此尸魔,我等小小妖仙,自是不敢随意窥问陛下圣意,只是此事到底是先受娘娘敕令在前,对于娘娘交代下来的任务,又事关尸魔一族,我等自是不敢有半分疏忽大意。

    陛下与娘娘夫妻一体,陛下若是想在属下手中领走此子,自是可以,只是不知陛下可有娘娘手谕?”

    “什么手谕?本座是你们娘娘的夫君,不是她的附属手下!本座在昆仑净墟行事,如何事事都还需要她的手谕,才方可通行吗?!”

    尚昌将腰弯得愈发深了些,声线依旧有条不紊:“陛下乃是昆仑夫主,行事自有理法,只是尸魔一族事关重大,除了娘娘,便是连仙尊大人都对此事格外重视关注。

    今夜君皇陛下若是因有要事而必须领走此子,我等自是无权过问,只是还请君皇陛下宽容我等执行任务不易,实在不知陛下借此尸魔究竟是要做何而用?如此,纵然轻水大人过问起来,我等也能交代一二。”

    借尸魔王族去哄女人的事,这叫君皇乘荒如何能够说得出口。

    他皱了皱眉,面上不耐之色愈发深重了些。

    这时,一直安静立在他身后的那名盛装女子目光转了过来,开口温凉道:“你便是尚昌?”

    尚昌神情凛然,亦是向这位气质神韵非凡的女子行了一礼,道:“正是在下,不知贵人如何称呼?”

    盛装女子微微颔首,态度虽不倨傲,却有种天生而来的贵气与骄傲:“东胜神洲,鄢矶。”

    尚昌心下一寒。

    他对这个遥远且崇高的名字并不陌生。

    并且在这一个瞬间,他亦是多少猜到了今夜君皇陛下究竟是因何缘故来到这处小山居中打起了百里安的主意。

    心中顿生一股无力心寒之感,他暗自叹了一口气,面上却不动声色地露出一抹恰到好处的心虚惶恐之色,将身子压得更低,颤声道:“不知竟是东胜神后娘娘亲至,当真是有失远迎。”

    东胜神后眯起眼眸上前一步微笑道:“你怕本宫?”

    尚昌喉咙微紧,道:“神后娘娘说笑了。”

    东胜神后面上笑容更甚:“伱若不怕本宫,声音抖什么?”

    “神后娘娘灵泽深厚,小仙不胜欣荣。”

    “你这小小妖仙,倒是会说话。”

    东胜神后淡淡一笑,目光却是冰冷地凝视着尚昌,“你害怕本宫也实属正常,本宫知晓,真羽之死与你并无多大干系。

    凭你化形不过百年的修为,便是连伤他也不够格,但上位者一念喜怒,从来不讲道理,纵然真羽之死与你无关……”

    东胜神后再度向前行了一步,眼神锐利如刀,如直透人心:“你也一定知晓关于一些真羽受害遇险不为人知的真相。”

    尚昌见礼而合握的手指逐渐收紧捏得苍白。

    “事到如今,本宫无意追究当时真相,但本宫若当真要问责与你,你上头的那位轻水大人,可护不住你,你可明白?”

    尚昌不语。

    齐善面露担忧忐忑之色。

    君皇乘荒亦是在这时候发声说道:“真羽身死,本就疑点重重,他受一众教众保护而入神罚森林,便是黄金异雨降临的突然,也不至于落得一个横死无尸的下场,更莫说真羽出事之前,神罚森林并未迎来异象,虽说真羽擅自带你入神罚森林有违规举,的确急功近利了一些,可到底罪不至死。

    本座只觉他死因太过蹊跷异样,再加之你们兄弟二人在山中潜心修行多年,素来与真仙教极少往来,更莫说结积怨之事,真羽平日里行事也并非孟浪之人,可他放着昆仑净墟那么多妖仙子民不选,却独独选了你尚昌随同进入神罚森林,随即便发生此等惨剧……”

    君皇乘荒眼皮冷淡撩起,“若神后娘娘当真要问责于你,亦是在情理之中。”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尚昌垂下薄薄的眼皮,不惊不怒道:“属下惶恐。”

    东胜神后上下将他细细打量了一眼,轻笑道:“宠辱不惊,倒也是个不错的性子,事既已成事实,本宫此刻再来追究谁的责任已毫无意义,便是寻着了加害真羽的真凶,本宫便是将此人挫骨扬灰,真羽也活不过来了。”

    “神后娘娘睿智。”

    东胜神后的嗓音持续响起:“本宫见你是个难得的好孩子,化形修行不易,本宫亦是不希望这无妄之灾毁了你一辈子,今日之事,是本宫要求君皇陛下为真羽做主,本宫听闻此子乃是太阴大帝之独孙。

    此子为魔尚且都可破改天规,为其帝强行还阳人间,真羽乃世间皎皎明珠,不二儿郎,不该受此枉死之冤。

    本宫若想借此子身份,能够为真羽求来一线生机,亦为大善之举。”

    她眸光含笑,深深定定地看着尚昌,伸手将他扶起来:“只是不知尚昌小友可愿与我东胜神洲,结下此等善缘,来日,本宫必将此成全之情,铭记于心。”

    便是这东胜神后娘娘身份再如何尊高无限,听了这般无耻的发言,齐善便是怎么也压制不住心头翻涌的怒意。

    他怎么也想不到,百年难得一遇,千年难得说得上一句话的君皇乘荒,竟是为了一个外人,这般毫无底线地一次又一次的打破昆仑净墟的规矩。

    尸魔王族是娘娘亲自奉命带回山中来的,他却丝毫不顾夫妻之情,竟是能够答应东胜神后如此无礼的要求。

    更为想过,若是尸魔王族半路出了变故,君皇娘娘又该承担怎样的问责?

    齐善越想越气,他脸色沉怒下来,正欲说话,谁知这次又被弟弟尚昌抢了先。

    只听他晒然一笑,道:“能与东胜神洲结下如此善缘,实乃我等之幸。真羽大人之死,我亦十分惭愧,神后娘娘今日不问责于我,尚昌感激神后娘娘还来不及,又怎敢拒绝神后娘娘的要求。”

    (PS:这几天熬夜熬得有点狠了,胃痛得不行,先更新一个小章,今天想早点睡觉,明天补下半小章,凌晨依旧照常更新,这几天北北还会单开一个番外卷不定时更新,番外卷的内容是以前为了加快节奏而空出了一些言情感情部分,如果在正文中更新就会显得节奏很慢,所以北北单开一卷补感情戏这方面,免得喜欢看细腻感情戏的部分读者又留有遗憾,也是希望能够同时满足大部分不同读者们的需求吧。)

第一千三百七十二章:反谋

    东胜神后轻轻一笑,意味深长地看着尚昌:“本宫就喜欢你这样知情识趣的人。”

    说着,她便摊开了手掌。

    尚昌折身弯腰,招来‘百里安’身后蜿蜒的锁链交到了她的手中。

    ‘百里安’不冷不热地斜眼扫尚昌一眼,“你倒是好算计。”

    君皇乘荒与东胜神后听了这话,都觉得这算计之言针对的是他自己。

    可只有尚昌和焰舟知道,真正被算计的,却是东胜神后。

    尚昌微微一笑,道:“只能劳烦你一二了。”

    焰舟冷笑道:“也罢,在这关了甚久,也是时候出去看看这大好山河了。”

    就这样,在齐善直愣愣的目光注视之下。

    眼前这个‘百里安’就这样被东胜神后给领走了。

    直至君皇乘荒与东胜神后两名外客都离开了小山居,齐善才猛然回过神来。

    “诶?不是!伱就这么把人给教出去了?娘娘那里,我们要如何交代啊?!”

    尚昌自院中石桌之上端来那碗冷掉了的汤药,一饮而尽。

    他舔舐着唇边苦涩的药汁,面容平静道:“如何交代出去了?东胜神后领走的不是一个冒牌货吗?”

    “你也知道那是一个冒牌货,还敢随意交出去!”

    “为何不敢?”尚昌轻笑了一下,淡道:“兄长难不成觉得方才那位冒牌货的发言是假的?”

    齐善愣道:“哪句发言?”

    “便是娘娘亲至,也未必能够看得破他的真身本相。”

    齐善好气又好笑道:“那小子的胡吹自大之言你竟也当真?”

    “是不是胡吹自大我不知晓,毕竟来这小山居的不是君皇娘娘,而是君皇陛下。”

    齐善面容一僵。

    尚昌又笑了一下道:“看来兄长已经发现了。”

    君皇乘荒虽修为境界远远不及昆仑神主,可他到底位及尊仙,修为比起上清界的诸仙只高不低。

    焰舟在他们二人心中,原以为只是小小幻妖,却不曾想如此幻形之术,便是连君皇乘荒与那东胜神后都能够相继瞒得过去。

    齐善再细想下来,方才自己一时失言,竟是引得天地失色异变,那股莫名且不知何来的恐怖威压,似乎也是因为……那不知名的犬妖而起。

    后知后觉的,一股战栗的寒意翻上背脊!

    冷汗顺着齐善的头皮就下来了,他瞪大眼睛珠子:“你说那犬儿……”

    尚昌道:“虽不知那犬儿究竟是何来历,但……”

    他话语一顿,不由想到百里安身边那只看起来人畜无害的小白蛇,面上不由露出一抹苦笑:“但想来至少是一方大妖级别的存在,如今想想也是,那如何能是什么寻常幻妖,黄金异雨之下,万妖不复,若只是一只小小幻妖,如何能够在轻水与青玄两位女官大人的眼皮子底下偷溜至小山居中来。”

    齐善一时惊恐一时疑惑,“若是如此,那犬儿必是危险至极,你怎可让那东胜神后领了去,岂非是存了害人的心思?”

    尚昌慢慢抬起头来,目光诚恳地看着齐善:“兄长,我们……不可以害人吗?”

    齐善一时语噎。

    尚昌叹道:“我们只是小小妖仙,不是圣人,纵然我们不生害人的心思,可是但凡我们不愿意成为他人任意摆布的棋子,稍做挣扎抵抗,所换来的后果却是只会被人更加无情残酷的踩在脚底下肆意践踏。

    真羽之事,全因他咎由自取,作茧自缚,我这番回来,兄长几次欲言又止,我不妨同兄长交代一句实话,真羽之死,确实与我并无干系,但同样的,在当时那种情况之下,真羽不死,死的那个人必然只能是我。”

    尚昌声音很轻,此刻他一双眼睛里却是承载了许多让人看不懂的情绪,他继续说道:“我无害人之心,可兄长,你我二人到底卑微,小小蜉蝣如何能够撼动大势碾压,一朝之局,稍有风吹草动,便是枉死,可是为何枉死者……总是我们这样的无力者。”

    尚昌眼底承载着的不见任何野心,只有平静言诉:“无力之人,纵然身在仙山,性命却依旧脆弱如蝼蚁,只需上位权贵者一言一念,生死顷刻化为灰烬。”

    “可又有谁规定了,我们这样的无力之人,就不能谋算上位者了?”

    齐善心脏狂跳如魔,面色苍白道:“可那是……那可是东胜神洲的神后娘娘啊,你可知你算计的人是谁?那可是旧神主的结发之妻啊?!”

    尚昌淡淡一笑,轻轻搁下手中空碗,道:“那又如何,我若不和她心意,她一念之间,便可不问缘由取我性命。

    司尘虽为尸魔,却与她无冤无仇,她却能够为了一己之私,利用他去威胁太阴大帝。

    我不过顺势而为,若犬儿当真是一只危险大妖叫她吃上几分暗亏苦头,也不为过,可若是那犬儿比我们想象中的还要恐怖……”

    尚昌面上笑容更甚:“替我们解决了一个后顾之忧,岂不是更好?”

    齐善亚看着这样的尚昌忍不住心口一窒,一种说不上来的恐惧感顿时将他摄住,可是在那恐惧之余,还有一种诡异的兴奋涌上大脑。

    “可事情一旦败露,便是灭顶之灾!我们……”

    “灭顶之灾,无非一死。”尚昌看着齐善微微一笑,认真问道:“兄长怕吗?”

    齐善怔住,随即咽了咽口水,喃喃道:“我不怕。”

    干净利落的为人问责而死,总比受人胁迫欺压至死得强。

    下位者逆来顺受并不会引来上位者的任何同情与青睐,与其如此,便是当只疯狗也强。

    尚昌见自家兄长被自己三言两语不经意间,竟是激出了几分凶性,心中不由暗自苦笑。

    亏得妖仙一族自诩高贵了千万余载。

    可骨子里的那股子隐藏的发疯凶性,果然还是与妖族的野性如出一辙。

    又谈何而来谁比谁高贵呢。

    他上前两步,拍了拍齐善的肩膀,轻笑道:“倒也不至于真的到这种地步,今夜君皇陛下明显是暗中造访,并不希望此事为其她人知晓,借以人质威胁堂堂大帝,也绝非什么光彩之事,今夜之事,想来不会有其他人知道,若是事情败露,至多不过是迎来东胜神后的雷霆怒火罢了。”

    “我们虽说是一介小仙,可是她想在昆仑山中动你我二人的性命,怕光是轻水大人的那一关,她都过不了吧。”

    (凌晨那一更新推演至明天白天吧,今天身体又不爽利了,独自在家洗澡晕厥了片刻,走路都走不稳当了,脑充血似的,脸色涨红,缓了好久才缓过劲来,强烈建议大家,不要一吃完饭就去泡澡。)

第一千三百七十三章:魂妖丹

    自回廊天渊一别,百里安并未再见到云容,林曦亦是在神罚森林之中与苍梧宫的同门回合,回到了云隐峰中。

    云隐峰位于昆仑十万群山之中的一处客居之峰,往年求妖试炼,四方来宾,不论身份高低贵贱,皆安排在此峰之上。

    昆仑净墟并无过多的禁制规矩,只是圣人所居之方外仙山,这些十方朝拜而来的仙人修士,都不会在大乱潮音刚刚落定的时候过多惹事。

    故此夜深行山路,四下显见行人仙客,偶尔林深野重之地,会见虎豹跃于其间,四下幽静深远。

    林曦于回廊天渊之中行迹种种,并不为同门所知,虽说与妖皇傲疆曾起了正面冲突,尽管至今都称不上是化干戈为玉帛,行事却也不似初时那般立场相对。

    妖皇傲疆虽知林曦真实身份,可到底并未胡乱言说,大乱潮音结束之后,亦是带着鲛人古月隐于昆仑群山之中。

    加之有着父帝随身庇护,纵然一身妖气横秋,一入山林,却也再难寻见半分踪迹。

    昆仑神主不可能不知此番深渊巨兽复苏醒来引起的一番动乱,皆因妖皇傲疆而起。

    只是如今见这昆仑净墟的形势,这位昆仑神主似乎对这位妖皇傲疆并没有秋后算账的意思,甚至连寻找他踪迹的意思也没有。

    便是连那位曾经觊觎昆仑神主遗躯的魔女拿银,也不见了踪迹。

    整个昆仑山放眼下来,却也不过是平定灾劫后的乱局,以及修复神罚森林遭受破坏的结界大阵。

    而且此番求妖试炼,死了这么多仙人修士在其中,上清仙界也始终风平浪静,并未有任何发难问责之意。

    局势虽是如此,可百里安却也知晓,这越是平静的背后,怕越是暗波深涌。

    对于张榜成绩的时辰尚且还有一会儿,百里安穿过群山来到客居的云隐峰。

    不同于这昆仑之远的青山深处幽静幽,古木参天掩人愁。

    这云隐峰倒是人声鼎沸,灯火通明,十方修士仙人齐聚一方,一派热闹景象。

    劫后重生的情绪随处可见,纵然许多修士身上都或多或少带着一些伤势,可他们面上的轻松欢乐之色却是溢于言表,倒是不见丝毫神罚灾乱过后的伤亡沉痛的压抑气氛。

    百里安与云隐峰一路行来,也听了个大概。

    劫后重生捡回一条性命的感觉自是很好,此番求妖试炼固然伤亡惨重,一场黄金异雨落下来,激得森林之中尽数妖兽都被迫变异进化,恐怖的经历仍自历历在目。

    可一场灾劫下来,他们却发现自身的收获远比失去的得到的更多。

    以他们大部分人的实力与修为,入森林之中能够猎捕到十乘妖,已是天大的幸事。

    然而黄金异雨能够无限活化神罚森林之中的妖兽,哪怕是在异雨落下之前,他们猎捕的一些寻常小妖兽,连名号都排不上的。

    隔着界宝,收到那黄金异雨的气机影响,都在无知无觉之中,进化成为了十乘妖兽。

    更莫说一些语气好的修士们,在雨落之前,就已经竭尽全力猎捕到了一只十乘妖,甚至无需灵药仙草喂养,在妖葫之中便已经自我进化到九乘妖。

    放眼一些二流的修真门派,门派之中能有捉来一只九乘妖,炼为妖宠,便足以支撑起整座宗门,成为人间不容小觑的底牌之一。

    便是连那些眼高于顶的仙人,能够收服炼化一只九乘妖,更有甚者八乘妖,都可以称得上是天大的机缘。

    要知晓,那名真仙教的大师兄,曾携一众精锐教众弟子,都未必能够猎捕到一只九乘妖。

    而且那黄金异雨落下,能够侵蚀妖兽心性。

    往年来神罚森林求妖,山林之中的妖物都有着基本的灵智,尤其是大部分妖兽都是群居团体,极难猎捕。

    可经过黄金异雨侵蚀意识,神罚森林之中的异化妖兽便会相互厮杀掠夺,至此此番试炼,入神罚森林的不少修士仙人们甚至无需自己动手,在事后光是靠捡漏都能够捡到不少重伤未死的妖兽。

    种下妖印,带回宗门之中以灵药疗养之,可谓是极大的收获。

    所以仔细算下来,尽管宗门同门死了不少,可今年一场黄金异雨落下来,这榜上成绩怕是比起往年要翻上数倍不止啊。

    “你们听说了吗?今年那大碑榜上怕是极其热闹,据传闻,怕是会出现四乘妖的成绩呢。”

    “四乘妖??!!”

    嘈杂的人群之中顿时升起一片惊然沸腾之声,众人光是听到‘四乘妖’这个称呼,面上颜色都变了。

    “那可是传说级别的高阶妖兽了,若是随意放在其他界域之中,怕都得是能够随意变化三千造相妖王级别的了吧?要知晓,往年这大碑榜上,最佳的成绩也不过是才出了一名五乘妖!”

    “这位道友别不是什么道听途说而来的,在此信口雌黄吧?”

    “信口雌黄?你难道没听说在神罚森林,回廊之畔,上清仙界阿生门的少门主容黎君猎得一只四乘妖兽赤练火音蚓吗?!”

    “你也说是听说得来,又非亲眼所见,并无实证,如何还不能是道听途说?”

    “此言差矣,道听途说未必为虚,空穴又怎会来风?

    那阿生门的少门主容黎君于回廊天渊的边缘地带猎寻到一只重伤的赤练火音蚓乃是我亲眼所见,并非有假。”

    “什么?!竟当人有人猎得了四乘妖?!这怎么可能,虽说阿生门与上清仙界之中势力庞大不容小觑,其门主更为上清道仙,这位少门主尽管根骨灵根皆为不俗,亦是修行已有千年。

    兼之前些日子,其父为其寻来蓬莱山仙,特意为他炼制了一枚魂妖丹,容黎君服用炼化之后如今已有了合神九品之境,实力突飞猛进。

    可那到底是一只四乘妖,便是其父容元在此,与之对上,也唯有躲藏的份,他如何能够降服得了此等妖兽?”

    有人的注意力当即被转开,惊奇道:“魂妖丹?那是何种丹药?我怎从未听闻过?而且此丹究竟有何作用,我记得那位容黎君骨龄不过千余载,去年修为也不过才渡劫魂启之境。

    这才几个月过去,怎会凭借一枚丹药,实力竟突飞猛进至这种恐怖地步?!”

    那位小道消息颇为丰富的仙人声音当即压低放小了些,再开口时,他小心翼翼地环顾了四周,将一只手掌附在嘴边小声说道:

    “此事可就说来话长了,那魂妖丹本应是禁丹,炼制此丹的丹方术法,出自于蓬莱仙山,只是蓬莱仙山素来与昆仑交好,那魂妖丹虽非什么害人之丹,可是对于妖族来说,一旦此丹方问世四海八荒,无异于是灭顶之灾。”

    “此……此话何意?”

    “你以为世间何种丹药能有如此助长灵力修为的逆天之效?便是天帝宝库之中所珍藏的万圣丹也未能有如此显着功效吧?

    炼制此丹的术法丹引却是要取自于一名妖仙一身尽数妖血引燃为丹火,再剖其妖丹,取其妖元,炼其妖魄,熬其妖骨,加以灵药噬魂之草辅佐炼之整整三年,方可成其丹。

    此丹大成之日,便汇集了这妖丹主人的毕生灵力修为,加之炼制手法精湛特殊,即便是仙人之身,服用此丹,也丝毫不用担心自己的仙源会为丹中妖气所影响。

    那容黎君服下的魂妖丹,乃是蓬莱仙山之中四妖仙其中之一所炼制而成,服之自然实力大成,突破至合神九品,根本不足为过。

    若是换上资格根骨更为上乘者服用此丹,怕是效果更为显着,直接突破至融道之境,也是大有可能的。”

    说话那人的声音压得极低,语停之后,人们相继无言,一时安静极了。

    良久,也不知是谁咽了咽口水,低声道:“蓬莱仙山的四大妖仙可皆都是上古时期流传下来的大妖吧,早年间有幸得寒羽池的一片寒羽炼化了妖骨,淬出了仙身。

    其境界修为早已到达臻化之境,四大妖仙其中最弱的那个也怕是有着千劫之境。

    化毕生修为于一丹之中,这容黎君服之,修为居然才只到合神境?如此看到,这进步倒还是保守了些,估算一下,吸收其修为怕是还不到一半吧。”

    方才说得来劲的那名仙人又道:“这位道友就不懂了吧,那魂妖丹融了其主的一身修为是不假,可仙、妖二族的修行体系到底有着根本上的差异,若是你直接生食妖灵,怕是连其万分之一的修为也难以吸收。

    甚至还有着走火入魔之危,可是服下此魂妖丹,却是能够吸收近一半的修为不说,甚至还能够炼化强壮仙体,这可是寻常世间之法都无法办到的。”

    “说来也是,光是从渡劫一境突破至渡劫二境便需得耗费数千年的光阴来潜心修行,如今一口丹药入腹,却是足足比旁人少走了几千年的路。

    这魂妖丹……当真是至宝无疑啊,这阿生门门主为了独子,竟能耗费心力至此。”

    说话之人,语气之中的艳羡之情溢于言表,看那模样,万分嫉慕自己如何没能投个好胎,寻个好爹。

    可人群之中亦有人冷声发言道:“什么至宝!若当真是至宝,如何还能够是禁丹!

    我仙、妖二族虽是有别,可那蓬莱山中的四大妖仙怎么说也是妖仙,绝非害人之妖,如今为了一己之私,竟是遭人取血生剥妖元,此等行径,与邪魔何异!”

    “非也,非也,虽说炼丹的手段是残酷了些,可我听闻,那名妖仙却是情愿的,只因那阿生门门主亦是诚心求丹,而那妖仙亦是即将坐化陨落,一身修为若是不炼丹也浪费了。

    阿生门门主为子谋其后路,也是为人父母,爱子心切罢了,他耗费巨资,甚至不惜承诺护其妖族后辈子子孙孙,你情我愿光明正大之事,如何能与那些残忍阴险的邪魔相提并论。”

    那人被说得无言,沉默了下来。

    百里安原本是被那‘容黎君’三字所吸引了注意力,只因曾经在十方城的择婿选亲之时,宁女魔就是借着这容黎君的身份来参加求亲宴席的。

    如今听得众人谈及,不由多听了两耳朵。

    听到最后,他忍不住停下了脚步轻笑一声,只是他唇边笑意未达眼底,向那边一众人群慢声说道:

    “非也,非也,虽说是你情我愿之事,可既为仙者,当以人之性命为交易之时,便已经偏离的修道之本心,既道以偏,那就非是正道。”

    众人目光齐齐望过来,人群之中,有人认出了百里安的模样,惊声道:“林严兄?”

    百里安亦是向那人颔首一笑,道:“陈鸣兄。”

    陈铭面上不禁露出惊喜之色,上前两步:“林严兄,你竟还活着?”

    那位林严名义上的未婚妻苏婵与他的那位青梅竹马卢吉亦是在人群之中。

    二人见到百里安缓戴轻衫踏着夜雾而来,面上表情各异。

    苏婵眼底有惊喜亦有尴尬,她与卢吉并肩而立,虽并未有任何牵手或是其他的亲密之举,可二人之间的站位距离,却是也说不上是什么寻常的君子之交。

    苏婵下意识地想要与卢吉稍稍拉开一些距离,却发现‘林严’的目光却根本没有在看自己,同那陈铭打过一声招呼后,便看向方才那说话之人,继续说道:

    “魂妖丹既为禁丹,自有其失道之处,若是人人都可以通过利益交换的途径来获取此丹,那么这座昆仑山中所有的妖仙,就都不再是昆仑子民。

    凡心之所贪,皆其妄戮之念,欲壑难填,贪念似渊,若人人都可以交易这魂妖丹,便会想尽一切不入流的方法来获取此丹,相信要不了多少年,诸位来昆仑山中求妖,求的就非是神罚之妖,而是昆仑之妖仙了。”

    “林少宫主此等发言未免也太偏激了些,我们在谈及那蓬莱山的魂妖丹,与昆仑山有何干系?”

    “没关系吗?”百里安淡淡一笑,目光划过众人。

    众人为那清澈凛冽的目光划过,不知为何,竟是一阵心虚,不敢与其对视。

    百里安又道:“一枚魂妖丹,集一名妖仙毕生之功力,服之至少能够承其小半修为,此等杀鸡取卵的行为,我想也是,大家应该都不会心动吧?”

    (凌晨那一更再推迟一天,今天身体还未恢复,一整天人昏昏沉沉的)

第一千三百七十四章:音无

    百里安发问众人的问题本不难回答,该配上一个理所当然的答案。

    只是不知为何,场面竟是陷入一瞬默契的尴尬。

    片刻后,方才说话的那名仙人笑了一声,道:“林少宫主这是说得哪里话,我们仙道中人,如何屑于此等手段来提升修为,只是此事有趣,全当乐子闲聊罢了。”

    百里安目光瞬也不瞬地看着那人,唇角微勾,道:“是吗?在下怎么看来仙友对于此事倒是十分艳羡向往得很啊。”

    那人皱了皱眉,许是觉得百里安此番发言来者不善,他面上笑意也淡去了几分,道:“不知林少宫主有何见教?”

    “见教说不上,只是觉得此地到底是昆仑净墟,举头三尺有神明,此山妖仙子民有无数,阁下在此客居之地这般高谈论阔,借以魂妖丹引动人心,似是在暗示这妖不仅能够用以炼器,收为灵宠,还能够入药材一般入药化丹,增长修为。”

    百里安眉眼含笑,映着这灯火通明的夜色里,眸色灼灼:“阁下自诩与邪魔道不同不相为谋,可仙族素来以慈悲之心问道苍生,以悲悯之性闻达六界,自诩胸下可装乾坤,可字里行间却容不下一个妖族。

    将之收为灵宠,炼为器灵还不为过,如今甚至都打起了炼药入丹的主意,如此,原是不知妖仙一族在阁下的眼中,竟是于那些药圃之中任人采摘的草药无异。”

    那人当即恼羞成怒道:“我从未这般言说过,你少在这里危言耸听了!”

    百里安脑袋微歪,上下打量了此人两眼,道:“观仙友身着打扮,似是真仙教弟子?”

    那人面色顿时慌张了,他眼眸骤戾:“你究竟想说什么?!”

    百里安摇了摇首,笑道:“言尽于此,倒是阁下想说什么,现在可以继续了。”

    言多必失,继续说下去,反倒觉得是他有意针对谁而来。

    百里安也就点到为止,至于其他,便让这些人自行悟去。

    说完,也不顾苏婵的眼神阻止,直径离去,独留下那一群人窃窃私语。

    楼台高处,两道身影凭夜色风雪而立。

    女官青玄负手立于登高之处,将那云隐峰中一隅之地的交谈画面观得一清二楚。

    她精致的眉眼间含着淡淡的嘲讽之意,轻笑道:“容黎君这赤练火音蚓倒是捡得恰到好处。”

    尽管那人说得神乎其神,可黄金异雨之下,万妖异化暴走,回廊天渊更是绝死之地,在那种情况下,靠近回廊天渊的边缘地带,无异于自寻死路。

    当然,青玄相信在这世上会有着不缺乏富贵险中求的胆大妄为之徒,会趁此机会,铤而走险地前往回廊天渊边缘地带试图捡漏撞上机缘的人必然会有。

    但那个人,绝不可能是容黎君这种身尊体贵,养尊处优的道仙之子。

    重赏之下,必有匹夫。

    凭借着阿生门的背景实力,这批参加求妖试炼者中,自是有着不少容元耗费重金请来的死士为其子铺平后路。

    说是恰逢机缘捡到那四乘妖赤练火音蚓,言辞之间看似幸运成分居多,可即便如此,黄金异雨失控之下,回廊天渊哪怕是边缘地带,其危险程度却也胜过神罚森林百倍不止。

    容黎得此赤练火音蚓,怕是在无人知之地,所埋白骨之身不知几何?

    而那魂妖丹,却为禁丹。

    蓬莱素来与昆仑交好,曾蓬莱出过一个叛徒丹师,炼制出此损害妖仙性命的丹方,但尚未来得及将此丹方流落出来,便被蓬莱山中老一辈的守山仙人合力围杀之。

    蓬莱山主也曾言说,将此丹方已经烧毁。

    何以如今竟是生生炼去了一名妖仙,将那魂妖丹赐予了容黎君。

    轻水女官倚着楼栏沉笑起来,道:“太平盛世之下亦有权势争分,点命授星冠,可谓是一个萝卜一个坑,金仙牧西烈父子二人陨于十方城,其位自有人争,牧西烈死后,手底下的仙兵仙将以及仙府资源皆为一些实力底蕴强盛的道仙见机分瓜而去,其中所得利益最盛者,便是这阿生门了。

    如今于道仙之众,这位容元的势力可谓是如日中天,如今甚至都已经能够同蓬莱仙山做起了交易。”

    青玄道:“敢服用魂妖丹来我们昆仑山,这位容黎君的心,也真是够大的。”

    轻水目光垂下,落在人群之中方才那位高谈论阔的真仙教弟子身上:“那是高寒吧?君上身边的亲信之一。”

    青玄知晓她想要说什么,眼眸微冷,道:“君上是个不长脑子的,他至多是这么多年来心中暗自不满娘娘事事压他一头,若说他对娘娘起了什么谋害的心思,仙尊大人第一个便饶不了他。”

    轻水道:“纵然并未任何加害的心思,可他对娘娘的不满与不甘,却很容易成为他人刺向娘娘的一把尖刀。”

    更要命的是,她们的这位君皇陛下丝毫没有意识到自己已经沦为他人的手中刀。

    青玄也顺着轻水的目光看去,淡淡说道:“有空便查查这高寒的来历吧?这家伙,看似言谈之间,都在艳羡容黎君,可实则却无不是在暗示这世间还有魂妖丹的存在。”

    如此以来,长久下来,或许真的有一日,那些上昆仑净墟求妖的修士仙人们,求妖的范围可就不仅仅是神罚森林,而是整座昆仑净墟怕是都要成为他们的围猎场。

    别看如今妖仙位阶仙位,有尊仙统治管辖。

    人心贪婪之下,束缚道德秩序的枷锁一旦有了名正言顺的理由去斩断打破原有的认知,便可理所应当的索取,猎杀。

    正如如今的修士仙人们觉得妖族天生就是可以用来淬器灵,收灵宠的。

    贪念既起,纵然是再如何丧尽天良违背天理的行为,他们仍旧有着一万种义正言辞的说法来说服自己。

    莫说猎杀一只妖仙入药炼丹,只能吸收汲取半数修为了,便是能够吸收十分之一,百分之一怕是都止不住这些人暗自蠢蠢欲动的内心。

    青玄甚至可以肯定,在那高寒言辞论天说地之时,人群之中,怕不是没有人曾动过昆仑神主、这世上最强大的妖仙的主意。

    若是夺得娘娘神源圣血炼以入药,莫说百分之一了,便是能够汲取其亿分之一的灵力,都足以让人无穷受用一生了。

    当然,此等想法,于这昆仑之中,众人必然是不敢表露出任何不敬的想法。

    可圣人法眼在如何通天,却也难窥那三寸人心之深。

    某些人表面敬奉圣人,暗地里却只敢如草狗一般在心中流着涎水觊觎着,细数着,静待时机的到来。

    轻水目光收了回来,道:“早便查清楚了,这高寒位居白仙,人道出身,飞升之前,来自于万道仙盟散修出身。”

    “万道仙盟?”

    轻水看向青玄,轻笑道:“意外吗?一个成名不过数百年之久的人间宗门,却能够将一介散仙培养飞升上清仙界,可他们的那位古盟主,却至今并未飞升。”

    青玄目光沉吟,道:“娘娘说,此番回廊天渊,亦有万道仙盟的人的影子。”

    “虫豸鼠辈,也太过叫嚣了些。”

    “便是鼠虫,聚集多了,咬人也是极疼的,娘娘此番入回廊天渊,伤了根基神源,兼之大乱潮音为娘娘带来的后遗症影响亦是需要三年恢复之期,这等子小事,还是你我替娘娘解决了吧。”

    轻水抿唇一笑,道:“这样的鼠辈脏虫,可还轮不到娘娘来出手。”

    可受那大乱潮音所影响的,又何止只有昆仑神主一人。

    不过是那大乱潮音爆发之际,沧南衣以一人之身抵挡狂澜,抗下了大乱潮音对昆仑山九成的侵蚀影响。

    可即便如此,每年大乱潮音的爆发,那余下的一成影响也足以叫山中的万数生灵感到不适。

    正如蛇厌寒冬,身体每逢时节都会变得僵硬迟缓,难以活动,需以冬眠进行修养一般。

    大乱潮音过后,可谓是整个昆仑净墟所有妖仙子民状态都不佳的低谷时节。

    便是青玄与轻水她们,亦是难以免俗。

    可偏偏那位仙尊祝斩又机会挑选时辰,每年求妖试炼,都要选在大乱潮音初起之日。

    故此每年这个时节,看似风调雨顺的昆仑净墟实则却是暗流涌动,总有宵小之徒在暗中滋事生乱。

    而仙尊祝斩却是正好借此机会,一一拔出仙门之中的异端份子从而稳固仙界平和。

    倒也是个一石二鸟的好法子。

    轻水目光转动,轻笑道:“说起来,那位五明宫的林严今日倒是让人刮目相看呢?我当真没想到,此批试炼者中,竟还有这般见解的,属实难得。”

    说起林严,青玄对其倒是有着几分印象。

    往年,她曾代表昆仑,前往上清仙界朝圣。

    与上清仙界中的众仙亦是浅有交流,她身为昆仑司玺女官,对人对物对事,都有着过目不忘的本领。

    那林严虽说在仙界名不经见,可青玄对他倒也还是浅有印象。

    只是在他的印象之中,这位林少宫主生性略显唯诺,虽是个良善之人,却太过老实敦厚,心无城府,就如同一个半大的孩子一般,旁人说些什么,他便信个什么。

    青玄并不反感这样心无城府之人,想来也是受家中长辈极其爱护未经风霜洗礼的。

    只是太过单纯,在这世道里,终究是要吃大亏的。

    不过今日看来,却是比起当年随缘一面,倒是有了意外惊人的成长。

    那些个仙人修士们,都在高寒看似不经意的言辞之间被带动情绪,勾起贪欲,各存起了自己的小心思。

    此子竟有着如此冷静可怕的洞悉力,看透高寒真正的用意。

    然这非是最为难得的。

    此番参与神罚试炼者,能够在那样时空的试炼环境下活下来的人,除开一些运气绝佳者以外,他们又怎会是吃素的。

    高寒如此用意虽藏的极深且巧妙,但人群之中,不会有人察觉不出端倪来。

    可情绪依旧被带动跟着走,无非是贪念作祟,对他口中的魂妖丹生出了向往之心。

    难得的是,此子见解与想法十分与众不同,根本就不似一个养尊处优无忧无虑的仙家公子会考虑到的。

    而且言辞之间,似乎对妖族还抱有几分不平之意……

    青玄目光滑动,落在了人群之中的苏婵身上,眸光微凉,道:“我记得此女乃是人间修士,也是林严自己择选的未婚妻。”

    轻水抬了抬眸子,略略扫了一眼,道:“挺精明的一个小家伙,挑选心上人的眼光却是真真差劲。”

    ……

    ……

    云隐峰面积甚广,对于十方而来的修士仙人尽来,安置的居所也全然充足。

    前来参加求妖试炼的苍梧宫弟子被安排在了云隐峰西南间的一间院落之中。

    此刻灯火煌煌,雅丽深静的深室窗枢半掩,风雪自来。

    林曦抚着裁断成两半的断琴,以手指轻轻摸索残弦,神情静然。

    苍梧十藏殿古岐殿殿主音无算是十殿之中年岁最小者,她在三百余岁的骨龄里便成功渡劫婚启,放眼整个人间,也是佼佼者的存在。

    只因她所修功法与仙乐殿相配,皆为辅助疗愈系功法,攻伐之力并不断的强盛,故此十殿排名最末。

    仙乐殿为九,古岐殿为十。

    不同于仙乐殿以音律疗伤,古岐殿殿魂藏有帝君药甸,她其身亦是出自于药灵族,自幼医术根骨绝佳,师从药仙温琮,问诊把脉的功夫,甚至远在林曦之上。

    此番神罚试炼,苍梧宫虽说伤亡不似其他势力那般惨重,全因有她虽之一同入界。

    有她在的地方,便是阎王爷的生死簿,判官笔怕是也难以勾走她身边庇佑的同门性命。

    几番折腾下来,莫说伤亡了,苍梧宫入界上上下下一众人,便是连几处看着明显的外伤都不曾留下。

    如今细细看来,就数林曦伤得最是触目惊心。

    一向极其自信的音无再出了神罚森林的时候,看到林曦那般惨烈模样,第一时间便忍不住哭了起来。

    (补更得推延两天了,最近真的状态很不对劲。)

第一千三百七十五章:废柴老十

    直至如今这夜半三更之时,林曦回到这昆仑山仙民安排的居所之地已有了大半日的功夫,自家小师妹还是在不远的地方两眼红红的看着自己,仿佛做了什么天大的过事一般。

    就在林曦抚摸上第三根断弦的时候,她终于忍不住轻叹了一声,抬起首来,空洞浅淡却生着一丝血晕的眸子虚虚‘望’向音无,“别哭了。”

    音无眨了眨眼睛,压低声音道:“师姐,我没哭。”

    林曦沉默了片刻,后道:“小师妹是水做的吗?眼泪珠子砸在案上足足也有一盏茶的功夫了吧?眼睛不疼吗?”

    不提这茬还好,一听‘眼睛’二字,林曦就听到了那吧嗒吧嗒泪珠子清脆砸在桌案上的声音更加凶了。

    难得的是,这小丫头声线压得是极其平稳,便是哭也哭的极其情绪稳定,叫人硬是听不出半点异样来。

    只听她语气幽幽,带着明显的责备与抱怨:“师姐怎么还有心思担心我眼睛疼不疼?分明是您的眼睛中了毒针之伤才更疼吧?

    即便你不叫我瞧你眼睛的伤势,我也能够看得出来,你这是中了妖王级别之上妖毒。

    妖毒淬心噬魂,若是久不疗愈,可是会致盲的。”

    林曦轻咳一声,微微一笑:“我本就是一个瞎子,还怕什么致盲?”

    音无自知语快失言,面上涌起一阵强烈的自责之意,忙道:“师姐,我不是这个意思,我的意思是,你虽生来先天有眼疾,可我养殿种仙草数百年,我有极大的信心能够种出治疗你眼疾的灵药仙草来。

    你只需再给我一千年的时间,我必会叫你重见这天地间的高山流水,朝霞落日。”

    林曦苦恼她的执着,不解道:“为何要耗费一千年的光阴做这种无用之事。”

    面对自家小师妹的拳拳爱护之心,林曦给出的反应十分冷淡。

    亦或是说,她本就不太适应这种同门之谊,关照之情吧。

    尽管她一心想要做好这九殿主,仙门弟子林曦的身份。

    可她到底是先做了数千年的魔宗宗主,无恶不为的魔头昭河。

    她曾独步天下,问鼎人间,人人畏她惧她,远离她。

    纵然又做了三百多年的林曦,她日行一善。

    比起当魔宗宗主,她修身养性,改了当年杀人的乐趣,多了习琴音律,片时清畅,即享片时,半景幽雅,即娱半景的爱好。

    自从做了林曦之后,她痴于魔头绝不会喜欢的琴道为真,视琴如命的心意也绝非虚假。

    道人心肠,儒者服制。不贪名,不图利,了清静缘,作解脱计亦为真。

    只是几百年下来,骨子里的凉薄与冷血却是怎么也洗不去的。

    她不喜与同门亲近,同样也不亲近山灵动物,她能与人礼貌周到相处,与同门周旋关照,可大多时候却更喜一人一琴独处。

    或许是她天性凉薄的缘故,便是她一心想要做好这殿主仙人,也能叫外人察觉到她与正常人之间的微妙差异。

    纵然林曦素日里将自己伪装得极好,可她到底还是是不大喜欢这鲜活灵动的东西。

    仙人的皮囊,魔头的灵魂。

    所行一切,也不过是出于身份的一时兴起。

    她缺乏人类共情的能力。

    然而人们对于情绪变化的捕捉能力都是十分微妙的。

    纵然同处一山之中修行,他们亦是能够分辨出同类的气息味道。

    林曦并不抗拒与同门师兄弟们交流修行心得,下山扶道的经验种种,可正魔两道之间的巨壑,却绝非是换个身份皮囊便可以轻易弥补的。

    久而久之,她与同门看似走得很近,可心到底是所隔甚远。

    哪怕是对于眼前这个宫门之中人人爱护有加的小师妹,她对她也并未寄托太过特殊的情感。

    能够维持她们之间关系的,也唯有她们同为苍梧宫殿主这个身份罢了。

    若非今夜见她伤重,这位小师妹执意留在她的寝屋之中要照顾于她。

    她甚至都不知道,平日里来往并不密切的小师妹,何以竟是起了要耗费千年光阴来治愈她眼疾的仙药灵草的执念。

    音无听得此话,见林曦那淡然无所谓的态度不似作假,她眼眸微张,道:“九师姐难道就不想治疗眼疾,如常人一般见一见这世间的山河风景之色吗?若是一生不能明视,岂非遗憾?”

    林曦平静道:“既然见过,并无稀奇之处,自无遗憾。”

    音无听此言,先是吃惊,后是面上同情之色更重了些:“师姐原来不是天生有疾吗?”

    自然不是。

    她不过是当魔头当久了,便在金蝉脱壳之计时,为自己挑选了如今这个壳子。

    既是自己精心挑选的,她自然不可能挑选一个天生残缺有病的壳子。

    只是她不愿放弃修行魔瞳术,知晓这壳子的眼睛迟早要坏,索性便装出了生来便有眼疾的样子。

    至于音无在自己的古岐殿中种养了何种治疗她眼疾的珍稀灵药仙草,林曦虽不得而知,却也明白,为魔瞳术灼伤的眼睛,此生都不可能有希望再有痊愈的机会。

    说她所行之事,是无用之功,并非逞强虚言。

    林曦并未回答小师妹的话语,她缓缓摇首说道:“夜已深了,师妹这几日耗费灵力救护宫门师兄妹上下一众,已是十分辛苦,今日便早些回去歇息吧?”

    古岐殿的能力非是攻伐之道,小师妹音无的灵力虽是高深,已至渡劫之境。

    可真正战力却是比起同境的修行者远远不足,便是一些战斗经验极其丰富承灵境的亡命之徒,与她生死搏杀,怕是都能够刮下她一层皮下来。

    在神罚森林之中,音无小师妹救下了宫门上上下下的性命,护得他们都不过只是受了一些皮外之伤。

    虽是古岐殿灵药仙草无数,加上她高绝的医术,便是半只身子都踏进鬼门关的人都能够给她及时救回来。

    可是在那样混乱凶险的神罚环境里,她如此高强度地消耗灵力,催生殿中帝君药甸,亦是极大的负荷。

    音无听林曦言下之意,无不是想要催自己离开,她皱了皱眉,道:“平日里倒是不知师姐竟还是如此讳疾忌医的性子,虽说你身上的外伤已经上药包扎治疗。

    可师姐身上最为严重棘手的还是你的眼伤,妖毒并未拔除,我又如何能够放心离去?”

    林曦双眼为妖皇傲疆的毒针所伤,侵蚀灵台脑髓的妖毒早已被百里安以着净水疗愈之力修复,如今只余一些浅显的余毒未尽,妖毒已不足为患,只是双眼到底是被刺伤,被强烈的光线映照过,偶而还是会被刺激得流淌出一些血泪。

    看着凄惨,却也并不是太过严重,以自身灵力养些时日,受一些皮肉之痛,便也就养好了。

    如此伤势,给她瞧瞧倒也无妨,只是她眼中藏有瞳术,若是一旦被察觉……

    林曦怕是就得杀人灭口了。

    如今顶着殿主正道修士的身份,杀人灭口、残害同门手足这等子行径,往日当魔宗宗主时做一做就可以了,现如今,她还是尽量不愿多行。

    林曦轻叹一声,正欲寻一个恰当的借口,却听小师妹的声音又沉沉响起:

    “九师姐是不是觉得我的请求太过分了些,你眼睛的伤疾已留多年,师姐嘴上不说,想来却是师姐内心不容触碰的伤痛,我还这般不知规矩的要求看师姐的眼伤……是不是很惹人厌啊?”

    对于莫名其妙就陷入情绪低迷的小师妹,林曦:“……”

    她到底不是巧舌如簧的葬心之流,虽说身为魔宗昭河之时,也常玩阴谋诡计的手段,可如今也是做了几百年的正道仙士。

    如今却发现当年巧言善辩的本事长久不用,大有退步。

    心中安慰的陈词还尚未思量好,自家的小师妹又自顾自地一脸伤神说道:

    “纵然师姐不讨厌我,其实也是在心里头觉得我在宗门之中是多余的存在吧?”

    林曦惊诧了一下,“你在胡说些什么呢?”

    她素日里鲜少有与同宫之人私下深有交情,纵然这位小师妹性格温软,又平易近人,加上年岁最小,凡尘的身世悲苦,是宗主夫人下山云游之时,于一处正值瘟病肆虐的小村庄中捡回苍梧宫的。

    来到苍梧宫的那年也不过豆芽点身高,故此极受宫门之中的师兄师姐们的照顾与喜爱。

    便是少年时期,出生优越尊贵正值桀骜不驯时期的尹少宫主,对这位十师姐也多有容量亲近。

    唯独林曦,对谁都是一副看似宽和实则疏离的状态。

    音无自幼尝尽人间冷暖,对于人的情绪掌控又十分敏感,长久下来,林曦那副对她永远一副不温不火的样子,难免叫她觉得自己哪里做得不好,叫这位九师姐怎样都难以与她亲近起来。

    音无越想神色愈发黯然,她缓缓低下头去:“师姐会不会觉得十藏殿中,我是多余出来的那一个啊?”

    这个问题问得林曦有些懵:“啊,啊?!”

    音无两只食指无意识地搅动着衣角,将双唇抿得发白。

    紧接着林曦又听见了那吧嗒吧嗒的熟悉声音,然后小师妹的嗓音端得极稳,听不出半点异样的情绪。

    “苍梧十藏殿,太玄九经,还有天玺十三剑,各有神通本领,可唯独我的能力属性与师姐相同,同为疗愈师。

    师姐音术疗愈只在弹指之间,便可万伤痊愈,镇人魂魄不散,而我的古岐殿,虽是种植百草灵药,可还是需得如凡夫俗子一般,问诊把脉,炼药化丹。

    更何况,师姐虽是疗愈师,可修为战斗力却也不弱,音律疗愈,琴下藏锋,师姐可攻可守,十分全能。

    比起我这样只会开炉炼丹的疗愈师有用太多,我这样无用的人,却能够与师姐同为疗愈系的殿主……实在是有负盛名。”

    林曦一时哑然无言。

    她在苍梧宫中,一心只想当一个闲来弹琴花看半开,酒饮微醉的正道咸鱼,故此行事素来低调,也极少在人前显示真正的本事。

    琴中藏剑虽未有意瞒过同门之人,可这么多年,她一直有意将自己的境界修为压得极稳,虽说门中师兄师姐们从来不说。

    可实际上肩负宫门重任的青龙殿,也就是大师兄薛晚沉其实对她素来懈怠闲散,不思进取的行径暗中颇有微词。

    以至于连带着下头的师弟师妹们虽不明说,可对她这位九殿主的情感也是忧心无力居多。

    却不曾想,她都咸鱼成这样了,年岁最幼的小师妹竟对她还有着这种不讲道理的崇敬之情。

    这种崇敬之情其实大可不必。

    在整个宫门之中,她的这位小师妹可比她要招人待见,讨人喜欢多了。

    林曦沉默半晌,扶额无奈道:“师妹何以会有如此想法,世间修士无数,善攻伐之道者比比皆是,甚至远胜于疗愈师之上。

    若是按照数量对比的话,宫门之中修剑的师弟师妹们更是数不胜数,依师妹之言,那这些修剑道的师弟师妹们岂非皆是多余的了?

    我们虽同为疗愈师,却也各有所长,此番若是没有师妹你,在神罚森林之中,我苍梧弟子怕也是死伤无数,师妹切莫要轻视自己。”

    音无用力摇首,神情沮丧道:“我唯一能做的就是保护同门手足在危难之际不丢性命罢了,师姐本事远在我之上,我是知晓的。

    尽管师姐嘴上不说,素日里又习惯藏拙,可我知晓师姐琴中的那柄剑一养百年,不见其锋,可若真正试剑下来,怕是连大师兄的青龙剑也不及师姐琴中的无名剑。”

    林曦:“……”

    这小丫头何以如此观察细微?

    “神罚森林黄金异雨分明是有人在背后操控有意为之,若是任其肆意泛滥,森林之中怕是无一人能够存活,纵然我医术再高绝,也无法挽救灾劫形势。

    师姐此番在神罚森林之中单独行动前往回廊天渊,受此重伤,对战妖皇……我虽不知师姐究竟是如何力挽狂澜的,却也明白师姐为了保护我们,牺牲甚大,便是连自己最为心爱的琴都……”

    说着,她眸光低垂,满目自责地看着案上的断琴,琴中藏锋之剑亦是空匣不见踪迹。

    吧嗒吧嗒的声音清脆砸得更紧了些。

    “比起师姐为宫门的付出,我简直就是一个无用的废柴。”

第一千三百七十六章:顾琴

    音无一番话下来,听得林曦是惊为天人。

    她自问平日里也是在全身心地投入仙乐殿殿主的这个身份,她有意藏拙的本意也是为真。

    她一向避免生事麻烦,这几百年间下来,她行事也素来低调,长年隐世而居,何以这位数年也难见一面说上几次话的小师妹竟能将她观察到如此地步。

    便是心细如尘的大师兄薛晚沉也不曾看出她半分端倪来。

    这小丫头究竟窥视她事无巨细到了何种程度,竟连她琴匣中的剑藏有何等伤人噬魂之威都了如指掌了。

    要知晓,因为她目不能视的缘故,林曦对于环境以及生人的气息都格外敏感。

    她实难想象,平日里看着老实温顺无害且素无来往的小师妹,竟是整日如那偷窥狂一般在暗中悄然窥视着她的一举一动……

    她既有着这番本事,只当一名疗愈师当真是屈才了,若是加入琅琊魔宗当做间谍暗探培养,这小师妹定是能大有一番作为。

    只是小师妹有一点猜错了。

    她对上妖皇傲疆是不假,对他有所阻拦也为真。

    可她此行真正的用意是对那黄金门真正的主人感兴趣,亦是想借此查清楚她过往身上那半枚玉珏的因果来历。

    至于黄金海大乱潮音,她知晓自己有几斤几两,必是无力改变。

    只是后来遇上百里安,他有着自己的一套想法与打算,她不过是顺势而为地与他合作,真正最后力挽狂澜的人还是他。

    如今被自家小师妹过分脑补美化至此,属实大可不必。

    林曦不会安抚小辈,就在她迟疑之际,林曦好似感应到了什么似的,微微抬眉。

    “叩叩叩……”

    门外,忽然响起一阵敲门之音。

    音无复杂的情绪也瞬间回笼,她目光略带几分警惕之意地看向门口,声音压低道:“何人?”

    此间为苍梧宫居所之地,而此番来昆仑净墟参与试炼的苍梧宫弟子亦是不占少数,为了区分寝屋居住何人,门外都挂有了各自的身份标识。

    而在她的印象之中,九师姐林曦或许是因为身体有疾的缘故,多年来大多时候都是独来独往,如今在这他乡方外之地,师姐身负重伤,夜半三更的,怎会有人在这种时候突然造访。

    九师姐此行之中,在同门之中,受伤最为严重的,同门的师弟师妹们素来有分寸,讲礼仪,也定然不会在这种时候前来唐突打扰。

    这时,门外传来一道清越的青年嗓音:“五明宫林严,礼见林殿主。”

    “五明宫?”音无面色不解。

    苍梧宫乃是人间天道三宗之一,虽与上清仙界有着直接的连系,可是与三十六天宫素无往来,尤其是她的这位林师姐,素日同宫门之人都鲜有深交,怎会结交五明宫的副少宫主?

    听到来访之人的自报姓名,音无在心中的第一个念头,想必是五明宫中派来参加求妖试炼的一众弟子必是伤亡惨重,亦或是这位林少宫主自己本身就在神罚森林之中受了难以疗愈的伤势。

    故此才会不顾夜深,前来拜会。

    林师姐的音律疗愈之术冠绝天下,甚至加上她自身特殊体质,可无需开炉问鼎炼丹,只需一念一意之间,便可借以身体为容器炼成灵丹仙药。

    若是什么危急的伤势,寻林师姐来求助准没错。

    虽说音无亦是疗愈师,可她却多数是以药术为主,医术为辅,尽管亦是疗愈师中的顶尖好手,可论其见效速度,却是不及她那林师姐的。

    光是今日从神罚森林刚刚出来的白天里,纵然林师姐浑身是伤,模样凄惨,可依旧止不住一群将她视若救命稻草的修士仙人们前仆后继的寻求治护的涌了过来。

    林师姐也是心地极好地为那些重伤垂死的同道仙门中人一一治疗救助,直至灵力枯竭,她亦是强撑未倒,对于继续苦苦相求治疗帮助的仙门中人也是委婉拒绝。

    可是她在危难之际,出手救护再多的人所生出的感念之情,却是远远不及那些尚且来不及得到救护而遗憾重伤留下隐患或是死去之人们的不平与愤愤。

    音无身为医者,早已看淡了这些东西。

    只是在白日里,但凡长眼睛的都能够看到林师姐为了救人,灵力已然耗空,身上的伤势比起那些心急如焚前来求救的伤患们只重不轻。

    后来还是音无替她拦下了一波又一波伤者。

    严厉喝退震慑之后,这才有所收敛。

    却不曾想,这才多久过去,三更半夜正是养伤休眠之时,竟还有人这般不识趣,前来敲门打扰。

    音无面上已见温色,正欲出言喝退门外之人,可坐在案前的林师姐却是忽然起身,去将门打开了。

    咯吱一声轻响。

    门后是一张年轻英俊的面容。

    正是那位五明宫的少宫主无疑。

    音无微微张大的眼眸里闪过一丝震惊。

    林师姐纵然眼睛有疾,但丝毫不影响她起身开门那行云流水的一系列动作啊。

    话说回来,方才林师姐分明是在驱赶她走是想一个人独处的。

    怎么对那五明宫的少宫主又是另一番态度?

    抱着满心狐疑的态度,音无一边吃味,一边悄悄地打量着门外的青年。

    看他那模样,气息平稳,衣衫干净整洁,身不见任何外伤见红的痕迹,除了面色带着不见阳光的病态苍白以外,倒也完全不像是身受重伤沉疴的模样。

    那他这夜半三更时刻来寻师姐,又是做何意?

    音无心头的疑惑还未打消,正打算通过观察二人接下来的言谈交流从而进行下一步分析的时候。

    门外那看着脸生的青年就已经被林曦很是自然地请入了屋中来。

    音无:“???”

    百里安进屋时还对她微微颔首致意了一下,然后神态自然地入屋坐下观察了下林曦的双眸,见她眼角微见浅红血痕,不由眉头轻皱,道:“林姑娘眼中残余妖毒怎还未清?”

    她眼中妖尾毒针已取,并且以着司水神源的净水之术拔除了眼中的根源妖毒,以着她的手段,残余的毒素祛除并非难事,可这都大半日功夫过去了,双眸之中竟还见浅浅血泪痕迹。

    一看便是余毒未清的样子。

    可是这都大半日时间过去了……

    音无暗中皱眉,对于百里安反客为主的模样隐隐感到有些不适。

    只是见林曦并无在意的样子,她也不好多说什么,只淡声说道:“神罚森林此番遭遇异雨劫难,入境试炼者死伤无数,昆仑净墟虽灵药仙草并不稀缺,可疗愈师数量却是不足伤亡之数。

    林师姐乃是我们苍梧宫最为出色的疗愈师,那些伤重求医的仙道同门自是数不胜数,我师姐素来心肠柔软,不忍他人受苦遭难,不惜自耗灵力,不顾自身毒伤,也要在力所能及里先行救助仙门道友,今日忙了许久,这才稍有停歇喘气的时候,林道友便寻了过来。”

    百里安失笑。

    他自是听出了音无言下的不满之意。

    只是那‘心肠柔软’,“不忍他人受苦遭难”……

    这位十殿主到底知不知道她此刻说的可是那位臭名昭着的琅琊魔宗宗主啊。

    早已摸清林曦秉性的百里安知晓她这才不是什么柔软慈悲,怜悯世人,而是过分钟情于她此刻的仙人殿主的身份,孜孜不倦地扮演好自己的正道角色罢了。

    百里安心中一时好气又好笑,朝着林曦招了招手,道:“林姑娘既是灵力枯竭,便让在下来看看你眼睛的伤势吧?”

    音无神色立马不愉了,刚想指责百里安并非疗愈师出身,怎可如此轻易对待她人的毒伤。

    如今这屋子里,可还有第二位境界高深的疗愈师在这,他此言岂非是太过目中无人了些。

    可话刚准备出口,她便意识到,这林严不可能不知她是古岐殿殿主,而他又并非是什么自大狂徒,自然不可能在她面前班门弄斧医术。

    所以他这是……方才在门外听见了她们二人之间的对话?

    林师姐不知是何缘故,对她心有排斥,不愿让她看她的眼伤。

    此子知晓,所以才毛遂自荐,主动要求看林师姐的眼伤。

    想清楚这一点,音无心中甚恼。

    都说这五明宫少宫主老实敦厚,是个再正直不过的君子。

    可如今看来,什么狗屁君子居然听人墙角。

    只不过这小子当真是自大狂妄,林师姐什么性子,在暗中悄悄观察她多年,甚至她脾性的音无还不知晓吗?

    她的眼伤都不会给她的同门小师妹看,这双自幼患疾不能视物的眼睛怕是师姐最敏感的伤痛,又怎会轻易地示于不相干的旁人相看。

    林曦不知音无内心的想法,却也知晓百里安并非听人墙角的小人。

    尸魔一族,在夜色环境之下,视觉以及听觉,都有着异于常人的敏锐与感知。

    方才她们交谈,虽说声音压得很轻,但对于是尸魔而言的百里安来说,纵然相隔甚远,无需动用秘法偷听,也能够在长廊之中,听见她们二人的对话。

    在音无期盼的目光之下,林曦果然摇首委婉拒绝道:“小伤而已,就不必劳烦林少宫主了。”

    音无双眸顿时来了神采,昂首挺胸地看着百里安,道:“林少宫主可知我师姐的意思了?有我在,师姐的伤,还不必劳你贵手。”

    百里安低眸轻笑,看着案上那张断琴,一语道破林曦此刻真实的想法:“林姑娘乃是爱琴的雅人,有着惜琴之心,故旧之意十分难得,只是如今夜色已深,此琴又损毁严重,若是想要修补,不论是木材还是琴弦,都必不可失,今夜林姑娘便是再如何急于修琴,怕也是徒劳,不如先将眼伤修养好再行专心修琴之事。”

    音无听得此言,面上不由一怔。

    她只当林师姐不愿让她治疗眼伤,是因为心中对她多有抵触排斥。

    却不曾想,竟是因为一张琴。

    她与林师姐同门数百年,她知她生性淡薄,并无其他喜乐,唯独于琴一道,专注且痴爱如命。

    可今日她却还不如一个外人懂她。

    音无竟是一时之间,深感羞愧。

    “吧嗒吧嗒!”

    听着夜色之中那清脆的眼泪滴落在地的声音,百里安一抬眸,就看到表情稳如老狗,不动声色地连珠串般淌落泪珠子的少女,嘴角微微抽搐了一下,全当没看见地收回了眼睛。

    怎么苍梧宫里的殿主,也是一群奇奇怪怪的人。

    小霜的幼年经历,想必是十分精彩啊。

    再见那林曦殿主,一副完全没有将百里安话听进去的模样,空洞着一双虚无无神的眸子,素白的手指轻轻摩挲着断裂崩卷的琴弦。

    百里安索性大手一挥,将那断琴收进了袖中的碧水生玉之中。

    “传闻之中,昆仑有木,名清桐,曾名动六界的名琴‘栖吾’便是取材于此木,今夜林姑娘不妨好好养伤休息,我自会想法子取来此木,为姑娘斫一张新琴。”

    林曦收回手指,听到清梧二字,眸子微动,唇边多了一丝笑意,出乎意料的是,倒也没有拒绝百里安的好意,微微点头道:“也好,此琴到底是为了给你拖延时间而断,劳烦林少宫主为我斫一张新琴,林少宫主似乎也并不吃亏。”

    “这是自然。”

    音无没料到居然会有这种发展,稳静的脸上露出一丝茫然来。

    所以他听见了什么?

    林师姐从不离身的琴,居然是为了这小子而断的?

    凭什么?

    他何德何能?

    还未从震惊与新的打击中缓过神来,便见那头的青年已经抬起了手指,抚上了林师姐沾染这一缕血色的眼角。

    许是感受到了百里安手指间熟悉的冰冷体温,林曦并未表现出任何抗拒之色。

    甚至完全超乎音无所能理解的范围,竟是主动将脸颊贴近了几分。

    模样竟是有种让音无感受到前所未有的乖巧。

    百里安手指轻动,水蓝色的光晕在指尖散溢开来,好似一缕柔和纯澈的溪水,覆在她眼瞳之间,形成一层极浅极浅的膜。

    百里安又取来眼带,为她系于双眸之间。

第一千三百七十七章:榜上有名

    “林姑娘眼中妖毒大部分已经清除,本不用再覆以布帛眼带用以疗养。

    只是今日林姑娘错过了最佳祛除余毒的时机,又加上高强度地消耗灵力与精神力为人疗愈。

    昆仑山中常年积雪,雪照日阳,光线强烈,便是寻常人看久了眼睛都得瞎。

    正因为你目不能视,不辨强光与黑暗两种环境,眼睛本就妖毒未能清干净,再被那雪光长久一照,更是伤上加伤,如今养起来反倒更加棘手了些。

    不过如今余毒已经拔除,眼球的伤损,只需要静养莫接触刺激强烈的光线即可。

    这几日下来,眼带莫要摘了,每到夜间,便让十殿主为上一些护眼的草药即可。”

    林曦摸了摸脸颊间柔软的眼带,触感微润如冰丝一般滑腻晕凉,覆在眼皮间,凉丝丝的沁入双眼之中,竟是酥酥凉凉的,十分舒服。

    鼻尖还嗅到一阵阵淡淡的草药清香,闻之令人神魂倍感舒畅清醒。

    她微感意外。

    百里安竟是有备而来。

    这布帛发带,竟是提前用菩幽草与龙睛花的汁液浸泡过的,菩幽草可护养温补神魂,龙睛花是疗愈眼疾的极佳灵草。

    皆是出自于昆仑山中外界难寻的仙家草药。

    他竟有如此心思,来时竟准备了这些东西。

    不过百里安不知她眼中余毒未清,提前备下此布帛眼带,想必是因为承情于她以魔瞳术引他入梦,而她遭受反噬,心有愧疚的缘故吧。

    如今反倒正好成全了她眼疾伤苦的困顿。

    覆上眼带后,那凉沁沁的药力入眼,让这几日下来的疲倦与沉重一扫而空,精神识海也为之清明了几分。

    对于百里安的一一嘱咐,林曦亦是认真应下,后道:“今夜你来这里,想必不仅仅只是为了来看我眼伤的吧?”

    百里安点了点头,从袖子里摸出一个小葫芦放进林曦的掌心里,道:“我是为了赴约而来。”

    “炼妖葫?”音无看着百里安送出了那个小葫芦。

    那葫芦样式都十分常见,此番入神罚森林求妖的试炼者不计其数,这样的炼妖壶基本上人人都会备上几个。

    光是今日昆仑净墟派人入森林做收尾工作,都可以随地捡到不少横死其中不甚遗落的炼妖壶。

    只是那种随地可捡的炼妖壶多半是主人死于森林之中遗落的,其中空空如也,不会有一只恶妖存在。

    故此清扫后事,也懒得有人愿意去捡拾这些东西。

    只是能够有幸活着离开离开神罚森林的人们却又是大不一样的,只要不是运气太差,基本都能够满载而归。

    音无不知两人究竟做了什么约定,不过看这小子的样子,似乎是想用一个捡漏的恶妖来讨林师姐的欢喜。

    对此行径,音无有些不以为意,不过好歹是因为百里安出面的缘故,才让林师姐乖乖配合,愿意上药治疗眼睛了。

    音无也并非是什么自恃身份居高不下的性子,虽说仍旧有些恼他夜半打扰的无礼行径,但面色终归是缓和了许多。

    “林少宫主怕是有所不知,此番我们苍梧宫一众弟子虽来山中参加求妖试炼,可目的却并未是神罚森林之中的恶妖们。”

    听此言,百里安颇为意外:“此番来昆仑山的苍梧宫弟子可不占少数,如此大费周章,竟不是为了求妖而来?”

    音无沉眸道:“旁人我不知,但我们宫主却是不喜我们滥杀无辜,纵然是妖邪,若非为恶者,罪大恶极不可饶恕,宫主都是告诫我们可降服点化,不可任意杀取,宫主大人对神罚森林的求妖试炼并不感兴趣,今年本也无意参加这场试炼。

    只是我们少宫主忧心那位天玺剑宗的百里少宗主,故此在闭生死观前夕,我们宫主便答应少宫主,此番正好借着神罚森林的试炼前来这昆仑净墟探一探百里少宗主的情况。”

    说到这里,音无忍不住轻叹一声,道:“奈何这昆仑净墟的看守实在严格,我们入山这般时日了,始终为能探查到半点关于百里少宗主的消息。”

    百里安面上笑容淡去,一时默然不语。

    林曦不记得自己与百里安还有过什么其他约定。

    她晃了晃手里的炼妖葫,正欲放下,却好似想起了什么一般,低头轻笑道:“这葫芦里装着的,莫不是朝元紫星狸?”

    “朝元紫星狸?”音无失笑道:“林师姐真是在说笑了,那朝元紫星狸可是实打实的二乘妖兽,自这神罚森林创建以来,都还未出过一只三乘妖兽呢。”

    她全当林曦是在委婉的拒绝百里安的送礼,不论他那葫芦里装着的是何种妖兽,听到了朝元紫星狸这个名字,这手里头的礼,怎么看都上不得台面再也拿不出手了吧。

    说话间,林曦已经解开了那炼妖葫的封口。

    只见一缕紫色的轻烟飘溢出来,玄光闪烁之间,轻烟散去,一只成年人手臂长的紫色狸猫四肢蜷缩趴在地面之间,身后拖着一条蓬松的大尾巴,一双滴溜溜的眼睛左顾右盼,眉间印有一轮中空的星辰的图腾纹印。

    小家伙的体积不大,来到陌生的幻境之下也不见任何惊慌之色,它好整以暇地舔着爪子,眯着眼睛观察着众人的反应。

    尽管那小小紫狸展示出来的模样外貌看起来人畜无害,毛绒可爱,似是并不具备任何攻击性。

    可音无并非是什么寻常未见过世面的修士。

    在那小小紫狸从炼妖葫中被放出来的瞬间,她甚至能够感受到自己深藏于灵台之中的古岐殿宛若受到了极大威胁一般开始巍巍撼动起来。

    需得调动十分的精神力,方可将那股撼动的威压之力给强行压制下去。

    她双眸震撼不可置信地看着地上那只小小的紫狸,因为眼前这个过量信息冲击脑顶开始突突发痛。

    音无连连倒退两步,如临大敌:“竟当真是朝元紫星狸!”

    朝元紫星狸,二乘妖兽,甚至只需一念之间,便可扫平这座山峰之中所有的居客。

    而且更要命的是,她发现这只朝元紫星狸竟身上并无任何认主印记。

    也这就意味着,此妖并未得到真正的驯服,仍是自由之身。

    它若一时暴起,这间屋子里怕是无一活口。

    这小子是疯了吗?

    竟是随身携带如此危险的东西!

    而且那炼妖葫,分明只不过是一个中阶御妖宝器,至多能够禁封一只九乘妖已是极限。

    她实在无法理解,这个对于朝元紫星狸而言不过薄脆如纸片的炼妖葫竟真是被他关了一路带过来。

    音无也算是在神罚森林之中经历了九死一生的种种恶战,对于二乘妖兽也是有了极其恐怖的认知,在这一瞬间,她都甚至都做好了视死如归,甚至不惜自保元神也要为师姐争取最多的时间逃离此地。

    此乃昆仑净墟,只要拉开一定的安全范围,山中妖仙必来救援,虽说这二乘妖实力恐怖,可山中有君皇傲疆与昆仑神主坐镇。

    若是运气好些,林师姐幸存的机率也不会太小。

    就在音无在心中瞬然之间,起了舍我其谁的大义精神之时,那头坐在凳子上的青年不紧不慢地伸出了一只脚,轻轻踢了踢那朝元紫星狸那敦实圆润的屁股,将它往林曦脚边上踢得近了些。

    只听这位林少宫主带着不紧不慢的笑音说道:“好了小紫,以后她就是你的主人了。”

    音无手都开始抖了,完全不敢发出一点声音。

    可那只舔着爪背绒毛的紫狸,去是半点脾气不见,竟真的将自己的身体蜷成一个球团子往林曦的裙摆边姿态笨拙娇憨地滚了过去,毛茸茸地脸颊蹭着她的白靴,尖尖的小鼻子一耸一耸的,居然真的如那些认主的妖兽一般,在认真地记住主人的气味。

    “咣当”一声轻响。

    音无撞翻了烛台,她此刻大脑一片空白,一度怀疑自己此刻是不是还未睡醒。

    感受到脚边有着什么柔软的东西在靠近,林曦安静了片刻,然后默不作声地将身子往一旁挪了挪,避开那小东西。

    她身体微僵,神情浮现出几分苦恼之色,带着商量的语气说道:“当时我不过是随口一言,那个约定,能不能不作数?”

    音无再度震惊。

    虽说苍梧宫一向并不奉行猎捕妖兽,可那到底是一只二乘妖,林师姐就这样拒之门外了?

    她到底知不知道自己在拒绝什么啊?

    百里安见她难得也有为难别扭的时候,忍不住笑出声来:“这是林殿主当初在回廊天渊之中点名指姓要的妖宠,如今我可是赴约为伱寻来了,林殿主若是不收,这可怜的小家伙,便只能流落街头,过那风雨飘摇居无定所的日子了。”

    林曦越发无奈:“你何必用这种哄小女生的语气来同我说话,你既清楚我的秘密,便应该知晓我非寻常女子,我一向对这种鲜活灵动的东西素来不感兴趣,你还是……”

    话未说完,那朝元紫星狸乃堂堂二乘妖兽,本就有着非凡的灵智,更通人语,听她这话的意思,竟是要拒绝它。

    朝元紫星狸哪里受过此等委屈,它继续在她裙摆边拱啊拱,然后将团成圆球的身体慢慢舒展开来,像犬儿似得四肢伏地,抬起一只后腿……

    紧接着林曦便感受到自己的鞋面传来一股温热的湿意。

    林曦:“!!!”

    百里安笑得东倒西歪。

    音无:“……”

    在妖族之中,认主的方式有很多种,千奇百怪。

    比如说有为妖族取名者,亦是为妖认主。

    亦有刚刚出生的妖族,睁眼第一时间所见者,便会将之认为自己的父母,亦是一种古老的认主方式。

    还有的,便是一些妖族主动找主人的认主行为,譬如此刻这只朝元紫星狸死乞白赖地以着标记的方式,先嗅林曦身上的气息,将她的味道铭记于心后,再主动奉献自己的味道,用自身的液体在她身上留下属于自己的认主印记。

    虽说这副姿态有些像那些不懂礼貌的小狗撒尿就是了……

    得亏这只稀有的朝元紫星狸是一只母妖,若是一只公妖做此行为的话,就又是另一番含义了。

    林曦也算是博览群书了,如何反应不过来自己此刻稀里糊涂竟然被一只年岁比她还老几万岁的老妖给缠上了。

    她面色铁青地取出一张帕子用力擦拭着自己的靴面,想要呵斥那老妖的无赖行为。

    可随即又想到,这妖本就是她开玩笑为难百里安同他索要的,如今他巴巴将这紫狸送过来,也是抓不出半点错处。

    不论是当魔还是当仙,素来奉行孑然一身,潇洒一世的她,今日给这小子整得破戒了。

    以着霸王硬上花的无耻行径白得了一个主人的朝元紫星狸无不得意且猥琐地朝着林曦挑衅般地撅起它的尖尖小嘴儿吹了两声口哨。

    然后扭着肥大的屁股,小身板极其灵敏地跃到了百里安的头顶上,学着那些妖里妖气的狐狸似地咧着发出贱贱的笑声。

    林曦多年稳如磐石的道心此刻竟是在那笑声里有着微微松动破防的迹象。

    若她知晓这朝元紫星狸是这么贱的妖,她说什么当初也不会同百里安开那种玩笑。

    百里安抬手拍了拍它的脑袋,看似训斥实则暗藏夸赞地道:“你方才撒了尿,不要随便跑到人的头上来。”

    音无此刻都已经惊麻了。

    她实在无法理解,何以一只惊天动地恐怖的二乘妖,竟还能死乞白赖地主动认主。

    她看得出来,当然不是那紫狸有多喜欢林曦师姐。

    而是那青年让它认主,它竟奉若圣旨一般,纵然林曦师姐对它满是抵触嫌弃,它仍是巴心巴肝的服从那青年的任何命令。

    可是……即便是二乘妖真正的主人,都无法做到让妖族毫无保留且毫无条件的服从到这种丧心病狂的程度吧?

    林曦自也是知晓这妖族认主的规矩。

    这只紫狸算是彻彻底底赖上她了。

    她就不该手欠去开那葫芦。

    自知多说无意,林曦果断地绕开话题:“大碑榜马上开启了,你这般作为,我怕是得榜上有名啊。”

第一千三百七十八章:生杀之柄

    百里安知晓她在担心什么,笑了笑,道:“放心,虽说是二乘妖兽,但今夜必是不会叫你太过惹眼招摇。”

    林曦失笑道:“也是,若是这般形势看来,今夜不知有多少人该疯了,这大碑有着识别记载神罚森林之中万众生灵气息的能力,不论是修士仙人还是恶妖万兽,都能够记载其认主以及被认主的状态。”

    说话间,林曦语气微顿,好似想到什么一般,抬起面容道:“你今夜究竟是为何而来?”

    百里安抬起手臂,将头顶上的那只朝元紫星狸抱了下来,他手指轻轻摩挲着紫狸眉心那轮星辰的妖纹印记,垂眸道:“我只是比较好奇,这昆仑山守境者的职责是为了守护那黄金海中的恶妖,使其不得逃离回廊天渊,可何以大乱潮音之下,我们却一名守境者都并未看见?”

    对于百里安这个问题,林曦神情不见任何变化。

    她手指摸索寻来一杯空茶盏,还未展臂继续去摸茶壶,音无便已经支身过来,替她贴心地倒了一杯热茶。

    她饮了一口热茶,不急不缓道:“世间正邪对错都尚且没有一个明确的标尺界线,在这世间,并非是修道之人就一定会维护正道。

    而生来仿佛就带着破坏、毁灭使命的妖魔也未必只会行杀戮之事,守境者虽冠以‘守境’之名,可你凭何觉得,他们就一定会贯彻自己的使命?”

    “人心善变,万物亦是,他们居何职,行何事,可并不会单单为一个身份给拘死了。”

    林曦将手中的空盏往桌案上轻轻一搁,她淡淡一笑,道:“守境者也是妖仙出身,大乱潮音之下,他们自是可以与妖潮殊死一战,可你也知晓,因为妖仙常年在神罚森林镇压恶妖,其中自有性情暴戾不服之妖。

    长久下来,那些守境者身上,怕是都沾染了不少恶妖的血,而历代以来,成为那山中守境之人者亦有无数,若是修为弱些,运气差些,死于妖兽之口的守境者也比比皆是。

    故此长久下来,妖仙与黄金海恶妖的仇怨早已到了不可化解的程度,这也就是为何,神罚森林不允许守境者以外的妖仙踏足进入的原因。

    大乱潮音的影响之下,回廊天渊内的妖兽进入狂暴状态所引发的妖潮,虽无意识,但是天生对妖仙血脉的仇恨本能,依旧会对守境者的气息有着强烈的反应。

    如此一来,守境者镇不住妖,自是会被妖反噬,既是无辜送命,又何必强自苦撑。

    更何况,那黄金雾的影响,可不仅仅只是针对黄金海内的恶妖,对于他们妖仙守境者而言,亦是有着恶性的感染侵蚀。”

    “在这世间,虽说同为昆仑妖仙,可并非人人都能够成为沧南衣那样的圣人。”

    百里安摇首失笑。

    这位林殿主言辞之间,分明对那些大难临头却不见半分踪迹的妖仙守境者颇有不喜。

    可不喜归不喜,但林曦对于厌恶不喜之人,却也能够设身处地的异位思考。

    这番见解,倒也非常人所能及了。

    “林殿主所言,甚是有道理,大乱潮音之下,不见守境者踪迹确也不足为其,只是如今我很好奇,如今这黄金海中,无妖可守,这些守境者又该身归何处?

    君皇乘荒一手建立真仙教,日夜点化昆仑净墟之中的妖仙子民,为的便是让他们成为真正的妖仙守境者。

    妖仙守境者的职责是镇守黄金海,而如今的黄金海已无需人守,那么自然也就不再需要守境者,更无需真仙教日夜点化。”

    林曦神情一静,空洞的眼眸逐渐变得幽邃起来:“如此说来,昆仑山中看似暴雨已去,风犹未止啊。”

    音无听得二人对话听得云里雾里,完全不知所云。

    但她却捕捉了其中几个关键的信息,眉头紧皱,只觉得这小子好似得了失心疯,怎生在此胡言乱语了起来。

    “五明宫虽说乃上清仙界三十六天宫之一,可即便如今是你的主宫宫主在此,也不敢妄议昆仑净墟的守境者,你莫要在此带偏了我们林师姐。

    尽是信口雌黄,那黄金海自昆仑神主镇伏深渊巨兽以来便依古而存,其中恶妖历代传承何止万千,你是哪里来的底气,竟敢说海中已无妖,山中再也无需守境者的发言?!”

    “此等孩子话,在我等面前说说也就罢了,若是叫这山中人听了去,怕是免不了一番责罚。”

    音无虽不喜百里安狂妄,可到底也是对他好言相劝,不愿他因为一时胡言乱语,便平白吃苦头。

    百里安自是看得出来这个满脸倔强,眼底泪痕未干的少女对他看似苛责实则抱有好意提醒的心思。

    再加之他对苍梧宫的弟子本就抱着爱屋及乌的感情,今日此番累得他们一众弟子千里迢迢赶来昆仑净墟,遭此劫难,虽宫门上下并无多大惨烈的伤亡,可音无殿主到底是为此灵力耗空,落得满身疲惫。

    方才在长廊之外,也是听到她对林曦的言语种种,分明是已生难解心结。

    念及此处,百里安看着音无微微一笑,道:“音无殿主的谆谆教诲之言,在下必当铭记于心,今夜妄言也不过是我们私下闲聊,在下自是不会狂妄无悖的四处张扬。”

    音无见他言语之间虽尽是一些无稽之谈,却也并非是不听人劝的狂妄性子,不由也面色渐渐缓和下来。

    “你既心中已然有数便可。”

    百里安怀中的朝元紫星狸早已收起了二乘妖兽的威压气息,眼看着音无眉心灵台的殿魂逐渐稳定隐去。

    百里安神情微动,道:“早就听闻古岐殿中藏有古道传承的‘帝君药甸’,其中上古仙草奇花无数,皆是救人性命,治疗病疾的灵药奇珍,便是如今的六道人间都早已失传,只是不知音无殿主的帝君药甸之中,除了疗愈灵植花草以外,可曾中有毒花异草?”

    听闻此言,音无刚刚缓和下来的面容瞬间有起了几分温色,眼神不悦地看着他:“你此话何意?我乃行医救人的疗愈医师,所种之花草,自皆是为救人治病,有怎会去深造那小人谋害性命之毒术。”

    尽管治病救人,亦是有要用到毒草之类的草药。

    她的古岐殿之中亦是有所种植,但她清楚,百里安所问之言的真正含义。

    百里安当即说道:“音无殿主切莫动恼,自是方才于门外长廊之下,无意听到二位对话,我听音无殿主言说之意,大抵是觉得苍梧十藏殿中,没有存在两位主疗愈系的殿主,我只是觉得此言,大有差异。”

    “差异?什么差异?”

    百里安道:“音无殿主的想法有差异,而九殿与十殿更是有着根本上的差异。”

    音无更加恼了:“你到底想说什么?”

    百里安平静道:“音无殿主崇敬林殿主能以音律疗愈救护他人,亦可琴匣藏剑,杀人三千,音无殿主觉得比起可攻可防的林殿主而言,自己则是一无是处,更显多余了。”

    此话在自家师姐面前说说倒也罢了,如今被一个外人听见,并且还如此毫不客气的堂而皇之讲述出来,音无一时之间悲愤交加,杀了百里安的心都有了。

    她面色通红,狠狠瞪着百里安:“所以你说这些,就是想要羞辱我的?!”

    林曦转了一下案上的空杯,一本正经道:“我想他大概不是这个意思。”

    百里安正色道:“我只是想说,音无姑娘何须妄自菲薄,钓水,逸事也,尚持生杀之柄。弈棋,清戏也,且动战争之心。仙鹤善舞,而不能耕地;老牛善耕,而不能舞蹈,万物本性使然,明心见性,各有起法。

    琴可音律疗愈救人,弦亦可化为锋利杀器,催金断石,所向披靡。

    救人草药亦是如此,可入药炼丹,去疾化病。

    若有所需,亦可以百毒入药化为毒器,杀人无形。

    音无殿主既觉得琴可救人,亦能杀人是一件值得尊崇之事,可以救命治病的草药可治愈是为高尚,毒杀却为小人谋害之事?”

    音无整个人瞬间醍醐灌顶,好似被打通了什么似得,整个人呆住了。

    百里安继续说道:“正如此番神罚森林的求妖试炼,若是音无殿主以药制毒,人人配之,妖兽兽潮来袭,毒丹挥洒成雾,十里之外,外敌莫不敢侵,又岂非是为同门争取到了宝贵的时间。”

    “我……”音无心脏骤然狂跳起来,满目呆滞地看着百里安。

    百里安微微一笑,继续道:“你所尊崇的林师姐,取剑杀人,尚且需消耗灵力,损耗精神,可音无殿主的作为却是大不相同,你能够利用自己修行闲暇之时,提前备好灵药毒丹,林殿主疗伤治愈尽管有着奇效,却是在一味消耗自身灵力,难以回补持续航之力,可音无殿主却是能够利用自己提前备好的灵药毒丹,不论是救人还是杀人,自己的状态却始终先人一步,都是在巅峰全盛的状态。”

    “如此一来,音无殿主可还觉得自己是无用多余的那一人了?”

    音无一时之间似乎不知道该说什么,她沉默着,双眸已然通红,心口如被猛撞,可偏生多年郁结在那一处的堵塞,却是在这一时间。

    霍然空朗。

    “咚!咚!咚!咚!咚!”

    门外陡然传来一阵浩荡的钟鸣。

    一座巨大天碑的光影在这时候从十万群山之中拔地而起,巍巍立于天穹星辰里。

    整个云隐峰的居客们都纷纷推窗而出,难耐满心澎湃激动之情。

    林曦并未理会陷入呆滞状态的小师妹,手指托住空杯盏,将之倒扣在桌案上,轻声说道:“放榜的时间到了,我想你该去寻找你要的答案了。”

    百里安微微一笑,起身将怀里的朝元紫星狸塞进林曦的怀中,再向她们二人各自行了一礼,然后离去。

    入怀而来的柔软让林曦瞬间紧蹙眉头。

    鲜活的体温,柔软的触感,香香软软的动物小身体,不论是对于哪一名女子,都有着近乎致命伴的杀伤力。

    可或许是出于方才那奇葩也猥琐的认主仪式,尽管林曦清楚到了朝元紫星狸这种等级的二乘妖,内外澄清的妖体,早已没有了寻常走兽那般排泄的必要。

    方才那排出来的湿润液体,也绝非是尿液,而是它们进行标记认主的一种特殊灵液。

    可即便如此,入怀而来的瞬间,林曦还是自我错觉地产生了一种她此刻正抱着一只满身骚气的母狸猫。

    她强忍着将这小东西扔出去的冲动,额角青筋跳了又跳,最终还是忍耐了下来。

    她才轻轻推了推身旁的音无,淡道:“怎么,不去看榜?”

    音无这才回过神来,面上红意未退,她忙低下头去,唯恐给自家师姐瞧见,却又马上反应过来,自家师姐身患眼疾,无法视物。

    她这才暗自轻松了一口气,可松气过后,她又不能理解自己为何在师姐面前要如此紧张心虚。

    音无没有第一时间回答林曦的问题,她思索片刻,然后小心翼翼地看了林曦一眼,低声问道:“师姐,方才那人是你的情郎吗?”

    她问的是方才那人,并未点名道姓说是谁。

    听着这可怕的问题,林曦抱猫的手极其平稳,空洞的眸子没有一丝波澜,但她慢慢皱起了眉头,问道:“你为何这么问?”

    尽管她皱眉了,可音无观察了一下林曦的反应,仿佛已经得到了答案。

    她又松了一口气,面上展露出一个笑容,道:“林师姐,方才那人,他其实不是五明宫的林严吧?”

    林曦毫无波澜的面容终于有了一丝变化,她惊诧抬首:“你何时有了这般心眼?”

    音无不知为何,有些害羞的低下了头去:“我虽不知他和师姐你在聊些什么,可我不傻,以那林严的手段与能力,如何能够随手送出二乘妖兽来,而且师姐过往与五明宫并无往来,今夜与那‘林严’却犹如故人一般交谈,我想……他的身份来历,定然不简单吧?”

第一千三百七十九章:师姐的使命

    林曦感受到掌心陡然传来一阵温热的湿软感。

    是那朝元紫星狸在舔她的手掌心。

    妖兽通常认主之后,尽管性情与自家主人不符,但因为主仆契约,妖兽在认主后都会下意识地想要亲近自己的主人。

    哪怕它与这个主人一点也不熟,也不能例外。

    林曦眉头蹙得更深了,但好歹也清楚妖族之间那点子破规矩。

    她还是勉为其难地摸了摸它的肚皮,神情难掩不耐之色,淡淡说道:“真正让你觉得他不简单的可不仅仅只是因为这只朝元紫星狸吧?更重要的原因,难道不是因为他方才那番话吗?”

    一个人的实力或许可以藏拙,可本性却到底难掩。

    音无因为是十藏殿中年纪最小的,每年前往上清仙界登青云之阶,朝拜仙尊,她都会与上清三十六天宫的人有着或多或少的接触。

    她知晓林严是个老实敦厚的温良性子。

    敦厚温良之人,是绝对不可能说出那样一番离经叛道的言论来的。

    哪个正经修仙世家教出来的公子,会劝解一名疗愈师用毒杀人的?

    音无想不通那人究竟是何身份,却也明白,他绝不会是林严。

    她观察着林曦此刻面上的神色,低声说道:“因为……从未有人会同我说这样的话。

    自我入苍梧宫以来,师父便一直谆谆教导我医者之本,救人为先,至德行本,善医济世。

    良医处世,不矜民,不计利,此其立德也。

    挽回造化,立起沉疴,此其立功也。阐发蕴奥,聿著方书……”

    “行了行了……”林曦颇为头疼地打断音无的话,道:“虽说我们同为疗愈师,可我并非医者,温琮那小老儿教你的那一大套东西就不必在我面前念道了。”

    因着血脉之顾,林曦如今这具天生药炉的壳子,倒也天生是个当炼药师的好苗子。

    只是让她看些琴谱倒也还好,对于那一本本的医书典籍,她属实没有那个心力去一一背读理解,实在乏味无趣。

    在早年间,温琮虽极其看重满意她的天赋血脉,可对于医道方面林曦实在是过于懈怠懒散,故此最后只收了音无这一个徒儿。

    也只因为他老来得徒,又是此生唯一的徒儿,加之音无出身苦寒,自被带上苍梧宫后,事事谨小慎微,唯恐懒怠一二,不能得到师门长辈的认可喜欢,便会被逐出宫门,流离失所。

    故此,对于温琮这个于医道之上思想格外陈旧的老医师,她可谓是将之字字句句的教诲都铭记于心。

    多年来一直如此,守德守仁,做一个聪明理达,廉洁淳良的仁爱医士。

    如今放眼整个宫门,除了那些尚且年幼还未有力下山捉妖护道的小弟子,恐怕宫门上上下下,唯有这位小师妹双手不曾沾染鲜血锋戾。

    而这位小师妹又偏偏是一名苍梧殿主,每年各宗武斗,她都未能有上台参加武斗的机会。

    在这以武为尊的世道里,盛世之中的炼药医师可算不上太过受人重视。

    这位小师妹敬爱师长宫门之心为真,可这几百年的修道生涯来,似乎还是没能磨灭掉骨子里的那股少年意气。

    不过想想也是,本应最是意气风发的年岁里,便拜入了山门之中资历年老古板,最是传统守旧无趣的温琮名下,将她性子磨得平平,也是很难为她了。

    毕竟并非人人都如她这般,带着记忆金蝉脱壳,恬不知耻地顶着一个鲜嫩水灵的晚辈身份游戏人间。

    叫旁人看来只会觉得她事事风轻云淡,实则内心稳如老狗,诸事难过心头。

    百里安今日这一针见血的点评,宫门之中其他殿主师兄师姐们倒也不是看不透。

    只是无人敢这般直言不讳地点破,让这位素来乖巧仁德循规蹈矩的小师妹走向一个拨正反乱的道路上去。

    只有那小子,口无遮拦不怕事多。

    若当真是这样,温琮那小老儿怕是得疯。

    不过温琮疯归疯,到底也是一件小事。

    如今令人头疼的,反倒是小师妹这微妙的态度……

    林曦直截了当的问道:“小师妹不会从方才短短的几盏茶的功夫里,便对那位‘林少宫主’心生爱意了吧?”

    音无给这话惊得差点一口气没提上来,她脑子轰然一炸,脸都红了。

    只是对于师姐的直接,她并未像方才那般低下头去,而是直视着林曦的面容诚恳说道:

    “倒也……谈不上爱意,我也不过同他只是说了几句话而已,更何况我连他究竟是谁,长何模样都不清楚,只是……”

    林曦瞬间悟了,淡道:“只是因为他那一番话,对他生了些许好感。”

    音无红着脸,低头不语,算是默认。

    虽说是些许好感,可她这小师妹可非是常人,她拜入山门三百余载,下山云游扶道,悬壶济世这么多年,游遍诸国四海,可都未对谁说是生出过特殊的好感。

    只是这好感来得当真是奇怪莫名。

    虽说百里安那小子确实容易招惹桃花。

    可方才他那一席话,分明不带任何招惹的旖旎之意,何以落在了小师妹的耳中,就变得如此中听。

    小师妹情窦初开并非坏事,只是这小子可是自家少主的心上人,而且看那两人的样子,分明是早已私定终身,已有鸳盟。

    同自家少宫主抢男人可算不上是一件光彩的事。

    当然,这小子身边的莺莺燕燕本就不少,若是小师妹当真有本事杀进重围,林曦倒也不介意观个乐子。

    毕竟魔头行事,不拘小节。

    比起同自家少主抢男人这种事,更加不光彩的事她过往也不是没少干过。

    只是瞧着小师妹这性子,行医治病是拿手,可若是在尹少宫主还有苏靖甚至是四河宁非烟以及魔君阿娆那些个角色里头争骨头吃,那下场怕是……凄惨。

    索性趁着还只是初有好感,并未深陷进去,林曦本着救人一命的好意说道:

    “师妹猜得不错,此人并非是五明宫的林严,至于他的真实身份,如今我不便相告,来日有机会你自会知晓。

    只是在这里,我不得不提醒师妹一句,此人已有家室,并非师妹良人,师妹可要管好自己的心才是。”

    因为方才那一席话,音无承认自己深有感悟,触动了她的内心,可那始于一面的好感还不至于叫她恨不能现在立刻马上就嫁给那个连名字都不知道的男人吧……

    如今听闻他有家室,那点子起伏的心思更是彻底灭了。

    不过看着林师姐这副一本正经的模样,音无又忍不住想要逗弄她几分,面上带着打趣的笑容,欺她目不能视,语气端得无比认真凝重:“所以……方才那人的家室是师姐你吗?”

    林曦起身抬首,作势要一巴掌拍在她的小脑袋上。

    可转念一想,若是能够借此误会,叫她打消了对百里安的念头,倒也不失为一件好事。

    于是抬起的那只手又硬生生的收了回来,她好整以暇地双手抱胸,表情平静地应了一声:“是的,我便是他的家室,这竟然都让师妹看出来了,师妹洞悉力当真厉害。”

    音无小师妹:“???!!!”

    她宛若重口狠狠中了一拳,身子踉跄了了一下,险些站立不稳,双手脱力一般撑在桌案边,然后闭上眼睛强使自己镇定下来。

    再睁开眼时,她呵呵干笑了两声,当即反应了过来常年独守山青明秀的师姐,日子平淡得就差像是没出家了,怎会忽然多出一个丈夫来。

    “师姐莫要同我玩笑了。”

    林曦淡道:“谁同你玩笑了,在这世间,又有哪个女子会拿自己的清白同人玩笑?”

    音无怔住。

    看林曦那模样竟似认真,她有些慌乱无措起来:“师姐莫要吓我,师姐自幼时起便居于苍梧宫,极少下山,何时成的亲,宫门上下竟无一人知晓?!”

    林曦神情丝毫不带虚假,继续满口胡诌:“我夫君他身份特殊,宫主不会同意我与他在一起,故此我私下与他相互定了终生,旁人不知也是正常。”

    说完,她还画龙点睛地补了一句:“这事只有你知晓,莫要同外人说了,不然宫主知晓,定会棒打鸳鸯的。”

    音无一颗小鹿刚刚乱撞的心,在这一刻彻底撞死。

    她了解林师姐的性子。

    林师姐素日本就严肃正经,莫说与人一而再再而三地开这种自毁清白的玩笑了。

    可她哪里知晓,林曦过往的老本行本就是个毫无底线的魔头,这种诓人的谎言自是信手拈来,难以叫人辨别真伪虚实。

    音无只是彻底被说服,对此深信不疑,忍不住凑上前来,低声说道:“宫主并非不明事理之人,师姐既是这般极端行事,此子莫不是魔族出身?”

    话已至此,林曦身上那股子懒劲儿又开始犯了,见音无这副八卦之心熊熊燃烧的模样,她深知多说错多,不愿再多做周旋,刚下顺着她的话头应承下来……

    音无紧接着又道:“可即便这样,宫主也不至于棒打鸳鸯才对啊,既然能得师姐青睐,他纵然是魔族,想来本性也有可取之处。

    便是我们的少主,她的情郎还是为苍生所不容的尸魔王族呢,但宫主仍旧会秘密派遣我们来此探查他的消息,师姐何不明言,我们宫主又不似百里宗主那般顽固死板。

    而……而且,如果是师姐的话,纵然他是魔族之人,我其实也……可以做小的……”

    前半句话说得在情在理,这让林曦无从反驳,后半句话更是让她差点原地升天。

    所以一个男人不足以让她心动,只止步于仅有好感罢了,如今一听这男人的妻子是师姐,便直接从仅有好感到可以做小了?!!

    居然越劝解还越往里头陷。

    这丫头的脑子莫不是进水了?

    林曦已经好多年没有这种道心动摇的感受了,她深吸一口气,正色说道:“若是寻常魔族倒也罢了,宫主心胸宽阔,可纳百川,自是不会多生计较。

    可师妹也应该知晓,我是上古神遗后裔,司乐仙神唯一的血脉,我虽可以尽情游戏人间,却也身负重要的使命。”

    “什么使命?”

    “生个孩子。”

    “什……什么!”

    这话倒也不是虚假之言,她选中林曦这具躯壳,也算是承了司乐仙神一族的一个人情。

    她借她尸还魂人间,自是不好眼睁睁地看着司乐仙神一族的血脉传承就此断代。

    虽说如今还未有确定的目标人选,待她性子定下来,寻一个合适的时机,合适的人选,便以此身为司乐仙神一族生一个孩子。

    不管是男孩还是女孩,也算是将这特殊的血脉给传承延续了下去。

    至于百里安,虽说桩桩件件都符合她孩子爹的条件,可唯一的不好就是,尸魔生不出孩子,故此林曦对他也并未有过太多的想法。

    只是如今,却也好拿此来当一个借口。

    林曦全身心地将自己带入到司乐仙神后裔的角色之中,平静说道:

    “如今司乐一脉,唯我仅存,我若不将此血脉延续下去,岂非辜负宫主夫人冒着生命危险在那苦寒绝境之地将我带回苍梧的心意。”

    音无嘴角抽了抽。

    尽管这个说法听起来极其荒谬,可细想之下,却也是这个理。

    她好似明白了什么,小心问道:“所以师姐的夫君是生不出孩子的体质?”

    她话说得委婉,面上已经明晃晃地写上了‘天阉’两个字。

    林曦正想一口应下,丝毫不顾及自己泼脏水的行为对百里安会造成怎样的影响。

    反正他是尸魔,本身也生不出孩子,也不算污蔑。

    可转念一想,音无身怀医道奇术,听她那小心的嗓音里却暗藏跃跃欲试的兴奋之意,她便猜测到这孩子多半是万能到连天阉之疾都有法子治得好了。

    林曦只好生生扭转了话锋,认真说道:“不,并非如此,他很正常,可以生孩子,只是不能同我生孩子。”

    音无哭笑不得:“什么叫不能同师姐你生孩子?”

    “因为他与我们一样,同为女子玄牝之身,无法阴阳相交,自是不可能有孩子的。”

    原来‘林公子’是‘林姑娘’?!

    林曦怀里的朝元紫星狸都傻眼了。

    又是一记子虚乌有的惊天大雷朝着音无狠狠落来,轰得她外焦里嫩,结结巴巴道:“师师师……师姐竟喜欢女子?!!!”

第一千三百八十章:腐肉中的诅咒

    林曦心说,事已至此,这‘林严’的身份,说什么都不可以公布于青光大白里了!

    尽管这一系列胡诌极其荒诞。

    可本着平时对林曦种种的刻板印象,音无对此竟是深信不疑。

    前不久还死乞白赖地赖在这间屋里不肯走,此刻音无就像是地板烫脚一般浑身不自在起来。

    对上林曦那空洞虚无的眸子,音无更是头皮阵阵发麻,麻溜地告退了一声,飞快溜走了。

    林曦久违地感受身心俱疲的沉重。

    不过到底是打消了音无那点子小念头,也不算是白费力气了。

    ……

    ……

    魔界王宫的冷焰终年不绝,在绯色的月夜之中,更显风波诡谲,绯红的血月光辉映衬着灼灼冷焰,在这片天地之间酿出一片诡丽的浓稠色泽。

    飞檐斗拱之下,守卫王宫的魔兵似是感应到了什么,他们重持金戈的手掌紧握之间,满是冷汗。

    这是,高悬于天的那轮巨大血月忽然散发出一阵扭曲的波动,天空中顿时云浪滚动,裂开虚空一隙,在那缝隙之中,可见两团强大的灵魂气息相互碰撞,似是想要逃离那片血月光辉的笼罩。

    就在这时,王宫冥殿之中传来另一道更为恐怖、强大、冷酷的气息,那两团躁动不安试图逃离的灵魂在那股气息的笼罩之下,爆发出轰鸣的尖锐之声。

    好似受到了什么极大的创伤痛苦一般,发出令人战栗的惨叫。

    天空上的异变骤然安静。

    众位魔族卫兵良久才敢悄悄抬首偷看一眼魔界的这片苍穹,只见那轮绯红血月的色泽在逐渐淡去,褪露出原本清冷幽蓝的黯淡光泽。

    魔界的一轮皓月依旧巨大,仿佛占据着天穹大半的视野。

    可不知为何,魔族卫兵们看着这轮澄澈幽蓝的皓月,只觉得这皓月之下,竟显露出了几分疲态来。

    “噗通!噗通!”

    两道重物坠地的声音在空旷幽冷的冥殿之中响起。

    原本以着数十根纤细半透明的丝线悬挂于殿梁之上的两只槐木人偶毫无征兆地从高空坠落,身上的数十根绵密纤细的丝线根根断落,切口处,可见黑蓝色的魔焰在灼灼跳跃燃烧。

    望夷在意识混沌之际,只感受到自己的身体被撕裂得四分五裂,然后又再一道强大的力量之中,强行将他撕裂成碎片的灵魂又重新粘合起来,然后硬生生地套进了一个不合身的壳子里。

    他艰难地撑开沉重迟缓的眼皮,映入第一视线的是冥殿独有的黑曜玄石铸就而成的地砖。

    他缓了许久,才反应过来自己竟是已经回到了魔界。

    可是他的肉身已毁,为何还能活着?

    就在望夷撑起双臂准备起身之时,却发现自己的身体四肢竟是无比僵硬沉重,垂首之间,颈部关节意识发出咔咔的怪异声响。

    他低眸看着自己撑在地面间的两只手,竟是不知何时,变成了木偶的形态。

    一旁同样想起了古三松的痛苦呻吟之声,望夷动作艰难笨拙地翻了个身,侧眸看去,不出心中预料的是,果然,古三松的肉身已然被一具木偶之身所替代。

    “望夷河主多年不问世,而今一出世布局,所谋甚是不小啊。

    只是朕心有疑惑,那黄金帝骨虽为圣遗物不假,可你乃是魔族出身,根本难以吞噬此骨。

    所以你是出于何种目的,竟是不惜冒着如此风险也要深入那黄金海域之中去。”

    一道冷淡清魅的嗓音带着几分感慨的意味穿透焰雾,传进殿中二人的耳朵里。

    可藏在话语之中的寒意却是迫身而来。

    二人尚且不明状况,茫然抬首放眼望去。

    殿中碧幽幽的冷焰无声无息的自那王座之后的巨大黑水晶里燃烧跳跃着,年轻美丽的魔君歪着身子,姿态慵懒随意地坐在王座之上,她居高临下地望着殿中姿态怪异滑稽的二人,唇边吮着一抹淡淡讥讽的笑意,深黑如渊如潭的眸子内蕴着流光。

    古三松尚且还未从痛失肉身的打击中回过神来,就看清那长阶高座上的女人面容,头颅顿时一炸,心脏难以遏制地因为恐惧而狂跳起来。

    他甚至与虎谋皮的绝境与危险,在他心中望夷为虎,那海中妖皇亦为虎,纵然极其危险强大他太多,需步步为营小心谨慎,才有与之共谋的一丝机会。

    可魔君却又是另一种概念了。

    那可是能够让魔界四海六河都俯首臣服的真正一族之主宰者。

    古三松再如何野心勃勃,也从未想过与这位弑父杀兄的魔君打交道。

    这位魔君陛下比他想象中的还要年轻,她那张脸骨相极美,眉眼轮廓深刻清晰,自冠冕前垂落的十二琉玄黑色玉珠下,可见极长且浓密的睫毛遮住半边眸子。

    高挺的鼻梁下,露出来唇形说不出的优美精致,虽说还是少女身姿,可那秾丽的五官浓颜无可挑剔,是很引人注目的长相。

    正因为她的长相比古三松想象中还要年轻,故此,他只觉得高台王族之上的魔君少女才更加可怕。

    自开天辟地以来,魔界似乎还没有出过这般年轻的魔君。

    注意到古三松目光偷偷注视的魔君少女目光略略垂下,她似笑非笑的看着他:“古盟主,安否?”

    分明只是一个极其浅淡的目光,古三松却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威胁与压力,心思百转之际,他知晓此刻坚守正道仙士的立场已经铮铮桀骜的铁骨已然全无意义。

    弹指间灭杀于他,全凭那魔君的一念喜恶罢了。

    古三松艰难坐正身体,朝着王座上的少女微微一礼,正色道:“地渊生死危难之际,多谢魔君大人慷慨出手相救。”

    三河望夷眉眼俱沉,先亦是守规矩地朝着魔女阿娆见礼朝拜,随即开口沉声道:“不知魔君陛下究竟是何时在我们二人身上种下天一生水此等神物的。”

    十二琉玉珠帘微微晃动,相互轻轻碰撞,发出清脆的细碎之音。

    魔君阿娆自王座上换了一个姿势,双腿上下交叠,长眸睥睨间,唇角带着摄人心魄的诡笑:

    “望夷河主为我魔界所谋甚广,朕自会为君的生命安危多做深思考量,所幸如今看来,当初朕也不算白费功夫。”

    望夷心中一沉,虽说他早知这位年轻的少女魔君城府极深,手段极不简单,可时至今日,他却发现他对她的了解窥探,却始终不过冰山一角。

    自这位少女魔君继位到替父分尸封印,最后返回魔界,一统大道,他都极少在人前现身。

    他根本无法理解,她究竟是在何时,竟是在自己身上种下天一生水这种东西。

    天一生水乃是护魂之神物,深藏于他的身体之中,自然不会带来任何危害。

    可真正可怕的是,对此他竟一无所知!

    他心思之缜密,自认为还远在葬心之上,他对于外界的提防之心,更是滴水不漏。

    有人在他身上做了这么大的手脚,他竟没有半分察觉!

    更让他心生寒栗的是,此番他谋夺黄金骨,与古三松乃是密谋,他实在想不通,魔君阿娆究竟是有何本领,竟能占尽先机到如此程度。

    “陛下说笑了,能得陛下如此青睐相护,是属下之福。”

    望夷从一时失态心乱中,很快强行稳定好了自己的心绪。

    他明白,光从言语试探套话,他不可能从魔君阿娆的口中得到半点有用的消息。

    望夷拖着自己沉重僵硬的身体缓缓站起身来,随着他的动作。

    他身上这具木偶之身开始飞快腐朽枯化,木尘寸寸凋零,取而代之的是,有新生的血肉筋骨自虚无之中开始凭空生长。

    在那鲜血淋漓的筋肉重组相连的血腥画面里,却是散发出一股浓浓的恶色诅咒之力。

    在那股诅咒之力下,望夷被消融毁去的肉身重生凝聚出了一个新的身体。

    身体重聚的瞬间,望夷的所有沉稳,从容,在这一刻被尽数打破。

    他双手捂着眼睛部位只有两个森森血洞、还未来得及生出五官的脸,猩红淋漓的污血争先恐后地从他的指缝之中流涌出来。

    撕心裂肺痛苦的嘶吼声打破了冥殿的安静。

    前一刻还冷静自持的河主,此刻竟是全然不顾仪态,痛苦地倒在地上。

    他身上新生出来的血肉好似都是松垮绵软的腐肉,在地上挣扎打滚一周,烂肉碎落一地,而后有周而复始地继续再生,然后腐烂、再生……

    此过程比起凌迟极刑,更是有着过之而无不及。

    便是在这红尘俗世各种蹉跎的古三松见了也不由唇齿发寒,他眼瞳颤抖恐惧地看着魔君阿娆,如堕冰窟,前心后背凉彻,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对于殿中那血腥残忍的一幕,魔君阿娆面上不见任何动容之色,她面上笑容闲散。

    “别这么看着朕,虽说望夷河主背着朕做了不少的小动作,可还没到朕要出手教训他的时候,这是他自己身体里所藏的诅咒,与人无尤。”

    被那生生死死折磨得不看人形的望夷在地上狠狠抽吸着寒气,他话都说不全了,可是听到魔君阿娆这句话,他却是有着极大的反应。

    指缝之下,血洞洞的双眼带着无法理解的惊愕看着阿娆。

    魔君阿娆笑道:“很惊讶朕知晓你的秘密?你似乎忘记了蜀辞真正效忠的主人可是朕啊。”

    望夷身上血肉的腐烂速度渐渐变得缓慢了下来,他好似得到回血一般长长喘了一口气,他似是自嘲一笑,嗓音沙哑地开口道:“倒是我自不量力,咎由自取了。”

    他虽甘心于屈于三河之位,那是因为对他望夷来说,名次位份于他而言,皆是虚幻之物。

    他之强大,他之野心,从不局限世人对六河的排列强大看法。

    同为上位魔河,他不否认魔河葬心的强大与心思狠毒。

    可他自认为,魔河葬心虽是一个可怕的对手,但仍不及他。

    六河之中,唯有魔河蜀辞,于他有着山海般的巨壑天渊之隔,他甚至看不清楚自己与蜀辞之间的差距究竟有多宽广。

    他亦曾一念之差,打过蜀辞的主意,试图以自己的未知魔河,吞噬蜀辞那不死不灭的力量。

    望夷这一生,多数时间都在隐忍藏锋。

    他不出手则已,一出手,势求一击即中!

    他是极少出现失误的存在,他这一生都在极近可能的追求完美无缺。

    可是在这世上,哪有什么事事算无遗策的人。

    从他生出对蜀辞下手,吞噬她的魔河的念头那一刻起,便注定了他永生永世,都将不得安宁。

    也是在蜀辞身上,他深切体会到了‘不自量力’这四个字的真正含义。

    蜀辞至今还在,他自是没能成功地吞噬魔河‘不死魔兵’,反而在蜀辞身上同化得来了不死不灭的诅咒。

    他没有蜀辞那么强大的肉身与灵格权柄的力量,他的身体无法承载这份诅咒的力量。

    故此,他的不死不灭不同于蜀辞那般强大,而是伴随着腐烂、痛苦、永无尽头的绝望。

    他的失败源自于自身不够强大,只是对蜀辞生出种种心思,以及做出的种种算计行径,便是连蜀辞自己都不曾知晓。

    如今,他还是头一次以如此腐烂的姿态,在众目睽睽之下,落得满地狼藉不堪。

    腐烂的过程已经完全结束。

    望夷坐在地上低低笑了起来,便是连身上那件常年覆体的紫色长袍也恢复如初,唯有他的那张脸,仍旧是无面状态。

    听着他阴沉危险的笑声,古三松心中未绝的寒意更重三分。

    这个疯子,竟是在这种任人鱼肉的时候动了杀心!

    而让他动杀心的对象,竟是他与那魔君?!

    想杀他倒也可以理解,他这是患了什么失心疯,竟是还对魔君起了杀意!

    古三松不理解望夷的疯狂,阿娆同为黑暗中成长出来的魔鬼,却是明白他那扭曲的杀意从何而来。

    每个人都有着自己不容触犯的逆鳞。

    望夷,不外如是。

    阿娆失笑地看着望夷:“是不是所有看过你这副模样的人,都得死?”

    从来嘴里难听见半点真话的望夷,今日倒也难得坦诚了一回:“严格来说,确实如此,不过从目前的实力来看,我若想要杀死陛下,恐还需在努力经营一些岁月。”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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昆仑雪殿,曾有仙人言,逝者流离,生者不释。魂魄一去,将同草秋。尸者重生,游离人间,当为仙家百门所不容,尸魔伏诛。这一日,少年自棺中醒来,血枯骨寒,睁眼已是百年人。仙人一泪,长相守,可解前尘一梦。不修长生修凡死,不为万古同悲寻恨,只愿此生终老温柔,白云不羡仙乡。(长夜行普群:917572815,v群已经创立,进普群找管理验证可进)长夜行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长夜行,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长夜行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