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三百四十章:斩尾去根
这妖皇大人行动慢吞吞的,看着脑子都不大灵光了,还在这端架子摆身份,让百里安忍不住想笑。
他垂眸看着妖皇傲疆身下那连绵不知几百丈长的漆黑蛟尾,弯弯绕绕一路延伸至那八字地渊之中。
那蛟尾看似粗犷巨大,能够与人带来强烈的视觉恐怖效果。
可细看的话,却能够发现他蛟尾间正若隐若现地漫出一片片鲜红的色泽。
而他尾巴上,原本巨大的鳞片却是纷纷不翼而飞,所裸露出来的皆是鳞下的柔软的皮肉。
百里安算是看出来了,妖皇傲疆不惜冒着封印被破,黄金海圣气侵蚀之危,也要擅自闯入那封印之地。
虽封印已然遭到破坏,可他的身体亦是开始被这片黄金海域侵蚀同化,身体似是被那地渊反向镇压融合。
也是,以着妖皇傲疆这不大灵光的脑子,多半是算计深渊巨兽不成,反过来被其给算计得明明白白了。
只是这妖皇傲疆既已入了地渊结界之中,想来正是与那深渊巨兽斗得如火如荼。
可如今,他竟为了一只鲛人,不计后果地擅闯了出来。
方才百里安以血羽试图净化鲛女体内的圣气,怕是给这妖皇傲疆误会自己是在伤害这只鲛女。
只是百里安未能想到的是,在这一片世界之中无法无天、残暴肆虐的妖皇傲疆,不久前还在随意屠戮这海中的生灵,将这些海中异妖们当做食物来随意取杀食用。
此刻竟会不顾自身险境,亲自维护一只鲛人?
妖皇傲疆横栏在百里安的面前,双眸透露着野性的凶狠与弑杀之意。
可他对百里安却并未主动发起攻击,而是维持着僵持的状态。
百里安透过他残忍满是敌意的目光里,感受到了一丝难以隐藏的紧张之意。
在妖皇傲疆紧张地目光之下,百里安视线在他与那鲛女身上来回游动,忽然笑道:“虽说此海封印深渊巨兽心脏的结界已然告破,妖皇大人深入此海,身体会为此海的黄金圣气所污染也是迟早的事,只是……”
他目光在妖皇傲疆的尾巴上虚虚落了一眼,笑着说道:“妖皇大人这身体异化的速度未免也过快了些吧?”
妖皇做为蛟龙,虽能隐能现,能大能小,可是此刻他的妖尾却是巨大到与他此刻所释放的妖力不成比例。
百里安甚至能够感受到此刻妖皇体内的妖力甚至都不在凝化妖身之上,而是在竭力地压制自身妖尾的继续变大。
听百里安此言,妖皇傲疆面色果然阴沉下来:“臭小子,本皇为此海异化是不假,不过在这片海域之中虎落平阳被犬欺的戏码可上演不到本皇的身上来。”
这妖皇傲疆虽生性残忍弑杀,可到底是个没心机的,竟是对于自己此刻境遇,半分掩饰都没有。
被妖皇傲疆护于身后的鲛女尾间的妖火与水膜渐渐消耗具散,痛苦散去,她发出鲛人独有的尖锐惨叫声停止了下来。
见妖皇傲疆出现,她目光眼神再如何迟钝,都不由面露震惊之色,伸手抓住妖皇傲疆手肘间异生出来的骨刀,目光凄哀摇首。
妖皇傲疆不耐烦一甩手臂,道:“老子最讨厌你们这些雌性动物哀哀唧唧鬼德行,结界封印都已经废了,你还在这死守那毫无意义的规矩作甚!跑出来净拖人后腿!给老子滚远些!别在这碍事!”
话音刚刚定,底下那失去了光泽的八字真言骤然崩塌龟裂,狰狞的浊气从大地之下喷涌而上,而那如深渊般的八个大字飞快塌陷呈漩涡状,黑紫色的深色地基一块块坍塌破裂,落入其中。
很快那八字落印的结界之地化为一片黑泱泱的巨大黑洞,也不知通往怎样的一个世界之中去了。
黄扑扑的浊浪裹挟着地火一层叠一层的喷涌而出,整个深黑的海底世间竟是被一片火海点亮,亘古万倾不灭的海水竟是难以扑灭这熊熊地火半分。
海底异兽在那地火之中逃之不及,卷入其中,凄厉可怖的惨叫声瞬间席卷至整座海底。
鲛女双手握住妖皇傲疆的肘部的骨刀,金色的鱼尾在这个瞬间散发出璀璨的灵流光辉,那光辉闪烁之下,竟是暂时压过了身体间的妖气。
银蓝色的灵流竟是纯澈的神力所化,徐徐渡入妖皇傲疆的身体之中。
百里安见此一幕,心中震惊。
这鲛人一族虽是仙族出身,可这鲛女却是一身妖力,为这黄金海所污化至深,体内竟还能够保留如此纯澈的神灵之力。
观此神力之纯澈,竟是远胜过那些天界仙人之上。
便是百里安生平所见之鲛人,也从未见过那个鲛人体内,竟能拥有如此盈莹上清之神力的。
随着鲛女体内的神力徐徐渡入那妖皇傲疆的体内之后,妖皇傲疆巨大的蛟尾间可见数百道透明的隐形的锁链缠绕束缚其中,织密如雨线穿梭其间,贯穿妖尾,镇压着他的一身妖骨,挣脱不得。
鲛女垂眸看了一眼那状况,咬了咬牙,启唇张口吐出一颗幽蓝色的鲛珠,体内神力瞬然大涨,如洪流般凶狠地灌入妖皇傲疆的体内。
捆绑束缚在妖皇傲疆蛟尾之间的一条透明锁链以着缓慢的速度逐渐消融成海底里的点点星光。
可是缠绕在他尾间的锁链何止一根,如今为了化去他身上一根锁链,便几乎耗尽她全部的鲛珠本源之力。
鲛女的鱼尾以着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黯淡失辉,侵蚀在鳞尾之间的金色圣意在这一瞬间反噬上来,化为肉眼可见的金色流浆侵蚀她的身体。
以至于远远看过去,让她此刻的身体就像是被流动的黄金浇筑而成一般。
妖皇傲疆勃然大怒,不顾手肘间生长而出的骨刀划破她的双掌,将她用力推远了些。
妖皇傲疆满眼皆是厌恶之色,怒骂道:“你若想死就死远些,莫要在老子面前丢人现眼,就凭伱那点子微末道行还想着来救老子,老子还没无用落魄到需要你一个雌性鱼来解救!”
可嚣张还不到一刻,自那地渊之中滚滚淹没涌来的火山岩浆很快将他的巨尾淹没。
妖皇傲疆顿时仰头惨叫,张着嘴唇剧烈颤抖着,蛟尾甚至不顾那锁链穿骨的剧痛,搅动着深沉的海水剧烈甩动挣扎着。
可即便如此,仍旧止不住那烈火翻涌上燃,寸寸焚骨烈肤。
鲛女焦急地在水中游来游去,最后实在没办法,只能绝望地冲进地火之中,试图以一双肉手去撕扯他尾间的锁链。
妖皇傲疆疼得面目都扭曲了,他愤怒地甩动尾巴,巨尾重重抽打在她的身上,怒声吼道:“老子让你滚啊,为了你那点子狗屁不值的声名荣耀,搭上自由不说,如今你连命都不要了是吧!都说了你自不量力,救不了老子的!莫在这里碍眼!”
那只鲛女被那巨尾正面甩中,口中顿时喷出一大口鲜血,手臂反向扭曲骨折,看着模样十分凄厉。
可即便如此,她还是固执着甩动着鱼尾,试图朝下方地火之中游去。
百里安耳间冰蓝宝珠在水中轻轻晃动了一下,他抬手之间,只见到一道道缭绕于手臂间的水形漩涡陡然隐现。
她振臂一甩,深海之中,一道色泽更为深沉汪然幽澜的水墙朝着身下喷薄的一片火海镇压下去。
炽烈如流金般的滚滚烈火,漫无边际。
而百里安体内的司水神源之力亦是沛然浩荡,生生不息。
一片赤金涌动的火海,与百里安一掌推送之下的巨型冰蓝水墙形成强烈的色差对比。
那火海丝毫不受深海水压的影响,宛若这片冰冷沉重沛然的海水成了那金炎地火最好的燃料。
而百里安掌下的水墙,却宛若一道磅礴而恢弘的境界之线,将那地火与海水切割成了两个水火难容的两个世界。
冰蓝色的水幕之墙,混杂着万顷冰刃,严霜之气滚滚而下,自那水幕之上的海水,开始凝结出恐怖的层层坚冰。
于是巨大的冰层倾压在那水墙之上,形成可怕的重压,将那水墙之下喷涌而上的地火岩浆一寸一寸,缓而坚定的沉压了下去。
于是,百里安脚下的海水大地变作了足有百米之厚的坚冰,坚冰之下推着不过十米之厚的水墙。
透过透明的冰层与水墙,清楚可见那地渊之中蜿蜒四溢的炽热岩浆地火,如道道狰狞的伤疤,爬满整个海底世界。
妖皇傲疆看得眼睛发直,被百里安这惊人的一手所震撼到了。
只是那滔滔地火虽已经暂时得到重封镇压下去,可妖皇傲疆此刻的身份立场就变得十分尴尬起来。
他成了这海域之中唯一与那心脏封印之地的连接媒介……
妖皇傲疆看到那化妖少年做完这一切,面上不见任何得意张狂之色,只是面色如常地朝他投来从容的目光,淡淡一笑,传音说道:“妖皇大人说得在理,这鲛女便是彻底融了自身的本源鲛珠,怕是也不过只能化解妖皇大人身上的数根锁链。”
“既然她救不了妖皇大人,在下不才,便来助妖皇大人一臂之力吧。”
说着一臂之力,然后百里安当真缓缓举起了自己的右臂。
黄金海域之中,水域之力被他以着惊人的速度近乎疯狂一般抽取着,旋即在他手臂之上凝聚出一柄看不到尽头的巨大水剑!!!
妖皇傲疆一脸懵逼得看着举着夸!张!巨!剑!朝他逼近而来的百里安,心中顿生出一个不安的念头:“你……你要做什么?!”
百里安没有理会妖皇傲疆满是威胁的森然眼神,双手合握水形巨剑,身形飘闪之间,那柄宛若足以贯穿切割整个海域的巨剑被百里安握在手里头,一剑横扫而出。
妖皇傲疆那只没有了鳞片保护的妖尾,就像是一根巨型腊肠似得,被百里安一剑轻而易举地斩成两截。
血色爆开!
妖皇傲疆看着自己身下那半截巨大的断尾被那些无形的锁链如野兽拖动猎物似得飞快拖进了地渊之中。
那些涌动的地火好似拥有自己的意识一般,几个咕隆之间,将那一截巨大的断尾给吞烧得干干净净。
这一幕看得他是目眦欲裂,眼眸猩红,嘴里怒骂道:“我操操操操操操!!!老子的爱尾啊!!!!!!”
冰层与水墙虽将那片海中火海给镇压了下去,可妖皇傲疆尾巴处被拖了下去,冰层剑自然而言,也就形成了一个难以填补的窟窿眼。
烈火岩浆从那窟窿眼中喷涌而出,如一道冲天火柱,朝着妖皇傲疆贼心不死地淹没了过去。
妖皇傲疆又急又怒又恐惧,几乎其根斩断的鱼尾只剩下小小短短的一截儿在水里头“啪啪啪……”地飞快摆动着。
短短的尾巴带来的游力很小,难以带动他的身躯,妖皇傲疆的身体在海水之中左右游动的速度可以说是龟速来形容了。
百里安看不过去了,闪身而至,一只手搭落在他的肩膀上,将他一把扯过,正好避开那冲天火柱的吞噬。
妖皇傲疆惊出一身冷汗,他一把奋力甩开百里安的手,转过身来怒气冲冲地伸出双手,死死揪住百里安的衣领。
隔着海水都能够看得到他眼底汹涌流动的愤怒,傲疆鼻梁上皱,面色豹变,磨牙切齿道:
“小子!你当真是敢下得去手去砍啊!!!谁给你的胆子敢对本皇下手!”
百里安微微仰首,面色淡然地抬了抬手里的巨剑。
妖皇傲疆表情一僵,揪着他领口的手力道松了三分。
百里安抬手毫不费力地推开他的那两只手,淡淡一笑,道:“妖皇大人这般激动做什么,尾巴虽然没了,可命到底是保住了不是吗?”
妖皇傲疆脑子再进水,又如何看不出来方才百里安那一剑的确是有心救他性命的。
他脸色发黑,可语气却是放缓了几分,只是牙齿依旧磨得咯吱作响:“就算如此,你……你也不必……”
妖皇傲疆面色阴阴地垂了垂视线,看着自己腰部之下只剩短短的可怜一小截,他表情可谓是难看得厉害。
甚至都可以说是有些难堪了。
“即便如此……你也当稍稍留手一些,竟是斩得这般深狠,将本皇……将本皇的雄体都一并斩了去!着实……”
他一脸的难以启齿,又怒又憋屈:“着实该死!”
第一千三百四十一章:鲛妖的真相
妖皇傲疆说这话时,愤恨之余又将那一点点小幽怨拿捏得十分到位。
原以为听了这话的那化妖小子多少会对他表示出几分抱歉的意味。
可百里安却在散去那巨型水剑后,慢吞吞的啊了一声,“我知道啊。”
见他那理所当然的态度,听他那自然的语气,似乎丝毫不觉得自己做了什么天大过分的事。
妖皇傲疆眼睛大睁,匪夷所思地看着他,如看一只残忍的恶魔。
百里安两个手指再度并拢虚虚立于眉心之前,眉心开裂出一道暗色红线。
红线开启张裂瞬间,妖皇傲疆似是听到了潺潺溪水河流之音。
那声音好似自耳畔聆响,又似自身体内部的心湖间流淌而起。
他眼睁睁地看着百里安手指夹中那线雾,像极了某种邪修抽取自身魂魄练就什么害人的入魂勾当。
可是细瞧之下,又有着微妙的不同之处。
妖皇傲疆看着百里安指间逐渐凝聚而成的鲜红羽毛,竟是在这汪洋大海之中嗅到了一股勾人心魂的香味。
或许那并不是在真正的散发出香味。
可是妖皇傲疆亦是妖族出身,血羽河从某种程度上来说,对于他同样有着致命性的吸引力。
他看着那羽毛,不自觉地咽了咽口水。
却忽然怔住,反应过来他方才出手阻止这小子的时候,这小子就是打算将这奇异的羽毛打入那雌鱼的身体里。
所以他这竟不是要害她……而是要帮助她吗?
心头的疑惑刚刚升起,百里安屈指轻弹,鲜红的羽毛离开指尖,如被线牵引,缓慢飘忽地朝着那鲛女的方向游离过去。
那鲛女双手畏惧般地护在自己的胸前,一贯冷漠的眼神在看到那鲜红羽毛的瞬间满是恐惧之色,似是不愿再体会方才那般剔骨剐肤之痛。
可身体对于那血羽的本能亲近,纵然她万般害怕,却也无力做到躲闪拒绝那血羽的靠近到来。
只能任由那鲜红的羽毛化作无物,涌入自己的眉心中来。
刹那之间,鲛女只觉如尘埃污垢覆盖在自己灵台间的黏腻之意宛若被一捧净泉洗涤清明而净。
混沌了不知多久岁月的意识好似忽然找到了光,鲛女的眼睛里逐渐升起宛如从灰烬里死而复生的光芒。
一轮轮光晕如水洗一般,层层落洗下来,尾间的金意就像是燃烧的流沙一般缓缓脱离身体,裸露出了尾鳞之间原有的蓝色鲛尾。
鲛女缓缓摊开双手,满目茫然震惊地看着自己身体间的神奇变化。
血羽融入自己的身体之中,那股力量融化在身体间的每个角落里却不散去。
肌肤鱼尾之间,每一寸身体都浮现出一层极浅的浅蓝水色光晕,将她的身体与这片海的圣气侵染完美地隔绝开来。
感受着身体间散发着前所未有的畅意清明感,鲛女明眸大睁,半晌才意识到自己所经历的并非梦境。
她抬首,目光震撼且复杂的看着百里安,似是不能理解他何以能够拥有此等力量。
她更不理解的是,她们素未谋面,为何能够得来他的善意帮助。
妖皇傲疆两眼发直地看着那鲛女看了半晌,他忽然好似反应过来了什么,怒笑着重新又一把揪住百里安的领口。
“好啊,你小子方才那一剑下手那般狠,是想着给这雌鱼出气儿是吧?!!”
感情他吃亏就吃亏在嘴欠儿上。
方才他一口一个雌鱼的唤着,言辞之间,尽是对雌性生物的鄙夷与轻视,居然给这小子给暗戳戳的记恨上了。
妖皇傲疆半截短短的尾巴气得在海水里只拍水花子,转头怒视着那鲛女,语气满是控诉与愤恨的委屈:“他娘的!这是你哪勾搭来的相好的不成?!还不兴说你两句了?!!!”
那鲛女被吼得一愣一愣的,赶紧拼命挥手道:“这是哪里话!我根本就不认识他!”
这话说得,她自己都不信了?!
若是素昧平生,这妖龙少年为何要耗费这般大的精力救她?
意识蒙昧之时尚且不查,如今反应过来了,方才那小子拿出来的一片羽,分明就是昆仑净池独有的力量。
而且能够瞬然叫她灵台为之清明,净化她体内万年之久的黄金圣气。
若是寻常昆仑净池之力怕是远不能做到这一点。
为了助她不受此地圣气折磨影响,方才那一片羽怕是已经抽空了不少的本源之力来助她。
若是萍水相逢的陌路之人,又怎会为她做到这个份上?!
果然,妖皇傲疆满脸不信,一副看她有奸情的模样,咧着一大口森森白牙冷笑道:“不认识?我信你才有鬼?!”
百里安没有理会妖皇傲疆的发疯,也并未出言解释些什么。
他总不能说妖皇傲疆前半句推断的的确是分毫不差,他那一剑,之所以故意齐根而斩就是听不得他那一口一个雌鱼、雌性生灵吧?
虽说这鲛女与他毫无关系,可观那尾巴颜色色泽,说不准与林苑姐姐还有着沾亲带故的关系。
亦或者说她本就是林苑姐姐的先祖也说不定?
百里安那一剑多多少少是带了些私人恩怨以及爱屋及乌的意味。
只是这其中想法心思,他也没必要都同妖皇傲疆言说。
百里安偏首看向被误会得面色有些尴尬的鲛女,见她已经恢复神智,不由传音说道:“不知姑娘如何称呼?与那人间海族中的鲛人一族又有何种渊源?”
从外表上看,此女是一只蓝尾鲛人毫无疑问。
只是她体内这冲天浓郁的妖气却是不知何故。
百里安不解鲛人一族之中,可是又有着其他什么分支旁系。
这鲛女的鲛尾与林苑姐姐的几乎是如出一辙,可人间鲛人怎么也不应该出现在这片黄金海域之中。
看着更像是被人放逐于此。
事关林苑姐姐的事,也容不得百里安抽取血羽河本源之力来换她清明真相了。
当然,除此之外。
这鲛人似乎还与此地的心脏封印大有关联,海中异妖皆失神智,唯有她保留一丝神智,守护此间海境,不容他人进犯封印。
加之就连妖皇傲疆都对她庇佑三分,其身份必然不同寻常。
见百里安一脸真诚的发问,妖皇傲疆又懵了一下,然后是勃然大怒,小短尾在水里头拍得飞快,揪着百里安的衣领恶狠狠道:
“感情你小子是在见色起意是吧?!!!”
啊,不是!
这混账东西怕不是有什么大病吧!
他竟当真不认识这鲛女,就为了两句话把他尾巴齐根给斩了个干干净净,将他由雄变雌,报复得明明白白!
百里安抬眸平静地看了他一眼,道:“妖皇大人在这胡喊什么呢?先头在黄金湖泊之中,你都伤成那副半截儿不剩的模样了,借着黄金海的力量,生食妖兽,都能将身子长回来,如今这尾巴如何就难长回来了?”
妖皇傲疆被他说得竟是哑口无言。
想当初,他被昆仑神那个女人揍得是何等凄惨,他那整个威武雄壮、霸气外露的身子都快被她轰成雌雄不辨的筛子了,后头不也该长的都长回来了?
这小子出手,比起那女人,倒还显得真是留手了几分。
想到这里,妖皇傲疆心里那股子怒气竟也被抚平了下去。
他松开百里安的领口,扭头看向鲛女,恶声恶气道:“这小子在套你的话,他既不是你相好的,你的身份没必要同他多说什么?”
一口一个相好的让那鲛女忍不住翻了一个白眼,她目光含蓄怜悯地看了一眼妖皇傲疆的小短尾,轻咳一声,没搭理他的警示。
鲛女朝着百里安柔柔一礼,传音说道:“这位道友身上似乎有我鲛人一族的气息。”
百里安从怀中取出一颗夜明珠,道:“姑娘所说的鲛人气息,可是此物?”
鲛人遗珠,化泪而成,既为夜明珠,也未鲛人泪。
难怪不久前这鲛女在意识弥留不清之际,还能够对他手下留情,只做示警,并未第一时间狠下死手取他性命。
原来是感应到了林苑姐姐的鲛人泪气息。
见到百里安手中那颗鲛人泪,那鲛女目光瞬然明亮如华,整个人都在微微颤抖起来,她神情看似有些激动,飞快游过来,捧起百里安的那只手,低声道:
“时过境迁,万载岁月,不曾想我如今,竟还有蓝尾一脉……”
她眼底情绪复杂翻涌,有哀凄,有希望,更有一丝深深愧疚的感动。
再传音而至的嗓音里,竟是微微哽咽的:“好……甚好……天不薄我,幸得血脉未绝。”
见此鲛人泪,那鲛女最后的一丝防备心也对百里安收了起来。
通过短暂的交流,百里安从这鲛女口中得到了不少的信息。
这鲛女名为鲛人古月,身份地位倒也确实不凡。
她血脉古老,乃是初代鲛人王族,其身份之高贵莫说在鲛人一族之中独占鳌头,便是放眼整个海族,也是极为古老高贵的存在。
古时,海中生有神灵,名曰‘海神’。
而‘海神’是流传于大海之中的一个遥远传说。
而她做为蓝尾鲛人一族的王族首领,拥有着无上的荣耀,本有资格选举成为‘海神’的继承者之一。
只是父帝在世之时,天地初开,万物混沌,神魔大战开启,身为鲛人一族最强大的战士,她自然亦是需要为了仙族大道做出牺牲贡献。
魔族狡诈,会安排各方魔族异类伪装成为仙神,潜入上清仙界,神魔大战死伤无数。
为了获取情报,她奉父帝之令,携蓝鲛一族上上下下,假意投诚于魔族,为表诚意,她需带领蓝尾一族服下魔族所炼‘赤妖果’,生生将自身仙骨焚化成为妖族。
故此为仙界所不容,得到了魔界信任。
当年神魔大战持续万年之久,参与征战的各方种族岂止万千。
只是无人知晓,蓝鲛一族为了这场万年战役究竟付出了怎般惨痛的代价。
自神魔大战结束,以着蓝鲛一族的风险与建树,残存的蓝鲛一族本应受封为仙。
只是唯一知晓蓝鲛一族投诚真相的父帝却是死得不明不白。
当年真相也就自然掩藏于鲜血黄沙的历史之下。
蓝尾鲛人一族没有资格再受到海神的祝福与庇佑,也被仙界视为海族的耻辱。
唯一的故土大海不再是安然容身之地,蓝鲛一族在当年为鲛人一族首当其冲地诛杀,故此血脉一直变得十分稀薄。
纵然后代子孙无辜,可一旦诞生蓝尾鲛人,也就意味着出现了返祖之相,虽非妖族,却也令万千海族感到厌恶耻辱。
千万年来,凡是蓝尾之鲛,皆会受到族人的放逐与驱赶,视为不净之身的异类。
原本是尊高无限的鲛人王族,却变成人人喊打的妖邪。
若是她们当真做了什么离经叛道的勾当倒也罢了,可她们却一直忠心耿耿为仙族效力,还要遭受此等污名也驱赶。
古月难以接受父帝身陨混沌的事实,在得知父帝黄金帝骨封印于昆仑黄金海中,便自请放逐至此地,守护帝骨,试图寻找复活父帝之机。
听闻这一切,百里安目光十分复杂地看向妖皇乘荒。
所以林苑姐姐那凄凉不幸的一生,皆是因为这货而起?!
若非这货行下弑父的愚蠢行径,蓝鲛一族怕是早已得道成仙,林苑姐姐也不必为自己族人所放逐,流落他乡。
若非得到山神爷爷的收留庇护,此刻的林苑姐姐,怕是早已成为了地下暗城之中炽手可热的拍卖品。
念及此处,百里安心中顿时又升起一股无名之火,只觉得方才那一剑,还是斩得轻了些。
妖皇傲疆见百里安神情不大对劲,赶紧撒开他的衣领,摆着短尾游远了些,目光警惕凶狠地看着他:“你想做什么?!”
虽说瞧这是百般个不瞬间,可百里安到底是敛了情绪,目光沉沉地看着妖皇傲疆皮笑肉不笑道:“所以你将父帝的一半神源分给了古月,是因为心虚愧疚了?”
摆着小短尾巴的妖皇傲疆身体一僵,很快又像是猫踩了尾巴似得在水里蹦了起来,一副气急攻心的模样:“胡说八道!老子是这么败家的玩意儿?!那神源何等珍贵?老子会浪费在一只雌鱼的身上?!你想都不要想?!”
说着他一梗脖子,气势汹汹道:“那神源被我投入黄金海中用来祸害沧南衣那个蠢女人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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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千三百四十二章:本皇求求你
妖皇傲疆喋喋不休完一大段话后,好似为了印证自己冷酷无情的事实。
裂着参差不齐的一口大獠牙在海水里呸了一口唾沫,满眼不屑嘲弄道:“笑话!老子活了大半辈子了,还从来不知心虚愧这四个字怎么写!”
百里安淡淡瞥了他一眼,毫不留情地拆穿他的伪装,道:“你既知晓古月的来历身份,在这片黄金海域之中还对她多有帮衬,古月姑娘的目的是为了借助黄金帝骨来重新汲取神源之力助父帝复活,若是你们利害关系一致的话……”
语气微微一顿,百里安看着面色愈发僵硬的妖皇傲疆,目光饱含深意道:“如此说来,你画地为牢在此黄金海这么多年岁月,竟也是为了复活父帝?”
“放你娘的狗屁!”
妖皇傲疆仿佛受到了什么奇耻大辱一般激动了起来:“老子最讨厌那个道貌岸然的老东西了!他那样对老子的娘亲,老子亲手宰了了他没将他挫骨扬灰就已经很不错了,那种老畜生也值得老子搭上一辈子来为他守骨?!做他的春秋大梦去吧!”
百里安暗自皱眉。
这货嘴硬的功夫怎么和宁女魔有得一拼啊。
对于妖皇傲疆冥顽不灵的不配合,百里安轻飘飘来了一句:“若是再拉扯下去,那枚黄金帝骨怕是都得给深渊巨兽融合得什么都不剩了吧?”
妖皇傲疆语噎,脸色憋得发青。
鲛女古月无奈苦笑,道:“他就是这样的性子,道友不必继续为难他了,你想知道什么,我都可以为道友解惑。”
百里安看了妖皇傲疆一眼,淡道:“妖皇大人看似行事毫无章法,随心所欲,实则却是大有讲究啊。”
鲛女古月失笑道:“若非如此,若是庸人一个,他又岂能在这黄金海中安稳度日这么多年,虽说黄金海位于方外之境,可当今仙尊祝斩可是知晓傲疆身世的,若是对仙界毫无作用,他又岂会留他到现在?”
无法无天肆意妄为不过是为了保护自己的手段罢了。
妖皇傲疆唯有行事百无禁忌,只要性子起了谁都敢害,那就意味着只要将他利用好了,什么见不得光的脏事,都可以借着他的手干了。
他深知仙尊祝斩起了借着这片黄金海试图创造饕宴这种怪物对付尸王将臣的心思,那么他这半枚神源便是想留也留不得了。
既是如此,还不如假借要掌控昆仑净墟对付沧南衣为幌子,假意营造出野心勃勃的样子。
而那半枚神源渡入黄金海中是不假,可在割舍的同时,妖皇傲疆亦是将那半枚父帝神源一分为二,匀了一半给她,让她得以保留最基本的神智,在此守护帝骨。
而百里安口中所说,妖皇傲疆想要复活父帝的心思,他虽嘴上不说。
可古月知晓,确有此事不假。
聪明人之间说话,无需字字句句皆说得明白。
古月也未将话说得太过通透,百里安也已经猜测出来,当年父帝之死怕是另有隐情。
他死于自己的亲生儿子手上是不假,可看妖皇傲疆如今这副死相,想来其实当年也并非是真正想要弑父。
犯下弥天大过,如今后悔想要弥补,却也是晚了。
如今再看他这般着急模样,想来也是知晓,若是深渊巨兽当真冲破封印,彻底异化从而强行吞噬了那根帝骨。
那父帝再无复活之日了。
“所以那封印之地下,如今是何情况?”百里安问道。
这一点,鲛女古月就无法作答了,她朝着妖皇傲疆投去目光。
看妖皇傲疆那模样,想来是在底下吃了不小的亏。
听百里安这么一问,脸色发青得厉害,他冷哼一声,道:“那可是深渊巨兽,实力本来就在我的身上,所说我利用禁咒之力能够压制一二,可它铁了心要鱼死网破,我能有啥法子?!”
百里安沉吟思索片刻,后道:“还请妖皇大人将施于深渊巨兽身上的禁咒主术交予我来处理。”
听了这话,妖皇傲疆冷笑连连:“交予你来处理?你这小子口气到还真是不小啊?想老子费尽心思种在那深渊巨兽身上的禁咒白送给你,这如意算盘打得未免也太响了些吧?”
妖皇语气虽是森森然,可听他这话中的意思,他费尽心思中在深渊巨兽身上的稀有禁术。
只要百里安支付得起足够的代价,却也不是不能交给他。
也不知是不是深知自己此刻立场的原因,比起初时妖皇傲疆那残忍弑杀的强硬态度,他此刻倒是能够有商有量了。
可百里安却是不想同他有商有量,他上下打量了一眼妖皇傲疆,淡笑道:“妖皇大人觉得将那禁咒的主术交出是便宜了我?”
妖皇傲疆冷笑道:“难不成还是便宜了我不成?你掌控了灵魂禁咒的主术权就意味着能够让那深渊巨兽任你为主,收下深渊巨兽这样的一乘妖兽,这便宜你占得大了去了。”
百里安双手抱胸,失笑道:“既是如此,那妖皇大人便自己好好收着这禁咒吧?
我十分期待妖皇大人有朝一日能够将那深渊巨兽收为妖宠的日子。”
说罢,竟也不同他多做废话,身下御起一道水剑朝着地渊封印之地掠去。
妖皇傲疆又懵了一下。
诶?不是?
你不再讨价还价一下的吗?
居然说走就走?
那可是掌控主宰深渊巨兽命运的禁咒啊?
妖皇傲疆顿时慌了,他飞快摆动起小短尾拦在百里安的面前,黑青着脸说道:“你不是挺能说会道的吗?年纪轻轻生怕多费一点口舌吗?你再同本皇商量商量,说不定本皇心一软,就答应你了呢?”
百里安固执摇头:“算了算了,君皇娘娘的棺掉下去了,我还得先去寻她呢。”
“诶诶诶……”妖皇傲疆拉都拉不住,堂堂一代妖皇,竟是急得哭腔都出来了。
“你这可恶的小鬼,是非要本皇丢脸交代实话是吧?!成成成!这主术我交给你!交给你成了吧?”
百里安作势御剑离去的动作收了起来,他转眸看着妖皇傲疆,笑容真切道:“不谈条件,无偿给吗?”
“无偿无偿……老子求求你,收了这禁咒主术吧?”
平日里再如何睥睨天下的妖皇大人此刻也不由被磨的一点脾气也不剩了。
面上哪里还敢再端半点架子,只敢在心中暗自记恨着小子趁火打劫的可恶行为。
若是这深渊巨兽不这般发疯,任凭它在回廊天渊如何翻天覆地,这时辰一到禁术彻底生效,它只有沦为妖皇傲疆妖宠的份。
只是妖皇傲疆万万没有想到,被封印了百万年之久的个老东西竟还有这般宁为玉碎不为瓦全的气性。
如今它将自己的心脏以及封印一同碾碎,地脉圣气以着崩塌之势翻涌上来,侵蚀感染整个海域,便是有神源护体的傲疆也免不了被逐渐吞噬神智。
待到那完全失智的深渊巨兽彻底陷入疯狂,灵台坍塌之下,便是那摄魂玄胎咒也无灵台神识可御,彻底失效。
可是失效不等同打在深渊巨兽体内的禁咒消失了。
那禁咒就好似某种认主契约般的存在,虽然无效,可通过摄魂玄胎咒,深渊巨兽能够借此感应到术主的存在。
心脏俱碎,成为完全感染体的深渊巨兽一旦挣脱束缚,重融肉身,第一时间本能杀死的,就是这施咒的术主。
所以,此刻他与深渊巨兽的立场颠倒。
这摄魂玄胎咒非但不能让深渊巨兽认他为主,反而成了他的催命符。
咒以种成,即便是施咒者也无法单方面消散咒印,除非移转主术在他人手上,不然接下来等待他的就是那深渊巨兽不死不休的狂暴追杀了。
眼看着这小子不是什么好糊弄的主儿,妖皇傲疆磨牙切齿,原本还想打他身上寒羽池的主意也彻底落了空,只得满怀不甘,伸出带印的手掌张口轻轻一吹。
掌心并非实体的光印落符,就像是一张薄透的纸,被他一口妖气吹掀而起,漂浮至百里安的面前。
“行了,这就是摄魂玄胎咒的主术,你……”妖皇傲疆一脸痛心疾首地看着那道符,咬牙道:“你拿去罢!”
百里安摊开手掌,以神识之力包裹住那道光印,将之收入掌心,面上微微一笑,道:“那就多谢妖皇大人慷慨赠符了。”
百里安嘴上说是要白嫖他的摄魂玄胎咒,可收下后,却还是拈来一枚血羽递给妖皇傲疆。
他正色说道:“海底地脉上涌,火山爆发,这黄金浓度之重,怕是连你体内残余的神源都难以长久地护你了,妖皇大人还是快些上岸才是。”
妖皇傲疆神情复杂地接过百里安手里的那片血羽,可他与那鲛女都并未就此离去。
他略略挣扎片刻,咬了咬牙,抬手从自己眉心之中抽出一缕神念,沉声道:“老子不是什么不识相的性子,这般大的祸事是老子闯下来的,没道理要你一个外人小子替老子擦屁股,这道神念交个你,若我在海中感染变成怪物,你便捏碎这道神念,也无需费多大功夫就能够灭了老子,老子不走,却也不会在这里拖你的后腿。”
鲛女也随他一样,抽取出自己的一道神念,交给百里安。
主动交出一缕神念,无异于自缚枷锁,若是来日百里安不归还这神念,生死皆在他一念之间,无异于与人为奴。
这下,百里安可当真是十分意外了。
只不过地渊结界之下的状况到底不明,纵然妖化,能够汲取此地黄金圣气,可面临的毕竟是深渊巨兽那样的一乘妖。
对于这片黄金海域的状况百里安也远不如在此生存了百万年之久的妖皇傲疆那般了解。
既然他们二人不愿意走,那眼下这种状况多两个帮手也是极好的。
更何况这两个帮手都有着通暝境的实力。
妖皇傲疆将那血羽吸收之后,摇身一变,化为一只巨大的蛟龙,黑沉沉的身体游入深海之中盘旋几周。
只见深海之中爆起团团大量的血雾。
那是妖皇傲疆在海底世界猎捕食物。
飞快游玩一周,妖皇傲疆几乎是以着一个暴食的状态吞噬了一圈海底异妖,蛟龙化的身子已然又重新生出了尾巴。
这也唯有通暝境的强者才有着如此强大的吞噬力与修复力了。
换做寻常修士神魔,那里能够做到这么快的断尾重生?
妖皇傲疆化成黑蛟后并未急着变回人身,他嘶嘶的吐着墨黑色的长信子,朝着百里安使了一个眼神,开口说话的声音里带着磨砂般的浓重金属之音。
“小子,坐老子背上来,老子对此地熟得很,你小子回去就烧高香吧,老子亲自带你下去。”
百里安二话没说,翻身就上了他的背,车经熟路地抓住了他背上的倒鳞。
妖皇傲疆呸道:“老子驰骋黄金海百万年久,还是头一次给人骑,小子你真是祖坟都可以冒青烟了。”
说完,眼睛一横,看了一眼鲛女古月,到底也没厚此薄彼,地哼哼不屑道:“雌鱼你也上来。”
鲛女古月心知妖皇傲疆对世界一切雌性生物都多有鄙夷,自大张狂,又素来有着极为可怕的大雄性主义精神。
她哪里敢随随便便上他的雄背。
正自犹豫间,百里安看出了她的为难,便伸出一只手,道:“妖皇大人是我们之中唯一进入地渊世界的,对于地理环境他自然比我们二人熟悉,古月姑娘不妨一起。”
鲛女古月这才跟着一起骑上了蛟背。
妖皇傲疆一边游动冲进那冰层缺口之中,嘴里一边不干净地骂骂咧咧道:“他娘的,世上一切雌娘们都是看脸的肤浅之物,老子叫你上就磨磨唧唧的满脸不情愿,那小白脸伸伸手就立马上赶着往上贴,呵!肤浅!肤浅至极!也是,寻常之人又如何欣赏得来老子这威武雄壮的美丽身躯!”
百里安:“……”
这真是一只……好嘴碎的妖皇。
他突然有些后悔留下这货了。
一人一鲛乘骑黑蛟穿冰破火而下,百里安耳间明珠闪烁,冰寒的水意深浓,地火难侵。
倒也顺利地穿过了破碎的心脏结界之地。
穿过那八字地渊,身边的滚滚烈火以及沉重的海水都仿佛被一道无形的结界隔绝至身头顶上空一般。
在这海底世界之下,竟是生着一片令那万顷海水悬浮于上空的无水之地。
(PS:看到评论小可爱说北北有个BUG,就是仙尊祝斩以前写的是黑帝,结果写嗨了,写成了赤帝,感谢捉虫啊。)
第一千三百四十三章:不是人
地渊世界空荡荡,连绵的地底火山蔓延不见尽头。
空气里的金色粒子宛若实质的雪花一般,飘散在空气之中,浓郁得沾在肌肤间都能够感受到身体汲取吸收那粒子而反馈的滚烫温度。
入了这片空间,妖皇傲疆倒也不必再继续传言交流了。
浑厚如重金属摩擦大地的声音嘶嘶响起:“若非深渊巨兽撞破了自己的心脏,八字封印告破,老子到现在怕是都不知道这海底下竟还藏着这样的一处地方。
老子同你们说啊,老子在龙门未凿的那个古老时代,就被我那个便宜哥哥放逐到这种地方来了。
那时候的黄金海可还不是眼下这般不堪的模样,那会子啊,这整座黄金海,只有沧南衣那个老女人一个守境人。
燕破云你小子知道吧?如今黄金海的守境人,呵……跟那个女人比起来,他算哪门子守境人,你看看黄金海如今乱成这般模样,如今还有他半分影子吗?整日里除了耍帅逞威风,整个昆仑上下……”
百里安不愿听这些废话,拔羽毛似得从他后脖子那拔下一片脸盆大的鳞片,打断了他喋喋不休的话语,道:“昆仑神主的冰棺落入这片结界之地中来了,为何如今半点气息都感应不到了。”
“伱他娘的当老子是小毛鸡崽子是吧!再薅老子的鳞试试看!”
妖皇傲疆痛得嗷叫一声,却没将百里安从自己的背上甩落下来,冷笑轻嗤道:“那女人死都死了,要她尸身做什么?难不成你还想同那拿银一样,夺了她的尸身进行夺舍之术不成?”
百里安道:“到底是五尊仙之一,其神力之伟岸,岂是死后朝夕说散就能散的。
那父帝死去百万年之久,一根黄金帝骨尚且都能蕴藏如此可怕神秘的力量,若是放任昆仑神的尸身不管,被有心之人盗走利用,怕是得有大患。”
妖皇傲疆冷笑不屑,道:“盗走?何人能像本皇这般本事能够深入到这片地渊封印之地中来,那老东西的一根老骨头藏在这鬼地方。
本皇守了百万年,都无人能够盗得走,那女人尸身刚落进来,还怕人盗走了去,这种地方,若非本皇给你开道你都进不来,除了我,还有何人能够在此畅通无阻,简直是笑……”
不屑的冷笑声忽然戛然而止。
百里安感受到自己身下的那句蛟躯猛然一颤,他就像是被看不见的恶鬼咬住了脖子似得陡然没了声音。
百里安好奇地顺着妖皇傲疆的视线朝一个方位看去,只见在一片连绵的漆黑火山体下,有那么一群人,以其中一人为首扛着一根金闪闪的大骨头狗狗祟祟而过。
百里安面无表情地垂眸看着妖皇傲疆,曲起手指在他脑袋上不轻不重地敲了敲,道:“我没看错的话,有人进来了,而且还不知一个,来了差不多有一二三四五……二十多来个吧?而且为首扛着的,嗯……是你爹的骨头吧?”
所以黄金帝骨,说盗就盗了?
“我!干!他!娘!的!哪里来的一批小贼!居然在这刨人祖坟!”妖皇傲疆双眼突直了都,顿时破口大骂。
“嗤!!!”一道水蓝色的剑破空而去,空间之中水意骤重,穿梭在火山底部的那数十道身影脚步骤然慢了下来。
肩扛金色巨骨的为首那人眼皮狠狠一跳,他反应极快,在山体之间疾驰的身影骤然疾停下来,脚下在大地之间拖擦出一道浅浅风痕,他一只手如电朝着身后探去,飞快抓来一名同伴。
竟是以同伴肉身来抵挡这一剑。
水形剑毫不留情地贯穿他同伴的身体。
而与此同时,被贯穿身体的那人心脏部位散发出一道隐晦的光芒,竟是将那水剑之中的灵力尽数渡解。
水剑穿堂而过的瞬间,化为万千水雾毫无杀伤力的喷洒在那人的身上。
扛骨之人毫发无伤,面色漠然的手掌一松。
同伴的尸体直挺挺地倒落了下去,锋利薄窄的伤口里这才缓缓地渗透出宛若被稀释过的樱红色的血液。
“你这手段也不怎样吗?若是换做本皇出手,定然一击必中,又怎会像你这般打草惊蛇。”
妖皇傲疆嗤笑两声,硕大的眼瞳移动抬起,却见原本坐在自己背上的百里安不知何时已然屹立于他的脑袋之上,衣摆飒飒,玄水如蛇缠满袖。
一句话刚刚说完,身下空间一阵扭曲,水色涌现,好似某种上古秘法界阵陡然无声开启一般。
一柄柄冰蓝色的水剑被召唤而出,锋然凌立之间,竟是在短短一瞬间,成百上千地悬于四面八方之间。
剑锋密密麻麻遥遥指向那盗骨之人。
妖皇傲疆看得目瞪口呆,震惊:“他娘个姥姥的!你小子玩水竟玩得可以啊!”
八字地渊结界虽然已破,可地海之下的仍旧留纯有着无数大大小小的绝海避水禁制。
在此空间之中,并无一丝天地水灵之气,虽于那黄金海临隔一线。
可是身在此方,却是难以调动一丝一毫的水行之力,更是有着阵界禁制的压制。
徒手化水诀,则需要调动自身的水行之力。
他这随手召唤万千水剑的本事,即便放眼整个海族来说,都可以说是佼佼者的天才了。
一剑杀一人,如今足有千百剑。
可盗骨之人却不过二十来人,纵然一具身躯能够化解一剑,他又能够利用多少同伴的肉身来抵挡。
百里安垂于身下的手指轻轻一动,甚至连寒暄拷问的过程都懒得走了。
蓄势待发的水剑如雨,疾弛而出!
而那些盗骨之人的同伴们,这一次竟是主动纷纷赴死,将那为首之人的身体死死围住。
在极短的时间里,以身化墙,将他包裹的严丝合缝。
那些人好似感觉不到疼痛一般,四面八方斩刺而来的水剑将众人都捅成了刺猬,都听不见半点惨叫声,不过片刻就彻底感受不到了任何生机。
妖皇傲疆看到了父帝的黄金帝骨险些落在了这些不明不白人们的手中,如何还能够按捺得住。
他骂骂咧咧地化成人身冲了下去。
百里安与鲛女古月也紧随而去。
火山之下,二十几人抱作一团,将那为首之人围得如铁桶一般密不透风,一块衣角都看不见。
妖皇傲疆脚贱地伸出去,踢开一具具已然冷却的尸体,满脸不屑冷笑道:“什么阿猫阿狗的小角色,也敢来盗帝骨了,真是不自量力!”
鲛女古月好没气道:“可就是这样的阿猫阿狗,在妖皇大人你的眼皮子底下差点成功盗走了帝骨。”
他这轻敌的毛病什么时候能改改。
妖皇脸色一青,狠声道:“他们盗得走吗?!可笑至极!这连绵海底火山爆发,出了这片破碎的结界就是万里火海,火海之上是十万丈深海水域!海中异妖无数,就他们……喂那些小鱼小虾都不够分的!”
“他们既然能够悄无声息地进来,自然也就有法子离开。”
百里安毫不留情地戳破妖皇傲疆自大的幻想,他蹲下身子,信手拨了拨地上被鲜血染湿的泥土,手指轻捻间,指腹留下淡淡樱红色的鲜血痕迹。
他眸子低压眯起。
若是寻常人的身体,并不会流淌出色泽如此浅淡的鲜血,就仿佛被什么……稀释过一般。
百里安抬起手指,在染血的指尖轻嗅了一下,果然在那鲜血之中嗅到了一丝不同寻常的特殊气味。
他皱起眉头,目光凝重。
妖皇傲疆急着找回帝骨,又嫌弃那些尸体,用脚扒拉了半天,却见百里安还蹲在地上事不关己地在那一个劲儿的嗅自己的手指头。
他当即就怒道:“老子背了你一路,好心带你进来,不是让你在这偷懒闻手指的,那几个死人的血有什么可闻的?!”
说话间,妖皇傲疆好似突然想起什么似得,他皱起浓眉,神情厌恶道:“我记得你小子是尸魔王族来着,不会是在这种时候产生了什么渴血欲望吧?”
百里安蹲在地上没起身,只是慢条斯理地将指尖的血迹擦拭干净,淡声说道:“何必白费力气,那人已经带着帝骨逃走了,你便是再勤快将这些尸体扒开,也不会有任何收获。”
“放你娘的拉稀屁!本皇两只眼睛珠子生脸上可不是活踹气儿用的,那小玩意儿实力一般,还能从本皇手底下跑了不成。”
真是个滑头的小鬼,为了偷懒,当真是什么话都说得出口。
妖皇傲疆懒得再同百里安多说废话,他展袖挥手,带着几分不耐烦的怨气招来一股恶风,将那些一团团的尸体尽数掀飞开来。
只是那些尸体的包裹之下,竟是不见方才那为首盗骨之人。
妖皇傲疆震在原地,飞快上前,语气何表情都有些扭曲:“人呢?!那人呢?!!”
鲛女古月扶额,看着百里安无奈苦笑道:“真是让道友见笑了。”
百里安摇首道:“这些根本都不是人,寻常之法自然是难以追踪了。”
“不是人?”妖皇傲疆与鲛女古月目光齐齐朝他望过来。
百里安低头扫了一眼那些尸体,淡道:“准确的来说,应该是人傀。”
“人傀?那是什么?”
妖皇傲疆自上古时期起,就被放逐在此境之中,对于后世之中由十方城内机甲技术创造出来的人傀一无所知也实属正常。
百里安向他解释道:“人傀,是千年前人间创造出来的一种傀儡技术,至于这人傀……却是以符入器成道,以来改造活人肉身而成的半人半傀。
而世间人傀,亦分多类,其区别在于肉身改造的程度大小,若是肉身割舍得越多,以特殊晶石炉心炼体融魂,则实力极越强,但本心意识则就越弱。”
妖皇傲疆听完只觉得匪夷所思,一个个鲜活的生命,谁愿意放着好好的人不做,去做那什么冰冷的物事。
百里安继续说道:“这些人的自我意识虽然有留存,却并不强烈明显,炉心之中下达了多重明确的命令符文阵列,如此看来,倒像是被当做死士培养的。”
“死士?”妖皇傲疆因为一时蒙昧无知而错过帝骨,心情正差,语气阴沉道:“这群小东西脆皮成这样,也配好意思称之为死士。”
百里安起身而行,随意挑了一具尸体,手掌噗嗤一声贯穿尸体的胸膛。
手掌抽离的瞬间,扯带出一颗鲜红色的炉心。
只是那颗炉心表层,还连结依附这小半颗不再跳动的鲜红心跳。
妖皇傲疆看着面不改色做着掏心掏肺行径的百里安,忍不住咂了下舌头:“你到底想整什么幺蛾子?!现在更重要的难道不是先寻回帝骨吗?那深渊巨兽可是已经在开始融合肉身了?!”
百里安没理会妖皇傲疆,只是专心地将手里的那颗炉心反复翻来细看。
仿佛得到了某种验证。
他的眉头越蹙越紧,神情也越发凝重。
随着他掌心力道收拢,手掌里的炉心被捏的粉碎,化为灰烬散去。
这群人傀的实力本不弱,只是经过了百万年的岁月侵蚀,此地无天地之灵回补炉心,日渐消磨,才会变得如此脆弱。
鲛女古月神情微变,惊疑道:“怎么可能会有此事?道友你不是说此人傀创建于千年之前的人间吗?又怎会再次消磨百万年之久。”
妖皇傲疆耐心尽失:“这小子说话前言不搭后语!怕是得了失心疯!”
百里安抬眸看着妖皇傲疆正色道:“帝之封印自古而存,无人能够进出其中,哪怕是昆仑神主也做不到。
八字封印告破瞬间,海底火山爆发,旁人更是难以穿过那道界限,如若这批人傀是今朝潜入这里来的,又如何能够在我等之前这般快速地找到帝骨?”
鲛女古月忽然感觉到一丝毛骨悚然,带着不可置信的目光看着百里安:“所以道友的意思是……”
百里安面色漠然道:“当年在父帝身死封骨之死,这里除了妖皇傲疆你,怕是还有第三人。”
妖皇傲疆浑身一震,浑身血液在这一瞬冻结。
紧接着他又听到百里安的声音缓缓响起:“而这些人傀,想必就是这第三人在那个时候,做为埋子,早早地安排在了这里。”
第一千三百四十四章:借姑娘命一用
根本就无人能够穿越那道封印结界,若非深渊巨兽做那最后的困兽游斗,撞碎封印,此刻他与妖皇傲疆怕是都到不了这片地方中来。
尽管百里安的这一番推演听起来十分荒诞。
可妖皇傲疆却也逐渐意识到事情并不简单,他再深深细想当年误杀父帝的种种,脸色也渐渐阴冷凝重起来。
他缓缓抬起那双猩绿色的眼眸看向百里安:“世间禁术万千,叠宙时空的大术也并非不存在,所以你的意思是,有人觊觎帝骨,不惜埋下一个百万年之久的局,只待今朝?”
百里安垂眸冷声道:“黄金门的秘密不就是掌控时间之力吗?”
妖皇傲疆神情近乎森然:“你的意思是黄金门的主人……”
“不会是她。”百里安平静抬眸,语气里听不出任何情绪,“也不可能是她。”
“她?”妖皇傲疆咧嘴一笑,目光森冷:“看来你早已知晓这黄金门之主是何人了?”
鲛女古月见二人之间的气氛不太对劲,忙出声打着圆场说道:“这位道友既然知晓黄金门之主,这是好事啊,说明道友与黄金门之术乃是相熟相知的故人,若是那黄金门之主当真是这些人傀的主人,那这位小道友又怎会引导告知于我们这些呢?”
这话虽是相劝,却也并非没有道理。
妖皇傲疆神情稍缓,但紧皱的眉头还是没有因此松开,他目光沉沉地看着百里安:“这也不是,那也不是!那伱说,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百里安道:“去看看不就知道了?”
“去看看?”
百里安抬起手指,细小的蓝色水流缠绕指尖而起,化为一只透明幼小的水蛇,“方才交战之际,我在帝骨之上种下了追踪印记,若想知道这背后埋子之人究竟是谁,一探便知。”
鲛女古月美眸大睁:“道友这是何时种下的?”
百里安手指轻缠小蛇,淡笑道:“初时第一剑不在伤敌夺骨,在于试探,我察觉这些人身体结构有异,便已猜出那为首之人当有自己的脱困之法,自然不再执着于将他们尽数强杀留在此地。”
追踪印记留在帝骨之上,也是因为既然有人愿意布下这么长久的一个局来谋夺帝骨,这枚帝骨自然就是那幕后之人势在必得的唯一目标。
而这些人傀皆是傀儡棋子,他们的身份来历根本就不重要。
而此地既然能够出现二十多只人傀,保不齐这里还埋藏有其他接应的人傀。
妖皇傲疆仍是不能理解那背后之人就算凭借这些人傀能够成功盗取帝骨,可是在这封印崩塌,巨兽暴走的情况下,他又该如何成功地将这帝骨转移出去呢?
心中虽有万般疑惑,却也清楚,此刻与这小子说破了天,也无法知晓这其中道理真相。
他推演能力虽是一流,却也不是无所不能的神明,能够预知百事皆清明。
这事实究竟如何,还是需要它们继续往下查探。
纵然心有不甘被一个小辈牵着鼻子走,却也不得不继续顺从着百里安的引导往后走下去。
正如百里安所言,留在这片心脏封印之地里的人傀都是极为罕见高阶的人傀,除去那珍贵的炉心制作材料以外,自身修为实力也十分不俗。
人傀相当于拥有着自我判断能力意识的傀儡人偶,除了无条件服从主人下达的命令以外,还有着极强的随机应变的能力。
而方才为首盗走帝骨的那只人傀,似乎精通奇门遁甲之术,尸怼散开之后,那黑褐色的大地之下竟是被钻出了一个手臂粗细的地洞。
那地洞极深,探不到底,在孔洞四周可以看到一些白色细沙的痕迹。
百里安道:“遁地术吗?那人傀炉心应是无形属金土,故此借伴尸身为掩体,实则自己早已化作了沙体逃离而去。”
难怪无迹可寻。
妖皇傲疆冷哼一声,摇身一变,重新化作一条十丈长的漆黑蛟龙,他嘶声嘶气道:“上来你指路,老子速度最快,带着你们两肯定一下子就能够抓到那死傀儡!”
百里安轻飘飘地斜了他一眼,道:“你太慢了。”
说完,不给妖皇傲疆反应的时间,银白色的长发在暗色中飘舞而起,风痕四起,深晦的空间规则在他周身的风息里隐现闪烁不绝。
下一瞬间,百里安已然消失在了原地,只在那火山之间的空间暗色里留下一道惊鸿银白的龙影。
那速度之快,甚至连肉眼都难以捕捉,成了天地之间的无形流气,只可意观,却难以捕捉其存在气息。
百里安遁去之前,还不忘抓过鲛女古月的手臂,将尚未破身化腿的鲛人一同捎带上,独留妖皇傲疆一人在远处干瞪眼睛。
妖皇傲疆这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他竟无从反驳百里安那句‘你太慢了’。
在妖的世界之中,其中论身法速度,当以龙为尊。
纵然是当今最为强大的妖仙昆仑,若是面临一只成年的完全体真龙,其身法遁术怕是都要略略逊色一线。
可他一个尸魔之子,能够化妖都已经是十分离谱了,何以还能够熟知这龙族身法?!
想着自己方才还孔雀开屏似得主动变成蛟龙之身半强迫半邀请地请这小子上自己的身,同他一顿疯狂炫技……
感情是丢了一路的丑啊。
不过百里安的速度快是真的快,当妖皇傲疆一口气都强撑着不换赶上来终于追上百里安身影的时候。
起先那盗骨人傀已经倒在了他的脚底下,化作了一滩沙尸。
尸体保留着人体轮廓的形状。
但妖皇傲疆并未感应到帝骨的气息,他强压着怒火,不悦道:“你下手这般快做什么?!帝骨寻不到,不知道留个活口逼供一下吗?”
鲛女古月忙出声说道:“并非是小道友下的杀手,是这人傀狡诈,他知晓自己被人追踪,逃之无用,便在中途将帝骨转交于其他接应的人傀手中,待我等寻来之时,已然自尽于此了。”
听到这片空间之中,竟还藏有那么多的人傀数量,妖皇傲疆眉头大皱,道:“那还愣着做什么?继续追踪啊。”
虽语气焦急催促,可妖皇傲疆在心中却不由对百里安又有了新的看法。
暗道此子骨龄不大,行事当真是有着超乎常人的沉稳。
他知晓将那追踪印记落在帝骨之上,是因为清楚,那帝骨是这群人唯一的目标。
若是换做是他有如此心思,怕是想也没想地就将追踪印记打在了盗骨之人的身上,穷追猛打,势必要将他给揪出来。
可若当真是这样,如今追踪帝骨的下落,怕是就正好要到此为止了。
鲛女古月面色为难道:“这人傀行事决然,自尽转交帝骨之时,以身化为污沙涂遍整根帝骨,遮掩住了追踪印记,虽如今小道友依稀能够感应帝骨之所在,可若几番经手转移下去,怕也是无济于事。”
妖皇傲疆听了这话,胸口气得闷堵得不行。
感情是道高一尺魔高一丈啊。
纵然这小子考虑得再如何周全,却也玩不过那幕后之人的筹谋布局啊。
妖皇傲疆愈发的烦躁:“那我们接下来作何打算?这追踪不上,难道就打算不追了?!”
“既然追不上,还有什么可追的。”
百里安倒是丝毫不显急躁慌张,一副见招拆招的从容模样淡淡一笑,道:“无妨,既然他想夺这帝骨,那便让他夺好了,百万年的等待筹谋,总不能叫他一番心思尽数付诸东流。”
鲛女古月惊疑道:“小道友是有何打算?”
百里安道:“该为自己做打算的应该是他们,仅凭灵力耗空的人傀,纵然人傀数量再多,他们都无法离开这片黄金海,除非就地融合此骨?
这帝骨到了最关键的重要关头,自然不可能便宜了人傀去,所以不论是将这帝骨带出黄金海,还是那些人傀的主子想办法从外界偷渡进来强行融合此骨,再全身而退,一步步都是极险的险招。”
百里安语气自然,抬眸看了他们两人一眼,淡笑道:“所以此刻该着急的,不是我们?”
妖皇傲疆鄙夷道:“你怎可如此大意轻敌,这些人傀既然能够种在这里,那背后之人说不准就有什么万全之策。
你猜想不到的计谋不代表着别人不会布局出来,若这帝骨当真遗失被人强行融合了……”
“他融合不了。”百里安打断他接下来的话,笃定的语气让妖皇傲疆一脸愕然。
百里安看着妖皇傲疆,微微一笑,语气平静且轻,却是含着莫名让人心定的力量:“他融合不了这根帝骨。”
妖皇傲疆错愕半晌,随即冷笑道:“看来你对这帝骨,当真是势在必得了啊。”
百里安眸光深深,面上笑意依旧松散:“我对你亡父的骨头可不感兴趣。”
妖皇傲疆皱眉道:“那你来这的目的是什么?”
“你猜?”百里安笑容高深莫测。
“不说算了,只是我们继续再次耽搁下去,莫说去找那些人傀了,便是深渊巨兽这催命符都足以让我们喝上两壶的了。”
“说起这深渊巨兽……”百里安看着妖皇傲疆问道:“妖皇大人如此空间,可与它有过正面交手?”
妖皇傲疆道:“如何正面交手,那死老头留下的八字真言封印,岂是如此容易就能够撞碎的?它既要做那破网的鱼,自是要付出惨痛的代价,而撞破此地封印的代价,便是要牺牲它那颗心脏,以及被夺舍的新肉身。”
“在撞破封印的瞬间,深渊巨兽辛辛苦苦新得来的那具肉身也已经撞得稀碎,不堪重用了。”
“既是如此,妖皇大人何以一身狼狈?”
妖皇傲疆冷笑道:“这片境地本就是深渊巨兽心脏所化,心脏俱碎,夺舍肉身俱碎,深渊巨兽的魂体再无容器所盛,散落而去,无处不可见却又无处不在,此处一山一石,一火一木,皆是深渊巨兽的身体所化。
它的魂体意识可以依附操控这里的天地之势,以我之力,远难以抗衡,若是等到深渊巨兽彻底融合唤醒自己真正的本体肉身,我们三人合力,却也不过犹如蜉蝣一般,难撼苍穹。”
百里安又问:“妖皇大人自心脏封印破碎起,便一直伸出此境,不久前,昆仑神遗体冰棺坠入此间,不知妖皇大人可有感应?”
这片心脏之地的空间都是极度紊乱的,时间过去这么久了,百里安已经完全无法感知到沧南衣的冰棺气息所在了。
事到如今,妖皇傲疆心中便是对百里安再如何不满,经历了这么多事,却也清楚此时此刻,他与百里安的立场一致,有些重要消息一味隐瞒,对他而言,也并非是什么好事。
妖皇傲疆长长吐了一口气,道:“自然是知晓的,深渊巨兽肉身已毁,在没有容器躯壳的保护之下,它的魂体会直接受到此地圣气深度感染。
如此便只会剩下妖性的原始本能,会迫不及待地吞噬同族之中最强大的存在,也就是沧南衣那个女人。
我与它魂体斗法之际,见到了那冰棺的坠落,为其中一座火山所吞噬。”
冰火相克,若想吞噬沧南衣的肉身,得需融化外层冰棺,方可进行吞噬吸收。
利用那火山爆发的岩浆高温来溶解那冰棺,倒也不是不行。
不过君皇娘娘死后身归所融冰棺,并不是那般好化解的,想来也是需要一定的时间过程的。
问完这些,百里安心中也大概有了自己的想法。
他点了点头,手掌逐渐收紧,尖锐锋利的指甲划破掌心,百里安缓缓抬起眼帘,语气平淡道:“古月姑娘,说起来……”
鲛女古月以为他又有了什么新的主意,侧首偏望过来,好奇问道:“什么?”
百里安微微一笑,道:“说起来古月姑娘意识陷入混沌也有百万年之久了,灵魂弥留之际,可有想过以死解脱?”
鲛女古月不知此话何意,神情愈发迷糊起来:“道友此话何……”
噗嗤……
利掌穿透血肉的声音陡然响起,鲛女古月浑身一震,口中的话语顿时失声,她低头看着没入自己胸口的那只手,鲜血逐渐濡湿染红的手腕袖口,缓缓抬首不可置信地看着忽下杀手的百里安。
百里安眼眸低垂,神情显得有些凉薄。
有事在外奔波一整天,过度晕车加疲惫
在外奔波了一整日,今天天气大降温,出门的时候还好,穿短袖,到中午就开始骤然降温,冻得人胃痉挛,回家就开始胃难受,想吐,胀气,人又开始不舒服了,请假一日。
第一千三百四十五章:镇脊
“借姑娘命一用。”
淡淡的话语落定,鲛女古月只感受到自己体内的鲜血尽数冰冷下去,身体迅速僵冷,眼前视线昏暗扭曲,意识逐渐迷离远去。
她只留下最后一抹震惊与愤怒倒了下去,便什么也不知道了。
百里安眉眼凉薄冷漠地抽出手掌,除了乱溅的鲜血之外,似乎还抽离出了一些玄妙的气机。
“你!都!干!了!些!什!么!”
看着身体倒下去,鱼鳞都失去了光泽的鲛女古月,妖皇傲疆额头青筋陡跳,双眸瞬然赤红,一瞬间只觉自己身体中所有温度尽数消失了,一股可怕的寒意头顶撞进胃里,恶寒的感觉直直贯穿全身,密密麻麻地爬上后脑,随即冻僵了整个脑子。
他怒不可遏,整个人暴弹而起。
百里安不紧不慢地摊开手掌,招来妖皇傲疆的那一缕主动交付而出的神魂,用手掌轻轻一握。
妖皇傲疆忽感一阵撕心裂肺的痛楚朝他死死纠缠而来,他死死咬牙才没有让自己痛哼出声,身体直直跪倒在地,连紧咬切齿的牙关都剧烈开始发颤,额间青筋暴起。
他一只手掌死死揪住心口,抬起的眼眸近乎狰狞地死死瞪着百里安,似是恨不得欲见他狠狠撕咬下来一块血肉方能解恨。
百里安细细把玩着手里头的那缕神魂,忽而轻笑道:“真没想到妖皇大人竟是个如此实诚的性子,这缕神魂竟是比我想象中的还要好用。”
妖皇傲疆眼底的恨意快要溢满眼眶,咬牙切齿道:“你!不得好死!”
百里安满不在乎的嗯了一声,笑道:“这辈子,早就不得好死过一回了呢。”
他缓缓蹲下身子,生着尖锐锋利指甲的修长手掌,一寸一寸地没入妖皇傲疆的心口之中,滚烫的鲜血自指缝间溢淌出来。
妖皇傲疆心口传来剧烈的钝痛感,紧接着便感受到自己体内某种重要的东西随着那手掌的抽离从而飞快自身体里脱离而走。
眼前的视线扭曲纷乱起来,百里安那张近在咫尺的脸庞也逐渐模糊远去。
噗通一声。
妖皇傲疆身体抽搐地倒了下去,他感受着自己的身体逐渐冰冷沉重,仿佛全身血液都一点一滴的流失殆尽。
他只觉得自己经历了一场很漫长的死亡过程,瞳孔收缩之际,他觉得自己已经死了,只是灵魂因为怨恨,不甘地弥留在此地。
妖皇傲疆身影僵硬地倒在地上,手指都难以抬动半分。
他不知时间过去了多久,只是在隐约之间,耳畔听到了厚密交错风声不绝,僵硬沉重的身体似有阵阵狂风云浪碾压着他的身体不断滚动。
地渊连绵火山之间似是裂开天渊一隙,地鸣攒动,亦是不知从何处起,升起了耀眼炫目煌煌日芒,霞光万丈。
可是这片地渊处于十万丈深海之底,有哪里来的这般璀璨天光日炎?
趴在地上的妖皇傲疆忽觉身下冰冷坚硬的土褐色变得柔软起来,直至妖皇傲疆僵硬大睁的眼球被一条刚刚破土而出的细软花枝给扫了下眼。
恍惚之间,妖皇傲疆阖眸再睁眼的时候,才发现这片绝死赤地里竟是生长出了满地的春华秋实,大有春回大地万物生的秋月生的生命法则之意。
他猛然一个激灵做了起来,伸手摸了摸自己的心口。
那里的伤口早已结痂愈合,只在衣襟间留下淡淡的血迹,预示着他所经历的这一切都不是梦。
他竟然没有死?!!!
妖皇傲疆满心迷茫不解,抬眸环望之间,却见原本被一掌贯穿胸口心脏的鲛女古月竟然也重新活了过来,正自坐在不远处的一间地石上。
一尾漂亮的银蓝铺放在生满百花幽草的地石之间,亦是美眸震惊,其中似有巨潮激荡,几乎不能自已的激动了起来。
妖皇傲疆不知她因何而如此激动,只是心下茫然过后,他森然起身,一身戾气深重道:“老子如此信任那小鬼!他竟敢暗算老子!老子非活撕了他不可!”
鲛女古月回过神来,却不似妖皇傲疆这般失控愤怒,她转过目光来,即便迫使自己平静,眸底也难掩压抑的盛烈情绪。
只听她缓缓说道:“若那小道友当真有心杀死你我二人,他凭借我们的那缕神魂,直接捏碎便可让我们神魂居民死无全尸,又何必如此麻烦,暗算伤以伱我之心脏!”
妖皇傲疆愣了一下,旋即摸了摸自己的心口,好似发现了什么,面色不由变得更加冰冷难看:“那小子竟然盗走了我体内的神源?!!!”
“当真只是为了盗走我们体内的神源吗?”
鲛女古月眼神复杂地看着这片春华秋实,以及自那海底世界里折射出来的日月天光,微微潮湿的眼眸里难藏感动之色,喃喃说道:“何止只是盗走了我们体内的神源,他甚至连散乱在海域之中的万千神源碎片已尽数收集了去……”
妖皇傲疆听了这话,第一瞬间是只觉荒唐,但他又很快反应过来鲛女古月身藏神源已有百万年之久,她没道理会感应错误。
旋即他愤怒冷笑道:“这小子当真是心思深沉如海、贪婪至极啊!打起神源的主意来,竟是分毫不留!”
鲛女古月转眸看着他,神情似无奈,又似复杂,最终,她轻叹一口气,再开口时,眼底的无奈复杂之色都压制不住唇齿之间因为那过于澎湃激动的心绪而微微颤抖着。
“你好歹也是天地尊神之子,难道就没有感应到……父帝已经开始苏生醒来吗?”
鲛女古月看着身体陡然僵直宛若被雷劈一般的妖皇傲疆,她深深吸了一口气,迫使自己过于亢奋火热的脑子冷静下来,目光深深地看着妖皇傲疆,认真说道:“我们百万年来一直努力想要完成的事,终在今日实现了!”
正如鲛女古月所言,妖皇傲疆想要感应到父帝的气息根本就不是什么难事。
他神识略略外放,便瞬间领悟到了鲛女古月所言竟是非虚。
“他方才……竟不是要杀我们……而是废了复活那老东西??”妖皇傲疆神情迷惘,又难以置信。
鲛女古月瞪了他一眼,道:“那小道友若是有心杀死我们强取神源,捏碎我们二人的神魂,同样可以后取神源,何必留下隐患。”
妖皇傲疆更加迷茫了:“可是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他没有记错的话,这小子可是尸魔王族,将臣之子,可谓是仙界自古以来视为最大的天敌存在。
他若亲手复活父帝的话,那岂非是忤逆将臣,难道他以为他这样做,父帝就能够为了他一人改写天规,让这六界容得下他不成?
“方寸何攻破,枉穷千古谋,以如今之局面,有人试图以拨乱海深之水,行大乱大灾之相,呈无解之局,可我知晓,无解之局最好的解法,就是以乱制乱,事态越发不可收拾,那便最好收拾残局了。”
一道嗓音忽然打断了他们二人的交谈。
妖皇傲疆猛然抬手,只见不远处的一处巨大火山上,百里安正屈膝行坐于半山腰间,一头银发血迹半染,搭放在自己膝盖间的那只手臂间,衣袖已然不见了大半,裸露出沾染这血迹斑驳兀自滴落着血珠的手臂。
妖皇傲疆并不知晓自己方才那个‘死亡’的过程究竟经历了有多久,可是看着百里安这副模样,用脚指头想却也知晓想来这个过程并不短暂。
血液顺着百里安的外袍一滴一滴地往下滴落,随着他侧眸俯看过来的时候,浸红的银发发尾还有血珠颗颗坠落,可他的声音却是依旧平稳听不出半点情绪。
“醒了吗?若是醒了的话,那就强打起十二分精神来抵抗这里的黄金粒子吧,没有了神源的保护,那一片血羽的力量可撑不了许久。”
傲疆再傻再缺心眼也能够看得出来百里安这般模样,定是经历了一场极其惨烈的鏖战。
他喉咙滚动了一下,嗓音有些生涩地道:“你……到底怎么回事啊?”
尚未弄清楚前因后果的妖皇傲疆分明什么都没有做,却莫名生出了理亏心虚的心绪。
鲛女古月也不解百里安的种种行径,迷茫问道:“小道友,你究竟是想做什么?”
虽说百里安嘴上说着失去神源庇佑的二人,接下来处境会变得更加艰难。
可鲛女古月却分明感受到,不久前,此间比起万界黄金粒子深浓了百倍不止的地渊世界里,在此刻,这里的黄金圣气就好似被某种深不见底的巨物强行吸收了一般。
空气之中的粒子浓度就像是经历了无数次分解稀释一般,只漂流着如薄雾,如流云的淡淡黄金雾气,将散未散。
只要不发生突发变故,依靠体内那枚血羽的力量,他们的心智可以保证完全不受影响。
还有,不知是不是鲛人古月的错觉,她此刻看着百里安,只觉得此刻的他与先前的他似乎又有了些微妙的不同。
只是还未等她琢磨过味儿来,究竟是哪里不同的时候……
“隆隆隆隆隆!!!!!”
脚下再度传来地鸣的震动之声。
那地鸣震动之音好似遥隔极远,故此声势有些细微,可即便如此,这漫山遍野的春华秋实,都因为这微微的震动声势而无声化为烟雾一般细致的尘碾。
只是此次震动却远不似开始几次那般恐怖声势浩大,更像是某只巨大的地兽经历了激烈的死战之后,终于无力瘫倒,为人制服,最后不屈不甘地发出挣扎的反扑。
纵然此次地鸣声势细微,可仍旧使那连绵的火山同时轰然爆发,赤金的岩浆化为冲天火柱,冲破头顶那残败的封印。
多半是百里安开始在海中设下的巨大冰层已经在那地火岩浆的冲击之下,开始破裂松动。
自那地渊裂口之中,远远可见汹涌的冰冷海水倒灌下来。
坐在那火山半山腰的百里安见此,面上不见丝毫慌乱之色,他缓缓收回搭放在膝盖上的手臂。
手掌贴于山脊之间,身体微微后仰。
也不见他做了如何特殊的举动。
随即地鸣戛然停止,火山爆发也随之停止。
鲛女古月陡然意识到,百里安丝毫并非随意挑选了一座火山而坐……
他身下那座火山的地理位置似乎有些特殊。
看似随意搭落一掌贴于山脊之间,可鲛女古月却感觉百里安那一掌让整个地渊都安静了下来。
“还傻愣着做什么?起来干活了。”
坐在山脊间的百里安脑袋微微一歪,另一只手抬起来指了指身下这座火山,道:“眼下我可离不开此处了,距离父帝彻底苏生醒来,怕是还需要些时间,那背后之人怕是不会安分守己,如此就需要二位辛苦一下,早些将剩余的人傀都找出来了。”
听百里安这么说,鲛女古月瞬间醒悟了过来百里安此招用意。
不由在心中大为赞叹他头脑当真是机智过人。
在此埋子布局之人筹谋如此之久,心中所算计的无非就这黄金帝骨,如今细想起来,当年父帝与妖皇傲疆之间那点子父子相残的故事,难免不是有人在暗中推波助澜?
既然那人如此想要这黄金帝骨,那么他要什么,如今毁去什么,便是彻底断了他的路,破了他的局。
黄金帝骨易盗取,可一个彻底复苏的神帝,再想将他杀死取骨,那可是比颠覆六界还要艰难的一件事了。
为此,鲛女古月心中对百里安更是折服不已。
他在复活父帝反过来算计那背后之人的同时,甚至还不知借了何法,将正在异化生长肉身的深渊巨兽都同时压制了下去。
那火山怎回事寻常火山?
分明就是那深渊巨兽的重要脊脉所化。
百里安一掌镇脊脉,在短时间里,肉身重新生长异化的深渊巨兽都一时之间翻不起什么浪来了。
难怪一觉醒来,就见百里安落得一身伤势。
原是在他们不知晓的时候,他便已经和陷入疯狂的深渊巨兽缠斗了一番。
想到这里,鲛女古月心中汗颜无比。
第一千三百四十六章:新的敌人
“不管怎样,当务之急,是需要将剩下来人傀都尽数找出来。”
鲛女古月心知距离父帝彻底复苏醒来,重聚神魂肉身尚且需要一些时辰。
眼下百里安一手镇压巨兽之脊,却也不过是暂时压制它的肉身生长速度罢了。
接下来的生死胜负,赌的便是父帝与深渊巨兽谁先复活醒来罢了。
纵然百里安有着千般手段,深渊巨兽暴走失控已成事实,谁也阻止不了。
如今之计,反而真是叫父帝复活,方可完美解决这所有乱局。
虽说神源已经引渡放归于黄金帝骨之中,可那帝骨始终不在他们自己的手上。
谁也无法保证那群不明来路的人傀是否会有其他法子阻止父帝复活。
正待鲛女古月与傲疆准备离去搜寻余下人傀的下落之时,身后忽然传来一阵细微的脚步声。
“何必如此麻烦,这地渊如此之广,神识之力又难以施展,我等若是有心藏匿起来,这一山山的搜寻追踪下来,怕是要很费些功夫呢。”
百里安、古月、傲疆三人齐齐举眸望去,只见一片昏暗不定的空间里,缓缓行出黑压压一片人群来。
人群之中大部分散发着人傀的气息,而为首的两人,却是实打实的活人。
而那两人的装扮模样,百里安并不陌生。
其中一中年男子,看外貌,年过四十,鬑鬑颇有须,盈盈公府布,冉冉府中趋,两鬓微见斑白之色,远远看来却给人一种沉稳而不失威严之感。
那中年人生得魁梧高大,纵然面容已显老态,可古铜色的皮肤,冷硬的面容却依旧让他看起来强大如山岳。
他着一身玄紫宗族袍服,胸口见印绣着剑齿虎的标志性宗纹,腰间垂挂着一片紫羽,来意昭昭,这古三松对于自己的身份以及野心,竟是丝毫不加以掩饰。
至于他身边那位同样以着紫袍罩体,兜帽之下的面目却是为一片虚无缥缈黑雾所笼罩,窥不清真容。
他通身散发出来的气息十分古怪隐晦,就像是一只魑魅魍魉套上了人类的壳子,伪装得极好,衣摆袍服间缠绕着不知何方起的迷雾。
纵然观不清楚其容貌,可那特殊的气质以及做派,让百里安一眼就认了出来,此人便是那消失已久的三河望夷。
他竟然与万道仙盟还有所勾结。
许是注意到了百里安的目光注视,三河望夷微微抬首,迷雾之下,一双深黑的眼眸里映着情绪丰富的诡谲色彩,他似是在那迷雾之下轻笑了一下,仿佛发现了什么极为有趣的事情。
百里安目光微动,还以为望夷认出了他来。
谁知望夷轻笑两声后,悠悠开口说道:“这不是五明宫的林严公子吗?怎么变成了如今这般妖气冲天的模样?”
百里安心思微动,这才想起来,他幻化而成林严的模样一只未改,如今身体妖化,却也保留了几分林严的基本容貌。
听三河望夷这诡异的语气,似乎……竟与那天宫之上的五明宫还有所渊源。
百里安心思转动。
林严做为五明宫的副宫主之子,品行却是比那些同行神罚森林的正道仙人们要端正磊落许多,百里安并不认为以着林严的那性子会与魔河望夷有多大的纠葛。
而且以着望夷的心性来说,做为足以打交道用以利用的对象来说,林严身份修为在他眼中怕是还有些不太够看的。
百里安神情警惕之中带着一丝微不可察的疑惑,皱眉看着望夷,冷声说道:“你认识我?!”
“准确的来说,是我认识你们的正宫宫主。”
百里安的反应无可挑剔,果然并未让望夷看出半分端倪来。
望夷轻笑两声,似是对于百里安此刻这副妖化彻底的模样十分感兴趣。
若是换在素日里,望夷对于林严这种并无大志的仙家二代公子并不会驻目半分。
只是如今这妖气冲天之相,竟会出自一个身具灵根的仙家公子身子。
自古以来,堕仙成魔者比比皆是。
而成妖者,却是古往今来头一个。
更有意思的是,这少宫主是在入了神罚森林之后便开始养出了这么一身可怕妖气。
根骨不过中上之资的林严,成妖之后,看起来便是那些上古大妖都不遑多让了。
可是……那些上古大妖落入此境之中,可不会还像这位少宫主一般,丝毫不受这黄金海的圣气所影响。
三河望夷感应得真真切切。
他甚至还能够感应到,此刻那五明宫少宫主的身体就像是一个无底黑洞一般,无声的吸收着此地的黄金圣气。
看似不动声色的表情之下,那黄金圣气就像是世间最强大的锤手一把,不断地打着已然打成的妖骨与妖脉。
这神罚森林开放的时日满打满算也不过数月有余,这少宫主化骨成妖的时日想来至多也不过一个月左右,可他打熬淬炼的一身妖骨血脉,却是都能够与魔河蜀辞、妖仙昆仑甚至是妖神媲美了。
这小子身上有奇遇!
不过好在这少宫主成妖之日尚且短浅,对于妖族的力量体系怕是不甚了解,空有一身力量系于一体,看起来骤得力量,心气颇高。
竟还敢与这深度感染暴走的深渊巨兽正面交手对战,看似占了上风却也不过是暂时的。
看他如今这副模样,能够暂且强行压制那深渊巨兽也不过是因为能够无穷无尽地借用此地的黄金圣气之力,能够源源相继,力量不灭。
如今此地的圣气尽数稀薄,想来已然被他以着不知名的手法强行吸收至体内与那深渊巨兽恶战了一番。
这样一具新成的妖躯如此大量吸收黄金圣气,又在如此短暂的时间里将这股磅礴如海的圣气力量强收强放,便是那昆仑神的一身妖仙筋骨都经受不起如此折腾。
这小子,已是强弩之末了。
至于那鲛女以及妖皇傲疆,修为境界倒是属实惊人,若是换做往昔,在他界之地遇上他们其中任意一个,都只有避藏不战的份。
只可惜,今日他与古三松合作,所谋甚大。
而这妖皇傲疆与那鲛人,皆是妖族出身,而且也不能如那少宫主一般,对此地黄金圣气有着自我的抗性,若真正想要对付……
倒也不难。
攻其不备,趁火打劫的害人的事,他望夷最是乐得来做了。
至于那少宫主,他对他当真是起了很大的兴趣。
以仙身修以妖道,还修得比那些真正血脉高贵的妖族还要成功强大。
望夷觉得自己倒是不妨再多费些力气将这小子活捉下来,当个乐子养着,若是能够炼成听话的妖傀更是再好不过了。
虽说望夷多年来独来独往惯了,不似葬心那家伙,喜欢搞那么多皮囊傀儡玩狡兔三窟那一套。
不过他身边那个小东西到底是孤独的,这林严性子温吞无害,与五明宫打交道时他就多有听闻这少宫主的温和贤名,模样又生得不错,将他炼化成为一个听话又强大的妖傀。
让他身边那个新养的小家伙多个伴,倒也不错。
一旁的古三松听着二人的对话,浓眉紧皱,似是惊讶于百里安的身份。
可要事在前,他也没有深追这仙族少宫主何以会变成今日这般模样。
古三松微微颔首,看向妖皇傲疆与古月二人,淡淡说道:“尔等若现在自献神魂,让本座种下禁制,本座可饶尔等不死。”
妖皇傲疆狞笑道:“个老黄毛,年纪不大,口气倒是不小啊!”
古三松是个睿智奸诈之人,他一副懒得同傻缺多说废话的兴致缺缺模样,眼眸微阖,侧眸下达命令道:“布阵。”
随着他话音落下,四面八方,围列成阵,密密麻麻地爬上火山,人傀队伍,竟是成百上千。
真叫百里安给说准了。
这地渊之中所藏人傀之数,竟是超乎想象!
妖皇傲疆眸光蓦然猩红。
这地渊封印之地,可算得上是父帝最后的神冢之地了,仙神都禁止踏行的绝禁之地里,竟是被人事先埋藏了这么多惹人厌的脏东西!
“我!看!你!们!一!个!个!的!是!都!活!得!不!耐!烦!了!”
妖皇傲疆勃然大怒,浑身妖气涌动。
百里安却是眼瞳骤然收缩了一下,他皱眉疾声道:“傲疆!古月!收势敛心!不可妄动!”
然而为时已晚!
父帝本就是他们二人此生刻入骨髓里的至深执念,最是见不得遭人亵渎。
如今见此一幕,如何还能够按捺得住。
气涌如山的二人失去了一瞬的理智,并未发现四面八方围聚而来的人傀手中各自握有一颗足有牛头大小的暗红心脏。
那心脏色泽极暗,好似饱经风霜岁月侵蚀已久,可这群人傀无一不是木属性的人傀,借以生生不息的木行之力温养催生着手里那一颗颗硕大的妖心。
使得那尘封已久的妖心竟是在炉心力量的催生之下开始剧烈活化起来。
百里安震惊背后之人的手段,这一颗颗心脏皆散发着上古大妖的气息。
数量惊人,成百上千是人傀几乎是人手一颗。
随着阵起之瞬,他们手里的妖心血气大涌,心脏狂跳如雷。
噗通!噗通!的心跳声宛若无数巨兽围聚一方。
而那一颗颗硕大的心脏先是从暗红转至鲜红,然后逐渐转为圣金之色。
强烈浓郁的黄金圣气竟是化为实质的流浆液体一般,自那心脏之中涌流而出,如滚烫的金液相渡。
那肉身已毁去的上古大妖的心脏竟是并未死去,而是收集积攒了地渊之中百万年的黄金圣气。
在这一刻里,瞬然爆发。
而妖皇傲疆与古月正立于阵界中央的阵眼所在,那瞬间爆发的黄金圣气化为流矢黄金液,在二人头顶上方编织出了一张巨大的网,将他们深深笼罩其中。
傲疆古月二人身体大僵,眉心那片血羽若隐若现,面上瞬间现出痛苦之色。
身体同样失去了控制权。
他们捂着心脏,一点点艰难地跪倒下去,眼底的神智开始分崩解散,需要强行苦守灵台,方才不至于让自己瞬间崩溃成为失智的野兽。
百里安眸色深深,没有愤怒出言阻止让他们停下,只是搭落在山脊之上的手掌微松,等到大地再次传来微微震响的时候,古三松轻抬眼眸,不紧不慢地看了百里安一眼。
“少宫主不必行此威胁之举,我等今日既然出现在这里,自然就做好了人为财死鸟为食亡的绝无,今日没有全身而退的一战,伱我双方之间,必然一方成就败北之局。生死之事,我早已置身事外,若少宫主决意鱼死网破,我亦是愿意奉陪到底!”
对于古三松那全然不惧的态度,百里安心头微沉。
这万道仙盟的盟主果真是个狠角色,眉宇言辞之间,都隐隐透露着几分枭雄意气来。
不好对付。
这是百里安在心中对古三松做出的一个评判。
镇压在山脊之上的手掌到底是没有收起。
古三松见百里安好似投鼠忌器,也不再将心思放在他的身上,他饶有兴趣地垂眸看着跪倒在地上的傲疆与鲛人女子,唇边吮起一抹冷漠的微笑。
“本座可以再给你们一次机会。”
妖皇傲疆艰难地抬起头颅,森然的面容之间止不住的满是痛苦,他咧开嘴巴,森森一笑,道:“老子纵然神魂尽数为此圣气吞噬殆尽,沦为一头只知杀戮的野兽,也要宰了你们这群不知天高地厚的兔崽子!你以为这样就能拿捏老子了?老子失控了,你以为你逃得了?!”
古三松全然没有被他吓到,只是失望摇首道:“看来还是得多费一些功夫了。”
望夷却对这二人并不感兴趣,淡淡说道:“失控的妖皇与鲛人很难掌控,事到如今,古盟主就别想着收服这二人了,趁其病弱,一刀宰了永绝后患才是,黄金帝骨才是我们这次最重要的目标。”
古三松温和一笑,眼底却是一派暗流涌色:“本座不收这两人倒也不妨事,只是那位林少宫主活着也是个麻烦,如今不如趁他脱不开身,也干净利索地杀了如何?”
第一千三百四十七章:同为罗网之鱼
古三松这老狐狸如何看不出来望夷对那化妖的少宫主兴趣极大。
正如望夷对于妖皇傲疆以及鲛人古月并不感兴趣一样。
古三松对于百里安同样兴致缺缺,只觉得一个仙宫少主朝夕之间沦为妖邪。
若是就此收之,保不齐接下来的日子会有无穷无尽的麻烦。
若是叫五明宫的那些老一辈知晓了,难免会觉得是万道仙盟来路不正,竟有邪法能够引诱仙族之人沦为妖魔。
古三松不愿惹祸上身,杀死百里安对他而言,无异于能够省去很多麻烦。
望夷也是个识趣之人,随即哈哈两声,对于暂时同路合作之人,他也展示出了极好的涵养与脾气。
被人正面呛了,也决计不生气,好声好气地说道:“古盟主心中所谋之广,非常人所能及也,若古盟主执意冒险收服这二妖的话,我愿为古盟主尽绵薄之力。”
听他这般说道,古三松的面色并未因此缓和多少,甚至见到望夷这副不温不火没脾气的模样,他心中更为警惕,只觉此人深不可测。
百里安面色不变,淡淡嘲讽道:“如今尚未交战,尔等不过才来此地,便就将我等当做战利品开始瓜分了不成?”
古三松意外道:“你竟知晓我等才至此地?”
百里安冷笑道:“金、木、水、火、土五行之力的人傀皆聚于此,可见背后之人布局之深远,结界未破之前,地渊之中藏不得活人。
可是结界告破,外人亦是无法穿越那片巨大海域,来到此处。
如此说来,那布局之人唯一能够想出来的接应之法,便是早在百万年以前,提前再次埋下身藏空间之力的人傀,让尔等能够在这种时候,传送至此。”
听着这看似荒诞不羁的推演,古三松面上神色更为诧异不解。
以如今十方城最先进的符道傀儡技术所创造出来的空间型机甲人偶尚且还不稳定。
至多只能够保证机甲人偶主体能够传送空间,却无法在两具人偶傀儡之间通过炉心空间石来传送外人。
可他言辞之间,却是肯定了这机甲术炼制出来的人傀能够有此技术。
毕竟若非古三松亲身经历这传送之力,便是连他自己都不敢相信在这地渊之下,竟当真有如此先进神奇力量的人傀。
说到底,他与那背后之人也并非一路之人。
他也深知那人看似放出黄金帝骨的消息诱他来此,不过是想借他之手夺得黄金帝骨,好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那背后之人既能够在百万年前就布此棋局,保不齐也是六界之中的隐世古老大能存在。
论修为力量,古三松自认为或许远不足此人,可既然此人要借他之手成事,这也就意味着,此人身份特殊,根本无法出现在世人的大众视野之中。
如此说来,黄金帝骨,他同样有着一争之力。
只是问题在于这小子。
虽说身已妖化,可他到底是天界五明宫的副少宫主,今日亲眼见到了他的模样,古三松说什么都不可能再留他的活口。
望夷轻笑起来,道:“以前竟是不知林少宫主如此聪慧。”
百里安神色不变,“杀我容易,只是一旦我手掌松落,离开此山脊,尔等有底气能够在深渊巨兽的暴走之下活下来不成?”
古三松呵呵冷笑:“林少宫主想要威胁本座,这道行怕是还需要多磨砺几年,你与妖皇傲疆如此费劲功夫,不惜冒险擅闯地渊,无非就是为了复活父帝。”
他上前两步,抬起一只脚,面色漠然地将妖皇傲疆踩踏进泥尘里,神情漠然道:
“我想你此刻还是没能明白自己的立场啊,此刻你以身镇压脊骨,并不是威胁我的筹码。
而是应当期盼着,我能够恩准施舍你一些时日,等待父帝真正复苏醒来的那一日。”
百里安嘲弄道:“毫无意义的期盼,你们会给我这个机会吗?”
等到父帝复活,镇灭深渊巨兽,他们这些试图浑水摸鱼的魑魅魍魉又如何还能够有活路可言。
“自然不会。”古三松微微一笑,道:“可是你若是愿意乖乖配合我等,抽离黄金帝骨之中的神源,将黄金帝骨奉于我手,本座便可施恩……”
百里安笑着打断道:“古盟主难不成将我们当做三岁孩童来诓骗不成,都到了这种程度了,你觉得我还会认为你能够心慈手软,放我们一马?”
“自然不会。”古三松微微一笑,道:“本座的意思是,你若自取神源,交出帝骨,接下来你就不会是本座唯一的敌人。”
望夷听懂了这话,哈哈大笑出声:“古盟主这是打算要翻脸不认人啊,你我可是同道中人,莫不是连我也想痛下杀手?”
“望夷河主言重了,本座不过是给他一个更聪明的选择罢了,自古仙魔不两立,你我不过暂时同路却绝非同道中人。”
古三松转过目光来,似笑非笑地看着魔河望夷,道:“黄金帝骨只有一份,若此刻父帝神源消散的话,望夷河主能够保证不与本座争抢吗?”
望夷轻笑起来,看向百里安,半开玩笑半认真道:“如此说来,古盟主方才所言还真是不假,林少宫主不如主动将那黄金帝骨交出来,如此我等鹬蚌相争,一时之间倒也无从顾及你了。”
古三松神色淡淡,道:“望夷河主对你并无杀心,本座能够与你保证,只要你配合交出黄金帝骨,本座能够暂时不对你出手。
只是在那黄金帝骨到手尘埃落定之时,你若并未死于这场暴乱之下,也并未逃离此地,本座这时可就要取你性命了。”
百里安丝毫不怀疑这话的真实性。
若是古三松直言愿意放他一马,那才是真的有鬼。
此刻若想自保,唯一的出路就是顺从他们所言,舍弃妖皇傲疆与鲛女古月,散去父帝神源交出黄金帝骨。
而交出黄金帝骨的那个瞬间,也就意味着深渊巨兽再也没有谁能够将它制服镇压。
所以接下来是每一息时间都堪比性命一样重要。
谁若是能够争夺到黄金帝骨,谁就能够先一步融合帝骨的力量,而没争夺到帝骨的那一方,其下场比起傲疆古月他们怕是只会更惨。
想到这里,百里安不得不佩服背后之人心思之深,手段之高明。
竟然能够安排两方立场截然不同,却又同样狼子野心之人来此为他夺骨。
百里安甚至已经料想到,这黄金帝骨不论是落在古三松还是望夷手里,以背后之人的手段,他们都保不住自己九死一生夺来的黄金帝骨。
念及此处,百里安对那人的身份当真是愈发感兴趣了。
他知晓古三松的贪婪,熟知望夷的野心。
自己不沾风尘,不过是抛出一个黄金帝骨的引子,以及这些数不尽的人傀,便能够坐享其成。
手段的确高明。
“古盟主的提议看似是我此刻唯一的出路了。”
百里安摇首轻叹道:“只可惜,古盟主给我的唯一出路也是他人布局算计中的一环,我不太喜欢走别人安排好的路呢……”
望夷深眯起眼睛,心中忽然有个不好的念头。
百里安遗憾摇首,道:“聊了这么久,却始终未能得到什么有用的信息,如此看来,你们二人也不过是为人当做棋子所用,对于这埋子之人一无所知便敢一股脑地扎堆到这种地方来,二位心也着实是真的大。”
“人为财死鸟为食亡这句话说得不错,不过古盟主有句话却说错了。”
百里安抖落自己衣间滚滚而落的血珠,他在古三松与望夷震颤的目光之下缓缓起身,从容得好似就像是在自家庭院拂衣而起一般,镇压贴放于山脊之间的手掌也随之收了回来。
沉寂的云浪再度四起而翻滚起来,连绵火山顷刻之间爆发出雷火岩浆,冲天而起。
于此同时,覆盖在地渊结界之上的万顷冰层随之融化散去,冲天的火柱涌入黄金海中。
而那滂沱汹涌的海水亦是倒灌下来,卷起万丈狂澜。
百里安立于剧烈晃动的山脊之间,身后那座巨大的火山喷涌而出的岩浆滚滚落下,涂满整个山体,却难侵他身半分。
身后卷起的火浪飓风,吹乱他银白染血的长发,他背衬着漫天大火,无惧无畏的异色双眸里一片漠然,淡道:“我来此地的执念与傲疆他们不同,父帝复苏与否不重要,他的生死与我而言,并没有你们想象中的那么重要。”
百里安足下踏风而起,身体越升越高,一语落定,他已然立足于温度最为恐怖炽热的火山口间。
他眼皮淡漠地垂下,面上笑容却是和风霁月不生波澜的。
隔着乱风与流火,只听得他平稳的嗓音淡淡响起:“我既能够让父帝生,自然也能够让他死。我志不在帝骨,却也不会让你们在此做那相争的鹬蚌。”
也许从未想过百里安竟会行如此疯狂之举,望夷周身缭绕的魔雾近乎癫乱起来。
古三松神情崩裂,再难自持,恨声吼道:“你想将我们一起埋葬于此吗?”
百里安满不在乎地摸了摸自己手臂间横竖交错的破绽伤痕,淡淡一笑,道:“不想死吗?既然不想死的话,那就收起你那无用的贪念与野心,衬着还有机会,不如再借那空间人傀早些离开这片是非之地才是。”
百里安笑容可恶:“既然同为他人算计入罗网的鱼,那就应该做好当鱼的觉悟,这张棋盘,你们没有执局的资格。”
古三松脸色难看到了极点。
百里安好似确认了什么,呵笑一声,道:“果不出所料,设身处地容易,想要全身而退却是万般艰难,那人费尽心思请二位入局想必也是费了不少的代价,又怎会容许你们说逃就逃。”
百里安悬立于火山之口,这一次自那火山口中迸溅喷发的熔岩赤金流炎盛浓至极,凭借他这副妖骨妖躯,竟是不再能够在这岩浆之中毫发无损。
宛若具有沉重重量的烈火舔舐着他的衣摆与肌肤,他沐浴在那烈炎火光之中,妖异的双瞳亮得就像是反光的利剑,杀意凌凛。
“所以啊,我们才是真正的同道中人。”
“为了活下去,那就与我一起想尽一切办法来平定眼前这场乱局吧?”
说完,百里安在二人战栗的目光之下身体往后一仰,竟是主动仰入那火山之中。
看着被火光吞没身影的百里安,古三松既愤怒又惶恐眸光与望夷深不可测的目光相撞。
地动山摇之间,磅礴的海水里裹挟着无数异妖开始卷落进这片地渊之中。
“那小子是个疯子!我们接下来应当……”
话尚未说完,他便听到望夷轻叹了一口气,身体已然掠影而出,下一瞬,便出现在百里安方才所立之处的山脊之间。
他黑袍涌动,灵台浮现之瞬,身体内部竟是回荡起涛涛河鸣之音。
三河望夷,河名未知。
他是六河之中身份神秘,力量同样最为神秘的河主。
从古至今,始终无人知晓,这未知河的力量所掌何等体系,更极少人能够看见望夷动用魔河本源之力。
即便是古三松此刻亲眼看着三河望夷开启了魔河之力,却根本无法看穿这未知河的能力为何?
只能够看见在开启魔河之力的那个瞬间,三河望夷褪去了温和的伪装,整个人被一股深沉浓厚得化不开的戾气业障深深包裹。
转瞬之间,已然化为最恶的煞相。
他一只手臂深深插入山脊之中,裹着深黑色大袍的身体竟是与那山体一起同化成了山褐色的质感。
大地传来痛苦的咆哮之音,望夷也闷咳一声,裹着面容的黑雾里喷出一大口鲜血。
随即,他情绪明显不如方才那般平稳,几乎是压制不住的愤怒与戾气嘶吼道:“还傻站着做什么?!镇不住深渊巨兽,大家都要死在这里!”
古三松如梦初醒。
简直不敢相信,方才那小子忽然离去的用意,竟是想将镇压深渊巨兽的烂摊子扔给他们?!
虽说心中百般不情愿,但古三松也心知其中厉害关系,半个字的废话都不敢多说,便冲了上去,祭出本命仙剑,十指飞快咬破,割破手掌,双手齐握长剑,倒插入山脊之中。
大地之下传来更为深沉的痛苦嘶吼。
这一刻,古三松感同身受由深渊巨兽挣扎带来的可怕反抗力量,几乎在这一瞬间,将他浑身骨骼以及内脏都要震碎一般。
他噗地一声喷出鲜血,不可置信不过刚刚压制一瞬,身体便难以承受了。
方才那小子究竟是如何面不改色地压制如此之久的。
第一千三百四十八章:剑鸣为引
不过短短几息的功夫,望夷就已经呛咳出好几口鲜血。
开启未知河后,他的秉性反而更加像是一个魔,宛若撕开了人类的皮囊,裸露出了一角真实的狰狞一面。
他的耐心、定性全然不见。
黑色魔雾包裹着他的那具身体之下,仿佛此刻又正在独自经历着另一个独立疯狂的世界。
更诡异的是,此刻的望夷看起来疯狂戾气深重,可却依旧让古三松在他身上感受到了多种相互独立且不同的情绪,被他完美地分割开来,装在不同的精神世界里。
除了开始那一声狂怒之言,望夷好似完全没有察觉到自己的异样变化一般,等到古三松靠近过来与他一起镇压山脊的时候,他面上黑雾下的一双眼睛又露出了如沐春风的笑意。
哪怕此刻他的整只手臂都为山体同化吞噬,肩膀与手臂的连接处都发生了无数皲裂的可怖痕迹,他依旧含着南风一般曛暖醉人的晏晏笑意,可落在了别人的眼中却是让人毛骨悚然。
“此刻妖皇傲疆与那鲛人反倒成为了我们最好的助力,还请古盟主撤去阵界,还他们自由,让他们前来帮助我们一臂之力。”
那小子之所以敢如此放心离开,打的不就是这个主意吗?
权衡利弊,果断取舍,分明处于劣势,却还是能够在绝处里抓到常人看不到的机会反过来威胁敌人。
偏偏他们还不得不吃他这一套。
如此行事作风……
怎么有些像那个人?
望夷在心中暗自嗤笑一声。
自己对这林严小公子的记忆还停留在三百年前,却未想到他骨子里竟是这样的特性。
今日吃亏,就吃亏在‘轻敌’二字上了。
妖皇傲疆与古月虽是被那黄金圣液污浊神智,可灵台到底并未完全崩塌沦陷,对于百里安与这两人抗衡较量种种,亦是看在眼底。
虽不知百里安到底是作何打算,却也知晓,他是希望借他们四人之手暂时镇压住这深渊巨兽。
一时之间也顾不得被古三松暗算谋害一事。
二人齐齐上阵,各显本事一同加入镇压山脊的队伍中来。
妖皇傲疆呸出一口血沫子,恨声说道:“新仇旧账,老子迟早要同你们两个瘪三好好清算清算!”
古三松没有理会妖皇傲疆的叫嚣,而是目光沉重地看向望夷,低声道:“这样下去不是办法。”
望夷斜瞥了他一眼,冷嘲轻笑道:“方才还不知是谁说,想要胁迫我们古盟主,道行可还需要再磨砺几年。何以铁骨铮铮的古盟主这么快就投鼠忌器了?”
古三松神色阴沉:“彼此彼此,望夷河主前一刻还打着那小子的主意,这会儿配合起那小子来,却是比谁都快。”
望夷哈哈笑了两声,道:“我与古盟主不一样,我这人之所以最爱东躲西藏是因为我最惜命了,别人以性命相胁,我自是最怕了。”
古三松彻底不耐烦了:“所以我们接下来究竟怎么办?!”
望夷笑声说止就止,眼神一片冷酷漠然,情绪转变之快,甚至都可以说不正常了。
“那小子既然想玩命,那就大家将自己的命当做筹码皆大大方方地摆上赌桌上好了。将黄金帝骨这个重要消息带给我们的那个人,又如何能够甘心父帝复活。
正如那小子所说,我们皆为棋子,棋子互杀,已现相互制约的和局之相,你说那执棋之人如何愿意?会不会就此捏碎了这颗不听话的棋子?”
望夷的一番话,让傲疆听得是心惊肉跳。
他自己或许都没想过自己有朝一日竟会为那个小子担惊受怕到这种程度。
听着望夷如此明晃晃地算计着百里安,傲疆心中鬼火大起,当即劈头盖脸地怒骂道:“真是个阴险狡诈的狗东西!无耻至极!那小子是老子的猎物,也是你们这群小瘪三能打主意的?老子先捏碎了伱们信不信!”
有了四人同心协力毫不吝啬精元的一顿输出,大地的震颤之音渐小渐远。
倒灌的海水声势也逐渐收敛了起来,开始归于死亡前的诡异平静。
百里安身体不断在沉重的烈火熔浆之中下坠,身上的衣物开始尽数燃烧成为灰烬。
一头银白长发在燃燃无尽的烈火之中被印染成了一片绯红之色。
熔浆流火喷涌如泉,带着沉重的质感穿过百里安的身体,烈火一撩,就在他皮肤间焚烧出道道蜿蜒如蛇蚓攀爬过的伤。
那些伤疤似乎才刚刚产生,还未来得及愈合,只见那流火熔岩宛若拥有自己的意识一般,化为无数细小绵密的火丝钻入那些伤口之中,朝着骨脉筋络深处蔓延侵蚀而去。
百里安并未理会身体间的痛楚,只是不断地朝着火山底部不断沉坠。
周身的烈火熔岩似是察觉到了百里安的意图,陡然间变得暴烈起来,无形赤金的熔浆冲涌而起,在火山之中化为一只巨大的烈火重手,朝着百里安铺抓过去。
火山之中四处皆是狭仄嶙峋的熔洞,空间甚小,而那烈火熔浆所化的巨手却是将整个空间都尽数遮掩。
百里安避无可避,他索性闭上眼睛,招出天策钧山剑。
天策钧山剑已开剑窍,百里安佩戴在身边从未离身,日夜养剑,剑身那道不过堪堪一半的残笔铭文也早已得到完美添全。
此剑早已生出剑心,与百里安互有共鸣,故此不论是灵力还是暗血之力亦或是妖力,只要百里安想,皆可催动掌御此剑。
如今吸纳了此地黄金圣气的妖体自然也不用再换做其他,在这地渊之中作战,借此妖体却是能够通过吸收此地黄金圣气从而达到源源不断获得妖力而持久战斗。
便是这流火熔浆化为绵绵无尽的火丝钻入身体之中,带来了剥皮炼骨的巨大痛苦与伤害同时,这烈火流浆之中亦是饱含了大量的圣气之力,从而让他妖力不绝。
百里安双手合握天策钧山剑,体内充沛的妖力刚刚运转不过分毫,剑身之上那缕浅刻的铭文竟是宛若受到了极为强烈的召唤一般,瞬然大亮。
金色的剑纹宛若火线流动一般,自剑身间流淌瞬然圆满大成!
百里安双眸微震,不可思议。
怎么也没有想到,以妖力御此天策钧山剑,竟是能够达到这般惊人的效果。
他不过才运转起一丝妖力,却是比往日里动用半成灵力的威力还要显著强大。
百里安来不及细想这其中究竟是何缘故。
他凝神运气,天策钧山剑饮饱妖力,自剑身中心笔直流淌的金色剑纹一线竟是在这一瞬间蜿蜒开拓出无数分支细流,自剑中构造出一个完整的铭文世界体系。
金色的剑气横扫而出,熔浆流火所化的巨掌被剑气横切成两半,随即巨手的形态爆裂成无数陨石般的火团,四分五裂。
都说水火无形,剑斩不灭。
可是为天策钧山剑剑气斩崩的熔浆烈火竟是给人一种宛若受到重创般的感觉,竟是久久难以再度融合。
而是四分五裂化为爆裂的火雨纷纷乱渐。
百里安这一剑竟是在这片火海之中斩开一条足有千丈深的空间,被斩成两半的火海之路久久难以合拢。
耳边是呼啸不绝的风声。
百里安身体持续下坠,可是方才斩出一剑的天策钧山却是在掌中铮鸣不止,久久难以安定下来。
百里安疑惑地挑了挑眉。
自他得到天策钧山剑以来,从未见过它会起如此异象。
天策钧山剑是老剑,再加上原本就是半成品的缘故,铭纹不全,剑心难启,自剑成之日起,便不会如寻常灵剑那般自我鸣动。
纵然是后来被百里安补全了铭纹,天策钧山剑仍旧是一柄极其安静的古剑。
像今日这般兴奋的时候,简直少见。
百里安屈指在剑身上轻轻敲击了两下,垂眸道:“这么兴奋,难不成在这火山之中,还有什么东西是值得你……”
话说一半,百里安语气忽然顿住。
若他没有记错的话,天策钧山剑原本就出自于昆仑净墟,只是因为无法附灵,故此被遗弃人间,沦落为凡剑。
桃花仙谭元思曾经好像提及过,这天策钧山剑乃是女官轻水亲手所锻……
可如今看来,却不尽然。
此刻天策钧山剑所追寻的那个方向,分明是昆仑神的冰棺所在。
不久前,百里安取得傲疆与古月二人身上的父帝神源之时,便感应到了昆仑神的气息所在,原是落到了为深渊巨兽脊骨所化的火山之中。
深渊巨兽的脊骨乃是支撑力量体系的支柱,以此脊山吞噬尊仙遗体,炼化融骨……
倒也像是深渊巨兽意识弥留之际为自己抓来的最后一根救命的蜘蛛网线了。
沧南衣做为昆仑神,遗体有着净化世间邪祟的纯净之力。
深渊巨兽看似做那困兽之斗,实则还是为自己多做了一层打算的嘛。
不过很可惜,昆仑神的遗体他得带回去,可不能遗落在这种地方。
再者说,若这天策钧山剑当真是为沧南衣所锻炼而成的话。
如此算来……百里安又算是欠了她一个人情。
尽管交集不多,可沧南衣的遗体,他说什么都要带回昆仑山。
更何况,要想破解此死局,她亦是必不可失的。
剑风斩火,裂境千里。
自那滚滚烈火熔浆被斩分的空间里,百里安终于看到了那具冰棺的轮廓。
趁着岩浆尚未合拢,百里安周身妖气大涨,自侧颈间逐渐蔓延爬上一道银白色的龙纹印记。
一瞬间,他身法速度暴涨,身体疾行之间,甚至连半分影子风痕都不曾留下,已然避开这漫天雷火岩浆的坠落沾身。
“咚”地一声轻响。
百里安的身体已经落在了冰棺之上。
他蹲跪在冰棺上,脚下的冰棺在沉重的火海岩浆之中载沉载浮,好似随时都有可能翻复。
见此一幕,百里安暗自心惊不已。
这昆仑神主果然不愧为五尊仙中的尊首者,身死道归去,其身后所化的护体神力竟还如此强大,这尊冰棺在这地火岩浆之中浸泡了这般久,竟还未化去。
其遗体依旧完好无损地护在冰棺之中。
只是原本在岸上所见之时,隔着冰棺,棺中女子的面容尚且模糊,可见冰棺厚度之深。
可是此刻,隔着棺面,却能够清楚地看到棺中女人绝色的容颜与精致的五官轮廓。
可见若是世间久了,此境地火仍旧能够融化这冰棺,将她身体吞噬殆尽。
掌中天策钧山剑嗡鸣不止,似是示警。
百里安眼皮狠狠一跳,尚未转身,便感受到身后一股灼热的火浪扑卷涌来。
这股热浪的灼热程度非方才所能比,百里安并非不能躲避,只是此刻若是躲开,身下这冰棺又不知会被冲击到何方去。
百里安以剑撑棺,以后背硬生生咬牙抗下这烈火灼心的恐怖火浪。
“噗滋滋!!!!”
烈火滚滚浇打在百里安的后背间,灼伤的痕迹大片大片撩烧而起,后背青红发紫的灼痕更是触目惊心。
质感浓稠如浆的火焰在百里安身体间滚滚而落,更衬得他苍白的肌肤透出几分凌厉的肃杀美感来。
火浪乱打,身下的冰棺自表层竟是开始融化成水,随即飞快化为雾气蒸腾,消散于空。
百里安心中一惊!
深渊巨兽随着融合唤醒肉身的过程,力量也与时倍增的在变强。
在短短的时间里,冰棺棺面已然消融。
百里安不敢再继续耽搁,眉心青鸾神符应召而出,神符之力滚滚没入冰棺之中,玄霜之气稳固棺身并未在继续融化下去。
可即便如此,昆仑神的遗体仍旧是被冰解显露了出来。
百里安身体落入棺体之中,虽说心知不会有奇迹发生,但他还是伸手探了探她的灵台。
却只能够感知到灵台死寂,神魂空空如也,当真是神陨之归虚之相。
百里安在心中暗自叹了一口气,垂眸看着安静躺在冰棺之中面色苍白毫无生机的女人,彻底死了心。
他闭上双眸,一片血羽从眉心浮现而出,百里安两指夹住这片血羽的同时,耳下幽蓝色的宝珠闪烁不绝。
司水神源之力缓缓渡入指尖血羽河所化的绯羽之中。
司水神源本就有着净化世间一些妖邪之气的净水神力,如今这片绯羽在司水神源的净化之下,红意尽数褪散,化为澄澈的冰羽明蓝之色。
第一千三百四十九章:契约成立
看似简单的一系列操作,却是让百里安周身妖气骤然黯淡减弱,可见调以司水神源之力净化一片本源血羽对他的消耗何等巨大。
百里安却毫不犹豫地将这片净化彻底的冰羽打入昆仑神的心脏之中。
他自然不会天真地觉得,仅凭一枚寒羽就能够让她复活。
亦或者说,尊仙这种级别的神灵当真要陨落,在这世上谁也不能阻止她们的死亡。
只是这枚寒羽打入昆仑神的身体中后,她体内的神息也好似被一股神奇的力量为之冰封冻结,至少从外表上开来,她此刻看起来就与那些刚死去的凡人之尸并无两样。
似是感受到了昆仑神的气息变化,四周炎浆奔腾四起,化为各类庞然火形异兽,围着百里安盘踞怒吼连连。
百里安神情不变,可眉眼之间的疲倦之意却是怎么也藏不住了。
一只炎浆烈火所化的巨大虎兽张口喷吐出一道三米长的炎箭,冷不丁地朝着昆仑神的胸膛心脏方向激射而去。
百里安连眼皮子都没抬一下,手臂动作飞快,一把中途截下握住那道炎箭。
滋滋灼焚皮肉的声音响起,握住间的那只手可见鲜血不断从指缝间漫溢而出,猩猩点点地滴落在昆仑神苍白的脸颊与唇角间。
“没有用的,寒羽池的力量已经完全融进了她的遗体之中,将之神息乃至神源尽数冰封,此刻即便她还活着,解此封印倒也简单,只是外力想要解开我所设下的封印,那就是异想天开了。”
百里安捏碎掌心里的火箭,一甩手臂,将捏成点点星火的碎箭扔入岩浆烈火之中,面上情绪浅淡。
“所以此刻她对你来说,不够只是一具普通的尸体,你若想要通过吞噬她的神体来压制圣气的侵蚀,我劝你还是死了这条心吧。”
百里安看了一眼被灼烧得血肉模糊的掌心,随手将自己手掌里的血迹在沧南衣干净的袖子上擦了擦,他面无表情地环顾了一眼围列在四周的火形巨兽,淡淡说道:
“事到如今,你还没有做好觉悟吗?”
“要知道,从你遇见我的那一刻起,你只有我留给你的这一条路可以走。”
四周的巨火兽咆哮得更加愤怒激烈。
百里安低头轻笑两声,身体似是疲累极了,他索性将昆仑神的遗体往外侧推了推,余出一片不大的空位坐了下去。
换做以往,他断然是不会对昆仑神行半分不敬之举的。
更莫说如今一身衣物被焚烧得一丝不挂,还与这位圣洁不容侵犯的君皇娘娘身紧贴着身,挤在这小小的冰棺空间里紧挨而坐了。
可如今身死神归,这副身体对他而言不过只是一具皮囊了,他又并非有心亵渎,倒也不必继续拘束小节小礼了。
他背靠着冰棺棺壁,将天策钧山剑搁放在自己的小腿上,歪着脑袋轻笑道:
“你看似做殊死斗争,实际上确实在打熬妖皇傲疆,让他自乱阵脚,自投罗网来此地渊之中,若非我出手,此刻傲疆已经成为海域之中的一只异妖了。
失去理智的异妖,禁咒自然无处使用,你的机会一只都不是这黄金帝骨,帝骨于你无用。
你心中所想,乃是身躯遗失于黄金海域之中的昆仑神,你想吃掉炼化她的身躯,从而护灵台一丝清明不灭,在于体内圣气做长久之战。”
“而事实证明,深渊巨兽的确不负一乘兽的威名,即便时间过去这么久了,还能保持一丝清明不灭。”
“不过很可惜,就要到此为止了。”
百里安抬起一只手掌,摄魂玄胎咒化为一道光符自掌心掀起,他声音漠然道:“如今,我是你唯一的咒主,你臣服于我,我给你想要的自由。”
围绕在四周的巨兽化为烈火融合成一团巨大的火兽。
烈炎火焰之中,火兽刨动着爪子,沐浴着火光踏着沉重的火浪朝着百里安靠近过去。
灼热的气息扑面而来。
百里安看着烈焰之中炼浴着的一双巨大兽瞳,不知放大了多少倍如狼犬般的巨大脑袋距离百里安极近。
透过那双眼瞳,百里安能清楚看见它眼底的神智正在如同坍塌的废墟般崩解,有着更为疯狂的东西从那双眼睛里渗透出来。
它在与那圣气的侵蚀意识做着顽强的抵抗。
对于百里安手掌中的咒纹,它伸出鼻子嗅了两下,口吐人言道:“自由?自由从来都不是通过臣服于他人而获取而来的。”
它巨大如流火的双瞳里逐渐透露出危险的光来,兽音低沉道:“便是连那妖皇傲疆都不配成为吾的主人,你觉得你配吗?”
“若是吾愿意臣服,从一开始就已经臣服于他,如今不过是换了一个人,你觉得这对我而言有意义吗?”
“自然有意义。”百里安抬眸看着它的那双眼睛,声音轻不可闻,“我与妖皇傲疆不一样。”
深渊巨兽刚想问‘哪里不一样’的时候,百里安抬起的那只手掌就穿过了它周身的火焰,落在了它的头顶上。
在这一瞬间,失去灵肉的深渊巨兽却闻到了一股味道。
那股味道难以形容,这般近距离的细细虚嗅下来,竟是觉得灵魂得到了安抚一般的舒服。
就仿佛自己误入了一片微雨初停的林间,林叶湿泥沾着小雨,难以拢会过的心神,竟是在这时微微凝聚几分起来。
难以形容的这个瞬间,深渊巨兽忽然在这片逐渐生出无数鲜红稚嫩野花的林雨间看到了许多世界里诞生的新生命。
深渊巨兽浑身一震,巨大的兽瞳大睁,震在原地许久才勉力找回神智,它不可置信地看着百里安,震惊喃喃道:“你为何……你为何……你为何要这样做?你当真敢这么做?!”
震惊之下,它竟是连周身的火焰都收拢了起来,似是唯恐伤了百里安的那只手掌。
百里安收回手掌,平静说道:“我没有必要骗你,回廊深渊既是你的肉身之所在,你灵体自封印醒来之时,对于回廊天渊的一切大小战役都应该了如指掌才是,若是我话有虚言,回廊天渊早已血流成河。”
深渊巨兽精神沸腾激动起来:“你知不知道你这么做意味着什么?!你竟是要颠覆六道的秩序规则?!你既然是抱着这样的目的出现在这里,你竟还敢复活父帝?!”
“呵,六道的秩序规则吗……”
百里安发出低低的轻嘲笑声,抬眸看着激动不已的深渊巨兽,淡道:“世间秩序法则并非天地初开生来就有,皆为人定,既是人定,就怎会绝对完美无错。放心吧,更改法则秩序罢了,这种事情,我有经验的。”
见百里安神色竟不似玩笑,深渊巨兽缓缓低伏下身体,趴在烈火滚滚的岩浆之中,声音里却犹自带着几分不信与警惕:
“纵然你所说是真,你又为何要帮助我们?虽说你得妖化之身,可你归根结底并非妖族,便是连妖仙出身的昆仑神,如今位及尊神,对于仙尊祝斩制定的法则秩序都撼动干扰不得,你掺和进黄金海的事,可有想过如何收场没?”
“如何收场?这是该我们现在担心的事情吗?”
百里安语气从容,淡笑道:“如今我们已然面临绝境,若是不做,那就是死,可若是做的话,去事犹未可知?纵然其结局是糟糕的,难不成还能够糟得过现在不成?”
百里安几乎是一语点破深渊巨兽最大的执念以及弱点,继续说道:“我能够保证的是,你若不臣服于我,只会以着一个毫无理智的野兽姿态一无所知地死去,可你若臣服于我,我虽不能保证给你长久的自由,但是最坏的结局,至少在短暂一瞬里,你是自由的。”
深渊巨兽沉默良久。
良久后,它缓缓开口道:“吾不会奴役于任何人,你要收吾为妖宠可以,但不要妄图让吾接受你的任何命令。”
尽管它知道自己这句话毫无意义,甚至显得有些可笑。
当它一旦认百里安为主,那摄魂玄胎咒即为大成,无可更改。
它的生死不在是自己所能掌控的,它甚至无法拒绝百里安的任何命令以及指令,更不能防抗违背百里安的任何意识。
它提出这样的口头契约,比纸还要薄脆。
深渊巨兽并非灵智低下的生灵,它清楚知晓这一点,却仍旧固执地提出了这个要求。
百里安却没有笑话它的天真,他敛去了面上的笑意,看着岩浆之中的巨大火兽,平静说道:“我答应你。”
深渊巨兽已经无力去辨别百里安话语之中的真伪,只是出于自身的骄傲,它要固执地维护自己的尊严与自由。
哪怕它知晓,世间没有人能够拒绝拥有一只一乘兽的诱惑。
更没有人能够在拥有深渊巨兽这样的妖宠的情况下,忍住不去驱使奴役。
这些都已经不重要了。
重要的是,眼前这个少年,他的确在试图着改变妖族的命运。
光是凭借这一点,深渊巨兽都没道理放任他死在这里。
“吼!!!!!!”
深渊巨兽仰颈长啸,巨口之中吐出一颗拳头大小的烈火宝珠。
“吾以献妖元,奉汝为尊主,以吾之血,契汝之魂,请主赐名。”
妖的认主最重要的一个过程,便是‘名字’。
百里安知晓这个过程,当时在见到虎子的时候,也是同样为它取了名字的。
百里安抬起含咒的那只手掌,握住那枚妖元,任由禁咒将那妖元一点一滴的尽数吞噬。
通过禁咒吸收妖元的整个认主过程,可谓是妖族之中,最为特殊之一的认主方式了。
其有效性更甚寻常捕妖认主。
“踏月破焰,迎风放舟,如此,你便名唤‘焰舟’吧。”
唤出那个名字的瞬间,天地规则闪现,契约随之成立。
侵蚀着深渊巨兽的黄金圣气在这一瞬间化为万倾流焰,涌入百里安的手掌之中。
整个世界隐隐坍塌呈崩坏之相,百里安看着眼前巨大的火兽,平静说道:“黄金海与你身躯相连,如今你可尽情吸收海中黄金圣气,不会再对你神智有所影响了。”
话音落定,深渊巨兽原以为自己的身体会下意识地汲取海中圣气。
可它却发现并非如此。
诧异之下,它才反应过来,这个少年竟当真是在认真地完成他们之间的约定,契约成立之后,他竟真的没有以命令束缚于它。
深渊巨兽神智已然逐渐恢复清明,可地渊心脏之地的崩塌却并未因此而停止。
“吾这具身躯腐朽已有百万年,如今灵肉合一,却不会再达到当年肉体巅峰状态,需破立而后,身躯得先经历死亡崩毁,方能重生,而在这个重生的过程之中,海下世界,那个女人留下的最后一道结界会化作一场毁灭性的荒劫会降临,毁灭海中万物。”
百里安不解道:“妖仙虽有仙之名,却也算得上与妖族同出一源,何以要赶尽杀绝至此。”
深渊巨兽发出隆隆的嗤笑声:“如今以仙统率六道为尊,视我妖族为邪魔歪道,她自是自命清高,视我等为耻辱,镇压我等,不就是她向仙族的一个敲门砖吗,杀起妖来,她可丝毫不会手软。”
“异妖非仙,于她昆仑而言更是该死的异端族类。”
“轰隆隆!!!”
果然,四周的烈火山体都开始疯狂龟裂皲破,万物摧折,一切皆在毁灭。
“开始了,留给你的时间并不多了,而我,也需要赶在父帝苏醒之前,融合肉身。”
说完,深渊巨兽也未管百里安,身体化为万千流火,融入头顶一处空间之中,逐渐形成一道虚幻的心脏轮廓。
冲破封印之时,它心脏早已破裂。
如今想要灵肉合一,则需要重修心脏。
而深远巨兽意识消失的那一瞬间,百里安知晓接下来就要靠他自己了。
滚滚的火海侵蚀翻覆而来,百里安翻身入棺,口吐玄霜之气,额前龙角闪烁出琉璃冰寒的光芒来,霜气在棺体间重新凝结成冰,化为棺面,严丝合缝地将他与昆仑神封死其中。
火浪重重扑打在冰棺之上,冰棺顿时蔓延出冰裂的痕迹,棺体下方更是出现一道巨大的烈火旋涡,将他们二人越卷越深。
第一千三百五十章:雷起雷灭
百里安不得不承认,收了深渊巨兽为妖宠的确是兵行险招。
他千算万算,竟为想到在这地渊世界里,竟还加持了一道沧南衣的劫罚之力。
百里安觉醒了前世的部分记忆,他依稀记得自己曾带云容师姐上昆仑净墟,得沧南衣的暂时庇护,亦是沧南衣收留了重伤濒死的云容师姐。
前世今生的援手之情,百里安不得不记在心中。
至于再多关于这沧南衣的记忆,他便想不起来了,自然也不可能料想到,在这黄金海中竟还藏有一道荒劫。
百里安虽至今为止,对沧南衣的种种一切悉知甚少,可直觉里,却始终不肯相信,她是深渊巨兽口中所说为了投靠还恩与仙族,不惜灭杀黄金海中亿万生灵的人。
沧南衣死去沉睡的棺体空间并不大,不似百里安的黄金古棺能够容得下四五人。
也许是因为她死后的神力只够保护得了她一人的缘故,棺内空间格外窄小,仅仅只容纳得下一人。
百里安是强挤躺进来的,自然也就不能够再容得了这位神圣不容侵犯的昆仑神主继续规规矩矩地以着端方的姿势躺在棺中了。
更莫说此刻外界火浪汹涌,力道剧烈地拍打在冰棺之上,将冰棺卷拍得翻滚乱撞。
棺壁冰滑,更无丝毫着力之点,在那巨力的冲击之下,百里安都人仰马翻,更莫说死去毫无意识的这具遗体了。
在那剧烈的撞击力度之下,冰棺中的两句身体被迫纠缠拧打在一起。
就在百里安的脸颊第六次撞进昆仑神的胸口里的时候,他终于忍不住出手伸出双臂,用力抱紧她的腰身将两人的体位控制得稍微安全了些。
百里安箍着她的身体,将她软绵绵的身体往下摁,让昆仑神的脑袋搁在自己的肩窝里,一只手掌护在她的后脑间,卸去了她身上大半的撞击力道。
原本在百里安的计划之中,他本可以借助此地的黄金圣气从而达到妖气不绝,稳固此冰棺不融不灭,等到深渊巨兽融合肉身,死局告破的时候。
只是未曾想到沧南衣竟是在深渊巨兽的心脏之中藏有这样一道荒劫。
纵然是百里安前世全盛状态之下,都不敢小觑这荒劫的威力。
更莫说眼下这种情况,再添一道荒劫,无异于是一场毁灭性的灾难。
冰棺在火渊之中不断沉坠,直至一道色泽不同寻常的银白雷火宛若流星一般从地火深处逆劈而来。
穿过眼前女子的乌黑秀发,百里安看到那银白色的雷火越来越近,却无处闪躲。
他沉了沉眉目。
抱着沧南衣身体的手掌微微一紧。
这银白雷火正是荒劫的力量具象化,若为此雷火劈中,这冰棺虽然不会就此破碎,可那雷火中所包含的破坏性却是会实打实地传递在棺中来。
此荒劫的力量体系得到了沧南衣的易改,只针对妖族。
而棺中有两名妖族。
妖化过后的百里安同样是攻击对象。
荒劫一旦开启,就会不知疲倦地攻击着身含妖气的主体。
百里安也不会例外。
这冰棺挡得下着万千地火,却挡不下这荒劫的力量侵蚀。
百里安恍惚地想着……
当初沧南衣在深渊巨兽的心脏中种下此等荒劫,可有想过,会有那么一日,自己施展的术法会攻向自己,让自己死后的尸体都得不到完整的保留呢?
百里安在心中苦笑不已。
死去的灵魂,躯壳外表只是毫无意义的皮囊。
可是昆仑神的这具肉身却是这世间最为完美强大的护盾。
若是借以神躯来抵挡这荒劫,说不准他还真能够毫发无损地撑到深渊巨兽灵肉复苏的时候。
百里安低头看了一眼怀中面容苍白的绝美女人,也许是因为死去的缘故,她此刻的唇色看起来淡极了,失去了往日庄严肃穆的美感以及凡尘莫扰的气质。
沉睡的她没落在阴影里的影子轮廓竟是柔和的,姿容静然,却又不知怎的,看起来有些可怜的样子。
原本应该将她摁在身下,抵在棺底抵挡那雷火的手,却缓缓抬起,在她脸颊旁捏出一枝盈莹微颤的冰蓝焰花。
焰花花开九瓣,散发出来的冷色光辉驱散了她眉目间的斑驳阴影,让她看起来有些孤独的面容也随之生动明艳了几分。
百里安将那枝焰花别在她的鬓角间,弯起指节在她脑袋上轻轻敲击了一下,唇角平静勾笑道:“吓唬你的。”
说完,他抱起她的身体,在冰棺之中调换了一下位子,他将自己的身体垫在了她的身下。
女人身体间冰冷的重量随之压了下来。
百里安背后抵着冰冷坚硬的棺底,双臂大张,将身上的这具柔软的尸体护在怀中,气息大开,将她揉入自己的身体里。
这一刻,他的身体就宛若茧一般,将她包裹得半点气息不显,完美的被他气息包裹。
银白色的雷火破开沉重的地火,无声撞击在那冰棺之上。
拦下了无数地火岩浆的冰棺面对这雷火的煅烧,竟是全无了作用,好似无物一般任由那银白雷火穿透厚实的棺底,尽数劈打在了百里安的后背之上。
银色的雷火在他后背砰然炸裂,那一瞬间,百里安只觉背脊之间顿时传来一阵恐怖的擢筋剜骨的剧痛猛地袭来,直掀头顶,剧痛犹如地裂在后背炸裂开来,随即飞快蔓延全身。
胸口之中一股腥甜的热意上涌,百里安无法抑制喉间上涌的血气,唇齿之间当即就喷出一大口鲜血,带着几分热意喷洒在怀中女人素色的衣衫间,沾染了一串斑斑点点的血迹。
一道劫雷竟是就破开了他的肉身防御,劈得他意识有些难明起来。
然而这一道劫雷仅仅只是开始。
第二道更为粗壮迅疾的银白劫雷携着凌冽之势,接踵而来,无渊无际的地火竟是都宛若畏惧一般纷纷避让开来。
百里安甚至都来不及思考,肉身便已经结结实实地承受了这第二道劫雷的攻击。
骨骼都仿佛随之融化成灰,心口一阵窒息的疼,疼得百里安难以喘得上来气,只觉后背那劫雷如烈火一般,自后背烧至腹中灼疼难耐。
那痛楚甚至开始疯狂绵延筋脉,带着纠缠不休之势,竟是叫体内妖元以及两颗尸珠齐齐发出剧烈的震痛!
仅仅两道劫雷,竟是穿透了百里安身体间所有的防线,直接伤至本源。不论是刚刚凝聚出来的妖元还是早已在这具身体之中沉寂许久的两颗尸珠,但凡受到丝毫损伤,那都是不可逆转的重伤!
后背皮开肉绽可见深红之下白骨的伤疤才刚刚产生,第三道劫雷再度无情劈落在他的后背之上。
百里安面色蓦然惨白骤失血色,他抱着沧南衣的身躯不住发抖,浑身的血流淌到冰棺底部,晕洇开一滩触目惊心的鲜红之色。
他牙关咬得格格作响,后背血流如泉,意识愈发昏聩,疼得他几乎昏厥过去。
每一道雷击劈落在百里安的身上之时,都无异于渡过了一场难熬的大劫,每一次承受那撕心裂肺的痛楚,百里安却发现自己什么都不能做,只能下意识地将怀里那句柔软的身躯用力狠狠抱紧,似是恨不能揉入自己的血肉于骨髓之中用以镇痛。
可他却没有任何喘息的时间,承受一道攻击之后,下一道雷火必然会毫不留情地持续劈来。
百里安咬牙苦撑,尽管知晓只要此刻他与身上那个女人的方位对调一下,哪怕只需轮替一下,他都能够为自己调息片刻,绝对比现在要好受得多。
一具尸体而已,对于尸魔而言,对于死后之事倒是不如人类那般看重。
只是不知为何,百里安就是不愿意用她去扛自己所设的荒劫。
冰棺不断下沉,时间不知过去多久,百里安的意识开始不受控制的模糊沉重。
身后霹雳而来的剧痛甚至都开始远去麻木。
耳畔的声音逐渐变轻变静,唯听见自己被尸珠带动着跳动的心脏声在脑海之中格外沉重。
百里安缓缓阖上眼眸,纷乱的银白长发也随之渐渐褪色成黑。
亦是彻底陷入昏迷的百里安并未察觉到,身后雷劫翻涌的攻势骤然停歇了下来。
取而代之的是,棺边四周赤金流火尽散,而那岩浆流火之下,却是一片煌煌皓银的雷池,雷屑如大雪纷飞,深邃翻涌着恐怖的洁白浪涛。
雷池中心,有着万头银龙首尾相接,带着翻江倒海之势朝着上空扶摇齐绞而来!
百里安此刻濒死而昏迷,且不说他无法再继续汲取此地圣气来凝练妖身,在那层出不断的雷劫劈击之下,他大成的妖体已然被尽数打灭。
纵然妖体未灭之下,如此冲破了束缚,足以令三途六道都尽数沉沦的荒劫起势轰劈了上来,一切守护的力量都宛若成了徒劳无功。
万只银龙共起舞,惊雷滚滚,龙吟雷动!
冰棺中人,一昏一死,再无人能够左右这必死的定局。
若是百里安并未陷入昏迷,怕是也想不到,昆仑神竟是将那荒劫的劫海设在了这脊骨火山之中。
深渊巨兽试图吞噬昆仑神的地儿挑得是真好。
一切都好似变得讽刺了起来。
百里安一路坚持与苦守,好似都成了毫无意义的事。
若是一开始他便借助沧南衣的身体抵抗荒劫初开时的威力,尚且还能够破棺而出,为自己争得一线生机。
如今莫说搭上自己的性命了,便是连她的遗体都当真是保不下来了。
龙吟雷声震天鸣地,白炽的死亡光辉就要将冰棺彻底淹没。
就在这时,一道洁白的小小身影自火山上方破火冲来。
幼小的白虎浑身沐浴着苍燃的烈火,身体落至冰棺棺面的瞬间,周身莹白烟雾大起,身体竟是随云而化,渗透没入冰棺之中消失不见。
被百里安抱在怀中的女子冰冷的身体逐渐升温回暖,她蓦然睁开双眸,一双飘浮着烟金色的眼眸下像是蕴藏着无穷无尽的深邃圣域。
自宽大雪白的袖袍之下,她缓缓伸出一只宛若玉雕般的雪白手掌。
整个世界安静了……
万只银龙如银光乍碎,化为点点雷屑粒子,不复方才那恐怖意味,如毫无重量的雪花般飘散坠下。
下方浩浩银白雷海亦如镜花水月的幻境一般,消散一空,裸露出火山最深处焦黑深褐色的基石大地。
砰然一声巨响!
在火海之中辗转许久的冰棺狠狠砸在坚硬的大地之上。
地面顿时被砸得四分五裂,碎冰飞溅,冰棺彻底坍塌破碎。
满地霜尘里,洇晕开来的鲜血冰冷地淌开一地,将那飞散的尘霜都染上了一片浅浅的绯意。
女人伸出去的手掌贴在地面间,微微发力,似欲撑地而起,却发现身体竟是在地面间纹丝不动,难以起身。
她歪了歪脑袋,似是疑惑身体何以如此沉重不得动弹。
直至烟尘散尽,她才发现自己正被一名少年牢牢地箍死在怀中。
他如铁般的双臂穿过自己的腰身,纵然已然昏迷过去,可那双手的力道依旧大得惊人,好似要将她深深嵌入他的身体当中去。
沧南衣呼吸微滞,眼眸危险地眯了起来。
自她初开灵智至今,她身边的官侍皆为女子,纵然是青玄、轻水她们二人,若无召唤都不可随意近她之身。
如若硬要说她与异性有过最紧密的接触,却也不过是十万年前,她独身一人讨伐魔域荒境,覆手之间震碎了千万魍魉!
而那魍魉一族,血脉特殊,皆为男性邪魔。
镇杀之时,免不了手染残肢断臂,鲜血白骨。
抛去兽身暂且不提。
她化为人形之后,今日还是头一次有男子敢对她行如此不敬之举。
尽管这男子是一个不怎么令人生厌的少年……
沧南衣纤眉微挑,秀发与裙袍轻舞之间,她周身灵力敛蕴大起。
抱她也就算了,还抱得力度如此之大。
如今挣脱推开,难免要叫他好生吃些断手断脚的苦头,让他自尝苦果。
第一千三百五十一章:木中人
只是体内灵力运转到一半,撑在地面的手掌忽然晕来一抹温湿之意。
她眯起的眼眸微微一动,转眸望去,却见这少年人的身下逐渐流淌开一片猩红的血泊。
沧南衣这才回想起自己方才赶到之时,这荒劫已然开启,她身归寂之时,最后本源神力所凝化出来的冰棺无法抵御这荒劫的力量。
失去了灵魂的肉身,亦是无法掌御这荒劫,只会为其无差别的攻击。
可是为何……她的身体竟是毫发无损?
可你若说毫发无损,偏生胸口处泛着一股子莫名的生疼,就好似被什么重物给几番撞过一般。
眼看着百里安身下的血迹越漫越多,沧南衣便知这小子给那荒劫伤得厉害。
没有灵魂神力维护的肉身就如同凡人一般,尚未神府归位,怕是连一道荒劫都承受不住,哪怕是波及,都足以叫她身受重伤,内脏尽损。
可如今她尚且无事,反而拥有着世间最强大的尸魔肉身体魄的这小子,伤成这副惨烈模样。
沧南衣隐约之间预测到了什么。
只是觉得无法理解。
但她还是将周身即将释放出来的凌厉灵力收敛了起来,在保证不伤到百里安的情况下,利用巧劲卸去了他手肘间的几处重要大穴与关节。
紧紧箍在自己腰间的力道骤然一松。
沧南衣从他怀中撑地而起,她理了理自己身上被揉得凌乱的衣袍,垂眸目光平静地看着全身上下一丝不挂的少年,眉头微蹙,可却并未像寻常女子那般回避躲闪。
眼神清华澄澈得不似一个女人该有的反应。
不过,她本身却也本就不是寻常女子。
此刻百里安正自从妖化状态逐渐消退成寻常少年人的模样。
原本近乎两米的身高也逐渐恢复原来清瘦的样子,半银的长发也尽是褪为全黑之色,额前那对银色修长的龙角也化为虚光点点而去。
沧南衣目光状似在看百里安此刻伤重惨状,可视线却是定定地落在他耳下那颗明蓝色的宝珠坠子上,眼眸一时之间深邃幽不可测。
他就这样倒在逐渐冰冷的血泊里,沧南衣清楚地看见他原本有着生者的鲜活气色也迅速消失,恢复成了往日那种毫无血色的苍白羸弱模样。
沧南衣垂眸凝视了片刻,她缓缓召起一只手臂,百里安身下顿时升起一抹轻柔的风,将那冷却的血泊吹得涟漪渐生。
百里安倒在血泊里的身体却没有任何变化。
沧南衣眉头微动,垂眸看了一眼自己染血的手掌。
此番神罚森林一行,她神力的消耗……似乎远比她想象的还要巨大。
她无奈地低叹一声,只得纡尊降贵地自己蹲下身体,一只手搭落在百里安冰冷的肩膀上,将他身体从地上带起。
坐在地上的百里安落在了她纤细的臂弯之间,沧南衣并未理会他身上的血迹染脏自己的衣服。
她面色如旧平静,略略垂了垂眸子。
却见百里安整个后背已经寻不到一片完整的好肉,整个后背像是都被劈开了一般!
皮肉狰狞翻卷着,整根脊骨甚至都露出了森森的白骨。
沧南衣将他从地上提起来的时候,他的后背基本血已经流空了,只是从地上沾染着大片晕开的深红血迹,皮肉翻卷的伤疤说不出的焦灼恐怖。
他身材本就生得清瘦不显肉感,如今这给几道荒雷一劈,更显得身躯残碎零落,看着格外触目惊心。
见此惨烈模样,沧南衣如何不知在那冰棺之中,是百里安以自身的身躯形成了一道结界将她的遗体给保护了下来。
再如此危机的情况下,他竟然还想着如此用心地保护一具遗体?
更难得的是,竟当真给他保护得如此完好。
沧南衣在心中暗自感慨,可她微阖的眼眸却不见丝毫触动之色,对于世间恩情仇怨,她素来没有过多的思考。
只是这小子既舍身护了她一次,她却是不能在这种时候发难于他,问责他擅离小山居,私自闯入神罚森林的罪责了。
更是不能将伤重的他独自一人丢在这里不管不问。
沧南衣沉思片刻,手指打出一道灵力没入他耳间那颗坠子中去。
幽蓝色的坠子散发出水泽的光辉,自行开始治愈百里安后背间的伤势。
奈何那道灵力并未持续太久,沧南衣眉头一蹙,神色似是困惑。
她摸了摸自己的心脏,却在其中感应到了一丝彻底得到净化的寒羽,将她一身气机神脉恰到好处地封得死死的。
换做平时,炼化这一枚寒羽,对于她来说简单不过信手之事。
可如今她魂魄不过刚刚归体复位,在妖皇傲疆的算计之下,她与深渊巨兽的一场战斗,本就伤重濒死,神力近乎枯竭,如今这枚寒羽恰到好处地封了她的命门,体内的灵力微弱地近乎可怜不说,更无法周转调息得以及时恢复回补。
若想炼化此羽,她的肉身需得被迫陷入沉睡。
可荒劫已起,沧南衣此番醒来,本就是想亲自解决这最后的乱局,如若她不出手,整个黄金海连带着神罚森林都将不复存在。
荒劫只是暂且被压制了下去,她若没有足够的灵力来解渡此劫,此番入神罚森林的十方修士仙人,都将化为枯无。
可世间却是不等人,沧南衣醒来不过片刻,心口处的寒羽就已经传来强烈的镇压感。
无法阻拦的困意如潮水般席卷而来,沧南衣捏了捏自己的眉心,她只来得及将百里安重新推到在地的那一瞬间,整个人便失去了对身体的掌控权。
炼化寒羽的过程十分奇妙。
肉身陷入沉睡,灵魂却仍旧是苏醒的状态。
她被迫阖上眼眸,视线陷入黑暗的那一瞬间,她身体便不受控制地也随之倒了下去。
沧南衣甚至都来不及调整姿势远离那个少年,只感受到自己的脸颊撞上了一个坚硬的物体。
肉身视线陷入黑暗的下一刻,精神世界确实可以开启灵观视野来观察四周景物的。
沧南衣灵观得一清二楚,眼前近在咫尺,缭绕着漆黑业障魔雾的魔君真名正自贴压在她的脸颊之下!
沧南衣:“!!!”轰隆隆!!!
地动山摇!
容不及她多做细想,此处荒劫被强行压制下去,山体大地开始发生破裂崩塌。
百里安身下血泊陷入裂痕之中,山地陡然坍塌,二人上下依叠,自那山石滚滚的裂缝之中跌落下去。
外界,三河望夷等人早已支撑倒了极限,四人衣衫早已被鲜血湿透,好似血人一般。
妖皇傲疆眼睛极尖,在空间彻底崩塌之际,他远远地瞧见了百里安二人自地裂中炸飞出来的情景。
他眉角飞震,转眸看向兀自苦苦支撑的鲛女古月,疾声道:“那小子还活着,快去救他!”
他对百里安的死活才不关心,那小子自寻死路地跳火山,这火山之中方才暴动而起的恐怖力量足以毁灭其中任何的生灵,他们外界之人都被波及重伤。
他不认为此刻百里安还有活着的希望。
傲疆只不过深知此刻留在这里镇压山脊的人九死一生,鲛人古月若是能够借此机会逃离此地,博得一线生机也是极好的。
古月听出了傲疆的用意,她本不愿弃同伴而不顾,只是鲛人对生灵气息的捕捉的能力素来在其他种族之上。
她只远远看了百里安一眼,便察觉到他此刻只是重伤,尚有生机可存。
古月毫不犹豫地停止镇压山脊,鱼尾摇曳凌游虚空,原本在岸上不具备任何先天优势的鲛人,却是在这无水之地,行动自如。
她如鱼畅游大海,在虚空之中速度极快,仅几个呼吸间,便已经来到百里安的身边。
只是近身一瞧,却见百里安身上衣物尽数被烧成了灰烬,不由俏脸一红,眼睛都不知该往哪里放了。
更诡异的是,那位仙名在外的昆仑神主竟以着一个无比微妙的姿势趴在那小道友的身上,雪白的脸颊都印出了一道明显的红印子……
这是磕得不清啊!!!
有损圣颜啊!
鲛人古月赶紧上前分开两人,一只手臂稳稳揽住百里安冰冷的身体,却发现他此刻模样有异,比起方才妖化之时,五官大变,人类模样的他比方才那张脸明显要俊俏好看许多。
隐约之间,她已猜出这多半是小道友真实的容貌,之所以不以真面貌示人,怕是另有隐情。
古月不动神色地替他掩了面容,易成初见时的眉眼模样,又伸手招来地渊裂缝之中的一道汪蓝海水。
海水清澈,在鲛人的灵力之下,织水为绡纱鲛衣,悉心地披衫于他,替他遮了身体。
然而此刻,地渊彻底失控崩塌,一道巨大明亮的白炽光辉从大地生燃而起。
鲛女古月面上难以抑制地流露出绝望恐惧之色。
巨大的轰鸣毁灭万物之声让众人耳朵陷入了长久的震耳欲聋,周遭的空气好似瞬间被抽空一般。
极致喧嚣道极致安静,好似行走无声的走马灯花。
鲛女古月好似看到了自己的死亡……
意识昏聩,万物似崩。
当古月再度睁开眼睛的时候,时间仿佛过去了很久。
她以为自己的灵魂已经回归了苍穹尽头的无渊碧落海。
眼睛眨动两下,却听到耳边有人语交谈之声。
她猛然惊坐起来,却看到傲疆那张无限放大的脸突然凑过来:“雌鱼,你醒啦!”
鲛女古月猛地一把推开他,神情懵然:“我们……还活着?”
妖皇傲疆神情苦闷,道:“暂且还活着,只是多半活不长了。”
鲛女古月环顾四周,却见不论是那自称万道仙盟盟主的人族修士,还是自她那个时代起还未能听到这‘望夷’之名的现任三河主都还活着。
方才被她接住的小道友此刻正站在一处巨大的枯树前,仰着脑袋似是正在观察着什么。
分明阵列敌对分明的众人,此刻氛围竟是有种诡异的和谐。
鲛女古月神情怔然。
许是听到了这边的动静声,百里安也转过了身来,虽说此刻他面色平静如常,可脸色却是苍白如纸,一点血色也没有,想来是身上沉重伤势所累。
只见他朝着她微微一笑:“姑娘醒了?身体间可有什么不适?”
古月眼眸迷茫地摇了摇首,道:“我并无大碍……这里是哪?”
百里安尚未来得及答话,妖皇傲疆那话篓子就已经开始叨个不停:“鬼知道这是什么地方!老子好好的在那镇压山脊,镇得老子一身重伤不说,谁晓得地上就开始炸那种银白色的劫雷,就在老子险些以为自己没命的时候被震昏了过去,醒来就到这鬼地方来了。”
说是鬼地方一点也不为过。
此处空茫茫一片,上不接天,下不见地,白茫茫的无尽虚空,万物皆无。
唯有一棵参天枯树立于此间,除此之外,再无其他。
三河望夷黑袍兀自还滴落着鲜血,他看起来也是伤势不清的模样,兜帽之下缓缓响起的嗓音却是温润如流水的。
“此间看起来并非实境,倒更像是道元空间虚境,看来在危机时刻,是有人在暗中出手相救,只可惜,这般虚境支撑不了许久,外界灾祸横延,此境一旦崩塌,我等恐是不能幸免于难。”
百里安侧眸看了三河望夷,忽而笑道:“听这话的意思,望夷河主似乎知晓是何人在暗中相助我等了?”
望夷一怔,也跟着笑道:“林少宫主说笑了,我亦是头回来此黄金海下世界,如何能够知晓这些。”
百里安不以为意地抬起手指,以指节轻轻敲了敲身前的枯树,道:“既是此境难以支撑,阁下何不现身一叙,若是时间拖得久了,阁下的一番功夫岂非白费了?”
话音落定未过多久,在众人的注目之下,百里安身前的巨大枯树间生长的枯枝开始宛若人的无数手臂一般缓缓摇动起来。
树木躯干间分裂出一道空间,在那空间之中嵌着一道人形的身影,那人身体满是木纹,看起来已经同此树融为一体,观不请具体的容貌了。
不知道是变天的缘故还是怎样,又失眠了
昨晚明显有种神经失常的恍惚感,闭上眼睛,整晚睡不着今天头疼欲裂,上个厕所差点晕倒,头好痛,请假一天
第一千三百五十二章:可曾有悔
百里安仅是一眼,便看出了此人的身份来历。
他是一只人傀。
百里安笑了起来,“阁下这出场方式还真是别具一格呢。”
古三松也明显看出了这人的身份。
他紧紧皱眉。
告知他黄金帝骨之事的那个人可没告诉他们地渊之中还藏了这样一颗棋子。
百里安不动声色地看了一眼古三松的神情变化,心中便已经有了三分主意。
枯树之下的那只人傀发出苍老悲凉的声音:“我已经数不清……数不清过去多少个万年了,心脏之地终于破了,老朽……老朽我终于得遇生者了。”
妖皇傲疆满面狐疑,道:“这是一只人傀?怎么看起来与先头遇上的那些不大一样的感觉?”
百里安道:“自是不一样的,那些人傀都是遭人设定好了命令,并不具备自我的灵识,可阁下,哪怕历经百万年之久,神智意识竟还能够保留如现在这般,实在厉害。”
听闻此言,木中人语言愈发悲凉,他痴痴得望着众人,刻满木纹的眸子黯淡,汪着一团凄恻孤独的光。
只听他低声细语的声音充满了无处话凄凉的深深痛楚:“如若可以……老朽宁可如那些失去神智,只知遵循傀主人傀一样,总好过在此日日夜夜清醒的做长久牢笼之徒。”
“不过天可怜见……万幸……”
木中人艰难地抬起枯化苍老的脸颊,这具身体与树同化经过了漫长的岁月,纵是涕泪纵横,从眼眶中流淌而来的眼泪遇风则化为干灰消逝而去。
他看着百里安等人,就像是在麻木的漫无边际的长久黑暗里看到了一丝羸弱的火苗,哽咽道:“万幸我的等待并非枯守,千万年的执着也终非虚妄。”
望夷毫不客气的说道:“等待?这位老前辈莫不是还盼着在如此境遇之下,我们还能有力救你出此牢笼?
实不相瞒,深渊巨兽将醒,海底世界竟是爆发了前所未有的灾劫之相,如今我等还能够活着,全因老前辈你将我们拉至此结界中来,方能暂得苟全。”
古三松看了望夷一眼,神情漠然无情,对于那老者所经历种种,他丝毫不已触动。
“不错,我等自身都难保了,前辈还是莫要胡抱希望才是。”
百里安也并未应承下来这木中之人所期翼之事。
一是他对这只人傀悉知甚少,是敌是友尚未可知。
二来是他再托大也知晓如今落入这片空间中来,外界荒劫四起。
他自保都难,确实也无力将这片诡异空间里的人傀保证绝对的安全带离这片地渊世界。
不过也未像那望夷等人一样,张口就回绝。
百里安沉吟片刻,问道:“究竟是何人将你埋藏于此处的?”
木中人喃喃说道:“我……我不知晓,我只知晓那人精通器符之道,擅用符石御人,我本是天地灵木所生长的散仙,后罹难于歹人之手。
说来惭愧,我为那人以石炼身,将我变成如今这副不人不鬼的模样,由始至终,我都从未见过那人的模样。”
如此回答,虽叫百里安失望,却也并不意外。
能够埋子如此之深,可见那人心智之诡深,行事之缜密,人傀本就是他手底下用完就弃的棋子,有怎会让他知晓太多,从未掣肘自己呢?
“既然阁下并不知晓是何人将你们炼为人傀,那不妨来说一说,你都知道些什么?”
虽说为人炼成了人傀,就等同于被人种下了禁制命令一般,若是无主人的命令允许。
生死皆无法由自己做主。
纵然是想死都不能遵从自己的心愿,如此捆缚在暗无天日不见生灵的地渊世界里百万年之久,日日夜夜不知甲子岁月,无法动弹,其中滋味,光是想想都觉得可怕。
可是这木中之人竟是能够在如此可怕长久的岁月里保持精神不崩溃疯狂,可见心中执念之深,毅力之坚,非常人所能比拟。
听百里安如此发问,那老者苍朽的身体在枯木之中发出簌簌粗糙的摩擦声,他似乎试图从那巨术之中挣扎出来,可身体才不过堪堪爬出来一半,自那身体与巨树的连接缝隙之间,却生长出无数粘稠的金色汁液。
那汁液的质感极为稠重,仿佛带着十分可怕的吸附吞噬之力。
那老者在树中躯干里挣扎,一股反力道却是将他的身体不断往下陷深吸而去。
徒劳无功的挣扎让老者神情眼眸愈发黯淡垂苍。
他垂下枯裂的眼皮,悲戚的神情反倒逐渐变得平静下来:“正如道友所言,老朽虽不知加害我等的歹人是谁,可老朽却知晓他行此事的目的为何。”
百里安道:“愿闻其详。”
“老朽所知道的事……”木中老人眼皮簌簌颤抖,目光却是望向了妖皇傲疆,神色陷入追忆。
“老朽所知晓,此地乃是深渊巨兽的心脏封印之地,而父帝之骨,本不该存于此境之中,这一切都是一场为人策划的阴谋。”
“阴谋?”妖皇傲疆面色狐疑,不解这老头说这话时为何要一脸沉思地望着自己。
那老者枯黄的眸子深深地看着傲疆,不答反问道:“敢问妖皇殿下一言,当年亲手弑父,可是遵从本心的决定?如今,可又有后悔?”
这话无异于触及了妖皇傲疆的逆鳞,他才不管这老头是不是救过自己。
他当即就目光森森地笑了起来:“老东西知道的可真是不少啊……本皇行事从来就不知道‘后悔’二字怎么写!”
木中老者抬起浑浊泛着旧黄之意的眼眸,悲戚的目光里此刻竟是迸发出了无比严厉的神采:“当真不悔?!”妖皇傲疆或许连他自己都没有想到自己竟有一日会被一个苍苍老朽的气势所威慑住。
他凝了凝眸,将那老者打量许久。
这人说自己是天地木灵所生的散仙……
要知晓百万年前的散仙与当世散仙可大不相同,父帝在时,才刚刚初定天地规则,仙阶的等级还并未出现如今的金仙、道仙、白仙等区分。
世间最为古老的仙灵,皆是由天地灵泽所化,守帝召而归仙台,故称为散仙。
这老者能够支撑百万年灵智不灭,又是与父帝同一时代的散仙,想来多半是父帝身边颇为信任的亲信散仙。
瞧他这严厉的长者质问口吻,多半还是在为当年他弑父之事不平。
妖皇傲疆冷笑道:“你这般义正言辞的质问我,难不成还是想为你的故主讨回公道不成?”
那老者先是一怔,旋即悲怆地大笑了起来,眼中干枯的尘泪却是越来越多。
他像是陷入了某种痴症,低声喃喃道:“对,是是是,活了这么多年,我得替他们讨个公道才是……”
妖皇傲疆眼底冷笑不屑之意更甚,寒声道:“讨个公道?你们有什么脸面讨回公道!
那个老东西在世之时,终日提倡那什么‘万物众生皆平等’的法则信条,可事实上你们这些高高在上的仙神满嘴仁义道德,心中却是根本就蔑视这世间的一切异类!”
妖皇傲疆情绪逐渐高涨,眼底迸发着骇人的冷意:“可抱有‘非我族类,必有异心’的想法也不是没有道理,在种族偏见这方面上,我妖族同样如此!
只是那老东西一心匡扶六道,驱散邪魔,为了尽早结束长年的仙魔大战,他却又要借我妖族势力支持,接近我的母亲去对付魔族!”
百里安眉头重重一挑!
这听起来莫名相似的经历调调是怎么回事?
他侧眸看向妖皇傲疆:“你母亲?”
若没猜错的话,这货的母亲应该在妖族之中地位匪浅,不然也不值得父帝花心思接近了。
果然,只听妖皇傲疆愤愤道:“我的母亲,便是初代妖皇,掌十域妖族!当年何等光鲜荣耀!便是魔族初代魔君想要收服我母亲为魔界效力,也是愿割魔界半数疆土为报酬,可见诚意一斑!
可父帝那个小人!却是以情诱之,不费一兵一卒,就哄骗得我的母亲率十域妖族为他斩灭魔邪!
大战结束之中,各路散仙灵修者,借封于星台赐仙官之名,唯有我十域一族,伤亡惨重,却是连封神之册都不配提名!”
说到这里妖皇傲疆双眸已然猩红一片。
望夷忍不住笑出了声来:“这可真是了不得了,我年纪虽小,对于当年那场仙魔大战的战纪时代也是多有了解,直至今时今日才知晓,原来镇压我魔族的那场战争,竟还有十域妖族入阵助威,那般辉煌的战纪,仙族中人,竟是只言片语都未能提及!”
妖皇傲疆道:“他若是视我母亲与我为耻,那当初又何必来招惹,既然招惹了,又怎能在将我母亲利用得一干二净之下,弃之如履!”
望夷一唱一和地摇首轻叹,言辞之间皆是扼腕之意:“想当年十域大妖一族何等辉煌,可是足以与仙魔两支大族比肩的存在。
后来举族上下,却皆被点入了诛杀榜上,成为被灭杀的邪魔之一,后仙族一名大将领授父帝神玺所印的诏令,带十万仙兵围剿。
至此十域妖皇一脉悉数伏诛灭绝,若非你为父帝之子,体内有着半数仙族血脉,怕是也早已随了母族而去。”
百里安听此番对话,只觉匪夷所思。
虽说他从未见过那位父帝真人,自幼这么多年来所观的神策史记也是对于这位传说中的父帝歌颂颇多。
他虽不信那些歌颂之词,可是能够凭借一己之力开天辟地,窃古天圣之力来蕴养万灵的六道初神,百里安怎么都不愿将他往此等背信弃义的小人身上联想。
对于妖皇傲疆的言之凿凿,木中老者却是平静得近乎有些诡异了,他定定地看着妖皇傲疆,平静说道:“父帝这一生行事光明磊落,杀伐果决,若他当真视你母亲为耻辱,又怎会让你诞生于世?”
妖皇傲疆根本不吃这一套,冷笑连连:“那我平安落地,还得感受他的不杀之恩了?”
老者道:“父帝当年需要十域妖族之力做为助力来抵御魔族之心是不假,他对初代妖皇的确是存了利用之心有意接近是真,可他若不是捧着一番真心靠近,初代妖皇又怎会为他打动。
父帝利用之心不假,可他却利用得坦坦荡荡,光明磊落,将自己的一切用意皆在两族立下盟约之前坦诚相告!”
老者目光沉痛哀恸:“故此才会有了你啊,纵然你不相信自己的父亲,也应该相信你的母亲,她绝对不会让自己的孩子在怀疑与背叛之中诞生于世。”
“纵然两族血脉不同,妖仙有别,可傲疆你确实是在父帝真正的期许与怜爱之下出生的啊!”
“我不信!”傲疆脸皮狠狠抽动了一下,尽管他此刻眼神凶恶,可眼中明显已经有了惶恐犹豫之色。
“你说什么我都不会信的,十域妖族被灭是事实,我的母亲含恨而终也是事实!如今你再来跟我说这些……你要我怎么信!”
老者深吸了一口气,道:“你说初代妖皇含恨而终,可她临终之前,可又有对你说其他什么话?”
妖皇傲疆脑子轰隆一声!
来老人沙哑苍苍的嗓音里,他原本早已快要被遗忘的久远记忆再度浮上心头。
得不到安息的十域亡灵飘荡于深海,烈焰鲜红的妖血绵延雪域万里。
幼小的妖童死死抱着怀中身体即将冻结死去的女人。
母亲低弱的声音在他耳间呢喃轻语,纵然是即将迎来死亡,她的嗓音依旧是记忆中不变的温柔。
“心中莫要存恨,不是他的错……”
不是他的错……
可是不论是当年还是今生,妖皇傲疆都无法冷静地将母亲留给他的最后一句话听进去。
见他如此恍惚模样,老者的嗓音变得低缓起来,不再迫他。
“当年仙魔战役,何止唯有十域妖族伤亡惨重,初代魔君手段残酷冷血,曾一度炼化魔族子民百万魔血为畜煞,污染了后土大地。
十万山泽的所有灵脉,虽最后仙族赢得了战争,得到的却也不过是满是疮痍的六道世界,是父帝化去自己一身圣血,引入山川大河,使得灵气复苏,后才有了后世的太平景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