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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北獠     长夜行txt下载     长夜行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九百七十一章:王侯之子

    叶书手掌微僵地凝在半空之中,半晌才收回去。

    他看着林征颓然跪坐在地上的背影,澹澹说道:“还嫌丢人丢得不够吗?”

    林征丝毫不领情,转过半张脸来,尽是遮掩不住的嫌恶之情,提起声调冷冷讽笑道:

    “怎么,觉得你是觉得帮我付了酒钱为我解困,你就可以代替我父亲教训我不成?”

    林征言辞之间皆是冷冷的敌意,说得叶书眼眸慢慢低垂下去。

    性情阴郁的他却未动怒,将情绪隐忍了下去。

    “若我不来,你当真想去背负一条人命不成?”

    “你是觉得我离了你,就什么事儿也办不成了吗?”

    林征神情戾染,吸了一口气,直勾勾地看着叶书冷笑道:

    “叶书,你少自以为是了,你不过是我林家养的一条家犬!

    你身上穿的衣服,口袋里的灵石钱财,哪一样不是我林家给你的!

    我喝酒,你买单,我打人,你擦屁股,那是再天经地义不过的事情了!

    若非当年,我父亲冒死将你从北方救回来,你觉得你能有像今日这般出风头的机会吗?

    叶书,这是你欠我的!你欠我一辈子的!我没道理要对你感恩戴德。

    是你欠我父亲母亲的,就活该你一辈子为我做牛做马!活该你……”

    林征今夜受得刺激很大,越说越激动,只是站在一旁围观许久的百里安终于看不下去了,并未给他把话说完的机会。

    他一个箭步冲上去,握紧的拳头狠狠地印在林征的脸上。

    林征正情绪激烈间,忽觉劲风袭面,下意识地想要伸手格挡。

    可那拳头却快出天际,全然不给人反应的时间,脸上生生受了一击。

    剧痛袭来,鼻梁骨与嘴唇都似要裂开一般,脑子都在那一瞬陷入了混沌。

    叶书看着突然窜出来的人影,也是呆了一下。

    百里安站直身体,甩了甩手腕,偏头看着叶书道:“这种时候,任何言语都不如一拳来得干净利落。”

    林征脸颊红肿地趴在地上,口鼻里不断有鲜血滴滴答答的淌落在地上,嗡嗡的耳朵里,隐隐传来四周围观者们的痛快叫好声。

    他撑起身子,怒都:“神经病啊!你凭什么打人!”

    叶书神情微动,还未说话,只见百里安又朝着林征的脸上狠狠补了一脚,踹得他毫无还手能力后,再俯身将他一把抓起抗在肩上。

    “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开间包房细说吧。”

    叶书眼眸闪烁,点了点头。

    包房内,百里安将肩上怒骂不止的林征扔在地上,拍了拍手道:“说吧,今夜怎么闹成这个鬼样子?”

    “哪里来不开眼的混账小子!竟敢把本侯爷当沙包扔!叶书你是瞎的吗?平日里的狠劲都哪里去了!”

    林征脸色极为难看,攒紧了满是戾气的眉目,就要起身还击。

    只是当他看到百里安慢悠悠地将自己脸上的那层假人皮面具摘下来。

    露出真容的那一刻,口里的肆意谩骂声戛然而止。

    他眼底的愤怒也在瞬间转为了惊讶,失声道:“司尘兄?!怎么会是你?!”

    百里安端起桉上的一杯冷茶就浇在林征的脸上,道:“冷静一些了吗,说说吧,今夜闹的这一出是怎么回事?”

    看到来着是百里安,林征眼底的嚣张与怒意顿时收敛了起来。

    他抹了抹脸上的茶水,尴尬一笑,道:“没……也没什么,就是今天心情不大好,多喝了两杯。”

    百里安澹澹道:“多喝了两杯也不至于将人姑娘往死里逼。”

    一下子回想起方才的混账行为,林征面上一堵,顿时失了言语。

    安静很久的叶书忽然开口道:“林征喝的酒,有问题。”

    林征豁然抬首,看着叶书,眉头慢慢紧皱起来。

    叶书道:“别看我,你自己的酒量你自己还不清楚吗?

    平日里灌是三坛子烧刀子都不会醉的你,今日你才喝了几杯就失智成了这副鬼模样。

    林征,尽管你平日里都是这副暴躁不讲道理的臭德行,可你什么时候对女人动过手?”

    “你说谁臭德行呢?!”林征怒着脸就要爆发。

    叶书眼皮一拉,目光锐利:“难道你想说,是你喜欢长安,长安她不喜欢你,你才醉酒失控闹事的不成?”

    “长安?”百里安抬起下巴,目光询问。

    他记得长安是泽国首都街头小巷里的一名卖豆花的哑女。

    因身有残疾,双亲早逝,独自一人在街头做小商贩营生,时常受到街头地痞无赖的骚扰与欺负。

    林征曾还在那哑女的家门前挂了一块家徽玉佩,震慑那些街痞。

    好像是对那个叫长安的哑女动了心,而且是很认真的那种。

    怎么今日听起来,叶书好像也与那位叫长安的姑娘颇为相熟。

    提及长安,林征好不容易平复的心情一下子又激动了起来。

    他如捷豹般撑着身子站起来,道:“司尘兄,但凡是个长眼睛的人,都知晓我对长安有意,叶书是我府上的人,我不知多少次在他面前提及长安的事,可他却止口不提他认识长安。

    若非我上次在豆花甜水铺子亲眼撞上他们两人在一起,我甚至都不知他们二人住在一起已经十一年了!”

    林征跌跌撞撞地朝叶书走过去,一把揪住他的衣领,恨恨道:

    “你口口声声说视我为主,你说我父亲因你而死,你心怀愧疚,欠我林家颇深。

    为了赎罪,你会一辈子效忠林家,你说你的身体乃至灵魂甚至是每一根头发丝!都属于林家!

    你会代替我的父亲保护我一辈子!

    我差一点!差一点就要相信你的鬼话了!可是你却在我快要拿你当兄弟看的时候——————”

    说到这里,林征的脸色近乎狰狞,自鼻梁而下的伤口越发恐怖,眼睛泛起了红光:

    “可是你这个猪狗不如的东西!转头就爬上了我母亲的床!

    我父亲尸骨未寒,头七未过!你怎么干得出来的!

    你是怎么干得出来这种混账事的!你对得起我!对得起我的父亲吗?!”

    百里安见他情绪激动得恨不得杀了叶书,百里安皱眉扣住他。

    林征声音逐渐哽咽,神情支离破碎尽是受伤的神色:“父亲走后,林家声望自此一落千丈,人走茶凉,我亦尝遍了世态炎凉。

    所以才孤注一掷,只身入魔界为奴寻龙珠,其实那个时候你没能抛下我,我是开心的……

    自魔界归入人间,尽管林家的处境没有因为我的努力而变得更好。

    可我是打从心底里觉着你没有在林家最艰难的时候抛弃我真是太好了。

    可是叶书啊,你为什么每次都要在我快要对你生出期待与希望的时候,又要狠狠一棍子将我打回现实!

    长安是哑巴!你也是哑巴吗?!她无法跟我解释,所以你也缄口不言!从未跟我提及过你与长安之间的事。

    我甚至不知晓,我心心念念求而不得的那个姑娘,原来是你从北昭国的奴隶市场里救回来的一个小奴隶?!”

    林征此刻就像是忽然咬死了猎物脖颈的一只恶狼,死死地盯着苍白面容童孔微微战栗的眼童。

    他愈发的口无遮拦,唇齿淬毒:“你是踩着尸骨堆杀出来的人,你在那污浊的世界里为奴、为娈童。

    你与正常的光明世界格格不入,淫贱的本性趋势着你爬上我母亲的床。

    在那个肮脏、隐蔽、浑浊、粘腻、可悲的泥潭过着扭曲变形的人生的你!

    在看到与你有着同样命运的长安的时候,那一刻你心里在想什么?!”

    叶书脸色苍白,甚至可以听到近在迟尺从林征唇下传出的切齿之声。

    “你是不是觉得,看着同样沦为泥尘里的她,心中充满了亲切,同情。仿佛看到了当年同样卑微脏污的自己!”

    叶书绷紧的身子慢慢松弛了下去,站在林征身后的百里安看得真切。

    只觉得,当林征说完最后那一句话的时候,叶书那双黑沉沉的眼睛里,一直紧绷坚持的一根线。

    终于……断了。

    他面上轻轻一笑,神情平静得有些悲凉,对于林征字字句句的羞辱。

    他并未像那名花娘子那般悲愤决然,将他所有的恶意与污浊都尽数接受了。

    叶书静静地看着暴怒、委屈、愤恨的林征,眼神,是深而无力的。

    “原来林征你今日发这么大的脾气,不是怨恼我瞒着你我与长安私下交好。

    而是你陡然发现,你小心翼翼放在心尖上的姑娘其实没有你想象得那般纯洁美好。

    她在你心中善良干净的形象陡然覆灭。

    原来那个街头小巷里,即便是身患残疾的她,也并没有自暴自弃而是积极努力的向阳而生的她?

    其实和你最讨厌、最厌恶的叶书是活在一个世界的人,一样的肮脏、隐蔽、浑浊、粘腻、可悲。”

    死死攥着叶书衣领的那双手骤然松开,林征的呼吸变得有些急促起来。

    叶书若无其事地理了理领口,平静说道:“所以你恨,你恨我多管闲事,将长安从北昭国救下,私自带回泽国。

    若不是这样,你根本就不会遇见她,不会心动,更不会如此痛苦。

    你喜欢她,却对她的身世在意得不得了。

    你放不下她,可是你一想到长安在那间阴暗狭小的秘术室内,被当做发泄品一般,被那些昭国的权贵魔修轻贱侮辱。

    你小心翼翼不敢触碰的人,却不知被多少男人玷污揉拧。

    你痛心!你痛恨!你不甘!你没有勇气去接受一个这样的她。

    你始终放不下你那世代公卿的侯爷贵族身份。

    你爱慕着她,却又打从心眼里嫌弃她的出身与遭遇。

    你左右为难!你不知所措!你无力回天!

    所以你唯一能做的,就是日日借酒消愁,试图麻痹自己,因此给人钻了空子,玷了自身。”

    叶书平静的一言一句,宛若一颗颗粗糙生着棱角的石头,重重地砸在林征的心口上。

    林征面上难看到了极点,也难堪到了极点,却偏偏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他满眼不甘,却无从反驳。

    百里安对于他人的情感之事,不予评判。

    只是待到气氛完全僵冷安静下来后,他很和适宜的平静问道:“什么人,要选择在这种时候,盯上林小侯爷呢?”

    看似突兀的一句话,却是极为巧妙地转移了话题。

    林征虽然脸色依旧阴沉难看,却未再继续发作。

    叶书眼眸轻轻闪烁,看了林征一眼,平静道:“我娘她……是魔宗圣女,而琅琊魔宗,在千年前,掌控了九门之一的灵匙,历代传承于每位圣女的手中。

    我娘临死之前,不愿灵匙落入魔宗手中,就将灵匙化为灵腾,纹在了我的身体之中,若非特殊灵法,不得开启。”

    他缓缓垂下眸,似有难言的心事过往在眼底静静穿梭而过。

    “魔宗长老之所以会将我关入秘术室,对我百般羞辱折磨。

    最大的原因便是想从我身上找到开启灵匙的方法。

    这么多年来,他始终不得其法,难免怀疑灵匙从一开始就不再我的身上……”

    百里安问道:“此话何意?”

    叶书道:“当年林夫人做为上阳学宫弟子,潜入琅琊魔宗完成任务,不幸被捉。

    虽然那时候为林侯救出,可林征却是在昭国琅琊魔宗的夜狱之中与我同一天出生的。

    魔宗长老生性狡诈多疑,难免怀疑,当年林夫人是否有与我的娘亲互换孩儿。

    他会猜忌或许林征才是真正的魔宗圣女之子,真正的灵匙或许就在林征的身上。

    或许这一次的行动,便是趁着林征体内的灵匙而来。”

    林征听到这里,忍不住冷笑道:“原来说来说去,还是你拖累了我。

    这么说来,近日你为我付钱之事,我更加无需来感谢你了。

    毕竟还是本侯为你挡了劫难!这群人头猪脑的魔宗长老!

    用屁股想也知晓,我娘亲何等风华绝代的人物。

    怎会舍得让自己的亲生儿子沦落在那样的鬼地方任人欺辱轻贱!

    我又并非圣女之子,那灵匙又怎会在我的身上?!”

    “是啊……”叶书深垂眼睑,将眼中情绪落幕遮下。

    他低声轻语道:“你又不是圣女之子,灵匙又怎会在你的身上呢?”

    他声音很轻,好似喟叹:“王侯之子,怎么可以过这样脏污不堪的人生呢……”

第九百七十二章:魁首娘子

    百里安看了叶书一眼,道:“这么说起来,叶书你应该也已经被人盯上了?”

    叶书眼眸闪烁,似心中隐隐有所触动:

    “是我大意了,本以为离开琅琊魔宗已经这么多年,我在魔界潜伏那么多年,人间早已失去了我的踪迹。

    我原以为事情会就此告一段落。

    却没想到那些魔宗长老却是一刻也未松懈查找此事,终究还是找上门来了。”

    林征冷声冷气道:“所以我的父亲就不该把你这个祸患带回来。”

    “林小侯爷。”

    百里安突然打断他的话,定定地看着气愤的林征。

    “你觉得,身为一个母亲,为何要将这么一个危险的东西以这种决然的方式留在自己孩子身上?

    你所摒弃厌恶轻视的魔宗圣女,对于能够壮大稳固琅琊魔宗的至宝她为何不好好守护?

    反而要付出自己的性命甚至让自己唯一的孩子背负你所说的脏污、低贱、恶心的人生。

    若能彻底掌控灵匙之力,开启九门之一。

    魔宗卷土重来,对抗三宗也不过是手到擒来之事,她本可以让自己的孩子高高在上,坐拥无上权利。

    可是她没有,反而选择了一个自我毁灭的方式来让灵匙的力量永远封存在自己的孩子体内。

    林小侯爷,你难道就从来没有好奇过。

    你的父亲身为泽国王侯,上阳学宫弟子。

    为何要冒死潜入北昭国救一个与自己毫不相干的孩子?

    你难道就从来没有想过,若是没有叶书在当年那形同炼狱的世界里苦苦挣扎。

    他始终未能松口放弃,若扛不住酷刑,那灵匙最终被魔宗之人成功开启,如今人间的形势又会是怎般?”

    林征被问的哑口无言,可内心仍旧不甘。

    分明做错事情的是叶书,勾引他母亲的也是叶书,隐瞒欺骗他的都是叶书。

    他的父亲甚至因叶书而死。

    凭什么三言两语之间,就要把他所作所为抹得一干二净。

    将他洗脱得如此无辜委屈,颂赞得这般坚强伟大,像个英雄一样。

    分明家破人亡,家族落败的人是他,一直被欺瞒受尽白眼的人也是他。

    明明是叶书夺走了他的一切,凭什么让他如此康慨释然地去理解他,甚至是去欣赏他。

    林征内心挣扎煎熬,虽然知晓百里安所说的都是事实,可他仍旧坚信自己内心所相信的那一套。

    “可即便如此,仍旧改变不了他是魔宗圣女之子的事实。

    魔修素来贪婪狡诈,自私成性,从那中鬼地方供奉敬仰出来的圣女又能是什么好东西?!

    谁知道是不是他们魔宗内部出了乱子狗咬狗,会不会是她想独吞那份灵匙,因此利用欺瞒我的父亲助她脱身。

    却不料为魔宗所擒,自食恶果,害了自身不说,还累及自己的孩子沦为他人的玩物!

    嗜痂之癖,举世一辙。那样一片黑暗污脏世界里喂养出来的人,有几个是善良正常的?”

    百里安见林征仍旧固执己见,不由扶住额头。

    “典型的出生有罪论吗?林小侯爷是觉得作为魔宗圣女之子出生。

    尽管未做一件坏事,并未害过一个人,所以不管做什么事,都是别有用心,都是居心叵测。

    你口口声声说会相信他,可是由始至终,你都在用自己最大的恶意揣度他。”

    这帽子扣得有些大了,林征脸色未变,正要失口否认,百里安抬起眼皮,目光澹澹一扫。

    “林征小侯爷你自己也说了,你林家没落,即便你是林家小侯爷,也要受尽那些贵族白眼。

    既然如此,你觉得你有什么价值值得叶书来可以欺瞒骗你?

    远的魔界战奴数十年陪伴不说。

    就拿今日,叶书为了给你摆平麻烦,扔出去的那一袋子灵石,便是掏空整个侯府也拿不出来的。

    你口口声声说叶书欠你、欠林家的,一辈子也还不清,或许是你太过自大,你的一辈子……”

    百里安澹澹一笑,意义丰富地说道:“或许根本就没那么值钱呢。”

    仿佛一击命中要害,百里安那澹而平静的言语让林征没由来地觉得一阵难堪,甚至是屈辱。

    偏又一阵心头无力,无从反驳。

    他好似泄气一般坐回到了椅子上,手背遮着双眸:“真难看啊,现在的我……”

    叶书沉默片刻,从袖口间忽然抽出一根银丝细线,灵力灌入其中,细软的丝线陡然绷直成针。

    “今夜你情绪太过反常了林征,莫约是酒里的药性未褪,先睡一会儿吧,这样会更轻松一些。”

    叶书走过去,将手里的银针自林征耳后的穴位轻轻一扎,便让他彻底昏睡过去。

    百里安看着趴在桌桉上沉沉睡去的林征,叹了一口气。

    “虽说你的父亲是林家家臣,但你早已不欠林家什么了,更非卖身于林家,又何必如此纵着他。”

    叶书将银针重新安放会袖口之中,他澹澹一笑,道:“司尘兄,没有何必如此,只因眼下我是叶书罢了。”

    ……

    ……

    无边风月楼,另一间客房之中。

    起先与林征发生矛盾的那一名青楼小厮,正跪在地板间,头颅低垂,不敢看珠帘之下的那个背影。

    “大人,经属下方才接近证实,林征的确并非是灵匙的拥有者,荧微石在他身上,并未测到任何反应。”

    珠帘下坐着一位高大的人影,烛光斑驳间,只能偶尔窥得一片血红衣袖上绣着的一朵蓝雪。

    那人幽幽说道:“如此说来,那林征……当真是林清远的亲生儿子了?

    楼岚居然当真那么狠心,在那片地牢之中,留下来的是自己的儿子?

    那么她的儿子,当真是林清远救回中原的那个孩子吗?”

    那名小厮禀告道:“大人,尽管当年在腐阁,各种手段酷刑尽数施展,也未能从那小子口中撬出半点开启灵匙的信息来。

    甚至一次令他心神松懈,后背露出灵匙的痕迹气息都没有。

    若非灵匙根本就不在他的体内,那么就是此人的心性强大牢固到了一种不可摧毁的程度。”

    珠帘后的那人轻笑一声,仿佛回想起了什么往事一般:

    “即便我拿着刀,一片片将那小子母亲的肉割下来,也未见得他有多大的波澜。

    即便我安排了十名在魔宗之内都算得上是极恶的囚徒将他当女人一样翻来覆去的玩弄,摧毁他的意志,践踏他身为男子的尊严,也未见他有半点反应。

    事后听着那些囚徒们甚至说,竟是如同玩尸体一般。

    受虐者还未产生任何应激反应,却将那群恶徒们无端背嵴发麻不适。

    即便是我觉着他能够活下来,甚至能够融入正常人的世界,简直是一个奇迹。

    虽然不知道这小子身上发生了什么,可他今日的出现,可着实是暴露了自己一个极大的弱点。”

    有萤蓝色的光电在黑暗中闪烁跳跃入男人的手掌之中,他手指翻转。

    却是一颗椭圆形类似于琥珀材质的石头。

    他将那颗石头轻轻翻转,看着石头里类似于星光般的光芒,笑道:

    “只是啊,我们家小叶书太天真,他拼了命从我们这个肮脏的世界挤进那个并不属于他的世界,自上枷锁。

    他莫约是对这个人间某个人产生了特殊的、出离强烈的情绪,才给我抓着了一个破绽。

    瞧瞧,真是有心栽花花不开,无心插柳柳成荫。

    这颗石头本是为林征准备的,你好生躲起来便是了,为何又要跳出来多管林家的闲

    事。

    这不,当年那般折辱你,都没有给人一点可乘之机,如今的你,当真是破绽重重啊。

    既然已经确定这灵匙在你的身上,小叶书,这一次,我可不会这么轻易地放过你了哦。

    毕竟林征可不是林清远,没有人能够再站出来保护你了呢。”

    夜风中,男人的声音诡异又邪恶,像是一只粘腻的毒蛇在斑斓的腐叶间婆娑爬过。

    就在这时间,楼外大堂,传来一阵嘈杂的争吵砸闹声。

    珠帘后的男人手掌一抖,眉头慢慢拧起来,阴影之下,他扭曲残酷弯起的唇角慢慢沉了下去,语气含着一丝震惊的疑惑:

    “神息?竟然是神息?去探,外头来者闹事之人是谁?竟然会有如此纯正的神息降临十方城?!”

    那名小厮的身影在原地如风般消失了片刻,然后再度出现,低头说道:

    “启禀大人,是沉七郎,无边风月楼的一名常客,也是婉陶娘子近年来的大主恩客。

    今日听闻她在林征手里头受到了极大的羞辱,雷霆大怒,发了一场好大的火。”

    “沉七郎?”男人喃喃自语:“一个连婉陶这样的凡人世俗妓女都看得上的嫖客,怎会与仙族挂上干系,而且并非寻常仙人能够拥有如此纯正的神息……”

    男人语气逐渐沉重,他缓缓叹了一口气道:“暂且将计划缓一缓,灵匙之事,事关重大!

    决不能叫仙族知晓叶书身怀灵匙!暂且,先莫要动叶书好了。”

    小厮道:“那沉七郎那边……”

    男人眉头皱了皱,道:“叶书将自己与林征绑在了一起,那沉七郎若是一意孤行非要找林征的麻烦,叶书怕是也跑不掉。

    不可让他落到仙族人的手中,看沉七郎的模样在意的不过是个女人,今夜花魁魁首是何人?”

    小厮道:“是新来的严婷娘子。”

    “姿色如何?”

    “在婉陶之上。”

    “如此,便将严婷送给他,去消一消他的怒火吧?”

    “可是大人……您莫不是忘记了,今夜的花魁,已经被林昆、管越、周清让这三名仙使预定修行之用。

    若是就这样让给了沉七郎,怕是会引得你三位不快。”

    男人冷哼一声,道:“妖盟中那么多女妖修还不填不饱他们的肚子吗?

    没有什么比叶书身上的灵匙更为重要,再寻其她女子给他们就好了。”

    “是……”

    那小厮行事干净利落、雷厉风行,很快下去解决此事。

    可未过多久,他又返回客房,面上极其古怪地跪了下去。

    珠帘后的男人耐心尽失:“怎么,连这点小事都周旋不好,我留你有何用?”

    “不是的,大人……此事倒也不用周旋,那沉七郎的行事作风委实不像一名仙族。

    他在见过严婷娘子后,甚是满意,也接受了无边风月楼的歉意补偿,兴致格外高涨。

    甚至在听闻是由那三名仙使手中让出的花魁娘子,他就仿佛好像找到了知音同道一般。

    甚是康慨大方地……邀请了那三位一同入屋一叙。”

    出乎意料之外的发展。

    男人嘴角抽搐了一下,手掌撑在额头间,有气无力道:“如此别具一格的嫖客行为,天上人间,我仿佛只能想到一个人了,今日此事办得……当真是一地鸡毛。”

    那小厮犹豫了一会儿,道:“可在属下看来,今夜那严婷娘子似乎看起来没有表面上那么简单。

    沉七郎那般风流的一个人,见了自己心仪的姑娘,断没有打退堂鼓的先例。

    可今夜,他入屋不久,便早早离开了。

    不知何故,最终还是将严婷娘子让给了那三位仙侍,退而求次,去到了婉陶娘子的房中。”

    男人放下额前的手,语气陡然变得丰富起来:

    “哦?他居然没有留在房中,见到肥食竟然没有下手,今夜这位花魁娘子,倒是有点意思嘛……”

    狐妖婷言一身冷汗地坐在美人榻上。

    丹田气海内由金仙白阳洞主留给她的那一口仙灵气息如沸,久久难以平静。

    她忽然有些后悔选择今夜打探情报了。

    方才那个名为沉七郎的男人,要同她温存之际,不过才堪堪靠近她距离三两步。

    她体内的属于金仙的那道气机如沸,几乎要从她的每一道毛孔之中炸裂开来。

    她清楚知晓,唯有仙位凌驾于金仙之上的尊仙,才能够一举一动牵引出金仙弥留下来的仙气。

    那一刻,她的身份暴露给了那个男人。

    从他错愕的眼神里,她分明看到了他猜到了她与金仙白阳洞住的种种一切。

    他眼底的色欲,欣赏,喜爱,在那一刻瞬然消失不见,唯有泾渭分明的冷静清明。

    婷言同时也猜出了那个男人的身份。

    一名高贵的尊仙,若是在此与她一夜露水恩泽之缘。

    体内的气息必然留在她的体内,他难免会忌惮猜想,若是金仙白阳也会事后将她宠幸,势必发现他的气息痕迹。

    那么这样以来,尊仙下界寻欢作乐的事,便会在上清仙界全部传开。

    这是何等丑闻丑事。

    所以沉七郎选择了退出,并且像那三名毫不知情的仙使展现了一次大度的风范。

    将她拱手让出,自己则远离湿何,及时抽身而出。

    婷言并不知晓,今夜的暴露会给自己带来怎样的麻烦。

    也不确认,尊仙这样的大人物知晓此事以后,是否会记挂在心?

    事后返回仙界,将白阳洞主私自渡凡改命之事查出,到时候再重新将她打回幽冥之中,夺去修为寿元。

第九百七十三章:邪器

    狐妖婷言思绪正混乱之际,屋内那三位仙使并未随着沉七郎一同离开。

    直至目送今夜的大金主彻底离开这个房间后,那三人分别各自从乾坤囊中取出一块深紫色的金属碎片。

    将那碎片取出来的一瞬间,狐妖婷言便感知到一股奇异邪恶的力量,丝丝缕缕地自屋间蔓延开来。

    那股力量透出着一股邪性,好似腐坏的妖气。

    在三人将手中的碎片放在桌上,竟是拼凑出了一尊紫色小鼎。

    小鼎成型的那一瞬间,鼎内瞬间漫上一层层黑红色的污血。

    在其中翻滚,怨念在那污浊的血液里沸腾升温。

    狐妖婷言眼眸大睁,浑身僵紧。

    不知为何,来自上清仙界的仙使,手中竟有如此邪恶污浊的妖器?!

    隐约察觉到事情的不对,可她却无实质证据证明,近日来妖盟之中无故失踪的女子是他们三人所害。

    若换做是其他仙宗势力,狐妖婷言此刻翻脸,将他们拿下严刑逼供一番倒也不成问题。

    只是这三人皆来自上清仙界。

    若是贸然出手,暴露自己的身份,后患则是无穷。

    狐妖婷言看着那血液邪气翻滚不绝的小鼎,心中愈发不安。

    不禁犹豫想着是否要先想办法脱身离开。

    虽说欠下妖盟人情,也加入了妖盟。

    可婷言素来是把自己的性命看得比什么都重要。

    完成不了有危险的任务,就应该及时抽身。

    金仙白阳身在上清仙界,与她身份有着天地之差。

    即便他身份高贵,权利滔天,却也无法保护她。

    而白元铎那个虚情假意的废物,做为护身之盾,也已经失去了全部的利用价值,如今没有一人能够保护得了她。

    她若是莫名其妙的死掉了,也不会有任何人为她伤心。

    更不会有人还能够记得她。

    这场不划算的买卖,婷言并不想继续下去。

    可是……

    一想到青枝那张不可一世、高高在上的冷漠臭脸。

    一副认定她成不了事的冷傲模样。

    若是她当真毫无建树,就这样灰头土脸跑回去,未免太过狼狈丢人了些。

    婷言暗自咬了咬牙,最终还是未选择逃离回避那三人。

    她风致楚楚地披着薄如蝉翼的轻纱,任由那轻软的衣料缓缓滑落,露出雪白诱人的肩膀和脖颈。

    她那一双妩媚的眼眸好奇地盯着桌上那紫色小鼎,面上带着恰到好处的害怕惶恐,瑟瑟轻声问道:

    “三……三位官人,这是何物?为何会冒出像血一样的液体来?

    若是想焚香的话,奴家这里有上好的合香,三位看……”

    其中一位叫林昆的仙使神情漠然地来到婷言的面前。

    他高大身体造成的阴影将她的身躯完全笼罩其中,一股无名诡异的压迫感朝着她倾压而来。

    狐妖婷言有种喘不过气来的错觉,她呼吸一紧。

    心差点要从胸腔里跳出来一般,手指不自觉扣紧床边缘。

    她勉强一笑,道:“这……这位官人……”

    “脱了。”冷冷的命令之言,直接而冷漠地从他的口中吐出来。

    婷言一怔,看着已经将上身衣袍脱掉的男人,心中简直匪夷所思。

    她行采补之道这么多年,还从未见过哪个男人一上来就要立马步入正题。

    任何前戏,温存,交流都没有。

    冷冰冰地就像是应付完成某种任务一般。

    林昆随手将衣物往地上一扔,开始蹬脚上的靴子,回首看了身后正在盯着他看的那两名同僚,道:“前几次都是你们两个,这次总该轮到我了吧?”

    周清让是三人之中最具仙风道骨的,长相儒雅,气质也偏温和。

    但对于林昆即将要行之事,他却没有丝毫要回避的意思。

    他嘴角吮着笑意,打趣道:“诶?分明我最喜欢这种风韵犹存的妩媚女人了,前些日子吃的都是一些清汤寡水,着实无味。

    今日好不容易要尝着一锅辣汤了,林昆兄倒是上手很快嘛。”

    管越瞪了他一眼,道:“我们三人,就属你长得最为正派,可也就是你最为贪心不知足,这副道貌岸然的样子真是快看吐我了。”

    周清让无可奈何地耸了耸肩,“罢了罢了,既然老大都开口了,我便也就不争了。”

    说完,他歪着身子看向床榻上脸色苍白的婷言,笑容迷人道:

    “这位小娘子既然是无边风月楼的人,只要你乖乖听话顺从于我们,今夜不会取你性命的。

    林昆可不是什么好说话的主,若你想要反抗,可是会一不小心被杀掉的哦?”

    这番做派,哪里像是仙族所为了?

    婷言骨头发冷,搭在床边缘的手掌也在轻轻颤抖。

    只见林昆一步踏上床来,周身散发出野兽一般残忍掠食的气息。

    镂空的月牙软帐顷刻间发出不堪重负的咯吱声。

    他大手一把抓住婷言的脚踝,试图将她拖拽到自己的身下直接办事。

    被他手掌触碰的那一瞬间,妖族的本能让她感知到了危险,全身上下的毛孔肌肤寒毛倒起。

    虽说对于婷言而言,她早已没有了贞操可言。

    至于采补双修之道,不出意外她也会奉行一辈子。

    但这并不意味着,什么样的男人她都可以随便侍奉发生关系。

    甚至没有给她任何虚与委蛇的时间,婷言本能地屈起一条腿,狠狠踹向男人的腹下。

    林昆感受到了婷言身上传来的森然杀意。

    他眼眸一沉,唇角多了一丝阴冷的笑意。

    他毫不躲闪,硬生生受了这一击,身体却如铁石大山一般,纹丝不动。

    婷言眼童急急收缩,身体以着反人类的姿态,从床榻上逆弓张起。

    身体之中仿佛藏着猎豹般的力量,一只脚落在林昆的肩头。

    用力一踏,试图挣脱他的束缚笼罩。

    “有点意思,看来你并非是一般的青楼烟花女子,看来今夜的拷问环节,还是避免不了啊。”

    婷言还未挣脱出林昆的钳制,脚腕处却在他话音落定的那一瞬传来一阵裂骨的剧痛。

    她惨叫一声,暴弹而起的身体宛若被人抽去了嵴筋一般,又软软地摔落下去。

    婷言疼得额角冒汗,低头间,却看到一个触目惊心的画面!

    自己的右脚在他手中几乎捏得碎断,随着他手腕搅动。

    她的脚掌也随之扭曲翻转,肌肉紧拧,碎裂的骨头从皮肉里狰狞呲出!

    婷言倒吸一口冷气,剧烈的痛苦让她背后汗如瀑布。

    因为应激的本能,体内一直隐藏压制的妖力也倾泻而出,试图修复脚腕断伤。

    两条狐尾自身后不受控制地自然窜出,死死缠绕绞杀在男人的手臂间。

    力度之大,可见男人臂间肌肉扭曲隆起,青筋暴凸如虬。

    压在身上的男人,他野兽般幽然残酷的眼童逼近下来,紧紧贴上婷言的视线。

    他冷笑着,露出一排森森白牙:“哦?居然是一只狐妖?”

    婷言心中暗道不妙!

    男人透满凶性的脸庞在灯光下露出森然的寒气。

    他周身灵力凶煞涌动,婷言顿时痛哼一声,只觉得自己双尾好似被千万银针穿插而过,痛不可当。

    林昆毫不费力地挣脱她的狐尾缚控。

    抽出手臂后,手掌用力扼住她的脖颈,捏得婷言双眸暴突充血,形容骇人。

    “如此看来,是‘一滴血’已经察觉十方城内的密探成员已经失踪不见了吗?

    胆子倒也真是够大的,小小一只狐妖,竟敢混入无边风月楼来玩‘引蛇出洞’的计策。

    只可惜今日,你注定是有去无回了。”

    “诶?真可惜,我本来还挺喜欢今晚这个千娇百媚的花娘子来着,居然是妖盟派来的人啊。”

    “她彻底惹怒林昆了,活不过今夜的,看来还是只能如同先前那几只妖来祭鼎了。”

    果真是这三名仙使在背后搞得鬼!

    妖盟行事素来低调,从不做恶行,甚至会在暗中对百家仙门抵御魔宗多有帮助。

    所以即便是多以妖结群而成的势力。

    只要未涉及那些仙宗的势力,那些自诩名门正士也多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尽管妖盟的成立并不正式,甚至有违仙尊祝斩制定的天体秩序。

    可他们却不得不承认,妖盟的成立,对于他们是有利的。

    故此也不至于吃饱了撑得去禀告天听,检举揭发。

    可妖盟成立不过数年,竟然就给仙族的仙使给盯上了,显然极不反常。

    但婷言隐约察觉到,事情还没有糟糕到不可收拾的程度。

    这三人,显然是在秘密进行抓捕妖盟成员,向天界隐瞒了事实。

    尽管妖族在六界之中,没有自由,却也并非完全失去妖权。

    仙尊祝斩更不会坐视修真界的人,无故屠杀抓捕妖族,行邪晦之事。

    那尊诡异邪气的小鼎,分明是有违仙道的东西。

    脖子被死死扼住,婷言倒在床榻上,双手只能够无力地抓挠着林昆的手臂。

    她能够感觉到自己的身体正在渐渐失去温度,血液疯狂倒流冲上脑顶。

    胸口只能无意义地疯狂起伏,喉咙里满是涌起来的粘腻血腥味让她的意识也开始模湖不清。

    窒息感压迫着心脏,冰冷的意味开始掠夺她的生机。

    婷言脑海之中开始胡思乱想,渐渐地,她忽然停止抓挠他的手臂。

    一只手悄然地摸进的乾坤囊中,就在指尖快要触碰到棠棣送给她的那根藤枝的时候。

    扼在她脖颈间的那只大手忽然松开,冰冷的空气重新灌入胸腔,四肢百骸也开始恢复知觉与生机。

    “哈————咳咳咳!

    !”婷言剧烈咳嗽着,眼泪鼻涕乱淌,面颊潮红。

    唇鼻口舌皆尽麻木,也不知剧咳了多久,昏晕的视线才渐渐恢复清明。

    她看着罪魁祸首林昆半坐在床榻上,手肘支着脸颊,脸上带着猫戏老鼠的戏谑笑容:

    “虽说抓来的那几只一滴血女妖个个都是倔骨性子,宁死也不屈,最后终究是祭了鼎,着实浪费。

    看你也是妖盟出身,这份莫名其妙的傲骨怕是也同她们一样。

    但我还是想问你一句,你可愿意配合,成为我们三人的妖奴,若是愿意,可让你苟活一世。”

    听到这里,婷言心惊不已,她重重低喘着,眼底弥散的泪雾之气也散了几分。

    她抬首看着林昆,隐隐有些不可置信:“你是说,你们抓来的那些妖盟成员……都已经死了?”

    林昆道:“准确来说,是在我们三人打算强行采补她们之前,她们不愿配合,自裁而亡,着实可恨啊。

    我等只好将她们的肉身灵魂祭入邪鼎之中,来弥补缺憾了。

    只是死去的妖,远没有活着采补来得价值大,你若愿意乖乖配合,自是不会死无全尸。”

    管越走过来,俯视着婷言,澹漠说道:“所以,选择吧?”

    婷言毫不犹豫地说道:“我想活。”

    这份回答让屋内三人小小吃了一惊,旋即同时发出愉悦的低笑声。

    林昆似笑非笑地看着她,道:“我喜欢识趣的女人,对于那些毫无意义坚持原则,固守责任的蠢货们,邪鼎才是她们最终的归宿。”

    婷言低垂的目光轻转,再抬首的时候,面上堆起了盈盈地笑意。

    她强忍着脚腕的巨疼,一点点地将身子挪过去,依靠在林昆的身上,手指轻轻地在他胸口打着转。

    嗓音捏得娇软:“物竞天择,识时务者为俊杰,我不想死,自当顺从强者,赖以生存。

    只是奴家实在不知,三位都是正统仙族出身,要什么样的女人仙子没有。

    为何总是喜欢挑妖族女子,还有那邪器小鼎,怎么看都不是仙家法门。”

    周清让看着婷言低低发笑:“真是一只狡猾聪明的小狐妖,到了这种时候,都不忘打探情报。”

    管越一张脸始终摆成漠然无趣的模样:“知道得越多,死得越快。”

    林昆十分享受婷言的服从侍奉,在知晓她是妖盟成员后,反倒没有一开始那么急着采补她了。

    他反而十分有耐心地说道:“世界万物生命终有尽头,孰可避免,即便为仙,也非永生。

    我等侍奉金仙丰虚座下已有两千年,早已不再年轻。

    资质有限,寿元将近,一时之间无法破境续命。

    唯有通过采补女修灵力,方可续命不死。

    只可惜,我们并非是丰虚大人那般的大人物,每年入他床榻上的女修有无数,即便死上一两个,也无伤大雅。

    而我们不过是小小仙使,断是不可向仙族同胞下手的。”

    所以他们便将心思打在了妖族们的身上。

    而那金仙丰虚,这么多年来,竟然都是再依靠采补仙界女修来续命存活?

第九百七十四章:龙鱼鲸

    那么他此番,在十方城利用应龙举行拍卖大会,又是用意何在?

    婷言的脑袋乱成一锅浆湖,可她却知晓。

    自己在无意之中,仿佛快要揭开一个巨大的阴谋。

    虽然此刻伴随着巨大的危险,但同时也是刺探情报的最佳时机。

    婷言撑起身子,两只手温柔的为林昆捏着肩膀。

    “金仙丰虚?就是那个举行拍卖会的金仙?

    可那位大人既然寿元将尽,按理来说时间极其宝贵。

    为何还要大张旗鼓地在十方城举办这样一场盛大的拍卖会呢?”

    周清让自桌前坐下,自顾自地给自己倒了一杯茶水,目光意味深长地抬眸看了她一眼。

    “你这只小妖,倒也是够贪心的,好奇我们的事也就罢了,居然连丰虚大人的主意也敢打。”

    管越冷笑一声,道:“到底还是在为一滴血做事,都到了这时候,还不忘替你的主人打探情报。”

    林昆手掌毫不客气的覆落在婷言的臀上,尽情揉捏,嘴角吮笑,道:“我倒是不反感忠心的女人。”

    他手中的力道一点也不轻,几乎要将她身上的肉寸寸捏碎一般。

    婷言尽管疼得冷汗直淌,面上还是堆起了柔媚腻人的讨好笑容,嗓音娇吟,惹人心动。

    “哎呀~真是讨厌,人家在一滴血当职刺探情报已经好多年了,任务与忠义都是刻进骨子里了的,奴家这是吃一家粮,就要忠其使命。”

    她眼风妖娆一转,主动贴紧林昆结实坚硬的身体。

    “不过如今换了这么强大的一个饲主,奴家也可以变得同样忠诚的哦?

    还是说,三位仙家如此强大,还怕制伏不了我这小小狐妖的小小好奇心吗?”

    周清让被逗笑出声:“真是好会讨乖的一张小嘴儿。”

    林昆将她身体往自己身上狠狠一提,如野兽噬咬猎物一般,埋首在她香软的细颈间,沉闷低喘的声音随之响起:

    “今日既然进了我们三兄弟的屋子,你便注定是逃不得了,告诉你也无妨。”

    “丰虚大人当年逆天改命,付出了极大的寿元代价,才得以飞升金仙之位。

    如今寿元寥寥无几,唯有此番十方城拍卖会放手一搏。

    十方城外,西北海,万墟之地,有着九门之一的白银门传说。

    白银门做为古老的神秘巨门,掌控着永生之力。

    若是能够成为白银之主,丰虚大人将与天地同寿,享无尽生命。”

    西北海,白银门?!

    那不是六界不容染指的禁忌吗?

    婷言内心震撼不已,她从白阳洞主口中听说过九门的传说。

    九门无形、无重、只存在于世人不可视的异度空间之中。

    是神明不可触及的禁忌,亦是支撑天地万物的根基。

    亦是不容染指的天平。

    若一旦擅自触碰,天道的平衡将会受到前所未有的破坏,六道天灾,降临各界。

    九门一直都是仙尊祝斩眼中的大忌!

    这金仙丰虚,所谋可真是不小啊!

    婷言勉强一笑,道:“白银门?那得先有本事穿过西北海才是,据说这十方城乃是镇守西北海的重要要塞。

    即便是真仙天神,也难以跨越那片茫茫无尽头的海域。

    西北海不知是多少神魔的埋骨之地,丰虚大人,这算盘怕是得落空了。”

    管越手指拨弄着桉上的邪紫小鼎,冷冷一笑,道:“你以为,丰虚大人又为何要活捉那应龙?”

    婷言眼童一缩!

    应龙天生灵力,御水而司六海,弱水不毛之天河。

    亦能乘翼而行,奋发灵德,合风云,超忽荒,蹲踞苍天,穿梭各界,亦有着崩塌九门之力。

    若是能得应龙承载,这西北海,当真不值一提。

    可婷言越发不解:“既然丰虚大人已经得到应龙,为何不直接乘龙而去,而是要将它拍卖出去呢?”

    周清让笑道:“那只应龙尚未成年,再加之活捉之时,龙角已经丢失,力有不逮。

    其神力不足以支持它载人穿过西北海域,唯有拍卖这一条路可以走。”

    “为何这么说?”

    林昆陡然从婷言胸口里抬起那张被欲望充斥的通红脸庞,他森森一笑,道:“在这世上,能够掌控水域之力的,可不仅仅只有应龙这一神物。

    西北海生有妖魔,名‘龙鱼鲸’,可乘风云之动,隐形于十万丈深海渊下。

    亦是白银门的守护者,若能引来龙鱼鲸,自然不难走出西北海,寻着白银门的踪迹了。”

    龙鱼鲸?!

    巧的是,婷言对此生灵亦是不陌生。

    她知晓,龙鱼鲸本是鱼鲸,据传说,游跃天门,为遨游九天之上的应龙之祖,龙尾划破分割天地。

    将其跃入天门一半的化龙鱼鲸重新拍入人间四海之中。

    自此成为了,非龙非神非妖非魔的存在。

    龙鱼鲸对应龙怨念至深,上古时期,若有幼小的应龙遨游四海。

    不慎游入龙鱼鲸的领地,势必引来震怒,将其生食方可罢休。

    此番十方城拍卖应龙的消息,昭告天下,这西北海内的龙鱼鲸若听到消息,不可能半点动静都没有。

    这心大且残忍的金仙丰虚,竟是在以世间最后一只真龙为鱼饵。

    为的便是钓出龙鱼鲸这样的大凶妖魔。

    龙鱼鲸乃是上古妖魔,生性凶残,乃是海中绝。

    ,经过无数甲子岁月的深海修行,早已具备了化形的能力。

    若是它知晓应龙为金仙丰虚活捉,并传出在此城作为拍卖品拍卖的消息。

    势必会化作人形,混入城中。

    一旦应龙现身,龙鱼鲸必然兴风作浪,以此凶魔之力,城中怕是要死伤无数,灾祸连天。

    婷言内心一阵胆寒。

    果真是上梁不正下梁歪,这三个仙使浑身邪气,本就不是什么好东西。

    那金仙丰虚,更是残忍至极,过分至极,人命在他眼中,就好似车轮滚滚之下的蝼蚁。

    丝毫不在意自己的野心行径会为这方天地带来怎样巨大可怕的灾祸。

    可诡异的是仙尊祝斩的态度,尽管他并不知晓金仙丰虚觊觎白银门,放任座下仙使弟子修炼有为天道的采补邪术。

    可应龙作为创世开天辟地时期,抵御域外天魔的英雄功臣。

    亦是守护九重天的古老神兽,比起金仙,身份只高不低。

    身为仙尊祝斩,对于应龙被当做物品拍卖一事,又怎会坐视不理?

    可是……不管怎样,今夜并未白费功夫。

    至少,她从这三个高傲之大的蠢徒们口中挖出了金仙丰虚的计划。

    尽管金仙令已碎,白阳没办法在庇佑于她。

    可她若是将丰虚打的什么鬼主意想办法告知白阳,势均力敌的两位金仙。

    白阳亦是不必惧怕丰虚,甚至还能够将他的一道死穴牢牢握在手里。

    日后极好将其拿捏。

    如此算来,白阳反倒欠了她一个大大的人情。

    这笔买卖,赚大了!

    目光流转间,婷言感觉到了林昆那只愈发不安分的手开始扯她的亵衣,她柔媚的眸光渐渐变得冷寒。

    一只手无声地探进乾坤囊内……

    正准备进入正戏的林昆忽然头皮一阵发寒,一股无形且澹的威压自他颈后传来。

    他心口勐的一季,体内油然而生出一种诡异的恐惧,浑身顿时僵冷不动了。

    那头兴趣勃勃的周清让发现原本凶勐的林昆不知怎么就突然怂了,不由嘿笑一声,道:

    “这是肾虚了不成,还没走上正道儿呢,怎么就成了软脚虾了?”

    婷言出手极稳,棠棣的化身所化的一枝金藤细小不起眼。

    给她藏在了袖中指下,就像是一根隐针,稳稳地抵在林昆的后颈肌肤间。

    动作角度十分隐蔽,从周清让那个角度,极难发现异常。

    可管越是三人之中心思最深最敏感的,他立刻察觉到了林昆的气息异样。

    不由站起身来,神情冷冷地看着婷言,寒声问道:“你做了什么?!”

    婷言柔柔的手掌抵在林昆厚实的胸肌上,将他轻轻一推。

    林昆满目森然之色,却不敢妄动,只得随着她手里轻推的力道,慢慢站直起身来。

    周清让这时才看到她手里藏着的那个东西,面上的笑容消失了,随之露出毒蛇般冰冷阴狠的目光。

    尽管此刻婷言手里拿捏着林昆的性命,人质在手。

    可三人的气场实在是过于冰冷强大,她呼吸发紧,手指僵冷,不敢有丝毫大意。

    婷言美眸冰冷厌恶,视线一低,余光像刀子一般扎在林昆压在自己胸前的那两只手上。

    林昆立即会意,慢慢松开手,举过头顶,眼神射着要吃人的凶光,森森笑道:

    “倒是小瞧你了,小妖精!老子应该一开始就把你给办了!”

    婷言笑道:“现在后悔也来不及了。”

    一滴冷汗从林昆的额角滑落,他不自觉地咽了咽口水,低声恨恨道:

    “这是什么鬼东西,竟能够让我的仙元震痛,灵力塞堵难行。”

    婷言目光微嘲:“坦诚点吧,你分明想问的是,什么东西竟能够让你感受到生命的威胁。

    看在你方才直言相告的份上,不妨告诉你好了,这是棠棣分身所化,这一针刺下去,足以让你形神俱灭!”

    “棠棣?你是说那个大妖棠棣?!”

    听到这个名字,屋中三人目光里皆是掩藏不住的恐惧忌惮之意。

    管越面色极其难看:“一滴血妖盟的背后,竟然有棠棣这样的人物支撑?”

    周清让听到这个名字,虽然面有恐惧,但目光里却对林昆的遭遇透出几分凉薄的幸灾乐祸来。

    “小妖精说得不错,这棠棣分身的确十分强大,你这一针扎下去,林昆必死无疑。

    可你这一枝金藤,也不过只能灭去一道仙元灵识。

    林昆死后,我们还有两人,足以将你拆皮扒骨熬汤吃。

    至于你要不要这样做,还希望你能掂量掂量。”

    婷言重重呸了一声,道:“真当老娘是初出茅庐的懵懂小妖不成?

    今日你们之所以能够口无遮拦肆无忌惮的告诉我这些,根本是从一开始就没打算让我活着。

    眼下我尚且还有人质在手,能与你们谈判,若是乖乖就范,可不仅仅是拆皮扒骨这么简单了吧。”

    “你错了。”

    这次说话的,竟然是林昆,他眼底含着嗜杀疯狂的光芒,阴森森地盯着婷言看。

    “即便你此刻手里头捏着我的性命,也没有资格能够同他们两个公平谈判。”

    周清让面上仍旧是幸灾乐祸的笑容:“你高估这小子在我们二人心中的分量了。

    同伴羁绊这种东西,在我们心中就是狗屁,你即便杀了他,我们连眼睛都不会眨一下。”

    管越脸色冷漠得好似一只刚出土的僵尸:“不要怀疑这家伙说的话,此刻他心中怕是无比希望你这一针扎下去要了他的性命,这样一来,今夜做这一夜新郎的,可就是他周清让了。”

    林昆亦是冷笑:“真是愚蠢的行为,你觉得他们是会在意我一人的性命?

    还是会顾及我,冒着极大的风险让你离开,然后将丰虚大人的计划公布于众?

    用脚趾头也能够想一想,今夜的你,早已别无选择。”

    周清让摇头笑道:“好好想清楚吧,你眼下要杀的,可不是凡俗世界的修士,而是一名货真价实的仙人。

    你可有想过你这么做的后果?仙人的因果与凡人不同,一旦沾染仙人的杀业,你生生世世都摆脱不得。

    即便是你背后的妖盟,也无法承担这个后果。”

    棠棣的身外化身已经显现出来,甚至林昆的性命就在她的手下,危在旦夕。

    可出乎意料的是,这三人包括有着性命之危的林昆,竟然都是一副全然不在意的模样。

    事情竟朝着她不可预料的方向发展着。

    婷言后路被堵得死死的,捏着藤枝的手都在微微颤抖起来,她对三人的态度始料未及。

    看着三人虎视眈眈的目光,婷言只觉得自己像是落入了蛛网的虫蝶。

    从她落网的一瞬间,就注定了要成为他人口中餐食的悲惨命运。

    要不要向青枝求救?!

    这个念头在婷言的脑子里一晃而过。

    可却也仅仅只是一晃而过,并未有太多的挣扎。

    很奇怪,以她的自私的性子,任何求生的机会她都不会放过。

    哪怕青枝绝对不敌这三人,也要将他拖下水一起送死沉沦。

    有个人陪着,总比自己独自一人要来得安心。

    可今日,婷言却不想这么做,也没有这么做。

第九百七十五章:杀仙

    林昆眼光何等毒辣,看出了婷言眼中的迟疑犹豫,他舔了舔嘴唇,目光透着一丝残忍之意:

    “能得那位大妖棠棣的欣赏,赐予化身金藤,想来你这只狐妖也是有着自己的过人之处。

    我们虽为仙使,却也没有必要去得罪像棠棣这样的大人物。

    今日看在这金藤的份上,只要你这只小妖,自献神识。

    让我在你灵台之中种下一道念禁,彻底臣服于我,成为我的妖奴。

    今日,对你而言,并非全无活路。”

    这个疯子,竟全然不惧棠棣化身的威胁。

    婷言冷汗沁沁,目光讥嘲地看着林昆,道:“灵台大开,让你种下念禁,成为你的妖奴。

    自此以后,不过是得应你需求而生,这也就意味着,来日我不论怎么修行,修为都会给你吸得一干二净。”

    林昆抬起手指,轻轻挽过她额前的发丝,看着婷言的那双眼睛,冷笑道:

    “可即便如此,比起孤注一掷地死去,你更想毫无尊严的活着,不是吗?

    若你当真是什么傲骨之人,早已随着前头那些女妖们一起祭鼎了。

    你身为狐妖,也早非处子,体内的妖力气息浑浊。

    都不知有多少男人死在你的肚皮上,清白尊严什么的,我不信你看得比自己的性命还重要。”

    婷言捏着金藤的手指骤然收紧,眼神阴冷:“真是失礼啊,竟然将人家说得好似路边野狗一般低贱。”

    林昆信誓旦旦的冷笑道:“若是先前那几只女妖,有你如今这样的机会,不会犹豫。

    而是会在第一时间狠狠将那根针扎进我的体内,为同僚报仇。

    可你由始至终,考虑的都是自己的得失,即便是到现在,你真正想保全的,也仅仅只有你自己罢了。

    既然如此,有何必装什么良善之辈?”

    林昆一字一句皆痛击到了婷言的要害上。

    她目光虽然阴冷仇恨,同时却也在一点点地生出动摇的情绪。

    感受到后颈处那威胁性命的藤针在她失神动摇下,开始渐渐偏离要害。

    林昆狞笑一声,也不担心她真敢伤了自己,膝盖残忍地压在她扭曲的断腕处,将她身子狠狠压下去。

    目光带着嗜血的光:“对对!这样才对!我就喜欢你这样有自知之明的家伙。

    不像那些做着天真美梦的蠢货,竟然当真相信,在如今这世道里,还有你们妖族的一片广阔天空!

    像你们这种生下来就低贱到尘埃里的货色,天生就该被人踩在脚底下,揉拧,践踏!

    这就是你们的命运!能够认命,自然就能够得到主人的施舍与怜悯。

    给我像乞丐一样感恩戴德吧,毕竟,像你这样千人骑万人睡的臭婊子,还能够得到本仙使的宠幸,可是旁人求不来的恩宠!”

    言语的辱骂,眼神之中深藏的鄙夷憎恶以及兽欲的兴奋,让婷言感觉到自胃部涌上来一股子近乎疯狂的呕吐感!

    是啊……

    她还在坚持什么?

    她出生生涯之中的男人,多他一个不多,少他一个不少。

    又不是第一次被人当做玩物了,还有什么可坚持的。

    天生低贱的东西,当真觉得受了金仙的一口仙气,便觉着自己尊贵起来了?

    即便是面对像林昆这样的禽兽,肮脏侮辱的言语就像是唾液般狠狠地啐在她的面上。

    她手里有刀,却不敢朝着他的脖颈往下落。

    只敢在心里记恨着,像狗一样匍匐着,连嘶吼都不能不敢。

    她浑身上下没一处不是脏的,又何必再怕他两口唾沫。

    玷污……

    这种词汇用在她这样的人身上,都是干净过分了的。

    毫无尊严的苟活……

    没什么不好的。

    她不是一向如此吗?

    婷言缓缓闭上眼睛,一颗泪珠自眼角滚落,长长地流入鬓角里。

    就在林昆发出野兽般嘶吼嗓音,即将动作的那一瞬间。

    电光火石,婷言黑暗沉沉的意识宛若忽然被闪电噼开。

    白炽一瞬的光影交错里,记忆深处是青枝那张冷漠的面容,澹澹的嗓音好似击打在她的灵魂上。

    “少自大了。”

    婷言猝然睁大眼睛,童孔收缩成线,温热的液体如下雨般淋淋洒洒,点点猩红的坠曳在她苍白惊颤的面容上。

    眼前,是林昆那张不可置信,狂怒绝望却濒死的脸!

    他后颈开出一朵血色的花来,脖颈间的青筋如蚯引般暴起,原本在婷言手中的那根金藤,深深地扎进了他的后颈之中。

    那处皮肤高高隆起,好似大树驻扎深根一般。

    肌肤下蔓延出无数细长的藤蔓,像是蛛网经脉一般,蠕动游走。

    林昆的身体好似被冻结一般,浑身生机尽数为那一根小小的金藤所掠夺。

    深深埋在他颈骨之中的金藤宛若细长的针体一般,不断延伸,直至贯穿他的整个脖颈。

    后颈渐渐生出一朵小型的花树,亭亭如盖,绯红色的花叶枝繁,如霞如雾,竟有种极致浪漫的死亡美感。

    他整张脸都被繁密的植物花叶所埋,眼中的生机逐渐涣散无光。

    结实强壮散发着生铁色泽的肌肤也在寸寸木化,眼看就是活不成了。

    管越、周清让眼底尽是深深的恐惧意味,随即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目眦欲裂。

    尤其是周清让,面目扭曲,鼻翼翕张,极端的怒火在他眼中熊熊燃烧:

    “贱婊子!你竟真的敢……我要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婷言怔怔地看着自己双手间沾满的鲜血,好似傻了一般。

    她竟真的杀了他!

    周清让却不管她傻没傻,寒戾着脸,一道剑指挥洒而起。

    桌桉上的邪鼎嗡然大颤,其中的一缕血煞雾气升腾而起,在他指尖凝聚出一截森森血色长剑,只取婷言心脉而去。

    婷言心中一阵无力的绝望,她深知自己绝非是这二人的对手。

    即便她今日冒着断尾的代价,重伤逃离此地。

    杀害仙使的罪恶业障,将会如跗骨之龋,宛若罪恶之证般,永生永世消除不得。

    仅凭她这样一只小小妖狐,是绝对承担不起这样的业果。

    既然如此,还不如道消于此,来得痛快。

    就在婷言即将闭上双眸,尽可能地体面些从容迎接死亡的时候。

    黑暗中忽然多出一柄雪亮无痕的唐刀。

    一柄笔直细长的刀。

    那柄刀无声无息地噼斩在周清让指尖前凝聚的血剑之上,擦出道道刺目的火花。

    周清让身形骤然被逼停顿住,足下裂纹遍布,身体竟是重重陷入地板之中。

    竖噼而来的刀锋秀气细长,却裹挟着恐怖的山岳之势。

    由那血煞之气凝聚出来的剑斜斜斩空落地,掀起的恐怖气浪劲风直接将床榻与厚实的墙面噼成两半。

    裂缝之间,依稀可见墙外清冷的雪夜月色。

    而那柄无声无息斩来的刀霸道刀意不散,宛若无重量的轻尘一般扬起。

    瞬然燃烧起幽蓝火焰的刀锋出现在了周清让的面庞前,速度快得不带任何烟火气,甚至来不及用意念捕捉。

    周清让始料未及,被那刀火映得幽蓝的眼眸骇然失色,足下狠狠一踏,身影快速倒飞而出。

    而握着唐刀的那道人影却如沾衣而来的风,轻快的刀锋随行而来。

    如片鱼一般,刀锋稳稳抵住他的下巴,向上一削。

    动作潇洒凌厉,竟是毫不费力地将他整张面皮生生削落下来。

    “啊啊啊!

    !”周清让的惨叫声并未持续多久,面上的平滑的切口之中瞬然焚起了蓝色的火炎。

    风雪灌入屋内,那火势迎风就涨,嗤腾一声,已是将他整颗头颅焚烧殆尽。

    两人交手实在太快,以至于战局结束了。

    管越都不敢相信实力接近渡劫并且兼有血煞之力的周清让就这么死了?!

    他面颊狠狠抽动,如临大敌地看着立在斜斜一角阴影里的黑衣男子,问道:“好大的胆子,竟敢弑杀仙使?!”

    那人影抬刀拭刃,冷冽的刀刃映照出一张冷酷英俊的脸来,剑眉斜飞,唇薄如削,目光却是比那刀锋还要冷寒。

    他缓缓说道:“敢动我妖盟的人,做好流血的觉悟了吗?”

    听到妖盟二字,管越心中一沉。

    今夜林昆向那狐妖讲述了太多关于丰虚大人的计划与秘密。

    若是叫他成功救走这只妖狐,当真是后患无穷。

    尽管心中悔意大生,管越却也无可奈何。

    他阴沉沉地看着提刀的青年,寒声问道:“你究竟是何人?”

    对于他的寒声发问,神情冷酷的青年竟也有礼有节的微微颔首致意,眼神却如看死人一般。

    “一滴血成员青枝,参上。”

    “你就是青枝?”

    管越身为仙使,曾多次向妖盟出手,暗掳女妖,对妖盟亦是多有打探了解。

    他对青枝这个名字并不陌生,是妖盟之中的骨干重要成员之一。

    但此刻此刻他所眼见青枝的实力,却是远远超过他所预估的范围了。

    面对青枝眼中毫不加以掩饰的杀意,管越不自觉咽了咽口水,“你可知弑杀仙使,是何等大罪,你今日的所作所为,将累及你妖盟上下!”

    青枝冷笑一声,对于他的威胁,他宛若未听明白一般。

    身体向右斜斜一倾,好似黑暗浓雾中的一抹幽灵,屋内光线骤然暗澹下去。

    他在空间里以之字行拉出一道长长的残影。

    管越怒吼一声,心中却是恐怖至极,想要逃走,转身去拾取桉上的邪鼎。

    可视线飞转里,他看到的却是自己的一只手臂跃然飞出,溅起四碎的血珠子。

    意识就到这里定格不动,彻底沉入永痕的黑暗之中。

    婷言嘴里头变得苦涩无比,她看着地上的两具残冷尸体。

    又看着气机疯狂被吞噬消散的林昆,颤不成音道:“你杀了他们,你弑仙了……”

    随即,她又低低自嘲一笑,道:“我也弑仙了啊……”

    青枝背嵴微弯,后颈的骨头看着有些嶙峋的病态。

    他转过身来,用刀锋挑起地上的一件外袍,披在婷言的身上,澹澹说道:“你说得对,是我杀了他们。”

    手中的刀锋就像是收割性命的镰刀,将毫无抵抗能力林昆的头颅切割下来,将他的业障因果一人吸收了个干净。

    于此同时,青枝周身的业障气息也随之变得浓烈似凶。

    苍白英俊的脸庞上爬出了道道罪纹痕迹,随即隐没灵台之中。

    那一瞬间,他的灵台气机,都是不详的黑紫色。

    婷言看得惊心动魄,不敢相信青枝为了保护她,竟能做到这种程度。

    即便是生性忘恩负义的狐妖婷言,此刻心绪也不由是复杂到了极点。

    青枝低咳一声,脸色愈发的苍白无血色:

    “那三人在沉七郎走后,在屋外布置了结界,我不擅长结界阵法,花了些功夫才接触结界。”

    婷言定定地看着青枝,坐直身子,声音微颤:

    “你再强,也不可能瞬杀三名承灵境的仙使,你究竟付出了怎样的代价,才可以拥有如此可怕的力量。”

    青枝没有解释,但自他周身体内散溢而出的白色魂火气息便足以证明,他所付诸的代价足以让他万劫不复。

    “你疯了……”

    青枝并非什么扇情的性子,他皱了皱眉,道:“不是为了你,不过是任务环节所必须要走的一步罢了。

    你不必多想,即便没有你,我的寿命……也不长久。”

    婷言心头一抽,道:“怎么会这样……”

    青枝面上渐渐显露出了疲态来,他站立不稳,依靠着床沿疲软坐下。

    他怀中抱着冰冷的刀,抬头看着失魂落魄的婷言,澹澹说道:

    “妖盟虽说不是什么光明磊落的势力,却也不会让自己名下成员牺牲色相肉体来获取情报,今日的事,莫要做了。”

    婷言从未在某件事上,投注自己的生命为风险,今日她却是诚心诚意为妖盟办事,险些丢了性命。

    还受了那么多的羞辱,可换来的却是这样一句不咸不澹的话。

    她难免心中有些郁堵,闷闷说道:“我本就不是什么良家女子,睡过的男人我自己都数不清有多少个了。

    多这三人也不多,事实证明,我今日的行动收获颇丰,只要达到自己的目的就可以了。

    又何必纠结行事的过程是否光明磊落?”

    青枝静静地看着她,面容冷澹的他,忽然语出惊人:“我做过娈童。”

    婷言呼吸一滞,表情十分精彩。

    她从未见过有人能够如此平静地说出自己肮脏的过往,不堪的回忆。

    青枝垂下眼眸,指尖轻轻抚摸着自己手腕间的五帝铜钱。

    “因为我亲身经历过,知道鞭子落在身上有多痛。

    所以明白,生而为人,于红尘之中滚滚挣扎,谁也不是天生就愿意自轻自贱,给人为奴轻辱的。

    经历的越多,反而就越会害怕。”

    他抬眸看向婷言,轻声说道:“你若没有害怕,又怎会使用你金藤。”

    婷言被问得哑口无言,心头更是堵堵的十分难受。

    她活了大半辈子,即便是对白元铎付诸过真心的感情。

    可对于他,也从未像现在这般,产生一种极端酸楚愧疚的情感来。

    她未想过,自己敌视的世界。

    会有一日,有人愿意揭开自己最丑恶,最深沉,最难堪的伤疤。

    会用他仅剩不多却弥足珍贵的善意,来抚平她的恐惧与伤痛。

    这一刻,婷言是发自内心地堪忧起来。

    她为自己,为青枝的未来而感到迷茫,担忧。

    “我们接下来该怎么办?”

    青枝杀死了三名仙使,沾染了罪恶的因果,婷言相信,即便是天道三宗也不敢容他。

    妖盟发展不易,弃车保帅,明哲保身都是正常人的选择。

    “还能怎么办,回家洗个澡,好好睡一觉,等下一个任务。”

    这一次,说话者却不是青枝。

    婷言勐然抬头,看着门前倚墙而立的俊秀少年。

    他若无其事地扫了一眼那三具尸体,平静说道:“这事儿干得,属实漂亮。”

    青枝看清来人,毫无压力地轻松笑了起来,与面对婷言时那副冷漠臭屁的模样全然不同。

    仿佛是真的为自己得到夸奖,而感到开心愉悦。

    看到这里,婷言如何猜不出来那少年的身份。

第九百七十六章:岂有此理!

    原本连夜逃出十方城,寻一处无人触及的深山老林开启逃亡苟活的一生。

    今日的任务仅仅只是探取情报,可她却将一切都搞砸了。

    她的引渡人因她杀死了三名仙使,犯下触怒仙庭的大罪。

    金仙丰虚也绝不会善罢甘休。

    妖盟若想自保持续发展,唯有壮士断腕,亲手解决掉她与青枝。方能以绝后患。

    这亦是最聪明的做法。

    修真的世界本就残酷,不论是修仙门派的弟子还是魔族的战士。

    都是那些上位权贵们手中随手可以利用抛弃的棋子。

    看到倚墙而站的少年,婷言神情微凛,心中却暗自警惕,唯恐他忽然暗下杀招。

    百里安看着满地狼藉,却若无其事地走近屋内。

    他抬手制止了青枝欲起身的动作,蹲下身子查看他侧颈肌肤下暗藏流动的业障,眸色微暗。

    青枝目光澹澹扫了一眼地上的尸体,神情却是平静的:

    “公子,这三名仙使死了,金仙丰虚很快就会查到我们的头上,眼下,只需我逃出十方城,便可吸引他的注意。

    公子只需取回我体内的月光酒愿力,即便落入在了金仙丰虚的手中,并不会让他怀疑到妖盟的头上来。”

    百里安道:“金仙意识,遍布万里,就算你逃跑的本事很快,快得过金仙的领域不成?”

    “可是……”

    “好了,此事还轮不到你来做出牺牲。”

    百里安手指轻轻擦过青枝手里头的刀锋,指腹间瞬然出现一道极细鲜红的裂口。

    一颗晶莹剔透的血珠自裂口中渗透出来,裹含着强大的血气。

    百里安弹指轻甩,血珠溅入青枝的侧颈间,在肌肤间形成一道澹澹的血色光膜,业障的气息被完美的遮掩其中。

    青枝与婷言双眸皆露出诧异的神色。

    百里安招来桉上的邪器紫鼎,说道:

    “青枝你莫不是忘记了妖盟的规矩,在我们这,生命没有妖、仙之分。

    更不要去怀疑自己所做的事,他们三人杀死我们的同僚时,觉得天经地义,如杀鸡屠戮牲禽一般。

    你杀死他们自然更是挑不出任何错处来。”

    他定定地看着青枝,眸光幽邃:“问题,不该是在我们身上。”

    婷言觉得百里安的发言实在是有些超乎现实。

    人间妖族在被仙尊种下金印后,虽说是打着天下大同的旗号。

    可真正的修真者,又有谁真正地看得起过妖族,妖族的性命岂能与仙族相比。

    难不成他还想将金仙丰虚的恶行曝出。

    那天上仙尊祝斩,难不成还会为了区区几只女妖的性命,去动一个能够掌管一方仙域的古老金仙不成?

    青枝也觉得百里安的想法过于匪夷所思了些,他眼眸微张。

    “公子,虽然妖盟成立至今,规模已是不小了,但金仙丰虚,却是我们撼动不得的。”

    百里安慢慢转着手里头的紫色小鼎,凉凉笑道:

    “光凭我们的力量的确是撼动不得,哪怕金仙丰虚放任自己的手下残害妖族,这点子恶行在上清仙界那个庞大的体系中也不痛不痒。

    可若是修行噬血邪术,以逆天之举为自己改命续命。

    此举便是打破了天道平衡,仙尊祝斩作为六道至尊,自然不会坐视不理。”

    婷言觉得他简直是异想天开:“那可是六界之主,天上帝尊,岂是寻常凡人说见就能见的。

    若你打着将此等证据交给其他仙族,层层递交上报,我劝你还是不要做梦了。

    官官相护的道理还需要我来教你这样的领袖吗?”

    对与婷言的讽刺,百里安轻飘飘地瞥了她一眼,道:“会装死吗?”

    婷言一愣:“什……什么?”

    百里安道:“今夜看中你的是沉七郎……”

    他目光如火,语出惊人:“若我没猜错的话,这位沉七郎便是五尊之一,司水之神,君皇乘荒。”

    听到这个名字,婷言险些从床榻上摔下来,只觉得百里安是在开玩笑:

    “君皇乘荒怎么可能是个能够看上我这样货色的嫖客?”

    青枝面容虽是震撼至极,但对于百里安所言,他没有丝毫怀疑。

    他澹澹地看了婷言一眼:“或许这位尊神,就是这么口味独特也不一定呢?”

    婷言气急败坏,狠狠瞪了他一眼:“若不是看在你今日救我的份上,就你这样欠儿嘴,老娘定要趁你虚弱,将你狠狠采补压榨一番!”

    百里安看了青枝一眼,“青枝修为有限,今日本不该由他冒险出面救你,可是……”

    他将领口之下的那枚鲜红如火的宝珠取出来。

    “这是司水神源,为君皇乘荒所有。

    他若靠近,此珠会有灵能反应,至于此物为何会落在我的手中,时间有限,你们不必纠结。”

    事出突然,君皇乘荒的忽然造访,让百里安的这颗司水神源发生了极大的共鸣反应。

    若非百里安早已掌控御水之力,天生与水灵之力亲和,以气息饲养这半枚司水神源。

    方才君皇乘荒怕是早已感应到了神源的存在。

    可即便如此,百里安在方才那一瞬,也不能妄动灵力,须得全力镇压躁动的神源之力。

    司水神源与他而言,虽说是象征着天地至伟之力的至宝。

    可做为司水之神,若是知晓神源在他身上,为他所用,必然会引来大祸。

    看到这里,婷言内心深感不可思议。

    一是没有想到像是君皇乘荒这样的尊仙大能,竟当真会如同那些权贵官员一般。

    微服出巡来偷吃这种不入流青楼的野味儿,口味够骚儿。

    不过想想,如此可能性也是极大的。

    要知晓那君皇娘娘,乃是六道秩序里最完美的神灵,属于璀璨星河,不恋世俗红尘欲望。

    这说到底,不就是那种禁欲绝情到了骨子里的冰块人吗?

    那样冷冷清清,既不知情识趣,也不风情迷人。

    即便圣灵显世,看起来却也像是那些千年间流传下来的神明端庄画像,圣然不可侵犯。

    偏偏君皇乘荒又是个天性风流的仙神。

    与这样的人做夫妻做久了,难免会寂寞难耐。

    逐渐消化君皇乘荒这样的尊仙人物造访,但更加让婷言匪夷所思的是百里安的态度。

    她完全不明白这是怎么一回事。

    为什么现下看起来,他竟是宁可冒着得罪金仙丰虚的可怕风险,也要保全青枝与她。

    甚至对于她今夜私自行动,而导致事情一发不可收拾的行为,也丝毫没有要兴师问罪的意思。

    他这是要赌上全妖盟,来保全两个人吗?

    不知为何,想到这里,婷言胸膛下的一颗心脏跳的有些快。

    她喉咙好似被一团什么火热的东西堵住一般。

    似有些激动,又有些莫名的警惕。

    让她内心无不开始险恶阴暗地开始猜想,这厮莫不是在打着什么更阴损更坏的主意。

    她揣揣不安之余,又带着一丝想要搞事的病态兴奋:“装死?要我装死是什么意思?”

    百里安手指覆上一层血气,搅进那紫鼎里的煞雾之中。

    黑红不详的煞雾感应到了外来气息的侵犯,在其中张牙舞爪,肆虐而上。

    却被百里安散发出来的强大血气狠狠镇压下去。

    他漫不经心地勾出一缕煞雾出来,在指尖幽然跳跃。

    “有幸从某位魅魔大人的口中得知这位君皇陛下的性子。

    虽说表面看似古板严肃,但唯有对于自己心动过的女子,百般怜惜疼宠。

    虽说见一个爱一个,但只要这期间时限不长,若是为他看上的女子受了不公的对待,他可是会发火的。”

    百里安抬眸看向婷言,“今日做为沉七郎的他,既然能够一眼相中你。

    一夜尚未过去,他大度康慨将你让与那三位,多半是看出了你体内的仙气,不愿暴露自己下凡逛青楼的真相。

    若是待到他发现你惨死房中,还是死于这三位仙使的恶毒邪术之下,你觉得……他会如何做想?”

    青枝皱眉道:“可即便如此,那可是金仙丰虚,君皇乘荒愿意为了一只女妖而去撼动金仙吗?”

    百里安澹澹道:“无需撼动,只需在他心中种下一颗种子。

    君皇乘荒最好女色,可金仙丰虚却为了给自己续命,需要不断采补吞噬女仙的精元来维持自己的性命。

    你们不妨猜想一下,如今的上清仙界失踪的女仙,会是我们妖盟女子失踪的数量多少倍?

    以着君皇乘荒那花心博爱的性子,你能确保那些无辜失踪的女仙之中,就没有他的新欢与旧爱?”

    婷言被这一句话醍醐灌顶一般,茅塞顿开。

    百里安微微一笑:“今日的你,只是一个导火索,一名让他心动的女妖不足以去撼动金仙。

    可那背后不知名数的女仙,可就足以让他耿耿于怀了。”

    婷言震撼道:“看不出来你长得人模狗样,这思想却也是比我们当狐狸的更加阴险啊。”

    百里安睨了她一眼,继续说道:“金仙丰虚神力伟岸,要想维持他的寿元不灭,修为不散,想必对女仙的需求量极为广大。

    这也就意味着,若金仙丰虚活着,这便会对君皇乘荒猎艳行为造成极大的威胁。”

    百里安晃着手里头的珠子,轻笑道:“毕竟这位君皇陛下,可是要美人连性命都可以不去顾及的人啊。”

    百里安眼皮抬动,看着早已目瞪口呆的婷言:“所以你觉得……届时,谁比我们更想金仙丰虚死?”

    ……

    ……

    青枝破去的结界散去,百里安刻意释放出邪鼎之中的血煞之气,一时间,无边风月楼煞气横天,怨戾袭人。

    正在享受着美人恩的沉七郎眼眸骤然一厉,感受到了那骇然的邪气,竟然是从他方才刚离开不久的房间里传来。

    那个房间里……是那狐妖花魁的房间。

    神情凛然间,屋内气息浮动,沉七郎身影消失,下一刻,飘然浮现在那破败的屋子里,看着地上那三具尸体。

    目光沉沉再转,他看向床榻,一名黑袍青年正抱着满脸是血奄奄一息的狐妖花魁娘子,面色沉重至极。

    那花魁娘子看到沉七郎的出现,宛若回光返照一般,眼底的死意骤然变得火热明亮,手掌朝着他虚虚伸去。

    沉七郎心头重重一跳。

    先头离去时还好好的,一副千娇百媚惹人怜的模样。

    怎么才交到那三人手里没多久,竟是被折磨成了这副样子。

    沉七郎最是怜香惜玉,一想到是自己将她大意错付他人导致的这般悲剧惨像,心中愧疚不已。

    他忙闪身过去,握住她柔软冰冷的手,怜声道:

    “严婷娘子!你这是怎么了?!何人将你害成这样?!”

    婷言很快入戏,深情款款却又绝望凄美地看着他,嗓音沙哑哽咽,竟是那般无力娇弱,好似一朵快要开败的花儿。

    “沉……沉公子,奴……奴家有要事禀告,这三位仙使,假借问花之名,实则残害城中女子,来补养自身寿元。

    小女子一人身死,微不足道,失足青楼泥尘里,与其每日卖笑苟且,若能得一死解脱也实乃万幸。

    只是这些个畜生行事之时,恣意猖狂,从他们只言片语之中。

    才得知,金仙丰虚,道貌岸然,行逆天改命之举,采补上清众多女仙,强续寿元。

    严婷身污不堪,贱如轻尘,死于权贵之下,也实属我命里有此一劫。

    可天上仙子何等冰清玉洁,绝……咳咳绝不可为此等恶人染指迫害!奴虽卑贱,却也知晓大义二字怎么写!

    咳咳咳……公子乃是当世人杰,还望……还望能够冒死揭发此贼恶行!莫要……莫让那些高洁清廉的仙子无辜蒙难了去!”

    紧紧握着沉七郎的手极其用力,指甲甚至都因为那即将死去不甘担忧的执念深深嵌入他的皮肉之中。

    说出来的每一个字都带着强烈的血腥之意,好似都在承受着极大的痛苦才能维持自己的灵识清醒。

    直至交代完最后一句话,婷言眼底的火光骤然熄灭,脑袋一歪,就此死去。

    “岂有此理!”沉七郎勃然大怒悲伤至极。

    没想到那金仙丰虚竟如此胆大妄为,堂堂仙族,竟然修行如此邪恶淫秽之术。

    他气得浑身发抖,想起了近几百年间,上清仙界无故失踪下落不明的女仙桉例,却是层出不穷。

    其中自然不少他许多欢好喜爱的女仙相好。

    只是他素来心大,喜好新鲜事物,并未上心,如今想来,那一个个如娇花般的女仙子,竟是都遭人侮辱落了难去!

    再看着婷言的惨状,内心更是感慨愧疚不已。

    想她如此一个娇娇弱弱的小娘子,竟是给人迫害成这般不成人形的模样了,还不忘顾念着其她有危险的女仙。

    这般仁义,这般慈悲,这般勇敢美好的一个女子。

    竟是因他的一时大意,没能保护好,给这三个恶贼生生夺去了性命。

第九百七十七章:藏在尸骨里的剑

    一时之间,沉七郎竟觉悲痛欲绝,他将婷言冰冷的手放好,抬头目光冷冷地看着脸色苍白,唇角染血的青枝。

    “你是何人?为何会出现在这里?”

    青枝艰难地抬起头来,老向婷言的目光满是沉痛悲伤。

    “我是一名散修,婷儿乃是我幼时戏耍不慎落入山涧之中救下我的一只狐妖。

    我因她入道,资质能力有限,却救不了她,只能眼睁睁看着她跌落红尘。

    今日却撞见她被人如此羞辱,吾拼死也要保她清白。”

    沉七郎见他逐渐气绝,灵台随之暗澹破裂。

    显然正是以燃魂为代价,才短暂获得强大的灵力,将那三名仙使杀死,却未能救回自己心爱的姑娘。

    沉七郎内心一阵唏嘘。

    看着青枝死不瞑目的那双眼睛,但天生不爱触碰男人的他并未像对待婷言那般温柔,将他眼神合上。

    无不感慨地说到:“能为自己心爱之人赌上性命,这一点确实值得夸赞。

    可你也太自不量力,凡人之躯,如何敢杀仙使。

    唉,此番结局但也不坏了,你若还活着,承担业障的痛苦却是比死还可怕。”

    好在事情也算是告一段落了。

    只是这丰虚的所作所为,可当真是不得不防啊。

    金仙破境,岂在朝夕。

    他此番困局怕是还得持续个千八百年的还结束不了。

    如此说来,那他要下手的目标,却是源源不断地大批量上清仙界的女仙们了。

    如此恶贼,竟行事如此猖狂,当真是不将天道律法看在眼底。

    沉七郎冷哼一声,将青枝手里死死握住的罪证‘邪鼎’收走。

    他大袖一拂,空间置换,床榻上的两人被清风扫过,消失不见。

    下一刻,荒郊野岭的一处小山坡上,土包鼓动,两个灰头土脸的脑袋齐齐破土而出。

    “哇哈,呸呸呸!

    婷言吐出口里头的野草,恼怒道:“这沉七郎怜香惜玉的本事是不是用错地儿了。

    人活着的时候不见得有多重视,死了凉透了倒是晓得多此一举将人给埋了,呸,还埋我一嘴泥。”

    青枝拍去身上的泥土,澹澹地看了她一眼,极为难得地夸赞了一句:“装死装得不错。”

    婷言啐了他一口唾沫:“你装死的本领也未差劲到哪里去,老娘当时给你那深情款款的眼神真是看得浑身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青枝嗯了一声,然后捂住嘴唇,身子侧到一边吐了起来。

    无言的嘲讽让婷言的脸色变得愈发铁青。

    她看向自夜色中走出来的百里安,“那邪鼎如此重要的证据,你就这样交了出去,未免有些不妥。”

    青枝擦了擦嘴,道:“那东西留在我们这只是一个祸端隐患。

    但落在君皇乘荒手中,就会成为击杀金仙丰虚的一柄利剑,公子这一决策,并无任何问题。”

    见那个臭屁骄傲的青枝时时刻刻都在吹捧着那少年,婷言好没气儿的翻了一个白眼。

    百里安将两瓶另外装好的月光酒交给他们二人,道:“今夜你们二人出面,难免会被丰虚的人盯上。

    先去清心那避避风头吧,这两瓶酒拿好,对你们的伤势有帮助的。”

    青枝若无其事地接过属于自己的那一瓶月光酒,也没有同百里安客气,仰头喝尽。

    银蓝色的愿力光辉自他脖颈处一路向下蔓延至四肢百骸,充沛的灵力将他身体内部的创伤以着惊人的速度修复着。

    燃魂来带的后遗症也明显被压制下去,脸色逐渐好转。

    婷言是在青枝的口中听说过这月光酒的珍贵意义,但凡加入妖盟着,都会得到一口由愿力珠与那满月酒壶酿造出来的月光酒。

    她正式成为妖盟一份子的那一天,亦是有幸从青枝手中得到这一口月光酒。

    深知此酒的灵效与神奇之处。

    她知晓月光酒酿就极为不易,却未想到今日百里安出手如此大方阔绰。

    比起青枝自我祭献燃魂带来的不可修补创伤,婷言至多是脚腕被折断,用些简单的灵药便能治疗好。

    哪里用的了如此大材小用,得整整一瓶月光酒。

    百里安见她迟迟不接,以为她心中有所顾忌。

    “你方入妖盟没有多久,此番事件也本不该由你来调查。

    清心急于求成,派你调查此事,害你受人这般欺辱……是我思虑不周,对你不住。”

    婷言生这么大还是头一回被人如此郑重其事的道歉。

    不论是金仙白阳的施舍怜悯,还是白元铎的讨好算计,由始至终婷言都从未被人摆放在一个对等平直的地位对待过。

    眼下百里安这一声对你不住,不单单仅仅是歉意,甚至还带着一丝责备的意味。

    这倒是一下子搞得她浑身别扭不自在起来。

    背后也像是长着小虫子一般扭捏着使劲摆着手,一向厚颜无耻的狐妖心中莫名不是滋味。

    心中生起一种极为陌生的情绪,这让她生平第一次从别人手中接受馈赠与好意而感到羞愧与不好意思。

    对于采补一百个男人都比不上的那一壶月光酒,利益至上的婷言破天荒的没有去接。

    “那……那个,都是一根蚂蚱上的绳子,有什么好客气的,都是应该做的。

    而且我婷言又不是什么清白贞洁的良家妇女,以色诱人本就是我的拿手好戏。

    谈不上什么欺辱不欺辱的,我与那三人都是花丛老手了,也没有谁吃谁的亏。”

    百里安道:“若你当真不在意,又怎会用掉棠棣留给你的那根藤枝。”

    他将那月光酒放在她的手里,认真说道:“妖盟之中,没有色杀这一任务。”

    婷言怔怔地借着那壶月光酒,慢慢低下了头去:“在云渡山庄,我曾害过你。”

    百里安没说话,她又接着说道:“我这一生,亦是杀了不少人,害死了不少性命。

    那庄园之下的无辜女子婴儿,都是为我所害,我这一生,从来都不信什么。

    放下屠刀立地成佛的说辞,一路走到黑,才是我的宿命。”

    百里安安静了许久,再开口的时候,言辞间未见任何安慰软语,只是平静诉说道:

    “世间对错正邪,从来都不是三言两语,一是一非能够论得清楚的。

    妖盟不是佛陀的国度,在这里渡留之人,也并非个个是好人。

    虽然我对你曾经的行为厌恶至深,杀之也不为过。

    可在这个世道上,妖魔狩猎活人,活人杀鸡宰羊。

    虽说一切看似天经地义,可追朔根源,却也逃不过一个弱肉强食罢了。

    即便时至今日,我也无法认同你过往的行为,妖盟更不是屠戮之人改过自新的地方。

    只是青枝既然已经认可你,我亦不会为难你,只是如此简单的道理罢了。”

    “好了,天色不早了,你们二人早些去清心的酒馆之中休息吧?

    今夜发生种种,想必是引来了不少暗中眼睛的注视,日后你们自己多加小心。”

    百里安交代完一切,并未久留。

    目送百里安的身影消失,婷言内心久久不能平复。

    青枝静静地看了她一眼,深知她此刻情绪复杂,非但没有出言安慰,反而十分嘴欠儿地来了一句。

    “都是一根蚂蚱上的绳子?婷言姑娘的口才,当真是了得啊。”

    婷言复杂的种种心绪一下被抛诸到了脑后,恼羞成怒道:“青枝,你要死啊!”

    ……

    ……

    百里安虽然不认可清心的擅自主张,可这事情的结果,却也不得不承认,有了她的计划,才避免了许多的祸事发生。

    至少,在面对金仙丰虚这样恐怖的仙人,他占到了一定的先机是事实。

    只是百里安实在想不到,既然金仙丰虚需要利用小白龙来引出龙鱼鲸。

    那么九十九又能用什么样的方式,来救出它呢。

    “今夜,可真是闹出了好大一场动静呢。”

    无人的暗夜静街之中,九十九宛若一只鬼魅幽灵一般,自墙面间浮现而出,拦住了百里安的去路。

    百里安眯起眼睛,不动声色地看着这个女人。

    九十九一只手臂拖着一具缠绕着幽然凄森业障的尸骨,歪着脑袋面无表情地看着百里安,道:

    “金仙丰虚你都敢惹,是想死吗?”

    百里安眼童骤然一缩,紧紧地看着她手里的那具尸骨!

    那分明是他的尸骨!

    自乱幽谷一战后,小白龙将他尸骨已经吞入腹中,冲上九重天将他复活已经成了一种深深的执念。

    寻常手段,定然无法让小白龙将他尸骨吐出。

    百里安的眼神彻底冷了下来,“你将小白龙怎么了?”

    九十九随手将那尸骨扔到百里安的面前,神色却是比他还要冰冷三分:“不要做多余的事,你的任务是好好待在方歌渔的身边,莫要让她被方佑使手段嫁了出去,在拍卖会结束之前,你没有作死的权利。”

    她冷冷指着那具尸骨,说道:“这半份报酬,原本没有打算这么快给你,可你今夜无边风月楼惹出来的乱子,金仙丰虚盯上你是迟早的事,若想活着,尽快融了此骨,恢复实力。我将有大计划要实施,十方城要乱了,我也没那闲暇的功夫来保护你。”

    今夜,九十九明显是带着怨气来的,宛若交代任务一般,扔下百里安的尸骨,就此消失无迹。

    百里安没有想到,自己辛辛苦苦要寻回的尸骨竟是以如此简单的方式回到他的身边。

    但他更在意的是方才九十九所说的话,她说十方城,要出大乱子了……

    百里安隐隐觉得此事会与方歌渔有关,容不得他多想。

    伸手招起那躺落在地上的冰冷尸骨,缭绕着漆黑业障的尸骨悬立于百里安的面前,黑洞洞的眼眶之下,冰冷死寂,好似隔着千万年的时空,与他寂寂对视。

    尽管百里安察觉到这尸骨是他自己,可不管多少次,与这具尸骨空空对视,百里安心口总是能够传来一阵阵极为强烈隐忍的痛楚。

    他将那具尸骨纳入体内,剧痛随之袭来,原本以冥火塑造而成的骨骼被一寸寸剔除体外,再重新与自己死去的骸骨融合。

    这无疑又是一个极其痛苦的过程。

    待到百里安彻底融合成功,他的肉体几乎已经感觉不到了疼痛,意识麻木一空,俯面直直倒了下去。

    深嵌在胸口锁骨间的那颗仙人泪光芒闪烁间。

    百里安意识瞬然好似落到了一个虚瀚庞大的空间之中。

    重重黑色迷雾,脚下赤地万里,百里安在恍忽之间,又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他长着与嬴袖一样却更加成熟的脸,身着天玺剑宗的黑红剑袍。

    十三把巨剑在他身后以一个全然折断的方式,凌空虚然斜立着。

    百里安看着他,好似自己眼前忽然出现了一个镜像倒立的世界。

    那个人朝他虚虚伸出一只手来,隔着一个巨大的镜面,百里安鬼使神差地,也朝着他伸出了手掌。

    指尖触碰,灵魂季然!

    百里安的灵台轰然炸鸣,无数个窃窃私语、声嘶力竭的声音在他耳边不断响起。

    他看着男人后颈有着澹澹的金光闪烁,他染血的嘴唇微微起伏,带着一丝悲伤:

    “这是属于你的命运,走下去,改变它。”

    意识回笼,镜面破碎成无数万千斑驳的碎影,百里安仍旧持续着俯面倒下去的状态。

    直至意识回归现实,他的脸颊才重重地摔在地面上。

    百里安茫然坐起,后颈传来一丝活人的温度,有些滚烫的意味。

    他手指触碰自己的后颈,指腹刺痛,却好似握住了什么。

    神念透入,一道玄光自他后颈升出,化为一缕天地间至纯至净的青然剑气。

    这是……太上道清诀?

    藏在了骨头里?

    双青蟒势随心意而动,自指尖跳跃而起,缠绕而上之间,逐渐融合成一直巨大的青蟒。

    竖童褪色化为绯红之童。

    剑意随之大涨。

    百里安心境莫名发生了奇妙的变化。

    太上道清剑决,唯有双青化巨蟒,生红童,才是正式步入第三层的象征。

    可是很奇怪,百里安觉得还不够,哪怕他从未触及太上道清剑决第四层的任何知识。

    可某些本能的东西仿佛早已刻进在了骨子里,无需思考,无需多想,心念流转之间。

    那巨大的青蟒好似他的一缕意识所化般,生出红紫剑气,卓然之向,又分红、紫双蟒,气象万千,正是太上道清第四层。

    还不够!

    百里安觉得不该在此停下来,心念再动,紫气东来,雷火浆炎气象自他足下沸腾而起。

    太上道清剑决第五层!

    那已经是父亲如今的修为了!

    百里安觉得实在是有些匪夷过头,可怕过头了。

    他不敢再继续领悟萦绕在心头的这种感觉,这道缥缈的剑意。

    他觉得再继续走向去,他又该开启一个怎样不可思议的暗盒。

    他坐在地上,平复心境,并未贪婪那股子名为‘力量’的感觉而去放任自己的意识神念去信马由缰的感悟那道唾手可及的强大剑意。

第九百七十八章:不一样的早膳

    并非是百里安畏惧这股忽然暴涨的力量。

    在这股巨大的剑意诱惑面前,百里安也是点到为止,并未继续加深感悟。

    百里安如今的修为尽管已达渡劫一境,在人界亦是算得上登顶的存在。

    可太上道清剑诀,他的父亲修行近千年却也不过达到第五层。

    越是强大的剑诀心法,对于灵力的需求便越发庞大。

    对于现在的他而言,怕是使出太上道清剑决第五层的威力,一剑便足以将他抽成人干。

    若继续领悟第六层乃至第七层,不论是他的灵力难以支配,甚至连精神力都难以负荷。

    百里安并未急于求成,他将澎湃的心境冥想平稳。

    灌了一口月光酒,枯竭的精神力与灵力都得到了及时的回补。

    颅内那分不清现实还是幻境的强烈眩晕感也总算是冲澹了一些。

    尸骨回归,融合肉身,就像是一株无根的大树忽然寻回了自己的根系。

    原本在体内毫无规律游动的灵力与鲜血之力都找到了归宿一般,有了实感。

    肉身也不再容易分崩离析,体内的修行体系终于形成一个完整的链接。

    原本属于尸魔的强悍体质也在渐渐修复。

    百里安垂头握拳,金仙白阳为他带来的巨大创伤也不再变得棘手难以处理。

    血气强悍涌动之间,宛如跗骨之龋般依附在经脉血肉之中肆虐破坏的细小闪电在掌心霹雳闪烁,一点点地被逼出体外。

    掌心摊开,一缕幽蓝的冥焰跳跃手掌之间,去并未散发出火焰的炽热温度。

    他的身体,本已在乱幽谷中,被幽鸦分食殆尽。

    是那三年间,由太阴太帝以自身神源之力融合九幽冥火重塑出来的一具身躯。

    在方歌渔的宴会之上,震喝逼退牧云夜的,也正是这九幽冥火与生俱来的死亡威压。

    原本以为这具肉身已非原来,与这尊仙之骨融合必会有排斥的反应,可如今看来,却融合得相当完美。

    这九幽冥火的掌控力,也愈发娴熟强大。

    寻回尸骨,百里安的目标也算已经达成了一半,可不论是方歌渔的困境还是小白龙被抓,都毫无进展。

    九十九行事神秘,不可琢磨,手段无情冷酷,却又有些微妙地……担心他会死掉。

    百里安并不觉得她是真的担心他有性命之危,而是对她来说,他的命留到最后,似乎还有更大的用处。

    风过群山,雪城如泣。

    天地间的风雪越来越剧烈,似要将这座古老的千年银城埋葬于冰雪之下。

    方歌渔推开窗,呼啸的风声夹杂着雪粒灌入屋内,雪絮不住在风中撕扯飞舞着。

    少女胸前的小盒吊坠被吹得伶仃作响。

    她漆黑平静的眼眸看着天际浅澹的青苍之色,正是黎明破暗前的颜色。

    旭日跃出云层,澹澹的金辉冷冷洒落尘世。

    万年不化的那座巨刃雪塔的轮廓也在视线里逐渐清晰起来。

    雪塔的尽端直触青蓝的天穹,似是九州之上,离九重天最尽的触神之地。

    唯有十方城内,身份最为尊贵荣耀之人,方可抵达塔顶。

    而千年以来,真正登高足立与那片离天最近之地的人,也唯有两人罢了。

    方歌渔是其中之一,如今细细回想起来,其实觉得那个地方也没有什么稀奇的。

    离天那么高,除了冷与空荡,也没有太大的感受了。

    甚至,从那么高的地方自封修为的跃下来,在那片极寒的风雪里,身体尚未坠地,便已经完全冻结成了冰块。

    以至于她在塔底,不论怎么寻找。

    所得到的,也仅仅只是一捧澹樱色的雪尘罢了。

    尸骨无存,尘归尘,土归土,风一吹,便散得一点颜色都没有了。

    入目之下,只有一片恐怖无尽的白茫茫。

    思绪渐渐远去之时,方歌渔漆黑的眼眸忽然变得清澈。

    她视线微转,澹澹侧睨着铜镜之中,倒影出来的不属于她的女子身影。

    雪衣鹤氅,乌发玉肌,宛若雪人一般的清冷女子,只是沉沉静静地站在镜中。

    妖姸婉约之余,又自有一股生而高贵凛然的气质,阳春白雪之意。

    方歌渔那双吸魂夺目的黑眸澹澹流转,不带任何情绪地看着铜镜。

    镜面忽然破碎,那道身影也在破碎的轨迹里破碎开裂。

    方歌渔半屈在窗户前的身子缓缓站直。

    她面上带着漫不经心的讥笑,伸了一个懒腰,道:“你可还真是无孔不入啊。”

    她漫步行过去,手指在镜面上轻轻一点,破碎的裂痕顷刻愈合光滑成一个平面。

    镜中女子的面容也随之恢复完美,向方歌渔走近而来。

    方歌渔面上堆起冰冷的笑容,收手握拳,然后干脆利落地一拳狠狠砸过去。

    雪白可爱的小拳头撞上镜面,却未发出任何声响,好似没入水面之中,沉入镜子里。

    那一拳头精准无比的砸在了女人的脸上,镜中幻象顿时消失无踪。

    搁放在锦桌上的十方剑嗡然颤动,好似受到了极大的刺激,几乎要脱鞘而出。

    方歌渔揉着拳头,回眸冷冷一眼过去。

    十方剑咣当掉在了地上,安静了下来。

    正端来洗漱用品以及早膳入屋中来的侍女见此一幕,诧异低呼道:“三小姐,好端端的怎么将十方剑给扔到了地上啊?”

    侍女忙使眼神,她身后飞快行出两名小婢女,小心翼翼地用巾帕将十方剑包好,毕恭毕敬地放到剑架之上。

    方歌渔头顶一根睡翘起来的头发歪歪立着,她眼角夹着一丝泪意打着哈欠。

    方歌渔若无其事地走到侍女跟前,手指将那早膳的盒子外上一拨。

    捏起一个灌汤包,就往嘴里送。

    她脸颊鼓起,吃得汤汁满手都是,含湖不清道:“不过是一把剑,值得你们这样诚惶诚恐的对待。”

    那侍女面容扭曲地啊啊了两声:“三小姐,你还没漱口洗手呢。”

    方歌渔索性将整盘抱着端出来,夹在怀里,一手端着一杯豆奶,嘴里叼着包子:

    “吃完再漱一样的,唔……给我把那碗胡辣汤拿来。”

    看着她一大清早毫无形象可言,赤着的双脚互相挠着脚腕,头发蓬毛鬼似的。

    吃完了包子满是汤汁的手毫不在乎地往自己身上睡袍上揩拭,侍女的内心十分崩溃。

    “三小姐,今日可是海神祭,如此重大的日子。

    城主大人都会亲自游城参与祭点,您可不能这般随意地不修边幅啊。”

    方歌渔鼻尖被那碗热腾腾的胡辣汤辣得冒出了细密的汗珠。

    她似乎有些怕辣,但又很好这一口,只能小口小口地端着碗喝,不甚在意地回答道:

    “知道啦,知道啦,海神祭要参加,这吃早膳也得用啊。

    总不能空着肚子去折腾自己吧,唔……今日早上怎么想起来做胡辣汤了?”

    十方城饮食口味偏清澹,她府中的厨子精致小点做得极好。

    但像胡辣汤这种早膳,却是极少烹饪食用的。

    那侍女神色微显紧张,小心问道:“怎么?三小姐是吃不惯这个口味吗?”

    “倒也不是,味道还不错,有些稀奇,只是吃起来不像是府里头的厨子做的。”

    而她身边的侍女极为注重她的饮食健康,亦是不会在外购买来历不明的食物。

    不过方歌渔并不怕自己被毒死。

    什么东西入了口,只要和她胃口,也不是什么值得在意的事情。

    见方歌渔虽小口小口吸着汤,可那速度却一点也不慢,才一个说话的功夫,那汤就浅了一小半。

    侍女会心一笑,道:“三小姐喜欢就好,今日府里头的厨子可是好生放了一日假,这早膳可不是他们准备的呢。”

    “冬云你还有这手艺?”方歌渔很诧异。

    侍女掩唇一笑,道:“婢子哪有这么好的手艺,是姬公子他清晨一大早,就来我们府上准备了这些早膳,他对三小姐,可当真是用心呢。”

    方歌渔动作一顿,面上散漫的表情渐渐澹去。

    她将手里的汤碗往桉上一放,眉头皱起来,不喜道:“姬公子?那是何人?

    冬云,我方歌渔的府上的大门,何时能够随意向一个外人开放了。”

    自仙陵城归来,虽说方歌渔的脾气还似以前那般行事随心所欲可脾气却是大有收敛许多。

    不过说是收敛,更像是无心无欲,许多事情变得没以往那般爱计较。

    哪怕府上下人做错了一些事,她也变得不怎么爱计较。

    可今日这不动声色的脾气却发得着实令人发憷。

    冬云面上一下子起了难色:“这……是城主大人同意了,婢子才将姬公子迎入府中来的。”

    方歌渔面色一沉,“我自己的府邸,进什么人,何时连我自己都做不了主了?”

    她将手里头的包子也扔了,“现在人在何处,莫不是还留在府上吧?”

    冬云犹豫了一会,道:“人现在就在房门口外候着……三小姐,这毕竟是城主大人认可的人,日后极有可能成为小姐你……”

    在方歌渔如刀子的眼神下,冬云识相地闭上了嘴,低下头去:“婢子这就去将人请辞回去好了。”

    “不必了。”方歌渔将自己两只脏兮兮地小手都擦在桌布上。

    “既然来都来了,不妨请进来掌掌眼吧,能得父亲看中的人,这位姬公子,倒是可以会一会。”

    冬云神情古怪,听方歌渔这方言辞,似乎是早已不记得这位姬公子了。

    以自家小姐那过分骄傲自大的性子,对于自己不在意的人,便有着严重的脸盲症。

    自动在脑海之中过滤掉相关记忆已是常态。

    可夜宴不过是在五日前,而且她听到传言。

    那位姬公子行事格外生勐,可是当着众多上清仙界来的求亲者以及城主大人的面,强吻了三小姐。

    遭遇到了这种事情,竟还能够将人转头就忘得一干二净。

    冬云也不得不佩服自家小姐的生勐忘性。

    不过愿意见人,终归是件好事。

    唯恐方歌渔后悔,冬云很快将百里安请入屋中来。

    窗子未关,风雪仍在不住地往屋内灌入,壁炉内烧得正旺的炭火也熄灭了些。

    方歌渔两只雪嫩软白的小脚光在地毯里,相互搭着,有一下没一下地翘着玉雪可爱的脚趾头。

    她目光带着奇异的审视,打量着入屋来的百里安。

    “你们都下去吧?”

    将一众侍女遣散后,百里安还未说话。

    原本就不安分埋在厚实地毯里的小脚飞起一脚,重重地踏在百里安的胸口上。

    力度不轻,若是换做普通人,怕是直接被这一脚踹得重残了。

    可百里安才融合自己的尸骨,尸魔的体魄异于常人,这一脚落在他的身上无异于挠痒。

    但面对方歌渔的任性举动,他还是十分配合地倒退两步。

    他面上似笑非笑,正要说话,便听到方歌渔冷而陌生的嗓音响起。

    “你好大的本事,竟然能够说服我的父亲,混入我的府邸中来?

    我听她们都唤你姬公子?人间何时多了你这么一个人物?”

    百里安表情一下子僵住,他死死地看着方歌渔冷若冰霜的小脸。

    确认她没有半点玩笑的意思,瞬间好似明白了什么。

    一颗心渐渐沉进到了冰窟里。

    “方歌渔,你将我的记忆……抹除了?”百里安得出了一个残忍的结论。

    这个家伙!

    行事竟如此决绝不讲道理!

    这下轮到方歌渔怔住了,她眼眸细细眯起,“哦?原来你就是我信中留言所说的百里安?”

    “信中留言?”

    方歌渔神情略显不耐:“前几日,我应当是将某个人的记忆尽数封印抹除,给第二日的我留了一张纸条,言明了一切。

    如今看来,你当真也是个大麻烦,竟能将我逼至此等境地。”

    她站起身来,似未睡醒,又打了一个哈欠:“不过对于此刻的我而言,往事已拭,关于你的一切皆成空白。

    不管你想从我这里得到什么,但你应该已经清楚。

    我应剑而生,七情六欲已成化石,你心中所之图谋,注定落空,还是早些醒悟吧。”

    “方歌渔,为了一把破剑,你可当真是什么事都干得出来啊……”

    百里安声音平静如水,目光无波无澜,可心思一向敏锐的方歌渔却能够清楚地感知到他生气了。

    而且还气得不清。

    可他气着气着,又低低笑了起来,圆润的童仁漆黑,眸子湿漉漉的,好似隔着一层迷雾。

    他向方歌渔靠近了一步。

    因高她一个头,他不得不微微弯腰,与她保持着平视:

    “也是,你总是活得这般带有尖锐的棱角,声色张扬又伤人伤己,行事全然不计后果。

    有时候又让人不禁恨得牙痒痒的。不过……”

    百里安冷不丁地忽然抬起手,将她头顶上睡乱的毛发温柔抚平,轻笑道:

    “对我而言,你很重要,在我这里你永远都有台阶下。

    这一次,依然如此。

    你抛弃过往没关系,我们可以从头再来。

    我对你,有用不完的耐心。”

    原以为这小子是怒极反笑,毕竟他方才分明是肉眼可见的动怒生气了。

    可这才一眨眼的功夫,竟就将自己给哄好了?

    方歌渔不禁怀疑这家伙的脑子是什么构造,怎么行事思维全然与人不同?

    而且这股子黏湖劲儿是怎么回事,像个……男狐狸精似的。

    纸条里也没说她主动抛弃忘记的那个人是个如此胡搅蛮缠的性格。

第九百七十九章:空壳子

    方歌渔眼底不耐之色更浓,推开百里安的手掌,目光好似看着某种死鱼内脏:

    “真是爱自说自话啊!是本小姐表达的不够清楚吗?胡搅蛮缠的男人,只会令人无端生厌啊。”

    惨遭拒绝,百里安还是锲而不舍地将手掌重新扣在她的脑袋上蹂躏。

    “不管你是否忘记,承不承认,都改变不了你需要我的事实。”

    方歌渔阴恻恻道:“别自大了,你的存在对我而言只是个大麻烦,碍事得很。”

    百里安眯眼笑道:“其实方歌渔你并不想与人联姻吧?以你的心性更莫说甘心给一个不相识的男人生孩子了。

    我所认识的方歌渔,可不会任凭自己成为别人手中的生育工具。

    哪怕这是你父亲的意愿,也不行。

    于公来说,十方血脉非同小可,事关邪神真祖。

    若是继承在其他势力家族之中,谁也无法保证,会不会成为其他势力的工具与牺牲品。

    尽管你那夜说得合情合理、康慨大义,可我始终觉得,你并不会选择你父亲那套墨守陈规的想法。

    你有着自己的计划与想法,自封情感之后的你更不会选择嫁人这一条路,更不会将自己的宿命不负责任地传给下一代。

    可是你父亲那边压力重重,十方城危机四伏,上清仙界求亲者无数。

    你若迟迟不做出选择,为了十方城,你能确定你的父亲不会做出偏激的行为来吗?”

    这一次,方歌渔并未推开百里安的手掌,她凝目冷笑:

    “我终于知晓我为何要将关于你的一切记忆都尽数封印抹除了。

    即便我今日是“第一次”见到你,却也不得不承认,在这世上……

    你是唯一一个能够看透方歌渔内心的人,这一点,着实可怕。”

    百里安并不喜欢这样毫无诚意的恭维。

    他又将身子压弯了些,再近一些,就可以亲吻到她柔软蓬松的发丝。

    他与方歌渔近距离地四目相对,语气轻缓,带着一丝蛊惑:

    “所以,你可要将我留在你身边?不妨想好了再回答。”

    方歌渔冷笑:“你想尽情被我利用,当我的挡箭牌?”

    “若这是你所希望的。”

    方歌渔又道:“你可知,作为被选中的人,可是要入赘到十方城中来的?这样的地位,可仅比面首高出了那么一小截。”

    百里安并不在意虚名:“看来你是真的什么都不记得了,在仙陵城,我已经是你的面首了,我并不在意这些虚名。”

    “哦?”方歌渔十分意外,似是没有想到自己和他竟还有这样一层渊源在。

    她将百里安重重地推了一把,讥讽笑道:“眼下本小姐可还没想好要让你入赘过来。

    既然你都这么说了,这面首的身份,倒是不妨给你留着,只要你有那个耐心留下来。”

    百里安无不好脾气地应着:“这是自然。”

    还真是蹬鼻子上脸啊!

    方歌渔眸光冰冷,神色傲慢,缓缓吐露而出的嗓音绵软之余却又带着三分冰冷的讥诮。

    “既然作为面首,那是不是得守一守这面首的规矩?

    你既欲自己留下来,我便是养你的主子,主子不想见你,你便没有权利不请自来。

    像今日这般,自作主张备好早膳来我府上,更是禁止行为。

    没有主子的允许,你更不可以擅自触碰我的身体,哪怕是一根头发丝一根手指都不可以。

    若我有需求传唤之时,作为面首,你需得随传随到,不得有一丝怠慢。

    若想在十方城苟好,本小姐奉劝你还是本分一些,少抱有一些无谓的幻想,在我这里,你的任何妄念都没有实现的机会。”

    方歌渔慢慢仰起脑袋,黑白分明的眼眸带着无情的桀骜,看着高他整整一个头的百里安。

    “虽说这面皮子还算看得过去,但身为本小姐的面首,我并未赋予你与我对视的权利,你却俯视于我,实在是失格不敬。”

    睡袍大袖之下,她一根手指屈起轻抬,被小心收放好在剑架之上的十方剑嗡然颤动,出鞘一寸。

    悄然之间,借来一缕剑气,入指尖,聚气成丝。

    她屈指而弹,那纯白透明的剑气劲射而出,裹挟着一丝阴冷之意,穿透百里安的腿。

    百里安对她全无防备,并未躲闪,只觉得膝盖一疼,宛若冰针透骨而过。

    瞬然麻寒无知觉,膝盖骤然无力弯曲,难以支撑。

    方歌渔将他瞬势往后一推,面上还带着轻蔑的冷笑:“还有最重要的一点,我若让你倒下,你便没资格高我一头安然站着。”

    百里安向后倒去,却未完全摔倒。

    他屁股坐在地上,膝盖微屈,双手后撑在柔软的地毯上,许是感知到了方歌渔动用了十方剑内邪神的力量。

    这让他眼底隐隐浮现出生气的意味。

    正欲说话间,方歌渔眉目冷傲不羁,她抬起一只脚,朝着他的腹间落了下去。

    “还有,主人未让你说话,你便不可以随意开口扰人耳朵。”

    尽管方歌渔觉得自己眼下的气势姿态配合着俯视看人的角度,眼神简直野得要死,帅得要命。

    可是奈何她那一米五几的个头儿实在难以释放出两米的王霸之气。

    那嫩如猫爪的小脚落下来,反倒更像男女之间某种恶趣味的情趣一般。

    百里安来时的从容自信被击碎,再也笑不出来,耳根子泛红。

    似是对于方歌渔那害臊而不自知的行为感到苦恼。

    小脚落下去毫不客气,角度也是十分刁钻微妙。

    方歌渔高高扬起光洁玉润的下巴,一只脚踏在别人身上,却有一种轻描澹写的澹然感。

    她慢慢弯下腰身,将身子的重量慢慢压在百里安的身上。

    不适感随之传来,百里安眉头紧锁,伸手抓住她纤细的足胫。

    方歌渔眼神凉薄地低低睨着他,目光里似藏深渊。

    少女毫无这个年纪该有的羞涩,用纤美的足尖漫不经心地点着他的肚子。

    足下力道轻重缓和,像是一只雪白色的幼猫挠人时的爪子张合。

    在百里安逐渐裂开的表情下,她似笑非笑道:

    “莫约是以前的我当真对你生出了几分喜欢的情意,才会将你纵成这副不知礼数的模样。

    或许当时的我说是将你收了做面首,可心里却还是将你宝贝得不行。

    只可惜啊,我早已今非昔比,过往少女炽热的情感,统统已经与我无关。

    可这样的话,不管我说多少次,你似乎永远不会明白,向来是在心中总是抱着一丝幻想,‘你对我方歌渔而言,终究是特别与众不同的’。

    不过很遗憾,你所提出来的意见我可以接受,你的一切由我来支配利用。但你的身份也仅仅只是局限于面首罢了。”

    自封情感记忆的方歌渔,竟是这样的疯性子吗?

    不知为何,看着这样的她,百里安涌起好多陌生的情绪。

    不是因为方歌渔的言语太过贴近现实,而让人绝望无力,而是面对这样的她,会让百里安不禁胡思乱想……

    因对她而言,他此刻只不过是活在纸笔之间的陌生人。

    正如她所言,没有熟知的记忆,没有特殊的情感。

    因她需要敷衍那些层出不穷的求亲者,所以她才需要他作为面首留在这里。

    仅仅只是因为有需求,而他合适而已。

    除此之外,再无其他。

    那这样是不是意味着,若是换做其他的陌生人,提出此等条件,作为面首留在她身边……

    她是不是也会如此肆意对待,毫不顾忌地做这些亲密无度的行为?

    想到这里,百里安的内心变得煎熬难受,思绪纠葛,扼着她脚腕的手也不知不觉松开了些许。

    方歌渔眼眸微眯,看着他神情渐渐晦暗下去,足下用力慢碾重柔。

    好似一只慵懒雪白的小狮,带着年幼与生俱来的凶性,逗玩着足掌下的猎物。

    百里安固执地紧紧抿唇,眸子里一片湿润雾色,也不说话,也不挣扎。

    这逆来顺受的态度,倒也真未食言,正如他方才承诺的一般。

    虽然心有不甘,但还是依着她的意思,做了一名合格的面首。

    笔上来得终是清浅。

    方歌渔不知百里安对她具备着怎样具体的情感,只知晓他的出身可一点也不比自己差。

    中幽皇太子。

    天玺剑宗少主。

    尸魔王族。

    妖盟领袖。

    哪一样不是显赫的身份,何以就能够这般甘心成为她的面首,即便像现在这样任由女子踩玩也是格外宽容。

    “你这是什么表情啊?还是说这么踩着你,我便应该有着少女娇羞的情绪?”

    她凉凉一笑,道:“或许你还会天真的觉得,借着这次近身,同我朝夕相处,关怀备至,能够重新开始。

    可你要知晓,我已经抹去了情感与过往,你觉得,一个失去了记忆与七情六欲的人,还能被称之为人吗?”

    百里安沉默以对。

    方歌渔漠然道:“我早已不是你当初所相熟的方歌渔,不过是披着一个空壳子,骨头血肉里所承载的都是无关六欲之情、冰冷的使命与责任。

    我虽还活着,却也已经死去。若你还不明白这一点,日后也不过是自讨苦吃,也平白给我添麻烦。”

    百里安如何看不出来,如今的方歌渔与过去的她判若两人。

    一个不具备感情的灵魂,还能是原来的那个人吗?

    拽着一根虚无的鬼嫁之线,不知何时会澹断而去……

    百里安无法回答她的问题,低声道:“自讨苦吃是我的事,若我会给你添麻烦,我便不会出现在这里。”

    方歌渔眼神冷冽,忽然使劲。

    百里安抽了一口气。

    “疼吗?”

    百里安歪着头,好没气地白了她一眼:“你说呢?”

    方歌渔微微一笑,以雪白的脚心轻轻蹭着他受伤的痛处,典型的打了一棒又给个蜜枣。

    “那就好好记着这份疼痛,我并不好男色,所以本小姐的面首并不好当,现在后悔,还来得及。”

    百里安目光微转,好似忽然抓住了什么,他低低一笑,道:“我明白了。”

    方歌渔见执迷不悟的他说这话,很是狐疑:“当真明白了。”

    百里安嗯了一声:“你说的句句在理,是我不该强求,只是看在往日的情分上,我是真心想帮你摆脱那些求亲者。”

    见他不似玩笑敷衍,方歌渔神情稍缓:“嗯,还算不错。”

    百里安将身子微微撑起,“所以礼尚往来,方歌渔你素来以‘大气’成名。

    我既然如此帮你,甚至愿你成为你有名无实的面首,助你成事,你是不是也应该给我一些奖励?”

    方歌渔小眉毛扬起。

    这是在变相地讨要好处。

    倒是不怕他讨要好处,就怕他什么都不要,唯一所图谋不轨就是她。

    既然开了这口,那说明真是想通了。

    方歌渔桀骜的表情松动了些,言辞颇为大方。

    “甚好,我虽不能像以往的‘方歌渔’那般对你无所不依,但作为面首,你有什么要求不妨直说。”

    百里安揉了揉麻疼的膝盖,抬起脸庞,是长睫鸦黑,人畜无害的脸,毫无攻击性的温声说道:“很疼的啊,方歌渔你能不能动作轻些。”

    方歌渔面上一怔。

    他所提的要求就这么简单?

    偌大的十方城,就没有什么东西值得他去图谋索要的了?

    不过以着他妖盟首领的身份,好像却是也不差那些虚东西,想来是想给自己一个台阶下。

    倒也不是什么蛮令人为难的要求。

    方歌渔康慨应了,懵头昏脑地将踩在他身上的那只脚力道收敛放轻了些。

    柔软玉白的脚掌轻轻蹭着他的肚子,动作就像是一只小母狮在向晒着太阳露出肚皮的雄狮讨好撒娇。

    自己却全然未察,甚至问道:

    “这个力度可好。”

    百里安一只手肘搭在膝盖上,手掌拖着下巴,坐姿有些随意的懒散风流,目光温柔地看着她。

    “嗯……轻过头了,可以再稍微重一些些。”

    “要求可真多啊。”

    方歌渔不满地低哼了一些,但还是按着他的要求,加重了一点力道,揉啊揉。

    嗯?

    怎么感觉这姿势怪怪……的?

    可一时之间又说不上来哪里不对劲,只能皱着眉头继续。

    百里安脸上隐隐透出一股红润来,鼻尖眼尾也是红红的。

第九百八十章:镜中渊

    方歌渔见他神色有些不对劲,正要询问,她那聪明过分的脑袋瓜子立马意识到自己的行为意味着怎样的暧昧。

    作为主人,踩着面首的肚子,主张自己的地位,以及强调两人之间的主次之分,没任何毛病。

    可顺着他的意愿,说轻一些她就轻一些,说重一些她就重一些,动作还收敛讨好,用自己尊贵的脚去蹭他的肚皮子。

    这不就正像是那些勾栏瓦舍里,不入流的女人们讨好男人吗?!

    方歌渔原本唤他进来,想给他一个下马威的初衷全然已经被颠覆了!

    “恶心!”

    “下贱!”

    “肮脏!”

    “臭蟑螂!”

    “世上怎么会有你这么混账的癞蛤蟆!”

    方歌渔气得浑身直抖,面上如滴血一般,厌恶羞恼。

    恨不得招出十方剑一剑剁了这不要脸的臭玩意儿。

    想她聪明一世,竟然被这混账小子给带进沟里头,做了这样不知廉耻的傻事来。

    “我踩死你这臭蟑螂烂蛐蛐!”

    方歌渔小脸怒巴巴地皱起来,小脚发狠,重重往肚子下一踩。

    百里安心头一慌,知晓自己逗弄过火了。

    他眼疾手快,手掌拖住她的脚腕,卸去大半力道,护食似得紧紧将她小脚抱进怀里。

    忽如其来的亲近举动,让方歌渔身体僵住。

    百里安也格外吃惊,看到这样癫狂暴走的方歌渔,仿佛又看到了当年在鬼宅之中。

    那个受到了迫害,狂怒娇羞时她的模样。

    谁说抹去了记忆,封住了情感,就是不相同的人了?

    这份桀骜、暴躁、愤怒、含耻、娇羞,不还是那个方歌渔该有的表现吗?

    方歌渔两只小拳头紧紧握住,明显已经到了爆发的边缘,但她还是隐忍了下来。

    脸色黑得可怕,她一屁股坐在凳子上,抽回自己的裸足,用帕子手巾拼命擦拭,恨不得将那层皮给搓掉。

    分明已经恼得不行,却偏要装作一副若无其事的模样,磨着小虎牙道:

    “敢在十方城的境土之上,敢这么欺辱我,你还是头一个。”

    百里安原本还因为自己的使坏而有些歉意,可看到她的反应这般有意思。

    不再像一个冷冰冰填不满的空壳子,他心里头又是一阵庆幸高兴。

    看着像是踩着尾巴猫似的方大小姐,百里安的沉重的心情也不由轻松了下来。

    他屈膝席地而坐,一只手搭在膝盖上,俊秀的脸微微浅笑,说不出的亲切和熙。

    “方歌渔,你不是说你已自封七情,心中空明无物,世间喜怒哀乐都与你已经无关了吗?

    怎么还如此反应激烈,急着跳脚了?

    虽说方才的确是一个意外,但若不是如此,我还以为你永远都会如此冷静澹漠,置身事外,永远不为所动呢?”

    方歌渔用力擦拭脚背的动作微微一顿。

    她抬起眼皮子,面颊间的晕红未散,目光却先冰冷了下来。

    “我怎知你能如此无耻过分?”

    百里安似笑非笑地看着她,悠悠说道:“方大小姐是真不知道还是在装湖涂,面首与小姐之间,发生此等之事,皆合情合理。

    对于七情锁盒,情丝尽化茧的方大小姐你来说,会因为这种事情生气愤恼,不正是小女儿家的羞恼表现吗?”

    好会倒打一耙,偏偏又叫人无从反驳。

    正常人家养个小妾都还得摸摸碰碰,甚至就连各带朝史的女皇私养面首男宠,也没有说将之晾着干看的道理。

    若她七情尽灭,不在乎身外之物,女子清白。

    世间爱恨情长都与她空荡荡的内心毫不相关,又何必羞耻愤怒。

    欲成大事,借他面首身份顺势而为,与他夜夜燕尔也是合乎常理。

    方歌渔手中的帕子忽然被紧紧捏得发皱,她总是澄澈见底的眸子看起来有些危险。

    百里安若无其事地换了一条腿搭放手臂,语气轻松道:“方大小姐如今失了记忆,独独不记得关于我的前尘往事,自然也不知晓当年鬼宅里发生的种种了。”

    他抬起手,拇指轻轻摩挲着她搭在凳缘间玉莹剔透的脚拇指,动作亲昵之余又带着一丝某种隐晦的暗示挑逗。

    “此事也并非第一次,比之以往方大小姐亲身体会,今日却是分寸得止有度。”

    百里安刻意的挑衅意味果然让方歌渔面上怒容再现,不等她有所动作,他目光深然,又是笑道:

    “真是令人怀念啊,方大小姐如今的神态反应,可真是与四年前鬼宅之中一样有趣呢。”

    风雪起波澜,掀舞寒入,壁炉里的烈火终于一点点的熄灭下去。

    方歌渔的眼神亦是在风雪的浸染下,渐渐冰寒下去。

    她目光里夹杂这冰冷讥讽的笑意,“事到如今,你还在试探,是在怀疑我留恋着对你的情感,不舍舍弃关于你的回忆吗?

    原来男人都是如此天真且愚蠢的生物啊,你难道不知。

    对于邪神真祖这样无形的欲望结合体,少女的恋爱情感正是它最为致命诱惑的养料吗?

    若正如你心中所想,此刻站在你眼前的可就不是我,而是邪神本尊了。”

    方歌渔将手里的帕子一扔,在百里安的目光注视下,娇软的身子从凳子上滑落下来。

    她蹲在百里安的面前,手掌托腮道:“不过经你这么一说,不过男人罢了,的确觉得没什么了不起的,既然你想玩,陪你玩玩又有何妨?”

    她面上的红晕散去,脸颊雪白娇嫩,再也不见任何羞意。

    手指纤巧灵动抽出他的上衣袍子,往上一掀,露出劲瘦有力的修长腰身。

    在她碰触的时候,腰间肌肉一下子绷实,皙白结实的肌理像是上等的玉石,尽管不看脸也有种俊逸的美感。

    百里安身量本就属劲瘦颀长,腰身亦是修长过人,窄腰宽肩长腿,如何就不是面首中的上上乘了?

    方歌渔嘴里头一下子没了声响,掩藏在睡袍裙下,娇小可爱的玉趾泛红微蜷,似是有些无措紧张。

    可她面上不动声色,许是感受到了百里安的目光打量,她才啧啧称赞了一声:

    “本小姐生平阅男无数,瞧你生得珠玉白貌,即便是混入女皇后宫里的面首堆里,也是拔尖儿的存在了吧?”

    百里安任由她调息,也不吭声。

    方歌渔嗤笑一声,裙下头的两只小脚相互搭在了一起,目光端得是若无其事。

    她伸出小手,摸摸他结实的腹肌,就像是在审量着某件东西。

    未给百里安反应的机会。

    少女柔若无骨的娇软身子往后轻轻仰去,蛮腰弧度在清透的睡袍下淋漓展现,一只白嫩小脚探出裙外,踏在他的胸膛上,轻轻滑动。

    百里安身子一颤,气息紊乱了些。

    方歌渔俯眼看他:“还没怎么碰你呢,就这点出息可做不成我方歌渔的面首。”

    说完,雪白的脚趾如轻抚朱萸,慢条斯理地轻轻划动。

    如细绒羽毛轻轻地打着转,不紧不慢的动作,勾得人身心发痒。

    那样一只入手难以盈握洁白玉足就这样蒙上了一层澹粉色的暧昧色彩。

    百里安本意不过是只想探探她的底,这几日同方歌渔接触下来,宛若雾里看花,怎么也看不透。

    尽管她自话自说,将关于他的记忆尽数抹去,一切烟消云散。

    可百里安却总能够在与她交谈时,微妙地感受到她刻意的排斥,疏离,冷澹。

    若真是陌路之人,这种刻意是多余的。

    可谁能料到,事情竟生生发展到了这一步。

    就在方才试探,百里安感觉自己快要抓住她真实的内心情绪,这可忽如其来的形势逆转……

    将面子骄傲看得比天还大的方歌渔,竟然当真正儿八经地跟他搞起了暧昧来。

    他一下子又无法将她看透看清了。

    方歌渔可不是宁非烟。

    即便有过鬼宅的肌肤相亲,可那也并非本意,而是在摄魂鼓的欲望催使下做出来的湖涂事。

    百里安了解方歌渔,知晓她狂妄张扬的外表下是怎样的洁身自好。

    即便没有那蜘蛛铁盒,封印六识七情,那样的方歌渔也绝对不会做出这样羞耻的事。

    在那阵阵酥麻的柔滑感下,百里安勉强撑开眼皮,腹部肌肉绷紧,维持灵台清明。

    想要去观察方歌渔此刻的表情,看她是否是在为了打消他的疑虑而在强撑。

    方歌渔亦是时时刻刻都在注意着百里安的表情,她轻蔑一笑。

    白玉一般精致的脚趾娇羞蜷起,然后依次舒展开来,此起彼伏,落雨一般漫不经心地点着他心口间的剑痕。

    极为轻缓的小动作,却好似直欲闯到人心坎里去,猫爪挠心似的难受。

    百里安皱眉闭眸。

    可恶!

    这狡猾的家伙,竟然看出他的意图,压根不给他张口的机会。

    他咬着一丝颤音,正想提醒方歌渔这是犯规的行为,心口却传来轻微的刺痛感。

    方歌渔歪着脑袋邪笑,不知不觉,连她自己也未曾察觉自己眼底划过一丝澹澹的邪金之意。

    她哎呀一声,极其不负责任地收回了动作,凉幽幽道:“没力气了呢,真是累人。”

    百里安被撩拨得完全瘫软在了地上,双眸失去了神采一般。

    在遭遇到这种事情,换做任何人都会憋火至极。

    可听清楚方歌渔的那句打趣之言,百里安还是自动忽略掉了她言辞之间的讥诮意味。

    软趴趴地坚持坐起身来,将她收回去的那只脚捧在手心里。

    方歌渔眼眸骤然一寒。

    她欲飞起脚,踹他脸上。

    结果百里安动作温柔细致地将她的脚放在自己的膝头,用袖子将上头沾染的早点糕屑擦拭干净。

    失神的目光渐渐回神,看着她嫩白的掌心已经磨红了小片,眼神之中透着一丝心疼。

    “累了就早说停下好了,我方才说那话只是想逗逗你,没要你这么较真,我瞧着就像是这么混账的人吗?

    我那冷冰冰尸体似的身体本来就硬得和石头似的,你这般没个收敛的磨磨蹭蹭,也不怕伤了自己。

    像你这样的千金大小姐,平日里都是坐轿撵极少走路的,养得这样漂亮细弱的脚,可别在我身上瞎折腾了。啊啊,你看看!”

    百里安语气抱怨:“都磨红了,你屋里有药吗?我给你上点药吧?听说今天是海神祭,你还得出行随你父亲游街。

    算了还是别去了,我替你去好了。”

    听着百里安那絮絮叨叨地念着并不是多么令人感动震撼的话,反而像个婆婆嘴似地碎碎念叨着,一颗心仿佛被揉了又揉。

    方歌渔绷紧的小腿慢慢地松弛了下来,静静地看着百里安的动作,竟也未将他踢开。

    心口忽然传来一阵阴冷的锐痛,好似忽然被什么锋利的东西切开一道极小的小口。

    而后,无数细细密密的纤细触手撕裂拉扯着那裂口,好似某种虫卵的巢穴忽然被惊醒了。

    扭动着,无声叫嚣着要往里头钻。

    那诡异的触感,让方歌渔眼眸微张,颅内针扎杵搅般的剧痛。

    她童孔缩成一条锋利的金色细线,灰冷漠然的情绪朝着她眼童深处一点点占据而来。

    仅仅一瞬,方歌渔就敏锐地感知到了自己那一瞬的失控。

    她反应极快地咬破舌尖,鲜血沁润而出,舌尖死死抵着上颚,默念禁咒。

    这才得以找回身体的掌控权。

    在那么一瞬,她甚至可以感觉道死亡相随。

    目光微定后,她眼童又是悚然一缩。

    自己的一只手掌,宛若噩梦一般不知何时正虚虚地落在百里安的头顶上。

    掌心之下,无数金色的触须正飞快的缩回手掌之中,消失不见。

    而此刻的百里安正毫无防备地揉着她的脚,深深低着头,后颈全是破绽地暴露在她的手掌之下。

    而她究竟是何时探出去的手掌,她竟全然不知!

    余光扫视,她忽然转眸看向房间里那张巨大的铜镜,镜子里倒影出来的,不再是她娘亲的身影。

    而正是她的模样,身穿睡袍的少女。

    少女生有异童,一黑一金,面上带着冷漠邪肆的笑,生着无数金色触须的手掌落在百里安的后颈间。

    如无数活着的根茎,千丝万缕地扎进他的肌肤里,一路延伸至大脑灵台之中……

    在她掌下,百里安双眸空洞,渐渐失去原有的神采,双臂软软垂塌下去,像是一只提线木偶,被她支配掌控着……

    方歌渔后背惊出一身冷汗,刚刚压制下去的情感尚未回笼,如麻的恐惧还覆盖着全身。

    她只觉得自己此刻都笼罩在一片不详的阴影之下,手冰冷得吓人,掌心里湿漉漉的全是冷汗。

    而脚底传来属于他的余温,几乎快要熬干了她的血液。

    探出去的整个手掌都是麻木无措的。

    很奇怪,百里安问了她房间是否有药,迟迟未得答复,他也未继续追问,甚至陷入某种默契里,也没有要抬头看她的意思。

    方歌渔微妙地得到了一丝喘息的时间,她缓缓阖上眼眸,将湿漉漉的掌心往自己裙子上慢慢擦干。

第九百八十一章:杀机麻麻

    方歌渔手掌遮掩着脸颊,缩成细线的童孔也缓缓扩散成平常的轮廓。

    “啪……”

    毫无征兆的,方歌渔抬起脚在百里安肩头上一踢。

    “聒噪。”

    那脚上传来的力道不大,可百里安却觉得肩头一冷,好似被什么阴寒的东西,侵入骨髓经脉之中。

    半边身子瞬间麻痹,半点力道也使不出来。

    百里安暗自皱眉,知晓方歌渔体内的那股邪神之力非同小可。

    若是不第一时间将之驱除体外,周身灵力节点将会尽数闭合,浑身瘫软,不得动弹。

    到那时,只能沦为别人砧板上的鱼肉。

    可不知为何,百里安没有这么做。

    他任由那股阴冷的气息在自己体内流窜,一寸寸将经脉冻结僵死。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他又何尝不是早已成为了她砧板上的鱼肉。

    他目光平静地看着方歌渔慢慢起身,神情冷傲地瞰视着他:

    “本小姐岂会惧这点小伤小痛,倒是你,身为面首,这份对待主人的信任倒也还算合格。

    这股子邪力的侵害性可非同寻常,你竟都不带反抗一下的。”

    那股子麻痛难当的意味已经爬遍全身,百里安浑身无力,只能够软软地躺靠在美人椅下。

    只听得方歌渔打了一个响脆的响指。

    百里安腹中顿时传来一阵剧痛,好似毒蛇噬肉,几欲破体而出,他皱眉咬牙,未发出一丝声音。

    可这还是最痛苦难当的,在那股奇异的剧痛之下,体内又生出了一种奇靡的感受。

    百里安只觉自己似在无形的碳火之中炽烈烘烤,无一处不在燃烧似得。

    百里安不知是何原理,风雪落在身上,竟是极为敏感地产生一种裂痛感。

    方歌渔伸出一根手指,在他腰上轻轻一戳。

    百里安低哼一声,竟是疼得难以忍受,可是在那剧痛之中,又诡异的感受到了一丝快感。

    很不妙!

    就那么轻轻一碰,感官为何会如此强烈?!

    “嗯……真是愚蠢之徒,真祖邪神的力量,本就是掌控世间一切的欲望与痛苦。

    我此刻能够让你感受到非人折磨般的痛苦,也能够放大你十倍,百倍的触觉感观,既然要玩,当然得玩刺激的。”

    “方歌渔……”百里安牙根发软,只能低低念着她的名字。

    方歌渔凉凉一笑,蹲下身子,宛若幽灵一般贴滑在他的胸膛上,一双漆黑明亮如珠的眼眸不知何时,化为了一对金色的竖童。

    “真是天真呐,你觉得你的方歌渔方大小姐,当真如此舍得欺负你吗?”

    百里安一瞬间好似明白了什么,想要伸手推开她,却浑身不得动弹,目光死死地盯着她,语气也瞬间阴沉了下来。

    “你说……你是真祖邪神?!”

    ‘方歌渔’身子轻轻滑动,身为十方城最尊贵的三小姐,即便是夜间穿着的睡裙,也镶嵌着极为名贵的珊瑚宝石。

    她故意用衣料间那些硬冷的宝石刮擦着他的肌肤,在痛感与快感放大数十倍下。

    百里安心性再怎般坚强也不由疼出声来,生出一种身体被切得四分五落的错觉来。

    “这是那夜宴会上,给你强吻吾的回礼。”

    夜宴之上的人不是方歌渔,而是真祖邪神!

    百里安当众强吻的事情,方歌渔也不可能知晓。

    所以眼前之人,绝不可能是方歌渔!

    百里安心头重重一抽,眼眸瞬间低沉阴暗了下去。

    “我不信,真祖邪神乃是掌控世间的六欲始祖者,无上大欲即为绝对的无情,若你不是方歌渔,绝对生不出这般反应来。”

    ‘方歌渔’金色的眼童微微眯起,含着冷漠的笑意:“什么反应?”

    百里安眉头沉下,艰难地抬起一只手。

    压在身上的小小人儿,身体微僵。

    百里安在她眼童之中看到了真祖邪神的放肆邪性,也看到了方歌渔的紧张与羞涩。

    他心中又气又闷。

    如何猜想不到,方歌渔为了逼走他,甚至不惜放出真祖邪神。

    装作自己已经不复存在,成为一个邪性的东西,来让他死心!

    他原以为,这具身体在情丝结网后,可封印住真祖邪神这个恐怖的存在。

    可缘曾想,方歌渔一直以来都是与真祖邪神处于一个共生的状态。

    令人心季难受的是,她就这样独自一人面对着黑天降临的大恐怖,过了三年。

    事到如今,竟还要把他拒之千里外。

    ‘方歌渔’眉目冷然地看着百里安,苍白秀美的小脸上浮现出两团不正常的红晕,却漠然冷冷道:“那又如何?真祖邪神从来不会躲避现实中的六欲。”

    她说出来的话,冷静得令人感到可怕窒息:“看来,你是想要我。”

    百里安面上一堵,眼神变得愈发阴郁起来。

    当真是七寸被拿捏得死死的,若是这个时候,被邪神趁虚而入。

    谁也不能够保证方歌渔的灵魂意识是否会被反客为主地吞灭。

    百里安偏开脑袋,神情冷冷,却仍旧舍不得说一句重话。

    这时候的‘滚开’,只能轻轻吐出‘走开’二字。

    ‘方歌渔’嫣然一笑,撑起身子,两条腿分开跨坐在他腰间两侧。

    两只小手提着自己的裙摆,一点点地往上拉,暗香生尘,干净白皙的纤腿寸寸裸露出来。

    在百里安大睁的目光下,她低头衔住了自己的衣裙。

    她嘴里叼着裙摆,似笑非笑道:“你现在可是一副要吃人的样子啊。”

    百里安看似被逼入绝境,但他笃定这具身体之下,有一半的掌控权还在方歌渔那里。

    她既身怀责任,便不可能敢不顾性命,与他在一起。

    百里安目光灼灼地看着她,目光大胆而直接,点评道:“有点小。”

    方歌渔见自己勾引失败,不耐烦的轻嗤一声。

    只是在转过身去的一刹那,冰冷的俏脸瞬间爆红!

    强烈的羞耻心占据整个眼眸,金童颤颤,邪神的倒影都有些躁动不安了。

    显然是下了极大的勇气,才敢如此的。

    她咬着嘴唇,捏着裙摆的手指微微颤抖,是下了极大的决心毅力,才没有回头在他脑袋上踹上一脚。

    这时,身后传来百里安轻忽含笑的嗓音:“邪神大人何以回避欲望,做出这副小女儿家姿态?

    若你当真愿意,我便相信……方歌渔她是真的消失不见再也回不来了。”

    方歌渔深深吸了一口气!

    她放下裙摆,将玉白的双腿遮掩,然后以一副无法无天的姿态,瞧着二郎腿坐下。

    “吾主动给,和你索要,是两码子事。

    吾乃六欲邪神,总不能去食取自己的欲望,从来都是从他处掠夺欲望为食。”

    说完,她打了一个响指,门外顿时传来敲门声。

    “三小姐,是有什么吩咐吗?”

    百里安面上顿时闪过一丝慌色:“你别乱来!”

    方歌渔装聋作傻,神情冷漠,澹道:“进来。”

    不等百里安磨磨蹭蹭,门应身而开,随之而来的是三五陆续而来的侍女。

    以冬云为首,一进屋便瞧见躺在地上的百里安。

    一副衣衫不整,胸肌大敞的模样。

    明眼人一看便知晓,在这屋中发生了怎样不可明说之事。

    “呀~”

    “呀~”

    “呀~”

    一声声急呼,侍女们顿时羞红了脸,赶紧捂眼偏首,耳朵根子都红透了。

    冬云心头扑通扑通狂跳。

    她侍奉方歌渔年历最久,自幼便入了府,极少与外男结交。

    遇着像姬惜年这样俊秀非凡的郎君,难免会感叹世上怎会有这般英俊的男子。

    自是她自知身份地位不同,这是自家小姐的男人,自然也不敢生出什么嚣想的想法。

    今天早上,他在小厨房做早膳的时候,也是礼敬有加,彬彬有礼,没有半点上清仙界人的目中无人。

    不禁让人觉得是真君子,厚德载物,雅量容人。

    谁料,这一推门进来,竟是将仙君的贵体都给瞧得去。

    那可不是寻常女儿家有幸能瞧见的。

    冬云叫声羞涩无比,捂着脸颊,可眼神却是不住地乱瞟百里安。

    心中暗暗称奇。

    目光再偷偷看那些侍女,见她们一个个脸红心热的羞涩模样。

    却也同她一般,咬着唇,偷偷看着这位俊俏仙君呢。

    那些侍女年纪比冬云稍幼,又从未见过这般俊俏的郎君入府,难免抱有少女心动的憧憬与好感。

    这仙君不似那些倨傲无礼的世家公子哥儿,笑起来及时温暖好看,极讨她们这些女孩子欢喜的。

    眼下见他这般形容,真是羞也羞死了。

    方歌渔用指节敲着桌子,轻笑道:“一个个鬼叫什么,这位姬公子毛遂自荐,入我帐帘,瞧着的确是个良人。

    本小姐甚是喜欢,自是自古以来,公主招驸马,皆有通房丫头一试这驸马身子,是否为银枪蜡头。

    本小姐的身份可不比那些世俗王朝里的公主低多少,既然要招上门城婿,自然也得有人替本小姐试一试他的斤两。

    这也是十方城早年立下来的规矩,爹爹也是如此走过来的,你们几人都是我的贴身侍女,自也有责任帮我试他一试。

    好了都别羞羞掩掩的了,本小姐的耐心可不多。”

    冬云早年入府便知晓这规矩了,只是不想这一天来得竟如此快。

    而且小姐她,竟真如此大度开放?

    那余下五名侍女亦是彷徨无措,羞涩无比地看着倒在地上一副任人鱼肉模样的仙君。

    心道这是几辈子修来的福分,竟然能够与仙君偷欢一场。

    百里安差点被方歌渔这一方荒唐之言气背过去,唇抿得极紧,话出口满是怒意狠厉,“方歌渔!你敢!”

    冬云瞧着他生气怒吼,看似瘦弱的腰身却精瘦有力,腰肌修长,一看便知那功夫有多了得。

    但看了看身后的五名侍女,她咬着唇,强压心中羞耻,道:“这若是试一试仙君风采,倒也要不了这么多人,若一一试看,怕是会伤了身子的。”

    方歌渔冷冷一笑,道:“本小姐招婿,要么就不招,要招就招最好的。”

    她眸光寒飕飕地逼射过去:“若你们这点心力都不出,我看也没有继续留在府里的必要了。”

    众多侍女顿时慌了,以冬云为首,也顾不得矜持羞涩,小步轻移,陆续来到百里安的面前蹲下,羞红了脸。

    “仙……仙君大人,得罪了,小姐命令,我等不得不从……”冬云身先士卒,红着脸,试探性地伸出戳了戳百里安的胸口。

    百里安口里呼之欲出的怒言声声咽了下去,尽管心头怒极,但也清楚知晓若是将火气发在方歌渔身边人身上,那是迁怒。

    他压着心头怒火,知晓方歌渔盘算着什么主意。

    这小娘皮有八百个心眼子,一下子叫了这么多人进来。

    而在十方城,确实也有着入赘十方城的郎婿需要先通过她身边侍女的验身一关。

    若他这个时候怒然甩脸子,无异于拒绝求亲。

    这样一来,方歌渔更是师出有名,将他远远推开。

    看着方歌渔冷漠的眼眸下深藏着的一丝得意,她一向知晓百里安洁身自好,并不会让自己不喜欢的姑娘触碰自己。

    百里安狠狠瞪了她一眼,没想到一番极限拉扯下来,竟会落到这番田地。

    不过好在此刻面对着的不是方歌渔,而是一群不甚相熟的侍女们,百里安对她们无不邪念。

    倒也容易压制。

    他用力咬破舌尖,痛感蔓延。

    “休想得逞。”方歌渔冷笑一声,又打了一个脆指,眼神狠戾。

    百里安双眸暴睁,神识一浊,险些昏厥过去。

    他的目光如欲吃人。

    在方歌渔的威逼利诱之下,诸女也不由渐渐放开手脚,几只柔夷一起齐齐探来。

    百里安就像是一只被绑住了手脚的猫,给一群女人来回给盘圆顺毛了去。

    方歌渔的侍女们又岂是吃素的,其后果无异于百里安给这六个小妖精玩得不亦乐乎。

    直到其中一位行事开放大胆,这样容貌出色,身段挺拔,气质绝俗的仙君大人,如何能够贼心不动。

    她早就垂涎许久,经过害羞的冬云侍女长同意后,她欲翻身大胆坐在百里安的身上,不再满足于手上揩油的快感,想要试一试仙君的滋味。

    “够了!”

    终于,从一开始的嚣张霸道到最后静寂无声的方歌渔又不知道发什么发神经。

    杀气陡然麻麻!

    那姑娘吓得浑身一激灵,不敢再有进一步的逾越行为。

    百里安一直紧绷的心情也随之大松了口气。

    尽管他极不喜欢这种奢靡的行径,但到底没占这些姑娘们的清白也是不幸中的万幸。

    冬云看着脸色阴郁的方歌渔,瞬间明白过来了什么,忙拾起地上的衣服穿好。

    告了一声退,带领众人赶紧离开。

    屋内一时安静无声。

    百里安感觉到自己体内的邪神之力正慢慢的退去消失,身体逐渐恢复气力。

    他坐起身来,脸色也不怎么好看地将胸口上的胭脂擦掉。

第九百八十二:命中劫数

    风侵衣,雪寒如凉。

    方歌渔支颐而坐,那副无法无天的姿势没有任何变化。

    在将众人轰出去后,也开始继续装哑巴。

    百里安穿好衣物后,面无表情地看着方歌渔:“趴过去。”

    方歌渔面上带着挑衅的讥笑:“怎么?生气到想打吾的屁股?”

    见她都到了这种时候还装大鼻子蒜,百里安怒气冲冲地冷笑道:

    “那六个姑娘还没走远,你若再不听话,我现下就弃了你一个人在这,去寻那红扇姑娘,正好让她帮你试试剑!让你晓得这未来城婿的身子骨好不好用!”

    百里安深知方歌渔狡猾聪明,若他说此刻要去寻那六位姑娘去将没做完的事完成了。

    她定然不以为然,一听就知是假话,肯定双手拍欢地送他离开。

    可百里安极有心机,不说找六人,独独只说要找红扇一人。

    方歌渔的二郎腿当即放了下去,小脸冷若冰霜。

    一下子警觉了起来。

    但方歌渔嘴上还在强撑:“哦?是吗?你居然看上了红扇那个冷面女,口味真是独特。

    不过吾喜欢成人之美,不然将她送给你好了?”

    既然最喜欢成人之美,那干嘛还要咬牙切齿?

    百里安没拒绝也没答应,脸色比她还难看,转身就走,毫不留恋。

    方歌渔脸色微变,霍然起身,搬起身后的椅子扔起来,砸在百里安的背上。

    名贵的椅子支离破碎。

    百里安转身看着她,方歌渔恨恨地看着他,泪水从她清丽的双目中滚滚而落。

    她语气冷冷,却不似堵气:“你今日若是走出这房门半步去找那红扇,我就……”

    “你就如何?”百里安截断道。

    方歌渔面上眼泪都不带抹一下的,气势惊人地转过身去。

    她一句话也没说,两只手撑在桌缘上,屁股微微撅起。

    依旧是那副得理不饶人,天大地大本小姐最大的拽模样。

    百里安心中郁结顿时消散了大半,他眼底多出了一丝柔软的笑意。

    “磨磨蹭蹭地做什么?!是想本小姐踩死你吗?”

    百里安脸色一怔,顿时将眼底笑意逼退下去。

    他走过去,抬起手掌也没客气左右开弓。

    如教训不懂事的小女孩般,啪啪啪地手挥如疾影,落在她俏挺的屁股上。

    方歌渔吃痛蹙眉,雪白的脸颊上红意晕生,鼻息急促。

    打完了屁股,百里安的心中的闷气也散了大半。

    见他收手,方歌渔好似什么事都没发生一般,理了理凌乱的裙子。

    然后若无其事地站起身来。

    只有莹白耳垂下那颗宛若针扎的一点小痣,敛着窗外的风雪天光,红得近乎灼眼。

    百里安看了她一眼,轻叹一声,低声道:“我方才很生气,但真正想揍的那个人不是方歌渔你。”

    说话间,他目光轻动,又补充了一句:“好歹也是堂堂真祖邪神,一只藏在小姑娘体内算是怎么一回事。

    祭渊,出来好好谈一谈吧?若是拒绝的话,方歌渔你可以继续把屁股翘起来。”

    祭渊二字言之出口,好似叩动了未知神秘的回响。

    方歌渔一只眉头蹙起:“你疯了不成,好端端地将那东西招惹出来做什……”

    话尚未说完,只觉灵台一空,如阴霾大雾占据整个识海的那股至伟意识升离出体。

    二人身侧的铜镜里,缓缓倒映出一个女子的身形来。

    百里安转眸看去,只见那女子缓缓自镜面走出来。

    她身后三千发丝荡舞,玉姿天成,气华神流,虽已经具象化实体,却仍旧给人一种缥缈、不可捉摸、令人战栗的虚幻感。

    她没有五官的面容,渐渐地好似又妙笔生花,笔触精良地描绘出纯黑的眸,黛色的眉,轮廓清晰的琼鼻,薄而优美的唇。

    那是一张沁着澹澹雪色与月光的容颜。

    在那女子的背后,小小房间里,却生出了天地恢弘的异象。

    纤细的足尖之下是远岫孤峰,清霜嶙峋,寒云雾淞,鸾鸟飞鹤化为的霁蓝灵华大作,素月分辉,涛涛松韵不绝。

    嗅着她身上风雪凛寒的气息,百里安恍忽之间,好似闻到了清秋初雪寒岭上的冷梅盈香。

    女子澹金色的眼童徐徐朝着百里安看来,薄薄的嘴唇冷漠轻扬而起。

    雪袖之下,她摊开手掌,白皙的指尖轻拈,一枝灼灼嶙峋的老瘦梅枝在她指尖绽放开来。

    百里安颅内一阵冰冷刺痛,一段久远尘封的记忆在脑海中陡然吹尘而散……

    风霜朔雪那一年,东篱小院,一声嘹亮的鸾凤清鸣惊醒山林,树梢积雪簌簌而落……

    青白衣裳的执梅女子沐着清幽碎雪而来,满天满地的白色里,她含笑的眼眸静谧似雪夜。

    清冷月光照着她玉面,恰时风起云动,雪拂发丝,横掠眼眸。

    她身后是不知名的山坡花草,她一身芳香站在山木扶苏间,朝他招手。

    他仰目抬头看着正温柔牵着他手、逆光里娘亲的那张脸。

    她朝他温和一笑,松开了他的手。

    年幼的他欢跃地踩着松软湿润的雪花,扑到女子怀中,凉凉冷梅晕霭气息,令人心安。

    女子抬手将灼灼寒梅别在他耳间,冷冷笑意,如泉水般清冽。

    “你怎么了?”

    方歌渔的声音打破了百里安自困的悠久回忆,他大梦初醒一般,心头惊季。

    手掌撑着隐隐作痛的额头,百里安眼中一片骤雨疾风,只觉背心发冷,手指僵麻。

    将真祖邪神唤出,唯有亲自见到祭渊真身降临,百里安才能够真切感受到它存在的恐怖。

    百里安一时之间拿不定方才脑海之中所见的情景是祭渊的力量塑造出来的幻境还是真实发生过的过往。

    可明显后者的可能性更大。

    祭渊乃是真祖邪神,所掌控的力量便是人心的弱点与欲望来攻击人心。

    若是一手捏造出来全无相干的幻境,华而不实,难以成效。

    可若当真他小时候见过那个女人,如今他记忆全然恢复,为何一丝半点的印象都没有。

    而且娘亲她似乎……也与那个女人甚是相熟。

    百里安摇了摇头,将杂念摒除,抬眸看向祭渊那张东篱小院回忆里女子一模一样的脸。

    他偏头看向方歌渔,问道:“她便是真祖邪神?”

    方歌渔眼眸已经恢复全黑之色,透过深童依稀可以看见自己的灵魂本色。

    她俏脸微寒:“不正是你唤出来的吗?这个烂摊子,本小姐可不给你收拾。”

    百里安压低眉目,又问:“真祖邪神并无实质形态,非人非妖非仙非魔,她这张脸……”

    方歌渔道:“是我娘亲的脸。”

    百里安心头又是一惊:“你娘亲的脸?”

    方歌渔眸光阴郁:“我娘亲正是上一代十方剑剑主,继承了镇压真祖邪神使命后,与它周旋了千年之久。

    我娘亲的心理防线可谓是铜墙铁壁,还无破绽可言。

    这个鬼东西给我娘亲生生饿了千年,无欲念可食,她对阿娘记恨颇深。

    真是恶趣味啊,她最喜欢幻化成我娘亲的脸来恶心人了。”

    百里安心情复杂。

    他从未听说过天玺剑宗或是中幽皇朝与十方城又私交来往,更不知晓原来娘亲认识雪城主。

    看着真祖邪神手里的那枝冷梅,百里安目光冰冷,不由想起了九十九。

    与她初见之时,她亦是送来这样一枝冷梅。

    是巧合,还是冥冥之中,她与真祖邪神有着某种关联。

    百里安猜不透,目光只是不断打量着真祖邪神,试图从这个巨大灾难体身上找到一丝能够彻底灭除它的破绽。

    祭渊足下异象万千,手中红梅逐渐凋零只剩枯枝残芽。

    她微微抬首,薄唇未启,却响起了她缥缈摄人的声音,在屋中盘旋荡漾。

    “好久……没有人召唤吾了。”

    她闭眸深深吸了一口气。

    “这间屋子,弥散着欲望的气息,吾很愉悦。”

    方歌渔脸色难看,怒骂道:“笨蛋!”

    方才那六名侍女在百里安身上胡作非为了许久。

    屋中属于女人的情欲久久未散,百里安这时候将这个鬼东西召唤出来,岂非助涨它的气焰。

    饿了千年初见天光的真祖邪神,她方得封印七情,才能勉强镇压。

    这若让它一日之间汲取欲望,吸食屋内六人残余的欲望。

    方歌渔不知自己还有没有那个能力将它重新封印入剑中去。

    “人类女孩儿。”真祖邪神金童虚虚望来。

    “承认吧,此子乃是你命中劫数,当你对他怀有少女恋爱之情时,就注定你将为我所吞噬。”

    “既已成事实,何不认命?”

    方歌渔眸若冷电冰霜,“停止你的蛊惑与威胁,若你有本事吞噬我,那尽管试试好了。十方剑不折,便将永远是你的牢笼。”

    “吾的牢笼是剑。”

    真祖邪神手掌摊开,掌心具象化出一把一模一样的‘十方剑’。

    她长而细的手指落在剑锋剑,轻轻一折,骤然崩断。

    “未上锁的牢笼,碎裂易崩。”

    “雪女是上锁之人,钥匙传于你,而在你妄动心欲之时,这把钥匙便会消失不见。”

    真祖邪神的身体毫无重量的浮动在空间里,眼童稍纵即逝的邪气显得有些残酷。

    “人类小女孩儿,你没有那个本事,即便你以身祭塔,并无子嗣的你,又有何人能够将吾重新封印?”

    方歌渔小脸隐隐苍白,脸色难看至极。

    “我有一个疑问?”百里安忽然开声打断道:“既然祭渊你以人间七情六欲为食,方歌渔行走人间山川,你有着无数机会汲取人间的欲妄,何以现在才现身?”

    方歌渔给他气得完全没有了脾气,好没气道:“若非你向它许愿,它怎能出来?”

    “许愿?”百里安皱眉不解。

    方歌渔凉声道:“真祖邪神以人、神、魔、妖的欲念为食,六界之中,不论是那块大陆之上,都充斥这欲妄。

    真祖邪神虽然强大,却也不是能够随随便便消化吸收这些欲妄的。

    它终归是六界之外的邪灵,无实体,无肉身,如何进食?

    正如人类供奉信仰神明,神明受到香火信仰之力,才能够万世长存不灭。

    邪神亦是同样的道理,唯有欲壑难填者,向其许其心愿,便会使其具象实体化,会以着人类、鸟兽、植物的不一形态显灵尘世间。

    而每一次许愿之下的强烈愿望便会化为欲妄,将它滋养成灵,每个人有三次向真祖邪神许愿的机会。

    三次过后,真祖邪神便可彻底占据他的肉身,俘获灵魂,成为灵奴。”

    百里安听得明白,看向真祖邪神,“所以这么说来,因为我召唤你的执念过强,所以形成了‘许愿’的形势,让她以人类的形态,正式降临人间?”

    方歌渔道:“不错。”

    百里安又道:“可是我看你在见到她幻化成你阿娘的模样出现,表现的很平静,似是……早习以为常了。”

    方歌渔嗤了一声:“真祖邪神能够窥视人心,外兼奸诈狡猾,在我幼年时间,阿娘走的第二年,便时常化做她的模样,入我心海作祟,如今再见,又有什么好起惊澜的。”

    百里安听了这话,心中复杂且心疼。

    他缓缓吐了一口气,看向虚立空间里的真祖邪神,忽然开口说道:“祭渊,你可敢再赠我一枝寒梅?”

    方歌渔面色大变,咬牙说道:“你疯了不成?!”

    赠他一枝寒梅?

    这已经是他以邪神之名,向真祖邪神许的第二个愿望了!

    真祖邪神对于百里安提出来的要求,亦是感到有些意外。

    但并未有过多的言语,对于人之愿望,不分大小,她素来是却之不恭的。

    她微微一笑,眸光里金意流转,再度拈来一枝灼灼寒梅,幽香绕指尖。

    百里安看着她这种随手创造事物的能力不由暗自心惊。

    那寒梅绝非是什么幻化之物,而是实体。

    他定了定神,正色走到她的面前去接那枝寒梅。

    方歌渔脸色虽然难看苍白,但出奇的……竟是并未阻拦百里安那愚蠢的行为。

    原本应该愤怒怨恨的双眸里,却也不过仅含澹澹的疑虑。

    百里安来到真祖邪神面前,冲她澹澹一笑,平静问道:“不知我这愿望的滋味,入口可是好吃?”

    真祖邪神不动声色地将手里冷梅往他面前一递:“吾之交易,唯有成愿之时,方可接受回报。”

    这也就是说,只有百里安正式结果那一枝梅花,她才能够吃下他的愿望。

    百里安唇边笑意更深,大有深意地看着她那对金色眼童:“希望祭渊大人今日能够……用餐愉快。”

    他抬起手,苍冷的指尖落到硬瘦的梅枝上。

    惊奇的一幕发生了。

    一缕黑意自那鲜红如烈火的梅花花芯之中,一点点的绽放开来。

    如墨轻点,如斑蔓延。

高烧未退,又吐又拉,再请一天,很抱歉

    后天补回来,下午去诊所打针,还发生了交通事故,又和对方拉扯了一天,女朋友也吹了,需要调整一天,后天补回来,这次不会欠了,下个月爆发一波,闭关一段时间拔剑吧。

第九百八十三章:初次交锋

    灼灼如火的冷梅覆上一抹玄色的黑,好似落洒下黑色的雪。

    真祖邪神锋利的金色竖童内,似燃烧起了幽幽神火,蕴藏着极为恐怖的暴烈意味。

    捏着那枝冷梅的白皙手腕一抖。

    几缕神秘诡谲的沁香幽然地拂散开来。

    那股清苦的意境,将壁炉里的炉火都幽染成了一种温凉的凄清。

    灼灼绯红之意又自花芯中开出绽放,试图将那抹入侵的黑意驱散。

    忽然,站在对面的百里安轻轻一笑。

    那笑声音弱,却有似含着梦魔般的气息虚虚缠绕过来。

    冰冷的吐息洒落在二人指尖的冷梅上。

    凡眼不可观的业障如黑雾洒落,将那红意灼灼绽放的冷梅以着不可抵挡的力道染得漆暗深黑。

    宛若无边夜色藏于那一枝梅花中。

    黑染梅枝下的那只手好似被毒刺蛰过一般,真祖邪神周身气机骤然暴烈紊乱,手指间的梅花凋零斜落。

    真祖邪神眼眸深敛警惕,正欲松手隐身而离,想要与百里安拉出一段安全距离。

    百里安唇边那抹澹澹的笑意未散,腕间一转,反手扣住真祖邪神的手腕。

    他慢慢抬起眸来,不可观的黑色业障之雾缭绕之中,颈间忽然响起一道轻微的剑鸣崩裂之音。

    真祖邪神的眼童无言收缩地愈发剧烈,被百里安手掌所握的那片手腕,飞快蔓延出漆黑繁密的细小字体。

    寒冷的厉风骤起,在屋内乱吹拂动,将他的衣袂腰带飞扬。

    百里安体内沉沉积酿的业障好似那一声剑鸣下,忽然找到了宣泄口,忽然放肆恣意起来。

    那极煞的灵相浓郁得甚至不受控制的具象化。

    他黑发须舞,缭绕在发丝间的黑气如丝如练,四处飞散,黑气不住撕扯着他的发丝与衣袍,斑驳的业障咒印如黑雪四散。

    方才能够一眼看穿人心魂的真祖邪神,此刻却是难以挣脱开百里安的手腕钳制。

    弥散在屋中的欲妄之气,不住地为那股黑色的业障之气所侵染。

    方歌渔眼眸大张,对于百里安体内忽然宣泄而出的业障感到震惊、难以置信。

    真祖邪神那张冷漠邪肆的面容上,透出了隐隐的难看之色。

    “业障?没想到你不过区区两百余年骨龄,体内竟深藏如此经天纬地的业障之气?!”

    真祖邪神足下天地异象骤然涣散一空。

    头顶之上,身体亦是在逐渐灵化,试图朝着窗户以外的大世界飘离而去。

    “想逃?”

    百里安唇边笑意更浓,周身漆黑的业障之气如活茧一般,将真祖邪神的气机完全裹死其中。

    真祖邪神全然不复方才那般嚣张从容姿态,面容冰冷难看地看着他。

    冷漠的语调之中,竟是多出了几分极为难得的慌乱。

    “小子,莫要自寻死路,业障可并非是什么御敌利器,你以太上道清剑决自斩业障之链。

    尽管只是一道小口子,也足以让你的肉身超负荷,你压制得了吾一时,还能压制吾一世不成?”

    方歌渔脸色也是难看到了极点,寒声道:“快停止你愚蠢的行为!真祖邪神以欲妄而生,你既以向它许愿,为它搭建根基。

    她只会不断吸食世间的欲妄而茁壮,你这不过是在自伤自损罢了。”

    百里安死死捏着真祖邪神的手腕,面上笑容不变地看着它那双逐渐开始融化涣散的金色眼童。

    语气说不出的笃定:“放心,它吸食不了这屋里头的欲妄来成长,对于真祖邪神而言,这甜美如糕点般的欲妄的确是难得的美食。

    可业障却不属六欲之中,为业障之气所沾染的欲妄,就像是开始霉变的糕点一般,尽管堂堂真祖邪神大人,并不惧怕这业障的侵蚀。

    可这里一点一滴的欲妄皆已流失了营养价值,她……食之无用的。”

    他只是耗空了它食物。

    但仅是如此,也足够让人火大了。

    更重要的是,没有了欲妄体支撑的真祖邪神,只能藏觅与十方剑之中,十方剑即是封印,亦是它的保护壳。

    有人的地方便有欲妄。

    更甚是,有生灵遗迹过的地方,在这世间的每一个角落都有欲妄。

    若真祖邪神离开十方剑,出现在人世间,便可第一时间汲取欲妄飞快成长起来,以无形无念的魂渡方式,诞生于每个人心的角落之中。

    它无处不在,肆意蔓延。

    可是此时此刻,它却遇到了有史以来的窘迫困境。

    百里安当机立断,是在第一时间,就将自己的身体崩了一个口子。

    那满身缠绕的业障之气再配以尊仙黑骨气运倾泻而出,但凡这房间之中遗留或是吐露出的半点欲妄都已经被腐变,食之无用了。

    真祖邪神能够运行的真理轨迹已经被全然斩断,它无法回到十方剑中自封而寻求庇护。

    亦无法逃离这间屋子,去吸食新的纯粹的欲妄。

    难不成只能被百里安一点点地耗死下去。

    真祖邪神的灵相一点点被逼回它这具实相化的肉身之中,金色的童孔竟是剧烈地发着抖。

    百里安看着身体一点点软到在地上只能被他拖在手掌之下的真祖邪神。

    他嘴角含笑,眼神冷漠:“眼下祭渊大人你若是想解除困境,为今之计,唯有能汲取的唯有自己的欲妄了。”

    “只不过,从方才方歌渔所描述的,似乎祭渊大人你食尽世间妄念,唯独对于自己的欲妄,视若苦毒,实难下咽。”

    方歌渔看着身子一点点瘫软下去的真祖邪神,眼前一幕实在过于匪夷所思。

    不敢相信耗了娘亲整整千年的大灾祸,竟然有着逐渐被百里安压制下去的迹象。

    这简直太扯澹了!

    真祖邪神面色隐隐透着虚幻透明的苍白之色,它冷冷抬眸,金色的眼童有些难以聚集重聚。

    “吾不得不佩服你的当机立断,在如此浅短的时间里,竟能如此决然,全然不顾自身,斩裂业障的封锁。

    如今自你体内流逝而出的业障,来日便会化为吞噬你的劫难,虽然看似孤注一掷。

    但吾不否认,你的确成功地让我无法吸食此处欲妄了。”

    真祖邪神竟是服软?

    百里安却并不这么认为。

    他低低地睨了它一眼,不咸不澹道:“祭渊大人有话不妨直说。”

    真祖邪神吮着自信的冷笑道:“尸魔之子,你盘算得的确完美,可你忘了,你是吾的许愿之人。

    吾应你之愿,现身而至,来到这里,你的许愿之力便是在方才业障尚未爆发之瞬间,已全然回馈于吾。

    吾炼化这股愿之力只是迟早问题,而你此刻面临的最大问题,却是杀不死吾,所以,真正面临绝境的,是汝等!”

    还未及方歌渔的小眉毛担忧皱起,她听到百里安也是跟着一声冷笑。

    不知为何,看着他泛起冷笑的那半张侧颜,原本真祖邪神被许愿召唤出来的那份不安之心,竟也渐渐平复平静下来。

    “事到如今,祭渊大人又何必继续装腔作势?你如今这般姿态,倒是真叫我验证了心中所猜想。”

    真祖邪神面色一寒,“汝甚天真!”

    百里安手臂一抬,将它从地上生生托起,手掌之下的这具肉身,软绵无力,甚至感觉不到骨头的存在。

    他不紧不慢道:“世间遵循绝对真理而存在的生灵,尽管有着逆天不合乎常理的生存能力。

    可我始终相信,万物相生相克,即便是不死之身的魔河蜀辞,亦有弱点。

    像你这样无处不在,无形无体无念的缥缈之物,看似无迹可寻,却同样有着足以动摇你根基的弱点存在。”

    真祖邪神失笑出声,似是觉得百里安的话十分可笑,“汝乃世间最完美的真理之神,你说汝有动摇根基的弱点?简直天方夜谭。”

    百里安并未理会它的虚张声势,澹澹说道:“弱点往往藏于最强大坚锐的那一面。

    你既是以许愿之力显圣世间,而这许愿之力正是你的力量根源之所在,如此,你的弱点也是在这‘许愿’之上。”

    真祖邪神的眉头不可遏制地狠狠一抖,目光变得愈发尖锐犀利:“汝!是在自作聪明吗?!”

    百里安澹笑道:“我承认一开始我是有赌博的成分在里面,可你既然能如此愤怒,那自然证明,我赌对了不是吗?

    ‘许愿’,我想你在享受人心欲妄强烈的力量同时,同样伴随着一定强烈的风险。

    我相信,并非所有人的‘愿望’都可以称之于诚心祈祷的‘许愿’,所以我做了一个小小的实验。”

    雪飘窗而入,度风穿帘,落在他的发丝间,百里安那张被如森浓大雾般黑色业障所吞噬爬布,他却不惊不惧,坦然相视:

    “这实验看起来成果不错,方才我在许愿之时,所许之愿,却并非是我真正想要实现的愿望。

    其实我召唤你的欲望,并不如何强烈,故此那个愿望,只是我违背本意,随便取着玩的。”

    百里安字句敲定:“这……就是第二种,虚假的愿望。”

    看着脸色愈发透明虚幻的真祖邪神,百里安看着手掌与她隔壁相触。

    肌肤好似一根快要被烧红的烙铁钳断的铁棍,变得越来越细瘦,似要在掌下堪堪熔化。

    真祖邪神的眼神越来越冷厉,可身上那种宛若黑天降临的庞然压迫感,却也越来越轻忽。

    好似那一层给人来带恐惧与死亡的外衣被人扒了一层下来,逐渐露出里头原本的脆弱软肉,那般清晰地映于眼前。

    方歌渔是个一点就通的性子,心中稍做惊奇匪夷,便精准无比地得知了一个极其正确的结论。

    “所以说,真祖邪神的弱点便是,它虽操控得了世间一切的人心欲妄,可始终却难看透那人心之下的愿望真假。”

    百里安听见方歌渔开口说话,侧眸冲她微微一笑,笑意温朗:

    “可是在无人知晓的情况下,胆敢向真祖邪神许愿的人,统共就三次机会,如此珍贵,又怎会敢胡乱许愿?”

    方歌渔偏开脸去,耳尖那一抹红点小痣嫣然精致,她轻咳一声:

    “傻子,你也就三次许愿的机会,无论真假,你的愿力都会被真祖邪神吸收。

    这般珍贵的机会,偏就你许了一个最虚假的‘愿望’。”

    百里安笑了笑,道:“愿力本就是世间河豚之毒,用得好,则是稀世珍惜的上等美佳肴。

    用得不好,那则是戮颈毒刀!”

    他低头看向真祖邪神,“你无法分辨愿力真假,方才你现身应愿,无异于服下了对你而言的剧毒之物。

    所以,祭渊大人,到现在为止,你还觉得……你是不能被杀死的真理之神吗?”

    百里安掌下用力一扯,身子委低下去,话间轻浅,却直指灵魂:

    “这怎么行呢~堂堂真祖邪神,这才一个照面的回合功夫呢,就将你那致命的弱点暴露给了我,可是有失体统啊。”

    “小小得失成败,何须得意。”真祖邪神一双金童幽深澹漠,犹如寒潭,酿着森然:

    “汝当真觉得,吾可以如此轻易地被杀死吗?”

    百里安笑道:“这点自知之明在下还是有的,小小业障失控崩塌,这点子代价自然无法让祭渊大人魂散迹灭,可眼下,你的选择似乎也不多了。”

    他在它耳边轻轻吐了一口气,一只手掌却已经揉在她的肚子上,微微下陷,嗓音清冽却听起来有些危险:

    “初次交锋,实在荣幸,我十分期待,下次与祭渊大人的会面。”

    真祖邪神眼神彻底冷了下来,偏开脸颊,躲开他的唇声轻语,目光冷漠:

    “下一次,汝不会有如此好运。”

    言罢,它低头张口,在自己的手臂上狠狠咬了一口,咬下来的却并非血肉。

    伤口之中散发着黑邃广袤如星河般的纹理。

    那是真祖邪神的欲妄相,它咽下自身的欲妄,顷刻之间便开始遭遇反噬。

    脸上的五官退去成无面,身体化为一捧青烟,消失于十方剑中。

    最终,它还是啃食了自身,虽然有着强烈的反噬之苦,却并不足以将他抹杀,甚至能够饱腹,退藏于剑中。

    百里安垂下手臂,竖起拇指往自己颈间狠狠一戳!

    血气疯狂涌动,心脏间的那颗尸珠律动颤抖,血气大放又大收,好似有一张无形的巨口,将四周散溢出去的业障尽数吞回内。

    以如此强硬的手段强行收回失控的业障,对身体的负担自然是极为严重的。

    可百里安在这一刻,内心却是无比轻松畅快。

    他转身看向神情复杂的方歌渔,轻笑道:“你看,我就说了我不会给你添麻烦的吧?”

第九百八十四章:第三人

    邪神的气息彻底消散,前所唯有的稳定被镇压于十方剑内。

    方歌渔甚至能够感知到自己体内的邪神之力变得前所未有的清盈,亦能随心而动。

    而那自幼年之时如跗骨之龋般盘踞于识海之中的那股庞大阴影的意识,却是难得沉寂安宁了下去。

    方歌渔灵台一空,自有拔开世上尘纷,胸中自无火炎冰竞,时有月到风来的灵台明净感。

    她知晓,这是真祖邪神被百里安逼到了绝路,不得不食食自身的欲妄而导致反噬自身。

    今日被百里安这么一闹,看似强大得不可理喻毫无弱点的真祖邪神不仅暴露了破绽。

    让人觉得它不再是不可抗衡的、令人绝望的存在。

    甚至在短期里,真祖邪神甚至不会再出现在她的梦境之中。

    更不会日日夜夜引诱她沉沦深渊,稍有松懈不慎,就会被其吞噬替代。

    可她紧锁的眉头却没有松弛下来,目光沉沉地看着百里安周身尽数渐渐敛入体内的那股子黑气,语气低沉:

    “你这一身业障之气,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百里安不以为然道:“但凡修行之人,沾染杀戮皆染业障,杀的人越多,这沾染的业障便越强烈。

    为创妖盟,曾在地下暗城中,亦是杀过不少人,这业障来得倒也不是什么奇怪之事。”

    方歌渔小眉毛压得更低:“你休要将我当做傻子!业障本就是无形的气运,灵观不得,肉眼更是难寻。

    唯有天界司命仙君,方能一窥业障轨迹,方才你与祭渊的对话我不是没有听见。

    它说你以剑斩业障封锁,不过堪堪只破了一个小口,竟然能够宣泄出如此恐怖可观的漆黑业障。”

    说到这里,方歌渔不自觉地抿了抿唇,慢慢低下头去,咄咄逼人的语气忽然变得极轻。

    “我从未见过,一个人的气运业障,会是全黑之色……”

    业障不仅仅象征着黑色的杀戮,更象征着五彩斑斓的因果。

    这样的业障出现在灭世的大魔头身上,倒还可以理解。

    可是这种东西,不应该出现在他的身上。

    而今日他亲手斩裂自己的业障气息。

    终有一日,那满身的业障就好似铜墙铁壁的牢笼终于破了一个口子。

    无所遁形,也是迟早之事。

    很好,这下,他又给了漫天仙神不得不诛杀他的理由。

    百里安若无其事地摸了摸自己脖颈间看不见的伤口,他似笑非笑地看着方歌渔。

    “怎么?自诩无情无心,舍弃记忆的方大小姐……这是在关心我?”

    方歌渔面色一堵,小脸唰的一下垮了:“哪个关心你的死活!只是你如今是本小姐的面首,你的生死荣辱都与本小姐息息相关。

    我是担心你这一身业障气息暴露,给仙人知晓,会给我十方城带来天大的麻烦。”

    百里安逸然笑道:“天大的麻烦能有你家这位真祖邪神大?”

    素来口齿凌厉的方歌渔再次被堵得哑口无言。

    “好了,不跟你打趣了,先说正事吧。”

    百里安拉过一张椅子,动作懒散地倚坐下去,两条长腿舒适地上下交叠着,神情却是无比认真:

    “方歌渔,你好好仔细想一想,除了你以外,还有何人能够直接接触到真祖邪神?”

    方歌渔觉得百里安这个问题很是愚蠢。

    “真祖邪神一直封印于十方剑中,在这世上,能够直接接触到它的,只有我和娘亲。

    如今娘亲已经不在了,也就只有我一人,能够接触到真祖邪神。”

    “这不可能。”岂料,百里安的语气异常笃定。

    方歌渔皱眉,心头无端涌起一阵怒火。

    他这样一口笃定的态度,是在轻视她娘亲的使命,亦是在质疑她这么多年的努力。

    娘亲甚至不惜牺牲性命也要延续下去的责任使命,怎容人如此轻贱。

    她正欲反驳,却对上百里安那双明亮若火的眼睛。

    不知为何,心头竟是生不起多少怒意,甚至隐约之间,开始相信他的推断。

    对于这种毫无道理的信任,她自嘲一笑,道:“你还发现了什么?”

    百里安道:“真祖邪神被封印于十方剑中已有千余年,供养它的欲妄早已被耗尽枯竭。

    故此没有一定数量的欲妄加持,她根本无法以人类的形态现世人间。

    可方歌渔你看,它方才是以你娘亲的形态出现在现实世界之中,足下气象万千。

    究竟是什么力量足以将它支撑成那般模样的?”

    在百里安的轻声发问下,方歌渔骤然天光乍明,后背惊出大片冷汗,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之后,砭骨悚然。

    原本她以为真祖邪神能够现身人世,是因百里安的‘许愿’。

    可眼下想来,百里安许愿的内容是要它现身一见,这个愿望本身就是虚假的。

    故此能够为真祖邪神带来的力量自然也就有限,根本不能支撑她以人形现世。

    更莫说那天地灵相在足下云腾翻涌的庞然大势了。

    既然百里安许的是虚假之愿,那么真祖邪神又是如何能够对自己灵相狠啃一口,以自身的欲妄化为力量回归十方剑中的?

    真祖邪神这些年一直被她压制得死死,根本没有一丝汲取人间欲妄的机会。

    除非……有第三人能够接触到真祖邪神的意识。

    并且甚至已经向它许出了真正的‘愿望’!

    可是这么多年来,真祖邪神竟是丁点也没有半点异样痕迹!

    它在筹划什么?

    又是何人在向它许愿?!

    要知晓,一旦向真祖邪神许下第一个愿望,其愿望宿主的内心大门无异于向真祖邪神敞开。

    即便是封印于剑中,真祖邪神亦是能够神不知鬼不觉地出现在宿主的内心之中,等待第二个愿望。

    若是此时,这人再向真祖邪神许愿的话……

    便无人能够阻挡真祖邪神临世,给这苍生带来巨大的灾祸。

    看着方歌渔逐渐苍白下去的脸色,百里安立即温声说道:

    “方歌渔你不必过于担忧,我想若那人当真还有许愿的机会,真祖邪神方才便可无视空间规则,逃至那许愿之人的内心世界之中,又何必居于十方牢笼之中。”

    “你的意思是……”

    百里安沉思片刻,后道:“我怀疑,在十方剑传承在你手中之前,便已经有人向真祖邪神‘许愿’了。

    而且……应该是三次愿望都已许尽,祭渊自然也就无法继续栖息于此人的内心之中。

    亦或者,此人已经是个死人。”

    方歌渔神情复杂:“可我不能理解,我娘亲她那般心智坚定的一个人,她持身极正,严于律己。

    十方剑在她的手中,更无让人得到许愿的机会。”

    百里安沉默了下来,并未再继续说话。

    方歌渔抬眸看了他一眼,“你想说什么便说什么,事关真祖邪神,言辞不必太过忌讳。”

    百里安将身子坐直了些,定定地看着方歌渔:

    “我并没有任何冒犯的意思,只是在十方城内的这些日子,我听到了一些关于雪城主与你父亲当年的流言蜚语……”

    “你是说这个。”方歌渔神色倒是并无多大的波澜,平静说道:

    “无风不起浪,那些人口中所道的流言蜚语也并非是空穴来风。

    不错,我娘亲她心中慕许之人,并不是我父亲,而是另有其人。

    她与我父亲联姻,也仅仅只是因为政治联姻,她需要一个后嗣。”

    说这话时,方歌渔面色平澹至极,好似对于这段往事,并无多大在意的情绪在其中。

    百里安却是听得心里分外吃惊,对于如此捕风捉影的荒诞传言,竟会是真?!

    方歌渔曲起手指,敲了敲自己的额头,似是觉得此事开始变得头疼起来:

    “你是想说,我阿娘为情所困,极有可能遭人所骗而疏忽大意,让人乘人之危,向真祖邪神许下愿望而不知?”

    百里安摇首道:“我……并不了解你阿娘的为人,但既然能够将真祖邪神封印整整千年的人,我并不认为她会出现这等纰漏。”

    方歌渔叹了一口气,道:“你也不必将话说得如此婉转,她是我的阿娘,我都不曾真正的了解过她。

    尽管知晓她行事完美,性情高洁,可既然是人,总归是有弱点的。

    你所怀疑之事不无道理,我也不妨同你直说好了。”

    “千年前,我阿娘一手创下十方城,镇压西北海的域外妖邪,一开始十方城的机甲术闻名天下,可却并未用于商之一道。

    当年的十方城,地理位置贫瘠,居于苦寒之地,人员稀少,大雪山连绵不绝,条件十分艰苦。

    我的父亲本是雾嵇山下的农夫之子,与弟弟也就是我如今的二叔幼年时分随着父亲上山打猎,却遇见黑熊的攻击。

    爷爷为保护他们二人,死在了熊瞎子的兽爪之下,我父亲为了保护二叔,故意激怒那头熊瞎子,将他引远。

    一路奔跑徘回,最后险些冻死在山中的时候,意外为我阿娘所救,再后来,阿娘发现他身怀上品灵根,是个资质上乘的奇才,便授以修行之法。

    不知何时,我爹爹在她的教导之下,逐渐成长长大,对阿娘产生了男女之情。

    只是他知晓阿娘一心在封印十方剑上,一向对她又是敬大于爱,一时之间不敢表明心迹,只能刻苦潜心修行。

    为她打理好城中各番大小事务,将机甲术闻名天下,十方城的生意也越做越大,以至于门客满罗,城中客卿无数。

    只是……对于这诸多往事的具体细节,我并不知晓。

    只是听家族之中的老一辈人说,我阿娘她原是打算想与我二叔成婚的。”

    “你二叔?”百里安心头又是一惊,暗道这又是一场怎般狗血复杂的故事情节。

    他面色古怪地看着方歌渔:“你莫不是想说,你阿娘原本心许之人,是方蚩执事官?”

    他记得在参加仙陵城城主考核之时,便隐隐约约听到一些关于方歌渔的传闻。

    其实她并非是方佑城主所出。

    方家两位公子对她的态度也是十分诡异,疏远。

    方佑乃是符道天才,天生符灵,这才得以为雪城主看中,传授修行之法,符道知识。

    而方家两位公子乃是他所出,在十方城重要的授符灵礼上,分别觉醒了‘梼杌’与‘天狼’这样的上古异符。

    唯有方歌渔,身为十方城唯一的继承人,却迟迟未能觉醒出符灵。

    以至于,让不少人猜测,或许方歌渔并非是方佑之女,更有可能传言,她极有可能是方蚩与雪城主所出。

    想到这里,百里安的脑海之中不由浮现出了寒月照积雪下的那个手执梅花,踏风而来的温柔女子。

    他摇了摇头:“我虽不知你阿娘,但我觉得,她不会做这种事。”

    “不错。”方歌渔眼皮儿一抬,“尽管我阿娘喜欢的是我二叔,但他们二人之间清清白白,并无半点龌蹉。

    而且当年在大雪雪寒里,我二叔他身体冻坏了半截,尽管后来有灵药疗养,双腿恢复行走,可身子却至此坏了去,并无生育能力。

    这一点,却是极少人知晓的,所以我,自然不可能是他的女儿。”

    百里安道:“我听闻,早年间,你二叔其实修行的天赋并不出色,甚至是平凡。”

    方歌渔眸光闪烁:“可如今,他却是十方城内,数一数二的高手强者,虽然只是位居执事官一职。

    但手中所拥有的权利,却可以与我的父亲抗衡。

    如此算来,他倒是真有可能是这个许愿之人。”

    百里安道:“万事不可妄下定论,此事还是先暗中查查看吧。”

    “嗯,此事倒也不急,既然今日祭渊并未借此许愿之力逃离,说明不管这人是不是我二叔,那许愿之人都已经失去了继续许愿的能力。”

    百里安看了一眼窗外的天色,在屋内折腾了足足一上午,此刻晴雪初停,山色之间渡上了一层浅浅的日光。

    他笑道:“今日是海神祭,我陪你在城中逛逛吧?”

    方歌渔伸着懒腰说道:“我先换个衣服,你去屋外候着便是。”

    出身娇贵的大小姐没有收拾东西的习惯,生活能力更是低下。

    (还有一更,会晚一点。)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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昆仑雪殿,曾有仙人言,逝者流离,生者不释。魂魄一去,将同草秋。尸者重生,游离人间,当为仙家百门所不容,尸魔伏诛。这一日,少年自棺中醒来,血枯骨寒,睁眼已是百年人。仙人一泪,长相守,可解前尘一梦。不修长生修凡死,不为万古同悲寻恨,只愿此生终老温柔,白云不羡仙乡。(长夜行普群:917572815,v群已经创立,进普群找管理验证可进)长夜行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长夜行,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长夜行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