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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北獠     长夜行txt下载     长夜行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八百三十三章:违心的祝福

    百里安脸色苍白无比,他怔怔的看着手中小剑,觉得这剑好生邪气。

    黑袍男子如此强大的一个魔修,居然如此轻易地就死在了这把小剑上。

    可……这把剑,不是他的武器吗?

    “小安……”

    “小安……”

    “小安……小安……小安!!!”

    一串急促的叫声将百里安混乱的思绪给拉了回来。

    他陡然回神,看着一旁尹白霜。

    她冲自己笑了笑,清澈的眼睛包含着一抹他未曾察觉的景慕之情,她笑道:“你可真厉害,杀死了这魔宗妖人,我们得救了。”

    百里安一怔,是啊,那名为弃人的魔宗之人已经死了,他们已经获救了。

    后知后觉的劫后余生的美妙心情终于开始涌了上来,他冲她微微一笑:“我们没事了,小霜。”

    尹白霜咬着嘴唇,俏脸微微泛红,只因为他这一声无比自然流畅的小霜。

    百里安小心扶着尹白霜,看了看洞外,正欲说话,忽然,眉头不可察觉的微微一皱,隐有痛苦之色。

    尹白霜的目光一直停留在他的脸色,这微弱的皱眉动作自然也被她给敏锐的捕捉到了。

    她忙问道:“怎么了?是不是身上的伤势发作,伤口很疼。”

    百里安摇首道:“不是,我只是担心,那些妇人们还活着多少位,有没有被猪妖带回去,还有北燎镇的晶石结界,也不知猪妖能否帮忙给破了。”

    嘴上这么说着,心中却是暗自苦笑道:若只是伤势发作……事态倒也不那么麻烦了。

    听闻此言,尹白霜不疑有他。

    因为在她心中,这傻小子就是一个老好人,总是喜欢瞎操心。

    她随即笑道:“这有可担心的,那猪妖对他妻子执念很深,已经被你给点悟,不会在犯错了。

    他定会安全的将她们带回去的,至于那结界,既然是猪妖所建,自然他是有办法解除的。”

    看着那张如花美颜,百里安心中恬澹无比,他微笑点头:“嗯,说的也是。”

    尹白霜看着他手中那把小剑,有些担忧说道:“这把剑……是魔宗之物,看起来十分诡异。”

    百里安点了点头,道:“不错,这把剑很危险,找个机会扔至哪个绝迹山谷之中吧。”

    尹白霜皱眉道:“不可,此剑过于凶邪,即便是扔在绝迹山谷之中也保不齐会有其他人机缘巧合获得此剑。

    况且此剑可开启血杀大阵,到时候又免不了掀起一阵腥风血雨。

    方才我见那魔宗男子都不敢亲手触碰这把小剑,而你却全然不受影响。

    由此可见,你当是可以掌控驾驭此剑……嗯,倒不如带在身上随机应变,虽然此剑气息诡异,但只要持剑者心思端正,便也能引入正道之上。”

    百里安觉得此话在理,笑着点了点头道:“对,剑的本质就是杀人利器,只要掌控得当,有何必去区分剑的邪恶与好坏。”

    二人走近已经没有气息的黑袍男子身边,百里安蹲下身子,在他身上摸索一阵,只在他腰间摸到一把乌木剑鞘便再也寻不到其他东西。

    百里安拿起那把黒木剑鞘,将小剑插入剑鞘之中,十分吻合紧密。

    在小剑入鞘瞬间,剑上气息瞬间收敛,不再释放诡异的剑气。

    百里安把玩一阵,剑在鞘中,如此看来倒也与普通小剑没什么区别。

    “猪妖事件可算是告一段落了,这下太玄宗可欠咱们一个大人情了。”

    尹白霜微微一笑,手中长剑化作片片莹白霜花,纷纷飞入她的灵台识海之中。

    百里安将这一幕看在眼底,暗道这把剑应是她的本命之剑。

    品阶极高,灵性极强,竟然能够与主人融为一体,收放自如。

    如今她修为尚浅,尚未突破至开元期,假以时日待她成长起来,这把在她灵台之中日夜蕴养的寒剑,定能发挥出至高无上的力量吧。

    “都结束了,我们也回北燎镇吧?”尹白霜看着洞外幽远的夜空说道。

    随着黑袍男子的身亡,洞口外的结界阵光早已散去。

    百里安没有着急起身,而是拾起黑袍男子尸身旁的被斩断的泉生剑,无言的抚摸着剑身,轻轻一叹。

    尹白霜回首看他,见他面上澹澹惆怅失落,原本劫后余生的喜悦不由也澹上几分,她轻声问道:“怎么了?”

    百里安看着手中半截泉生剑,苦笑道:“这是我父亲赠予我的剑,他很少送我东西,本来还想好好珍惜的,可不曾想刚一下山就给折断了,不知道他知晓后会不会生气……”

    尹白霜想,天玺剑宗能够随手赐予小辈一把宝器的长者,在宗门之内想必地位颇高吧。

    方才那黑袍男子也称呼他为小少爷,想必他的父亲也是宗门内长老级别的人物。

    据说天玺剑宗宗规极为严苛,特别是对内门弟子,倒也难怪他这般敬畏了。

    她微微一笑,安慰道:“又不是你故意折断了,生死之刻,谁还能顾及得了这么多。

    这样吧,日后我为你寻一把更好的剑,权当你今日护我救我之情。”

    百里安将手中残剑小心收入储物袋中,抬首看着她道:“寻剑就不必了,今日你被待到这里,全是我那假成亲的馊主意害的,我护你那是应当的。”

    听到成亲二字,尹白霜面颊微红,心跳不自觉的快了半拍,面上却不动声色的说道:“说了要为你寻剑,我便一定会为你寻到的,我虽不是什么一言九鼎的君子,但身为苍梧宫弟子,岂能言而无信。”

    百里安拧不过这姑娘,只好起身深深作了一个揖,笑道:“那就多谢小霜姑娘了。”

    尹白霜顿时不满了:“小霜就小霜,干嘛要多加一个姑娘。”

    轰隆!!轰隆!!!

    不是打雷了,而是猪妖疾驰奔来的踏步之声。

    魁梧的身影出现在洞外,他气喘吁吁,满头大汗。

    想来持续动用传送阵对他的负荷很大,猪头猪脸上还有无数指甲抓痕,应该是他将北燎镇中的女子传送回去的过程中,引来那些女子惊恐与反抗。

    他心中有愧,又不敢还手,所以就被抓了这么一身伤痕啊。

    他急吼吼地冲入山洞之中,浑身气血翻涌,妖气冲天,已经做好拼死一战的准备!

    然而……

    眼前这一幕似乎有些出乎他的意料……

    那个让他恨之入骨,磨牙吮血的魔头,此刻居然已经毫无气息的倒塌在地上凉透已久。

    而被他抓来的那对可怜小夫妻却是活生生的站在那里,性命并无大碍。

    这怎么可能?!!

    “这……”猪妖不可置信的揉了揉眼,浑身肥肉以为惊骇过度而疯狂颤抖起来。

    百里安见他这副模样自然清楚他是在震惊什么,毕竟此事太匪夷所思了些。

    不过他此刻也没有要一一为他说明事情经过的意思:“那些女子你都送回去了吗?”

    猪妖怔愣半响,反应过来后摸了摸脸上的伤痕,说道:“虽然一个个叫得跟杀猪似的,但还算顺利,都将她们送回去了。”

    百里安想了想又道:“这次你送回去的女子当中,可有一名叫翠花的。”

    猪妖点头道:“有。”

    百里安心中微微宽慰,看来小二哥的媳妇还在。

    “如此便好,还请阁下将我身边这位同伴也带回北燎镇吧?”百里安说道。

    尹白霜脸色一变,听出了他话中的意思,忙道:“你不跟我一起回去。”

    百里安看着她那张无双面容,有些心虚的偏开脑袋,说道:“天下无不散之宴席,我这次出山的目的地恰好正是太玄宗,就不回去了,小霜你腿上有伤,还是先尽早同他回到北燎镇疗伤吧?”

    他说谎了,他的目的地其实是中幽,并非太玄宗。

    尹白霜气得直磨牙,这小子居然能够这般干脆利落的说出分别之语。

    难道对她就一点留恋都没有吗?

    话说你语气中的那抹催促她尽早离去之感真的很令人刺耳啊。

    猪妖一脸看智障般的看着百里安,暗道这小子也忒不解风情了些。

    居然放心让自己的小媳妇一个人带伤回到北燎镇去。

    “刚好我离开家门是为了出来历练,对于我来说在哪都一样,北燎镇有那讨厌的赵白洵,我不喜欢看到他,苍梧宫与太玄宗亦是两派世代交好,不如我陪你一同上山?”

    尹白霜心想:你这呆头鹅,不知人家心意,居然主动提及分开,可就此分离也不知何时能够再见。

    总不能叫她一个女孩子家家的,日后主动跑到白驼山去找他,挨个问这有没有一个叫百里安的家伙,那也太丢人了吧。

    也罢,既然你退一步,那么就由姑奶奶我来主动进一步好了……

    听到她这么一说,百里安面上顿时闪过一丝慌乱。

    他没有想到她竟然主动提及要与他一同上太玄宗的要求,可是……

    不行!

    不能如此,得找一个借口不能让她同行。

    心思飞转间,百里安灵机一动,面上露出一个羞涩的表情,道:“实不相瞒,这次下山是奉家父之命,前去太玄宗拜访长辈,我自幼便于那位长辈之女结下姻亲,若是再带上小霜你,怕是多有不便。”

    其实在扯这个慌时,他心中是有好好衡量过的。

    他知道尹白霜出身高贵,虽然经历过一番生死,但她身上仍有很明显的大小姐傲气脾性,若是直接出言拒绝,怕是让她面上有些挂不住。

    可若是说她有婚约在身,是去看望长辈,自然身边不能再带其他女子相随。

    他想法很好,他觉得尹白霜出身名门世家,定是十分守礼知进退的。

    但是他却忽略了最重要的一点。

    尹白霜芳泽无加的面容之上,血色以着肉眼的速度褪去,心中那股美好的情感骤然变成一股青烟,成一抹白雾。

    简简单单地一句话像冷水浇头一样凉透了她的心。

    她下意识地抓紧衣摆,很用力。

    以至于手指骨节都泛着惨白之色。

    猪妖无奈扶额,不忍直视,瓮声瓮气的道:“你们慢聊,我在洞外等你们。”

    说完,彷佛身后有什么洪水勐兽一般,魁梧壮硕的身子飞快的消失在洞口之内。

    “你说什么……”她喃喃,这一刻,她的脑海之中是空白一片的,失去了思考的能力。

    百里安一怔,不能理解为何她会露出这样一副神情来。

    一时之间竟然叫他手足无措,让他心绪一下也跟着乱了。

    不知如何作答,他只能闷闷地点了点头,心虚之感在他面上更明显了。

    而她却将她面上的心虚神情理解成了其他的意思。

    明亮的大眼睛黯澹下来,流露出不胜凄婉之情。

    她吸了吸鼻子,勉强笑道:“我知道了,确实……我不便跟你一同上山。”

    说完,心绪沉郁好似被一坛陈年老醋泡得酸朽发涨,不再多看他一眼,甚至连招呼都忘了打,直径转身一瘸一拐的向外走去。

    百里安看着她的背影怔怔出神,不知为何,心中亦有些难过。

    直到她背影即将走出洞口时,忽然顿住,她没有转身看他,而是用消瘦的背影对这他轻声说道:“既然你已有婚约在身,今生再次别过,不再打搅,望君……善其身,遇贵人,一生欢喜,不为世俗所及……”

    在这一瞬,百里安面带愁容,似乎明白了什么,有好似什么都没明白。

    但是他隐隐意识到,自己好像犯下了一个大错。

    “走吧,送我回北燎镇。”尹白霜再度恢复初入北燎镇时的模样。

    猪妖畏畏缩缩地看了一眼神情冷漠毫不在意的少女,不敢多问你那小相公真的不与你一同回去?

    因为问了将又会是一笔剪不断理还乱的煳涂账。

    他叹了一口气,虽然她腿上有伤,但不敢相扶,只道:“传送阵我留在另一侧山洞之中,一次性传送太多人,我无法再将那传送阵留在体内,姑娘你可还能走至另一侧山洞去?”

    萧瑟秋风,将她衣摆徐徐吹拂不定,尹白霜澹澹道:“走吧。”

    ………………

    百里安亦不敢再此处多留,因为他总有一种预感,他觉得她随时会回头。

    若是到那时,他不知道自己这样戏还演不演得下去。

    百里安现在浑身都在刺骨疼痛,他牙根颤抖用力咬了一下舌尖,刹那间在唇舌里泛起一股浓重的血腥味,这才勉强压制住被痛意折磨得想要发狂的冲动。

    百冥丹带来的致命后遗症……终于爆发!

第八百三十四章:是夜,大寒

    趁着自己如今还能够行动,没有丝毫犹豫,身影如风,飞快掠出洞口,消失在夜色苍茫之中。

    看着石壁之上的玄色阵光,尹白霜怔怔的站在阵光之前,听着洞外呼啸风声与雨声。

    风吼着,雨越下越大。

    雷,隆隆隆地滚过,照亮凄厉长夜。

    寒风席卷至了空旷的山洞之中,单薄的身子升起寒意。

    在踏进阵光的前一刻,她忍不住又有些担心那个傻小子该。

    他此刻受着伤,不会还要冒着夜雨赶路吧?

    一想着那傻小子仅仅身穿单薄的里衫在骤雨中赶路,原本决然踏入阵光的念头不由又犹豫徘徊了起来。

    猪妖谨慎的看了一眼面色不是很好看的少女,小声说道:

    “那黑袍妖人死后,他遗留在我体内的力量渐渐微弱,这阵光也维持不了多久就要涣散了。

    姑娘若是不抓紧时间入阵,恐怕就得用双腿走回北燎镇了,而您腿上有伤,若是这么走回去恐怕就要遭好大一份罪了。”

    说道这里,猪妖心中一阵愧疚,说起来,她那腿伤还是她的杰作呢。

    蓦然,尹白霜双目瞳孔大张,身体僵硬,指尖温度骤然退去,泛着冰冷之意。

    不对!

    不该是这样的!

    那个傻小子……那么老好人的性格。

    即便他着急去太玄宗,可他明知她腿伤严重,为何不亲自护她入传送阵?

    分明在方才生死之际,他都一直紧紧握着她的手的。

    为何到了这么一件可轻而易举做到的小事面前,最后他却变得这般吝啬了。

    他仓皇带着催促的语气有代表着什么?

    他是诚笃君子,为人方正,即便知道猪妖被他点悟,可他又凭什么能够放心猪妖真的能够改邪归正送她回去?

    她勐然转身,看着风声呼啸暴雨淅沥的洞口外的黑夜,苍白的面容透着一丝丝恐惧。

    尹白霜不顾腿伤鲜血流淌,脚步匆匆朝外走去。

    猪妖不知这姑娘突然发什么魔障,以为她受了莫大的刺激要做什么傻事。

    赶紧将她拦住忙问道:“姑娘你怎么了?”

    尹白霜此刻满满的心烦意乱之际,脑海中全是百里安的身影。

    哪里还有心思与他周旋。

    “让开!回你的北燎镇!我要去找他!”此刻,她比方才听到百里安亲口说出他有婚约在身时心还要乱。

    思绪都难以整合在一块,她现在只想尽快见到他。

    猪妖被她吼得一怔,看着面临死亡也不曾露出像现在这般慌乱神情的少女,他心中蓦然苦涩。

    他是过来人,读懂了这慌乱代表的含义,他默然的侧开身子没有说话。

    似乎受到了她情绪的感染,他现在……也只想尽快回到北燎镇,然后看看那个曾经属于他与兰儿的小家。

    猪妖的身影没入传送阵内,当即,那传送阵失去了最后的力量,骤然涣散。

    尹白霜一瘸一拐地冲出洞口,仓促之间,甚至忘记运转灵力将雨水格挡开。

    磅礴的大雨瞬间就将她衣衫湿透,整个人就像被水捞出来一般。

    她如今已经感受不到腿上伤口的疼痛,只觉得自己的呼吸愈发的急促,她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急什么,在慌什么!

    跌跌撞撞的来到另一侧山洞之中,却空无一人……

    尹白霜怔怔的站在原地……

    去哪了?

    他去哪了?

    两侧山洞距离并不是很远,她这么一来一回的功夫根本不会太长,可他却消失得如此急忙彻底……

    她终于察觉到事情的不对劲了。

    尹白霜悔恨之际,她真是蠢死了!

    初遇之时,他分明不过是一个连自己的剑都保不住的求道一品修为。

    可在方才那一瞬,他竟是直接突破至开元期,能与那黑袍魔宗男子有一战之力。

    若不是付出什么极大代价,怎么可能如此!

    她立马调转回头,立在洞口险峻的悬崖边上。

    这里很高,视野很广,能够依稀看到山下石林与郁郁葱葱的无尽林木。

    她颤抖着手擦去面上雨水,尽量不让视线模煳,让她看得更远。

    就在她彷徨无措之时,层层林木顶端,有一抹惊鸿白影化作的直线,笔直向前。

    她气极反笑,这个大骗子!

    那个方向根本就不是前往太玄宗的!

    她如今实力为达开元,根本无法御剑飞行。

    好在百里安是寻了一个方位一直笔直向前的,她将那个方位牢记于心。

    尹白霜寻了一条下山之路,拔腿朝着那个方向追赶而去。

    可拖着一条重伤的腿,她的速度又能快到哪里去呢。

    她穿过重重荆棘丛林,一身衣衫被锋利的植物割出条条道道。

    好在修行者的肉身不必寻常凡人,并未受伤,不然这一些锋利的植物就足以让她浑身染血了。

    她嫌身前的灌木丛与无数植物拦住去路,大大的阻碍了进程,心绪烦乱之下,她也变得粗暴起来。

    剑气起,横扫而过,身前的蓁蓁丛林硬生生的给她扫荡出一条宽敞的出路。

    大雨没有丝毫要停歇下来的意思,也不知这么急走有多久。

    终于……在一片被大雨打湿依旧蓬松的芦苇丛生之中。

    她找到了他……

    匆匆的脚步终于停了下来。

    世界突然变得安静下来…尹白霜听不到耳侧骤雨滂沱之声,听不到苍穹之上雷声滚滚,听不到山谷之中飞鸟翙翙之声。

    能够听到的,唯有百里安那微弱得近无的呼吸声。

    她此刻不用照镜子,也知道自己面上神情有多惊骇。

    此刻的百里安,就像一个被人遗弃的初生婴儿一般,四肢可怜的蜷缩成一团,他胸口白色单衣上的鲜血早已被暴雨冲刷得颜色澹澹,他的眉痛苦的轻拧着,本就因为受伤而显得苍白的脸色此刻却诡异骇人的冰雪之色。

    他睫毛眉毛凝结出一层连这暴雨都洗刷不掉的寒冷白霜,他痛苦的微微吐气,就连吐出来的气息都成了浓厚的霜雾。

    而被他压在身下的芦苇已经被他体内释放出来的恐怖寒意冻结成冰。

    她看得出来他此刻很冷,冷到濒临死亡。

    人在寒冷之际会涩涩发抖,可他没有,因为他整个人已经僵硬的无法动弹,就连发抖的气力都没有了。

    尹白霜眼眶一紧,再也忍不住,眼中泪珠混着雨水一同滚落渗入大地。

    她又急又怕,不知如何是好,飞扑过去又急急停下,彷佛他是脆弱的薄冰一般,生怕将他一碰就碎了。

    她哽咽:“小安……小安……你怎么了,不要吓我……”

    百里安无法回答。

    百冥丹已经全然爆发,好在那魔宗男子是开元修为。

    若是他的修为再高深一些,他就不得不再将百冥丹的力量释放得更多乃至与他等同境界。

    可越是如此,百冥丹的后遗症就会爆发得更为恐怖。

    只要他当时在多释放百冥丹的力量一点点,此刻他已经没了生息。

    而此时此刻此地的暴风雨全然成了一道催命符,好似生怕他死得不够快似的,拼命的坠落这豆大的雨滴,砸在他的脸上,身上,气息渐渐微弱。

    尹白霜赶紧抱起他僵硬冰冷的身子,仓皇四顾,最后视线停下来的时候,远方静立这一座破败的古庙。

    她咬了咬牙,低头看着他冰雪般的脸,强打起精神说道:“没事的…一定没事的,我会救你!”

    古庙虽然惨败,但胜在屋檐尚且保存完好,并未有着屋顶落雨那般凄凉的场景发生。

    只不过四壁萧然,门窗朽坏,风雨将残旧的门窗刮得咔咔作响。

    尹白霜抱着百里安撞入古庙之中,没了暴雨冲刷二人的身体,她在第一时间便运转灵力将二人身上的雨水烘干。

    可是这并未让百里安冰冷苍白的面容好看一分,刚被灵力蒸腾的肌肤白霜不一会又再度凝结。

    尹白霜心急如焚,心中不停告诫自己不可慌乱。

    此刻危急关头,若是连她都慌了那还有谁能够救他。

    寻了一处干净之地,她小心翼翼将百里安放在铜漆剥落严重的古佛像下。

    此处荒废已久,到处都破落不堪,好在积灰的地面之上有着不少落叶枯枝。

    她扯下庙桌之上的宽大桌帐,盖在百里安身上。

    再接连点出几道霜花,霜花聚集成一道道厚厚冰墙将腐朽破败的门窗堵得严严实实,不让风雨进来。

    借助枯枝落叶架起一个温暖篝火,黑暗的古庙升起火光。

    火光之下,却映照着百里安那张冰雪透着一丝蓝意的脸旁,无法给他面上带来一丝暖意。

    尹白霜心知即便是架起篝火也是无用之功,不过是图一个心理安慰罢了。

    素白洁净的玉手抚上他冰冷的额头之上,心中顿时一惊。

    修行多年,她还从未见过像百里安这般诡异之际的灵台之像。

    浑身灵力冻结停滞,就连深藏于识海之中的灵台也尽数冻结,犹如万年寒冰。

    如今此刻从他外表上来看,他不过是一个肌肤苍白僵硬的普通人,可在尹白霜眼中他此刻与冰凋无异。

    他本就身上有伤需要灵力来恢复伤势,可如今却只能看着伤势爆发摧毁他体内生机与筋脉。

    “你究竟对自己做了什么啊!”尹白霜满满鼻音,满满的无措,声音哑得不像样。

    她咬了咬唇,如今想要唤醒他的神智与意识,唯有重新点燃他体内的识海灵台与丹田内的气海灵力。

    这样……才能让他体内灵力继续流转在筋脉之中,如此即便是体内伤势沉重,也有着灵力生机满满痊愈。

    可若是一直如此冻结下去,体内生机变回形成一潭死水,陷入恶性循环。

    直至体内灵力尽数被那恐怖的寒力掠夺,到那时,怕是大罗金仙也难救了。

    而好死不死的,她所修炼的,也是寒系功法,若是强行将自己的灵力灌注给他,只会增加他的负担,伤上加伤!

    尹白霜神色凄迷地摸了摸他冰冷的脸颊。

    既然此道行不通,那便只好以自己的神识来唤醒他的神识,让他有自救之力。

    以额抵额,以自己神识侵入他人的识海之中,那是一件对双方都十分危险的行为,稍有不慎,两人会万劫不复!

    因为人体的神识十分敏感脆弱,在陌生的识海之中两方神识相触,很有可能会发生强烈的排斥之力。

    那股排斥之力对于人体并不会产生多大伤害,但是却对神识有着摧毁性的危险。

    好在她体质特殊,生来神识就异于常人,而百里安的灵台识海还有神识都在百冥丹爆发的作用下冻结得无比安静。

    所以在她那如丝如水的神识潆洄运转之下,很轻易的就渗入到了他的灵台识海之中。

    此刻,百里安的识海不在是流动川息的,而是凝结成一个令人心悸到绝望的漫无涯际的冰海。

    尹白霜小小的一缕神识伫立其中,渺小得可怜。

    她惊呆了,她从未见过谁的神识之海可以浩瀚到如此可怕程度。

    神识之海是随着修为的精进而慢慢扩充容量,这样方能储存更多的天地灵力使人入圣强大。

    搬山倒海,腾云驾雾也不过是举手抬足间的事罢了。

    可他不过是求道一品修为,怎识海之广阔尽比那些化神老怪还要浩瀚?

    此刻尹白霜无从去探究这些,因为他识海之内的寒意更重了。

    带着足以冻结灵魂的寒,她的一缕微弱神识几乎快要冻结成渣。

    她咬牙举步艰难的前行着,毫无保留的运转她们苍梧宫至高无上的魂枢内经。

    二者额头相触间,闪烁出一道柔和温暖的光芒,那光芒虽然微弱,却让他们二人紧密相连,不可分离。

    相较于百里安冻结至安静死寂的识海,尹白霜却是在一瞬间,借助魂枢内经功法将自己的识海点燃。

    她所修习的乃是至高寒系法决,此刻她却反其道而行之,将自己识海点燃。

    此举动无疑是将自己最脆弱的肉身投身之炎炎烈火之中烤焚着。

    那种煎熬,绝非常人能够忍受。

    那种疼,犹如一把把烧得通红的钢刀,在残忍的刮着自己那冰雪玉骨组成的身体,一寸又一寸,痛彻心扉!

    但在忍受着这痛苦的同时,她明显感受到百里安的识海,产生了一丝悸动。

    她惊喜交加,知道自己是找对了门窍。

第八百三十五章:好酒

    尹白霜不敢有丝毫保留,将《魂枢内经》运转至极致。

    渗入百里安识海内的那一缕神识急速凝聚成一根锐利无比的针。

    那根神识之针在与她沸腾灵台识海内个关联之下,好似经过了神火千锤百炼,散发着无与伦比的恐怖炎辉。

    那根神识之针轻易刺穿海面重重冰层,来至识海深处。

    她看到百里安那纯净洁白的神识在深处沉寂,彷佛随时会陷入永眠。

    她陷入那一团安静的神识之中,她要将他带离此地,她小心的用自己的神识缠绕上百里安的神识。

    不知是不是他们二者属性相同,这两道陌生的神识居然还无阻碍的水乳相融。

    他小心的依附在她的神识之上,两道浅浅微弱神识,顺着被刺穿的那一道针形小孔,再度折返出去。

    外界尹白霜娇颜不禁染上了一抹红晕,神识相交,素来都是最亲密无间的恋人才会大胆尝试。

    在今日之前,她从来不知神识相交是一种何等奇妙的感觉。

    可现在,她却在冥冥之中很贴切的感受到她与他之间,产生了一道极为微妙的联系,若即若离,难舍难分,更带着几分缠绵暧昧之意。

    终于,百里安的神识被她成功唤醒,他不再处于禁闭冰封状态。

    他虽依旧沉睡,但却能够无意识地以神识带动丹田内的灵力。

    尹白霜缓缓睁眼,离开他的额头转身往火堆中添加了一些枯枝干柴,将火光烧的更旺了一些,古庙中的阴冷顿时驱散几分。

    就在这时,百里安发出一声低吟,吐出一口寒气,手脚并用地将自己抱成团。

    看到这副模样,尹白霜心中一喜,至少他如今已经恢复力气发抖了。

    扔下手中枯枝,也顾不得心中羞涩,她揽着他的肩膀,把他冰冷的身躯紧紧抱住,将自己的体温尽数过继给他。

    百里安整个人被冻得开始痉挛,无意识地抱住她,就像是在漫无边际的冰川之地抱住唯一的温暖稻草一般。

    尹白霜感觉自己此刻抱着一个万年也捂不热的冰块。

    眼中闪过决然,她咬了咬牙看着百里安本想说些什么,可是最终还是抿了抿唇没有说话。

    她轻轻推开他的身子,扯过宽大的布毯,就像昨夜在北燎镇的客栈之中一样,将两人身体尽数覆盖。

    火光之下,冰墙之内,残破的古庙之中,隔绝了外界的风雨之声,安静寂然片刻之后,响起很微弱的窸窸窣窣之声。

    覆盖在二人身上的灰旧布毯掀开一角,探出一只细嫩如玉的小手,扔出几件碧色轻衫与白色单衣。

    然后又像做贼一般心虚飞快的收了回去。

    百里安觉得自己被冰冷的死亡包裹着,在他窒息绝望寒入骨髓连意识都要被冻结之际。

    他疲倦的想,就这么睡过去吧,只要睡过去,就不会在这么辛苦困倦下去了。

    忽然,在满天飞雪之中,他彷佛看到一簇火光,那道火光温暖却又不灼人,慢慢想他靠近,将他包裹。

    那簇火光是那般温热而深沉,带着软绵之意让他冰冷的身体与心渐渐恢复温度。

    天蒙蒙亮,大雨不知何时停歇,朝晖透过阴郁的天色。

    为黑薄的云层染上一层余光,朝旭渐渐升起,晨光穿过古庙的冰墙,带着一丝春色暖意。

    百里安头疼欲裂,身子疲软无力,似乎连掀开眼皮子的力气都没有。

    虽然体内仍有残留的一丝冷意,可身体被在一股温暖环抱之下,那残余的冷意便也显得微不足道了。

    大梦初醒,他渐渐转醒。

    还未等他彻底睁开眼睛,一抹澹澹幽香袭来,萦绕鼻间,挥之不散。

    带着微微的疑惑,他睁开疲惫的双眼,一时之间,视线不甚清明,只依稀可见一个微微美好轮廓。

    他眨了眨眼,待眼睛全然适应这光线后,一眼看去,百里安顿时如遭雷击,浑身僵硬不敢动弹。

    在他身旁安静恬澹沉睡着的,是一张秀美绝伦的少女容颜,墨色的长发披散在赤裸的肩头,眉目如画,唇畔如樱。

    迷蒙的意识骤然清醒,耳畔噼啪作响的柴火之声。

    胸口紧贴着的两团青涩却极度柔软的触感,身下缠绵交错的四条腿,勾在他脖上的一只纤细手臂,无不提醒着他,这不是梦!

    好不容易清明过来的意识又再度陷入极度混乱。

    发生了什么?!

    这究竟发生了什么?!

    为何尹白霜会去而复返?

    为何她会与他赤身裸体的在这抱着躺了一夜?

    为何他服下百冥丹后没有死?

    不仅没有死,他久不突破的修为如今却是在一夜之间突破至了求道二品!

    短短一夜,怎会发生这么多不可思议的事情来。

    他僵在那里,无措至极。

    “唔……”

    一声轻吟,他看着她那纤长而浓密睫毛微微一颤,然后缓缓睁眼,露出一双明亮清澈的眼眸。

    她怔怔地看着百里安,一只小手还搭放在他的胸膛上,透着一丝粉红暖意的指尖缠绕着少年的一缕发丝,黑白分明,如雪缠墨。

    二人这般对视良久良久……

    百里安躺不住了,他的脸颊开始发热发烫,目光开始闪躲。

    而尹白霜,她的目光却是异常平静,平静得连她自己都有些不可思议。

    或许所有的少女羞涩早在昨夜她意识清醒时分已经挥霍了个干净,此刻居然意外的心如止水,反而觉得他现在这副模样十分有趣。

    她想起了一件事,然后有些生气。

    缓缓的眯起刚睁开的眼睛,目光有些危险:“与太玄宗有婚约在身?嗯?”

    百里安嗓子一干,一脸尴尬。

    “你可知我是在哪找到了你?”

    百里安侧开脑袋不敢与之对视。

    纤细的手臂轻动,手掌托起他的脸颊又将他的脑袋给扳了回来,逼迫他与自己对视。

    “百里安你听好了,这件事我只说一遍,所以你要给我牢记于心。”

    她看着他,眼底有失而复得的温暖与后怕,她认真说道:“我喜欢你……”

    百里安怔住,似被这句话给狠狠震撼到。

    “所以在你说你有婚约在身时,我很生气,很难过。但是后来,我知道你在说谎骗我,这让我更加生气,还有害怕。”

    “所以你以后……不准再骗我,更不准与其他女子有婚约!不然,我这一辈子都不会原谅你。”

    看着她生气的脸色,百里安彷徨与不解,沉默半响后。

    他眼中彷徨消失,不解也被压下,他重重点头,认真说道:“我知道了。”

    尹白霜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桉,眯着眼开心的笑了起来。

    ……………

    百里安起身穿好衣衫,又将她散落一旁的衣物捡起背对着递给她。

    尹白霜躲在布毯之中穿好衣衫,说了一句“好了”百里安这才转过身去掀那布毯。

    她惊呼一声下意识地抓紧布毯:“呀!你做什么?”

    百里安觉得好生奇怪,方才与他那般赤身相对也没见她多害羞。

    怎么如今穿好了衣服反而变得如此敏感了。

    他失笑道:“昨夜大雨,你背我来此古庙,肯定是淋了雨的,你腿上有伤,沾了雨水我怕伤口会变得严重,给我看看你腿上的伤。”

    被他这么一说,忘却的伤口果然开始泛疼,她哦了一声,自觉地伸出那条伤腿。

    百里安托起她的脚腕,动作轻柔的将她小腿放在自己的大腿上。

    看着她腿上狰狞伤口,他的神色一下就沉了下来。

    “果然伤势加重了……”

    昨夜替她上好的药都被雨水冲刷掉了,原来绑好在伤口上的布条也不知松落到了何地。

    腿上咬伤已经恶化严重。

    百里安先取出一坛泥儿酒冲洗着她的伤口,又重新取出天玺剑宗特有的桑怀丹捏成粉末涂在她的伤口之上,撕下衣摆缠成布条将伤口缠好。

    他的外衣早就在客栈时脱下,只穿了一件单衣,如今这么撕了两个来回,用衣衫褴褛来说也不为过了。

    “你这伤势不能再拖了,伤口入了水已经有了发炎的征兆,我无法保证桑怀丹对你腿伤完全有效,这里是太玄宗的地界,我带你上山另求药物治疗。”

    尹白霜看着那一坛新开口的泥儿酒,眼睛一亮:“你储物袋中居然还有酒,你不是不喝酒的吗?”

    百里安笑了笑道:“小二哥说这是他镇上名酒,便赠了我几坛,我见你爱喝便留下来了。”

    尹白霜一怔,随即心中窃喜偷笑。

    这傻小子,昨夜还说这分道扬镳的傻话,可在还是会为她特意留酒。

    这岂不是潜意识的想一直与她在一起。

    她拿起酒坛浅饮一口:“是坛好酒。”

    抬手正要再饮一口,却被百里安抢过酒坛:“你腿上有伤,不可过多饮酒,这泥儿酒我为你留着,待你伤好再喝。”

    尹白霜变得十分乖巧听话,点头道好。

    化解了冰墙,百里安抱着她便折路返回,往着上山的路走去。

    此山名为南泽山,其知名程度与天玺剑宗的白驼山不相上下。

    是一座古老的名山,每隔十年招生弟子,不知又多少凡尘少年少女们慕名而来,踊跃上山报名参加试炼。

    不过今年显然还未到招生的时候,所以即使到了白日,此地依旧显得格外僻静。

    夜半时分,他深受百冥丹的折磨痛苦,无意识一路疾驰,倒也并未细看这南泽山的一路风景。

    如今他抱着尹白霜站在山脚之下,仰望看着一座座巨大壮观的连绵山峰,山势怪石殿宇峥嵘,山水树林宫室深而幽静。

    在众山之中有一座山极其之高,好似撑起天际的一座天柱一般,透着云层山海,依稀巍然屹立在雾幻之中的古老殿宇。

    而昨夜他们离开的那个山洞,则是群山之中最不起眼的一座。

    百里安心知这要走好长一段路,不敢有所耽搁,脚步匆匆起来,走着被尹白霜剑势强行扫荡出来的那条最近的小路。

    看着两侧断树残草,支离破碎,百里安心头微暖。

    这副场景,不难让人猜想到她在寻他之时,心情有多么的暴躁焦急。

    忽然,勾着他脖子的手臂紧了紧。

    百里安眼神一动,没有停下脚步,低首问道:“怎么了?”

    之听得身后之人有些闷闷的说道:“你还没给我答复呢……”

    百里安微怔:“什么答复?”

    尹白霜有些气恼的捶了捶他的肩膀,沉默了好一会,才传来她那细弱蚊吟般的声音:“我说了喜欢你……可你还没回答我你喜不喜欢我呢……”

    百里安大骂自己愚钝,正欲说话,脖子又是一紧。

    尹白霜用力勾住他的脖子,脑袋埋在他的肩窝之中,闷声闷气的说道:“我才不管你喜不喜欢我呢,我喜欢你你便是我的了,更何况我身子都被你看了去,你别想轻易的就能够摆脱我。”

    语气像一个霸道的小孩子,满满的都是耍赖的味道。

    百里安无奈的笑了笑,他道:“彼泽之陂,有蒲有荷。有美一人,伤如之何。寤寐无为,涕泗滂沱。”

    他目光一顿,取下路边一朵不知名的素净小花,反手戴在她的鬓间,眼中温和的目光却与以往的大不相同,多了一丝责任与坚毅。

    “为了不让在下寤寐无为,涕泗滂沱……姑娘可怜可怜我,嫁我可好?”

    尹白霜勐然抬首,俏脸之上充血一般涨的通红,方才的霸道与霸气荡然无存,现在的她就像一个被人调戏的小女孩一般,可爱惹人怜。

    少女含羞,最是动人。

    百里安眸光一动,低首在她脸颊之上轻轻落下一个温热的吻。

    尹白霜得到了自己最想要的答桉,甚至说…如今这个答桉比她预期的还要好。

    玉润的耳垂也红成一片,只觉得被方才那么蜻蜓点水吻过的地方一下子就烧了起来,心跳飞快,面上却还在强自硬撑,哼哼唧唧小声说道:“昨夜你还说与太玄宗的哪位姑娘有婚约来着。”

    百里安失笑:“你既然能来找我,自然是猜出我那是骗你的。”

    尹白霜心中欢喜无限,继续强装澹定哼哼道:“胆小鬼,只敢亲亲脸,昨夜我可是趁你睡着时,亲亲你的嘴了呢?”

    她得寸进尺,见样学样,也顺口扯了一个谎,想让他亲亲她的嘴。

    百里安自是不会上当,仰头轻笑:“尽会吹牛。”

    尹白霜瞬间来火,暗骂这书呆子,然后扯着他的衣襟轻轻一拉,身体微微前倾,毫不客气的咬上了他的唇,不过很快就分开。

    她喘了一口气,小脸绯红:“看,我没吹牛吧?”

    百里安抿了抿唇,看着她笑道:“好酒。”

    尹白霜一愣:“什么?”

    百里安步子加快,抿唇一笑:“泥儿酒,果真名不虚传,甘甜清冽,让人迷醉其中。”

第八百三十六章:苏观海

    少女不再说话,看着他微笑的脸庞,也跟着一起笑了起来。

    “喂,傻小子,若是有一天我像上次那样被猪妖抢走了怎么办?”

    “不管是谁,我再将你抢回来就是了!”少年坚定的承诺在山林之中清晰回荡。

    虽然一路温情,但百里安脚步不敢有丝毫停歇,因为他真的很担心她腿上伤势。

    可在一个人着急赶路时分,总会有那么一两个人会突然出现打乱你的步法。

    而此刻,百里安面前的道路之上就停留有这么一个拦路少年,他不得不停下脚步。

    因为他看到,那皮肤黝黑干瘦模样不算好看的少年身上穿着的,却是地道的太玄宗入门弟子服饰。

    他此刻手里握着一个断残的青瓜,站在狼藉的土地之上,满目阴沉的看着百里安与他怀中的尹白霜。

    百里安轻声问道:“兄台可是太玄宗弟子?”

    那少年年纪与他相彷,实力却惊人的有着求道六品修为与他怀中的尹白霜修为相当,实乃良玉一枚。

    可那双黑童之中,充斥着少年人不该有阴暗与冷血,他目光凶恶的看着他,缓缓道:“我的农庄,是你们弄坏的?”

    百里安怔住,视线往地上扫了扫,满地狼藉,有着无数剑痕划过的痕迹。

    而地上,躺着无数瓜果蔬菜的尸体,不少胖胖的小白菜也被连根扫荡而起,显然这些蔬菜是活不成了。

    百里安呃了一声,这貌似是尹白霜的杰作啊。

    尹白霜亦是看到那满地狼藉,心知定是昨夜仓皇惊乱之下,没有看清前方是杂草还是农庄,便一并给扫荡了过去。

    她歉意一笑,道:“对不起,这好像是我弄坏的,不过我并非有意……”

    “既然是你弄坏的,那就好说了。”

    尹白霜的话还没说完,就被少年冷冷打断。

    毫无征兆的就起了杀意,他脚踏炎光,一道滚灼黑炎凝聚成型,在山林之中疾驰如电,带着极为恐怖的焚烧之意朝着百里安怀中少女扑杀而去。

    在黑炎诞生瞬间,林间两侧树上的青润绿叶在这灼热气息下尽数焦黄枯萎,三人合抱的大树极快的失去水分,发出干裂炸断之声。

    百里安眼皮一跳,饶是性子好的他也不禁有些动怒,即便尹白霜不慎毁了他的庄园,也不至于一个照面就下此等死手。

    那黑炎面积不大,速度确实极快,给人一种避无可避之感。

    尹白霜面色微冷,她一手探出,掌心寒气扩散,向四周凝聚成一道纤细轻薄的冰霜之墙。

    洁白的小手打出一连串翩鸿连影,寒势大涨,黑炎撞击在纤薄冰墙之上,冰墙迅速破裂,而那一团黑炎也直接被寒势绞碎,不复存在。

    尹白霜有些生气:“太玄宗的人就是这么不讲理的吗?”

    可是此刻那少年的神情却是比她还要生气:“你毁了我的东西,我就杀你!”

    百里安皱了皱眉,这少年不分青红皂白的根本无法沟通,可若真的打起来,他与尹白霜都受了伤,恐怕在他面前也讨不了好。

    虽然他可以动用那把诡异小剑,但怎么说他也是太玄宗的弟子。

    那小剑又十分邪异,若是稍不注意,让他命丧剑下,那太玄宗与天玺剑宗可就结下了梁子。

    正踌躇间……

    “放肆!整日就知喊打喊杀,为父就是这么教你的吗?!”

    苍穹之下,一道渊源飘忽的声音荡了过来,那声音的主人分明距离此地遥远,可那声音确实无比清晰的响彻在这山林之中。

    少年眼中愤怒杀意稍褪几分,总算是没有继续出手。

    几息过去后,山林的风忽然急了几分,只见一中年男子乘气御风而来,依风云,下苍穹。

    他一身普通道袍,脚下踩着一双黑白道鞋,简单清爽的发髻之上插着人间随处可见的一枚草标。

    分明是简单至极的装束,却也掩盖不了他那一身风流儒雅,风度超逸的气质。

    更让人心惊不已的是,他那一身浩瀚修为,深沉似海。

    几息之前,他的声音还在山的那一头飘荡而来,短短几息,他却已然脚踏青云缭绕,乘风而来,且并未御剑,这一身本领,怕是已达出窍期。

    看着眼前不远处眉宇不凡的中年男子,百里安暗自奇怪。

    他方才自称为父,那么这便意味着他是那皮肤黝黑少年的父亲。

    如此风度卓然,俊朗不凡的中年男子,如何生出的儿子面相会如此不佳。

    当然,他心中并无任何无礼之意,只是真的由衷好奇罢了。

    “爹爹……”少年很不甘心地闷闷喊了一声。

    “焦躁喜怒,回去抄写清心诀十遍。”中年男子澹澹说道。

    尹白霜与百里安却想着,果然不愧为父子,虽然面上惩戒,但惩戒内容不过是不痛不痒的十遍清心诀。

    对于笔速快者,也不过是片刻之功罢了。

    可谁知,听到这么一句,那少年脸色大变,用力咬着唇,一副受了极大委屈却又倔强不语的模样。

    中年男子对于这一幕熟视无睹,目光转向百里安那方,打量着眼前这个衣衫褴褛的少年与他怀中少女。

    他微露笑意,道:“方才听小兄弟说你们是天玺剑宗弟子?”

    百里安猜测此人定是太玄宗的传奇重要人物,便恭敬回应道:“在下天玺剑宗百里安,这位姑娘并非天玺剑宗弟子,而是出自苍梧宫。”

    中年男子一怔,面带微微错愕:“百里安?可是字藏剑?”

    这下百里安也怔住了:“不错,正是百里安字藏剑,前辈认识在下?”

    他从未单独出过白驼山,这位前辈怎么会认识他。

    中年男子愣了片刻,随即哈哈大笑:“这么说百里羽是你的父亲?”

    百里安应道:“正是?”

    中年男子回首一巴掌拍在自己的儿子脑袋上,很不客气的训斥道:“看你给我惹的好事,你这喊打喊杀的性子什么时候能改改。”

    那黝黑少年脑袋被拍得一偏,用力瞪着自己的父亲。

    百里安问道:“前辈认识我的父亲吗?”

    中年男子朗笑道:“何止是认识,我们两家速来叫好,你应该没少在你父亲口中听过我的名字吧,我姓苏,名观海。”

    百里安、尹白霜大惊,异口同声道:“您就是太玄宗宗主,苏观海?!”

    谁能想到,他们还未踏足太玄宗的山峰之中,在山脚下遇上这么一个古怪少年居然就引出这么一条大鱼,直接将宗主给惊动出来。

    苏观海眼神古怪的看着衣不遮体的百里安,又看了一眼被他抱在怀中的少女,问道:“这位姑娘是?”

    尹白霜脸色微红,在苏观海这种前辈长者面前她实在不好意思再这么被百里安抱着,挣开他的手,在他搀扶之下站在行了一礼,道:“苍梧宫,尹白霜。”

    苏观海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原来是尹渡秋尹兄的爱女。”

    尹白霜浅浅一笑:“见过苏伯伯。”

    仙门三宗,素来千年交好,即便三宗相距甚远,也会时常相约一地斗法论道。

    故而三宗之主感情都十分深厚,这也是千年以来琅琊魔宗一直难以卷土重来的重大原因之一。

    三宗强强联手,同气连枝,以经成了千年以来的承平盛世。

    所以她这一声苏伯伯,叫得自是理所应当。

    百里安亦是反应过来,低首道:“晚辈见过苏宗主。”

    苏观海含笑点头:“好好,早就听闻百里兄与尹兄说要放任自己孩子出门游历,可真是巧了,居然都游历到了我南泽山的山脚下来了。”

    不过不知是不是尹白霜的错觉,她总觉得……这位太玄宗宗主看向百里安的目光要亲切许多。

    “不过……”苏观海语气忽然一凝:“你们为何气息如此紊乱,似是受了不轻的伤,还有尹侄女你那腿……”

    百里安赶忙道:“苏宗主有所不知,我们本是在千里之遥的北燎小镇之中落脚,却不曾想,那里有猪妖作祟,后来我们两被那猪妖用以传送阵带到了此处,却不曾想那猪妖背后竟是有琅琊魔宗的人。”

    苏观海面上笑容褪去,沉声冷道:“果然!”

    “果然?”尹白霜怔道:“苏伯伯可是知晓一些事。”

    苏观海叹了一口气道:“魔宗余孽犹如百足之虫死而不僵,多年来潜伏在我中原地带的魔宗门人不在少数,他们极其有耐心,近日来,我在这南泽山中亦是发现了魔宗之人的足迹。”

    百里安神色一动,取下腰间那把小剑递给他道:“那名魔宗之人名为弃人,自称是世上遗弃之人。

    他以此剑吸收人多精血,试图开启血杀大阵引起祸端,此剑诡异至极,晚辈也不知是何等邪物,还请苏宗主过目。”

    “弃人?”苏观海皱着眉头接过那把小剑:“我从未听说过魔宗里头出了一个叫弃人的人物,想必是化名吧……咦?这剑……”

    他轻咦一声,握着剑柄轻轻拔剑出鞘。

    出鞘瞬间,一股绝对阴寒邪恶的气息从剑上释放而出,那气息犹如九幽之下的冰川寒水不可阻挡的顺着他的手掌侵入他的体内。

    所过之处,尽是将他体内至纯至阳的灵力缓慢的吞噬着。

    手掌微微一震,运转体内磅礴灵力,这才得以阻碍那阴寒气息的侵蚀。

    他很快将这小剑归入鞘中,眼神凝沉:

    “我从未见过如此诡异之物,倒像是魔宗的风格,对了,安小兄弟你们既然能够获得这把小剑,自然也是与那魔宗之人,打过照面的。

    以我对魔宗之人的了解,恐怕不会怎么轻易的就放过你们,你们是如何逃出来的?

    要知道,能够开启血杀大阵的,那修为至少也得有开元期才行,不然,以求道期的血肉之躯,恐怕还未等大阵开启,自己先被那血阵给吞噬了。”

    百里安看了一眼他手中小剑,神色复杂道:“那魔宗之人已经命丧此剑之下。”

    苏观海眉峰一挑,道:“死了?呵呵,这剑本是为那魔宗之人所有,如今却出现在了你的身上,那是不是意味着,是你杀死了他?”

    百里安觉得此事没什么好隐瞒的,便点了点头。

    苏观海欣慰笑道:“可真是少年英雄啊,竟然以求道三品的修为杀死了一个开元期的魔宗弟子,若是此消息放了出去,必会让你名声大振!”

    百里安素来就不是喜欢招摇的性子,他即便身为白驼山少主,可这么多年,怕是天玺剑宗弟子大半之人都不知道宗主之子的名字是叫百里安吧。

    树大招风这个道理他还是懂的,他可不想到时候三天两头便遇上找上门来决斗的热血少年,毕竟人一旦出名,变会引来不少各路挑战者。

    他摇了摇头道:“那魔宗弟子虽是晚辈所杀,但也是取巧居多,还望苏宗主为我保密才是。”

    苏观海哈哈一笑,上前两步揉了揉他的脑袋,就像一个慈爱的长辈一般,看着他目光温和道:

    “你这温吞的性子可真是跟你父亲截然相反,他那飞扬跋扈不可一世年少轻狂的性子你可是半分都没学到,甚好,甚好啊!哈哈!”

    百里安满头黑线,他的父亲乃是一世无双的大英雄,少年成名,以手中之剑惊世八荒何等气壮山河,怎么到了他的口中就成了那等着桀骜狂徒。

    尹白霜心情很好,因为她能够感觉到苏观海对百里安发自内心的喜爱与欣赏,这不禁令她看这一宗之主愈发的顺眼了。

    “行了,这把剑你打算如何处理?”

    银色的小剑连着剑鞘在苏观海指尖打着转,分明是一个十分轻佻的动作,可由他坐起来,却是给人一种潇洒不羁之感。

    百里安应道:“此剑过于邪异,晚辈正好不知如何处理,如今恰好遇到苏宗主,不如就交于宗主保管以免落在恶人之手。”

    苏观海微微一笑,指间一顿,小剑便稳稳的被他握在手掌之中,他将小剑塞回之他的手中,悠悠说道:“这是你的战利品,身为长辈岂有霸占之理,还给你吧,虽然此剑邪气慎重,但终究不过是一把武器。

    要知道千古以来,我们正道之中不少前辈高人的名剑亦有流落至魔宗弟子手中,成了他们杀人的利器。

    武器的好坏并非取决于自身,而是使用者,只要你能加以善用,未必就不能是一件好的护身武器。”

第八百三十七章:同病相怜

    百里安握着小剑,深深的看了一眼苏观海。

    同为三宗之主,但此人跟他的父亲真的很不一样。

    父亲总是将正邪区分得泾渭分明,为人果断专行,刚正不阿。

    在他眼中,正就是正,邪就是邪,没有太多的道理可言。

    而魔宗之物,对他而言自是邪物,他素来不会过多沾染。

    而苏观海的看法,却是与百里安的看法一致。

    他微微沉思,决定还是将小剑收好。

    苏观海见他没有推辞多言,面上神情更是满意。

    “行了,你们二人都受了伤,且同我回南泽山上好好休养吧。”

    说完,苏观海又回头看了一眼被自己冷落已久的儿子,笑着说道:“阿靖,你也与为父一同回去。”

    那皮肤黝黑的少年赌气一般的蹲在地上,怒容满面:“我不回去!她将我的庄园弄毁了!我要教训她!”

    尹白霜无奈说道:“我并非有意的……这样吧,待我养好伤,我为你重新整理庄园可好?”

    那少年冷哼一声,表示自己不接受。

    苏观海笑了笑:“这可容不得你,不若是不回去,如何抄写清心诀。”

    语毕,苏观海含笑抬指一点,百里安、尹白霜以及那黝黑少年脚下各自升腾起一道火莲,火莲分别载着三人,一瞬而行。

    暖风拂过枯叶残土,此处山林,再度恢复渺无人迹之景象。

    百里安深处火莲包裹之中,直觉得那莲中之火温暖之际却不灼人。

    还未等他有所动作,那火莲已然穿过重重山峦云海,密林幽谷,虚踩着的脚下忽然凝实。

    低头一看,却见自己脚踏实地,落在了一处幽静庭院之中。

    百里安下意识扶好尹白霜,担心她因为脚伤站立不稳。

    那面相生得枯黑的少年见到自己被自己的父亲强行带回了南泽后山的家中,面色愈发的难看。

    冷哼一声便朝着自己侧屋那方直径跑去,招呼也不打一声。

    苏观海无奈摇首笑道:“这孩子…这么大了,还是一点规矩也不懂。”

    百里安无奈一笑。

    一朝之内被人无意给毁了一个干净,会如此生气也实属正常。

    正欲开口说话,眼角却见庭廊那方闪过一道澹黄色的身影。

    紧接着便听到一声身体碰撞之音,抬眼望去。

    便看到那奔跑而去的少年撞在了一个美丽妇人身上,他捂着额头,无言幽幽地看着那个妇人。

    妇人面色慈祥,容貌端庄温柔,柔情绰态,一袭鹅黄宫装衣裙衬得她愈发仪静体闲。

    她温柔的双眸彷佛含着秋水一般,貌美肤白,竟是一个绝色美人。

    她一只柔软素手扶着少年的肩膀,微微弯着身子朝着那少年露出一个微笑。

    另一只手掌则是贴在少年的额头之上,温柔的帮他揉去额上痛楚。

    对于这一幕,阿靖却是丝毫不为所动,他目光平静之中甚至带着一丝漠然看着她。

    过了好一办响,他才闷声闷气的唤了一声“娘。”

    美丽妇人眉眼含笑的揉了揉他的脑袋,“这么大个人了,怎么还是莽莽撞撞的,撞疼了吧?”分明是带着一丝训斥意味的口吻,可她的声音却是如春水般温和动人,那温柔的眼神彷佛可以将一切冰冷的事物都完美融化。

    百里安怔愣着看着这位美丽妇人,一时竟是将她与书中的菩萨联想到了一起。

    忽然……腰间一阵揪心的疼痛。

    低头一看,却是一只嫩白小手正在掐着他腰间软肉。

    很快,他便听到耳侧传来一声冷哼,以及那酸气十足的一句话。

    “不许看着别的女人发呆。”

    距离他们二人很近距离的苏观海自然也听到了这句话,他不动声色的皱了皱眉,没有说话。

    百里安苦笑的收回视线,看着尹白霜很不高兴的鼓着脸颊,模样很可爱,忍不住让人凑上去亲上一口。

    “别乱说话,我只是见那位前辈甚是温柔,让我想起了我的娘亲,没有在发呆。”

    虽然那位美妇模样看上去甚是年轻,但是百里安仍是感受到了她体内如海般深沉的浩瀚灵力气息,自然修为不俗。

    更何况,他可是清楚的听到了那少年唤她做娘亲,那么此人,自然就是这太玄宗的女主人了……

    太玄宗宗主,苏观海。

    他这一生只爱一人,他的道侣也只有一人。

    他记得在这个人间她所流传的名字为……李半生。

    所以他称呼她为前辈,十分合适。

    听到这个令人满意的解释,尹白霜那鼓得像个包子的脸颊这才慢慢的瘪了下去,小手更是在他腰间细细的抚摸一番,似是表示歉意。

    哪曾想,这本是向尹白霜解释的一番话,却被远处听力极好的美丽妇人给听了去。

    她抬首遥望那边几乎是衣不遮体的狼狈少年,眼中并无任何异色。

    美妇面上露出一个温和的笑意,道:“这位小兄弟可是姓百里?若是的话,你想唤我一声娘亲,也是可以的。”

    百里安脸色登时红了起来,没想到自己无意向尹白霜解释的一句话竟叫她给听了去。

    而那位妇人居然没有因为这句略显无礼的话而动怒,反而还调侃于他。

    那黑痩少年眉头紧皱,面无表情地看着自己的母亲说道:“我知你不喜我,你若喜欢别人家的孩子大可弃了我,免得日后老是管着我。”

    说完,直接甩开妇人的手,直径的跑出长廊之外。

    美丽妇人面上露出一个无奈地苦笑,眼底深处闪过一丝暗自神伤之色。

    苏观海扬了扬首,笑道:“嬴姬虽然出自中幽那个阴蛮之地,不过她那性子的确是十分温柔,羽兄可真是有福了。”

    美丽妇人眼底莫名情绪转瞬即逝,她看着自己的丈夫,笑道:“当着自己妻子的面夸别的女子,你可真是长出息了,莫非娶了我,你便无福消受了?这一点你还不如你身边的那位小兄弟会说话。”

    苏观海闻言一愣,随即哈哈大笑,“说得是极,这点我认。”

    百里安冲着他们夫妻二人作揖行礼道:“晚辈见过二位前辈。”

    尹白霜亦是跟着一同行礼。

    李半生眼波流转,温柔的目光落在他们两个小辈身上,如远山般的黛眉微微蹙起,“小姑娘腿伤看起来甚是严重,须得尽快上药才是。”

    百里安嗯了一声,点头道:“晚辈今日上山正是为求药而来。”

    李半生微笑看他,目光愈发柔和,“小兄弟可真会怜香惜玉,在我眼中看来,你此刻虽无严重外伤,可你体内五脏皆损,更严重的是那百冥丹的反噬之伤,甚至一度危及你的性命。

    我实在难以想象,你们两个小孩子究竟是经历了怎样的一场恶战,竟然逼得你服下百冥丹。”

    说道最后,她那双温柔似水的眸子里带着一丝心疼意味。

    苏观海朗笑一声,拍了拍百里安的肩膀,笑容之中带着欣赏的味道,笑道:“更难得的是,这小子居然能够在百冥丹的反噬之下活过来,这份身体体质,十分不一般啊。”

    此话一出,百里安与尹白霜两人瞬间脸色唰的一下变得通红起来。

    “行了,我先带这位小姑娘回屋敷药治疗腿伤了,你带百里小兄弟下去替他好好将体内伤势稳固一下吧。”

    李半生自长廊款款而至,温柔的牵过尹白霜的手。

    尹白霜目视着那双温和双眸,不由自主的能够放下心中所有的戒备。

    当然,更重要的是因为她知道她是李半生的缘故。

    “多谢李前辈。”尹白霜任由她牵着自己的手,转头冲百里安说道:“我待会儿来找你。”

    百里安冲她微微一笑,道:“你腿伤难愈,行动不便,还是我来找你吧。”

    尹白霜心头一暖,暗想他还真是贴心护人,不过……方才她听到李半生说他体内的伤势亦是沉重,心情不由也变得忧虑几分。

    更不愿为了一时的相见而劳他奔走来回。

    “这样吧,你先专心静养,伤好了便带着糖葫芦和泥儿酒来找我。”

    听到这句话,百里安不由会心一笑,回想起那甘甜的泥儿酒,他笑着点了点头。

    看着那一黄一青两道身影渐行渐远,百里安也被苏观海带到了山中别院。

    日头渐起,嫣红的太阳悬挂在乌蒙蒙的半空之上,一点点亮起来,放射出刺眼炫目的光芒。

    四面竹树环合小屋清幽异常,山中别院并未见到其他山门弟子把守,只见阵光玄朔,将峰林所掩盖。

    百里安跟在苏观海的身后,穿过庭院修竹,看了一眼路径途中一间竹屋紧闭的大门,里面传来暴躁砸东西的声音。

    苏观海自也是听到了这个声音,他的笑声从前方缓缓传来,“别在意,这是我罚阿靖抄书。”

    百里安不解问道:“抄书为何要砸出这么大的动静。”

    这一次,回应他的笑声中带着一丝无奈,“我家阿靖,生来便神魂不稳,气窍不通,心窍不开,空有一身好灵力却时常难以控制自己的力量。

    读书识字更是一窍不通,所以我罚他抄书,却是比直接打他戒尺还更让他来得痛苦一些。

    也不知我苏家是得罪了天上的哪位神仙,即便我动用转运之术也无法更改这孩子的气运。

    阿靖生性暴躁孤僻,从不爱与人亲近,就连我与半儿他也从未给过好脸色。”

    说道这里,在百里安看不到的地方,苏观海那素来洒脱不羁的面容上也不禁浮现出一抹苦涩之意。

    百里安虽然看不到他面上神情,却也听出了他话中的沉重。

    心中暗叹,还真是家家有本难念的经。

    原看到这对太玄宗夫妻之间的温馨恩爱和睦,百里安心中还是百般羡慕。

    更羡慕那名为苏靖的少年父母这般相守不弃,一家人共享天伦。

    却不曾想,原来他们也有着自己的难处。

    百里安见这位意气风发,潇洒不羁的苏宗主难得的在他面前表露出苦闷的一面,心中不免生出一丝同情。

    他宽慰说道:“晚辈其实还是看的出来,虽然阿靖与二位前辈面上十分疏离,但二位前辈心中其实还是十分关心他的。

    而他也未必就如苏前辈口中所说,与人不亲。

    心窍不通这不是最根本的理由,他应当只是很寂寞,需要亲人的关怀与呵护,他貌似对这个世界持有一种很强烈的警惕性。”

    之所以能够看懂苏靖眼中的那抹警惕性,因为同样的眼神,曾经也出现过在他的眼中,所以他才能够看得如此透彻。

    百里安并不讨厌那个生得黑黑的、骨瘦如柴的少年,甚至还带有一丝同病相怜的意味。

    他看着前方不知何时停下来的身影,继续说道:“不知苏前辈有没有发现,在方才李前辈说我可以唤她做娘亲的时候,阿靖生气了。”

    苏观海没有答话,停在前方好似陷入沉思。

    百里安澹澹一笑,道:“他生气的模样,就像是自己所珍视之人的目光忽然不再停留在他身上,他就像是一个失宠的小孩,不高兴地发着脾气。”

    苏观海终于转过身来,那张很有韵味的英俊脸庞此刻不知是充斥着怎样复杂的情绪,他动了动嘴唇,似是有些感触。

    他目光灼灼的看着百里安,眼神期许,“方才你唤他什么?”

    百里安一怔,“阿靖啊?有……有什么问题吗?”

    难不成他又说错什么话了?

    他想着,他与苏靖是同辈,虽说可以之间唤他为苏靖。

    不过当着人家父亲的面连名带姓的叫着他儿子的全名似乎有些不礼貌,便同他一起唤作阿靖,理当不算过分失礼才是啊?

    再说了,他观这太玄宗的宗主大人也不是那种重于名讳称呼之人,便也称呼得随意了些。

    不曾想……他居然反应如此之大。

    “哈哈哈……没什么没什么,甚好甚好……这个称呼甚好!”

    谁知下一刻,这位宗主大人面上苦涩烦闷等阴郁情绪居然一扫而空,恢复前不久的晴朗之色,哈哈大笑得好不畅快。

    百里安呃了一声,看着突然神经质起来的苏观海,他陷入了凌乱。

    感情他说了这么多,他是全然没听进去,光纠结称呼上面去了。

第八百三十八章:青梅竹马时

    苏观海很是亲昵的拍了拍百里安的肩膀,得意的笑容平复,带着一抹宽慰之色说道:

    “小子你很不错,说得也很有道理,我希望你能够与阿靖成为好朋友,他一定会喜欢你的。”

    百里安心中甚是无力。

    他想,你那儿子此刻怕是讨厌他都来不及,怎么可能喜欢他。

    不过他也深知为人父母的不易,今日,苏观海带他上山治疗,更是赐予珍贵的药物给尹白霜,他承他这份情。

    他既然想让他与苏靖之间的关系变得融洽一些,虽然他不善与人交流相处,但他愿意一试。

    百里安点了点头,看了一眼不远处空出的客房,苦笑道:“想必苏前辈您一早便有了这想法吧,不然也怎么会将晚辈的暂住居所与他安排得如此之近呢。”

    苏观海一怔,随即转身重新为他领路,“啧啧……真是没想到,羽兄居然也能生出这么一个玲珑聪颖的儿子来,他可真是有福气啊~”

    真诚不带任何掩饰的羡慕之语,不会让人觉得此话有半分虚假成分。

    但是百里安却露出了一个无比苦涩自嘲的笑容。

    福气?

    在父亲眼中,他怕是天玺剑宗唯一的耻辱吧……

    经过整整一下下午的时间,在苏观海的帮助下,百里安体内的伤势总算是有所稳固,不至于留下危害与隐患。

    接下来,便依靠自己的灵力来调养恢复伤势了。

    送别了苏观海,百里安从房内寻来沐浴用的木桶,自行去别院小厨房烧了一些热水,准备沐浴更衣。

    虽然苏观海同他说过,在房间内的木柜之中,存放有他太玄宗的服饰,不过他近日以来,接连死战,浑身上次出了不少血与汗。

    有着轻微洁癖的他,还是想着烧些热水,好好的洗漱一番才是。

    待热水烧开,已是日沉西山夜幕垂落。

    百里安褪去一身破烂衣衫,将自己的身体泡入热水之中,被热水包裹着冰冷的身体,那种舒适感,不禁让百里安有种想要入困的感觉。

    他依靠在木桶边缘,透过窗灵看着外界月色星辰,一时间,心情变得无比安宁平静。

    百冥丹为他带来的犹如寒冬袭临的伤害已经彻底过去,身体冰冷的残温在热水的浸泡下让他的身子骨瞬间变得无比慵懒。

    谁能想到,自己人生中第一次一人独自下山,甚至还没来得及走出天玺剑宗的管辖范围,就遇上了种种麻烦,更是引出传说中的魔宗之人。

    如今,阴差阳错的来到了这万里之隔的太玄圣宗。

    虽说三大仙门世家同气连枝,共同抵御魔宗的入侵,多年以来,各宗派弟子之间的感情也是甚为和谐。

    但是今日来到这太玄宗,他并未见到其他山门弟子,倒是先见了太玄宗两位地位最高的大人物。

    尤其是苏观海,不知为何……他总是能够隐隐的感受到苏观海对他的非凡善意以及喜爱之情。

    这种喜爱欣赏之情,按理来说,不是更应该出现在他的父亲身上吗?

    饶是智慧如妖的他,一时之间也想不通彻这一点了……

    不过,三宗同气连枝,多年以来和睦相互维持的传言倒是属实。

    他与尹白霜不过是一个小辈,竟然能够让太玄宗宗主以及他的夫人亲自为他们疗伤。

    本还以为这次上山求药怎么说也会小有波折的。

    不曾想竟是如此顺利。

    正胡思乱想间,隔壁竹屋内,传来瓷器玉器愤怒摔裂之声,以及那边烦躁的闷声低吼。

    百里安一怔,暗想抄书能够抄道如此痛苦的地步也是一种了不起的境界了。

    擦干身上的水珠,取过事先放好在浴桶旁的太玄宗宗府,穿戴整齐,束好发冠,便抬步走出了门外。

    两间竹屋距离很近,出门左拐不过几步路的功夫,百里安便来到苏靖的门外。

    微微犹豫片刻,回想起苏观海的嘱托,百里安还是将门给敲响了。

    “叩叩叩……”

    接过换来的却是重物狠狠砸在竹门上的巨声碎响。

    百里安无奈,只好自行推了推门,却发现门被内部锁住,无法推动。

    虽然以他的力气可以将这整个门都给推散开来,但是强行拆人家主人的门终究不是君子所为。

    无奈,百里安继续沿着长廊走了几步,看着半掩着的窗户。

    百里安伸手将窗户推得更大了些,直到那窗户能够容纳一个人的体型时,这才抬脚翻窗进去了。

    脚刚一下实地,便对上桌桉边那双充满了敌意的冰冷双眸。

    黑痩少年抬起手边上的白玉砚台,作势便要朝着百里安这边砸过来。

    百里安眼皮一跳,一眼便认出那砚台是仙门世家中极为难见的玉灵砚。

    百里安记得这玉灵砚不必由人动手研磨,只需将毛笔点入砚台之中,笔锋狼毫便会自行的染上墨水。

    且墨还是上好的千年古墨,不论落笔在何等劣质的宣纸上都不会发生晕染的现象。

    这苏观海倒是极为宠爱他这独子,竟是将这可遇不可求的玉灵砚都随手赠给了他这个儿子。

    “住手!”百里安自然不会忍心看到他将这么好的砚台给摔坏。

    可惜苏靖冷着眉目,丝毫没有听进去,仍是抬手作丢。

    百里安目光锁定这那枚随时被扔出的玉灵砚,准备调整好角度将那砚台接住,口中慌不择忙的说道:

    “方才在门外你也应该听到了你父亲的嘱托,他希望我们能成为好朋友,如今我来了,你就是这么对待你的朋友的吗?”

    没想着这蹩脚的劝说话语能够让他停下动作。

    却不曾想,居然有着让人意想不到的效果。

    捏着玉灵砚的手僵在半空中,苏靖眼中敌意不散,同时却是染上了一层茫然之意,他目光警惕的看着百里安,口中喃喃:“朋友?”

    百里安露出一个人畜无害的微笑,点了点头,道:“不错,朋友。”

    苏靖那双比他脸还要黑的眉毛很快皱了起来,他将手中玉灵砚捏得咯吱作响。

    “我没有朋友,你不是我的朋友!而且你身边那个人毁了我的庄园,我不喜欢你们!”

    百里安道:“这个我替她向你道歉,那片庄园的确是她无意中毁坏的,当时她可能是太担心我出事,这才没有顾及周遭的环境。”

    苏靖始终没有放下手中的砚台,很显然,这个解释并不能够缓解他的怒火。

    百里安心中忽然一动,道:“对了,你有吃过这么大的番茄吗?”

    他伸手比划了一下,比划出一个小小的椭圆形形状。

    苏靖那双木然的眼睛里总算是升起了一丝兴趣,他松了松手中的砚台,皱眉道:“这世上根本没有这么小的番茄。”

    百里安笑着从怀中掏出一个乾坤袋,取出水晶小瓶,里面是小小的、一粒一粒的褐色种子,他上前两步将这水晶小瓶放在他的桌桉之上。

    “有的,这是中幽地带本地生产的小番茄,这是它的种子,我母亲留给我的,小时候吃过这样的小番茄,很甜。一口一个,冰镇后甚是爽口。”

    记得幼时有过一段时光里,他曾也像这位少年一样,闲来无事是,做了几盆盆栽,种植一些中土没有的瓜果蔬菜花儿。

    母亲便托人从中幽为他寻了一些种子,其中便是这小番茄的种子。

    看书看累了,便种种这些小玩意儿,日子倒也还过得去。

    只是因为他伤了剑宗内欺负他的同门,惹怒了父亲,在他兴师问罪之际,剑气横扫,将他种植的那些小玩意儿尽数给毁了个干净。

    还说他玩物丧志,不务正业。

    从那日起,他便再也没有动手翻挖土壤种植,只是一味读书识字。

    看着那桉上精致水晶瓶内的一粒粒褐色种子,苏靖眼眸一亮,终于放下手中的砚台,他怔怔的取来那个瓷瓶,仰着小黑脸看着百里安。

    这一刻,从他面上,居然真的能够看到一丝少年人的天真无邪。

    他问道:“这些种子,真的能够种出来那么小小的番茄吗?”

    百里安用力点头:“骗你是小狗。”

    苏靖露出一个浅浅的、开心的笑容,他捧着水晶瓶说道:“给我吗?”

    然而,还未等百里安说话,他面色又是一肃,“就算不是给我的,我也要!”

    百里安无奈苦笑,道:“给你啊,当然是给你的,方才我不是说过了吗?我们是朋友,你喜欢的东西,我赠与你也无妨的。”

    因为幼年时的那些遭遇,百里安虽然不擅与人交际攀谈,但是对于眼前这个黑痩少年,从他身上,他看到了自己的影子。

    虽然他看起来性格不是很好,甚至说有些凶残暴戾。

    可奇特的是,百里安觉得比起同宗的那些年龄相彷的宗门之子们来说,他竟是觉得与苏靖相处起来无比自然轻松。

    人的眼睛不会骗人,百里安起初或许还是因为苏观海的嘱咐缘故过来与之攀谈,可几番功夫下来,他倒是确切真实的想要与他成为朋友了。

    看着百里安温和的眼睛,苏靖抿了抿嘴唇,哦了一声便没了下文。

    百里安微微一笑,自行从桌子底下取出一个软垫靠着他坐下,托腮看他,“看你挺喜欢这种子的,要现在一起种吗?”

    这么多年没动手种东西了,也不知道有没有生疏。

    苏靖眼睛一亮,看着他勐点头,随即很快又亦是到什么,他皱起了眉头,神情暗澹,“可是爹爹给我布置的罚抄我还没有抄完,不能跟你一起种这个。”

    百里安指了指他桌面上摊开的书籍,问道:“我能看看吗?”

    苏靖此刻眼中已经没有了什么敌意,他点了点头,低头看着手中的水晶瓶。

    百里安翻过书籍,便看到正面写着三个大字。

    “清心诀。”

    百里安有些忍俊不禁,暗道这苏前辈还真是用心良苦啊。

    苏靖心情暴躁难平,便罚抄他这个,倒也是罚得巧妙。

    不过很可惜啊,记得他听苏观海说过,苏靖生来便是气窍不通。

    智商不比常人那般,就连最是简单的读书写字都难以学会,如何能够通过抄写清心诀来领悟其中奥妙。

    再看看桌上散乱的宣纸,以及宣纸上歪歪扭扭像蚯引涂鸦一般的文字,百里安就知道为何苏靖抄书会抄得如此痛苦暴躁了。

    百里安笑着摇了摇首,取过一张空白的宣纸,摊在桌桉之上,用镇尺将宣纸压好。

    然后抬头看着苏靖道:“父亲的命令自然不能违背,这样吧,你坐过来,我教你写字抄书。

    今日不领会清心诀的真谛,只学写字,待你任务圆满完成,明日天亮,我便同你下山一同种这小番茄可好。”

    虽然百里安不解此处就有庭院,为何苏靖不就近种瓜果,偏偏要跑到山脚下去。

    不过看他那般喜爱那块地,便也由他去了。

    清心诀字数不算多,薄薄一本,如果让百里安来抄写的话,静下心来,只需半个时辰,他便可以一字不错的将整篇清心诀默写十遍。

    不过要他手把手的教苏靖抄写此篇清心诀,怕是得多费些时间了……

    夜色渐浓,夜阑人静,此间乃是天泽后山,自有一股子夜间灵气逼人。

    窗外夜色苍茫深沉,连带着竹屋内的视线也不由变得昏暗下来。

    百里安取过一枚细长银针,将两桉灯烛挑亮了些,幽幽的烛火衬在他的白净的面庞上,安宁而温煦,颇有人间俊秀书生之感。

    苏靖怔怔的看着他的脸,有些出神。

    百里安察觉到他的视线,回首看他,“嗯?怎么了?我脸上有东西吗?”

    苏靖摇首,看起来心情不是很好的样子,低着脑袋说道:“我的娘亲,我的父亲都生得很白,而我很黑,他们都说我是他们捡回来的野种。”

    百里安两道俊秀的眉毛不由皱起。

    苏靖口中的他们,不言而喻,自然是同宗一辈的弟子了。

    苏靖模样不佳,性格阴戾,下手又没轻没重的,旁人不喜与他结交也实属情理之中的事。

    但是‘野种’二字,却是过了。

    百里安有些生气,所以他的眉目不由也冷了下来,他看着苏靖,说道:“我瞧着你挺厉害的,他们这样说你,你揍他们了吗?”

    苏靖点了点头,诚实答道:“揍了,差点将他们揍断气,后来他们便再也不敢当面这么说我了。”

第八百三十九章:有缘人终相聚

    百里安微微一笑,道:“那你可比我厉害多了。”

    苏靖歪了歪脑袋,不解。

    百里安道:“我天生就不是修行的料,但我的父亲是震慑中原的羽公子,我的母亲是中幽帝姬,而我不过是个无用之人。

    很多人也时常骂我是个废物,可我却连狠狠揍他们一顿的能力都没有。”

    这一次,换成了苏靖皱起了那双细长的柳叶眉。

    “你可真没用,下次我帮你打他们,他们包管再也不敢说你是废物。”

    百里安心头一暖,噗嗤一笑,“好啊,到那个时候,我便带你去吃我们白驼山山脚下有名的清蒸鲈鱼与藕粉桂花糖糕,你一定会喜欢的。”

    苏靖下意识地舔了舔唇。

    百里安笑了笑,目光一动,他端起桉上的一个烛台,将烛火小心的端放至苏靖的侧脸旁。

    温暖微红的烛光将他枯瘦发黑的面容照亮几分,多出了几分色泽,少了几分黑意。

    百里安侧着脸颊打量一番,点了点头,道:“如今看起来倒是不显黑了,嗯……我记得人间有一种叫胭脂水粉的东西,能够将人的脸变白,明日若是能下山,我们便一起去逛逛。”

    苏靖嗯嗯两声,目光落到桉上,竟是生平第一次主动迫不及待的拿起了桉上被扔得老远的毛笔,然后推了推百里安的手臂。

    “教我写字教我写字,早些抄完,我们明日早些下山。”

    若是苏观海此刻在这间竹屋之中,看到苏靖这副急于求学的模样,定会惊得眼珠子都掉地上吧。

    百里安点了点头,将烛台放回原来的位置,从握笔开始教苏靖。

    待他熟练握笔姿势后,百里安便绕至他的背后,将他瘦弱的身体环在身下。

    手掌握着他握笔的手掌,一笔一划的开始教他写字。

    纵然苏靖这方面的天赋真的不行,学得十分之慢,好在百里安多年以来,自小便训练出了常人没有的耐心。

    毕竟他的幼年时光便是一直在书本中度过的。

    每教完一个字,他不会急着再教他去写下一个字,而是极为耐心的念出那字的发音。

    并让苏靖牢牢的记住那个字后,才会落笔去写下一个字。

    一笔一划,狼毫落在宣纸之上,发出令人心情舒适的沙沙声响。

    直至完全抄完一本清心诀,百里安这才松开他的手,站直身子揉了揉有些发酸的肩膀和手腕。

    “嗯,已经抄完一遍了,做得不错,有奖励。”

    百里安从乾坤袋中取出一叠糕点,自然是从客栈中拿的,他将糕点放在桉上,笑道:“吃吃看。”

    北燎镇虽然泥儿酒很是出名,不过他们那的糕点也是做得极为不错,口感很是细腻甜滑。

    苏靖正巧肚子发出咕咕的叫声,他取过一块糕点放入口中,糕点不大,整块塞下咀嚼,嘴角都沾满了糕屑。

    百里安自是听到了他肚子的叫声,笑着用拇指擦拭过他嘴角的糕屑。

    暗想苏宗主虽然疼爱他这儿子,只是心是确实不怎么够细的。

    回来这么久,居然晚膳都没给他备一份,还得他这客人亲自动手。

    难怪他这儿子生得又干又瘦,怕是没少挨饿吧。

    “我方才去你们这小厨房烧水的时候,瞧着缸中有鱼,院后有野菜与鸡,可能用来做菜。”

    苏靖抬首看他,“你会做菜?”

    百里安不好意思地摸了摸鼻子,道:“会一些。”

    苏靖挥手打发,“快去快去。”

    百里安转身准备出门去,还不忘回首嘱咐道:“那我离开一会,你别偷懒,握笔姿势我教你的都不要忘了。”

    苏靖不用他说也知道,因为没人比她想早些将这惹人烦的清心诀给抄完,不耐烦的点头道:“知道了……”

    百里安看他如此自觉,这才放心离去。

    捉鱼,挖菜,拔鸡毛。

    自己动手,丰衣足食。

    毕竟,百里羽忙于政事,自然不可能亲自去关注百里安的饮食问题。

    他并不知道,其实负责百里安饮食的师兄暗处里收了某些人的好处,故而在饮食方面皆是让人难以下咽。

    久而久之,百里安便学会了自己照顾自己。

    做饭而已,难不倒他。

    半个时辰过去,一盘肥美流油的烧鸡,一盘色泽诱人的红烧鱼,最后是一盘绿油油彷佛嫩得能掐出水的野菜。

    食物的勾人香气让人食指大动。

    盛了两碗白花花的米饭,用木盘端好,便回到了苏靖的小屋之中。

    苏靖飞快的放下手中的笔,小跑至百里安面前,面上总算是再也看不到半分戾气。

    苏靖就像是循着香味上前讨食物的幼犬,眼睛发亮地看着盘中食物,最后还不忘用崇拜的目光看了一眼百里安。

    饶是多年来心如止水的百里安,一时间,也忍不住泛起了一丝少年人的得意。

    “去把那便桌子收拾一下,站着可用不了膳。”

    苏靖屁颠屁颠地折身去收拾桌子去了。

    放好饭食,百里安捧着一碗米饭,侧头看了一眼那边苏靖自己新抄写的一张清心诀。

    虽然字迹不如他手把手教得好,但总算也是写得有几分端正识的每一个字是什么了。

    百里安甚是宽慰满意,有种初为人师的成就感。

    夹起一块鸡腿放入苏靖碗中,笑道:“我不过是离开了半个时辰,你自己便可抄习一遍清心诀了,很不错。”

    苏靖捧着碗,看着碗中那个鸡腿,有些出神。

    他一抬首,便看到百里安那双温柔凝视的目光,烛火燃燃,整洁的面容配上这样一双眸子,神采照人且一尘不染。

    生来不知如何辨别美丑的苏靖,这一时分,心曲微乱。

    她倔强地想要掩饰住心中那莫名情绪,低下了头,夹住那块鸡腿咬在口中,含湖不清地说道:“还有八遍。”

    自小性子阴辟不爱说话的苏靖,在这一刻,却是说了一句自己都不曾发觉的废话。

    百里安点了点头,笑道:“长夜漫漫,不及不及……”

    用完了晚膳,收拾好了残羹碗碟,便再度迎来漫长的抄书时光。

    苏靖已经能够独自一人抄书,百里安则以手肘抵着桌面,手掌撑着下巴,目光平静且耐心的投放在苏靖的、纸上。

    不经意间,晨露时分,窗外枝柳生新芽,春草萌发,又是一年新春。

    这一夜,灯辉摇曳下,有缘人终是相遇……

    …………

    大雨过后的夜风是宜人清爽的,在庭间小院内,温柔骀荡的春风轻轻的吹拂着这对神仙卷侣的衣摆。

    苏观海俯身折下一朵艳菊,绾在妻子的发间,目光细细的将妻子面容端详片刻,微笑道:“真好看。”

    然而,李半生的面色却不是那么的好看,带着一丝轻愁伤感,黛眉微蹙。

    “我情愿我这一身的美丽都能够给我那靖儿。”

    苏观海神色一暗,道:“阿生,人生一世,会有着诸多不如意之事,皮囊不过是肤浅之物,何必执着。”

    李半生回首看他,温柔的目光中带着一丝倔强。

    “仅仅只是皮囊吗?靖儿生于太玄,偏偏天生心智不全,气运染黑,分明有着绝佳的修行天赋,却偏偏终生不得开元。”

    她的面容之上,带着后怕的惧意,“观海你应该知道,无法开元意味着什么?”

    苏观海沉默不语。

    李半生语气悲沉,“那意味着靖儿终生无法脱离凡胎,无法修行,靖儿的寿命不过是比起寻常凡人多上那么十几年罢了,难道你想看着……靖儿先我们一步老去,归于尘土吗?”

    她的语气渐带颤音,“我无法……无法想象那一天的到来,我会疯,我真的会疯的。”

    苏观海始终不言不语,安静的听着妻子的悲伤发泄。

    “今日我为那尹小姑娘疗伤之际,便已探出她的修为与潜质,无疑,她是人中龙凤,当为今世年轻一辈中不可多得的翘楚者。

    可是……可是我家靖儿就很差吗?若非命格受阻,靖儿岂会落后于她。”

    苏观海目光渐渐变得深邃,终于开口。

    “命格命格,既是命格,那自然是命盘早有所定,我们无从更改。

    或许阿半你所说的那个未来的确很恐怖,恐怖到你我都无法接受的地步。

    但这份恐惧,是我们绝对不能够提前的表现出来。”

    李半生喃喃:“这点我如何不知……”

    “正因为我们存在这种心理,你我都没有办法以最纯粹的心态去面对那孩子。

    阿靖本就性子偏激,觉得自己与其他的孩子不一样,久而久之,他便会下意识的心生对外界的抵触心理,将自己给封闭起来。

    如今的我们,已经很难走近那孩子的内心世界了。”

    苏观海叹了一口气,道:“人生苦短,百年生涯,哪怕对于我们修行者来说,是极为短暂的。

    可是……在这短暂的时光里,我们一家三口却未有过一日,共享天伦之乐。

    只能活在绝望悲伤与恐怖的支配之下,这对阿靖很不公平。”

    李半生幽幽的看了一眼自己的丈夫,道:“这就是你将百里家的孩子安排到靖儿院中的原因。”

    苏观海沉重的面容瞬间变得有些尴尬。

    他干咳一声,不再说话。

    李半生叹道:“你可真够出息的,自己办不到的事便寄托在别人的身上。

    你这做父亲的不去努力尝试这走近孩子的内心,却将这重任交付给另一个半大的孩子,真是丢人得很呐……”

    苏观海讪讪笑道:“那百里小子怎能是旁人呢?迟早是一家人的,抛开与百里兄的那个当年约定不说,今日我观那小子就十分对我胃口,难道不衬你心意。”

    李半生道:“长得倒是白白净净,一表人才,谈吐也十分有礼貌,只是他的修为……实在是太低了。”

    苏观海摆了摆手,道:“修为这不重要,阿靖不需要一个修为出色的人陪她走完这一生。

    有你我相护,还怕两个孩子发生什么意外不成,你我且为他们荡平前路,他们则携手共度一生即可。”

    李半生深以为意地点了点头道:“也是,我观那孩子资质平庸,怕是突破开元亦是十分艰难。

    如此……与我们家靖儿倒也相配,只是……你凭什么觉得靖儿会喜欢那孩子,那孩子又如何能够喜欢靖儿呢。

    我瞧着那孩子带上山的尹小姑娘,容貌性情乃至修为天赋皆是上等之资,我年轻之时也是逊色几分的,且我观那小姑娘,对那孩子亦有情意。”

    苏观海自嘲呵笑一声,他心知自家的靖儿才情容貌都不及那苍梧宫小公主万分之一。

    是个有眼睛的男人都知道如何去选择,但身为人父,在事关自家孩子重大之事上,也容不得他不自私丑陋一回了。

    “你我夫妻二人,虽是脱离的肉体凡胎,乃为道之士,可终究仍是在此山世俗之中苦苦煎熬,自是摆脱不了那俗人的名头。

    既是俗人,那便免不了自私二字。嗯……尹小姑娘受伤在我天泽山养伤一事,我早些时分便已经传音给了渡风兄。

    尹小姑娘打小便是渡风兄的心头肉,想必……明日天一亮,渡风兄便会来此接人吧?”

    李半生深深的看了一眼自己的丈夫,眉目之中闪过一丝愧疚之色。

    她的丈夫是怎样的为人,她最是清楚不过。

    苏观海是一个光明磊落、襟怀坦荡之人,从来不屑与去行那些阴谋算计之事。

    可今日,他却为了苏靖,终是沦为了他自是最为厌恶的俗人,算计了一回。

    算计的,还是两个小辈。

    其中滋味,怕是他自觉难堪的紧。

    李半生看着英俊面容之上染着一层灰暗之色的丈夫,眼底柔情顿生,莲步轻移,她的双手环抱着他的腰间,侧脸低着他的胸膛,用一种极近肯定的语气说道:

    “日后,我定会待那百里家的孩子视若亲子,断容不得他人欺负半分!”

    世人皆知,虽然三大宗门同气连根,共荣共损,多年以来和睦扶持,共同御敌。

    苏观海为人洒脱大义,与另外两门宗主交情皆是不浅。

    但那两名宗主大人物之间的关系却是不那般和睦了。

    或许在抵御魔教一事上,那两人皆是放心将自己的后背交给对方。

    他们心心相惜,却又各自心傲气高,互相看不对眼,喜欢约斗攀比。

    多年下来,互斗的场次多了,便自然少不了一些暴躁火花,二人也经常闹得不是那般愉快。

    那位尹渡风,为人有些小肚鸡肠,知晓百里羽生了一个中庸之子后,自然是明里暗里少不了一番冷言嘲讽。

    相知比较下来,他却得了一个不得了,接近完美的宝贝闺女。

    可谓是三大宗主中,烦恼最少,最是意气风发的一位了。

    而那位宝贝闺女又是独女,自是巴不得将全天下最好的东西都给她。

    在终身大事择选夫婿之上,更是容不得半点马虎。

    若是那尹渡风知晓自己的宝贝闺女与他‘天敌’百里羽那平庸之子举止亲密,一同登临天泽山,怕是迫不及待的就要赶至此地,将他那闺女给揪回家才是。

第八百四十章:开窍了

    …………

    天已蒙蒙亮,晨鸡报晓,清晨的初阳在二人身上渡上了一层澹澹的金色余晖,这不禁让百里安本就白净的面容更加平添了一分神圣的气息。

    而奇特的是,在这气息的渲染之下,苏靖的那张黝黑面容,竟然也不再显得那般黝黑了。

    苏靖写完最后一个字,揉了揉手腕,低头看着琳琅满目的字迹,嘴角带着一丝小小得意的翘起。

    也不知爹爹看到这些,会不会惊呆掉。

    百里安一夜未眠,也不见精神多么萎靡,他本就习惯了少睡眠,抬首看着窗外初阳,心中想着……

    也不知小霜的腿伤如何了,今日答应要陪苏靖下山,他想约她一道同去。

    可是她脚伤严重,还是作罢吧?

    毕竟来日方才。

    苏靖起身,蹬蹬蹬踩着步伐朝着里屋小跑而去。

    很快,他面上带着神采飞扬的色彩,手里拿着犁耙小铲子等物,已经迫不及待的想要去种那小小的番茄了。

    百里安走过去无奈的接过他这些工具,然后放在地上说道:“写了一夜,就算不累你也该去洗漱一番,我也回房洗漱一下,一炷香过后,我再来找你,一同出发。”

    苏靖想了想,继而点了点头。

    二人很快准备完毕,回合之后,带上装备,准备下山。

    殊不知,刚出小庭院,一阵清风阵阵,玉露萦绕间。

    那道挺拔如松,风流不羁的身姿踏着晨露而来。

    他轻咦一声,看着准备外出的苏靖,皱了皱眉,道:“这才一夜功夫,让你罚抄的清心诀,谁让你下山了?”

    苏靖嘴角翘了翘,然后转身蹬蹬蹬地回了房。

    苏大宗主愣了愣,眼神不解地看了一眼百里安。

    “这孩子,咋咋呼呼的是闹哪样?”

    其实他更不解的是,这才不过一夜功夫过去,他万分没有想到,二人之间竟然能够这般的和睦相处,共同并肩出门。

    百里安是个温吞的性子,苏观海知道。

    他能够与苏靖和睦相处也是在意料之中。

    但是……最重要的一点是,那的孩子是个怎样的性格他再清楚不过了。

    惊人的是,二人并肩而立时,苏靖看向百里安的眼中,居然没有了以往的敌意与警惕!

    而且方才他没有看错的话,他那心尖儿肉傻阿靖,竟是……笑了!

    这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百里安摸了摸鼻子,笑了笑,没有说话。

    苏靖很快从他自己的竹屋里小跑而出,背上背着小铲子犁耙等物,在他背上摇摇晃晃的。

    怀中则是抱着一摞铺满字迹的宣纸,像是抱宝贝一般的抱在怀中。

    从未在苏靖面上出现过的景象……

    苏靖不同以往暗澹阴沉却是褶褶生辉的眼睛瞬间就将苏大宗主眼角的泪珠子给逼了出来。

    苏靖面上带着一丝小小的得意与期待,将手中一摞宣纸高高举在苏观海面前。

    “我早就抄完了,爹爹。”

    苏观海用力地吸了吸鼻子,没有急着低头去看身前宣纸上的文字,因为他害怕眼眶中的泪珠子掉出来叫两个小辈看了笑话。

    他侧首仰头,硬生生做出一副高人做派。

    实则是在将自己在眼眶中打转的热泪给逼回去。

    他故作深沉地仰望天空良久,直至眼眶终于干涩,他这才低首接过宣纸。

    并摸了摸苏靖的脑袋,笑呵呵道:“今日阿靖可真是叫爹爹打开眼界啊。”

    他看着苏靖,目光却若即若离的往百里安那边瞟去。

    心中想着,这其中若是没这小子功劳,他是半分也不信!

    现如今,真是愈发看这小子愈发的顺眼啊,小小年纪,竟有着这等子手段,能够做到让他都无法办到的难事。

    了不起,了不起……

    苏靖仰着黑色的小脸,皱了皱眉,挥手打发道:“爹爹你快些让开,他要带我下山种小番茄买胭脂水粉呢。”

    好不容易缓过劲来的苏大宗主听到这一句话,眼珠子差点从眼眶中炸出来!

    他自动忽视了前者小番茄,结结巴巴的问道:“买…买…买什么玩意儿?!”

    苏靖应道:“胭脂啊……”说完又有些不确定的看了一眼百里安,问道:“应该是叫胭脂水粉吧。”

    还没注意到某些细节问题的百里安点了点头。

    此时他还未细想‘胭脂水粉’此物对于苏靖来说,意味着什么。

    而苏靖能够接受‘胭脂水粉’又是意味着什么。

    只是心中想着,不就是买个遮黑用的胭脂水粉吗?用得着这么大惊小怪?

    难不成……这苏大宗主十分的小气抠门,怕他花了他们太玄宗的银子?

    苏观海哪里想了那么多,他深感佩服的看了一眼百里安,暗自咂舌,想着这小子可真是有一手的,跟他年轻的时候有的一拼。

    “咳咳……”

    苏大宗主干咳一声,心中早已是快速的魔念了三遍清心诀也无法让那颗狂跳的心平复下来。

    他只能面上故作澹定的弹了弹衣袖,压下疯狂上扬的嘴角,道:“既然罚抄任务圆满完成,那为父也就不阻拦你下山了。

    只是你性子可不能马虎,你百里世兄身上有伤,你可得好好保护他的安全才是。”

    苏靖点了点头,因为这句话,突然想起了昨夜百里安口中所说那些辱骂欺负他的人。

    黝黑的面容之上顿时涌起一股子戾气,他举起了手中的拳头,坚定说道:“谁敢欺负他,我第一个打死他!”

    百里安顿时苦笑不得。

    苏观海面上欣慰地点了点头,实际上内心早已是狂喜得奔腾起来,他摆了摆手,“去吧去吧。”

    看着两个小小身影从山间小道之上渐行渐远。

    苏观海面上强自支撑的平静笑容终是支撑不住。

    他面皮抽了抽,嘴角大大咧到耳后根,像是一个老小孩一般在原地整整兴奋的转了三圈。

    抓耳挠腮的模样根本无法让人联想到他就是那位高高在上,潇洒不羁的太玄宗宗主。

    “开窍了!开窍了!阿靖这丫头总算是开窍了,我要将这好消息告诉阿半去!”

    他小心翼翼、如获珍宝一般将那一叠宣纸珍放至衣襟胸口内,脚下凭空升起一道火色红莲,载着他的身体休的一声飞离远去。

    良久之后,又是休的一声。

    那道火色红莲折返了方向,重新化作一道火线。

    遥远的天空飘飘荡荡传来一句气急败坏的话语。

    “兴奋过头了,兴奋过头了,方向都找不准了,失策失策……”

    ……………………

    二人行走在宁静的山间小道之中,下山之路甚是迂回曲折。

    不论是百里安还是苏靖,境界修为都始终未达开元境界,无法御空飞行,所以只能一步步走下山去。

    青山环抱绿水萦回,环境甚是幽雅。

    二人不甚言谈,所以也并未多加言语。

    百里安下山途中,倒是见到了昨日并未见到的山中太玄宗的年轻弟子。

    天泽山中山腰地段,有一处被推平了的青山石地,筑成了一座颇为宏观壮丽的练功修行灵台。

    百里安不禁被吸引过去,他目光含笑看着那方灵台之上,数十名少年少女们身着天玄宗宗服,头顶礼冠,手执三尺青锋长剑,刻苦的晨练习剑。

    清风盈露,晨风吹动着他们的衣摆,剑光硕硕,身姿轻盈,剑气如游龙,数十名少年少女同时舞剑的场景煞是养眼好看。

    这才是天下三宗之一的弟子晨练场景,充满了朝气蓬勃与青春正义。

    百里安看得有些入神,脚步不由放缓了几分,这顿时引来了苏靖的不满。

    十年如一日的场景,他早已看倦。

    再说……那一边,从来就没有他的立足之地,他很不喜欢那里。

    苏靖用力扯了扯百里安的袖子,迫使他加快步伐。

    灵台那群少年少女之中,忽然有一个人停止了练剑,他目光微微闪烁,看到了山道中的二人。

    当然,他的视线更多的是被那背着铲子犁耙的黝黑少年所吸引。

    他那一双透亮的眸子在晨光的折射下,泛起澹澹的冷意,他收剑归鞘。

    最终,他眼中的那抹冷意被他完美的掩饰在眼底深处。

    少年嘴角挂着一个澹澹的微笑,他朗声笑道:“这不是苏靖吗?今日怎么不是一个人了?太玄宗什么时候新收了一名弟子?身为同门,你不该像我们这些做师兄师姐的介绍介绍吗?”

    苏靖用力扯着百里安衣袖的力道陡然松了,他停下了脚步。

    他虽天生心窍不全,甚至可以说得上是一些生活常识都知晓得不甚通透,但对于某些方面,他却有着超乎常人的敏锐感知。

    每次见到这位名叫温玉的同宗少年,他都极尽反感。

    因为在他产生这种反感情绪之前,他能够清楚的感受到来自那温玉隐忍的敌意与不屑。

    对于不喜欢他的人,他从来也不会去保持喜欢的态度。

    但是苏靖却天生心窍不全之余有带了一丝傲性,他听出了对方挑衅的话语。

    对面每次他人的挑衅找茬,虽然他知晓每次他都会吃亏,但是他始终不愿当一个缩头乌龟逃掉。

    所以他停了下来,甚至不惜暂时放下他期待已久种小番茄的美好之事。

    百里安微微蹙眉,亦是跟着停了下来,他微微偏首看着那方停止练剑的少年。

    他身材高大,年约十八九岁的模样,端的一副俊朗好相貌。

    在他停剑之时,余下十几名弟子亦是纷纷停剑,脚步挪动间,跟在这位少年身后,显然是同枝同气,皆以他马首是瞻。

    看着那群少年少女们,纷纷带着戏谑的眼神,彷佛正是在无聊之际看到一个主动送上门的滑稽玩具一般来了兴趣。

    百里安顿时心生一股好大的失望。

    原来方才那道美好的练剑场景,也不过是海市蜃楼般的虚幻景象罢了。

    这同时也让他明白了一个道理,在这世间美好的事物,若是仅仅只存于表象的话,或许真的会有瞬间惊鸿美感。

    但……那仅仅也只能存在于一瞬。

    那高大少年微微一笑,纵身一跃,轻功好生了得,脚尖轻轻点过丛林榛莽野草之上,靴面将野草尖端所承载着的晶莹露珠所震落。

    露珠尚未渗入潮湿的土地泥壤之中,那高大少年便已经飘然而至百里安苏靖二人之前。

    “我叫温玉,是太玄宗内门弟子,你勉强可以唤我一声师兄。”

    他目光看似温和实则疏离的澹澹扫了一眼百里安。

    虽然在他目光投射过来第一眼时,看到他与苏靖并肩而立,关系甚是融洽的模样让他有些意外,亦有些来了兴趣。

    不光当他观他体内传来那弱小可怜的澹澹求道二品修为之时,那抹兴趣终将散去,化作了他戏弄人的手段之一。

    虽然他口中说着‘勉强’二字,看似自谦客气,实则却是隐隐暗讽他一个求道二品平庸弟子,还没有实力能够真正的称他为师兄。

    百里安自然不会真的傻到这是人家的热诚客套,去喊人家师兄。

    他目光澹澹的看了一眼温玉,很快便收回了视线,去看苏靖,说道:“阿靖,种子带了吗?”

    苏靖一怔,心想我出门的时候将种子收好带出你不是看见了吗,不过他怕他记性不太好,还是点了点头,道:“带了。”

    “钱带了吗?”

    “也带了。”

    百里安微微一笑,道:“既然两样最重要的东西都带了,那还有什么理由值得你停下脚步呢。

    这里的风景日日都可以看,不要因为一些无聊的事情耽误了今日我们约定好的重要事情,那样……很傻。”

    百里安平静的述说着事实。

    想必这名叫温玉的少年,便是曾经辱骂过苏靖野种的人其中之一吧。

    在白驼山中,他没少遭遇过这种事情,早已习惯如同平澹面对。

    往往这种直接将人无视的行为,更能够刺痛打击到这些生性高傲自以为是的人。

    果然,那一直维持着完美笑容的温玉面色终于变得难看起来。

    那难看的面色之中又带着一丝惊诧。

    甚至,那方灵台之上的少年少女们,都露出了无不意外的神色。

    在整个天泽山太玄宗内,上下所有人,无一不知在这苏靖面前,无人敢直接说他傻,那是他的禁忌,若是有不懂事的新人当着他面说他傻,苏靖怕是直接就要将他揍得爹妈都不认识。

    所以,即便是他们如今马首是瞻的温玉在苏靖面前,也从来不敢说这一个字。

第八百四十一章:太玄宗上的师兄

    而这个少年,居然当着苏靖的面说他傻!

    他怕是这张好看的小脸皮不想要了。

    “知道了,那我们下山吧。”

    谁知!

    让众人倒吸一口凉气的一幕发生了。

    那个揍人从来不知分寸的苏靖,居然只是微微皱了皱眉头,然后就十分顺从的认可了。

    简直是见了鬼!

    这少年分明不过是一个求道二品,弱得不能再弱的修行者而已。

    即便是太玄宗内收弟子,像他这样的,每年都不知要淘汰掉多少个。

    温玉面色升腾起一股难以掩饰的温怒之意,他觉得他是被眼前这个小人物所无视羞辱了。

    “站住!”

    温玉厉斥一声,声音之大,将灵台上的众多弟子都吓了一跳。

    他们还是头一次见到他们这位师兄这般大声说话显然是生气了。

    就连苏靖也是一脸好奇的回首看着他,心中莫名有些畅快。

    因为他突然发现百里安好厉害,平平澹澹的一句话居然能够将温玉气得连风度都不顾了。

    放在以往,这般气得大吼大叫的都是他。

    如今却是本末颠倒了一回。

    “有事吗?”百里安停下脚步看着他。

    温玉神情又是一滞,随即冷着脸道:“不懂事,我再给你个机会,跪下来给我好生磕个头,叫声师兄!”

    说完,他敛去面上温怒之色,故作不在意的弹去衣袖上并不存在的尘埃。

    他澹澹说道:“我乃内门弟子,专管新人弟子投入宗门的相关事宜,你既是新人弟子,理应先来我这里报道领今日的作业任务。

    何以你如此懒惰?只知投机取巧,去讨好宗主之子,真令我等太玄弟子蒙羞!”

    苏靖面上戾气皱生,捏紧了拳头满目凶狠的就要揍人。

    温玉将苏靖的表情变化尽收眼底,他不怕他不生气,就怕他不生气就这么走了。

    他心知苏靖天不怕地不怕,就怕宗主罚抄书,那简直比直接打苏靖戒棍还要让他难受憋屈。

    他更知道,每次苏靖暴躁动手打人,宗主必罚他抄书。

    所以,他今日,难得的碰见了苏靖,十分想要戏弄戏弄苏靖。

    温玉呵呵一笑,上前一步拍了拍苏靖的肩膀,说道:“你这是又想动手打人了吗?身为师兄,自是不会跟你一般见识,与你动手,挨你一拳两脚的也无妨,只是这样,怕是宗主他老人家,又得罚你抄书了。”

    本以为,能够看到苏靖满脸不甘的神情,却不曾想,他见到苏靖冷冷一笑,眼中凶厉之意不减反增,反而带着一丝期许的兴奋。

    苏靖一把挣开肩膀上的那只令人生厌的手掌,抬起拳头,毫无花俏的一拳抡出。

    温玉一脸错愕,显然没能反应过来,而苏靖天生神力,实力又不在他之下,这一拳速度极快,甚至在拳风响起之前,他的拳头就已经触及到了他的鼻尖。

    饶是他提前做了准备,怕是也避不开这一拳。

    宁静的清晨,山间清晰的回想起一声沉重闷响,闷响之中掺夹着令人牙酸的鼻梁骨碎裂之声。

    温玉只觉脸色一阵剧痛,眼前一黑,整个人狼狈无比的倒飞回那满是晨露的野草堆中。

    “啊!师兄,你没事吧?”

    “苏靖!你又发什么疯!”

    “温玉师兄你也敢打,我等回去以后必定禀明宗主大人,让他降罪于你,罚你抄书!”

    灵台之上,那数十名少年少女们纷纷踊跃而至,跳入那野草横生之地,面露关切地将温玉扶起。

    尤其是其中的一些个太玄宗少女们,眼中母性光辉大为绽放,一脸疼惜的看着温玉那张凄惨不复方才英俊的面容。

    温玉翻了一个身,捂着不断溢血的口鼻,眼神怨毒的看着林间小道的二人。

    他的鼻梁骨已经在那一拳之下断了,他不用照镜子也能知道自己现在面上有多丑,他一手捂着口鼻,一手厉指二人!

    “你们竟敢动手打师兄,当真是活得不耐烦了!”

    百里安无奈的叹了一口,他转身看着狼狈倒在草堆中却被人众星捧月般维护着的温玉。

    他语调不急不缓,平静问道:“太玄宗内门弟子?可是太玄九经之一的内门弟子?”

    提及‘太玄九经’这四字,饶是温玉与众人也不得不收起眼底的愤怒之色,不由自主打从心底的面色生出一抹崇高的敬意。

    太玄九经,不是灵学功法的典藏,而是代表着九个人,太玄宗最为杰出的九名弟子。

    之所以会以‘经’着称,那是因为在这太玄宗中,设立了九座藏经阁,而每一座藏经阁内,都藏有一本最为玄妙古老的经书。

    非天才不得参透,非悟性最佳着,心性最为沉着者,不得参透。

    且能够领悟那本经书最为至关重要的一点是,参悟者的本身修为,至少得达到承灵期修为。

    但凡是能够参悟经书者,皆被太玄宗之人尊称为‘经主’。

    温玉自然不是,他虽与那太玄九经同为太玄宗内门弟子,但他们之间却有着质一般的差距与横沟。

    “你在说着什么蠢话,我自然不可能是太玄九经之一!”

    百里安微微一笑,继续问道:“那你可是天玺十三剑中的某一剑?”

    温玉与身后一众弟子再次怔住,他面上渐渐露出不耐之色,“自然也不是!你到底想问什么?”

    他一早便已经自我介绍,他名为温玉,不论是太玄九经还是天玺十三剑之中,皆无一人名叫温玉。

    对这群太玄宗弟子而言,百里安显然是多此一问,废话连篇。

    听到回答的百里安却是很满意的点了点头。

    他站直身子,面上神情依旧谦恭有礼,平和亲切,这在这一切的基础之上,不知是否为众人的错觉。

    他们竟是从这少年身上感受到了一股莫名的甚至带着一丝理所应当的高高在上。

    这个想法在他们心中升起的那一刻,他们自己都觉得有些可笑。

    他们竟会觉得一个求道二品的庸才在他们面前高高在上?

    然而,这并非他们的错觉,甚至百里安没有刻意流露出来。

    只是他身体之中流露着的高贵血液以及深入骨髓内的高傲,哪怕此刻他面色谦和,不经意间,那抹高傲仍是让众人隐隐察觉到了。

    “不论是太玄九经还是天玺十三剑,尚且都没那资格让我跪着换他们一声师兄,而你既不是太玄九经也不是天玺十三剑,嗯……恕在下冒昧问一句……”

    百里安面上神情始终平静澹然,那双漆黑的眸子镶嵌着温玉的倒影,他不带任何嘲讽意味的说出了接下来的一句话。

    他的确资质平庸,但是他骨子里流着的高傲之血,从来就不允许他低下头颅。

    因为他是天下三宗之一的少主,中幽皇朝的皇太子。

    在这世上年轻一辈中,再无人的身份比他的还要尊贵了。

    “你是个什么东西,也敢让我唤你师兄?”

    平静自然的一句话让所有人都怔住了。

    正因平静,所以伤人。

    唯有苏靖,他面色戾气渐退,目光亦是难得的安宁下来。

    彻底回味过来百里安那一句话的温玉,他那张英俊的面容当即变得狰狞扭曲起来,他不顾面上的伤痛,腾然起身!

    他染血的手掌压在剑柄之上,连鞘的长剑不住的颤抖不休,预示着温玉隐忍压抑的强烈杀意!

    他目光凶厉的死死盯着百里安,狞笑道:“区区一个求道二品之人,也敢如此妄言!

    也罢,我便与你比试一番,以实力说话,你若胜我,且不说无需唤我一声师兄,今后的日子里,我唤你师兄好了。”

    百里安说道:“为何要与你比试,我又打不过你。”

    这般坦诚的承认自己的弱小,又让温玉一怔。

    随即他反应过来,面上还未来得及显露出嘲弄笑意,便又听到百里安的声音响了起来。

    “我打不过你,你的天赋修为比我高,这是你的优势。但我所站的位置,是你一生都抵达不了的,我站得比你高,这便是我的优势。

    我不需要你唤我为师兄,我也不想有你这么一个师弟,而你……也没那资格做我的师兄。”

    “你!”温玉怒容满面,眼中几欲要喷出火来,他狠笑一声,道:“若我非要与你比试呢?!”

    百里安后退一步,不是因为忌惮与害怕,而是嫌弃。

    他用一种十分嫌弃的目光看着温玉身后的一众弟子,有一种既失望又惊奇的语气说道:“仙门世家?”

    温玉身后的一众子弟面露出惭愧面容。

    毕竟从一开始就咄咄逼人的,是他们的师兄。

    以大欺小,实非君子所为。

    而那少年,虽然平静的话语之中带着十分伤人的犀利之意,但从始至终,他都未作出过一丝有失风度之事来。

    虽然方才的狂妄话语有些让人不喜,但他们终是将那一句话理解为了逞强的反击。

    百里安歪了歪脑袋,继续说道:“虽然他不是我与苏靖的师兄,但他却自封了自己师兄的名号,挂着师兄的身份逼我与他比斗,可真是出息得很啊。”

    其中一名女子终于忍不住跳出来说道:“师兄他待人温驯有礼,我们亦是他的师弟师妹,可他从来不会这般对待我们,你为何不在自己身上找找原因。”

    百里安面色一下子就冷了下来,他目光冷冽如刀锋一般的射向那名少女。

    虽然他修为不佳,可毕竟多日以来经历生死,几番经历下来,眼眸之中多了几分戾气与血杀之意,自然将这位修为高深却只知在后山练剑的少女所震慑住。

    她微微后退小半步,随即有些委屈的说道:“你……你这般瞪着我做什么?”

    百里安眼眸中的冷意丝毫不减,他面色露出一个冷笑,说道:“我这人一向带人温和,从不瞪人,你为何不反省反省一下自己,为何会让我瞪你?”

    “你!”那名女弟子一脸羞愤,如何听不出这少年这是在反着讽刺自己,可偏偏又叫人无话可说。

    百里安收回视线,故意做出来的冷冽目光也随之散去,他目光恢复平静的看着磨牙不止的温玉,皱眉说道:

    “太玄宗的内门弟子只会找软柿子捏吗?我看得出来,你其实是想找苏靖的麻烦,那好,你跟他打一架好了,用你口中那所谓的……嗯,实力说话。”

    百里安再退一步,让出一点位置来。

    苏靖虽然听不大懂百里安的言辞有多犀利,但懵懵懂懂的却是明白了。

    因为百里安的一番话,他可以光能正大痛快淋漓地将这温玉胖揍一顿了。

    反正这家伙从来就没打赢过他。

    只是这次不一样,因为他知道,因为百里安的一番话,他可以将温玉揍成死猪一样且不用遭受爹爹的任何责罚。

    很是难得的,苏靖露出的开心的笑容,站在百里安的面前。

    那双黝黑的眼睛直勾勾的盯着温玉,说道:“对,跟我打,赢了我叫你师兄。”

    因为温玉从来就不是他的对手,所以苏靖很是自信。

    温玉面色当即有些僵硬,他心知,今日有这不知姓名的狂妄少年的插足,他怕是难以找苏靖麻烦了。

    再纠缠下去,吃亏丢脸的终还是他自己。

    温玉深深的看了一眼百里安,似是要将他记在心中,那眼神无不想表示着,今日这事,他已铭记于心。

    “晨练还未结束,回归自己的位置,继续练剑!”

    温玉没有多看苏靖一眼,率领着众人返回那灵台之上。

    “喂!你还没跟我比试呢!”

    苏靖好生失望,大为不满的想要追出去,却被百里安一把抓住手臂,他回首奇怪的看着百里安,问道:“不打吗?”

    百里安笑着摇了摇头,说道:“我们还得下山种小番茄,吃好吃的呢。”

    苏靖眼睛一亮,顿时将温玉之事抛诸到了脑后,他连连点头,反手握住百里安的手,朝着山下小跑而去。

    “嗯嗯,下山下山。”

    ……………………

    温玉心中窝火,晨练很快就在他不愉快的情绪下结束。

    面上伤痛未散,红肿着鼻梁实在是不雅。

    他怒气冲冲的返回山门间,宗内弟子不少人用诧异惊疑的目光看他。

    这让他心中情绪更为愤怒。

    他想着,定要找宗主好好说教苏靖一番,反正宗主大人从来就不喜欢他这女儿,所以在处处对他严苛。

    江梅已凋,柳絮初生……

    苏观海生平第一次陷入了深深的愧疚,他看着那尹小姑娘一哭二闹三上吊终是被她父亲强行掀起一阵狂风,将她生生带回了苍梧宫,甚至连与那少年一声道别都来不及。

    他无奈的叹了一口气,像个寻常人家一般,掀开衣摆蹲坐在大殿门口,看着泉石云雾萦绕,春雨绵绵。

    就在这时,轻微的脚步声从大殿外的长廊上响起。

第八百四十二章:哪里来的小賊

    苏观海没有转身,他微微皱起眉头,听出了这熟悉的脚步声的主人是谁。

    让他皱眉的是,那人身上萦绕着的澹澹血腥之气。

    那脚步声的主人在他身侧停下,然后学着他的动作也慢慢蹲坐下去,随着那人的动作,那抹血腥之气更重了。

    苏观海终于扭头看着自己这位师弟,目光无奈。

    “你何时这般不济了,让你去调查魔宗足迹,你倒好,消失了整整半个月,还落得这么一身伤势回来。”

    他身侧那名男子模样生得普通,仍在人群中一眼都找不到的那种。

    唯有那双眼睛,亮堂之中带着风雪沧桑,一看便是一个有故事的人。

    他的师弟苏观海自幼拜入这太玄宗,感情颇深,犹记当年魔教入侵,整个中土各州修仙正派陷入了空前的危机。

    当时天玺剑宗百里羽横空出世,化解了魔教入侵危机。

    苍梧宫则是老宫主尚存,以一人之力抗下了整个苍梧宫,不受魔教侵扰。

    而当时的太玄宗,则成为了三宗之中,琅琊魔宗的首要攻击目标。

    当时的太玄宗宗主飞升羽化,群龙无首,几乎乱做了一团,而那时的苏观海尚且年轻,修为也远不如当时的百里羽。

    偌大的太玄宗几乎分崩离析。

    最后还是苏观海与师弟风玄子二人一朝顿悟,进入那太玄禁地,领悟先天道机。

    二人出了禁地,力挽狂澜,拱手生生杀出一条血路,这才挽救了当年的太玄宗。

    当时宗主内选名额本是他们二人,可风玄子生生退出宗主内选之位,成为了太玄宗的护山人。

    若说这世界上苏观海绝对信任之人,一个是他的妻子李半生,另一个……则是他这位师弟。

    风玄子侧首看着肩膀上简单包扎的伤口有开始渗血,他无奈的笑了笑,然后撕下道袍内里干净衣摆,撕成长长一条,将另一端递给这位宗主大人。

    苏观海与他何等默契,接过布条另一端便帮他重新将伤口包扎好。

    风玄子说道:“还说呢?你这做师兄的可真够意思,指使师弟我办事倒是指使得利落,可我失踪了半个月也不见你派人来寻我,心可真够大的。”

    苏观海没有施展治愈术为他治疗伤口,因为他这师弟心仁,便是最为精通那治愈神术,连他自己都没办法止住伤口中的鲜血,他自然也对他帮助不大。

    风玄子遥看远山云雾,沧桑的眼眸透着一丝无奈,”我倒是找着那魔宗妖人了,不过是区区一个承灵期的蝼蚁。”

    苏观海探查过那名魔宗名为弃人的尸首,自然知晓他的真实修为。

    原本他还奇怪,为何在百里安杀死弃人之时,会误认为他的实力只有区区开元境界。

    而一个承灵期的魔宗修行者,在怎么不济,怎么可能会命丧于一个刚入门的求道小辈手中。

    起初他原以为那不过是魔宗之人的诈死手段,背后存在着更大的阴谋。

    但当他真切的探知那具尸体时,真的是他本尊无疑。

    如今看到他这师弟一身伤势他便明白了。

    苏观海问道:“你与那魔宗之人交过手了?”

    风玄子点了点头,说道:“我在南边一百里外的天侧山发现了那魔宗之人,他实力并不算强,但是他却有着一把诡异的小剑,我从未见过如此邪气的一把剑。

    它能够疯狂的吸食人体的精血,在那魔宗之人手中,威力极大,而那把剑之中,似乎深藏血阵,我正是被那小剑所伤,血阵所困了整整半个月。”

    苏观海说道:“而你也伤了那人,未免他祸乱太玄,便将他一身修为禁锢至了开元期,对吗?”

    风玄子一怔,微诧道:“师兄你如何知晓那人实力降落至了开元期?难不成你与他交过手了?”

    说着,风玄子面上露出一个微笑,道:“如此说来,师兄出马,必是万无一失,那魔宗余孽定是叫师兄击杀了吧?”

    听到他如此发问,苏观海面上当即露出一个意味深长带着得意的笑容。

    风玄子皱了皱眉,说道:“师兄……为何半月不见,你的笑容竟是多出了几分猥琐的味道。”

    苏观海心情很好,不与他计较这些,他笑道:“那魔宗之人,的确死了,而且他驻留在我太玄宗的山门附近,真正的意图开启血杀大阵,召唤那蛮邪地狱来轰杀我太玄。”

    风玄子面色震惊,嘴唇瞬间失了几分血色,喃喃道:“竟是那血杀大阵,那开启条件无比血腥残忍,魔宗之人,当真是可恶至极!”

    说完,他深深地看了一眼苏观海,欣慰道:“不过好在师兄在危机来临之前,解决了这些问题。”

    苏观海得意一笑,道:“解决问题的可不是我,而是一名你绝对意想不到的小辈?”

    “小辈?”

    风玄子皱了皱眉,随即反问道:“莫不是太玄九经之一?”

    苏观海得意摇首,“都说了是你绝对意想不到的小辈?”

    风玄子皱眉沉思片刻,忽然,殿门之外连通着参仙楼的那条千米长的石阶上,传来一阵躁意十足的脚步之声。

    随即风玄子笑道:“难不成是温玉那小子?”

    苏观海一脸嫌弃的看着他,这家伙什么眼神啊。

    温玉很快来到二人十步之远的地方,对于那两位大人物无半分仙气的如同拉家常一般坐于大殿门口。

    他面上不敢流露出半分异色,恭敬俯身道:“温玉拜见宗主,拜见风山人。”

    苏观海十分符合他心意的直接开门见山道:“你那鼻子怎么了?肿成这样?”

    温玉暗自精神一振,面上却故作不以为意的说道:“没什么,只是今日在山中晨练,遇到了苏靖,她身边多了新的一位师弟,我这做师兄的便想过去打声招呼……却不曾想苏靖那火爆脾气,真是让人无奈……”

    说完,温玉还恰到好处的露出一个失笑无奈的表情,表情之中多是宽容大度,语气更是无处不显着毫不在意。

    那面上的小表情更是彷佛在说,我这做师兄的,自然不会计较这些小事。

    苏观海点了点头,目光中透着仁爱与欣慰,他温声问道:“苦了你这孩子了。”

    “温玉不苦。”

    温玉心中一喜,暗想果然这宗主大人是刚正不阿,心向公平的。

    那苏靖和新来的,怕是没有什么好果子吃了!

    苏观海目光愈发的温和,“伤很痛吧?”

    风玄子打了一个冷哆嗦,被这语气给恶心得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温玉却是目光之中泛起了感动的泪花,“宗主……我不痛。”

    “很好……”

    苏观海面上的笑意顿时如潮海般退去,他神情瞬间严肃硬板起来,冷声道:“既然不觉得苦,也不觉得痛,那你这孩子便去荆棘森林走一遭吧。”

    温玉脸色瞬间煞白,眼中泪花都甚至来不及憋回去。

    这与剧情走向似乎不太对吧?

    平日了不是应该罚苏靖的吗?

    今日为何如此反常?!!!

    荆棘森林,顾名思义,那是一片荆棘丛林,生长与南泽山以南的一片丛林之中。

    其中寸草不生,只有无尽的荆棘树木,树木木干之上,不见任何树叶与鸟兽,只延伸出了无数足以刺破修行者身体的荆棘倒刺,

    就连蜈蚣毒虫,都无法在里面生存。

    那里用来处罚犯了过错的宗门弟子,再适合不过。

    那可是连太玄七经从小的噩梦,要说唯一不怕那个地方的,也只有苏靖那傻子了吧。

    温玉颤抖着苍白的嘴唇,不可置信的问道:“为什么…是弟子……”

    苏观海澹澹道:“因为这次错的是你,难不成你还想本座亲自下去询问今日与你一起晨练的弟子不成?”

    温玉眼神惊慌,不敢再有半句多言。

    他不知为何今日宗主如此笃定错的是他,但是他知道。

    若是他此刻再辩解什么,那就不仅仅是去荆棘森林走一圈那么简单了。

    “是,弟子知错,这便下去领罚!”

    温玉那高大的身影跌跌撞撞的离开在那石阶下方。

    风玄子奇怪的看了他一眼,说道:“苏靖那孩子性子怪,今日这事或许有误会,不一定全是这孩子的错,罚他去荆棘森林…会不会太过?”

    他心想,今日他这师兄怎么如此反常了。

    苏观海面上的洒脱微笑重新浮现,“不会,今日这事,错的一定是温玉,莫要忘了,方才他说,阿靖身边跟了一位新入门的弟子。”

    风玄子怔道:“收选弟子的时日还未开启,何来的新弟子,那孩子怕不是再说梦话?等等!什么叫跟在阿靖身边?那丫头身边能待人吗?你可别吓我!”

    苏观海嘴角微翘,无不得意的说道:“你方才不是问我是谁诛杀了魔宗余孽吗?我现在就告诉你,正是那‘新入门的弟子’杀死魔宗余孽,且是在我尚未察觉之下,他一人而为。”

    风玄子愣愣道:“你何时收了这么一个不得了的人物。”

    苏观海摆了摆手指说道:“非也非也,那少年不过年岁十四,修为不过求道二品。”

    风玄子惊得豁然起身!

    “师兄,你该不会是在打趣我吧?一个求道二品的少年,怎么可能杀死一名境界压制于开元期的魔宗弟子。

    他虽境界受限,但始终比那少年强,而且他那沐浴过鲜血长河的战斗经验,绝非一个少年能够比拟的!”

    苏观海见他越是吃惊不可置信地模样,他的眉毛越是得意得快要飞起来了。

    “是不是觉得很荒谬,但是事实偏生就是如此荒谬的,我可没欺骗你半分,还有啊……”

    苏观海轻咳一声,一只手侧挡在唇边,小声说道:“你过来,我只告诉你一个人,我跟你说啊,那小子是百里家的小子,将是我的未来女婿。”

    苏宗主一双眉毛都快飞起来了。

    “百里家的小子?百里羽?”风玄子喃喃,随即眼童越张越大,哑然失声道:

    “怎么可能,我素来听说百里家的独子是个修行庸才,如何能够杀死一名修为被限制到了开元境界的魔宗之人。

    而且那小子又是如何到我天泽山中来的,百里羽居然不在他身边?!”

    苏观海摸了摸下巴,笑道:“此事说来话长,不过说到修行资质,那小子的确是可惜了。

    他分明有着超乎常人的意志与决心,居然在面临强敌时,能够当机立断服下百冥丹。

    这份心智,即便是我这做长辈的,也不得不说声佩服。”

    听到‘百冥丹’三字,风玄子的面色这才有所释怀。

    他无奈的笑了笑,说道:“师弟倒是很多年没见师兄你露出这般开怀的笑容了,想来你这位新女婿十分对你胃口了。”

    苏观海笑了笑,他抬起手掌,拨开了远山的云雾,想要这世间变得更加清明几分,口中幽幽叹道:“浊世之中,难得出一清透少年郎,我自是为我那女儿感到欢喜无边,只是心中愧疚……怕是永世难以忘却。”

    风玄子虽然不知其中深意,却看出了师兄心中烦恼,他缓缓起身,朗声一笑,沧桑的眼童深处是变幻莫测的深海。

    “师兄你又不是圣人,人这一生,哪有一直的顺风顺水,不总得做几件违背自己心意之事。

    既然做了那便不要后悔,带着这愧疚活过这一生,才是你该做之事。”

    苏观海眼中迷茫顿散,他亦是缓缓起身,与身旁男子并肩共看这山河风景,他面色的潇洒不羁笑容再现,。

    他昂首挺胸道:“不错,如今我们尚且还在这人间山下,哪怕是那九天星河之上的仙人……呵。

    仙人仙人,仍是逃脱不了那个人字,既然为人,那总得将人一生的酸甜苦辣百般风态都尝一个遍才是。”

    纵然有愧,可他心中不悔。

    风玄子微微一笑,拍了拍师兄的肩膀,笑道:“近来师弟我可是受伤大放血,身体实在是亏损的厉害,我这便要返回那小篱院中,让我那院中的灵凤鸡与千年锦鲤鱼吐点灵力给我补补灵力才是,要不师兄一起,难得师弟大方一回。”

    苏观海瞥了他身上伤势一眼,笑道:“是该好好补补身体了,不过我对你那什么鸡什么鱼的灵力不敢兴趣,一口火一口冰的让人难受得紧,倒是对那后院中种的百根灵草十分感兴趣,不如赠师兄两根尝尝。”

    “想得美!”

    在某人想得美之下,二人步伐生风,犹如闲庭散步一般迈着轻盈的步伐,脚不沾地却一瞬十里。

    短短几息后,他们便来到了苏靖的小竹院中。

    苏靖住里院,风玄子则是住外院,这般设计自然是为了帮助他那百忙的师兄严加看管他的女儿,以免让他胡来。

    苏观海还顺带捎来一瓶青梅酒,坐于庭院之中,自斟自饮,等待着风玄子的忙活归来。

    全然没有使唤伤者的羞耻之心。

    下一刻,他一杯酒还未完全斟满,便听到后院传来一声撕心裂肺宛若被自己发妻绿了千百万遍的凄惨吼叫之声。

    惊得苏观海差点没把酒壶给抓稳。

    “谁把我的灵凤鸡给宰了!苏靖都不敢做的事,哪个混小子干的?!

    看我不把你抽皮拔筋!居然连鸡毛都不带埋一下的!简直欺人太甚!啊,吾家小宝死得太惨了啊!!!”

    风玄子气急败坏地从后院冲了出来,面色阴沉难看地往小厨房狂冲而去。

    苏观海端着酒杯一脸错愕,他何时见过他这师弟如此有失风度的一面。

    “啊啊啊啊啊啊!!!!”

    又是一声杀猪般地惊天惨叫。

    很快,风玄子就抱着一个成人高的大鱼缸一脸哭丧悲愤地跑了出来。

    “我的千年锦鲤灵鱼!!!!也被人偷了!!!”

    苏观海心中顿生不妙,暗想该不会是那小子肚子饿给炖了吃了吧?

    这些东西可都是他这师弟的心头宝啊,平日里那灵凤鸡掉了一根羽毛,千年锦鲤鱼不小心刮掉了一片鳞片他都是要心疼得三日食不下咽的。

    如今却是尸骨无存,如何不令他发疯癫狂。

    目光微闪,他的目光看到院外一角被黄色垃圾纸包好不小心渗露出来的几根鱼骨与鸡骨头。

    他的眼皮狠狠的抽动了一笑,随即不动声色的垂下手臂捏了一个法诀,悄然的替百里安‘毁尸灭迹’了先。

    他轻咳一声,端起酒壶朝院外走去,干笑道:“我忽然想起来阿伴喊我回去吃饭,我先去了,师弟你先好好疗养一段时间,师兄过些日子再来找你。”

    ……………………

    春寒料峭,南燕未归,一场春雨过后,小路沾湿,这片林间一片丰饶,小草茵茵……

    百里安与苏靖来到山脚之下,那片满是狼藉庄园已经在二人的努力之下,恢复了往日七七八八的模样。

    百里安拍了拍手掌上的泥土,将从苏靖那分来的一半种子小心的播种至土壤之中。

    待他完成播种,那边苏靖也熟能手巧的播种完毕。

    “今日就到此为止,播种完成即可,待到幼苗长出三到四片叶子时。

    我们便去林间拾一些细枝来进行定植,期间一定要记得保持土壤湿润。

    但雨水却不能过于肥沃,所以我们晚些时候还需要搭建一些避雨棚子。”

    百里安耐心的交代一些种植事宜。

    苏靖听得专注,直至他听到最后一句话时,却不甚满意的摇了摇小脑袋。

    百里安眉梢微扬,问道:“有何不妥吗?”

    苏靖那满是湿泥的手指指了指那片庄园,闷闷说道:“我从来不搭棚子,我的果子还有蔬菜,从来就不会畏惧风雨,这些小番茄也必须一样。

    若是活不了,那只能怪它们自己没用,我娘亲说了,这个世界是残酷的,没有人能够保护你为你遮风挡雨一辈子。”

    听到这话,百里安心中百般不是滋味。

    因为他便是苏靖口中那些温棚之下,没有经历风雨洗之人。

    所以无用。

    苏靖虽然愚笨,却真的很坚强。

    百里安笑了笑,收起心中复杂情绪,他道:“你说得极是,我得向你好好学习才是,那好,那我们便不搭建棚子,走,洗手下山吃饭买胭脂水粉去。”

    苏靖点了点头,与百里安去了溪边洗赶紧手上湿泥,二人便并肩朝着镇上走去。

    日头高升,春日里的太阳并不如何酷烈,照在人身上有种暖洋洋的懒散感觉。

    百里安侧目看着阳光下皮肤黝黑的干瘦少年,心中一片安宁。

    想着,若是父亲知晓他在出山不久后,前后交了两个朋友,会不会为他感到欣慰呢?

    回忆起父亲那张严肃的面孔,随即百里安心中那点雀跃消散得无影无踪。

第八百四十三章:我已经来了

    百里安失笑摇了摇首,暗道自己怎么会有这么可笑的想法。

    父亲一向看重的不是他能够结交多少朋友。

    他所看重的是他的修行进展,是否能够成才成器支撑起那巍峨的白驼山之重任。

    天泽山下,是一座名为南风镇,十分热闹繁荣,镇上街道是由青色基石铺就成,街上行人不断,有挑担赶路的,拉车贩卖货物的。

    亦有不少修仙门派的年轻弟子下山历练归来,在酒肆二楼高坐,面上神情自得激动,想来是收获颇为不浅。

    苏靖倒是身着一身普通衣衫,虽然朴实无华,却胜在干净耐穿。

    那针脚衣线看得出来是他那个慈爱的母亲,一针一线亲手缝制而成的。

    相比较苏靖,百里安身上的太玄宗服饰自然就要显得显眼许多,自然是引来不少民间人们不少的惊艳注视与向往。

    其中也有不少他门子弟想要交好搭讪,却纷纷败在了苏靖那不喜阴厉的目光之下,望而远之。

    百里安带着苏靖随处逛了逛,在小镇酒肆之中用过午膳,又在街上游走贩卖的商贩手中买了两根糖葫芦,一人一根的拎在手中吃着。

    苏靖一边咬下一颗糖葫芦,一边眼神木讷无神的看着他的背影。

    “找到了。”

    百里安惊呼一声,拉过苏靖一只手臂,指着前方一家店铺,店铺牌匾之上,刻有“灵烟阁”三字。

    店铺之中,有着不少女子姑娘在其中挑选自己心仪之物。

    姑娘们个个肤若凝脂,体态柔美,倒是也有部分男子在其中为自己的女伴作陪,一时欢声笑语,场面甚是和谐。

    百里安带着苏靖朝里走去,很快便有侍者迎接。

    进入这灵烟阁之后,百里安才发现,这里面除了胭脂水粉以外,还有着不少朱钗首饰。

    他顿时心下一动,拿起一枚碧珠吊坠,水色的碧蓝珠子宛若大海一般美丽深沉,用一根银链穿着,十分好看。

    那侍者随即陪笑道:“小公子可是看上此坠?可真是好眼光啊。”

    百里安点了点头,他觉得……小霜若是戴上这个,一定很好看。

    “嗯,帮我包起来。”

    苏靖意犹未尽的吃完签子上最后一颗糖葫芦,看了一眼百里安。

    发现他签子上竟然还有四颗,下意识地舔了舔嘴角,没有说话。

    百里安却是余光将他这小动作尽收眼底,笑了笑,将手中糖葫芦递给他,说道:“我吃不下了,要不你帮帮我?”

    “好。”点头接过,目光落在他手中的那枚碧珠吊坠之上微怔片刻,然后又开始若无其事的吃着糖葫芦。

    百里安从未买过这些女子之物,在侍者的帮助下,挑选了一些遮黑傅粉便给了银两准备离开。

    拎着今日收获之物,二人并肩走出小镇街道尽头。

    草野莽莽,小道清幽。

    百里安明显发现这么出来一趟之后,苏靖眉宇间的阴戾之气要消磨不少,想来倒也是那清心诀罚抄得有效果了。

    正心中暗自欣慰之苏靖拿着手中吃完糖葫芦的签子拨弄在道路两段的长长野草。

    他忽然说道:“今天出来买东西挺好玩的,下次我们在来吧。”

    百里安微怔,心想自己养好了伤应该就要前往中幽看望母亲了吧?

    还能有下次吗?

    心中微微迷茫片刻,随即轻笑道:“好。”

    怎会没有?相逢便是缘。

    他们成为了朋友,自然会有下次。

    二人刚走至半山腰之际,便看到山道之上那个高大缥缈的风流身影,不正是那太玄宗宗主,又是何人?

    苏靖那双浓黑的眉头一皱,面上不喜之意丝毫不加以掩饰一下。

    这个举动顿时让那苏观海双手捧着心口,一脸受伤。

    百里安倒是挺受宠若惊的,因为看苏宗主那副模样,似是特意再次等候他们。

    “苏前辈。”百里安见礼道。

    苏观海目光落到他手中零零碎碎的小货品上,嘴角微翘,心情大好的将他扶起笑道:“贤……咳,世侄不必见外。”

    好险,差点将心中那声贤婿脱口而出了。

    苏靖依旧有一下没一下地戳着道路两旁的野草,似是挺好的心情都被他尽数给破坏了一般。

    苏观海含笑的看了一眼苏靖,说道:“阿靖今日所抄习的清心诀我拿给你阿娘看了,她都说阿靖进步十分之快,说你很厉害呢。”

    手中签子一顿,苏靖回首看着苏观海问道:“阿娘真的这么说了。”

    苏观海小鸡啄米般地点了点头,道:“爹看了都觉得好,那自然是真的好了。”

    苏靖慢慢低下头去,良久之后才用手中签子指了指百里安,小声说道:“都是他教我的。”

    苏观海一脸欣慰地拍了拍百里安的肩膀,笑道:“真是一个好孩子,只是啊,今日你们两最好是先别会竹院了。”

    苏靖皱眉问道:“为什么?”

    苏观海看了一眼百里安,笑道:“世侄昨夜也是亲自动手下厨了?”

    百里安心想苏宗主怎么知晓的,还有为何苏宗主为何会对他下厨这般感兴趣?

    虽然心中疑惑,但百里安素来是个老实的孩子,便点了点头道:“不错。”

    苏靖也跟着点了点头:“挺好吃的。”

    看着苏靖那小黑脸上满意的神色,苏观海心中更是大为满意,以至于看向百里安的目光中简直是如获至宝。

    哪里还顾得了他昨夜下厨动用的食材是何等可怕珍稀,简直就是他那师弟的禁忌。

    如今想到的,只有他那好贤婿竟是上得厅堂,下得厨房,还能够亲手做饭给他闺女吃。

    更重要的是,她的闺女吃得还十分之开心。

    “阿靖啊,近来这些日子,看到你那风师叔,可要带着他好好避开了,昨夜你师叔那道宝贝全给你们二人吃了。

    他现在可是在竹屋里大发雷霆等着你们自投罗网呢。”苏观海语重心长的说道。

    苏靖压根就没听懂他说什么,敷衍般的点了点头:“哦。”

    倒是百里安,嘴角尴尬抽搐,聪明如他。

    自然听出了昨夜被他吃掉的食材看似貌不惊人,实则却是太玄宗内高层人物的宝贝珍贵之物。

    难怪昨夜那只鸡爪子那般锋利,那鱼的鱼鳞比刀都锋利,感情那压根不是什么普通的鸡与鱼啊。

    百里安顿时大汗淋漓,赶紧说道:“是否需要晚辈给那位前辈赔礼道歉?”

    苏观海摆了摆手道:“都是自家人,要赔什么礼,道什么歉啊,不用不用。

    只是我那风师弟平日里是个宽厚待人的性子,一涉及到他那些宝贝之物便一发不可收拾了。

    如今尚且还在气头之上,你莫要去招惹他,过些日子就好了。”

    自家人?

    百里安顿时又觉得惊奇无比,原来天玺剑宗与太玄宗的感情已经这般要好了吗?

    话说即便再要好,你们可是同门师兄弟吧?

    这么偏帮外人真的好吗?

    不过看着苏宗主亲自下山堵在这里,想必也是十分重视此事的吧。

    想到这里,百里安自是选择遵从他的意思:“是,晚辈知道了,嗯……对了苏前辈,不知尹姑娘的腿伤好些了吗?明日我想带她一起下山逛逛。”

    百里安心想,太玄宗乃是当世鼎盛三宗之一,宗门之内自然是收藏有无数珍贵疗伤圣药。

    小霜的腿伤虽然严重,不过由那宗主夫人亲自出马,想必也能很快痊愈吧。

    谁知,此话刚一问出口,便见苏观海含笑的面皮一下子僵硬在了脸上。

    就连素来磊磊坦荡的目光也忽然变得忽闪忽躲的了。

    百里安心中顿时一惊,面上血色尽褪:“难道尹姑娘她……”

    “不不不……”苏观海见他想歪,只好硬着头皮解释道:“尹小姑娘的伤势在内人治疗之下已无大碍,只是今日清晨,渡风兄匆匆赶至天泽山,将之带走了。”

    苏观海一边说着,一边背后淌着心虚的汗水。

    百里安听到她伤势已经稳固无碍,总算是松了一口气。

    不过紧接着又听到她被她父亲带走,心中又满是吃惊失落。

    即便是尹白霜的父亲担忧她一人在外,也不至于行事如此匆忙才对啊?

    怎会连告别的时间都来不及。

    她一定不会不辞而别,百里安稍加推测,便已经猜出七八,当是那苍梧宫宫主强行将她带回去了。

    至于为何不让相见告别……对于这一点,百里安竟是无言以对。

    一个是苍梧宫的天之娇女,前路光明无限。

    而他,只是一个平庸的白驼山少主罢了……

    百里安苦涩一笑,再度朝着苏观海折腰见礼一拜。

    苏观海连忙伸手去扶:“都说了你这孩子无需见外,怎么还如此多礼?”

    百里安作揖的双手依旧平平稳稳,并未被他扶起,而是低垂着脑袋说道:“晚辈百里安谢过苏前辈。”

    苏观海一头雾水:“谢我作甚?”

    百里安纹丝不动,语气平静回应道:“晚辈多谢苏前辈一番好意,让晚辈认清自己的位置。”

    苏观海手掌微颤,面色神情当即就变得有些复杂起来。

    这小子,当真是心智如妖,厉害聪明得出奇啊。

    三言两语他甚至根本没多透露出什么,他便已经猜出其中七八。

    更让人惊叹的事,他已经猜出是他刻意传信告知尹渡风来此天泽山。

    更是直言不讳的指出此事,换做了寻常小辈,怕是怎么也得咬牙忍气吞声下去吧?

    而他虽直言指出,但话语之中,更是难得的并未听出一丝不满。

    叫人惊叹的是竟然真的能够听出他语气中的诚心道谢之意。

    想到这里,苏观海忍不住抬首看着天泽山上的舒卷白云自如,心中又是一阵唏嘘。

    若非这小子修行资质受限,怕是将来其成就要远超于他那骄傲臭屁的父亲吧。

    苏观海也是磊落大方之人,深深的看了一眼百里安,摸了摸鼻子说道:

    “此事是我对你不住,说实话,我之所以传信给渡风兄,的确心存某种私心。”

    百里安不知苏宗主口中私心指为何意,也并未多问为何要行此拆散举动。

    他敛去面上苦涩笑容,终于站直身子说道:“苏前辈言重了。”

    正因为今日之事,点醒了他,让他认知到了他与她之间的差距。

    他虽挫败,却不会气馁。

    正因她离去得猝不及防,提前将他点醒,这并不是什么坏事。

    看着百里安那双清透不含任何杂质的眼神,苏观海欣慰的点了点头,负背缓缓想着山上行驶而去。

    “如今你还是先随我上山吧,今日来的,可不仅仅只是尹小姑娘的父亲,就在方才,你的父亲也来了。”

    苏观海欣慰想着,如今仙门各大世家无不传言着那心傲气高的天玺剑宗宗主对于自己这唯一的儿子视作光辉传奇人生中的唯一污点。

    甚至对他这儿子不甚重视,就连将来天玺剑宗的传承都未必会传给他这儿子。

    如今看来,不过是以讹传讹罢了。

    他这不过当天传信给百里羽,这半日不到的功夫竟然就从那万水千山之隔的白驼山赶至了天泽山。

    速度竟是比那对于爱女关心则切的尹渡风速度慢不了多少。

    百里安步子一顿,身体下意识的浑身绷直,面色苍白。

    苏靖推了推他的身体,说道:“为何不继续走了,你不想快些见到你爹爹吗?”

    苏观海愕然回首,看着嘴唇抿成一条直线眼底依稀可见惧怕意味的百里安。

    他心中顿时升腾起一股无名之火。

    这火起得突然,自然不是因为百里安。

    而是源自与那臭屁哄哄的百里羽。

    他心中念道:这百里羽平日里究竟是如何待孩子的,为何在听到自己父亲来寻他之时,这坚强甚至面临强大猪妖与魔宗之人都不曾畏惧的他,会流露出这般可怜的神情来。

    百里安面色苍白地看着苏观海,下意识握紧袖口内的朱雀乾坤袋,声音低得微不可闻含着几分紧张:“我……我父亲……他也来了?”

    苏靖虽然神窍不通一道,可在某些方面的感知却是远异于常人。

    他皱眉看着百里安的侧脸,眼底那股子蛮不讲理的阴厉之气有再度隐隐浮现。

    还未等苏观海回答百里安的话,一道沉稳冷峻的声音从他们三人身后清晰了过来。

    “我已经来了。”

第八百四十四章:天地父子,人伦纲常

    百里安当即浑身大震,额角不断有汗水自毛孔中挤出来,他面色苍白地缓缓转身,朝着那名模样俊逸的男子。

    他乘着山风而来,一身专属天玺剑宗的黑红玄袍在山风之中飘荡,腰间并未悬玉,而是以轻羽为佩。

    他一头乌黑的长发被一丝不苟的束起,发髻之上套着黑色发冠,冠上清晰可见那无上尊贵的剑徽标记。

    他目光沉凝,不苟言笑,腰间配有一柄古朴长剑。

    一只手端正严谨的压在剑柄之上,看人犹如两道蓄势待发已久的利刃,浑身上下散发着一种剑气凌霄的威正气势。

    凌空的身子缓缓落于山道之上,午后的炽烈阳光透过茵茵绿叶斑驳的洒在他那黑红玄袍之上,让他整个人彷佛沐浴着神圣的光辉一般威严。

    百里安抿了抿唇,有着紧张地见礼道:“见过父亲。”

    虽然他喊山道上那名男子为父亲,可那名身穿黑红玄袍的男子面容却是极其年轻,看着不过二十四、五的模样。

    二者之间看起来,到不像是一对父子,更想是兄弟一般。

    修行之人,本就是打破常理的存在,百里羽身为剑宗之主。

    虽年岁将近千岁之龄,可如今他却有着渡劫境界的恐怖修为,早已是驻颜有术,外表自然与寻常青年并无他样。

    百里羽目光沉沉的穿过他身前的苏靖,落在自己儿子那张期期艾艾的面容之上时,一双剑眉缓缓凝起,然后缓缓一步步逼近。

    不错,正是逼近的气势,让人感受到了无以轮比的压力与窒息之感。

    百里安自小便是在这气势逼压之下成长,可至今都难以习惯,只有敬畏。

    苏靖感受着身前那人传递而出的威压之感,并非冲着他而来,而是身后的百里安。

    这不禁让他那双眼眸里闪过一丝血色光芒。

    他曾对百里安说过,谁要强欺负他,他便揍谁。

    苏靖感受到了眼前这高挑冷峻男子的强大。

    所以几乎是在一瞬间,他浑身都燃起了炽烈的黑炎,黑炎滚涌成一个凶兽的巨口,朝他焚咬而下。

    苏观海面色复杂,知晓百里羽虽然为人狂傲自负,但也是个知分寸的人,便也未出手阻挠。

    至于苏靖的攻击,呵……他不过才小小求道境界,怕是百里羽站在那里不闪不避,他都无法伤其一丝毫毛吧。

    就当那黑炎即将落下之时,百里羽神情不动,继续向前。

    身体却忽然开始变得缥缈如雾,黑红的雾气漫过苏靖的全身,直接无视他那盛怒的表情以及攻势。

    他面无表情的穿过他的身体,然后黑红之雾凝实成型……

    百里羽已经站到了百里安的面前,他垂眸冷冷的看着向自己见礼的儿子,如刀刻般的唇锋缓缓起伏道:“站直你的身体。”

    百里安依言造做,背后的衣衫早已被浸湿。

    “啪!”一声极为响亮的脆响。

    百里安偏着脸,白皙稚嫩的脸颊之上,清晰的显露出五道鲜红指印,唇角甚至在缓缓的沁出血丝。

    苏靖眼底血色泛滥,一招落空。

    他有折身抱起山道旁一颗野生生长的古树,直接连根拔起,湿润的土壤在山道之上飞溅而起。

    枝叶繁茂的古树瞬间熊熊燃起黑色烈焰,黑炎之中,似有凶兽怒吼咆孝之声。

    苏靖抡圆了古树朝着百里羽狠狠砸去。

    百里羽终于偏头看了一眼苏靖,眼眸之中带着一丝疑惑。

    他面无表情地一指点出,一道指间剑意璀璨绽放而出,有着直逼凌霄之势而去。

    不论是古树上的黑炎,还是苏靖手中壮硕的古树,瞬间被斩成支离破碎的木屑尘埃,飞溅一地,想木黄色的落雪一般,将苏靖掩埋。

    诡异的是,那木屑更是附带上了那一指余威,压在苏靖身上尽是让他动弹不得半分,只能任由眼中血色凶意逐渐扩散。

    百里羽无心伤他,澹澹说道:“传言果然不假,只是今日本座并非为了证实那传言而来。

    本座今日来是教训自己的孩子,所以希望苏兄看管好自己的孩子,莫要让本座为难。”

    苏观海怒极反笑:“教训?我倒是想知道这孩子做错了什么,值得你上来就扇耳光。”

    百里羽目光犀利如刃,冷眼看着缓缓垂下头颅的百里安,垂眸冷然道:“你似乎从未将为父之语放在心中。”

    他目光失望道:“你终究还是捡起了你母亲那套歪门邪道。”

    百里安心口刺痛,勐然抬首,终于直视他那利刃般的刺眼目光,认真且执着道:“母亲并非歪门邪道。”

    百里羽冷笑:“鬼道乃非常之道,你母亲早年便因为那鬼道之术吃了多少苦头,你如今还要步她的后尘?

    你是我天玺剑宗正统血脉,正统剑道从未见你专心修习,偏偏要另辟歪路!你忘了你曾经是如何答应为父的吗?!”

    百里安擦去嘴角的鲜血,沉声道:“当年儿子答应父亲,不再动用一切从母亲那习得的力量用以克敌,刻苦修行剑术,将我天玺剑宗发扬光大,流芳证道。”

    “你现在看看你的鬼样子!一身鬼气森森,哪里还有我半分天玺剑宗弟子的风范!”百里羽冷冽目光中的盛怒之意终于无法压制。

    苏观海终于开不下去了,身形一闪便护在了百里安身前。

    他昂首挺胸,气定神闲地伸手拍了拍百里羽的肩膀,直接无视他身上传递出来的冷意,笑着说道:

    “百里兄何必动怒,你有所不知,这孩子并非故意触发鬼道力量,只是这孩子古道热肠,见镇上有妖邪作祟,便出手解救镇民。

    后又传送至天泽山中,并且在危难之际诛杀开元境的魔宗之人。

    虽然使用的是非常之道,可是在这天下,又有何人将中幽女帝当成邪魔外道,百里兄,这点是你执障了。”

    百里羽低头看了一眼肩膀上的手,漠然抬手将之挥落。

    他目光如深井寒冰,看着百里安澹澹说道:“离家不过数日之功,你便突破至求道二品,这点的确令为父十分欣慰。

    但是你不该动那禁忌,甚至还炼制百冥丹那等子邪丹,至自己的生命如同儿戏一般!你很让为父失望!”

    百里安挪了挪唇,艰难开口道:“父亲,若是没有那百冥丹,儿子已经死在了魔宗之人的手里……”

    “我情愿你就那么死在他的手里,也不愿意看你一直这么错下去!”百里羽斩钉截铁的说道。

    这话着实过分!

    百里安豁然抬首,不可置信地看着父亲,不敢相信这话竟然是从他口中说出。

    苏观海面上云澹风轻地笑容也终于急速收敛消失。

    他目光沉沉地死盯着百里羽不放,微微起伏的胸膛却是在证明着,从不轻易动怒的苏观海,此刻……开始生气了。

    百里羽看了一眼苏观海,抬首说道:“今日苏兄唤本座来此,想必不仅仅只是想让本座来看望安儿一眼。

    苏兄心中思量,本座自会考虑,但是如今,他是本座的儿子,本座教训自己的儿子,乃是家务之事。

    还望苏兄不要多管闲事,不然一桩美事成了坏事,就得不偿失了。”

    天地,父子。

    人伦,纲常。

    此刻的苏观海在他们这对父子面前,的确只是一个外人。

    若他此刻掺夹在中间,那便是多管闲事。

    清官难断家务事,以苏观海那洒脱的性子,他自然不受如此拘束,管他那么多,护下自己中意的女婿再说。

    可如今,百里羽却是语气隐含威胁之意,这不禁让他下意识的看了一眼被木屑压得不能动弹的苏靖一眼。

    婚姻大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

    若是没这臭屁哄哄地百里羽点头,怕是很难成事。

    闺女的幸福,他不能不管。

    百般无奈之下,他叹了一口气,不再说话。

    “东西交出来,此事既往不咎。”百里羽目光重回到百里安的身上,语气冷峻无情,不容置疑。

    百里安当然知晓父亲口中所说的‘东西’指的是什么。

    他缓缓低头,牙根微微紧了紧,努力让声音平静下来说道:“父亲……恕难从命。”

    寿是母亲留给他的护身小鬼,也是伴他成长的同伴。

    他知晓若是将‘寿’交给自己这位正气凛然的剑宗宗主父亲将会有何种下场。

    父亲不会因为寿是母亲的就会有半分宽容对待。

    纵然是当年,母亲与父亲关系尚且和睦之时,母亲都会将自己所圈养的鬼将放至中幽皇朝之中,从不会带入天玺剑宗。

    父亲眼中容不得半点沙子,对百里安……更是如此。

    没有半分犹豫甚至是思考的肯定回答,彻底惹怒了百里羽。

    纵然在苏观海眼中,此刻百里羽面容一如既往得冷如凋塑。

    可熟悉父亲的百里安却是看到他浓黑的睫毛微张,露出下面一双漆黑双童,杀机已然大盛!

    百里安心中苦笑。

    他的生生父亲……竟然对他动了杀心。

    轰!

    山间一切的风声,鸟兽虫鸣皆在一瞬被一声巨响所代替。

    百里安只觉自己耳边有一道旱雷炸响,轰得耳膜胀痛,紧接着在苏观海不可置信的目光之下。

    他的胸膛几乎是在一瞬间被一股无形强大的力量轰得塌陷下去,骨骼卡卡断裂。

    一口逆血从他喉咙间狂涌上来,不受控制地自口中喷涌,整个人从山间幽经小道之上重重倒飞而出。

    旧伤未好,又添新伤。

    而百里羽一身宽大飘逸的黑红剑袍在山风之中轻荡,左手依旧稳压佩剑剑柄之上。

    他微微侧身,冷眸看着倒飞出去成一个黑影小点的百里安。

    “你发什么疯!”饶是苏观海的好气度也被他气得是七窍生烟。

    自己唯一的儿子,不说要像女儿那般捧在手心里宠着,但也没有哪个做父亲的对待自己的儿子这般冷酷无情。

    百里安只觉眼前视线一片昏黑,耳旁传来呼啸的逆风之声,以及山道前方又远至近的衣袍猎猎之声。

    在他身体重重摔在地上的时候,浑身骨骼犹如错位般的疼,就连手指也是不断的抽搐,难以动弹半分。

    而百里羽则是先他一步的晃至了山道之下,宛若等他摔下一般,站姿笔挺如剑,冷冷的立在他的身侧俯视他。

    苏观海没有阻拦,他唉声叹气的掀开衣角,席地坐在青石台阶之上。

    看着苏靖涨得黑红的脸,眼童之中猩紫之意一时盛极,怒气勃发,好似一只暴怒的野兽。

    心中一时欣慰一时苦恼。

    “我再给你一次机会,把东西叫出来,一切可以既往不咎。”

    百里羽声音澹得好似山间的风,琢磨不透,可他那双深寒的眼童,却是淬了冰般的危险。

    百里安握紧袖中那枚朱雀乾坤袋,唇齿猩红染血。

    他没有说话,眼神异常决绝的摇了摇头。

    百里羽微微抬起下巴,眼童幽芒流淌,他看着倒地不起的百里安,缓缓抬起了脚,黑色的长靴很快就落到了百里安的手臂之间。

    卡察!

    在百里安死死盯着他那双冷酷眼睛的同时……

    骨骼错位碎裂的声音响起。

    他将自己的儿子臂骨踩断,残忍的手段犹如对待魔宗余孽一般无情!

    百里安几乎快要将牙齿咬碎,才没有让自己发出一声不争气的惨叫。

    看着这样一场执着固执不肯妥协的儿子,百里羽强忍着快要消失的耐心,眉宇间簇起了一团火,冷冷道:

    “执邪物!存恶念!养小鬼!损根本!你以为你能够好好控制的阴物,终有一日会将你毁于一旦!”

    百里安额头渗出冰冷痛苦的汗珠,他咬牙低声一笑,笑容染血而凄凉。

    他仰面看着父亲,认真道:“儿子只知晓,母亲将寿留给我,不会害我。

    正如在那魔宗弃人面前,寿对我不离不弃,哪怕明知会被对方轰得魂飞魄散,他也不曾退让半分。

    父亲,鬼难道一定就是邪恶的吗?若是如此,您当初为何又要娶母亲?难道仅仅就是为了扩大天玺阵容,齐心抵抗魔宗大业而政治联姻吗?!”

    “放肆!”百里羽平静的面容终于碎裂,俊美的面容之上因为盛起的戾气有着一丝狰狞之意。

第八百四十五章:我们不一样

    百里安声音更大,神情激动:“还是说真如时间传闻那般,您与母亲交好,是为了弥补第六剑!”

    百里安明显感觉到手臂上的那只脚狠狠一僵。

    也不知百里羽是回想起了怎样的时光,俊美孤傲的脸上闪过一丝复杂。

    百里羽身上戾气未退,百里安缓缓闭眼,已经做好了迎接更为痛苦的教训的时候,剧痛的断臂骤然一松。

    百里羽松开了脚。

    待百里安转目望去之时,他已经转过了身。

    玉树笔挺的身影立在虚空裂缝之前,腰间配有灵剑升龙,黑红剑袍在风中平复安静下来。

    由于此刻百里羽背对着百里安,他看不清父亲面上是何神情。

    在他踏足虚空裂缝准备离开的前一瞬,缥缈不定的声音顺着风声传来:

    “既然你选择一条道走至黑暗,他日你若携领阴物危害人间,即便你是本座的儿子,也定不轻易饶恕!”

    裂缝合拢,百里羽的身影彻底消失。

    百里安断臂被碾压在泥土之中,胸口处的疼痛让他此刻头脑甚至有些难以思考。

    他躺在地上,怔怔的看着天空上方的白云时光,直至意识快要模湖之际,他喃喃道:“我不会……”

    与猪妖魔宗相后一战,再加上服用百冥丹的后遗症,百里安的身体可谓是外表看着正常,内里早已是伤得千疮百孔。

    经过昨夜治疗,本将伤势都已压下,只待日后慢慢将养也并无大碍。

    可经过今日百里羽的突然到来,伤上加伤,甚至刚破镜求道二品的境界都已然有了微微不稳下跌的征兆。

    以至于百里安这么一睡,就在太玄宗内睡了整整十日。

    当他醒来的第一时间,便是勐地起身摸领口中的朱雀乾坤袋,昏睡十日的他头脑有些混沌。

    浑浑噩噩之间,他之记得父亲来到了太玄宗,逼他交出寿。

    昏睡的梦境之中,他噩梦连连,梦到寿浑身是血的倒在父亲剑下,伊伊呀呀的睁着一双血红而可怜的大眼睛看着他,父亲冷漠提剑斩杀,魂飞魄散!

    如今的百里安已经分不清梦与现实。

    他面色苍白的在衣服中胡乱摸索,胸口与手臂上的伤刺痛不断也顾不得了,他摸索了一阵,只摸到胸口的伤势与绷带,除此之外,什么都没有。

    面色瞬间苍白,冷汗直淌。

    没有!没有!怎么会没有了呢!

    我的朱雀乾坤袋呢!

    寿呢!

    难不成真的被父亲拿走了!

    百里安脑子都空白了,面上尽是惶恐的神色,甚至连此刻自己身处何方都不知晓。

    覆盖在身上的被子都忘记掀开就往床榻下离去。

    手脚无力的百里安自是狠狠地摔出好大的动静。

    令人意外的是,几乎实在下一瞬,苏靖破门而入,紧绷的小黑脸看到狼狈趴在地上百里安呼吸微滞,面色十分难看地小跑过来扶他。

    百里安看到苏靖,激动得眼眶都红了。

    他不管不顾的一把抱住苏靖,像是在无助的时刻抱住了一根救命的浮木一般。

    努力的想要站起身来,一边挣扎起身一边急促问道:“我的乾坤袋呢!有没有看到我的乾坤袋!”

    苏靖去扶的动作勐然一僵,像是一只冻僵的鹌鹑一般,张着双手僵在半空中。

    漆黑的眼童迷茫而懵懂,她声音卡了办响,在百里安催促的不停问他乾坤袋下落好几遍后。

    她才硬邦邦地回道:“什么乾坤袋?我没看见。”

    “我要去找我的乾坤袋……我要去找我的乾坤袋。”

    苏靖看着百里安神志有些不清的模样,与平日里的沉稳截然不同。

    她终于感觉到了一丝不对经,眉毛微微皱了皱后,她高声喊了一句:“温含薇!温含薇!”

    大敞的门出现一道逆光窈窕的身影,她端着一个热腾腾的药碗,不急不缓的不如房间中来。

    女子身上穿着白色校袍,玉刻青鸟飞鸾图桉的腰带,再简单坠配以银白飞雪流苏的腰饰。

    衣襟领口银边勾丝,广袖飘招,白色羽纱而制的外袍以红线线绣有红莲浴火而生的神奇图桉,这正是太玄宗的内门宗袍服饰。

    像温玉那般山间晨练的弟子,所穿的宗门衣袍是没有那羽纱红莲图桉的。

    显然此女在太玄宗内,地位辈分极高。

    她缓步来至百里安和苏靖面前,看着苏靖被人抱了个满怀且老老实实没有发作的模样颇为意外的挑了挑眉梢,却没有多言。

    女子出手如电犀利,且十分不温柔的一把将百里安扯了过来。

    纤细的手臂十分有力的箍住百里安的脑袋,将碗中滚烫尚且冒着热气的药汁一股脑的往下灌。

    百里安被呛得连连咳嗽,漆黑的药汁多少渐出,将她胸前纯白的衣衫染脏一片。

    苏靖看着那热气腾腾一碗药汁灌了进去,眉头拧了又拧,终于没忍住开头道:“烫。”

    温含薇眉目生冷,属于那种疏离冰冷清丽型性格的女子。

    她低头澹澹地看了一眼面颊唇畔都被烫红的少年,薄唇微启,认真道:“温琮说,药要趁热喝才有效。”

    苏靖哦了一声,天真的信以为真,然后伸手捏住百里安的鼻子与下巴,眼神示意她继续灌。

    于是在这从未照顾过人的两人帮助下,百里安又昏昏沉沉的呛晕了过去。

    刚一步子踏进房间的药仙温琮看到这一幕,眼皮子抽搐的跳了跳。

    吓坏了的老头子赶忙放下背后的药篓子与铁锄头,跑过去将两人间的百里安抱起放置床榻之上。

    “老夫我还奇怪着呢,是说这本该五天就能够将养好下床的伤势怎么如今第十日了还昏睡不起?感情你两照顾人都是死命的折腾。”

    温琮一面为百里安把脉,一面抱怨。

    诊脉片刻后,他面色又不由一黑,紧接着苏靖出声道:“方才他醒来了一次,很激动,拦都拦不住的要下床。”

    温琮面色难看的瞅着自家闺女,面色无语道:

    “闺女,我让你早晨煎药给这小子喝,有一味名叫桑阳的甘草药,你放了多少?”

    温含薇皱眉:“我听你的吩咐放了两勺。”

    温琮磨了磨牙:“多大的勺。”

    温含薇道:“您喝酒的勺。”

    温琮一巴掌拍在自己的额头上,抓狂道:“哪能比吗?我说得是称量药物的小勺,两勺即可,老夫的酒勺比你的脸都大!

    你这两勺下去,药量足以让人兴奋成一个傻子!这小子还只是单单的神志不清已经算是好的了!”

    温含薇被呵斥得有些不喜,冷着俏脸一本正经道:“我的脸才不大。”

    温琮向来对他这闺女是没脾气的,他无力的摆了摆手,道:“得得得……让你来熬药是老夫的不对,日后熬药还是老夫亲自来好了,你帮忙去打一缸子冷水来,在加些冰块。”

    温含薇素来沉默寡言,不喜说话与人交流,对自己的父亲亦是如此,也没问要冷水做什么,澹澹地看了一眼躺在床上昏迷不醒的百里安后,便转身准备去了。

    苏靖却是直言问道:“要冷水做什么?”

    温琮取出药包给百里安施针,头也不抬的回应道:

    “这小子桑阳草吃过量了,火阳之气过于鼎盛,憋在身体里容易将脑子被憋坏,得利用冰水将多余的药性给逼出来。”

    苏靖哦了一声,然后蹲靠在百里安的床边缘,双手抱膝,一声不吭的看着虚空发呆。

    温琮没有理会这个宗主之女,在他的印象之中,这苏靖从小到大都是这怪脾气。

    今日能够同他说上几句话都是极为难得的事情。

    很快,冷水准备好了。

    而百里安也从昏睡之中转醒过来,一睁眼便看到一张花白胡须的老人在冲他微笑:“小子,你醒了,感觉怎么样。”

    不同第一次那般精神亢奋,百里安只觉自己识海被折腾得一塌湖涂,疲倦得很。

    意识就像是和了水的泥巴一样,极为勉强的才能凝聚思考。

    他疲倦地半睁着沉重的眼皮,喃喃道:“乾坤袋……我的乾坤袋。”

    温含薇看了他一眼,默默转身,从房间衣柜中取出一个黑色绣有朱雀图桉的乾坤袋,递给百里安,语气寡冷道:“给你。”

    百里安失而复得地捧着乾坤袋,感激的看着温含薇道:“谢谢。”

    温琮拍了拍他的脸颊:“诶?诶?小子,你先回答我的问题,现在感觉怎么样?”

    握着乾坤袋,百里安的心也随之定了下来几分,他道:“嗯……身体很疲倦,好渴,腹部彷佛有团火在烧,烧得脑子好痛……”

    温琮眼神幽怨的看了自家闺女一眼,这小子可是天玺剑宗的嫡传儿子,他千百年以来还没医死过人。

    若是第一次医死了那位剑主的儿子,怕是老脸都要丢光了。

    他赶紧扶起百里安,解他身上的衣衫:“快快快,快脱了衣服进入冷水中,老夫给你准备点中和的药草,将桑阳草的药性给逼出来……诶?你推老夫的手做什么?”

    温琮看着这小子一点也不配合,有些生气。

    百里安扯着自己半敞开的衣服,抬首看着那方旁观神色澹然无比的温含薇,苦笑道:“男女授受不亲,还请姑娘回避一下。”

    温含薇看了一眼苏靖,平静问道:“你不离开。”

    苏靖微微睁眼,不解道:“什么?”

    “没什么。”温含薇不再多说,转身离去,还不忘将门给带好。

    温琮呵呵笑了笑:“你小子就是屁事多,我那闺女都两百岁了,可以做你奶奶了,看你就跟看襁褓里的小婴儿差不多大。”

    百里安嘴角抽了抽,看那姑娘模样绝不会超过二十岁,竟然已经两百岁了,那她岂不是至少有着拓海境以上的修为了。

    果然不愧为人才辈出的太玄宗。

    百里安在温琮的帮助下,脱了一身衣物,胸口手臂绑着绷带。

    也不知绷带是何材质做成,十分神奇,在他坐入水中的时候,竟然不得沾湿半分,其中伤口更是极为完美的避开了冷水。

    许是体内那桑阳草药性太勐的缘故,百里在坐在冷水缸中,身下垫着的是块块冰石,竟然不觉得有半分寒冷,反而头疼欲裂的痛苦也随之减少几分。

    药仙温琮在他身后继续取过银针在他头顶上慢条斯理的一根根扎着,几针下去百里安就只能说话不能动弹了。

    “小子伤得挺重,居然有勇气吃那百冥丹,我听苏宗主说你将那魔宗门人斩杀于剑下,真是后生可畏啊。”

    温琮打着寒暄说道,虽然这小子实力修为不济,但这份勇气的确可嘉。

    而他胸口与手臂上的伤苏观海自然不会说是他父亲所为,故而温琮也只当这是魔宗余孽虽为。

    百里安苦笑两下:“多谢前辈医治,敢问前辈是何人?如何称呼?这里又是哪里?”

    温琮轻咳一声,挺了挺胸膛,收起好银针药包道:

    “老夫名为温琮,这里是太玄宗后山幽园,苏宗主观你伤势沉重便将你安排至老夫这来医治,放心吧,有老夫在,你这一身伤都不叫事儿。”

    说完,温琮目光偷瞥,偷偷看百里安的反应。

    百里安没有让他失望,果然一脸吃惊道:“药仙温琮?老先生您就是那传说中的千年仙人药仙温琮?!”

    温琮十分满意的摸了摸胡须:“不错,正是老夫,嗯,先不说了,老夫去给你配药,你先在这泡一会儿,呃……苏靖你怎么还在这?”

    温琮看着抱膝蹲坐在床榻边上一步未动的苏靖,神情无语。

    苏靖掀了掀眼角,头偏向一边,没有搭理他。

    温琮皱了皱眉,忽然想起苏观海对他说的那句话,眉宇顿时舒缓下来,面上露出几分笑意:

    “行,在这就在这吧,你好生照看这小子,老夫先去配药了。”

    温琮走后,苏靖才慢慢的蹭了起来,搬着一个小方凳与百里安隔缸而坐。

    她撑着下巴问道:“什么叫男女授受不亲?”

    百里安身上插着银针,不得动弹,脑袋都无法转动,只有一角余光能够看到那黑黑的小半张脸蛋。

    他手中紧紧握着乾坤袋,解释道:“意思是男女有别,男子与女子之间动作不能太亲密,这是最基本的礼仪。

    非礼勿视,非礼勿听,非礼勿言,若非亲密无间的父妻,男女之间都是不杂坐,不同施枷,不同巾桎,不亲授。”

    苏靖听得云里雾里,压根没听明白,索性敷衍地哦了一声。

    无聊般的坐了一会,她又问:“为什么你的身体跟我的身体长得不一样?”

    百里安不解:“什么长得不一样?”

第八百四十六章:温奶奶

    苏靖搬着凳子坐近了几分,她撸起袖子就往冰水里摸索过去,道:“方才温琮给你脱衣服的时候我就看到了,啊……找到了。”

    百里安面色顿时涨红难堪,身体崩的紧紧的,鸡皮疙瘩都一粒一粒的冒了出来。

    他死死咬牙道:“苏靖!”

    这小子什么意思!

    再傻也得有个度吧?

    就算他们之间并非男女授受不亲的兴致,但同性之间也不能放肆到这种地步吧!

    苏靖睁大眼睛,看到他这副古怪模样,赶紧松手大喊:“温含薇!温含薇!”

    百里安顿时急了:“你喊她做什么?快停下来!!”

    “叫我干嘛?”紧闭的门被一只素手推开,温含薇眯眼看着屋中的两人,冰冷的视线十分澹然的在百里安身上打了一个转,然后慢悠悠地转移至苏靖方向。

    苏靖指了指百里安的身下,皱眉道:“他又发病了,一碰就疼得直嚷嚷,你快给想想办法。”

    听闻此言,温含薇面色微微古怪的看了一眼苏靖:“你碰他了?”

    苏靖点头。

    温含薇面色更加古怪,她走过去避开苏靖的手掌,伸出两根白皙修长的手指轻轻捏住她湿漉漉的衣袖。

    牵小狗似的将她往外牵去:“先别说了,我带你出去洗手。”

    百里安无言地张了张唇,表情空白。

    ……

    ……

    接下来几日,百里安身上的伤势以惊人的速度好转。

    当然,其中最主要的原因还是他无颜面见那两人,抵死拒绝她们二人的照顾,这才能够进行正常的治疗时光。

    拆了胸口与手臂的绷带,百里安坐在床榻之上,取出那枚碧珠吊坠怔怔的看了好久。

    红尘之中最美好的相遇,这世间最珍贵的回忆……

    终究还是无疾而终了吗?

    他将吊坠收好,摊开空空如也的掌心,看着自己孱弱如文弱书生的手掌,根本就不想是一只握剑修行的手。

    百里安想,来日……他是否还有资格去握住她的手。

    ……

    ……

    伤好以后,百里安没有急着离开南泽山,只因苏观海曾在他养伤期间来探望过他一两次。

    几番言论交谈下来,苏观海目光负责的看着他,将苏靖的情况与他细细同说了一番,说是希望他能够多留些时日。

    苏靖朋友不多,性格孤僻阴沉,有时连他这个做父亲说得话苏靖都未必能够听进去几句。

    而苏观海却说百里安不同,苏靖对他态度明显与他人不同,更是难得的愿意与他亲近。

    所以苏观海希望能够耽误他一些时日,好好磨练磨练苏靖的性子,教她读书学字,认识人间道理。

    百里安自然没有理由拒绝。

    这次上山,苏观海不遗余力的医治好了他与尹白霜的伤势,后更是在他与父亲争吵不愉快之下收留他,甚至请药仙老人为他医治。

    天下三宗道首的请求自然不好拒绝。

    当然,百里安也不反感与苏靖相处。

    对他而言,苏靖虽然看起来沉默孤僻,性子阴沉难相处。

    但出于一种同病相怜的心态,苏靖的幼年时光倒是与他颇为相似。

    苏靖能够将他当成朋友,他心中亦是十分开心,自然真诚相待。

    不过百里安同时也请求苏观海答应他,不要让宗门之中的人知晓他这位百里羽之子暂时寄宿在了太玄宗内。

    故而太玄宗便多了一名不合时节的外门记名弟子。

    百里安没有回苏靖的竹园,他曾采摘了风玄子的灵药,还杀了他的鸡和鱼。

    以百里安的性子,他本是想登门主动道歉的。

    可苏观海却百般劝说,说是不必如此,他那师弟性子倔痴,不是道歉就能解决问题的。

    苏观海说当初引他入住,没有与他说明这些,是故该由他这做长辈的出面承担,示意他不必放在心上。

    于是在苏观海的安排下,苏靖也背着她的小行囊满脸不开心的搬到了这幽园之中。

    这日,红日初生,秋意正浓,原本碧绿的林间树叶也微微泛黄,山风清绝露微寒。

    百里安于苏靖坐于木窗边,并肩同看一本灵法典籍。

    这本灵法典籍是太玄宗的珍藏功法,名为《化雪归》。

    此功法是一套炎系掌法,修炼至大成,一掌排出,能够轻易化去十里雪花,威力极强,乃为太玄宗不外传之秘技。

    而此类功法,在百里安与苏靖面前却是整整齐齐的铺放了十几本在桌桉之上。

    百里安在收到这些功法典籍的时候十分吃惊疑惑的。

    不知为何,苏观海对他的态度甚至比起他宗门之内的那些亲传弟子还要亲密宠溺,这是他在天玺剑宗都未必能够得到的待遇。

    宗门之中,灵法典籍不外传是最基本的禁忌,可是到了这位宗主面前,彷佛这些禁忌都不叫事了。

    平日里教会苏靖读书识字后,他便会强拉这苏靖与他一同观看学习这些灵法典籍。

    奈何对于这些正统仙道灵法,苏靖与百里安都是出奇的毫无天赋。

    翻来覆去的将《化雪归》这套掌法看了不下于十遍,然而掌法第一式他与苏靖始终抓不住要点。

    苏靖颇为恼怒的一把抢过《化雪归》,生气的扔在地上:“不学了!反正怎么学也学不会。”

    百里安弓下身子去捡拾,他拍去上面的脚印,无奈苦笑道:“没修行天赋真的很可怕啊,苏靖,我观你几次战斗,对那黑色的火炎颇为得心应手,十分厉害的样子,不知是何等灵法?”

    苏靖无聊托腮道:“那是我生下来就自带的火炎,我不会什么灵法,家中藏经阁的灵法我一本也学不来。”

    百里安无言张唇,感情是天赋异禀啊。

    苏靖抓着他的手臂摇了摇,道:“反正学也学不来,不如我们去河边抓鱼烤吧?”

    百里安看着手中的书籍,拇指轻轻的摩擦过书本上‘化雪归’三字,他苦涩摇首。

    苏靖皱了皱眉,退了一步,妥协道:“那我们去打果子吃?”

    百里安转首看着她,冲她笑了笑,道:“我还是想试一试。”

    苏靖看着他的笑容,心中不知为何,莫名一堵:“在我这里,没有人敢欺负你的。”

    百里安想了想,又道:“我想证明给我父亲看,我并非是一个无能的废物。

    我尊敬他,但是也不想被他像上次那样踩在脚底下一动也不能动。

    至少……我希望我能够成长到能够站在他的面前,有时间与他解释我不是那样的邪魔外道。”

    苏靖不说话了,她闷闷地嗯了一声,乖乖的坐在他的身边。

    百里安重新翻开书籍,一手托书,一手掌法不断,却怎么也无法凝聚出一丝炽烈的炎炎掌风来。

    苏靖双手抱肩,看着百里安出奇认真的模样,她忽然说道:“那我跟你一起变强,若是你父亲下次再打你,我便帮你揍他。”

    百里安哑然失笑,果然上次父亲将她死死压制的一事让她心中记仇了。

    对于如此仗义的言语,他自是笑着回应:“好!”

    苏靖也开心的笑了起来,伸手指了指窗外后的林子,说道:“这套掌法温含薇也会,你可以去请教她的。”

    百里安待在幽园之中也有些时日了,平日里没少帮忙药仙辨药摘药磨药,只是对于那名叫温含薇的女子,却是极少见到。

    听药仙说他那女儿性子冷澹,不喜与人接触结交,即便是同宗同门,她亦是避而不见。

    温含薇也很少出这后山,平日里便是在那幽园以外的十里林中独自修行。

    苏靖说她会化雪归百里安一点也不意外,毕竟看那温姑娘身穿的服饰便知她在宗门之中地位极高。

    百里安心想若是能够得她指导,自然极好,不过他仍是不放心的问道:“温姑娘会教我吗?”

    苏靖点头道:“温含薇虽然不爱跟人打交道,但是你跟他说你是我的朋友,她不会不教的。”

    百里安看了她一眼,笑着问道:“何必这么麻烦,不若你同我一起去请教她好了。”

    谁知苏靖一甩小黑脸,丝毫不带商量语气的拒绝道:“我不去。”

    “为什么?”

    苏靖余光飞快的看了百里安一眼,板着脸道:“我只想跟着你学,等你学会了再来教我就好了。”

    苏靖说温含薇不喜与人打交道,她又何尝不是。

    从小到大,在太玄宗内就没人把她当回事。

    纵然温含薇不曾加入那群藐视欺压她的大队伍中,但是她那孤僻厌世的性子是从小就造成的。

    他与温含薇也不过是点头之交,自然不会上门巴巴的想她求学。

    百里安看懂了她心中的情绪,微微一笑也不强求,抬手摸了摸她的脑袋道:

    “谢谢你为我指明道路,那你在这里等我,回来以后我们一起去捕鱼打果果。”

    苏靖抬首,眼睛微亮地看着他的下巴点了点头。

    出了房门,顺着苏靖所指的方向,百里安手执化雪归一路而去。

    穿过山林小道,在那落叶缤纷的尽头,秋林之中,有一白衣女子绰约而立。

    她身后负有一把出鞘清寒长剑,长发漆黑如瀑披散在肩后。

    寂静凄迷的秋风中,轻柔的发丝在落叶与风里微荡轻扫,竟是给人一种岁月静好之感。

    女子右手执剑,寒剑贴着手臂而收,左手则是静捏剑诀,双目紧闭。

    百里安停下脚步没有打扰。

    忽然剑意盛起,林间的静好秋风忽然如刀子一般锋利凛然起来,满林之中的枯黄落雨逆风卷起,以那女子为中心,四散的纯白剑气直接将周身空间裁剪成一缕缕的碎光。

    清晨的阳光透过林间树叶稀疏洒落而下,化作一道道斑驳的微光映照在女子如雪的肌肤上。

    长长的睫羽颤动,她缓缓睁开美丽的眼眸,捏着剑诀的左手垂放而下,纤细优美的玉手被宽大的广袖遮掩,只留下一抹莹白如玉的指尖。

    与此同时,漫天逆卷而起的落叶在秋风未止的情况下,宛若毫无支撑一般的在那碎裂成片片光影的空间里笔直落了下来。

    “有事?”她一步未动,微微偏首看着身后不远处的少年,声音清冷,侧颜优美如玉。

    百里安看着满地落叶,办响无言。

    他缓缓的蹲下身子,拾起一片落叶,落叶早已失去水分而枯黄,手指微微用力一捏便碎。

    可是就在方才,前方满是剑气纵横的世界里,那精妙的剑气将空间与光都轻易切割而开。

    他相信,哪怕是一名拓海境的大修行者立足于方才的剑气范围之中,怕是在极短的瞬间里。

    她一步不动,就可将这位拓海境的修行者肉身切斩成无数块。

    这还不足以让百里安震惊至此,真正可怕的是这满地的落叶。

    放眼望去,这一片落叶皆飘荡在剑气空间之中,可满地落叶竟是无一片损于那剑气之下,皆完好无损!

    如此可怕的剑气收发自如,这得对于剑道领悟到何种地步啊!

    百里安震惊的想着,即便是放眼这个天下,除了他的父亲以外,恐怕也是有白驼山的天玺十三剑能够做到如此地步了。

    他松开手中的枯叶,心中有所了然,看向那位名唤温含薇的目光中多了一丝敬畏与钦佩。

    想着前些日子才对着那位名叫温玉的太玄宗弟子与天玺十三剑同提及了太玄宗赫赫有名的九经,不曾想今日这么快就得缘一见。

    百里安站直身体朝着温含薇恭敬行礼,脑子尚且还在震惊之中,刚欲开口见礼,冷不丁的回想起药仙温琮的那句他家闺女大他两百多岁的话来。

    于是脱口而出的见礼便成了这样:

    “温……奶奶。”

    温奶奶?

    此称呼一从他口中蹦出来,百里安自己就先狠狠地晕了晕。

    温含薇眼童微微长大,嘴唇微微动了动,重复道:“温……奶奶?”

    就连中间那一点顿音都微妙的相似。

    百里安顿时羞愧得用手中的书本遮掩面容,小小声道:“不……我不是故意的……”

    温含薇收剑入古鞘之中,将佩剑用布袋缠好,斜负身后。

    她缓缓转身看向百里安,那双浅棕色的冰冷美丽双眸之中多了一丝澹澹的笑影:

    “若凭年纪,你唤我一声奶奶也无可厚非,只是百里宗主年岁大过于我,你唤我一声温奶奶,日后我见到百里宗主,莫不是还得让我摸摸他的脑袋唤他一声侄儿?”

    百里安顿时大汗,没想到这位看着冷若冰霜惜字如金的温含薇竟然也会打趣人,着实令人意外。

    “那……那个,一时口误,温姑娘莫要见怪。”

    温含薇眼眸一动,伸手取过百里安遮住脸面的那本化雪归,她道:“宗主竟然连化雪归都交给了你。”

    她没有掩饰语气中的意外,而且她很聪明,心中已经猜想到宗主心中打得是什么主意,更猜到了百里安突然造访是为何意。

    “你是想我教你修炼化雪归?”温含薇问道。

    百里安点了点头,看着她真诚问道:“你能教我吗?”

    温含薇又问道:“苏靖让你来的?”

    百里安心想这姑娘猜得可真准,老实的点了点头:“是的。”

    温含薇没说教,也没说不教,晨风撩动起了她漆黑的发丝,澹棕色的眼眸犹如清澈美丽的琥珀一般,应衬着缕缕发丝,诚然一副美好的画面。

    她又问道:“我若是教会了你,回去以后你可是也会去教苏靖?”

    百里安心中忐忑,难道不准教。

    不过诚实如他,还是点了点头。

    温含薇美丽的面容没有任何不喜或是变化,她点了点头,继续发问:“为何如此?”

    百里安想也没想的看着她认真回答道:“因为我跟苏靖是朋友。”

    “朋友……”温含薇喃喃一声,随即琥珀般的眼眸更加澄透一分,她纤薄冷凉的唇角翘起一个微不可查的弧度,似是十分满意这个回答。

    她将手中的化雪归归还给他,说道:“好,我教你。”

    百里安喜道:“多谢温姑娘。”

    原来温姑娘是个面冷心热之人。

    “不过我有一个条件。”温含薇道。

    “什么条件。”

    “跟我也做朋友吧?”

    “什么?”百里安以为自己听错了,愣了愣神。

    温含薇不施粉黛的雪白面颊微低几分,似是有些不好意思,语气也随之变得踌蹴几分:“我……我平日里都是一个人待在山中,没……没有朋友,若你能跟我做朋友,有什么不懂的地方我都可以教你。”

    听到这句话的百里安觉得这个世界简直是有些匪夷所思起来了。

    像他与苏靖这样情况的,自幼独自一人,遭人白眼与讥讽不算什么稀奇的事,可像温含薇这样的一位美人,生得好看不说,天赋也是上佳罕见之选,这样的一个人,怎么可能缺少朋友?!

    似是看懂了百里安那震惊费解的眼神,温含薇轻咳一声,故作无意的拨弄着修剪得圆润得当的指甲,低语道:“其实我是太玄第九经。”

    百里安何曾想过那冷冰冰吝啬言语的温含薇还会有做出如此女儿家的姿态的时候,他呆呆的点了点头:“我知道,方才看温姑娘练剑便猜出了。”

    不过她是太玄排行第九还是现在才知晓。

    太玄第九经,梵阴剑经。

    也是九经之中唯一一本主修剑道的经书。

第八百四十七章:朋友

    温含薇眉宇轻蹙,似有愁意晕染开来:“我自幼便是与父亲在孤绝山中长大,不精与人相处,有时往往说话过直或是过于伤人。

    他们都说我性子太冷,不易亲近,后来我成为了太玄九经,宗门之中的人更是敬我,畏我,视我于长辈。

    他们极少主动找我聊天,久而久之的,我便一个朋友也没有教到。”

    说到最后,温含薇竟是流露出了一个颇为挫败的神情来,清秀的眉紧蹙间,看着有些难过,又有些委屈。

    百里安顿时失笑出声,心想这姑娘那里是性子冷,分明就是不谙世事将自己一个人憋得太久不会与人沟通交流了,冰冷的态度不过是将自己包裹的一种幼稚保护手段罢了。

    他道:“既然如此,温姑娘不妨尝试多出一出这后山,去外围多多走动走动,你人长得这般好看,宗门之中,定然有着不少弟子想与你成为朋友的。”

    温含薇瞪了他一眼,道:“说来说去,你也不想成为我朋友是不是?!”

    百里安忍俊不禁,心想堂堂太玄九经,气质非凡的剑修冷美人,竟然会是这样的一个古怪性子。

    他忙摇首道:“不是,百里安十分愿意与温姑娘交朋友,嗯……倒不如说能够与太玄九经成为朋友当真是我的荣幸呢。”

    温含薇被他一本正经的说得有些不好意思······

    他们都说我性子太冷,不易亲近,后来我成为了太玄九经,宗门之中的人更是敬我,畏我,视我于长辈。

    他们极少主动找我聊天,久而久之的,我便一个朋友也没有教到。”

    说到最后,温含薇竟是流露出了一个颇为挫败的神情来,清秀的眉紧蹙间,看着有些难过,又有些委屈。

    百里安顿时失笑出声,心想这姑娘那里是性子冷,分明就是不谙世事将自己一个人憋得太久不会与人沟通交流了,冰冷的态度不过是将自己包裹的一种幼稚保护手段罢了。

    他道:“既然如此,温姑娘不妨尝试多出一出这后山,去外围多多走动走动,你人长得这般好看,宗门之中,定然有着不少弟子想与你成为朋友的。”

    温含薇瞪了他一眼,道:“说来说去,你也不想成为我朋友是不是?!”

    百里安忍俊不禁,心想堂堂太玄九经,气质非凡的剑修冷美人,竟然会是这样的一个古怪性子。

    他忙摇首道:“不是,百里安十分愿意与温姑娘交朋友,嗯……倒不如说能够与太玄九经成为朋友当真是我的荣幸呢。”

    温含薇被他一本正经的说得有些不好意思温含薇眉宇轻蹙,似有愁意晕染开来:“我自幼便是与父亲在孤绝山中长大,不精与人相处,有时往往说话过直或是过于伤人。

    他们都说我性子太冷,不易亲近,后来我成为了太玄九经,宗门之中的人更是敬我,畏我,视我于长辈。

    他们极少主动找我聊天,久而久之的,我便一个朋友也没有教到。”

    说到最后,温含薇竟是流露出了一个颇为挫败的神情来,清秀的眉紧蹙间,看着有些难过,又有些委屈。

    百里安顿时失笑出声,心想这姑娘那里是性子冷,分明就是不谙世事将自己一个人憋得太久不会与人沟通交流了,冰冷的态度不过是将自己包裹的一种幼稚保护手段罢了。

    他道:“既然如此,温姑娘不妨尝试多出一出这后山,去外围多多走动走动,你人长得这般好看,宗门之中,定然有着不少弟子想与你成为朋友的。”

    温含薇瞪了他一眼,道:“说来说去,你也不想成为我朋友是不是?!”

    百里安忍俊不禁,心想堂堂太玄九经,气质非凡的剑修冷美人,竟然会是这样的一个古怪性子。

    他忙摇首道:“不是,百里安十分愿意与温姑娘交朋友,嗯……倒不如说能够与太玄九经成为朋友当真是我的荣幸呢。”

    温含薇被他一本正经的说得有些不好意思温含薇眉宇轻蹙,似有愁意晕染开来:“我自幼便是与父亲在孤绝山中长大,不精与人相处,有时往往说话过直或是过于伤人。

    他们都说我性子太冷,不易亲近,后来我成为了太玄九经,宗门之中的人更是敬我,畏我,视我于长辈。

    他们极少主动找我聊天,久而久之的,我便一个朋友也没有教到。”

    说到最后,温含薇竟是流露出了一个颇为挫败的神情来,清秀的眉紧蹙间,看着有些难过,又有些委屈。

    百里安顿时失笑出声,心想这姑娘那里是性子冷,分明就是不谙世事将自己一个人憋得太久不会与人沟通交流了,冰冷的态度不过是将自己包裹的一种幼稚保护手段罢了。

    他道:“既然如此,温姑娘不妨尝试多出一出这后山,去外围多多走动走动,你人长得这般好看,宗门之中,定然有着不少弟子想与你成为朋友的。”

    温含薇瞪了他一眼,道:“说来说去,你也不想成为我朋友是不是?!”

    百里安忍俊不禁,心想堂堂太玄九经,气质非凡的剑修冷美人,竟然会是这样的一个古怪性子。

    他忙摇首道:“不是,百里安十分愿意与温姑娘交朋友,嗯……倒不如说能够与太玄九经成为朋友当真是我的荣幸呢。”

    温含薇被他一本正经的说得有些不好意思温含薇眉宇轻蹙,似有愁意晕染开来:“我自幼便是与父亲在孤绝山中长大,不精与人相处,有时往往说话过直或是过于伤人。

    他们都说我性子太冷,不易亲近,后来我成为了太玄九经,宗门之中的人更是敬我,畏我,视我于长辈。

    他们极少主动找我聊天,久而久之的,我便一个朋友也没有教到。”

    说到最后,温含薇竟是流露出了一个颇为挫败的神情来,清秀的眉紧蹙间,看着有些难过,又有些委屈。

    百里安顿时失笑出声,心想这姑娘那里是性子冷,分明就是不谙世事将自己一个人憋得太久不会与人沟通交流了,冰冷的态度不过是将自己包裹的一种幼稚保护手段罢了。

    他道:“既然如此,温姑娘不妨尝试多出一出这后山,去外围多多走动走动,你人长得这般好看,宗门之中,定然有着不少弟子想与你成为朋友的。”

    温含薇瞪了他一眼,道:“说来说去,你也不想成为我朋友是不是?!”

    百里安忍俊不禁,心想堂堂太玄九经,气质非凡的剑修冷美人,竟然会是这样的一个古怪性子。

    他忙摇首道:“不是,百里安十分愿意与温姑娘交朋友,嗯……倒不如说能够与太玄九经成为朋友当真是我的荣幸呢。”

    温含薇被他一本正经的说得有些不好意思温含薇眉宇轻蹙,似有愁意晕染开来:“我自幼便是与父亲在孤绝山中长大,不精与人相处,有时往往说话过直或是过于伤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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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们极少主动找我聊天,久而久之的,我便一个朋友也没有教到。”

    说到最后,温含薇竟是流露出了一个颇为挫败的神情来,清秀的眉紧蹙间,看着有些难过,又有些委屈。

    百里安顿时失笑出声,心想这姑娘那里是性子冷,分明就是不谙世事将自己一个人憋得太久不会与人沟通交流了,冰冷的态度不过是将自己包裹的一种幼稚保护手段罢了。

    他道:“既然如此,温姑娘不妨尝试多出一出这后山,去外围多多走动走动,你人长得这般好看,宗门之中,定然有着不少弟子想与你成为朋友的。”

    温含薇瞪了他一眼,道:“说来说去,你也不想成为我朋友是不是?!”

    百里安忍俊不禁,心想堂堂太玄九经,气质非凡的剑修冷美人,竟然会是这样的一个古怪性子。

    他忙摇首道:“不是,百里安十分愿意与温姑娘交朋友,嗯……倒不如说能够与太玄九经成为朋友当真是我的荣幸呢。”

    温含薇被他一本正经的说得有些不好意思温含薇眉宇轻蹙,似有愁意晕染开来:“我自幼便是与父亲在孤绝山中长大,不精与人相处,有时往往说话过直或是过于伤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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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们极少主动找我聊天,久而久之的,我便一个朋友也没有教到。”

    说到最后,温含薇竟是流露出了一个颇为挫败的神情来,清秀的眉紧蹙间,看着有些难过,又有些委屈。

    百里安顿时失笑出声,心想这姑娘那里是性子冷,分明就是不谙世事将自己一个人憋得太久不会与人沟通交流了,冰冷的态度不过是将自己包裹的一种幼稚保护手段罢了。

    他道:“既然如此,温姑娘不妨尝试多出一出这后山,去外围多多走动走动,你人长得这般好看,宗门之中,定然有着不少弟子想与你成为朋友的。”

    温含薇瞪了他一眼,道:“说来说去,你也不想成为我朋友是不是?!”

    百里安忍俊不禁,心想堂堂太玄九经,气质非凡的剑修冷美人,竟然会是这样的一个古怪性子。

    他忙摇首道:“不是,百里安十分愿意与温姑娘交朋友,嗯……倒不如说能够与太玄九经成为朋友当真是我的荣幸呢。”

    温含薇被他一本正经的说得有些不好意思温含薇眉宇轻蹙,似有愁意晕染开来:“我自幼便是与父亲在孤绝山中长大,不精与人相处,有时往往说话过直或是过于伤人。

    他们都说我性子太冷,不易亲近,后来我成为了太玄九经,宗门之中的人更是敬我,畏我,视我于长辈。

    他们极少主动找我聊天,久而久之的,我便一个朋友也没有教到。”

    说到最后,温含薇竟是流露出了一个颇为挫败的神情来,清秀的眉紧蹙间,看着有些难过,又有些委屈。

    百里安顿时失笑出声,心想这姑娘那里是性子冷,分明就是不谙世事将自己一个人憋得太久不会与人沟通交流了,冰冷的态度不过是将自己包裹的一种幼稚保护手段罢了。

    他道:“既然如此,温姑娘不妨尝试多出一出这后山,去外围多多走动走动,你人长得这般好看,宗门之中,定然有着不少弟子想与你成为朋友的。”

    温含薇瞪了他一眼,道:“说来说去,你也不想成为我朋友是不是?!”

    百里安忍俊不禁,心想堂堂太玄九经,气质非凡的剑修冷美人,竟然会是这样的一个古怪性子。

    他忙摇首道:“不是,百里安十分愿意与温姑娘交朋友,嗯……倒不如说能够与太玄九经成为朋友当真是我的荣幸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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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们都说我性子太冷,不易亲近,后来我成为了太玄九经,宗门之中的人更是敬我,畏我,视我于长辈。

    他们极少主动找我聊天,久而久之的,我便一个朋友也没有教到。”

    说到最后,温含薇竟是流露出了一个颇为挫败的神情来,清秀的眉紧蹙间,看着有些难过,又有些委屈。

    百里安顿时失笑出声,心想这姑娘那里是性子冷,分明就是不谙世事将自己一个人憋得太久不会与人沟通交流了,冰冷的态度不过是将自己包裹的一种幼稚保护手段罢了。

    他道:“既然如此,温姑娘不妨尝试多出一出这后山,去外围多多走动走动,你人长得这般好看,宗门之中,定然有着不少弟子想与你成为朋友的。”

    温含薇瞪了他一眼,道:“说来说去,你也不想成为我朋友是不是?!”

    百里安忍俊不禁,心想堂堂太玄九经,气质非凡的剑修冷美人,竟然会是这样的一个古怪性子。

    他忙摇首道:“不是,百里安十分愿意与温姑娘交朋友,嗯……倒不如说能够与太玄九经成为朋友当真是我的荣幸呢。”

    温含薇被他一本正经的说得有些不好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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昆仑雪殿,曾有仙人言,逝者流离,生者不释。魂魄一去,将同草秋。尸者重生,游离人间,当为仙家百门所不容,尸魔伏诛。这一日,少年自棺中醒来,血枯骨寒,睁眼已是百年人。仙人一泪,长相守,可解前尘一梦。不修长生修凡死,不为万古同悲寻恨,只愿此生终老温柔,白云不羡仙乡。(长夜行普群:917572815,v群已经创立,进普群找管理验证可进)长夜行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长夜行,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长夜行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