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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北獠     长夜行txt下载     长夜行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八百零七章:烈火红衣

    天地间,风起云动,头顶的苍穹是浓重的铅灰墨色。

    一声巨响划破了重云密布的天空,天色如晦。

    惊雷一道又一道凌空降下,将山巅之上的绝寒空气撞击出滔天风雪寒浪。

    尸消鬼去的人间难得的清净平和并未持续太久,再现异象。

    风雪愈烈的人间里,苏靖伫立于寒雪山巅之上,一双墨玉清亮的眼瞳里,光华敛动。

    萧索的长风不断掀起她的白衣与黑发。

    她静静地看着眼前那扇虚浮紧闭的大门,一动也不动,宛若已为这片天寒风雪里的坚石融为一体。

    山河不语,玉蟾西沉。

    直至东方升起一丝微亮的白色曙光,她低垂挂霜的睫羽才轻轻抬起,远远地看了一眼天光。

    负在身后结霜的手指微微一蜷,她思索沉默片刻后,转身准备离南朝东而去。

    谁料,寂寂回身一瞬,一袭如焰红衣隐现于风雪素缟之中。

    东方的初日在二人之间徐徐升起,光芒从二人身上漫过来将两人的身影投做剪影,空气仿佛有瞬间的凝滞。

    四目相对,风雪无言。

    冰冷而危险的气氛在这场霜降的初阳里越来越浓郁。

    红衣如火,白子落在她的脚边,她黑发如丝如练,四下飞散。

    尹白霜瞳孔里还有着最后一缕朦胧夜色未散,冒着森森寒气混杂着道不明的怒怨之意。

    平日里于苏靖针锋相对时,她的目光就冷极戾极,眼下看她的视线更是仿若覆雪的冰刃,欲将她血肉身躯里藏着的骨头尽数削剔出来。

    那饱含恨意目光里缠绕着太多复杂的情绪,苏靖如何不懂着这种眼神意味着什么。

    只是此刻她却无心情与她周旋。

    “让开。”

    尹白霜一步踏出,山巅地面间骤然暴突起数十根冰柱,重重封住苏靖的去路。

    她煞气腾腾道:“今日,你哪也去不得!”

    换做以往,对于此番针锋相对的挑衅,以着苏靖的脾性,定是会与她好生斗上一斗。

    可今日不知为何,她的战意兴致并不高涨。

    苏靖侧目看了一眼升得越来越高的太阳,难得语调放轻缓了些,并无素日里的寒冷之意。

    “天亮了。”

    尹白霜眼眸低压,没有说话。

    苏靖转过目光,定定地看着她,认真说道:“他没带伞。”

    平平淡淡的四个字,轻而易举地化去了四周杀机凛然的数十道参天冰柱。

    尹白霜眼瞳漆黑深邃,仿佛就连天光都难以照亮她的眼瞳。

    “苏靖,你当真是我见过这世上最厚颜无耻之徒。”

    她唇齿冷冷轻启,字字如寒针落地:“你早已知晓他的身份,却欺瞒得严丝合缝。

    而今,真相大白,你觉得你还有什么资格留在这里,等他出来?”

    苏靖心口隐隐刺痛,手指微蜷,眼神却是固执的:“等与不等,你说了不算。”

    尹白霜目光一低,却是发现了什么,方头刚刚隐下的杀意瞬然再起。

    她死死盯着唯有用灵视之能才能看见的那缕红线,她勃然大怒。

    “一线牵!谁给你的胆子!”

    刹那,她面容如冬夜寒霜般冰冷,滚滚盛怒风雪里,一头玄冰化成的苍龙自山畔崖底腾然而起,卷起的厉风掀起大红袖袂。

    云气翻滚,大雷天音阵阵,苍龙自苏靖头顶盘旋汇聚,口喷紫黑霜气,偌大的山崖瞬间如成千年大雪山般,冻死万物!

    苏靖足下红莲涌动,发丝飘舞间阵**转,自形一道火莲结界,将这漫天冰霜隔绝在火光之外。

    两股极炎极寒的力量相互抗衡,苏靖斩情剑悬于腰剑却未出鞘,显然并无战意。

    尹白霜如触逆鳞,掌心自凝霜花,汇聚成一柄冰剑,身后冰霜苍龙咆哮而起。

    天地霜清皆化于她手中剑内,一时间光华耀天,她与手中剑随着龙身摇曳而上,速度之快在空气中留下的风痕肉眼可见。

    冷冽的剑华劈开天幕,以至于天光愈盛。

    这样苏靖清冷的眉目间也浮现出了一缕难掩的躁意,她抬起手掌正欲压向腰间佩剑。

    冰火对阵交织的狂风撕扯着她的发丝与白衣,袖袂猎猎,尾指间轻忽缥缈的那根红线,宛若真的被狂风所吹散一般。

    这变化发生的太突然,苏靖眼瞳猝然紧缩成针,瞳孔瞬间紧缩成细线。

    一线牵,乃是太玄秘术,虽虚无缥缈不可触碰没有实体,却也不是风雪能够吹散的。

    只那一个瞬间,一股极端寒冷的麻意爬上她的脊骨。

    苏靖遍体生寒,刚抬起的手如被抽空力气般松垂了下去。

    手指颤抖,指尖青白。

    袭杀而来的冷剑转身即逝,挡住了严寒风雪的强大莲火这一刻竟是如同凡火般脆弱可碎。

    尹白霜手中雪白的冰剑轻而易举地破开火光,朝她迎面而来。

    可苏靖却只是失魂落魄的看着前方,无光暗淡的墨瞳里分明没有倒映出任何景物。

    对于尹白霜的剑,她甚至没有任何躲避与反抗,既不挣扎,也不架剑防御。

    剑尖毫不收阻地没入胸膛,在雪色的白裳间开出一朵凄红的花。

    尹白霜力道之大,径直带着她的身体逼退数步。

    苏靖脚步踉跄,血珠洋洋洒洒地在雪地里留下一串串鲜红的痕迹,她却仿佛感觉不到疼痛似地。

    周身上下宛若被风雪冻得麻木,雪白又单薄的衣裳在风里轻轻拂动着。

    她的面色苍白如纸,温热鲜红的血自她紧抿的唇角慢慢溢出。

    直至她站稳身形,长长青丝遮掩着的柔弱双肩这才后知后觉地感受到了透心寒骨的痛意。

    苏靖抖着挂霜的眼睫,虚虚抬手,试图去握弥留于风中绯红之线的痕迹。

    但最终,只是山月不知人事改,无论怎样的期许与等待,都似指间轻烟,缥缈无痕。

    一切终成,镜中花,水中月。

    尹白霜冷冷抽剑,眉宇间戾气未消,煞气冻结的杏眸看着她指间消散的痕迹,亦是露出几分不解的神色来。

    她并不认为,眼前这个厚颜无耻的女人当真会因为畏惧她的怒火,而主动消散术法。

    心中并没有因为重创对方而感到半分解气愉悦,仿佛冥冥之中自有感悟一般。

    尹白霜的心头也蒙上一层灰色沉重的雾霭。

    不详的情绪油然滋生,这使得她眉目愈发冰冷:“为何不躲?你当真以为我不敢杀你?”

    未等苏靖开口说话,天地间空间变化,数十道遁光划破东方苍穹,降临山头。

    尹渡风、苏观海、天玺十三剑甚至是长公主赵文君以及宁非烟皆神情无比凝重地赶至此方。

    原因无他,尹渡风已按照与百里安约定的时间等待一夜,天明之际重开摩棋殿门,迎回百里羽。

    入乱幽谷之前,尹渡风曾交予百里安一颗棋子,那颗棋子集一百八十颗白子的空间之力,凝结而成,异常珍贵。

    即便是尹渡风在全面开启摩棋殿的力量后,同时维持这颗特殊白子之力。

    也仅仅只能维持一颗,且仅只能承受一人瞬移。

    百里羽点剑宫,灭万鬼,乱幽谷内,生灵不存,百里安有此白子,自可保命离开。

    可是等待一夜之后,百里安且并未回归人间现身。

    更让人心惊不已的意外是……尹渡风发现自己竟无法再次开启摩棋殿门。

    乱幽谷,生者不可入,若不及时打开摩棋殿门,那二人必会被生生耗死于那片被诅咒的神弃之地!

    这如何不令人恐慌失措。

    当众人赶至山头,却是见尹白霜不知何时而至,手执兀自滴着鲜血的寒剑,心中更是剧烈一惊。

    这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啊!

    乱幽谷的事情还未解决,这两个小姑奶奶怎么又掐起来了。

    苏观海见苏靖白衣红染了大半边身子,脸色剧变,平日里的风度骤失。

    忙大步上前查看她,颤声道:“阿……阿靖?”

    声音的颤抖一半是出于她身上的伤,还有一半是因为此刻她毫无血色的一张脸。

    神情麻木,一双漆黑眼瞳,灰败无神,就像是被摄取了魂魄一般。

    或许在旁人的眼中看来,苏靖此刻的神情与往常清冷不含情感的模样并无差别。

    可只有身为父亲的苏观海清楚知道,两百年前,她守在那个孩子已然冰冷的尸体边上时,所流露出来的,正是这样的眼神。

    麻木,空洞,就像是一个别人抛弃于荒野,找不到归路的孩子。

    分明知晓她身上的剑是尹白霜所为,可此刻的苏观海却说不出半分苛责之言。

    他的语气陡然暴躁起来,全无了平日里的涵养与气度。

    他带着一丝颤音怒吼道:“尹渡风!你若还打不开这摩棋殿,我看你这苍梧宫宫主的名头不要也罢!”

    赵文君打量着苏靖的神态,逸然双手抱胸,对着身边的姬言首座笑道:

    “这苏家的小少主,神情有些不太对劲儿啊,该不是那小尸魔在乱幽谷出了什么意外了吧?”

    宁非烟眉头不动声色地蹙紧了些,淡淡地瞥了她一眼道:“摩棋殿门都未开,谁也不知门后头发生了什么?长公主殿下这是在杞人忧天还是幸灾乐祸?”

    赵文君笑笑不语?

    被苏观海无端吼了一顿,尹渡风也有些懵。

    若是此刻苏观海对着尹白霜发火,尹渡风自是不容忍让,管她女儿有理没理,吼骂回去拼嗓门就是。

    可他却是将火气撒在他头上,尹渡风瞧见苏家那丫头被一剑捅穿了胸膛,伤得显然不轻,一张脸白得跟鬼似的。

    尹渡风也理亏心虚,大不起嗓门来。

    只好小声嘀咕道:“这知道今日这是撞得哪门子邪,摩棋殿另一头的空间似是被一股更为强大的力量封死了,那股力量不消,这殿门属实难开?!”

    话音刚落,天地间陡然回荡起一道长吟的剑鸣声!

    其声如盘古巨斧劈开天地万音,日月为之战栗,山河滚滚,一股强烈的悲意藏于剑吟之中,久久难散。

    苏靖身体又是狠狠一颤,竟是脱力一般,跪坐在地。

    血与白衣,在雪中层层叠叠地铺散开来。

    紧闭的殿门被一道强悍的剑光劈成两半,沉重如山的空间殿力骤然崩塌,其声势宛若雪山大崩,洪水滚滚。

    若非在场皆境界不俗,在这剑破殿门的恐怖声势下,怕是早已被碾碎骨骼,掀去山下了。

    众人心惊不已,暗道莫不是点剑宫都灭不尽那三十万的食尸鬼?

    不然剑主羽的脾性怎会发的如此可怕骇人。

    可接下来的一幕,震呆全场。

    百里羽一身剑袍凌乱,披散着的黑发成了枯槁的灰白之色,整个人一夜之间仿佛老了十岁不止,一向英俊而贵气的脸此刻写满了死意与绝望。

    在他劈开摩棋殿门后,珍视的佩剑随手扔弃在脚边,改为双手珍之重之地紧紧抱着怀中某物。

    他的神情前所未有的扭曲而古怪,鬼上身般踉跄走出来,身躯痉挛着却固执得不肯倒下。

    他像疯子一般喃喃低吼着:“光阴录!我需要一枚光阴录!谁来替我找来光阴录!我要光阴录!”

    光阴录,是为记载过往光阴的神奇卷录,以精血开启光阴录。

    可在短暂的时间里看到近期与自己相关的过往画面。

    看着跌跌撞撞全然没了正常人神志的百里羽怀中的那颗头颅,众人皆齐齐吸了一口寒气。

    方才说着玩笑话的赵文君再也没有了幸灾乐祸的心情。

    宁非烟眯起眼睛看着眼前这一幕,却发现自己怎么也看不清楚,看不明白似的。

    手指在袖中慢慢收拢成拳头,指甲划破掌心,鲜血溢出指缝,只觉得自己的一颗心莫名其妙地仿佛沉到了一个奇怪的地方里去。

    一半冰雪所覆,一半烈火所熬。

    真的好奇怪,分明没有受伤,怎么身体无端疼了起来。

    苏靖似是早已预测到了什么,却断然没有想到殿门开启后竟会迎来这样一场绝望的画面。

    她认命地闭上眼,轻轻仰面,仍由风雪无情地砸在脸上。

    尹白霜手中的冰剑砸在地上,瞬间化为一地冰华璀璨,她的身体狠狠一颤,似是传来一阵强烈的眩晕感让她站立不稳。

    可是,她却是第一时间冲出去的那个。

    漫天风雪陡然间变得锋利起来,她毫无知觉地在雪地间疾奔,大袖与衣袂在风雪中猎猎飘荡,宛若一团燃烧的烈焰。

第八百零八章:悲梦一场

    可是就当众人以为她要就这样撞上百里羽的那一瞬间。

    她目光被迫沾落了一眼他怀中的头颅,势若疯狂的动作下一刻生生停了下来。

    她歪着脑袋怔怔地看着那颗头颅。

    目光下隐着的情绪似恐惧似无措又似怀疑无措。

    这分明不是她等待的那张脸,没有什么好怕的……

    这般想着的尹白霜却退后了好几步,目光愈发惶恐怨遂。

    她见过千万人,像他的发,像他的眼,却都不是他的脸。

    这张脸亦如是,可她却无法镇定安然下来。

    俯身将大衣重重围裹起来,只留下一对漆黑紧闭的眉宇在外。

    她低低唤着他的名字,将他轻揽入怀,脸颊贴着他的额头:“不冷了,这样就不冷了,这样小安就不冷了……”

    天地霜清,一袭红衣如大丧之服。

    她坐在地上,抱着头颅,口中絮絮叨叨,宛若得盼归来的故人,诉不完的缠绵情义。

    她说:“小安,你送我坠子我收到了,很漂亮,你醒来后我带给你看。”

    “北燎镇又新酿了泥儿酒,你怕苦得紧,听说镇上酒师改了良方,新酒好入喉,我们可以一起去尝一尝。”

    她诉说着最为普通平常的话语,空寂悲戚的眼眸里却升起了一丝自我编织的幻梦。

    仿佛怀中的人真的只是在安睡中静静地听着她的唠叨。

    她眼中滚滚而落的泪水打湿了他的脸颊,尹白霜这才后知后觉地察觉到了自己脸上的湿痕。

    瞬间被拉到了冰冷的现实中来。

    脸上冰冷的湿润触感在极其残忍地告诉她,她在因何哭泣。

    她平静得近乎诡异的声音终于起了一丝崩溃地哽咽。

    这一刻她彻底‘清醒’了过来,却强忍着逼迫着自己不去‘崩溃’。

    因为她好像知道,自己一旦崩溃,就等于认同了某件残酷的事实一般。

    她不接受这个事实,她想逃,逃进为自己编织好的梦境里好好藏起来。

    她索性放声大哭,似是要哭出自己全部的心酸与绝望,悲恸失声的语调里含着一丝诡异的诉控与委屈。

    “小安,你给我的寿一点也不乖,你不在的日子里,它很不听话,非常凶,它咬我,咬得我满手是血,很疼……很疼啊。”

    “所以你睡一觉起来,哄哄我吧?你哄哄我,我便不生气了。”

    “谁让我……那么喜欢你呢。”

    “小霜……”尹渡风满眼皆是痛楚与不忍,粗犷的脸上不禁露出愁苦惆怅的神色。

    十三剑们,早已震惊得魂不附体。

    小师弟竟然是宗主之子,他们的少主,两百年前苏靖与尹白霜痴恋之人?!

    且不论他们的少主是如何变成了尸魔,原本计划周详,井井有条,好端端地,怎会变成这幅模样?!

    百里羽神志显然也是疯癫的,他口中怒喊着要光阴录,无人奉上,就连怀中视若珍宝的头颅也没了。

    他怒气沉沉地瞪着尹白霜:“你在做什么!把他还给本座?!”

    他上前一把扣住尹白霜的手臂,去撕扯。

    尹白霜身上的平和宁静瞬间被打破,宛若一个疯婆子般朝他嘶吼起来。

    “滚开!滚远一点!我不许你碰小安!他不喜欢你!你走开!

    你又要打他了!又要逼着他背书了!不给你!他是我的!你休想从我这里将他抢走!”

    百里羽勃然大怒,竟是毫无考虑,翻手一掌凝聚杀意,就要朝着尹白霜的天灵盖劈下去。

    众人顿时大惊色变,尹渡风头发更是根根倒竖而起,目眦欲裂!

    “百里宗主可是要光阴录?”

    让百里羽骤然平复下来的,是一道清冷无温调的嗓音。

    苏靖不知何时,从地上起身了。

    她眼底无光,整个人浑身上下都透着一股子麻木不仁的味道。

    可相较于尹白霜,她却是出奇的冷静,头脑清晰,有条有理。

    “那便请尹大宫主利用白子的力量去一趟道阁吧,正巧,我亦是想看一看,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在如此巨大变故里,她竟还能如此冷静地去寻找事情真相。

    只是这份冷静,似是有些冷静得过头了。

    她与尹白霜的状态,眼下可谓是两个极端。

第八百零九章:花开彼岸

    光阴录有三,各藏于三宗特殊专设道阁之中。

    忽如其来的惊变,以及剑主羽的失智失控让众人还未从震惊中反应过来。

    苏靖格外平静地站了出来,她不比尹白霜的疯癫痴狂,面上不见半点崩溃。

    她整个人苍白冷静得浑不似活人,仿佛是众人之中唯一一个理智镇定之人。

    经她言说,众人才反应过来,虽悲剧已经发生,但乱幽谷内究竟发生了什么,亦是当务之急。

    君河不容有他,向尹渡风交出天玺道阁的秘匙。

    尹渡风虽心系女儿,却也不得不御白子离开。

    未过片刻,尹渡风沉着脸取来光阴录,交到百里羽的手中。

    自乱幽谷回来后的百里羽在得了光阴录后,反倒安静了下来。

    若他知晓……若他知晓小师弟便是曾经的少主,他是不然不会安排他留在天玺剑宗这个是非之地,而是想尽一切办法,带他离开,返回中幽秘密保护起来,也总算是能够全娘娘的一番思苦之情。

    可如今,一切都已迟了。

    越女看到这一画面,问道:“既有阴玺与鬼泣珠的保护,为何少主他还会……”

    疑惑之言问了一半,越女下意识地看了一眼红衣礼服知晓包裹着的苍白头颅,心头顿时不忍刺痛起来,不再继续往下问去。

    姬裴无不遗憾道:“二圣之物虽强,可少主终究未深习中幽秘术,对其力量却也不过只能掌控千分之一罢了,虽能一时抵御食尸鬼,却也不是长久之计,毕竟不得其法,强行驾驭,对于灵力的平白消耗,是十分庞大的。”

    听到这里,百里羽眼皮狠狠一抽,心头狠狠抽痛。

    当年,若非他执念缠身,固执狭隘,刻意打压他中幽血脉,不允许他习得半点中幽诡术……

    那么今夜……他原是能有自保之力,尚且游刃有余的吗?

    何其可笑,现在细细回想起来,若非当年嬴姬私底下担心儿子受到门中同龄弟子的欺凌,暗中教授了他一些防身的诡道之术。

    今日,他百里羽甚至是走不出那片乱幽谷。

    想到这里,仿佛有一把鲜血淋漓的刀,直直地扎进他的心底,是苦是悲,一时间,竟是连他自己也品不出来那其中滋味了。

    苏靖目不转睛地看着画面中于万鬼潮流中驱笛屹立的人影,目光比夜色还凉。

    不必众人看到阴笛能力特殊,能抵挡万鬼而心生期待希翼,她眼神冷极,不论是指尖断去的红线,还是那颗冰冷的头颅,在残忍地告诉她,没有任何希望!

    即便他有这惊人的毅力与过人的精神,强撑一夜。

    可百里羽由始至终都没有点剑宫的机会,如今他既然安然离开乱幽谷,可是谷中再无一只食尸鬼,那么显然,他在谷中做的事情,不仅仅只是守护了。

    在潮汐般纷乱的尸海彼伏中,阴玉结出的阵光摇摇欲散,果真如姬裴所言,根本支撑不了太长久。

    愤怒的尸鬼,狂风崔巍。

    百里安身上伤口里的炎毒也开始肆意蔓延,他似是明白自己撑不了多久,横于胸前的玉笛倒转。

    他双手持笛,笛尖那一端对准自己的心脏,用力刺下!

    血光乍现,玉笛红染,鲜血淅淅沥沥淌了一地,一颗拇指般大小的红色珠子清脆摔落在地。

    光阴录外,见此一幕的众人无比失声叫喊了出来。

    他们在心中推演了无数个结果,却未想到,竟会是自剖尸珠?!

    尸珠乃是尸魔最为重要的本源,甚至比人类的灵核,魔族的魔元,尊仙的神源还要重要。

    苏靖黑白分明的眼底微微闪着一点光,情绪波澜看起来不似很大,她只是静静地看着……静静地看着。

    她看着百里安弯腰从地上拾起那颗尸珠,一身气机将将崩散,浑身染血,触目惊心,可他却格外安宁平静地看着手中的珠子轻轻一笑。

    他自言自语地轻声呢喃着:“果然……这里头还藏着一颗珠子。”

    说完,他转身,来到百里羽面前,手指随意轻抛,便将那兀自滴血的珠子抛入他的衣襟怀中。

    他宛若与故人交谈般,对着没有知觉深度昏迷的百里羽轻声道:

    “托那葬心的福,他的瞳术倒是不俗,生生在他精神海里淌了一遭,该想起来的不改想起来的,我全部都想起来了。”

    他随意的坐在地上,将玉笛插在地面间,颇有几分几时归去,做个闲人的散漫。

    百里安垂头认真仔细地仔细打量着昏睡过去的百里羽,又道:“虽早有一些察觉,但确认你当真就是我父亲的那一刻,依旧觉得荒唐如梦。”

    说到这里,他默了默,又接着道:“你说这一次我若是死了……”

    很轻很平淡的一句问言,让光阴录外的百里羽一下子紧张得屏住了呼吸?

    他想问什么?

    是否想问,他这一次死了,他会不会难过伤心?

    两百年前不曾问过的问题,两百年后了却遗憾。

    “你说这一次我若是死了,能不能飘回中幽见到阿娘?”淡而平静的语调里,竟是含着几分隐约的期待。

    百里羽神情一紧,目光一点点的黯淡了下去。

    画面中,百里安始终未叫过他一声父亲。

    阴笛界光被轰散而去的那个瞬间,百里安席地坐下的身下大地,鲜血修炼流淌蔓延,凝结成血色的冰。

    三十万食尸鬼蜂拥而至。

    百里安无畏无惧地起身,彼岸花,大红色的花,红如鲜血,怒开十里。

第八百一十章:最后的算计

    画面外,姬裴的面色陡然沉重起来。

    即便隔着冰冷的光阴录,外界者亦是能够感受到画面中空气里弥漫出来的死亡味道。

    血流十里,花开十里。

    彼岸之花回头无涯。

    食尸鬼怀有这世上最强烈的食之欲望。

    它们匍匐趴在大地间死命嗅着灼灼如火花瓣间肆意流淌着的鲜血。

    被鲜血层层叠染的火红之花,宛若燃烧徇烂。

    花开血雾,画面诡异血腥中,又透着几分诡异惨淡凄红的美感来。

    那鲜血如蛊如鸩毒,仿佛在空气中留下极其致命的诱惑力。

    成群成海的食尸鬼在舔舐到了地面间的鲜血后,如若陷入漩涡般的疯狂迷乱。

    它们争先恐后地朝着百里安狂涌而去。

    一只食尸鬼精准无误地咬中他的肩膀,狠狠撕下一块血肉。

    狰狞地伤口中碧火烈烈翻滚燃烧着。

    如此残忍的画面让众人不禁纷纷侧目起来。

    唯有姬裴,一身冷汗涔涔,仿佛意识到了什么,喃喃低声道:“难不成……”

    苏靖目光冷冷滑来:“什么?”

    姬裴不自觉地咽了咽干涩的嗓子,语气悲沉:

    “尸魔一族,各有天赋异能,我见少主这般,当是尸魔天赋一种的‘超凡自愈’。”

    君河眉头轻皱,道:“这种时候即便他拥有这等神奇的尸魔天赋能力又如何?他自愈力再如何强大,可他面对的是三十万食尸鬼。”

    姬裴眼眸低压,道:“可大师兄别忘了,乱幽谷内的三十万食尸鬼,已经一只不剩!”

    众人寂然了一瞬。

    百里羽抬起通红的眼眸,一颗心煎熬不安:“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姬裴道:“食尸鬼有腐骨炎毒,尸魔亦有尸毒,他以毒入躯,身饲万鬼,每一只食下他血肉的食尸鬼体内都会被他种下一道血咒。

    一旦……一旦少主身死,血咒引燃爆发,凡是食过他鲜血的食尸鬼,皆尽消亡。

    如此,就可以不伤一寸山河,亦无需宗主点剑宫,失修为,而解除食尸鬼之危。”

    听闻着一番言语解释,众人无不心生动容。

    君河亦是满目震颤,只觉得匪夷所思,这世上怎会有如此疯狂之人。

    他摇首喃喃道:“不可能的……即便是如此,他一人之躯,有如何供得这三十万食尸鬼进食?”

    姬裴没有再说话了。

    君河话中并未带任何轻视的意味,因为就连姬裴也同样认为,在这世上,没有任何一个种族的肉身,能够做到这一点。

    即便有如此超凡的天赋,逆天的不死之躯。

    可姬裴认为,这得是需要一个多么强大的内心才能够承受如此受人生食的恐惧?

    三十万食尸鬼,要能够保证每一只食尸鬼的牙齿能够撕开他的血肉,吃进肚中。

    在这漫长又恐怖的一个过程里,他必须要保证自己的意识是完全清醒的,从而维持尸毒血咒不会提前爆发。

    太过残忍!

    姬裴想象不到,究竟是经历了怎样的人生,竟能够对自己都这般残忍,将屠夫的手段尽数用在自己一个人的身上。

    不论是苍梧宫的那位大小姐,还是中幽皇朝的嬴姬娘娘,都是他前世生命中不可割舍最重要之人。

    可他却未奔赴自己该奔赴的那个方向,选择用最残忍的方式,断送自己得来不易的生命。

    赵文君不理解,很不能理解。

    “笨蛋……”宁非烟轻轻吐气,一向变幻莫测的情人眸微微轻颤了一下,似有什么斑驳的光影碎裂其中。

    神情说不出的阴郁吓人,那一声笨蛋也不知是在骂谁,不带一丝情感地凉凉扔下那句话后。

    她仿佛已经失去了耐心,转身朝着山下深林离去。

    未走出多远,林深一角,红妆双眸呆滞失神地蹲在林畔间,整个人怅然若失。

    她听到脚步声,回眸间,圆润明亮的眼睛里含着一层薄薄的雾气。

    她语气犹自带着几分不能接受的相信,小心翼翼地问道:

    “他……是死了吗?”

    这般显而易见的愚蠢问题,换做以往,宁非烟必然会摆出一个冷笑轻嘲的姿态,来将她好生教训一番。

    可当她试图勾起唇角时,却发现她竟是怎么也笑不出来了。

    一股戾气油然而生,宁非烟纤眉冷冷皱起,声音寒得如清秋的冷夜:“有心思在这说废话,不如好好磨一磨你手里的刀。”

    红妆也不知为何,分明与百里安交集不深,可如今知道他死了,心里竟是生出了久违的伤心难过。

    也不知是在伤心日后吃不到他了,还是在难过没有人再会看着她身体上的不堪与伤疤对她那般温柔的笑着。

    看着一脸满不在乎的宁非烟,红妆眼眶的涩意越发深重了,她难过地低下头去:

    “这种时候了,还磨刀做什么?”

    林间枝叶轻扯着宁非烟的裙裾,她脚步未停,窈窕纤细的身影在夜下瞧来,竟是生出几分往昔没有的形销料峭之感。

    她极少露出这样冷冽的锋芒!

    半圆月夜里,宁非烟慢慢侧过一张她凌厉冰冷的轮廓,沁着月光的肌肤,如雪寒凉。

    “过不了几日,我会将葬心那只老鼠揪出来,你的刀若不磨得锋利些,手若不练稳当些,怎么将他千刀万剐了去?”

    红妆睁大眼睛:“千刀万剐?”

    宁非烟不似玩笑,情人眼里杀机弥散:“少一刀一剐,你都不用留在我身边了。”

    “我,不养废人!”

    阴阳录,已被君河重新收好。

    谁也未能够想到,今夜竟会是这般结局。

    天已大亮,一线曙光在东方远山间亮起,照得半壁山河稀薄如雾。

    苏靖还是向越女要回了那把琉璃伞,跨在腰间。

    她淡淡地扫了一眼丢了魂魄的百里羽,冷声问道:“他尸骨何在?”

    两百年前,托百里羽和她的福,他好歹留有了一具全尸。

    两百年后,却只剩下一颗孤苦伶仃的头颅,看尹白霜那疯癫的架势,不好好见一场鲜血,怕是争不回来。

    可苏靖早已不是当年年少时,她不想将时间浪费再无意义的事情上。

    经苏靖发问,百里羽慢慢回过神来,神情憔悴,目光暗沉。

    “藏剑一身血肉尽食,独独尸骨俱存,却是被前夜那头撞塌天山剑冢的白龙吞入腹中,冲开乱幽谷结界,凌天而去。”

    若非他拼死抢夺,儿子的那颗头颅也落不到他的手中,怕也是要被那白龙孽畜,一并吞走去了。

    听到此事,苏靖眼中却未有太多的愤怒之意。

    她眸子沉了沉,想起了少年时期,他与她诉说过的白蛇成龙的故事。

    这是一个不为天玺剑宗所知的秘密。

    她却知晓那白龙的来历,知晓它不会伤害他,心中并无多大的忧虑。

    苏靖目光微定,又道:“百里宗主可否将那枚尸珠交予我?”

    百里羽眉头大皱,心中不愿:“你要尸珠做什么?”

    “王女司离,自称是他长姐,将臣是太古时期,比肩祖神的存在。”

    “你想通过尸魔司离,找到尸王将臣?!”

    君河目光骇然,极不认可:“自从帝君颁布诛魔令后,将臣便是六界公敌,他以神躯堕天,化身尸魔。

    人类在他眼中就是可以随意轻杀的食物,靖姑娘去寻那尸王,无疑是自寻死路啊。”

    越女也是忧心说道:“是啊,即便尸王将臣有着易改生死阴阳的能力,可是少主已经成了这般模样。

    便是他有着通天之能,怕是也难以扭转乾坤,靖姑娘有何必平白搭上自己的性命。”

    姬裴也觉得她的想法太过于疯狂,皱眉道:“尸王将臣被封印与不可知之世,唯有王女司离知晓其封印之地在何方。

    封印之地一直都是尸魔纯血一族死守的秘密,苏少主根本不可能从王女司离口中得到将臣的半点下落。”

    君河道:“不错,尸魔一族乃是冷血生灵,他们没有人类的情感,更不具备亲情,即便是同族至亲,也没办法做到悲喜想通。

    即便少主是将臣直系后裔,他尸珠已离体,魂魄散归大地,且寻回生前记忆,已经触犯了尸魔一族的禁忌,将臣再无救他回来的半点道理。”

    对于众人的劝诫之言,苏靖不为所动,她看着百里羽:“若有一丝希望救他,你救是不救?”

    百里羽挣扎半晌,一咬牙,终究还是将尸珠交了出来。

    “宗主……”君河面色复杂,此珠交出,日后不论是太玄宗还是天玺剑宗,可就与尸魔一族彻底纠缠不清了。

    若此事叫外界知晓,上报帝君,即便是三宗之首,怕也是在劫难逃。

    可是阴阳录里的回忆画面历历在目,刻骨铭心,这其中利害关系话到唇边,君河却怎么也说不出口了。

    ……

    ……

    冥火滚滚,苍殿巍峨。

    幽冥府司,太阴大地双手负在身后,目光幽幽地看着前方祭台中的熊熊烈火,不知再想写什么。

    明蓝色的烈火滚滚,其中燃烧着魂火碎片。

    他轻叹一声,拂袖而起,磅礴的气息自他手掌之中喷薄而出,那些碎裂斑驳的魂火一点点聚集成光。

    散落与人间四海,碎裂如尘的魂魄,竟是在这位大帝手中,全须全尾地拾凝回来。

    一道人形虚影自烈火之中慢慢成形。

    太阴大帝冷哼一声,不怒自威:“真是出息了,刚恢复记忆,就算计到本座头上来了。”

第八百一十一章:阿公的逆鳞

    烈火灼灼里,那道虚幻如风难以成形的人影在太阴大帝恐怖强大的气息下,缓缓凝实了些。

    那人影凝实的模样,赫然正是百里安。

    没有实体的虚幻魂体在火光中载沉载浮,形容惨淡,脆弱如琉璃一般。

    给人一种但凡火势再烈一些,卷舞而起的厉风都有可能将他的魂魄给吹散了去。

    短短数日的时间,天上地下。

    能够将他残破崩散如万千细沙支离破碎地散于寰宇天地里魂魄,一点一点地凝聚成眼下这般模样,并且成功地重塑神识的。

    放眼六界,也唯有执掌亿万阴灵之神的幽冥府君能有如此通天之能了。

    百里安看着眼前这个苍姿英阔的俊美男子,他微微颔首,不恶而严。

    火光噼剥里,那张英气夺目的脸有着让人不能轻易逼视的威严,瞳仁潋着幽深的光,宛若寒漠孤鹰的一双眼。

    立在摇曳燃烧的冥火前的男子,他不同于天道三宗之主。

    更不同于名动天下,百家仙门顶礼膜拜的天玺十三剑,苍梧十藏殿,太玄九经。

    人与仙,不啻天渊也。

    可他与苍生膜拜的尊首仙人一众,隔着的又岂止是一个天冠地履。

    他是六界之中绝对的上位者,沉沉大地茫茫九天溟溟九幽,仅存在于传言之中的四圣之一。

    中幽皇朝与幽冥府司彻底断了干系。

    人间,冥界,两不见。

    可百里安清楚,逆鳞便是逆鳞,若是能够轻易被愤怒抚平不见的逆鳞,有如何能够是不可触碰的逆鳞。

    只是,自两百年前,太阴大帝的逆鳞。

    从一个,变作了两个。

    那一年,百里安尚且年幼,过四岁生辰的时候,父亲受万民请愿,带领山中半数弟子,前往西泽之地,镇杀大魔旱魃。

    山中空寂多清冷,母亲便抽闲带着他回了中幽皇朝,打算在中幽置办一场生辰宴。

    在四岁之前,百里安其实不知晓,自己原是还有一个阿公的。

    娘亲未提过,在中幽泉眼之下,还结连着一个神秘浩瀚的界域。

    那年生辰,他同中幽守护兽朱雀神一同戏耍,娘亲忽奉要紧国事,便花费了一盏茶的功夫去处理。

    百里安素日向来乖巧懂事,从不胡惹乱子,又是在自己执掌的地界之中。

    嬴姬未想过会惹出什么乱子,便放任了他半盏茶的功夫。

    却不料朱雀神却是个贪玩的性子,不慎将他带尽了中幽冥泉的泉眼之中,使得他不慎掉入九幽界中。

    四岁的百里安不识自己有个阿公,却知晓天地四大尊仙的名头,更是识得幽冥府司之名。

    中幽皇朝以女帝为尊,信奉太阴大帝尊神,在皇朝各个城池之中,基本设有太阴的帝庙神社。

    百里安误入九幽,徘徊了大半日,九幽界中死魂嗅得生魂的气息,可谓是一滴冷水炸入热烈油锅一般。

    若非有朱雀神兽护体,他怕是早已沦为厉鬼幽物们口中的食物了。

    朱雀神兽出自于幽冥府司座下,一路盘旋飞翔。

    于九幽之中,它终究是带着幼小的主人,降临在幽冥神殿之中。

    幽冥神殿,鬼神莫入,九幽绝地。

    千万年来,只供奉着一位尊主。

    那一日,恰逢太阴大帝自东天殿同昆仑神下棋远游而归,方入幽冥神殿,却发现长年镇守于前殿之中的九头地兽铜像消失不见了。

    心中含着一丝疑惑,继续入殿,随着步伐越深,却瞧着殿中平日里乱扔乱放的竹简古籍,竟皆整整齐齐地回到了自己的书架位置上去。

    经年积灰的书架也被擦拭得干干净净,随意摆放的魂伞魂灯也仿佛自己生脚般工整有序地依次而列。

    太阴大帝性情素来古怪别扭难伺候。

    他喜静,但不喜独处,他喜人少,但有不喜完全没有人气儿。

    故此,这冷冰冰地幽冥神殿内,东西随意扔放,凌乱中倒是给他逼出些硬生死套的人气儿来。

    工工整整,有井有条,是太阴大帝最不喜欢的规矩。

    他皱了皱眉,暗道究竟是哪个不知死活的狗东西,竟敢擅闯他的君殿,妄动这里的东西。

    再往里头深处走去没多久,太阴大帝忽然顿住了脚步。

    一向死板生硬的冷素面容,倒是生平头一次露出了错愕失措的表情。

    他看着一间书架下,一个小小的人儿手里头正拿着一根比他人还要长的鸡毛掸子。

    正站在他殿中所养的‘小玩意儿’九头地狱犬最中间的那只脑袋上。

    脚上的虎头鞋与喜庆的小袜扔在狗尾巴后头。

    奶生生的小东西赤着一双小脚,浑然不惧地在那硕大得近乎狰狞凶残的狗头上蹦跳着。

    他一边扫着书架上的竹简书籍,另一只手里头还捏着一颗翠灵灵的脆笋子,咔嚓咔嚓专挑最嫩脆的笋尖儿咬着吃。

    口中鼓鼓囊囊地还不忘指挥吩咐着性情暴烈难驯的九头地狱犬。

    “左边点,嗯……再上一点点,嗯嗯,可以了可以了,就这个位置。”

    小家伙看着个头不大,倒是挥舞得一手好鸡毛掸子,将那书架最顽固的死角之地都擦得干干净净,蚊子落上头怕是都的崴了脚。

    太阴大帝一时瞠目,还以为自己走错了殿宇。

    他最威严,最霸气,最隐人敬畏心颤的幽冥神殿,怎会忽然多出这样一个奶生奶气的小娃娃?

    一向见人就食,见鬼就吞,见仙就噬的穷凶恶兽九头地狱犬,怎地会被人抓壮丁般在此哈赤哈赤地给人当登脚梯?

    还有那碧霜兰果,他养了三千年就养了这么一株。

    那小娃娃哪里来的勇气去动他御台上的宝物?!

    太阴大帝面色微沉,但却未动怒。

    因为他的幽冥神殿,禁制万千,鬼神难入,他只对一人开放。

    而能够自由出入幽冥神殿而不被禁制所伤,且还能够让地狱九头犬如此亲近讨好的。

    他只能是那个人的孩子。

    看着书架下那小小的身影,太阴大帝心中忽然升起一个极其别扭的心绪。

    就在这时,那孩子好似感应到了什么,忽然回首,与他四目相对,远远看来。

    太阴大帝千万年来波澜不惊的心绪,在这小家伙的目光注视下,宛若陡然间被一颗小石子丢进来扰乱了。

    他冷哼一声,莫名其妙就变得好生别扭起来,只觉得浑身上下像是生了小虫子一般不得意。

    他心道,定是这小鬼将他神殿收拾得太工整了,叫人心中很是不喜。

    也不知哪里来的脾性,未等小家伙给出反应,太阴大帝竟是跟一个刚满四岁的孩子较真起来。

    他又冷哼一声,抬手哗啦一声,将身侧书架上整理好的一排竹简尽数拂乱扫落在地。

    非常幼稚的行为!

    这只是一个开始,他正想好好给这不懂规矩的小家伙一个下马威,谁料……

    “哇!!!!!!”

    没被凶神恶煞地九头地狱犬吓住的小家伙,竟是给太阴大帝生生给吓哭了。

    小家伙哭得凶极了,一排小乳牙都哭露了出来。

    他抽噎着一跟头竟是从狗脑袋上吓得摔了下来,一边哭,一边好似看见了什么骇人可怕的东西。

    将小小一团身子躲进了九头地狱犬庞大的身体后头藏起来。

    太阴大帝被着忽然起来的哭声给惹懵了。

    他听着九头地狱犬后头小声地啜泣声,他生平第一次觉得自己好像做错了什么一般心虚了起来。

    颇为手足无措地赶紧蹲下身子,手忙脚乱地捡起地上凌乱的竹简,又小心翼翼地摆放回原位。

    然后一张俊美非凡的脸拉得似驴脸长,走到地狱犬另一边,一脸嫌弃地看着小家伙,生硬死板地说道:“小东西,别哭了。”

第八百一十二章:凤爪

    太阴大帝,作为天地四大尊仙中,唯一与死亡幽冥常相伴的神祇,不同于其他三位尊仙,不论是在人间还是上清界都有着供奉庙宇无数,信徒万千。

    人们总是向往美好的极乐圣然之物,太阴大帝纵然同为尊仙,可他身临幽渊,世人对他总是畏大过于敬的。

    在人间,太阴大帝的名头就如同地府判官钟馗那般,经常用于夜晚吓唬小儿,制止其哭啼。

    往昔,太阴对于世人于他的这般评价,高傲如他,素来不屑一顾。

    怎料,今日亲身经历一遭,才晓得‘太阴当前,黄口小儿不敢夜啼’原来一点也不夸张。

    怀中抱着一根鸡毛掸子的小家伙被他不冷不淡地一喝后,眸圆润明亮染着一层雾色的眸子颤了颤,乌黑的眼睛色泽被雾色染得很深,沾着水珠的睫毛抖了抖,半点声响都未再发出。

    连他自己也未注意到自己故作冷淡倨傲话语中所隐藏的哄孩子意味。

    百里安正专心对付着凤爪的第三根指头,听得这话,他点了点头。

    太阴勾了勾唇,将他抱起来,安放在自己的腿上坐着,将那一盘油泼凤爪都推了过来,纡尊降贵地亲手剔去凤爪里的骨头,然后整齐摆放好,无言示意,这都是他的。

    百里安开心地弯起眼睛,两只腿欢快地来回悬空晃荡着,嘴里咬着爽弹的无骨爪子,笑道:“阿娘不知道我到这儿来了,怕是找不找我,还以为今日过生辰要饿肚子了呢。”

    太阴大帝身体一僵,低眸看着小家伙头顶发间的那一道漩儿,陷入良久沉思后,幽幽轻声问道:“今日你生辰?”

    并未听出他话中异样情绪的百里安点头嗯应着。

    太阴大帝转眸看着案上的吃食,慢慢停止了手里头剔骨头的动作。

    他皱起眉头,又从取走百里安手里头的凤爪,严肃道:“不吃了。”

    堂堂中幽女帝之子,他太阴大帝的孙儿,过个生辰,怎可吃如此寒酸上不了档次的东西。

    一向重奢华,重尊赫的太阴大帝,在这一刻,只觉得这小东西受到了天大的委屈般。

    浑如刷漆的剑眉紧紧皱着:“来人!”

    很快,被重新召入殿中的鬼侍愣愣地看着大帝腿上坐着的小儿,神情呆滞震撼。

    太阴大帝眉心压着烦躁的不耐:“没有眼力见的东西!还不赶紧将这些猪都不吃的糟糠之食撤下去!”

    按着往日菜谱供食的鬼侍瞠目结舌,什么话也不敢多说,只能埋头默默撤去吃食。

    百里安仰着脑袋问:“我觉得那凤爪子挺好吃的,为何要撤下去?”

    太阴大帝冷哼一声,用一副看下里巴人的眼神看着他,道:“这叫什么好吃,我能给你更好的。”

    多么霸气无双的一句话。

    事实证明,太阴大帝确实有着霸气的资本。

    他一道尊令布出,御下鬼将酆业司君千里迢迢,遁瞬碧落天,冥王刀直斩‘碧落天’之主道尊天君的坐骑神兽凤凰,纵横千古的神兽命运凄悲成为刀下亡魂。

    何等霸道不讲理地将没了两只爪子的凤凰古尸留给道尊天君老泪涕零,蹲泣咒骂。

    从这惊天壮举到新鲜的两只巨大油泼凤爪出锅,前后叫起来也不过两盏茶的功夫。

    然而就这,太阴大帝还觉得等得十分不耐烦了。

    看着桌案已经完全摆放不下,只能令设失态摆放的两只巨大凤爪,已经用冥火蒸得熟透,晶莹水嫩的爪子也去好了骨头,浇上了一层诱人的油泼辣子,冰冷的幽冥君殿里,一时间散发着诱人辣呛鼻的香味。

    百里安一时瞪圆了眼睛,小脸满是震惊稀奇。

    太阴大帝对百里安这样的表现很是得以自满,脸上却挂着‘少见多怪’的鄙夷自大神色,语气犹自牵强:“献进我幽冥君殿的东西怎可滥竽充数,既是凤爪,那自然需得是取材于真正的凤凰,嗯……碧落天里的凤凰,也马马虎虎,勉强有资格成为我餐上宴食了吧。”

    说着,他站起身来,拔出架上冥帝剑,一只手稳稳抱着百里安,走到石台面前,用征战六界八方的古老帝王之剑在那爪子上比划了下,一脸傲色地抬起下巴,道:“想吃哪一块肉,我给你切。”

    碧落天的神兽凤凰,即便是死不瞑目也未能想得到,它有幸得试冥帝剑的锋芒剑意,竟然会是在这爷孙俩的餐桌上吧。

    虽然太阴大帝这一番所作所为,过分夸张奇葩了些,可百里安却在这份古怪的气氛下,贴切地感受到了自己正在被人极其用心对待的感觉来。

    他怔怔看着太阴的脸庞,烛火渡落下,他的眉骨极深,过分俊美得不由给人一种极为强大的安全感,神情说不出的雍贵。

    百里安虽年幼,可他心思一向比同辈孩子要纤细敏感许多,隐约之间能够察觉到太阴大帝有在给他置办生辰礼的意思在里头。

    只是给凤爪就真的要抓一只凤凰来烤了吃,这般大逆不道的行为也唯有太阴大帝这样的狠人物能够如家常便饭般随意行之。

    彼时的百里安还不知碧落天的凤凰算是那种层次的伟岸生灵,只是瞧着这过分巨大的凤爪,心中多少是感动欢喜地。

    他笑着,露出一排小乳牙:“谢谢阿哥,我想吃掌心那块肉厚的爪子肉。”

    长相过分年轻的太阴大帝脸顿时黑了下来:“什么阿哥,你得唤我阿公。”

    这小东西唤他阿哥,那嬴姬又当唤他做什么?

    这辈分不乱套了吗?

    百里安知晓阿公都是唤老爷爷的,固执地摇着头不肯改口:“在这世上,哪有这么俊俏年轻的阿公。”

    俊俏?年轻?

    上一个还敢这么说他的人,还是在七万年前……

    太阴大帝活了这么大的岁数,而今反倒来被自己的孙儿给调戏了。

    小小年纪,就学会以貌取人!

    此后,太阴大帝花了好一半天,才同百里安理清二人之间的关系,让百里安别别扭扭地唤了一声阿公,他这才心满意足。

    这一年,百里安的生辰过得极是漫长。

    太阴大帝仿佛是恨不得一天之内全部补齐他往年错过的生日。

    他执掌一界星辰日月变化,他又命人扣下上清界的望舒与羲和二神,一日十二个时辰过去,却久久不见人间东升西落。

    他用极为赖皮的方式,将这一日无限拖长,拖久。

    直至赢姬亲自来寻人,斥他简直胡闹,太阴大帝这才不得不将那奶乎乎的小东西归还给他的娘亲。

    在得知小东西之所以能在生辰之日回中幽过生辰,全是因为天玺宗主百里羽有重任在身,必须离宗扶道苍生后。

    每年快到了百里安的生辰日时,他都会暗戳戳地派手下鬼兵去人间搅乱一番,让百里安有空闲回中幽过生辰。

    每每到了这种时候,太阴大帝是不批阅公文,而是一大早起来煮一碗长寿面,加两个荷包蛋,在君殿中翘首以盼。

第八百一十三章:你已无处可逃

    惊风飘白日,光景西驰流。

    人生天地间,若白驹过隙,忽然而已。

    暮鼓钟声又转几个轮回,时光清浅,岁月流转,且听风吟里,幽冥府殿内的那一碗长寿面冷了又倒,经年十二载。

    九幽的主君,终究未能再见那年误入府司,拿着鸡毛掸子胆大妄为收拾竹简殿屋的那个孩子了。

    不论太阴大帝外表又多么过分年轻。

    可在那年轻的皮囊之下所居住着的,始终是一个苍朽孤独的老者灵魂。

    皮囊年轻的苍老帝者,细数碗中面里葱花,观世听雨,算得时间,夜里再敲两个荷包蛋铺好。

    他未能等来那个吃长寿面的孩子,只等来了一句话。

    逝者如斯夫,不舍昼夜。

    时无重至,华不再阳。

    太阴大帝终是用沾染着面粉的手,端起已经第十二年已经坨冷掉的面,倾泼而出。

    果真是……天波易谢,寸暑难留。

    两百年后,太阴大帝干干净净不惹尘埃的手掌里,托着一盏幽幽冥火。

    目光灼灼地望着火中魂影摇曳,他眼中含着些复杂的情绪,眼瞳幽邃不见底。

    良久,他终于开口,打破殿内的亘久的平静:“天地可谢,我行强留。生死之簿,我来执笔。

    这一次……我倒要看看,谁还敢来妄改你命。”

    执掌生死之神,执权九幽之界,天上地下,也唯有太阴大帝,方有资格说出此话来。

    淡淡的霸气一言,百里安却能够贴切地感受到自己正在被爱着。

    隔着重重冰冷的火光,百里安望向他在冥火对立面那轮廓深邃的面容,与死亡长伴的冰冷心脏忽然好似轻轻抽动了一下。

    仿佛有什么朦胧的情感在身体里随即一点点化开,既浅且温。

    他静静地看着太阴大帝,忍不住轻笑道:“阿公,没人能够改我的命。”

    这种时候,太阴大帝哪里还有心思去接待外客。

    况且,此地为九幽深行之殿,百鬼禁行之地,千万年来,何时有过外来者胆敢来犯?!

    正自皱眉间,一名鬼侍匆行而来,双手高举于头顶,竟是捧着一只血淋淋地断臂。

    他正色肃容道:“尊上,天玺第一剑君河求见。”

    自两百年前,出了百里羽入中幽,一夜探花十三城的风雅韵事后,太阴大帝就在九幽之界内新定下了一个规矩。

    凡是来自人界东方者,身死入九幽,欲投轮回重进阳世,必先自断一臂,受三世残身断臂之苦。

    太阴大帝怔愣了一下,道:“你是说天玺剑宗君河入我九幽?”

    “是。”

    “他一个人来的?”太阴大帝简直匪夷所思,看着断臂,他怎么敢的?

    “是。”

    太阴大帝气笑了。

    天玺剑宗的门徒,只身一人入他九幽之界,还极为主动的自断一臂。

    这是有事相求还是急着送死?

    他脸上浮现出一个残忍凶残的笑容。

    百里安提点出声:“阿公。”

    太阴大帝这才回想起方才百里安的话。

    他轻咳一声,虽然心中有百般不情愿,但还是将君河传召了进来。

    未过多久,一身血色斑斑的君河手掌压剑,踏步而来。

    他一改常态,穿着便服,束着发冠,冥火摇曳而烧中。

    君河那张俊容英气夺目,即便失了一臂,也丝毫不减风华,瞳仁潋着色泽沉稳的清光。

    光是惊鸿一瞥,不由就叫人想起古人说的一句话:

    书中公子举世无双,两袖清风浮世欢。

    虽然此刻的公子两袖成了独袖,可依旧不减风华清朗,为这阴森殿宇,平添了几分亮色。

    太阴大帝素来不喜天玺这副君子的做派,他定坐于高高在上的殿椅子上,双手交叠,颔首如看蝼蚁般道:

    “有没有人同你说过,天玺中人,入我君殿,所需奉上的,可是要一双手臂的。”

    九幽之中,从未立下过此等规矩,不过是他一时兴起而立下的。

    毕竟再次之前,便是太阴大帝也不曾料想过,天玺剑宗内,当真有人敢如此不知死活。

    同时,他亦是意识到了君河的不简单。

    天玺十三剑内,何时出了这样的人物。

    便是千年仙人,有着仙印护体,也难敌幽气侵袭仙体。

    那么这君河,又是如何以着肉身之躯,身下九幽中来的?

    岂料,大步而来的第一剑君河先朝着太阴大帝深深一礼?

    然后手掌松开剑柄,一掀衣摆,干净利落地冲着百里安方向重重跪下,磕了一首。

    “君河,见过少主!”

    太阴大帝眼神骤然冷厉。

    百里安被保护于冥火之中,莫说外界修行者。

    便是他九幽内的鬼侍也瞧之不见。

    可此人类剑修,竟是能够一眼道破其中玄机。

    百里安身死于乱幽谷,并非坏事。

    他于天玺剑宗,暴露了尸魔身份,即便不死,消息传出,也会引来举世金仙的无穷追杀。

    经此一劫,倒也可避一大劫。

    谁也不知百里安身在九幽,为幽冥府司保护着。

    可此人……属实是个极大的隐患!

    面对太阴大帝隐晦的杀机,君河身体崩得笔直,他一抖袖子,滚出一颗圆溜溜的尸珠。

    将尸珠捧于手心,虔诚献上,并朗声道:“尊上要在下双臂,在下不敢不从!只是还请尊上能够容情,恩准在下为吾家少主奉上尸珠,助他重聚血脉肉身后,再自断一臂!请辞谢罪!”

    太阴大帝豁然起身,如黑翎漆刷的眉毛倏地立起。

    百里安及时出声,道:“阿公,眼下他算是自己人。”

    听到自己人这三字,君河深深抵在地面间的额头离地抬起,露出一双通红的眼眶。

    他抖着嘴唇,喉咙滚动几许,慢慢挤出一句话来:“少主折煞君河了,我焉能配之!”

    太阴大帝看着百里安,沉声道:“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百里安目光深深,看着跪在地上的君河,叹了一口气,道:“阿公可认识此人?”

    “虽是蝼蚁,又如何不识,天玺剑宗赫赫有名的君子剑,君河。”

    百里安语出惊人地补充了一句:“亦是魔界赫赫有名的杀生河河主,葬心是也。”

    太阴大帝睁大眼睛,可真真是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句话给冲击到了。

    他死拧起眉毛,觉得百里安在说傻话:“你这孩子怕不是还没睡醒呢。”

    跪在地上的君河直起身子,神情坦诚:“少主说得不错,我虽为君河,亦是葬心。”

    他抬起手掌,虚虚拂面而过,身体间紫袍大现,骷髅面具凝黑气而出,覆于脸上。

    周身流淌过玄玄杀生河意,滔滔不息,却是做不得假。

    太阴大帝嘴角一抽,已经完全搞不清楚状况了,他扶额道:

    “所以天玺之乱,是你小子自导自演出来的?

    葬心……葬心是何许人也,二河河主,又怎会为你所用,安安,你老实告诉我,你究竟还藏了阿公我多少事情?”

    百里安看了一眼君河,摊开手掌,将他手里的尸珠召唤至眼前来?

    他解释道:“他是葬心不假,但与其说他是葬心本人,倒不如说……他其实是葬心的第二人格。”

    “第二人格?”

    “不错。”百里安看着君河的神情有些冷淡。

    “自我身死之日,所诞生的第二人格。也正是葬心于人间天玺,为自己处心积虑塑造出来的一个真正的、完美的、正直的君子。”

    有了尸珠力量的加持,百里安暂且能够短暂离开冥火的包裹。

    他掠出祭台,飘身来到君河面前,与他近距离的四目相对。

    眼神就像是在打量着一个自己刚完成的作品,他点了点头,似是很满意。

    “既然葬心需要一个君河来方便他在人间行动,那么我便如他所愿,创造出一个真正的君河一剑。”

    他勾唇一笑,道:“不过很可惜,葬心永远也看不见自己的另一面了。”

    若非有如此后棋一手,于乱幽谷中,百里安又怎会白子落死,渡葬心归去安然。

    从始至终,百里安引万鬼,入幽谷,从来都不是为了天下苍生,更不是为了百里羽。

    他想做的,便是以牙还牙,以眼还眼,以报还报。

    两百年前,葬心设下‘平庸是罪’之局,杀他灭他。

    两百年后,他亦布局抓鬼,在善于伪装成人的皮囊下,魔鬼真身之中,再度亲手捏造出一个真正的正直君子。

    那是一把,葬心他自己都看不见的……杀之无形的利刃啊!

    在乱幽谷内,百里安就说了。

    你已,无处可逃。

第八百一十四章:大梦三年

    冥火涂涂,幽风寂寂。

    太阴大帝看着虚幻魂体在风火中轻轻摇曳的百里安,心中情绪可谓是跌宕起伏,无端澎湃起来。

    魔界六河之名,六界之中,无不广为流转。

    其性邪,其行恶,神秘的首河蜀辞暂且不论。

    即便心高气傲如太阴这般,对于葬心这鼎鼎大名,也长年有所耳闻。

    这杀生河葬心,自古从今,稳居于魔河第二位,终年不坠。

    他同着首代老魔君创造了魔道辉煌的历史时代。

    他与蜀辞一样,侍奉三代君王,古老悠久。

    他生生熬死了两代魔君,即便是第三代魔君被封印赤焰流沙之地,蜀辞长眠于泰器山。

    唯有他二河葬心,不论是魔道昌盛还是繁荣,他就像是光明之下永远存在的一道暗影一般,活跃于人间各布。

    葬心之狡猾,无人能及,或许历代大能辈出,能够重创伤他者亦不占少数。

    于战事之中,他也吃过不少败仗。

    可真正能够抓住这只老狐狸尾巴的,却无一人。

    他能够在百家仙门圣起的时代游刃有余。

    他能够在仙尊祝斩意识亲临大地的时候,披着圣眼也无法看穿的仙客皮囊。

    葬心就像是一个埋藏在人间地底十万丈里的顽固旧疾,瞧不见他的真身何在,却又哪哪都有他的影子。

    以太阴大帝这样的身份实力,虽碾死葬心就如同碾死一只蚂蚁那么简单。

    可他千变万化,找不出其真身,也是无用。

    区区一个葬心,实力于他而言,算不得太强,可他却能活耐造,善于隐藏。

    时间是一个极为可怕的东西。

    它更改变世间万物。

    十年百年千年,葬心或许构不成威胁。

    可若是万年,十万年,百万年,谁能知晓,一颗小小的种子,最后会成为怎样的参天大树?

    想到这里,太阴大帝不禁看了一眼跪在殿下,眉眼之间尽是臣服之意的君河。

    君河眼底深深愧疚,不敢有所隐瞒:“是,当年预言,有新的天道三子即将出世。

    甚有预言说,三子之中,有一人在千古将来某一日,星辰更迭,成为新的仙界帝尊。

    当年属下自魔狱之中请来三道黑绳业水,欲分别种在少主、苏靖、尹白霜三人之中。

    只可惜迟了一步,错过了尹白霜的出生之日,三道业水,只种其二。

    可属下行事,求的是十拿九稳,只好继续蛰伏于天玺剑宗十六年。

    十六年后,属下终于等来了少主下山的机会,故此于暗中故意引诱少主,前往北燎镇,陷入猪妖之变,结缘于尹白霜。

    果不其然,少主当真与尹姑娘结下情谊,再后来,便是因着您与太玄的那一纸婚书,有了后来的种种争斗。

    属下在暗中推波助澜,以太原为棋子,使您身死而亡,。

    如此一来,三宗貌合神离,分崩离析,尹姑娘因为心魔大誓,终生不可渡劫成仙。

    而苏靖道莲生黑,心生魔种,成魔化道,也不过是时间问题。

    如此一来……未来的帝尊,自然就无声泯灭于历史洪流之中。这才是……真正的十拿九稳。”

    可是谁也没有想到,百里安竟然成为尸魔,重生回来了。

    百般算计的葬心,终成君河入了局。

    太阴大帝已经彻底听不下去了,简直是杀了君河的心都有了。

    身处九幽的他哪里想得到,他的好乖孙,还在娘胎肚子里,竟就给人盯上开始算计性命了。

    黑绳业水,情杀计。

    恶毒,当真是好生恶毒啊!

    百里安又问:“此事与魔君可有干系?”

    君河猛一抬眸,看着百里安无比认真道:“有!”

    “那三道黑绳业水,便是魔君赐予在下的。”

    百里安皱起眉头,神情不解:“如今我的记忆尚且拾全,从小到大,并无遗漏,可是在我的记忆之中,我与魔君并无交集。”

    听到魔君二字,太阴大帝眼皮子狠狠一跳,却未说话。

    “此事属下亦觉奇怪。”君河神情迷惑:“按常理言,魔君不可能认识少主,可两百年前,她对少主的杀心是真,执念也不假。

    更令人匪夷所思的是,当年少主死后,魔君还暗中派人身负中幽,盗取少主棺椁,试图带回魔界冥殿之中收藏。”

    百里安嘴角抽搐了一下,这么匪夷所思的怪癖,好像还真是那魔君阿娆能够做出来的事。

    “可是魔君怕是也未想到,当年她头颅封印于赤焰流沙之地中,无法自由行动,派遣出去的盗墓贼虽是魔族,却是在偷盗过程中,觊觎棺中至宝,试图占为己有。

    在争斗过程中,最终两败俱亡,棺椁也遗失不知何方,两百年后,少主出世,才知晓原是遗落于万魔古窟之中。”

    恢复记忆后,一切事情都说得通了,可唯有魔君阿娆这里说不通。

    百里安道:“还望大师兄能够将魔君的种种事迹记录成册,我需要慢慢参悟。

    还有两百年前,广梦城小鬼杀人,那两只小鬼,一只是二师姐的孩子,还有一只小鬼的来历,不知是……”

    提及此事,君河眼中沉痛自恨的神色不由愈发浓烈起来。

    若非此刻在百里安的精神控制下,让他他深知自己使命在身,没有资格死,他怕是拔剑引颈自戮的事都干得出来。

    他胸口剧烈起伏着,一拳头狠狠砸在地上,牙齿咬得咯吱作响:

    “我是一个十恶不赦的混账,我罪该万死,凌迟万剐都不足以洗去我这一身罪孽!”

    世人曾能料到,恶事只有做绝没有做尽的葬心,终有一日,竟也会有诚心忏悔的一日。

    他抬起通红的眼眸,道:“另一只小鬼……是我的孩子。”

    与葬心交锋数个回合,早已深知他习性的百里安听了这话,心中并无多大的奇怪。

    反倒是太阴大帝,眉目瞬间冷了下来,眼神说不出的震惊憎恶,像是看极其恶心的虫子般看着他:

    “连自己的亲身骨肉都能下得去手,葬心葬心,你这名字果然没取错,你岂止是无心,一颗心在烂泥里,早已腐朽发黑,恶臭不堪了!”

    被百里安引导出来的‘至善人格’在太阴大帝的严厉指责中,简直是痛不欲生。愈发觉得自己禽兽不如。

    羞耻,自憎,冰冷,恐惧,黑暗等等永远不可能在葬心心中滋生出来的情绪一时间漫涌而来,形成一股难以明喻的巨大罪恶感,几乎快要将他吞灭。

    君河一边崩溃着,一边痛苦着诉说着自己最肮脏最卑劣的恶性过往。

    用言语之刀,将自己剖得一干二净,腐肉淋漓,将这一身完美的君子仙客皮囊,生生解剖开来,挖出一颗黑色不堪的心,亲手捧给百里安看。

    他已经彻底暴露在了青天大白之下。

    他在百里安面前,再无秘密可言。

    最后,君河将自己自剖得心力交瘁后,又颤巍巍地从怀中掏出一本蓝色封皮的记书来。

    “少主,这本记本之中,是我这几日来,亲手记录整理出来的名单。

    其中皆是披着人皮以修士的身份活跃于人间的魔族谍子,君河不才,妄以污浊罪恶之身,洗净人间。”

    百里安收下那本极其重要的记本,又偏头看了太阴大帝一眼:“阿公。”

    太阴大帝一脸冷漠:“他将我的大孙害的如此凄惨,我便是将他投入十八层地狱滚上几遍也不为过。但是……看在他是你的人的份上,我不与他为难。”

    君河以身入九幽是秘密行动,想要欺瞒得过葬心,那首先就要欺瞒过天下人。

    若葬心醒来,发现自己无端少了一只手臂,如何不心存怀疑。

    虽然太阴大帝此刻必谁都想将葬心杀之而后快。

    可这一番对话下来,他同样意识到能够为大孙所用的葬心,在这人间局面中,将会发挥到出何等重要的作用。

    葬心杀不得,君河,更是死不得。

    太阴大帝随意抬指,扔在地上的断肢漂浮而起,可怕的灵魂力量注入断肢之中,化为千丝万缕的细光,重新恢复生机活力,与断肩相连相合。

    眨眼之间,断臂重生。

    “接下来,就该好好想一想大孙你复活的事了吧。”

    解决完君河,太阴大帝如是说到。

    由死转生,改阴为阳,对他而言,本就不是什么难事。

    百里安道:“需要我如何配合。”

    太阴大帝淡淡一笑,道:“很简单,睡一觉便可。”

    听起来确实很简单,百里安不疑有他,将灵魂散入火光之中,意识归去而眠。

    而这一睡,却是寒来暑往,大梦又三年。

第八百一十五章:梦回少年时

    百里安是一个含着金汤匙出生的少爷,在他出生那日,无数大小门派千里迢迢赶至白驼山为父贺喜。

    他的父亲是白驼山天玺剑宗宗主百里羽,母亲是中幽长公主赢姬,他生来便是地位尊高白驼山少主,亦是众生遥不可及的中幽太子殿下。

    在他出生那日,世上所有的修行者,无不羡慕这位上天宠儿的诞生。

    中幽长皇朝重视嫡子,为了避免王权斗争,手足相残,她这一生,只能有一个孩子。

    百里羽与中幽的婚事,可谓是间接性的结束了数百年间的魔宗侵略之战,他亦是曾为了她,拒绝不少名门仙家婚事。

    如此推算,百里安便是天玺剑宗与中幽皇朝当之无愧的唯一继承人。

    在当今这个世上,光怪陆离,强者鼎力,各仙门魔门势力遍布。

    而人间正魔两派之间的战争长达千百年之久。

    正派以天玺剑宗、太玄宗、苍梧宫三大强门联手共同抵御琅琊魔宗。

    天玺剑宗位东,太玄宗位西,苍梧宫位南,三大强门联手共同将琅琊魔宗死死压制至北疆魔州地带,难以侵略中原。

    琅琊魔宗手段高超,擅长蛊惑人心,多年以来不断收拢各方魔派势力纳为己用。

    魔心日积夜累愈发膨胀,日渐昌盛鼎立,隐隐有着大为反扑上清仙界的虎狼之势。

    更有魔宗门人踏足中原,屡犯杀戮,血洗各门各派,洗劫各宗资源灵石,更是猖狂烧其灵山,毁其根本。

    中幽皇朝位于三千世界的中部地带,常年保持中立之势,对于正魔两派斗争素来是冷眼旁观,从不插手这场斗争。

    世人都说中幽之人,亦正亦邪,难以琢磨。

    好在后来天玺剑宗宗主百里羽获得中幽长公主芳心,结下秦晋之好。

    这才借助中幽势力稳压琅琊魔宗,让琅琊魔宗接近覆灭。

    中原地带恢复安宁多年,又迎来白驼山少主、中幽太子出世,当真是喜从天降。

    这名婴孩的诞生可谓是让仙宗势力与中幽皇朝之间的关系愈发稳定和谐。

    可上苍往往是喜欢玩弄世人的……

    就在世人对这位白驼山少主寄托极大期望时,人们失望了……

    百里安虽然地位尊崇,但他的资质却遇着他那尊崇的身份完全不符。

    他的气海堵塞,修行艰难,资质更是平庸到了极致。

    不过令人欣慰的是,这位白驼山少主总算是身负灵根,勉强可踏上修行之路。

    毕竟世间凡人千亿,拥有灵根者也是极为稀少的。

    当然那也是对较于凡人来说是如此。

    以百里安的资质,在这等子上乘仙门世家来说,若是抛开他的身份不谈,且是怕只有看守山门的资格。

    身居高位,肩负重任,却资质平庸难堪大用,这必定会引来无数人的嫉恨,以及门内人内心阴暗处的诅咒,希望他早日暴毙身亡。

    这样一来,未来的天玺剑宗则有机会落在旁人之手。

    百里羽又是一个极其骄傲的性格,他天资纵横,是人中龙凤,修道天才,少年时便诛杀各路妖邪,一战成名。

    年纪轻轻便成为掌控生杀大权的天玺剑宗宗主,一路平坦的修炼之路让他骄傲不羁。

    这样的一个人,怎会允许自己唯一的儿子如此平庸。

    他的一生没有一丝一毫的污点,却因为自己的这个儿子,带来了人生中的第一个污点。

    当然,这并不影响着他对自己这个儿子的爱。

    只是…这爱,会在他人的非议中变得严苛畸形。

    他每日会备下大量的功课给百里安,让他日夜修习,在他处理完宗门大事后,闲暇得空更是抽出时间亲自督促儿子修炼。

    因此,百里安的童年过得比同龄人往往都要枯燥乏味。

    他修炼资质算不得太差,中庸之资。

    只是他围绕在他身边的同辈们就如同一颗颗闪耀的小太阳,几乎要将他那点日以继夜的努力心血给残忍烤干蒸发。

    相之比较,百里羽对于自己的这个儿子便愈发的严厉,每天以补充气血的灵丹支撑。

    这样一来,每日睡上一个时辰第二天的精神也不会太差。

    对于父亲的严苛要求与重山般的学业下,百里安从未有过怨言。

    因为他的父亲从小就教育他,他生来站的角度就比别人高,享受的资源待遇也是别人的千倍百倍。

    所以他付出的努力,自然也要是别人的千倍百倍。

    百里安深知这点,没日没夜几乎是在拼尽全力的修炼。

    奈何气海堵塞,让他对于那些修炼心法的口诀实难完整的游转一个周身。

    于是百里安便换了一种学习方法,死记硬背。

    他的童年除了修炼,便是抽空躲在白驼山藏书阁内读书。

    好在对于记忆方面,老天爷算是给他大发慈悲了一回,让他的记忆能力远超常人。

    在他修行遇到困难险阻,父亲又不在时,他也不敢懈怠,便去藏书阁背着稀珍的修炼典籍。

    渐渐的,白驼山各类修炼功法被他熟记于心,以及其他门派上供的心法口诀剑诀他亦是通晓,只是不懂如何运用罢了。

    当然,在修炼背书的过程中,年幼的百里安不是没有暗自抱怨过。

    为何他生下来便要如此辛苦,他甚至不知自己身边伙伴们说的纸鸢是何模样。

    不知元宵佳节,灯火游湖的美丽又是何情景,更不知捉鸟捕鱼是何种愉快的乐趣。

    每每想起这些,百里安都会反手给自己一巴掌,不允许自己再想这些对于修炼无关紧要的东西。

    因为…他不是寻常家的小孩,他没有资格向往这些。

    都说勤能补拙,百里安在父亲的严苛教育下以及自身不懈努力下,他总算是比起宗内一些同龄人差不了多少。

    可人心欲壑难填,百里安再怎么努力,也比不上百里羽那般天纵之资,所以百里羽始终郁结难平。

    相较于父亲的严厉与不满,他的母亲就要对他慈爱许多。

    但母亲对他越好,他心中越是难过。

    他总觉得自己辜负了父母的期望。

    更重要的是,他的存在,让父亲与母亲曾经那般恩爱的感情不再坚不可摧。

    世人都说,他百里安是白驼山与中幽皇朝的联盟关键点,是他们爱情的象征,永恒的证明。

    可百里安却觉得恰恰相反。

    母亲十分疼爱他,而父亲的疼爱则是表达在了严厉的重望下,父亲愈是对他严苛,母亲愈是对父亲不满。

    母亲觉得,她的孩子,对她而言,就是世上最宝贵的珍宝。

    不必去争那天下第一,不必去做那天才人物,只要做自己,开开心心的随着自己心意就好。

    父亲对于这一观点自然大不同意,认为慈母多败儿,如此怜爱呵护,难堪大用。

    教育发生分歧,他们之间的争吵时常难以平休。

    百里安有时候会想,若是他并未来到这个世上,自己的父母是否还未如同当年那般恩爱永存。

    长久的争吵必出间隙,直到这间隙无法缝合,便真的到了无法挽回的地步。

    再到后来,母亲搬回了中幽皇朝,母亲曾问他愿不愿意跟她一起回去。

    百里安拒绝了。

    虽然他知道,跟母亲离开,他日后的日子必定轻松不少。

    但他不愿。

    他在修行之路上,已经是一个失败的修行者。

    有负父亲的教导,若是遇事安于享乐只知逃避,他自己都会瞧不起自己。

    都说知子莫若母,赢姬自然是知晓儿子是何种心意,也不强迫。

    百里安记得母亲那一年离开白驼山时,从来未见母亲流泪她,立在山头之上,热泪盈眶,强忍着不让泪水落下,亲吻着他的额头,让他好好保重。

    百里安记得当时自己也哭了,不似平时委屈时偷偷落泪,而是如寻常孩子般在雪桥底下哭得泣不成声。

    起初几年,父亲还会带着百里安御剑至中幽见母亲,不过往往都是见一次吵一次。

    后来父亲觉得闷烦,渐渐的便也不再去中幽了。

    百里安却觉得父亲这是在赌气,他知道母亲疼爱他,关心他,他便故意不带他去中幽看母亲,等着母亲自己找上门来认错。

    想到这里,百里安心中好笑至极,谁能想到素来严肃的父亲也有如此幼稚的一面。

    但…百里安也清楚,其实父亲十分喜欢母亲的,不然也不会天天把母亲送给他的生辰礼物乌灵玉簪别在发髻上。

    想当初父亲收到这个礼物时还面上十分不满,说是太女气。

    如今人走茶凉,却是一个人日日夜夜的偷偷带着了。

    想到这里,百里安都忍不住心中狂骂父亲愚笨。

    认错这种事怎么能让女人先,既然如此思念,何不放下颜面说些软话早些将母亲接回来。

    当然,百里安也明白以父亲的性格绝对不会这样做。

    父亲与母亲的分离成了百里安生命中的一道死结,仅凭他自己解不开的死结。

    他有时会天真的想着,是否有一天,自己一朝顿悟,惊世四海时,父亲对他刮目相看,二人乘风御剑一齐畅快飞至中幽,将母亲接回来。

    一家三口,共享天伦。

    这是百里安一生追逐的梦想,这个梦想让他更有动力,日复一日的修炼背书。

    直至藏书阁的书被他全部背得滚瓜烂熟,倒背如流。

    他读书修炼都比旁人要早,在他三岁时,便被父亲强行醍醐灌顶开了心智与灵智。

    三岁便修行读书。

    花了整整十年时间,他便成功引气入体,达到求道一品境界。

    十四岁,更是将藏书阁的书尽数收纳至脑海之中。

    在出色的同龄一辈,他也算是没有落后太多。

    在他十四岁那年,百里羽终于发现一丝不对劲之处。

    自己的这个儿子,貌似被他养着养着…养着有些傻了。

    当然,这傻不是说他儿子智力出现什么问题。

    而是他逐渐与外界脱节,对于人间事态长情貌似有些一窍不通。

    有时他难得耐心问自己的儿子有何兴趣爱好,更是一问三不知。

    仿佛他的人生除了修炼,再无其他……

    百里羽终于意识到了事态的严重。

    自己这儿子,不喜结交他人,不喜出门,不喜说话,虽然礼仪方面处处到位却与宗门之人总有一种疏离感。

    虽然这种疏离感百里羽自己也会有,但那是他这种强者对于弱者的那种高傲疏离。

    他性格孤傲,却也有着不少生死之交。

    哪像自己这个儿子,多年以来,一直都是孤零零的一个人。

    更少有主动提及自己想要什么。

    十三年,唯一提过的要求还是藏书阁的书都看完了,能否请求父亲再去向外搜罗一些。

    不然自己修炼堵塞之际,不知如何拿什么打发时间了。

    打发时间?

    他百里羽的儿子,白驼山的少主居然生活枯燥到除了修炼看书竟无别的乐趣?

    百里羽第一次对自己的这个儿子心存愧疚,也是第一次理解到自己对他太过于严苛,以至于他成了如此单调的一个人。

    不行!这样绝对不行!

    放任这孩子继续这般成长下去,不会有任何起色,也不会招任何女孩子的喜欢。这样下去,百里家的血脉怕是没法继承下去。

    然后在百里安目瞪口呆的表情下,百里羽扔给他一个储物袋一把长剑,说了一句:“横逆困穷,是锻炼豪杰的一副炉锤。能受其锻炼者,则身心交益,不受其锻炼者,则身心交困。你也大了,下山历练吧。”

    然后又想到自己这儿子生性软弱又从未吃过苦头。

    担心他没走出去多远又再度折返回来,或是借助天玺剑宗之名在外作威作福。

    百里羽便严厉喝道:“出了这山门,时间不到一年,不许回来!更不许说自己是天玺剑宗的弟子!

    若是提前回来,为父打断你的双腿!”

    于是…十四岁的百里安第一次下山历练了。

    其实百里安不是没有离开过白驼山,但生平少数几次的离开也是在父亲带着他御剑赶往中幽看望母亲。

    他记忆中的人间,不过是苍茫云层下的繁密黑点,一眼看去,倒也觉得并无多大有趣。

    至于中幽皇朝,世人说那是魔都。

    中幽皇朝的宫殿建立于中部地带的一处阴泉,据说此阴泉横跨中幽皇朝八百里,连接着阴界。

第八百一十六章:北燎小镇

    而中幽皇朝的修行者们,大多修行鬼道之术,其修炼资源也是来自这巨大阴泉。

    中幽皇朝的阴泉,是连通人间与阴界的唯一通点。

    寒来暑往的,中幽皇朝也就成了普通人以及绝大修行者避而远之的绝地。

    百里安却觉得那中幽令人十分亲切。

    因为他的母亲…在那里。

    故而,在他十四岁那里,倒也可以说得上是真正的第一次踏足人间。

    父亲给他的长剑名为‘泉生’的宝器。

    储物袋中有着不少换洗的衣物,以及银两钱财,还有修炼的灵石。

    受伤时治疗恢复的灵丹灵药,最显眼的是,其中一枚方方正正的水晶石,那晶石百里安在《百物灵记卷》中见过此物。

    此晶石名为传送石,在对决时用以保命之用。

    此晶石素来有一对,只要捏碎其中一只,晶石主人便会在一瞬间无论多远,传送至另一头晶石主人的身侧。

    看到这个,百里安会心一笑,虽然父亲放心大胆的任由他孤身一人去闯荡世界,实际上却是早已做好了万全之策。

    还有其中衣物看模样并非天玺剑宗的宗门服饰。

    百里安想着许是这件寻常人家的衣物,如若不然天玺剑宗的服饰太过扎眼。

    毕竟他刚一下山头,便看到不少灰衣布衫的农夫或是妇人纷纷朝他注目行礼。

    从小性格使然,百里安喜安静不喜被人这般注视,便寻了一个隐蔽之地,将身上的天玺剑宗服饰换成了一袭普通白衣,细心的他还不忘将头上刻有天玺剑宗专属剑徽的发冠取下,换了一根普通发带随意绑了。

    这样一来,倒也与山下那些寻常百姓无多大差别。

    虽说如此,可百里安虽没有继承父母的天资,却是继承了父母出众的模样。

    他正值年少时期,虽身子尚未完全长开,但他却生的眉清目秀,皮肤白皙,一双眼睛多少因为修炼染了灵气显得格外有神,再配上一把长剑,全然一副翩翩少年郎的模样。

    自然引来不少农家女的含羞注视。

    在人间,没有修炼此事缠身,十四岁成家的不占少数。

    百里安是灵山秀水养出来的少年郎,一出世,自然让这些少女含春默默注视,更引来不少壮硕妇人眼中大放光彩,直想把这好看的少年郎给强行绑了带回家做女婿。

    都说穷乡僻壤出刁民,百里安自然是没少遇到抢亲的麻烦。

    好在他有修为在身,随意露了两手,便打消了这些壮妇的念头。

    虽说下山游历,但百里羽却也没有给他一个明确的目标让他去哪游历。

    但父子俩心中都明白,他一定会去中幽。

    不过白驼山距离中幽皇朝隔着千山万水,百里安不过求道一品境界,御剑飞行尚且不能。

    只能购了一匹好马,就此上路。

    虽是十四岁少年身,以他如今身高上马显然十分吃力,但这对于修行者来说显然都不是什么困难的事。

    况且骑马射箭等事,他自幼在父亲的教导下也没少训练,自然是熟练的很。

    在马耳朵旁轻轻不知说了两句什么,再烈的马也被他轻易的训得十分听话,惊得马老板目瞪口呆。

    于是乎,在百里安最是年少之际,他肩上扛着一把剑,手持缰绳胯下一匹马,就这样走出了白驼山所管辖的山脚。

    然而,百里安很快发现了一个很严重的问题。

    他从未出过白驼山,压根不知中幽怎么走啊!

    这又不是御剑飞行,选好一个方位笔直的朝着那一直飞就行了。

    他得穿过雨林,行过木桥,翻遍大山才行。

    可父亲貌似没有给他地图啊……

    百里安在马背上琢磨许久,苦闷的发现,他得坐他最讨厌的事,那就是与人交谈问路。

    可偏偏他已经走完白驼山管辖之地,他如今身处之地,前不着村后不着店。

    除了一人一马,就是山林树丛,偶有几声渗人狼嚎以及明亮虫鸣,再无其他。

    百里安无奈的叹了一口气,只好下马将马儿喂得饱饱,让马儿休息片刻便沿着山中小道继续上路。

    他平时睡眠时间十分稀少,每日不过睡上一个时辰。

    所以即便此刻月明星稀,万物俱静,他依旧不知疲惫的前进。

    在马儿的努力下,百里安终于见到一座小镇。

    百里安稚嫩的脸庞微抬,看着头顶前方北燎镇三字,稚嫩的小脸上露出了开心的笑容,双腿一夹马腹,入了小镇。

    镇上的门户很多,但居民却是很少,就连摆摊的商贩叫卖声也是显得有气无力。

    甚至在他们眼底,隐隐得见悲苦神色。

    百里安十分不解,这北燎镇比起他一路走来所见的乡村部落显得要发达兴旺不少。

    可为何这里的人们却反而个个垂头丧气的呢?

    好在百里安是个沉稳的性子,若是换做其他少年,身怀武艺,一腔热血,怕是早已安奈不住的下马捉来一人便要问个明白。

    但是百里安听到了身下马儿打着疲倦的响鼻,便先寻了一家客栈,将马儿安置在一处舒适的马棚内,喂些草料。

    自己也洗了一个清爽的热水澡,换了一身干净衣服,这才下楼点了些许膳食。

    百里安吃着人间第一餐晚饭,在桌上放下一枚银锭,示意小二拿去。

    果然,原本脸上满是倦意打不起一丝精神的小二哥顿时眼睛一亮,飞快的拾起银锭。

    他面上堆满笑容道:“自打小公子进门那一刻小的就发觉小公子的不凡之处,年纪轻轻就将如此烈马驯服得听话,想必小公子骑术绝佳,小的佩服佩服。

    小公子这是要打听人还是打听事?小的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初来乍到的百里安抬头看了一眼来精神的小二哥,心中好生佩服。

    觉得此人在不认识的人也能交流如此轻松流畅,是个高手。

    他轻咳一声,有些紧张问道:“那…那个,在下百里名安,字藏锋,初来贵宝地,有许多不明之处,还望小二哥能够为在下解惑。”

    这回倒是轮到小二愣了愣,因为这还是他头一次见着有人打赏银钱才这般和气问话,一点大爷谱都不带摆的。

    不过这样一来,小二对这少年也是好感大增,便笑着回应道:“小公子有何事不解,尽管问。”

    百里安从小在宗门里没少在暗处里受门内弟子们的冷嘲热讽,即便是面对父亲,也是对他冷面相向居多,极少有人这般和气的与他说话。

    当然,这时候的百里安还不知道小二的和颜悦色大多源自于他给出的那枚银锭。

    “那个,我初入北燎镇时,为何见镇上的人个个面含悲戚之色,可这镇中又未见一处挂有白绫,显然是没有发生什么令人心痛之事。

    可为何镇中的人个个精神萎靡的很,就连小二哥你…方才也无精打采的,镇中可是发生了什么事。”

    面含笑容的小二脸皮一抽,强行堆笑的脸也仿佛想起什么伤心事般垮了下来,他唉声叹气了好一会。

    “此事说来话长,小公子介不介意小的坐下与您细谈?”

    百里安忙点头,为他将桌旁椅子搬出。

    小二哥坐下后,很是自来熟的为自己倒了一杯茶水,猛灌一口,似要将胸口中的那股子恶气给灌下去。

    他面上恨恨道:“小公子有所不知,我们镇啊,最近闹邪祟了……”

    百里安怔道:“邪祟?此话从何说起?”

    这由不得他不奇怪,因为他是修行中人,对于邪气妖气甚至是鬼气都能够感知一二。

    可他进入小镇至今,都尚未察觉到一丝异样。

    小二哥唉声叹气道:“唉,就在一个月前,咱们镇中各家各户的媳妇儿啊,就在莫名消失。”

    百里安眼神凝沉:“还请小二哥继续往下说。”

    “起初啊,是街头卖猪头的吴老汉家儿媳夜里消失不见,当时呢,咱么也没当回事,毕竟吴家儿媳可是出了名的风骚……咳咳。”

    这小二哥明显是个话多之人,话匣子一打开就止不住。

    当他说道风骚二字时,陡然惊觉自己旁边坐着的还是个孩子,这样貌似不太好。

    可百里安面色如常,好像那两字并无异样,平静道:“然后呢?吴家儿媳还没有回来吗?”

    多单纯的孩子啊。

    看着那双清澈的眼眸,小二哥尴尬一笑,继续说道:“吴家儿媳素来风骚放浪,平日里就没少勾搭汉子。

    奈何她家那汉子有是个软弱性格,平日里连杀只猪都不敢。

    都说子承父业,可他倒好,整日游手好闲,不务正业,杀猪的活计全落在了媳妇身上。

    对此,他媳妇那点子破事他也忍着从来不提,起初他媳妇王春花失踪我们也没太当回事,只当是日常偷腥,去了别镇找吃食几日后便回来。

    哪曾想,就再也未出现过。如今吴家的猪都个个壮实却无人杀,吴老汉年纪大了,杀猪是个力气活,他是有那心,也无那力了。”

    呃…怎么说邪祟说到杀猪上去了,百里安轻咳一声,问道:“然后呢?吴老汉家的媳妇儿一直没有回来吗?”

    “可不是吗?这都两个月了,至今未归。吴老汉一家子人这才发觉事情的不对劲,后来与大伙一说。

    这才知晓这两个月以来,除了他家儿媳,别家的也经常无故失踪已婚的妇人。”

    百里安皱眉道:“如此说来应是人口失踪案,可为何失踪的是一些已婚妇人,小二哥你又如何能够断定这是闹了邪祟?”

    “是啊,开始大家以为是哪里来的龌龊人贩子跑咱们镇来了,也报了案。

    可仔细一想又觉得有些不对劲,这些杀千刀的人贩子怎么专拐那些成了亲的婆娘。

    镇子里那么多处子愣是一个不少,完好无损的。”

    说道这里,小二哥的语气骤然压低:“直到有一天,张家那傻书生半夜起来解手,看到了惊人的一幕。”

    百里安也不由自主的顺着他的动作凑近压低声音问道:“他看到了什么?”

    小二哥眼底隐有惧意,又带了一丝恨意,抖着身子说道:“张书生当晚看到了一只魁梧壮硕人身猪首的怪物无声无息的潜入到了他的家中,他吓得躲在茅坑里一晚上没敢回房,就是在当晚,他的媳妇儿,也不失踪了。”

    百里安想了想,道:“你是说…这是猪妖在作祟?”

    小二哥点头道:“不错,第二日张书生将自己亲眼所看到的跟全镇人说了,那猪妖拐人做事不算谨慎。

    此言一出,竟是有着不少人纷纷都说见过哪只猪妖,后来事情便一发不可收拾。

    那猪妖知道了自己的身份暴露,就愈发肆无忌惮,白天也出来祸害人。

    虽不杀人,却会强行掳走已婚的妇人。

    两个月下来,咱们镇上,无论是成婚多年老妇人,还是新婚燕尔的小娘子,他都一并掳走,概不归还,就连……”

    说道这里,小二哥七尺男儿,眼中已有泪花滚动:“就连我那刚过门没多久的小媳妇也被那猪妖一并掳了去。”

    百里安见他伤心不已,好生宽慰了一阵。

    难怪,难怪这个小镇每个人都是垂头丧气的,而且除了年幼的小姑娘,女性成年镇民倒还真是极其少见的。

    不过这猪妖的性格可真是有够畸形的,什么都不挑,只要是成了亲的都一并打包带走。

    成亲多年的老妇人可以是七老八十,新婚燕尔的小娘子也可以是如他这般年纪大的小姑娘,这之间的差距,可不是一星半点啊。

    百里安得出一个结论,这是一只十分饥渴的猪妖。

    “这猪妖,当真是可恶!”百里安愤愤感慨一句。

    小二哥捏拳道:“可不是!他掳走妇人也就算了,就连诞下子嗣没多久尚在坐月子的妇人也一并掳走。

    镇中多少嗷嗷待哺的婴儿无奶水供养,只能喝羊奶牛奶,稍穷点的人家,便只能喝狗奶了,真真是可悲可泣啊!”

    百里安神色一动,道:“我记得翻过镇外前面那座山头,再行三百里,便是白驼山,白驼山上有一家修仙门派,为何你们不去那求助?”

    小二哥垂头丧气道:“这点我们如何没有想到,只是那猪妖实在狡猾,知道自己身份暴露,就给我们镇的镇民每个人下了一个降头。

    只要我们一离开这北燎镇,便会头疼欲裂,恶心眩晕,根本走不出去多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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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百一十六章:北燎小镇(第二更)

    而中幽皇朝的修行者们,大多修行鬼道之术,其修炼资源也是来自这巨大阴泉。

    中幽皇朝的阴泉,是连通人间与阴界的唯一通点。

    寒来暑往的,中幽皇朝也就成了普通人以及绝大修行者避而远之的绝地。

    百里安却觉得那中幽令人十分亲切。

    因为他的母亲…在那里。

    故而,在他十四岁那里,倒也可以说得上是真正的第一次踏足人间。

    父亲给他的长剑名为‘泉生’的宝器。

    储物袋中有着不少换洗的衣物,以及银两钱财,还有修炼的灵石。

    受伤时治疗恢复的灵丹灵药,最显眼的是,其中一枚方方正正的水晶石,那晶石百里安在《百物灵记卷》中见过此物。

    此晶石名为传送石,在对决时用以保命之用。

    此晶石素来有一对,只要捏碎其中一只,晶石主人便会在一瞬间无论多远,传送至另一头晶石主人的身侧。

    看到这个,百里安会心一笑,虽然父亲放心大胆的任由他孤身一人去闯荡世界,实际上却是早已做好了万全之策。

    还有其中衣物看模样并非天玺剑宗的宗门服饰。

    百里安想着许是这件寻常人家的衣物,如若不然天玺剑宗的服饰太过扎眼。

    毕竟他刚一下山头,便看到不少灰衣布衫的农夫或是妇人纷纷朝他注目行礼。

    从小性格使然,百里安喜安静不喜被人这般注视,便寻了一个隐蔽之地,将身上的天玺剑宗服饰换成了一袭普通白衣,细心的他还不忘将头上刻有天玺剑宗专属剑徽的发冠取下,换了一根普通发带随意绑了。

    这样一来,倒也与山下那些寻常百姓无多大差别。

    虽说如此,可百里安虽没有继承父母的天资,却是继承了父母出众的模样。

    他正值年少时期,虽身子尚未完全长开,但他却生的眉清目秀,皮肤白皙,一双眼睛多少因为修炼染了灵气显得格外有神,再配上一把长剑,全然一副翩翩少年郎的模样。

    自然引来不少农家女的含羞注视。

    在人间,没有修炼此事缠身,十四岁成家的不占少数。

    百里安是灵山秀水养出来的少年郎,一出世,自然让这些少女含春默默注视,更引来不少壮硕妇人眼中大放光彩,直想把这好看的少年郎给强行绑了带回家做女婿。

    都说穷乡僻壤出刁民,百里安自然是没少遇到抢亲的麻烦。

    好在他有修为在身,随意露了两手,便打消了这些壮妇的念头。

    虽说下山游历,但百里羽却也没有给他一个明确的目标让他去哪游历。

    但父子俩心中都明白,他一定会去中幽。

    不过白驼山距离中幽皇朝隔着千山万水,百里安不过求道一品境界,御剑飞行尚且不能。

    只能购了一匹好马,就此上路。

    虽是十四岁少年身,以他如今身高上马显然十分吃力,但这对于修行者来说显然都不是什么困难的事。

    况且骑马射箭等事,他自幼在父亲的教导下也没少训练,自然是熟练的很。

    在马耳朵旁轻轻不知说了两句什么,再烈的马也被他轻易的训得十分听话,惊得马老板目瞪口呆。

    于是乎,在百里安最是年少之际,他肩上扛着一把剑,手持缰绳胯下一匹马,就这样走出了白驼山所管辖的山脚。

    然而,百里安很快发现了一个很严重的问题。

    他从未出过白驼山,压根不知中幽怎么走啊!

    这又不是御剑飞行,选好一个方位笔直的朝着那一直飞就行了。

    他得穿过雨林,行过木桥,翻遍大山才行。

    可父亲貌似没有给他地图啊……

    百里安在马背上琢磨许久,苦闷的发现,他得坐他最讨厌的事,那就是与人交谈问路。

    可偏偏他已经走完白驼山管辖之地,他如今身处之地,前不着村后不着店。

    除了一人一马,就是山林树丛,偶有几声渗人狼嚎以及明亮虫鸣,再无其他。

    百里安无奈的叹了一口气,只好下马将马儿喂得饱饱,让马儿休息片刻便沿着山中小道继续上路。

    他平时睡眠时间十分稀少,每日不过睡上一个时辰。

    所以即便此刻月明星稀,万物俱静,他依旧不知疲惫的前进。

    在马儿的努力下,百里安终于见到一座小镇。

    百里安稚嫩的脸庞微抬,看着头顶前方北燎镇三字,稚嫩的小脸上露出了开心的笑容,双腿一夹马腹,入了小镇。

    镇上的门户很多,但居民却是很少,就连摆摊的商贩叫卖声也是显得有气无力。

    甚至在他们眼底,隐隐得见悲苦神色。

    百里安十分不解,这北燎镇比起他一路走来所见的乡村部落显得要发达兴旺不少。

    可为何这里的人们却反而个个垂头丧气的呢?

    好在百里安是个沉稳的性子,若是换做其他少年,身怀武艺,一腔热血,怕是早已安奈不住的下马捉来一人便要问个明白。

    但是百里安听到了身下马儿打着疲倦的响鼻,便先寻了一家客栈,将马儿安置在一处舒适的马棚内,喂些草料。

    自己也洗了一个清爽的热水澡,换了一身干净衣服,这才下楼点了些许膳食。

    百里安吃着人间第一餐晚饭,在桌上放下一枚银锭,示意小二拿去。

    果然,原本脸上满是倦意打不起一丝精神的小二哥顿时眼睛一亮,飞快的拾起银锭。

    他面上堆满笑容道:“自打小公子进门那一刻小的就发觉小公子的不凡之处,年纪轻轻就将如此烈马驯服得听话,想必小公子骑术绝佳,小的佩服佩服。

    小公子这是要打听人还是打听事?小的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初来乍到的百里安抬头看了一眼来精神的小二哥,心中好生佩服。

    觉得此人在不认识的人也能交流如此轻松流畅,是个高手。

    他轻咳一声,有些紧张问道:“那…那个,在下百里名安,字藏锋,初来贵宝地,有许多不明之处,还望小二哥能够为在下解惑。”

    这回倒是轮到小二愣了愣,因为这还是他头一次见着有人打赏银钱才这般和气问话,一点大爷谱都不带摆的。

    不过这样一来,小二对这少年也是好感大增,便笑着回应道:“小公子有何事不解,尽管问。”

    百里安从小在宗门里没少在暗处里受门内弟子们的冷嘲热讽,即便是面对父亲,也是对他冷面相向居多,极少有人这般和气的与他说话。

    当然,这时候的百里安还不知道小二的和颜悦色大多源自于他给出的那枚银锭。

    “那个,我初入北燎镇时,为何见镇上的人个个面含悲戚之色,可这镇中又未见一处挂有白绫,显然是没有发生什么令人心痛之事。

    可为何镇中的人个个精神萎靡的很,就连小二哥你…方才也无精打采的,镇中可是发生了什么事。”

    面含笑容的小二脸皮一抽,强行堆笑的脸也仿佛想起什么伤心事般垮了下来,他唉声叹气了好一会。

    “此事说来话长,小公子介不介意小的坐下与您细谈?”

    百里安忙点头,为他将桌旁椅子搬出。

    小二哥坐下后,很是自来熟的为自己倒了一杯茶水,猛灌一口,似要将胸口中的那股子恶气给灌下去。

    他面上恨恨道:“小公子有所不知,我们镇啊,最近闹邪祟了……”

    百里安怔道:“邪祟?此话从何说起?”

    这由不得他不奇怪,因为他是修行中人,对于邪气妖气甚至是鬼气都能够感知一二。

    可他进入小镇至今,都尚未察觉到一丝异样。

    小二哥唉声叹气道:“唉,就在一个月前,咱们镇中各家各户的媳妇儿啊,就在莫名消失。”

    百里安眼神凝沉:“还请小二哥继续往下说。”

    “起初啊,是街头卖猪头的吴老汉家儿媳夜里消失不见,当时呢,咱么也没当回事,毕竟吴家儿媳可是出了名的风骚……咳咳。”

    这小二哥明显是个话多之人,话匣子一打开就止不住。

    当他说道风骚二字时,陡然惊觉自己旁边坐着的还是个孩子,这样貌似不太好。

    可百里安面色如常,好像那两字并无异样,平静道:“然后呢?吴家儿媳还没有回来吗?”

    多单纯的孩子啊。

    看着那双清澈的眼眸,小二哥尴尬一笑,继续说道:“吴家儿媳素来风骚放浪,平日里就没少勾搭汉子。

    奈何她家那汉子有是个软弱性格,平日里连杀只猪都不敢。

    都说子承父业,可他倒好,整日游手好闲,不务正业,杀猪的活计全落在了媳妇身上。

    对此,他媳妇那点子破事他也忍着从来不提,起初他媳妇王春花失踪我们也没太当回事,只当是日常偷腥,去了别镇找吃食几日后便回来。

    哪曾想,就再也未出现过。如今吴家的猪都个个壮实却无人杀,吴老汉年纪大了,杀猪是个力气活,他是有那心,也无那力了。”

    呃…怎么说邪祟说到杀猪上去了,百里安轻咳一声,问道:“然后呢?吴老汉家的媳妇儿一直没有回来吗?”

    “可不是吗?这都两个月了,至今未归。吴老汉一家子人这才发觉事情的不对劲,后来与大伙一说。

    这才知晓这两个月以来,除了他家儿媳,别家的也经常无故失踪已婚的妇人。”

    百里安皱眉道:“如此说来应是人口失踪案,可为何失踪的是一些已婚妇人,小二哥你又如何能够断定这是闹了邪祟?”

    “是啊,开始大家以为是哪里来的龌龊人贩子跑咱们镇来了,也报了案。

    可仔细一想又觉得有些不对劲,这些杀千刀的人贩子怎么专拐那些成了亲的婆娘。

    镇子里那么多处子愣是一个不少,完好无损的。”

    说道这里,小二哥的语气骤然压低:“直到有一天,张家那傻书生半夜起来解手,看到了惊人的一幕。”

    百里安也不由自主的顺着他的动作凑近压低声音问道:“他看到了什么?”

    小二哥眼底隐有惧意,又带了一丝恨意,抖着身子说道:“张书生当晚看到了一只魁梧壮硕人身猪首的怪物无声无息的潜入到了他的家中,他吓得躲在茅坑里一晚上没敢回房,就是在当晚,他的媳妇儿,也不失踪了。”

    百里安想了想,道:“你是说…这是猪妖在作祟?”

    小二哥点头道:“不错,第二日张书生将自己亲眼所看到的跟全镇人说了,那猪妖拐人做事不算谨慎。

    此言一出,竟是有着不少人纷纷都说见过哪只猪妖,后来事情便一发不可收拾。

    那猪妖知道了自己的身份暴露,就愈发肆无忌惮,白天也出来祸害人。

    虽不杀人,却会强行掳走已婚的妇人。

    两个月下来,咱们镇上,无论是成婚多年老妇人,还是新婚燕尔的小娘子,他都一并掳走,概不归还,就连……”

    说道这里,小二哥七尺男儿,眼中已有泪花滚动:“就连我那刚过门没多久的小媳妇也被那猪妖一并掳了去。”

    百里安见他伤心不已,好生宽慰了一阵。

    难怪,难怪这个小镇每个人都是垂头丧气的,而且除了年幼的小姑娘,女性成年镇民倒还真是极其少见的。

    不过这猪妖的性格可真是有够畸形的,什么都不挑,只要是成了亲的都一并打包带走。

    成亲多年的老妇人可以是七老八十,新婚燕尔的小娘子也可以是如他这般年纪大的小姑娘,这之间的差距,可不是一星半点啊。

    百里安得出一个结论,这是一只十分饥渴的猪妖。

    “这猪妖,当真是可恶!”百里安愤愤感慨一句。

    小二哥捏拳道:“可不是!他掳走妇人也就算了,就连诞下子嗣没多久尚在坐月子的妇人也一并掳走。

    镇中多少嗷嗷待哺的婴儿无奶水供养,只能喝羊奶牛奶,稍穷点的人家,便只能喝狗奶了,真真是可悲可泣啊!”

    百里安神色一动,道:“我记得翻过镇外前面那座山头,再行三百里,便是白驼山,白驼山上有一家修仙门派,为何你们不去那求助?”

    小二哥垂头丧气道:“这点我们如何没有想到,只是那猪妖实在狡猾,知道自己身份暴露,就给我们镇的镇民每个人下了一个降头。

    只要我们一离开这北燎镇,便会头疼欲裂,恶心眩晕,根本走不出去多远。”

第八百一十七章:鲜衣少年时(第三更)

    百里安沉吟道:“你们可以让过路者帮你们传话。”

    “非亲非故的,谁帮咱们传话啊,那些人一听是猪妖,有的失笑说我们装神弄鬼,有的则是吓得落荒而逃,小公子你这般耐心听小的讲完这些还真是少见。”小二哥嘿嘿笑道。

    百里安心中一动,好似捕捉到某一关键点,随即道:“少见?却不是头一个?这么说…除了我意外,还有人听小二哥讲述完此事吗?”

    小二哥抬头看了一眼这眉清目秀的小公子,暗道这少年好生聪明。

    随口一句话竟能推算出这么多信息,他见这少年长相面善,尚且年幼也不像什么坏人,也没什么好隐瞒的了。

    “实不相瞒,我们虽无法离开北燎镇,不过就在十日前,有三位自称是伴月宫的仙长来到我们这北燎镇。

    对了,那三位仙长就住在小公子隔壁那几间客房,他们说会为我们想办法除掉猪妖,让我们不要着急。”

    伴月宫?

    百里安暗自难怪一声,他记得伴月宫是个规模不大的修仙门派,常年附属于他们天玺剑宗,时有门下弟子赶往他们白驼山学习修行功法。

    “不错,区区一只猪妖罢了,有我三人对付绰绰有余,何必劳烦天玺剑宗。”

    沉稳的脚步声自阶梯上响起。

    百里安寻声望去,只见两个绿衣少年,腰佩宝剑,并肩从二楼走下。

    那两个少年看着年纪不大,看模样不过十七八九。

    只是二人面上皆带着一抹不加掩饰的傲气。

    百里安微微打量片刻后,便知这两位少年的傲气是从何而来。

    年纪轻轻便有着求道三品修为,实属难得。

    那二人是被小二哥与百里安的对话所吸引过来,当他们视线落在百里安身上时亦是微微一怔,随即嘴角勾起一抹不易察觉的不屑讥讽。

    其中一位身材略高些的少年明显年岁稍长,他摇摇俯视百里安,目光掠过桌上那把‘泉生’,意味深长的笑道:

    “原来是同道中人,如此一来,诛杀猪妖更是稳操胜算了。”

    百里安皱了皱眉,没有接话。

    小二哥楞道:“同道中人?仙长什么意思?”

    那高挑少年斜眼道:“你身旁坐着的那位,与我们一样,是修行仙术的。”

    小二哥顿时目瞪口呆,眼珠子差点掉出来。

    不敢再继续坐着,手忙脚乱的赶紧起身,忙给他道不是。

    三宗成立,解救四海列国不受妖邪侵犯,以至于凡人对修仙者,有着崇高的敬畏。

    百里安眉头皱得更深了,他抬头看了一眼那高挑少年,平静道:

    “修行仙术倒称不上,不过勉强踏上修行之路罢了,说起来我与常人也并无不同,同样要喝水吃饭睡觉。”

    然后他扯了扯小二哥的衣袖道:“所以小二哥你不必这么拘谨。”

    忙不迭送道歉的小二哥一怔,一时还真不知作何回应了。

    百里安不过说着自己心中想法,也没有刻意针对谁的意思。

    却眼见着那两位绿意少年眸色渐冷,似他的一番话让他们颜面有些挂不住。

    那名稍矮少年冷哼一声,道:“你今年多大?”

    百里安老实答道:“十四。”

    “哼,那也难怪了你那句勉强踏上修行之路,我十岁便如你这般求道一品修为了。”

    百里安没有听出他话中故意炫耀的意思,他仰面感慨道:“这样啊,你好厉害啊。”

    由衷的赞叹却令那矮个儿少年面色一窒,让他有种一拳打道棉花里的难受感觉。

    高挑少年斜眼看了身边同伴一眼,冷声道:“不过是个什么都不懂的白痴,你同他说这些做什么?”

    百里安有皱起了眉头,别人故意炫耀自己的修为他可以认为这不是炫耀,这是他自己的本事。

    可他不是傻子,这般露骨直接的骂他白痴却是真的让他生气起来。

    小二哥讪讪一笑,不敢再继续呆在这里,便找借口溜走。

    “那个……小公子你的茶水凉了,小的去给你换一壶新鲜热茶来。”

    百里安转头冲他道谢:“好的,那就谢谢小二哥了。”

    其实他早就吃饱了,只是看出了小二哥的为难,不愿继续难为他罢了。

    那小二亦是读懂了他眼中的意思,感激的看了他一眼,便提着茶壶匆匆离去。

    百里安象征性的扒了两口白米饭,便提剑上楼。

    其实百里安的心情还是很郁闷的,因为他是打算问过猪妖一事后再向他问路中幽。

    如今却是被这两位给打断了,看来只好再找机会问那小二哥了。

    也罢,天色渐晚,休息一晚再上路回一趟宗门吧。

    再与那两名少年擦肩而过时,那高挑少年眼眸一眯,突然出声叫住他:“你给我站住!”

    百里安有模有样的学着他方才的眼神,也轻飘飘的斜了他一眼,然后淡淡道:“我爹从小就教导我,让我远离那些脑子不聪明且没有修养的人,不然会被传染。”

    那高挑少年神情一怔,那表情似乎再说他长这么大还从未有那个同辈之人敢用这种口气与他说话。

    他脸色变得有些难看,瞪眼道:“你居然敢用这种语气跟我说话,你可知我是谁?!”

    “我不想知道你是谁。”

    百里安淡淡说道,迈出的脚步没有丝毫停歇的意思。

    “我叫你站住!要走可以,把你的剑留下!”

    百里安终于停下脚步,无奈转身看着他道:“你自己有剑,为何还要我的剑。况且这把剑是我的东西,凭什么给你。”

    那高挑少年心中冷笑,居然还问凭什么?弱肉强食的道理难道不懂吗?

    虽然心中这般想到,但高挑少年觉得这小子就是个愣头青,与他说再多也不过是浪费口舌,不如直接出手抢夺过来再说。

    五爪倒勾如锋,掌心隐隐得见炫光流动,高挑少年面色一狠,朝着百里安的咽喉狠狠抓去。

    高挑少年是求道四品,百里安不过求道一品,对于这快若闪电的一击,百里安也是呆愣得有些无从反应。

    他怎么也没想到,修仙世家的子弟竟会如此蛮狠不讲理,一言不合说出手就出手。

    而且看其模样竟是没有丝毫留手的意思。

    百里安足下正欲凝结驭气,避开这一击。

    谁知下一瞬,耳侧传来一声银铃轻笑,眼前似有白物掠过。

    百里安眼睛微眯,眼神极好的捕捉到那白物竟是一个白白胖胖的大灌汤包子。

    紧接着,变听到那高挑少年一声惨叫。

    那白白胖胖的灌汤包精准五次的砸在那高挑少年攻来的掌心上。

    啪叽一声,那白白胖胖的灌汤包自然抵挡不住高挑少年的爪锋攻击,自他掌心四分五裂。

    然而那看起来就十分滚烫的浓郁汤汁在他掌心砸出一朵大油水花。

    高挑少年惨叫收手,再看掌心,已是满满的水泡,脸色一时难看到了极点。

    百里安疑惑的歪了歪脑袋,十分不解。

    那高挑少年出招时分明用灵力包裹住受到攻击的那只手。

    灌汤包会四分五裂是情理之中,可那汤汁是如何烫伤他的?

    “赵白浔,你不过是个伴月宫的少主,在白驼山的地盘上狂什么狂,竟然公然强抢同道宝器,真是丢你们伴月宫的脸!”

    清脆如莺啼的少女娇呵声忽然响起。

    百里安侧首望去,却见一位颇具灵秀气质的少女。

    她一袭碧绿青衫,倾靠在二楼木梯扶手处,容貌如画,漂亮得根本就不似真人,一只玉手轻轻托腮,似笑非笑的看着楼下三人。

    少女的笑容纯真无害,眉间灵动,宛若柔软温良的小动物,不经意间,就能揉动人内心最软的那根弦。

    名为赵白浔的高挑少年面上怒容顿时有所收敛,朝着伤痛的掌心轻轻吹了两口凉气,道:“原来是姑娘你。”

    说这话时,连他自己都没发觉自己平日里丝毫不减的傲气在这一刻早已消散大半。

    他身侧的矮个少年也不由自主的咽了咽口水,眼中似有惊艳,似有畏惧。

    他小声嘟囔一句:“这小姑奶奶怎么跑出来了。”

    赵白浔低喝一声:“铁云你给我闭上嘴巴!”

    百里安仰面看着这位年纪与自己相仿的少女,道:“方才那包子是你扔出来的吗?”

    少女漫不经心的嗯了一声,一根纤长玉指卷起一缕青丝悠悠缠绕。

    “不必谢我,不过你真的想表达你的感激之情的话,就去给我买个包子吧,我晚饭可还没用呢。”

    百里安却紧紧盯着她的手,皱道:“那包子看起来是刚出炉的灌汤包,很烫,你的手没事吧?”

    缠绕着青丝的手微微一顿,那双生的极为美丽的杏眸几乎快要眯成一条线。

    “你这人可真奇怪,我帮了你,你不谢我反倒关心起我的手有没有事?”

    百里安沉默片刻,又道:“谢谢你方才帮了我…那么你的手会疼吗?”

    还真是一个执着的人呐……

    少女无奈的笑了笑:“我既然能用肉包子打狗,自然是不会被自己武器伤到的。”

    百里安深以为意的点点头。

    少女冲他嫣然一笑:“真是个傻小子……”

    被人隐晦骂做是狗,也不见那名为赵白洵的高挑少年面染怒容。

    受伤的手掌垂下,隐在宽大的袖袍之中,看向少女的眼睛内隐隐带着忌惮之色。

    以及…难以掩饰的爱慕。

    忌惮源自于那个伤他的包子,灌汤包再怎么滚烫,如何能够伤到一名修仙者的肉身。

    那包子中,定是有她使了什么特殊的门道。

    至于爱慕自然是源自于她的过分美丽。

    他苦笑道:“姑娘,你我属同道中人,何苦暗讽在下是狗呢?”

    那少女面色不愉道:“谁跟你是同道中人,你若顾念这个,又怎会强夺这小子的剑!”

    百里安心中一动,他们竟不是一路的,可那小二哥分明说有三位仙长。

    这么说……他们还有一个同伴尚未露脸。

    百里安久不出世,在今日之前,都不知道这世上有一类人。

    他张口就巧舌如簧,颠倒黑白,能够为了一己私欲将事情说得大义凛然。

    是赵白浔告诉了他,这样的人,在这世上,是存在的。

    “强夺?姑娘这话说得严重了,若是为了满足自己的私欲与贪念,自然可以说是强夺,可在下却是出自一片好意。”赵白浔说得一脸正气,面上不见任何心虚羞愧。

    百里安沉默的看了他一眼,面上没有因为此人的虚伪狡辩而愤恨,只是偷偷的脚下步子往楼梯上走了两层。

    看其模样是想悄悄拉开与赵白浔之间的距离,仿佛觉得与他站得近了,一不小心就会染上他身上的虚伪陋习。

    他动作虽然做得隐蔽,可在场的每一位,哪个不是目光耳力敏捷的修道者。

    他这点小动作,无疑是在掩耳盗铃。

    那动作虽然无声且细微,但是很明显的透着一股子嫌弃的味道。

    赵白浔的脸色瞬间冷了下来。

    而那点小动作自然也瞒不过二楼那位小姑娘,她却是被逗乐了,噗嗤一声轻笑。

    “抢人东西还说是好意,还想让人感恩戴德,痛哭流涕的跪下将剑双手奉上不成?

    那好,我此刻取你性命,也是为了你好,你快些拔剑自刎吧……”

    说话间,美眸余光为瞥,将百里安的小动作尽数收入眼底,面上笑容愈发灿烂。

    那笑颜,仿佛蕴藉了五光十色,恣意风流的少女韵味叫人见之忘俗。

    脸上含着笑侧着腮,这个倾世笑容如脉脉春风将冰雪消融。

    赵白浔本就心中藏有情意,在这美丽的笑容之下久久才得以回神,有些尴尬的干咳一声。

    他继续解释道:“姑娘不要误会,在下不是有意要为自己开脱,姑娘比我等伴月宫晚来此地几日,对于那猪妖情况尚不明了,我等师兄弟三位可是亲眼见过那猪妖的厉害的。”

    一旁的铁云赶紧附和道:“就是,那猪妖虽然并未完全化为人形,但实力强大,有着堪比人类求道七品修为。”

    赵白洵语气放的更加柔和:“不错,在下不才,今年十八尚才求道四品,加上我几个师兄弟对上那猪妖都未必可将它成功拿下。

    我见这少年修为平平,不过初入门径的求道一品修为,却身怀重宝,未免心生明珠蒙尘的惋惜心态,想着若是在下能够借助着宝器之威,对于收服猪妖,便十拿九稳了。”

    他面上虽然说这不才,可眼中的自傲之色却丝毫不加以掩饰。

第八百一十八章:包子姑娘(第四更)

    百里安心中一动,他居然已有求道四品修为,他分明感应到他从他体内传出来的气息是求道三品,看来他身上有着什么掩盖修为的法宝吧。

    少女轻声一笑,嘴角两边浅浅梨涡人面俏:“借助宝器?可我怎么瞧都像是你要强取豪夺,你在借之前,可有曾问过他可愿?

    不问自取是为贼,三岁的孩童都懂的道理,你堂堂一个伴月宗少主都不知道,十八年是活到了狗肚子去了吗!”

    百里安哑然,这小姑娘还厉害的嘴皮子,说话真是不留一点情面的啊。

    赵白洵脸皮一抽,被自己倾慕的姑娘三番两次骂做是狗,任谁面上都会有些难堪的。

    毕竟第一句不过是暗讽,第二句却是明面上直接把话给说开了。

    他面色难看道:“姑娘的话固然有道理,可非常时期非常对待,行大事者不拘小节,猪妖祸乱整个北燎镇,这少年分明没有实力救助少年,我这般行事,也是为了大局着想。”

    少女眼眸微眯,凛然的气质不经意间流露出来。

    百里安心中暗自叹了一口气,虽然他不喜惹事,可这少女分明是在为他出头。

    他若是一句话都不说,未免也太不像样了。

    他轻咳一声,说道:“这位姑娘说得不错,这把泉生剑,是我的东西,你若想借剑,必须先经过我的同意。

    可你完全没有这想法,你根本不是为了降服猪妖,而是想将我的剑据为己有。”

    “无知稚子!你懂什么!”赵白洵恼羞成怒,厉指他道。

    对于此人行事作风,百里安心中甚是不喜,他皱眉道:“不耕而食,不织而衣,摇唇鼓舌,妄生是非,故知无事之人好为生事。

    这世间万事都逃不过一个理字,你既是名门正道出生,为何行事还要这般霸道独行不讲道理强取他人之物,与魔道妖邪又有何区别!”

    少女意外的看了这少年一眼。

    起初她之所以出手护他,无非是看不得赵白洵这般猖狂行事。

    再加上这少年实力实在是地位,性格看上去又是软弱可欺的模样,这才忍不住出手相助。

    当然,更吸引她的是这少年那一句表露这自己生气的那一句我爹跟我说过怎么怎么,应当如何如何的更是让她忍俊不禁。

    暗道这少年性子实在是憨直得可爱。

    现如今又丝毫不惧一位比自己强大太多的求道四品修仙者,没有一味的躲在自己身后寻求帮助。

    回击的言语亦是有条有理,看来这少年还是有着几分傲骨的。

    赵白洵眼中闪烁着无法抑制的怒火,因为他在自己心爱的姑娘面前居然被一个小鬼给说得哑口无言。

    他狠狠磨牙道:“牙尖嘴利的小子,躲在女人身后算什么,有本事站到我面前来跟我打一场,凭自己的本事护住自己的东西!”

    百里安睁大眼睛道:“你这是不要脸皮承认自己是想抢我的剑了?”

    少女又被他这无辜的模样给逗笑了。

    这小子还这般认真的反问,若她是那赵白洵恐怕还真要给他气得吐血了。

    赵白洵脸色青黑,就连一旁那位名叫铁云的少年都有些看不下去了,偷偷的扯了扯他的衣袖。

    赵白洵却是冷冷的扯会自己的衣袖,恶狠狠盯着百里安道:“小子,你敢不敢站出来同我打一场!”

    百里安摇头老实道:“不敢,你求道四品,我才求道一品,自然是打不过你的。”

    干脆的拒绝让赵白浔神情一窒,激将法居然对这少年不管用。

    他讥讽笑道:“怂成这样,不觉得丢脸吗?”

    百里安认真的摇了摇头道:“不觉得,你十八岁,我才十三。你求道四品,我才求道一品,我打不过你是事实,没什么好丢脸的。”

    少女眼中趣味神色愈发浓厚,一般中庸之人要让他承认他技不如人,往往是很难的。

    即便是让他亲口承认了,人类天生的傲气会让他产生一种自卑的羞耻感。

    她看得出来这少年是身具傲骨的,可却没有不如他人的自卑羞耻之感。

    甚至能够十分坦然的承认自己不如他人强大。

    倒也是个真人……

    赵白浔面色如霜,这小子说话句句直点要害,竟让他有种无从下手的感觉。

    若是放在了平时,还管他这么多,先出手抢了自己想要的东西再说。

    可如今又多了一个她,她身份成迷,自称为散修。

    可那一身修为即便是他也看不透,身份一定没有表面那么简单。

    若是他直接强夺,却是会让他堂堂伴月宫强抢无名小卒宝器的污名传扬出去,若是寻常之人将此事说出去,只要他抵死不认,怕是多数人都不会相信。

    只是这少女的话,他就有些不敢保证了。

    她小小年纪的,修为就与他相仿,恐怕也是那位大家出生的天才人物,若是此事被他传扬出去,他伴月宫少主的清誉怕是真的会有所波澜。

    “若是猪妖不除,必会为祸四方,你若还有点血性,要么交出此剑,我向你保证,定会为民除害。

    要么……我不取你剑,你自己为小镇的人除了那猪妖,我自再无二话。”

    赵白洵实在没辙,便只好再度拿出猪妖与镇民说事。

    那少女面带寒霜之色,只觉这伴月宫少主行事真与乡间刁民、城中恶少别无他样,哪里还有点半分修仙世家弟子的风度。

    她正欲发作,余光却看到那即将要被抢剑的少年面色依旧平静。

    随即她便止了话头,一双杏眸恢复如初的笑意吟吟,饶有兴趣的看着他。

    她倒要看看方才与那寻常小二说话都费力紧张的少年,居然在面临强大的人威逼之时,口齿就变得如此清晰爽利了。

    百里安看着他平静道:“你说这话是认真的吗?”

    赵白洵冷哼道:“自然是无比认真。”

    百里安道:“如此说来,你这人确实是虚伪到了无耻的程度。”虽然他是在骂人,可神情无比平静,面上更是不见任何嘲讽意思。

    “你说什么!”赵白洵满目阴森。

    百里安继续道:“你口口声声说是为了镇中居民,为了除猪妖,可我看来,你不过是为了一己私欲。

    大家都是修行者,心中十分清楚,凡是妖类,修行越过求道五品境界,便会生出内丹,修行者将妖类内丹炼化,便可实力大涨。”

    百里安语气一顿,看了他一眼继续说道:“可你说这名猪妖是一个堪比求道七品的妖类,自然是内丹大成,而你们师兄弟二人一个求道三品,一个求道四品,还有一个同伴我虽未见过。

    可想必那实力也不会高你们二人太多,你们自知不是猪妖对手,便将注意打到我的剑上来,其心昭昭,明眼人都看得出来。”

    赵白洵眼底阴寒道:“你哪那么多废话!我们正是知道不是那猪妖的对手所以才需要借用你的剑,你不想借就直说,何必多言废语,虚伪至极!”

    百里安心中好笑,他才是最虚伪的那个如今却反过来倒打一耙,他直言道:“不错,我是不想借剑,特别是将剑借给你这种人。不……与其说借,倒不如说我的东西,碰都不想让你碰一下。”

    言下之意,便是,你连碰我东西的资格都没有。

    赵白洵大怒,那里还管得了名声不名声的,掌心兹啦作响,雷蛇环绕,他面色青黑,猛地踏出一步就要将这不知死活的小子当场拿下给个惨痛教训。

    百里安面前再度晃过一道白物。

    又是一个热腾腾的灌汤包,精准无比的砸在了赵白洵那只手上,凌厉的电光顿时涣散,而包子的残骸也是渐了他一手,滚烫的汤汁将他烫得嗷嗷直叫。

    少女有些生气的冲他说道:“喂!你可是接连的毁了我两个包子了,那可是我的晚餐。”继而又托着香腮笑意吟吟的看着百里安,冲他顽皮的抛了一个媚眼:“小子,你继续说下去,别理他,有我在,他伤不了你的。”

    赵白洵抖掉手上的油汤与包子屑,对她再好的好感也忍不了了,他勃然大怒:“姑娘!你我他皆是萍水相逢!你就非要为了一个求道一品的小子一而再再而三的对我出手吗?你还讲不讲理了。”

    少女杏眸圆睁,故作讶然道:“原来你还知道讲理?不过一直都是你一而再再而三的想要对他出手吧,原来你这所谓的理,不过是用来约束他人方便自己的,可…你又不是老天爷的亲儿子,凭什么大家都要这么让着你呢?”

    少女故作天真无辜的表情真是让赵白洵有火发不出,当然,更重要的是他忌惮这少女的实力。

    百里安抬头感激的看了一眼少女,道:“多谢姑娘出手相助。”

    继而转头看着楼梯下方那对师兄弟,继续说道:“身为修行者,打着匡扶正义为民除害的借口来自我满足,你明知不是那猪妖对手,却依旧要留在小镇之中。

    妖类对于修行者的气息极度敏感,你强行留在此地,只会打草惊蛇,让那些失踪的妇人们陷入更深的危机,而且你口口声声说要以我的剑来除猪妖。

    可若是今日在这北燎镇,没有一位求道一品的持剑少年来到此地,你们…又当如何自处?”

    他的目光清澈而透亮,仿佛在这一瞬,要将他心中那点小心思全部看穿。

    可赵白洵是何等的脸皮之厚,他冷哼一声,继续使用着拿手绝活,倒打一耙道:“无用的懦夫!不要拿我和你相提并论,难不成面对强大的妖邪以及需要帮助的人,我等正义之士岂能避而不战!”

    百里安有些心累,因为他发现,不论他说什么,这叫赵白洵的家伙似乎都根本听不进去。

    更重要的事,他从头到尾,压根就没有找到事情的关键点。

    没办法,他只得继续废口舌说道:“沿着客栈之外的那条官道,一直往西南方向走,便可出了镇口,出了镇口翻过一个山头后再一直东行三百里,便可到天玺剑宗的地界之中。

    你们伴月宫是天玺剑宗的附属宗派,这点想必你比我这个‘外人’要更加清楚。

    天玺剑宗是三大宗派之首,白驼山上更是有着无数强大的修行者,根本无需你走至山巅,只需行至白驼山第二层山脉中,便可随便请下一位开元修士。

    天玺剑宗门人不会对于为祸一方的妖邪坐视不理,自然不会拒绝你的邀请。”

    百里安深深的看了他一眼,淡淡道:“可你们却没有这么做,反而在小镇之中待上了整整十日有余,且你们还与那猪妖交过手了,此番一来,不说救人,你们这般举动很有可能激怒猪妖,增加拿下失踪妇人的危险性。”

    百里安面上流露出于他年纪不符的凌厉:“你说我是无知稚子,可我与你…究竟谁更无知!打着正义的幌子帮助镇民,可在我眼中,你无非是想独占猪妖内丹,不想天玺剑宗门人分一杯羹罢了!”

    “咣当”一声!

    茶壶坠地的声音,众人寻声看去,之间方才的小二哥又去而复返,本以为他说换茶不过是个借口,没想到他还真的回来了。

    只是……他如今的面色实在是好看不到哪里去。

    他面色无比苍白,眼神绝望带着一丝缥缈的希翼,他双腿颤抖跌跌撞撞的扑了过来,跪在赵白洵身侧,哀求似的抓着他的绿色衣摆,惊慌含泪问道:“仙…仙长,那小哥说得是真的吗?你…你们真的本可请来天玺剑宗更强大的仙家,可你们却让我家那婆娘陷入更深的危机了吗?”

    百里安心知自己说太多,让这小二哥给听了去,这必定让他方寸大乱。

    果真如爹爹所言,言多必失。

    不过话已说出口,却是收不回了。

    赵白洵被他惹得实在是心烦,在他心中,凡人不过蝼蚁尔,哪里有资格来质问他,他如何行事,还没有必要跟一个蝼蚁交代的这般清楚。

    “聒噪!不识好歹!”

    赵白洵满目阴沉,一脚将这小二踢飞,伸手嫌弃的拍了拍自己刚被他抓过的那一片衣角。

    好在当着那少女的面,赵白洵不敢对毫无修为的凡人下重手,并未运用灵力,只是借用巧劲将他给踢飞。

第八百一十九章:妖丹

    百里安犹豫了一下,还是推门而入。

    少女正托腮看着窗外月色,朦胧的月光洒在她稚嫩的脸庞上,竟有一种说不出的脱俗出尘美感。

    她未转身,直接说道:“方才透过这扇窗看到你的马儿了,不是去天玺剑宗搬救兵的吗?怎么又回来了。”

    百里安老实答道:“猪妖设下结界了,我们都出不了小镇了。”

    少女转过身来,看着他皱眉道:“结界?”然后目光微移,看到他掌上伤口就知道他没有说谎。

    她的语气微沉:“晶石结界?”

    百里安点头道:“不错。”

    她疑惑自语:“可一个求道七品的猪妖,都尚未化为完整人形,怎会有如此灵智?”

    “这正也是我感到疑惑的地方,我想…许是有修道中人,在背后暗中帮助那猪妖,而且很有可能是魔修。”百里安道。

    “魔修?”提及这二字,少女面上没有露出太大的厌恶神情,只是不解道:

    “琅琊魔宗的人要以被三宗合力压制在北疆地带,如何能够在中原地带猖狂?”

    百里安摇首道:“不一定,琅琊魔宗的手段层出不穷,即便有三宗势力压制,依旧是无孔不入,他们最常惯用的手段不就是喜欢掌控妖邪来扰乱人间秩序,乱局正是他们所需要的。”

    少女嫣然一笑,道:“你怎会对三宗之事还有魔宗如此了解?”

    百里安轻咳一声,道:“身为修行者,若是不能做到天下事知晓三分,那么这一身修为不也是白修了吗?”

    他说谎了,他之所以修炼,不是为了天下,而是为了一家团圆。

    至于如何知晓这么多事,无非是跟在父亲身边久了,耳濡目染罢了。

    少女轻笑道:“我可是一名散修,你就这般放心我,不怕我是魔宗派来扰乱人间秩序的奸细?”

    百里安一愣,好似想起什么一般,道:“还未请教姑娘芳名。”

    这回轮到少女愣住,随即笑道:“你这人可真有意思。”

    百里安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过奖,过奖。”

    “不过我的名字,只告诉我信任得过的朋友,如今,你不是。”

    百里安沉默片刻,没有强求,只点头道:“明白了。”

    少女继续道:“那三个蠢货去了镇口探查,你呢,大半夜的找我何事?”

    百里安从怀中掏出两个黄油纸,那是民间常用来装小吃食惯用包装。

    他打开封口,里头一袋装着香喷喷直冒热气的两个大包子,还有一袋是红彤彤的冰糖葫芦。

    不过冰糖葫芦闷得似有些久了,外层的糖衣有点融化迹象。

    “方才姑娘两次出手相助,说是晚饭还没用,我便买了一些吃食带给你。”

    少女怔住,她不过是随口一说,这小子居然还记挂在了心上。

    她接过热乎的包子和糖葫芦,眼中复杂情绪一闪而过,随即冲他笑道:“我喜欢用包子砸狗,可自己却不喜欢吃包子的。”

    百里安面上一阵尴尬,伸手欲接回包子,不好意思道:“抱歉,我并不知道……”

    百里安起得很早,倒不如说是他每日只会睡上一个时辰,所以在日头尚未爬起时他便先爬了起来。

    简单的洗漱过后,便又接着第二天的日常修炼。

    然而,还未等他盘膝坐下,门外便响起了敲门声。

    百里安起身开门,有些意外,竟是那名伴月宫名叫铁云的少年,他没有什么好脸色的说道:“下楼吃早餐。”

    百里安微微皱眉,他觉得他应该没有这么好心的上来特意喊他吃早餐,刚欲拒绝,他不耐烦的声音又再度响起。

    “吃早餐是其次,主要是赵师兄要召集齐人,商谈如何对付那猪妖,猪妖不除,你我都无法离开这个鬼地方。”

    百里安没有一口答应下来,而是问道:“隔壁房的那姑娘也去了吗?”

    铁云神情鄙夷道:“自然也去了,小子,我奉劝你一句,那姑娘资质百里挑一,乃是当之无愧的天之骄子,只有我们家师兄这等人物才配得上他,你小子就莫要癞蛤蟆想吃天鹅肉了。”

    百里安懒得去跟他澄清误会,淡淡了哦了一声,便与他错开身子走了出去。

    铁云冷笑跟上。

    正如铁云所说,那位包子姑娘确实也在大堂之内。

    不过她却是一人搬了一张椅子,离伴月宗的那几个少年所坐的桌子远远的,仿佛怕沾染什么脏东西一般。

    赵白洵的脸色自然不会太好看,但也不敢对她有过多的要求。

    他远远的看了一眼下楼梯的百里安和铁云,道:“人都到到齐了,如今我们五人虽从不同的一个地方出来的,但如今被困小镇,不得不同心一气,方能打败猪妖离开此地。”

    少女无聊般的拨弄着指甲:“怎么,又想抢剑了?”

    赵白洵脸皮一抽,强颜欢笑道:“自然不是,这小子既然不愿,我便也不必强求了。

    只是猪妖实在强大,我与它交过手,若是我们不团结,被困在这小镇之中,迟早死在猪妖手中。

    我昨日看了那结界阵法,那晶石是专用来制造强大结界的,没有开元修为,根本无法破开。”

    百里安道:“你想怎么做?有何对策?”

    赵白洵道:“如今我们尚且不知那猪妖身在何方,唯有等,等它出现,我们共同出手拿下那猪妖。

    小子,我知道你对我的防备心很重,不放心把剑交给我,但是那剑在你手中,实在浪费。

    不如交给这位姑娘,这样一来,对于诛杀猪妖胜算也会大上一些。”

    百里安没有说话,那少女应道:“浪费是否,不是你说了算。”

    百里安看了她一眼,心头微暖,他如何听不出来包子姑娘简单的一句话却包含着对他的信任,继而也跟着点头道:“对,你说了不算。”

    赵白洵语气一窒,不敢对少女发火,只是看着百里安冷哼道:“顽固不化,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百里安笑笑不语。

    铁云不屑嘲讽道:“本就对这小子不抱有多大希望,只是你小子,可莫在关键对战时刻退后腿是躲在姑娘身后不敢冒头就行。”

    那胖子少年哈哈大笑,表示讥讽。

    少女不耐烦道:“叫我下来就是为了这么无聊的事吗?这就是你的对策?”

    赵白洵苦笑道:“不过是知会各位一声罢了,那猪妖不知何时会现身,实在是不知有何对策能够对付啊。”

    “既然你没有对策,不如听听我的意见吧。”百里安平静说道。

    众人视线皆朝他投去,包括那位少女。

    赵白洵不屑嗤笑:“无知稚子!你能有何好的对策。”

    百里安淡淡道:“好坏与否,不如听完再说。”

    少女饶有兴趣的道:“说来听听。”

    百里安虽然修行不佳,可他自由博览群书,对于妖魔亦是有所研究的。

    他道:“猪头人身的猪妖十分少见,而且还是生出内丹的求道七品猪妖,按理说,这种猪妖虽然生性暴躁且残忍弑杀,但一般喜居阴暗潮湿处。

    若无外人主动招惹,猪妖是不会主动现世,可他接连出现在此小镇之中掳人妻子,那么这猪妖便很有可能与这小镇有着不小的渊源。

    我们这般干等不是办法,唯有打听镇中谁家会举办婚礼,我们早早守在那家人中便可等到猪妖。”

    赵白洵点头道;“不错,主动出击比被动挨打总是要好些的。”

    百里安继续道:“我们与猪妖实力悬殊太大,要想制服,唯有一击必杀,而要彻底杀死一只妖邪,最稳妥的办法就是破了它的内丹精元,让他没有还手余地。”

    “内丹精元?”赵白洵脸色有些难看,眼神犹豫。

    少女看到他这副表情,嗤笑道:“这都威胁到小命了,还贪心想要内丹精元呢?”

    赵白洵干笑一声,不说话。

    铁云却借着问道:“说的简单,那妖邪内丹是妖兽最为珍贵的东西,自然是好生的防御在身体里最隐蔽的地方,岂是你说破就能破的。”

    百里安笑了笑:“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

    少女眼中浮现出欣赏之色,接过话题道:“你是说他的内丹藏在它尚未化形的猪头之内。”

    “不错。”

    三位伴月宫出来的少年面色紧绷的神情终于轻松了几分,暗想这也是一个突破口。

    百里安道:“所以,在猪妖出现的那一刻,你们三人,只要想办法控制住那猪妖的行动力即可,最后一击交予姑娘你来完成。”

    那胖子少年立即不满了:“这些事情都由我们来做了,你干什么?”

    百里安神情一肃,一本正经的道:“修为低微的我自然是躲在小角落里瑟瑟发抖嘛。”

    铁云脸色一黑,如何听不出这小子说这话是在挤兑他。

    少女捂着肚子笑得东倒西歪,这看起来老实巴交的小子也是难得见他有小脾气的嘛。

    接下来,就只能先去打探镇中消息,看哪家会举办喜事了。

第八百二十章:妖丹

    百里安犹豫了一下,还是推门而入。

    少女正托腮看着窗外月色,朦胧的月光洒在她稚嫩的脸庞上,竟有一种说不出的脱俗出尘美感。

    她未转身,直接说道:“方才透过这扇窗看到你的马儿了,不是去天玺剑宗搬救兵的吗?怎么又回来了。”

    百里安老实答道:“猪妖设下结界了,我们都出不了小镇了。”

    少女转过身来,看着他皱眉道:“结界?”然后目光微移,看到他掌上伤口就知道他没有说谎。

    她的语气微沉:“晶石结界?”

    百里安点头道:“不错。”

    她疑惑自语:“可一个求道七品的猪妖,都尚未化为完整人形,怎会有如此灵智?”

    “这正也是我感到疑惑的地方,我想…许是有修道中人,在背后暗中帮助那猪妖,而且很有可能是魔修。”百里安道。

    “魔修?”提及这二字,少女面上没有露出太大的厌恶神情,只是不解道:

    “琅琊魔宗的人要以被三宗合力压制在北疆地带,如何能够在中原地带猖狂?”

    百里安摇首道:“不一定,琅琊魔宗的手段层出不穷,即便有三宗势力压制,依旧是无孔不入,他们最常惯用的手段不就是喜欢掌控妖邪来扰乱人间秩序,乱局正是他们所需要的。”

    少女嫣然一笑,道:“你怎会对三宗之事还有魔宗如此了解?”

    百里安轻咳一声,道:“身为修行者,若是不能做到天下事知晓三分,那么这一身修为不也是白修了吗?”

    他说谎了,他之所以修炼,不是为了天下,而是为了一家团圆。

    至于如何知晓这么多事,无非是跟在父亲身边久了,耳濡目染罢了。

    少女轻笑道:“我可是一名散修,你就这般放心我,不怕我是魔宗派来扰乱人间秩序的奸细?”

    百里安一愣,好似想起什么一般,道:“还未请教姑娘芳名。”

    这回轮到少女愣住,随即笑道:“你这人可真有意思。”

    百里安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过奖,过奖。”

    “不过我的名字,只告诉我信任得过的朋友,如今,你不是。”

    百里安沉默片刻,没有强求,只点头道:“明白了。”

    少女继续道:“那三个蠢货去了镇口探查,你呢,大半夜的找我何事?”

    百里安从怀中掏出两个黄油纸,那是民间常用来装小吃食惯用包装。

    他打开封口,里头一袋装着香喷喷直冒热气的两个大包子,还有一袋是红彤彤的冰糖葫芦。

    不过冰糖葫芦闷得似有些久了,外层的糖衣有点融化迹象。

    “方才姑娘两次出手相助,说是晚饭还没用,我便买了一些吃食带给你。”

    少女怔住,她不过是随口一说,这小子居然还记挂在了心上。

    她接过热乎的包子和糖葫芦,眼中复杂情绪一闪而过,随即冲他笑道:“我喜欢用包子砸狗,可自己却不喜欢吃包子的。”

    百里安面上一阵尴尬,伸手欲接回包子,不好意思道:“抱歉,我并不知道……”

    谁知少女的手一缩,避开他的动作:“哪有送出去的东西还要收回的,我虽不喜欢吃包子,可这糖葫芦倒是不错的零嘴,我都收下了。”

    她取出一串糖葫芦,轻轻的咬下一口,红色的糖衣沾染在她的樱唇之上,宛若世间最美丽的胭脂,美不胜收。

    百里安不敢多看,唯恐失态,便告辞离去。

    少女咬着冰糖葫芦,眼眸弯弯,口中含糊不清道:“真不知是从哪座大山里蹦出来的傻小子,这点修为还傻乎乎的,他家长辈也敢放心他出来历练。”

    百里安回到房中,找到小二哥所说的金疮药与纱布,简单的处理了一下伤口。

    虽然身体有些疲倦,父亲又不在,可他依旧不敢有丝毫懈怠,盘膝坐下,运转父亲传授的《太上道清剑诀》。

    青色灵光自他识海玄台中亮起,那道灵光十分微弱,仿佛随时会消失。

    百里安用心感悟着口诀,十分认真的引导着那道青色灵光,他小心翼翼的运转着全身灵力,去滋养壮大那股青色灵光,但依旧如同泥牛入海,不见一丝波澜。

    甚至没有运行半个周天,那飘散的青色灵光就直接消散在他体内。

    《太上道清剑诀》是天玺剑宗最为上乘的修行功法,此功法分为九层,为有百里家的嫡系血脉方能习得,此剑诀讲究的是道法自然,回归本源。

    他的父亲百里羽,正是修行此功法,一战成名,如今的百里羽有着化神境界修为,世间亿万修行者唯不仰望惊艳他父亲的超凡修为。

    可他知道,他的父亲即便是有着化神修为,也不过才练到《太上道清剑诀》第五层而已。

    百里安实在不敢想象,若是修炼至地九层,那得瞰登到何种入圣至尊境界。

    自古以来,无人将此剑诀修行到第九层,所以这个答案,永远都没有人可以告诉他。

    他也曾经置气的想着,既然无人告诉他答案他就自行去找这答案。

    然而,残酷的现实将他打击得都快要爬不起来了。

    自打他练了这《太上道清剑诀》以后,他才终于明白,为何千古以来,唯有他父亲一人修炼至了剑诀的第五层。

    因为他十分清楚修炼这《太上道清剑诀》究竟是何等的难如登天,而且那天,还是九重之天,每一层,代表了一个高不可攀的遥远天际。

    他修行数十载,如今却连第一层的门都没有见着。

    他的父亲识海玄台之中,那道灵光之色已修至了红色灵光且有蟒蛇腰身般的粗细,而他识海玄台之中的灵光还是淡淡的青色,甚至连汇聚成丝的最基本征兆都没有。

    《太上道清剑诀》本分为五色:青、红、紫、黑、玄。

    百里安自知自己还有很长的一段路要走,自然不敢偷懒,青色灵光虽然消散,但他丝毫没有气馁,早已习以为常的重新捏出剑诀继续修炼。

    直到三个时辰过去,百里安才磕磕绊绊的将那青色灵光运转了一个周天,稍微凝实了那道青色玄光。

    时间不早,百里安这才合衣睡下,耳畔依稀传来楼下赵白洵等人暴躁不安的叫骂声。

    天际破晓,晨曦透过黎明上的云层,给整个北燎镇渡上了一层金色的光辉。

    谷砬

    百里安起得很早,倒不如说是他每日只会睡上一个时辰,所以在日头尚未爬起时他便先爬了起来。

    简单的洗漱过后,便又接着第二天的日常修炼。

    然而,还未等他盘膝坐下,门外便响起了敲门声。

    百里安起身开门,有些意外,竟是那名伴月宫名叫铁云的少年,他没有什么好脸色的说道:“下楼吃早餐。”

    百里安微微皱眉,他觉得他应该没有这么好心的上来特意喊他吃早餐,刚欲拒绝,他不耐烦的声音又再度响起。

    “吃早餐是其次,主要是赵师兄要召集齐人,商谈如何对付那猪妖,猪妖不除,你我都无法离开这个鬼地方。”

    百里安没有一口答应下来,而是问道:“隔壁房的那姑娘也去了吗?”

    铁云神情鄙夷道:“自然也去了,小子,我奉劝你一句,那姑娘资质百里挑一,乃是当之无愧的天之骄子,只有我们家师兄这等人物才配得上他,你小子就莫要癞蛤蟆想吃天鹅肉了。”

    百里安懒得去跟他澄清误会,淡淡了哦了一声,便与他错开身子走了出去。

    铁云冷笑跟上。

    正如铁云所说,那位包子姑娘确实也在大堂之内。

    不过她却是一人搬了一张椅子,离伴月宗的那几个少年所坐的桌子远远的,仿佛怕沾染什么脏东西一般。

    赵白洵的脸色自然不会太好看,但也不敢对她有过多的要求。

    他远远的看了一眼下楼梯的百里安和铁云,道:“人都到到齐了,如今我们五人虽从不同的一个地方出来的,但如今被困小镇,不得不同心一气,方能打败猪妖离开此地。”

    少女无聊般的拨弄着指甲:“怎么,又想抢剑了?”

    赵白洵脸皮一抽,强颜欢笑道:“自然不是,这小子既然不愿,我便也不必强求了。

    只是猪妖实在强大,我与它交过手,若是我们不团结,被困在这小镇之中,迟早死在猪妖手中。

    我昨日看了那结界阵法,那晶石是专用来制造强大结界的,没有开元修为,根本无法破开。”

    百里安道:“你想怎么做?有何对策?”

    赵白洵道:“如今我们尚且不知那猪妖身在何方,唯有等,等它出现,我们共同出手拿下那猪妖。

    小子,我知道你对我的防备心很重,不放心把剑交给我,但是那剑在你手中,实在浪费。

    不如交给这位姑娘,这样一来,对于诛杀猪妖胜算也会大上一些。”

    百里安没有说话,那少女应道:“浪费是否,不是你说了算。”

    百里安看了她一眼,心头微暖,他如何听不出来包子姑娘简单的一句话却包含着对他的信任,继而也跟着点头道:“对,你说了不算。”

    赵白洵语气一窒,不敢对少女发火,只是看着百里安冷哼道:“顽固不化,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百里安笑笑不语。

    铁云不屑嘲讽道:“本就对这小子不抱有多大希望,只是你小子,可莫在关键对战时刻退后腿是躲在姑娘身后不敢冒头就行。”

    那胖子少年哈哈大笑,表示讥讽。

    少女不耐烦道:“叫我下来就是为了这么无聊的事吗?这就是你的对策?”

    赵白洵苦笑道:“不过是知会各位一声罢了,那猪妖不知何时会现身,实在是不知有何对策能够对付啊。”

    “既然你没有对策,不如听听我的意见吧。”百里安平静说道。

    众人视线皆朝他投去,包括那位少女。

    赵白洵不屑嗤笑:“无知稚子!你能有何好的对策。”

    百里安淡淡道:“好坏与否,不如听完再说。”

    少女饶有兴趣的道:“说来听听。”

    百里安虽然修行不佳,可他自由博览群书,对于妖魔亦是有所研究的。

    他道:“猪头人身的猪妖十分少见,而且还是生出内丹的求道七品猪妖,按理说,这种猪妖虽然生性暴躁且残忍弑杀,但一般喜居阴暗潮湿处。

    若无外人主动招惹,猪妖是不会主动现世,可他接连出现在此小镇之中掳人妻子,那么这猪妖便很有可能与这小镇有着不小的渊源。

    我们这般干等不是办法,唯有打听镇中谁家会举办婚礼,我们早早守在那家人中便可等到猪妖。”

    赵白洵点头道;“不错,主动出击比被动挨打总是要好些的。”

    百里安继续道:“我们与猪妖实力悬殊太大,要想制服,唯有一击必杀,而要彻底杀死一只妖邪,最稳妥的办法就是破了它的内丹精元,让他没有还手余地。”

    “内丹精元?”赵白洵脸色有些难看,眼神犹豫。

    少女看到他这副表情,嗤笑道:“这都威胁到小命了,还贪心想要内丹精元呢?”

    赵白洵干笑一声,不说话。

    铁云却借着问道:“说的简单,那妖邪内丹是妖兽最为珍贵的东西,自然是好生的防御在身体里最隐蔽的地方,岂是你说破就能破的。”

    百里安笑了笑:“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

    少女眼中浮现出欣赏之色,接过话题道:“你是说他的内丹藏在它尚未化形的猪头之内。”

    “不错。”

    三位伴月宫出来的少年面色紧绷的神情终于轻松了几分,暗想这也是一个突破口。

    百里安道:“所以,在猪妖出现的那一刻,你们三人,只要想办法控制住那猪妖的行动力即可,最后一击交予姑娘你来完成。”

    那胖子少年立即不满了:“这些事情都由我们来做了,你干什么?”

    百里安神情一肃,一本正经的道:“修为低微的我自然是躲在小角落里瑟瑟发抖嘛。”

    铁云脸色一黑,如何听不出这小子说这话是在挤兑他。

    少女捂着肚子笑得东倒西歪,这看起来老实巴交的小子也是难得见他有小脾气的嘛。

    接下来,就只能先去打探镇中消息,看哪家会举办喜事了。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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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夜行介绍:
昆仑雪殿,曾有仙人言,逝者流离,生者不释。魂魄一去,将同草秋。尸者重生,游离人间,当为仙家百门所不容,尸魔伏诛。这一日,少年自棺中醒来,血枯骨寒,睁眼已是百年人。仙人一泪,长相守,可解前尘一梦。不修长生修凡死,不为万古同悲寻恨,只愿此生终老温柔,白云不羡仙乡。(长夜行普群:917572815,v群已经创立,进普群找管理验证可进)长夜行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长夜行,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长夜行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