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九章:有破绽
适应了那种恐惧之后,百里安甚至有些习惯那冰冷如麻的杀意流淌至全身的每一个角落。
因为他冰冷的血,在因那股杀意而沸腾。
那个男人眼神终于发生了一丝变化,带着迟疑,带着追寻,带着深深不解。
这些复杂的情绪交织在了一起,所以导致他没有急着出手。
他看着百里安一步步跨过黑暗迷雾,来到长殿阶梯,最后走到了他的面前。
那是千年以来,无人能够衡越的距离。
孤高如他,也是第一次放任这种弱小之物,如此放肆地走到了他的面前。
男人的眼神产生了距离的变化,他站立的身体微微颤抖,不是因为惧怕,没有哪个巨龙会对蝼蚁产生敬畏与惧怕之心。
而是,他在这只蝼蚁身上,看到了一丝不一样的却又令人熟悉的东西。
“你……”一个音节自他口中发出。
可是百里安却挥动起了手中的小剑,左手执剑,黑暗被照耀得微显明亮,孤寂的微风吹起他的黑发,带起微甜的腥。
那是血气在流动。
男人的幽暗的目光刹那变得无比明亮,神情变得十分激动起来,猩红的唇扯出一个夸张到扭曲的弧度。
他手臂一展,宽大的袖袍里划出一柄剑。
一柄华美的银色长剑。
剑身细长,有些秀致娘气。
剑落入掌心之中,那抹秀气就成了错觉,变成了君临长夜的霸气。
他一剑刺出,带着难以想象的威力,整个空间都被刺出一个巨大的黑色窟窿,裹着爆风与雷霆。
剑一出,男人口中爆发出扭曲快意的狂笑声。
百里安不解他这忽如其来的癫狂状态是闹哪样。
他神情不变,目光凛然,他右肩倾侧,没有想过能够避开这一剑,只是为了试探求证一件事。
若是并非如他心中所想,今日会死。
可若是他的猜测是正确的。
今日,可活!
百里安反应极其敏捷,避开了这一剑,可是他心中清楚,在绝对的实力压制下,他绝然无法避开这一击。
一剑斩出的黑色飓风闪电?
带着浓浓的死亡气息?
暗风忽然狂暴起来,在古城之中发出恐怖的轰鸣。
百里安的身体不过是擦过那一点点微风?
右边半个身体被卷入了那剑风之中?
黑色的闪电将他的血肉白骨炸裂成一块块的粉末。
左手的小剑嗡嗡发亮,却无法斩在男人的身上。
百里安就像是一根被狂风吹远的小草?
喷洒着鲜血,倒飞出去。
男人面上扭曲激动的笑意僵在了脸色?
有些滑稽可笑。
因为他看到百里安心口出的节点微光?
那是属于人类修行者的节点力量。
一切认知与想法在被推至高潮的巅峰时,又被迅速推翻。
那种巨大的失落,疯狂的愤怒,让他恨不得毁灭眼前一切!
尸魔无法修行人类功法?
更无法点燃灵力节点。
很显然?
眼前这个对他挑衅的少年,不过是个气息诡异的修行者罢了。
该死!
该死!
真的该死!
竟敢欺骗他!
那张阴柔俊美的脸在厉风之中变得狰狞、扭曲、狂乱,他面目全非地怒吼着:“该死的蝼蚁!!!给我死一百遍!!!”
在男人的脚下,大地深深塌陷,发出惊天动地的爆裂之声。
一瞬间?
他的气势比阴影比黑暗还要深黑,代表着死亡的冰冷意识席卷而开。
白金色的长发在森寒的暗世界里轻轻飘舞?
如魔似鬼!
他手中的剑与他森然狂乱的目光一致,具有极为可怕的穿透力?
整个乱幽谷都动荡了起来。
他举起手中那把细长却无比霸气的剑,像是举起了一个黑暗的国度。
百里安自这片晦涩的空间里倒飞而出?
缺了半边的身体不断喷洒着殷红的血珠?
手中小剑仿佛失去了灵力的维持?
光华散去。
温含薇虽然看不见,却能够感知到前方的战况,她撑剑起身,正欲去接住百里安的身体。
而那个男人恐怖绝杀的剑势依然而至,整个世界都是沉重的。
温含薇的眼瞳逐渐收缩成一道锋利的线,不是因为对死亡的恐惧,而是……
百里安的气息竟然消失了!
那个男人已经踏出一步,仿佛跨越了千年的世纪,剑势奔走而出,剑气如潮,潮音如雷。
直至他手中的剑与黑暗几乎融为一体的那一瞬,男人感觉道脖颈出的寒毛根根倒立而起,难以描述的感觉。
“你全身……”背后传来冰冷的吐息声,不似蛇类般的冰冷滑腻,而是一种干净纯粹的冰冷。
那个声音很平静,不带丝毫杀意:“都是破绽啊……”
后颈一阵尖锐锋利之感,小剑的剑尖抵在了他的肌肤间,紧接着是那淅淅沥沥如雨般的冰凉血珠渐在他的后背肩膀上。
那是百里安残破的身躯涌出的鲜血。
浓烈的血腥气扑鼻而来。
男人苍白削瘦的半边脸颊沾着星星点点红。
他蓦然僵立在了那里,手臂轻颤,骨骼都发出了咯吱咯吱的声音。
他仿佛受到了一种猝不及防的震惊,以至于现在百里安手中利刃点在他的要害处,他都没有一丝反应。
温含薇也震惊地僵在了原地,撑地的剑都给惊崴了,整个人差点扑在地上。
他究竟是怎么办到的?!
在如此沉重的伤势下……竟然还可以反攻。
“你究竟……是怎么做到这一点的?”男人问出了温含薇心中的疑惑,而他的声音,从狂乱扭曲,到温醇平和,只用了短短一息。
可若是此刻百里安站在他的对立面的话,便能够看到他此刻的双眸,猩红泣血,积压着极深极远的云雨。
百里安感受到了这个男人身体压抑不住的颤抖与战栗,仿佛这具身体里藏着一个疯狂的灵魂。
他低头看着自己身体里得内脏与骨骼在碎裂流淌,目光平静道:“你自己不也感觉到了吗?”
男人轻呵一声,道:“你是有史以来,第二个将剑刃悬在我颈部上的尸魔。”
这一刻,男人终于确认了,百里安同他一样,亦是尸魔。
因为开启的元力节点,百里安的身体内部可以储存灵力,从而掩饰体内的尸魔气息。
一开始,这个男人只是以为百里安是一个弱小的人类修行者。
第一百五十章:你是世上的独一无二
直到方才,百里安无视自己的黑暗气场,走到自己面前的时候,他一度认为,他的血脉之强甚至远高于他。
当他看到百里安心口处的灵力节点,他又彻底死心。
可是现在,身后喷洒出来的冰冷血液,停止跳动的心脏,那无疑是尸魔的气息!
百里安伤得很重,那一剑直接将他右手连同身体轰去了小半,肋骨已经没了四根。
可是他执剑的手依然很稳:“通过观察,所以我做到了。”
“观察?”
“方才你与温姐姐一战,并未顾及那些妖魔的死活,可是在那群妖魔之中,唯有尸魔没有丧命,他们甚至还不如某些妖魔强大,可是却活了下来,而那些妖魔则成为了尘埃,那么……这又是为什么呢?”
男人轻笑一声,十分轻松地耸了耸肩,道:“因为我也是尸魔,对同类有着特别照顾之心?噗。”说到最后,自己都被这天真又可笑的说法给逗笑了。
“自然不是。”百里安蹲坐在他的肩膀上,鲜血打湿了男人的衣裳。
他继续说道:“从阁下的性格与言语不难推测出你是一个孤高的存在,并不会因为是同类所以刻意手下留情,而是因为他们具备尸魔这个条件,所以你无法杀死他们……”
百里安语气一顿,又想了想:“我这么描述可能有些不对,不是无法杀死他们,而是想要杀死他们,阁下必须动用更强大的能力。
所以结论只有一个,你被禁锢在这里,身体之中存在着某种就连阁下都无法对抗的契约,那就是不得伤害同类。
只不过这个契约存在你身体里很多年,你无法消磨掉它的存在,却可以将之弱化,以至于眼下,形成一种微妙的条件。”
男人并不是一个耐心的性子,像现在这般,耐着性子完整地将少年的每一个字听完,他都没有一丝要打断的意思,嘴角的笑意反而越来越深。
百里安最后用一种肯定的语气说道:“这个条件就是,阁下那可怕的破坏力量,落在了同类的身上,会极大的消减与弱化,这便是我为何能够将剑悬于你颈上的原因。”
“不不不。”男人发出愉快的轻笑,猩红颤抖的目光极致轻蔑地看着地上的尸魔手下们:“这群废物可做不到像你这般。”
语气之中,愉悦的夸赞丝毫不加以掩饰。
对于这种传说级别的古老尸魔的赞誉,百里安表现得十分平静,猩红一片的眼睛里映照剑锋的微光,恰到好处的明亮,既不晦暗,也不灼耀。
男人通过自己手中细长的剑锋折射倒影,看到了他的眼睛。
那是尸魔的独有瞳色特征。
可是,他从未见过那个尸魔的红色眼睛可以生得如此干净照人。
分明越是干净的眼睛,越是容易让人一眼看透。
可是他在这双眼睛里,仿佛看不到尽头。
男人白金色的柔软长发无风自舞,他苍白阴柔的面容上浮现出压抑不知的兴奋潮红,仿佛看到了什么极为有趣的玩具。
不顾后颈上的银剑威胁,他偏开头,正式迎上百里安的目光。
他雄浑磁性的声音透着邪恶的性感:“啊啊……看看我,竟然将你伤得这么重,真是罪过。”
温含薇听着这诡异的语调,心中涌起强烈的不安,高声厉道:“快回来,不要靠这个人太近!”
百里安没有动,执剑的手没有一丝动摇与颤抖。
可是他十分清楚,当这把剑锋抵在这个人肌肤上的时候,他就感觉到了……
什么是真正的强大。
那是一种不讲道理,视一切万物如尘埃的强大。
这把银色小剑能够轻而易举的夺走魔宗强大傀儡人的性命,却破不开他的一寸肌肤。
这也就是,这个男人为什么会如此闲定地任由他以剑刃相胁的原因。
因为他,足够自信。
对于百里安,因为有那该死可笑的契约,他必须认真才能够将之杀死。
可是百里安手中的剑,就像是小孩子对着一名成年人挥舞着树枝玩具一般。
毫无威胁。
即便心中清楚知道这一点,百里安仍是没有将剑锋从这个男人的脖间移开。
因为他所依仗的,可不仅仅是这一把小剑。
百里安看到男人猩红的长唇勾起,森然尖锐的獠牙露出唇外,像是黑暗中的邪恶妖魔。
听他用那种蛊惑且怜爱的语气说道:“明知力量悬殊,即使伤重濒死,你那凛冽的战意与果断的杀伐仍是没有半分动摇,小家伙,你真是拥有着让人肃然起敬的灵魂啊。”
男人手中细长的银剑轻轻点地,那是止戈休战的意思。
“竟然不是我将如此有趣的灵魂创造同化成为尸魔,光是想想,都令人惋惜地痛心疾首呢。”
男人已经止戈,百里安执剑的意识没有丝毫动摇,只是微微皱眉,然后得出一个结论:“你是变态吗?”
轻缓认真的一句话,让男人完美的面容仿佛被人狠狠揍了一拳。
他深深吸了一口气,无视这个问题,指向温含薇又道:“你若留下来,成为我的附属品,我可以考虑放过这个女人。”
温含薇没有说话,只是发出一声冷笑。
百里安道:“这可真是意外,按照你这种说法,我竟然比太玄九经还要重要。”
男人洒然一笑:“说什么傻话,仅凭方才那一战,你那纯粹的斗气就让我知道了,你是这世上的独一无二。”
百里安沉默了片刻,然后十分精准地点出男人心中真正的意图与想法:“一只开元境小尸魔的斗气可引不来你这样大人物的执着与关注,你现在浑身上下散发出来的占有欲,不是因为那‘独一无二’的鬼话。”
他微微调整了一下身体的姿势,让体内鲜血流失的速度减缓几分,身体的剧痛让他思绪愈发冷静清晰。
“你不过是在意好奇,我分明是一只尸魔,逝者冰冷之躯,却能够像生者一样,点燃体内的灵力修行节点,正如绝对的黑暗,不可能存在光明一样。”
百里安慢条斯理地冷静分析,让男人眼瞳中的异彩光辉越来越盛。
“真是让人越来越意外了,所以呢,看破一切的你,眼下又该如何决绝?是放弃自由,换取九经得性命。还是让你亲眼看着她被我虐杀在剑下,最后折断你的手脚,永远留在这座古城王座下苟延残喘?”
他的声音在微微颤抖,因为说道最后,他的情绪明显有些兴奋难控。
正如百里安所言。
这个人,是个性格严重扭曲的变态疯子。
第一百五十一章:恐怖修复
这个男人越想得到的东西,亲手摧毁破坏掉的欲望也就越强。
可一方面,他又极为矛盾不舍,害怕担忧将自己喜欢的玩具弄坏,又该怎么熬过这种漫长无趣的岁月。
若是能够乖乖听话就好了。
男人白金色的眼瞳被血色所替代。
紧接着,百里安平静的声音响起,像是微凉的风吹过夜间的山峰。
“你给出的选择,对我来说根本就不是选择,当我执起手中剑,剑锋所指,就已经决定了敌人的存在,我所能够选择的,只有孤注一掷的分出胜负。”
“胜即生,负即亡。”
他素白染血的脸,有着同龄人远不及的平静与从容。
言行有度,无所畏惧。
隔着黑暗,他看了一眼那方受伤的温含薇。
温含薇也在看他。
血迹斑驳也难掩清秀的脸忽然露出一个笑容:“我的剑还未彻底落下,你又怎知,我伤不了你?”
百里安不退,不畏,不臣服。
他说:“拿起你的剑,你可以试一试,在你彻底摧毁我之前,我能不能让你负伤。”
男人被他着轻快自信的语气弄得有些愕然,呆了一下,随即放声大笑:“哈哈哈哈——真不知你这是天真还是愚昧了!”
男人漂亮开阔的眉眼陡然豹变,眉心挤出的戾纹能够让四野震撼悸动。
那些伏在地上的未亡尸魔们被这忽如其来的恐怖气势压得鲜血狂吐,卑恐地跪在地上不断叩拜,献上对主人的赞美与忠诚。
温含薇身体也蓦然一沉,仿佛有一座巨山当头倾压而来。
百里安仰头深深吸气,尸魔无法呼吸,他所吸纳的空气却能够化作一种神奇的养分,让他心间那朵猩红之花流转而开。
鲜红妖异的曼珠沙华在他苍白的肌肤间花开绽放,半张苍白清秀的脸颊爬满了妖异的红花。
飓风闪电,死亡黑机,缭绕在那银白的剑锋之上。
剑锋前苍白的肌肤骤然坍塌凹陷,无数空气被飓风积压,向四周避开,百里安没有动用体内自己的力量。
这一剑,是吞噬回馈。
因为回馈,是不属于开元境的一剑,所以强大!
男人感觉到了什么,从容的笑容僵硬在了脸上,瞳孔在剧烈急缩成锋利一线。
噗!
一声扎穿水囊的锋利轻响。
血珠飞溅,百里安的面容猩红叠猩红,冰冷的鲜血打湿他的脸,染红他的手背,甚至还有几滴鲜血飞溅至他半边残缺身体的伤口之中。
那几滴鲜血冰冷,触及他流血的伤口却即可犹如火烧一般。
他极力让自己适应这种疼痛,微微蹙眉,看着眼前男人手中剑松落,双手在空中无力乱抓。
似震惊,似不安,似惶恐。
口中还发出呃呃沙哑音节。
因为此刻,百里安的小剑已经从后颈刺穿他的咽喉。
剑锋没入至柄,没有一丝犹豫与动摇。
百里安知晓,即便自己拼死哪怕是自爆尸珠,都绝然无法伤到这只尸魔半分。
所以他一开始的正面交锋,硬吃下他一剑,是真的将这一剑吃进了身体之中。
那是尸魔的种族天赋。
七大君王级别的天赋之一,吞噬!
这一天赋,万古以来,觉醒亿万尸魔之中,唯十六君王尸魔中的司离所能拥有。
十六直系王血尸魔,每一名尸魔所觉醒的天赋都不一样。
那是属于他们的,唯一的天赋。
即便吸干吞噬他们的鲜血,也绝然无法剥夺来的天赋。
此刻,却出现在了百里安的身上。
能够吸血的小剑,不知为何,此刻却是无法吸收这个男人的鲜血。
百里安心中略微遗憾,心道果然没有这么好杀。
一击命中,靴底在男人的肩膀上用力一蹬,整个人腾空而起,欲拉开距离,再寻下一次攻击。
“呵……呵……”男人一改狼狈双手乱抓的模样。
他骤然出手!
五指抓住百里安腾空而起的脚腕,眼瞳猩红深邃得有些异常。
眼睛珠子因为那即将兴奋崩坏的兴趣而剧烈颤抖着,其中倒映着百里安那张涂布着妖异红花纹络的脸。
“这是什么!这是什么!瞧瞧我发现了什么!!!”
手掌间的巨力不容置疑!
仿佛被烙铁死死焊住,没有半分挣脱的可能。
百里安看着突然癫狂失控的男人,他修长的眉目平静低压,在半空中急转身形,不顾小腿骨骼粉碎,肌肉扭曲如麻花。
右腿蓄力,脚尖挟着黑色风雷,足下白靴甚至都承受不住这一脚之力,直接化成白色碎片,被乱风飞绞。
一腿直接轰在男人那张俊美的脸上。
男人闷哼一声,手掌松开,整个人摇摇晃晃地倒退两步,有些狼狈的倒坐回了王座上。
他捂着口鼻,鲜血从指间里溢出,难以接受地看着倒撤飞离出去的百里安,震惊得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百里安落到了温含薇身边,方一立足,左腿就传来一阵钻心裂肺的疼!
鲜血所映的脸更显苍白如霜,像死人一样。
百里安身体狠狠一晃,就要倒下。
温含薇受伤不轻,但还是飞快起身,手臂都沉重得难以抬起,无法相扶,只能用自己柔软的身躯将他的身体撑住。
两人相依相靠,衣衫皆是鲜血狼藉。
可是战斗至今,面临这种强大的远古魔物,竟无一人倒下。
男人坐在古老的王座上,脖颈间泊泊涌出的鲜血打湿了袍服与黑色王座,苍白的肌肤间浮现出密密麻麻的鲜红纹路。
他以苍白锋利的手指在脖颈间优雅轻抚,那剑痕飞快愈合,鲜血顿止。
除了面容间的血色比方才看着更加苍白,竟然再也看不出半分颓然。
在那鲜红纹路绽放出邪恶的光亮时,男人的面容多了几分野性的魅力。
獠牙在猩红的唇下若隐若现,千年来第一次受伤染血,本该极其愤怒。
可是此刻,他内心中的愉悦令他自己都感到了一丝意外。
震惊的情绪很快消失在猩红的眼瞳深处,掩藏得极为周道。
他优雅地翘起一只腿,抱着手臂,似笑非笑地看着百里安,手指摸了摸光滑无伤的脖颈,嘴角上扬的弧度十分戏谑:“真是一个言出必行的人,你真的伤了我呢。”
他摊了摊手掌,毫不吝啬地将自己体内的尸珠运转纹路展现在百里安与温含薇的面前。
男人笑道:“可是,事实摆在眼前,你以残缺之身为代价,换我一伤,却始终无法扭转战局,这就是绝对实力的压制,没有任何能够取巧的可能性,如果还要继续坚持去我战斗的话,我可是会忍不住将你余下的身体弄得破破烂烂的啊。”
百里安眉头因为身体那强烈的侵蚀痛苦而压低紧蹙,残缺的身体上传来一阵涌动再生的蠕动声音。
男人:“!!!”
他再次震惊,千年来,所有的情绪表情加起来都不如今日这般丰富多彩。
温含薇忽然感觉到依靠她的那具冰冷身体,体温忽然变得滚烫起来。
右边大半残缺的身体,巨大的血洞不断有血色的丝线在重新组织构建,断裂的白骨在延伸,内脏也在血色丝线下以着惊人的速度修复完全。
如果说方才那个男人一剑致命伤在瞬间修复,让温含薇心惊不已。
此刻百里安得身体所表现出来的修复能力,简直可以称之为是一场绝无可能的奇迹了。
第一百五十二章:我是一个伟大的男人
在那样的剑气破坏之下,一个初生觉醒的小尸魔。
竟然有着媲美传说级别的尸魔修复能力。
这简直太不可理喻了。
百里安再生的右手有些疲软无力,心生的肌肤也更显苍白有失活力,他抬起肌肉骨骼酸疼的右臂,揽住温含薇颤抖的身体。
莹莹血色微光中。
他低头与温含薇的视线相触。
对于接下来不可能战胜的战斗,两人的眼神都表现得很平静。
“这是什么?”温含薇问出了男人心中的震撼与颤动,她用染血的手指轻轻戳了戳他再生的肌肤,轻轻偏首好奇问道。
百里安被她戳中的肌肤有些刺痛。
他将小剑归鞘,道:“尸魔种族天赋,超凡治愈。我吞噬过一只奢比尸的尸珠,这个天赋,应该是从它身上掠夺而来的。”
听到这个解释,温含薇陷入沉吟之色。
而王座上的那个男人豁然起身:“绝无可能!”
他英俊的面容一片潮热,眼角的肌肉都在颤抖。
“种族天赋,就好比尸魔的第二把绝杀武器,那是君赐无上恩泽!杂血尸魔这等行尸走肉没有半分觉醒天赋的资格!唯有尸魔中的卓越存在,通过不断掠夺进化,赌上自己的性命,在极为严苛的条件下,方有可能觉醒……”
猩红的目光上下将百里安仔仔细细地打量了一番,那磁性浑厚的嗓音都在微微颤抖,仿佛看到了什么不可能存在的事物。
“你拥有着‘吞噬’此等高级天赋,这便已经是一个巨大的谜团,观你气息,弱小得令人怜爱,若非那血契约束,我一根手指便可轻易杀你!
你断然不可能是超凡级别的尸魔,可若是如此,你为何又能够同时拥有着两种绝然不同的天赋!”
百里安看着情绪高涨的男人,不由问道:“超凡级别的尸魔?那又是什么,我知晓,在人间世界之中,对于尸魔的等级划分是凡尸,跳尸,影尸,飞尸,绝尸,尸王,尸皇,尸祖,尸神。”
男人一怔,随即轻蔑一笑,对于他的发问,他显得很有耐心,就像是个年长者为他解惑。
“真是一个庸俗位列等级方式啊,也就只有人类这种低俗愚蠢的生物想得如来如此称谓,不过虽说是庸俗了些,却也不违尸魔强弱等级的定义。
至于我所说的超凡极,那是我们尸魔世界中对于血脉等级的划分,正如人类体内所拥有的灵根品质高低一般。”
灵根……
说到灵根,百里安似乎明白过来了什么。
锦生曾经对他说过,人间修士,皆为身负灵根者。
灵根有着与天地灵力沟通搭桥之妙用,人体内的修行节点也需要灵根来连接维持。
灵根品质越高,连接节点的桥梁就越为宽阔。
而在灵根上流淌的灵力,亦如在桥梁上同行的行者,数量越多,那就意味着所拥有的力量越庞大。
拥有一定庞大的灵力,便能够在桥梁尽头搭建出更为坚固稳定巍峨的神府。
例如人类凡品灵根,修行千年,肉身化作黄土枯沙,也未必能够建立出一座小小神府感应天地,从而化仙。
只因那灵根品质过于劣次,能够承受的灵力流转实在有限。
如果说凡品灵根是水滴漏斗。
那么上品灵根则是江流洪波浩然,广阔盛大。
二者之间,不同而语。
而尸魔,体内不藏灵根,体内流转的也非是灵力,而是鲜血魔力。
只见那男人似是忽然发现了什么有趣的东西,兴致勃勃地抬起手掌指着百里安受伤修复的那片肌肤。
“说起来,你自己应当也有所感悟才是,在方才那种重度伤势下,纵然你拥有着‘治愈’的天赋,也绝然不可能在一瞬间就将自己的骨骼血肉修复至这种完美的状态,是方才,我体内一滴鲜血溅入了你的伤口之中,你才会如此幸运。”
不错,从刚才交战撤离,百里安就一直感觉自己体内有一滴如碳火般灼热的鲜血在体内乱涌。
甚至在修复完一身伤,鲜血仍在体内活跃跳动,并未完全消耗干净。
这个男人的鲜血之力,实在是强得有些变态逆天了。
残酷的现实,一次又一次的提醒着他,这个男人有着他无法逾越与之抗衡的力量。
百里安心情愈发沉重,面临这种级别的对手,他实在不知如何能够从他手中逃脱。
“君王级,传说级,超凡极,霸血级,卓越极,最后就是杂血。”
男人呵呵的笑声在广阔无边的黑暗中盘旋:“你现在的表情,可真是让人食欲大开呢,如何?需要我来告诉你,你面前所站着的这个伟大男人,又是哪一种血脉级别吗?”
他的笑容诡异又危险:“这可是曾经,无数人想要探知的真理,你体内所藏的众多秘密即将被我挖掘出来,最为回报,我也不是不能告诉你这个情报。”
百里安决断道:“不必了,我对你的事情不感兴趣。”
这个男人很狡诈,优雅完美的皮囊之下隐藏着的是野兽嗜血的真面目。
此刻知晓这个情报,对于近日战局,只会有害无利,凭添心中沉重负担。
如此,他宁可抱着这种未知的危险,继续战斗。
“真是让人伤心啊。”男人面上的阴柔气质袭扫而空,一种刀锋血锈的凛冽味道朝着二人笼罩而来。
“至少也要让我在你的心脏里刻上我的名字,你有这个资格。”
“嗣空,这是我的名字。”
幽谷之外,天宇深处,雷霆轰鸣,声震九天,光明无法传达的世界都仿佛被那幽雷紫电撕开一角,宛若怒神执以刑罚。
好似这个名字,是不可提及的大逆不道的禁忌之名。
被雷电撕裂的黑雾有缓缓聚拢。
嗣空那张阴柔美丽的脸在光影中宛若夜中妖魔,唇间的笑意如染血。
“你既然不听话,那就怪不得我手段残忍一些了,我会破开你的胸膛腹部,挖出你的心脏肺腑,将隐藏最深得秘密呈现于我眼。”
“少年,希望你的治愈天赋能够支撑你活到最后啊。”
如刀锋般的话语到了最后,逐渐给人一种渐渐不再真实的声音质感。
四面八方盘踞过来的风仿佛拥有了灵魂,如夜鬼在暗中嘶鸣窃语,声音高高低低,直指人心。
嗣空缓缓抬起手掌,天地间的暗夜长风就成为了他脚下最忠诚的仆人。
第一百五十三章:白骨已成灰
周围的空间,气场,灵力,一切全部都发生了改变。
危险的阴影油然而生,笼上心头。
温含薇手中的御霄剑疯狂战栗,剑中有经已生灵,那是对危险感知的提前预警。
素手倾压剑柄,剑鸣顿止。
她不可能感受不到,接下来那个男人蓄出的力量足以毁灭这片小天地。
可她眼神仍然平静,转眸注视着百里安的侧脸。
温含薇忽然做出了一个不合时宜的举动。
白皙纤细的素手轻轻撩起肩上秀发,暗香盈袖,露出一段白而细致的修长秀颈。
她脑袋微偏,对着百里安的姿态毫无防备,甚至嘴角还带着几分释然无畏的微笑:“怕是要死在这里了,对于你的事情,我有些难过。”
温含薇行事,从来都是随心随性,不计后果,也不看场合。
眼下她自己都未曾察觉自己这个行为举动有多么勾人暧昧。
她目光澄澈不含一丝杂质,带着担忧与难过。
百里安愕然怔住,揽住她单薄身体的手臂都开始变得僵硬起来,面上也全然不见方才对敌时的从容平静。
他哑着嗓子道:“难过?”
温含微道:“当年未能亲眼见证你的死亡,不知你有多痛。”
“经年一别,君已成魔,我无法想象你自棺中醒来那一刻是持着怎样的心情。
但我知晓,你已无法品尝人间美食,清茶美酒。此生此生,你都将只会记得鲜血的味道,所以我有些难过,也有些担忧。
以你的性格,我都不知道当你有没有好好吃饱过一顿‘饭’,如今,我们都要死了,我想让你满足一回。”
正在酝酿杀机的嗣空都愣住了。
完全没有想到太玄第九经对着一名正邪殊途的尸魔能够说出这样一番话来。
怀中眯着眼睛垂着耳朵,似乎快要睡着的小兔子也缓缓睁开了眼睛。
三瓣嘴动了动,两只耳朵竖起来,将温含薇雪白的脖颈遮挡起来,然后扭了扭脑袋,似乎是想将自己的‘玉颈’秀出来。
奈何阿伏兔生来体短憨胖,绒毛柔软蓬松,在那圆墩墩的脑袋下,脖子挤得几乎粗略可不计。
发现这一点的它,红红眼睛无奈地转动了一下。
百里安饶是再少年老成,性子沉稳也不知如何应对温含薇这样的温柔善意。
这样一名正直刚强的女子。
能够从容赴死,能够执剑不降。
像是一把不会弯曲的钢铁之剑。
可是这样的她,却能够露出如此温柔的神情,将自己的全部,献于他的唇齿獠牙之下。
不知回应,也来不及回应。
因为嗣空十分反感厌恶眼前这一幕。
黑暗中的一缕光,对于他这种游离于漫长冰冷黑夜中的存在而言。
那不是温暖的希望,是刺眼剜心的讽刺。
天地落雨,血红之雨,整个黑城世界蓦然充斥着一种荒凉,空寂,冰冷,绝望。
仿佛下一刻,整个世界都要被这一场血雨所葬送至冥土大地。
嗣空翻手之间,操控血雨,空间一片片竟是崩溃开来,漫天血雨朝着相扶二人落去。
他嘴角扬起肆虐残酷的笑容。
百里安拉住温含薇细嫩的手腕,身体倾覆,将她飞快掩压在自己的身下,以瘦弱的背脊面对那漫天猩红杀雨!
“咔嚓!”
白骨断裂之音。
紧接着,便是那淅淅沥沥的磅礴大雨之声。
百里安眼瞳猝然睁大,因为他并未从身体上感受到半分疼痛,而是后背之上,多出了一种沉重冰冷的重量。
温安薇被他压在身下,也睁大了眼睛:“你身上,有一具白骨——”
白骨尸身,骨体冰凉,骨下干枯的心脏瞬间就被那血雨侵杀成一片脓血,染红了百里安的衣衫。
白骨双手撑地,分明是一副誓死守护的姿态!
百里安脑海空白且茫然,他看着撑地的那双白骨手掌,左手食指间还套着一枚蛇形银色指环,正幽幽地折射出血雨的光泽。
指环轮廓冰冷妖邪,给人一种不祥之感。
而这枚指环的主人,正在守护他。
念及此处,百里安心口蓦然一痛,像是被生锈的针扎过一般。
他曾害怕自己遗失的情感,此刻却是犹如洪水失控一般,无法控制地在心头泛滥。
那是……悲伤?
温含薇浑身僵住,几乎是下意识地伸出双臂抱住他。
因为此刻的百里安,双瞳之中,盈满血泪。
尸魔身已亡,不应有泪,更不会哭泣。
可是,他在哭。
他也不知为何,自己为何要哭,为何情绪能够失控到这般无法收拾的田地。
是谁!!!
他背后的那具白骨,究竟是谁!
“哦?”嗣空从王座上一下站起身来:“这可实在是再次令人惊喜啊,我的挚友竟然会为你挺身而出。”
背后白骨尸体的重量很快被血雨冲散,化作白色粉尘飞舞,血雨却是无一滴侵近他身。
百里安坐直身体,染血的眼眸茫然地看着这漫天尘屑。
温含薇拾起地上那枚银色指环,蹙眉沉思,仿佛想起了什么一般,眼底疑惑之意更甚。
“为什么?他会保护我……”百里安喃喃出声。
嗣空发出恶意的笑声:“是啊,为什么呢?现在你身上又多了一个令人着迷的秘密,果然,你是上天送给我的礼物。”
白色的尸骨尘埃拂过百里安的脸盘,擦起他的长发。
百里安心头刺痛更深,他坚定的摇了摇头,看着嗣空道:“我不会留在这里,我要活下去!”
这一刻,他无比迫切地想要找回自己遗失的记忆!
这种冲动,可以让他不计一切代价。
血雨飘摇中,他缓缓抬起手臂,眼中已经无了方才的凛然战意,手指指向男人得心脏处。
嗣空完美的面容微微一僵,随即觉得不太可能,便露出嘲讽的笑意,道:“嗯?怎么,见识到如此力量后,难不成你还想说你可以将你的剑插进我的心脏中来?这些骨灰可是护不了你多久。”
百里安摇了摇头,道:“你很强,以我如今的实力只能够伤你一次,自然无法将剑刺入你的心脏中,但是我可以将插在你心口上的那把剑拔出来。”
淡淡一言,让嗣空浑身一震,如遭雷殛,猩红唇色瞬间苍白颤抖:“你……你说什么?”
百里安道:“我说什么,你很清楚。”
第一百五十四章:魔界幸无
嗣空整个人显得十分混乱:“不……不是……你竟然能够看见?怎么可能?”
百里安道:“能看见,而且看得十分清楚。”
嗣空狠狠倒退一步。
百里安深吸一口气,说:“我替你拔出那把剑,赐你自由,作为交换,你放了我们二人。”
嗣空身为尸魔中古老伟大存在,即便是亲耳听到如此令人震撼的话语,他竟然在极短的时间里,强行按捺住了悸动疯狂的情绪。
他优雅的支起双臂,漫天血雨消散于长空之下。
而空中飘散的白骨尸灰也好似完成某种使命一般,如死灰一般飘零落下。
他十分果决地微笑道:“契约,成立。”
百里安飞快解了衣袍,将那尸灰尽数小心翼翼地拢在了衣服中包好。
温含薇却道:“不可以。”
在百里安说看到他心脏间插着一把剑的时候,她就已经猜出此人的身份了。
若是放任这个魔头出去,人间必然大乱!
身为太玄第九经,她绝然不能够允许这样的事情在她眼皮子底下发生。
嗣空冲着百里安微笑:“你的女人似乎有些不听话,需要我帮你杀了她吗?”
百里站起身来,护在温含薇身前,看着嗣空认真说道:“尸魔一族似乎很重视契约,如此,那便在我们的契约里在加一个条件,我放你自由,你必须答应我,不可做出有违人间秩序的行为,不可伤及无辜,不可为了自己的渴血欲望,去以人类为食,你若答应我,从今日起,你将自由。”
这一下,温含薇没有在说话。
嗣空摸着光洁的下巴,似笑非笑地看着他:“自由固然可贵,可我这般高贵的存在,实在不喜被人以如此多的条件束缚着啊,不如……”
百里安没有等他接下来的不如,直接抽出银色小剑,抵在自己的心口间。
“这件事情是我在向你提出要求?
而不是我同你和平交涉?
你若是不答应,那么就永远留在这里。”
他前进一步?
忽然笑了:“我陪你。”
嗣空活过自己都数不清的漫长岁月?
从未见过这样的弱小却狂傲的家伙。
看着眼前这个清秀苍白的少年走近他的黑暗里。
大许是在很稚嫩的年华里失去了生命,年少骨骼都尚未完全长成?
执剑抵心的手都看着如此脆弱易折。
可即便如此,嗣空却觉得有着这么一个孱弱年幼的妖魔正在侵入他的世界中。
他无奈的抬起右手?
掌心裂开一个鲜红的血线?
鲜血溢出,形成一个血瞳的图案,嗣空犹如宣誓一般:“我答应你的条件。”
语音落下,掌心的鲜血急速变黑?
然后融入血色的裂口之中?
伤痕迅速愈合消失不见。
但是契约誓言,已经融入到了他的身体之中,不得违背。
百里安这才放下手中小剑,已经来到嗣空面前三步之遥,微微颔首道:“失礼了。”
看着他一本正经得像人间固守礼仪的老先生?
嗣空不由勾起笑容。
“看得见与拔得出,是两码事?
你若是拔不出此剑,让我失望?
可是要付出极为惨痛的代价。”
百里安的手掌已经来到他的心口前,握住了那把旁人不可见也不可触的刑罚之剑。
他看着嗣空的眼睛?
带着几分莫名的情绪?
道:“或许你说的这个可能性很大?
但凡是都要试一试才知道,不是吗?”
嘴上是这么说着的,可是百里安心中不知是那里来的感觉与自信,他觉得,这把剑,只有他最合适拔出来的。
亦或者说,这把插进嗣空心口中的剑,冥冥之中,好似就是在等待他来将之拔出。
没有丝毫阻滞的,他手腕一动,无数金色光华宛若流苏一般在他掌下呈现汇聚成一把剑的形态。
百里安没有犹豫,掌下是剑柄的温凉触感,手臂用力一抽。
剑已离体。
随即,掌中剑化作无数萤火般的光华,散去。
嗣空捂着心口,露出不可思议的神色来。
感受着曾经失去的力量正在源源不断自身体内部深处开始苏醒。
如果说,他的名字是人间禁忌。
那么,这少年以尸魔之躯触碰仙尊之佩剑,那绝对是对天地神灵的大不敬!
可是,天宇安宁,宛若那位伟大的仙尊在安逸沉睡。
百里安有些疲倦地揉了揉眉心,道:“这一下下的,莫说是阁下了,就连我自己都对自己的身份十分感兴趣了。”
自万年孤寂中获得新生与自由的喜悦绝对足以凌驾于任何事物之上。
嗣空那阴冷的气质也不由多出了几分明媚的味道,他冲百里安大有深意的笑了一下:“言出必行,跨过我身后的王座,便是人间,你们走吧。”
百里安看他没有丝毫急着要离开此地的模样,不由一怔,道:“你不走?”
嗣空欣长的身体长长伸了一个拦腰,道:“我被封印亘长的岁月,人间早已不是我所认知的那个人间,虽然我高贵强大,美丽无双,可若是以如此未完全的状态现世,未免也太对不起我这得来不易的自由了。”
百里安沉默了片刻,似有所挣扎,但还是开口问道:“嗣空阁下,我有一事不解,阁下能否为我解答一二。”
嗣空何等心思,如何看不透他的想法,眼皮子优雅一抬:“你是想问,那具尸骨是谁的?”
“嗯。”
嗣空露出恶意的笑容:“真是让人遗憾得想哭啊,那位是我毕生的挚友,我答应过他,不会向世人再次提及他的名字,身为一名合格的友人,我也希望他能够长恒的永眠安息啊。”
骗人。
这是百里安心中的第一想法。
果然此人性格足够恶劣。
若当真是挚友,何以会让那白骨埋荒沙,土不掩体,墓碑不立。
又怎会在方才,下手如此狠绝,半分退路都不留!
他就是单纯的不想回答,想看他继续痛苦纠结罢了。
这时,温含薇从后方抛玩着指环,说道:“魔狱幸无,这具尸骨主人的名字。”
百里安身体微僵,喃喃念出这个名字:“魔狱……幸无?”
嗣空看着那枚戒指,呵笑一声:“太玄九经眼见果然非凡。”
温含薇蹙了蹙眉,显然还有什么话想说,只是通过男人面部得猩红纹路光芒,看到了他那双危险长眸下的诡异眼神。
第一百五十五章:尸魔者
温含薇心头一凛,心知此刻不宜多留,便追上百里安,牵起他的手,淡淡道:“关于魔狱的故事,我会慢慢与你说来,先离开这里。”
百里安点了点头,朝着嗣空地行了一礼,道:“那司尘与我家姐姐就先行告辞了。”
他将姐姐二字咬字极重。
因为方才嗣空那一句‘你的女人’实在是很深很荒唐的误会。
他十分讨厌这个人在说这四个字的时候,面上那种轻佻下流的表情。
心中虽有不愉,但还是耐心完成礼貌告别。
两人身影消失在了黑暗之中。
嗣空整个人灵魂被抽空一般站在那里良久,直至百里安与温含薇的气息彻底消失,他才反应极大的转身。
“司尘?!!你说你叫司尘?你姓司?哈哈哈哈哈哈!!!好好!!!你竟然姓司?!在这个世上,除了小离,竟然还有人敢姓司?”
打断嗣空近乎癫狂状态的,是一个宛若死水般冰冷寒寂的声音。
“一下与三个不同的人结缔三个契约,嗣空,你真的是越来越贪婪了。”
黑色城邦,荒古绝域。
荒芜残缺的古道城墙之上,在细微脚步声踏碎尘石草木,黑雾似乎更加浓烈了几分。
不同于这方幽谷世界的黑暗,更深沉,更邪恶,更纯粹的黑暗浓雾萦绕起温柔的黑雾,将来者身躯包裹围绕,最后化成一袭漆黑的斗篷长袍。
黑色长袍渡着银白的魔蛛图腾,代表着杀戮与地狱。
他缓步来到嗣空的面前,手里掌着孤灯,正幽幽地散发出冰冷的火光,铺满两侧古道沉重石壁上的暗纹。
斗篷下的半张脸颊轮廓被烛火映地分明,唇薄而锋利,看着具备着某种危险的杀伤力。
兜帽罩住他大半张脸颊,看不清具体的容貌以及那双眼睛,但是此刻他的视线无疑是落定在了嗣空的身上。
他的声音嘶哑响起:“看得出来,你今天玩得很尽兴。”
嗣空看着眼前这名男子,眼眸微不可查地眯了起来,随即露出了一个迷人的笑容来:“当然尽兴了,今日与我签订契约的人,可真的是一个比一个有趣啊。”
他姿态随意的伸出手掌,撩起斗篷下的一缕黑发,在指间围绕打转道:“你不也是其中一位吗?幸无大人。”
天地间陡然掀起一道腥杀厉风,直接将男人头上的斗篷吹气,露出一双冰冷弑杀的眼。
“不错,我才是魔界中最强大的‘狱’,幸无这个名字,只能我来使用。”
嗣空微笑道:“那枚代表着魔狱身份的戒指可是被第九经带走了?
我帮你苦守多年的秘密?
可是要暴露了哦,不追上去杀了那女人吗?”
幸无冷哼一声:“戒指虽然在第九经温含薇的手上?
但是真正执着于那具尸骨的……”说道这里?
幸无话语顿住,半响才缓缓道:“是那小鬼头。”
“所以?
第九经必然会将那枚戒指交至他的手中。”
幸无缓缓抬起那双宛若被地狱渲染的墨色眼瞳:“若真在意那枚戒指暴露我的身份,要杀的应该是那两个人。”
嗣空一怔?
旋即眉目中多了一丝冷冽的杀机:“你敢动那少年试一试?”
幸无轻蔑一笑:“玩不起的棋局就不要引人入局了?
希望在我的面前,能够收起你那卑劣狡诈的一套。”
嗣空目光死死地盯着他,似是很不放心。
幸无注意到他的目光,重新将兜帽掩住上半张脸颊?
嘴角勾起一个残酷的弧度。
“不必这么警惕?
我不会对那两个人出手,毕竟啊,这类人折磨虐杀起来至死都是一副傲骨不可屈的令人作呕模样,实在无趣的很。”
“我不明白。”嗣空目光带着几分探究的不解以及几分漫不经心的笑意。
“两百多年前,你将真正的魔狱幸无杀死?
李代桃僵,与我定下第一个约定?
让我替你看护这具尸骨,不让外人见晓这个秘密。
如此行径可不像你的作风?
一旦尸骨身份暴露,你将会迎来魔界无数势力无穷无尽的追杀。
以你的性子不亲手毁掉?
还将尸骨保存得如此完好无损?
已经是个奇事。
如今那枚戒指被他人带走也不见你有丝毫慌张?
如此有恃无恐,你所恃的,究竟是什么呢?”
幸无取出一根银针,细细跳动着油纸灯笼里的烛火灯芯。
微弱的火苗明亮几许,在他漆黑眼瞳中倒映出两抹细长的火光。
“有恃无恐?因为被偏爱,所以才可以有恃无恐,那小鬼头记忆都残缺成了这副模样,临走之时还不忘将那脏污的骨灰收走。
他这般……重视,想来必然不会轻易暴露那枚戒指的存在,即使暴露了,那一日便是小鬼头恢复记忆的时刻。届时……那枚银戒的作用也是可有可无了。”
在嗣空好奇的目光注视下,幸无笑容像是一把泣血锋利的魔刃,森然无情:“毕竟,我可是当着那小子的面亲手杀死魔狱的啊。”
嗣空眼眸微起惊澜,不可思议道:“听你的意思是,这少年作为尸魔而活,却是记不得生前半分记忆了。”
幸无漠然道:“你难道还看不出来,他为将臣直系后裔?”
嗣空面上笑容一点点消失,神色难得认真:“若非看出他是我唯一又可爱的弟弟,你觉得今日我当真会放他离去?”
幸无沉默,目光带着淡淡讥笑。
嗣空摸了摸心口,面上露出一个笑,他回到王座前施施然地坐下,翘起一只长腿。
右手手掌展开,凭空化物,一尊金杯稳稳落入他的掌心,鲜红如血的酒液在杯中荡漾,映着一抹烛光。
他举杯优雅,轻品一口,道:“人类对我们尸魔一直存在一个很大的误区,认为我们舍弃人类之躯,成为尸魔那一刻起,便连同人类时期得记忆一同遗弃丢失,但其实并非如此。
作为尸魔重生醒来,我们或多或少的确会遗失一部分记忆,但这一部分的记忆不过是生命中不重要的一部分,就像人类衰老也会一样选择性的遗失部分记忆,但绝然不会丢失过往的一切。
人类以为我们没有生前的记忆,可又哪里知晓我们内心深处储存了不可磨灭的重要记忆。
只是啊,身为尸魔,我们所丢失的是作为人类的七情六欲,以及那些过多无用的情感,毕竟……”
第一百五十六章:十五王族
嗣空轻嗤一声,眼底竟是流露出淡淡的深楚涩然。
“我们骨子里的鲜血不会再像人类那般鲜活流动,胸膛下的心脏也将永远枯寂,最后这具身躯里的灵魂,不过是在依靠着嗜血的本能而活。”
他轻笑一声:“孤寂度过漫长无趣的岁月,可我竟然还会为那个第九经小女孩的一句话而感到悸动。”
指腹细细摩挲过杯酒边缘,鲜红的酒液盛着他猩红的眼瞳。
“在这世上,没有人会因为尸魔无法品尝到人间百味而感到难过担忧,人类只会唾弃尸魔以血而生,以人为食。
莫说在死亡最后一刻,会有人类主动献上血食。我所见过的无数人间修士,无时无刻哪怕是最后一刻,都想着如何斩下我的头颅,挖出我的心脏,献给那位高高在上,神光普照的仙尊祝斩。”
他点了点自己的心口,在幸无的注视下,微笑道:“决定我们为魔的,从来都不是我们自己,而是这个人间里的百家仙门。”
嗣空一口气饮完杯中最后一口酒,他随手扔了金樽,眼神猩杀如夜。
“所以呢?你又究竟是如何确定,那少年遗失了全部的记忆。”
不等幸无说话,他勾唇一笑:“我奉劝你认真回答我的问题,不然,我不介意违背契约,在此取了你的性命,让那遗失的尸骨再重新躺回去。”
幸无看着方才战斗场间地上遗留下的血迹,他抬步缓缓走过去,黑袍宛若夜间的浮沙飘动。
他蹲下身子,手指拭起一抹血迹,道:“眼神,他的眼神过于干净了些,那不是一个尸魔所能够拥有的眼神。”
嗣空意味深长地嗯了一声:“的确,尸魔者,是为惨死绝望,经历万般苦厄者,方能够维持一身怨灵不灭,再被尸魔先者同化复生。
尸魔皆是大凶至邪等存在,被黑暗污浊的眼睛里所藏着的?
是人心最害怕所见的东西。因为失去了记忆?
所以目光澄澈如稚子,你给出的解释很完美。”
他搭放在王座扶手处的手指轻抬继而落下?
跌落在地金樽杯盏中的一点残液悬浮而起?
化作一道极细极长的血线。
血线飞掠而出,掀起的风却宛若急骤暴风一般?
爆发出恐怖的隆隆风阵之音。
噗的一声,幸无的左臂齐根而断?
带着一蓬鲜血高高飞出。
嗣空眼瞳里的血色仿佛随着这暴风而去?
飞速消散成一片美丽的白金色,起着令人战栗的波澜,亦如暴雨乱夜的大海一般。
他的语气深沉而危险:“解释很完美,可是你在骗我。”
幸无左臂伤口鲜血狂飙?
他却宛若感觉不到痛一般的缓缓起身?
走至远方拾起自己的断臂。
他目光从容平静地看着嗣空,忽然展出一张笑容来:“很痛啊,想在死一次吗你。”
嗣空夸张做作地扶额道:“这还真是符合你这种恶人的笑容啊。”
幸无扯了扯嘴角,森白的牙若隐若现。
“话说回来,我这弟弟真的实在是太有趣的?
尸魔天赋‘吞噬’一直以来都是小离所拥有,他竟然能够与小离觉醒同类属性的天赋?
这可真是一个令人值得深思的问题。”嗣空笑容愉悦期许。
幸无将自己断裂的手臂接好修复,道:“更有趣的是?
他竟然能够拔出仙界至尊祝斩的剑念封印。分明……”
他眼眸深眯,漆黑的暗眸流转着捉摸不透的光:“这是不可能的。”
嗣空双手十指交叉?
惬意地将下巴枕在交叠的双手之上。
“真期待啊?
父亲大人分明已经好久没有创造新的后裔了?
时间久的连我都快要忘记我那十五名弟弟们的模样了。”
幸无冷哼一声:“你已被剥夺了姓氏,尸王将臣也不再承认你是尸魔王血一族,当年仙魔两道大战,记入尸魔王族名册中的只有十六名君主级别的成员。
你虽为将臣的初代后裔,可你的名字,早已被那十六人选择性的遗忘,你是尸魔一族中的‘罪人’,这一声父亲大人,不是你现在能叫的。”
嗣空面色一滞,却难得没有接话反讽回去。
在幸无继续道:“杀了十五名手足兄弟的你,若是还想顺利杀死余下那两名尸魔王血后裔从而获得心灵上的变态快感的话,奉劝你一句,好好珍惜你得来不易的自由,因为从现在起,时代开始发生改变。”
嗣空皱眉道:“真是一个抽象的劝慰之语。”
幸无露出一个诡异的笑容:“看在我今夜心情不错的份上,不妨再告诉你一个秘密好了。”
嗣空眼眸深眯,看着他。
幸无挟着那一身黑袍消失在黑暗的前夕,扔下今夜最后一句话。
“魔君大人复苏醒来,分崩离析十万年的冥土魔疆,已被魔君大人一人收复。
古七十二名狱法魔将也全部臣服在君上麾下,如今北国魔宗,陛下将会以人类之躯,显圣人间,驾驭统领魔宗,征伐人间三宗。至于你,好自为之吧。”
嗣空看着黑炎,眼底逐渐酿起了一片暴风月夜。
……
……
秋风飒飒,古林深深。
因为此境险有人造访,沉重谷壁上的苔藓肆无忌惮蔓延成灾,更显荒寂,旷野无声。
出了乱幽谷的结界布阵范围,便是密林山险。
山外有大湖,此刻正落着静谧的潇潇微雨,绵细的雨丝落入碧色幽幽的大湖里,惊澜不显,涟漪绵密。
一棵巨大古木旁,粗犷野壮的树根破土凸起,暴露在了地表以外,黑褐色的树根表层有着深刻的干裂痕迹,象征着斑驳岁月无情的侵蚀。
温含薇半倚古木,白衣染血地盘膝坐在树根上,闭眸调息平复伤势。
百里安就静静地站在一旁,并未出声打扰。
捡来的那只白兔子就伏在他的靴旁,脑袋枕着他得靴面,似是昏昏欲睡,精神不是很好的模样。
温含薇伤得很重,这并不意味着这场战斗中她表现得有多弱。
只是因为嗣空过于强大,而且又是在那样的黑暗地境之中,战斗起来对于温含薇只会更加不利。
她需要漫长的时间来修复调息。
苍穹起微光。
天地间迎来驱逐长夜的第一抹光。
温含薇伤势未复,却手捏一道收灵诀,敛了功法调息,停止冥想。
第一百五十七章:恶名昭著的疯狗
一睁眼,便看到晨光微熹下,伞面下少年那双墨黑澄澈的眸,也在注视着她。
温含薇看着他微微一笑:“你不去休息,在这守我一夜?”
百里安道:“我不用睡觉的。”
温含薇道:“昨夜听你对嗣空自称为‘司尘’,这是你的新名字?”
百里安点头:“应当是我身为尸魔的名字。”
“你喜欢这个名字吗?”
“还行。”
“那我以后可以叫你司尘吗?”
百里安微微一怔,随即苦笑道:“你还是不愿意让我知晓我的过去吗?”
温含薇看着他怀中抱着用衣服紧紧包裹好的骨灰,腮边还沾着一抹白色的尸灰,看着落寞又可怜。
那是昨夜这具白骨保护他时,身躯被血雨击垮灰散,不经意间沾染在他的脸上。
不知为何,明明是一个十分平静如常的早晨,她心头却在隐隐作痛。
温含薇抿了抿唇,道:“两百多年前我尚在闭关,不知人间仙门事,你的死过于蹊跷,我需得返回宗门查阅宗卷细细调查权衡一番,在定结论是否要告知你当年事,如若不然,稍有不慎,随意将你身份过往告知……”
她定定地看着他,仿佛预见某种未来,肯定道:“你会死。”
百里安并未多加勉强,点了点头,又道:“我不会同你回太玄宗。”
温含薇一怔,旋即道:“如今仙门鼎盛,正道修行者可谓遍地可见,你同我会太玄宗,是最好的选择。”
她说:“我会将你保护起来,藏得好好的,在我的那片林子里,你即使不用撑伞也不必畏惧阳光,我会让你每天吃得饱饱的,不会再挨冻受饿。
你说你对太玄宗的功法很感兴趣,当年我只来得及叫你七烬步,焚河剑诀,照阳诀以及化雪归,你若跟我一起回去,我还可以教你很多很多东西,而且……”
温含薇轻轻歪了下脑袋:“你的容貌似乎被人用幻术掩易,与两百年前早已大不相同,太玄宗的其他人必然是认不出来的。”
旁人认不出来,温含薇主修剑经,是当世之中,罕见修行至了剑心通明的玄妙之境。
当世人间,剑心通明者唯有三人。
天玺剑宗之主,羽公子。
天玺第四剑,云容。
太玄第九经,温含薇。
她能一眼看破百里安的真容,确实不难。
说话间,温含薇已经从树根上走下,来到百里安的面前,看着他的那双眼睛十分明亮漂亮。
“我不喜欢下山,也不喜欢游历扶道,跟我在一起,想来不会有太大的危险与烦恼。”
百里安的思绪一下子混乱了起来。
难怪温玉会如此震惊他会七烬步与焚河剑诀,感情原来都是温姐姐你教的啊。
“我还是不同温姐姐你走了。”百里安寻了一处安宁幽静之处,依傍着松柏森森,将怀中骨灰埋葬,入土为安。
他说:“如果我醒来睁眼第一眼看到的是温姐姐你,这种生活真的很美好,或许我会跟你一起回去,当一个混吃等死废物尸魔。”
“可是不可以啊……”
世上没有如果。
他醒来第一眼所见之人,并非是像温含薇这样的对他充满不求回报的善意之人。
而是离合宗那位青年弟子充满杀意憎恶的脸。
而且还有酒酒姑娘,并不熟识的两人,却因为棺中一夜荒唐,两人之间也多出了让他无法逃避的因果之线。
他离开古棺,走进人间红尘,他不仅仅是逝者百里安,尸魔司尘,还是空沧山山境之主。
林归垣,林苑,锦生,小鹿儿,方歌渔,这些都是他生命中的所经历过的重要羁绊。
纵使百千劫,所作业不亡,因缘会遇时,果报还自受。
鹏北海,凤朝阳,道阻路茫茫。
浩然红尘干净洁白,或许于他而言,容身困难,可是他仍有自己的路要走。
“无缚无解,不然不灭。温姐姐,在你那里虽然会很安逸快活,可是这样,我是找不到正确答案的。”
话已至此,温含薇深深看了他一眼,也不再多劝。
只将那枚银环戒指交到他的手中,并道:“昨夜在乱幽谷中,你曾问我魔狱幸无。”
百里安小心收好戒指,继而又蹲下身子将那只白色兔子抱起来,拍去它短短尾巴上的尘灰。
兔子困意浓重,两条后腿在百里安手臂间轻轻一蹬,就跳进他的衣襟怀里,安稳沉睡。
百里安失笑摇首,真不知这兔子为何总是喜欢往他怀里钻,他分明没有体温,枕着冰冷的胸膛也亏它能够睡得如此香甜。
将垂在衣襟外的两只毛茸茸兔耳朵塞进衣襟里,百里安道:“嗯,光凭一枚戒指温姐姐就能够认出他的身份,想来此人是个名动天下了不起的人物。”
温含薇声音陡然沉凝:“可事实上,绝非如此。”
她深深吸了一口气,目光沉重肃然:“魔狱幸无,幸无所爱,断情绝意。用名动天下来形容他并不合适,更准确的来说,他是恶名昭著,凶名在外,令人战栗的恶党人物。
他为魔界关押大罪之人的杀刑绝狱所化,吸收绝狱之中魔族咽气时所吐的最后一口煞气修炼成人形,幸无行事作风大胆残忍,在虐杀之中寻求扭曲快感。
万魔之中他是最难以掌控的疯狗,虐杀中原仙门的弟子尚不满足,就连同宗同源的本族稍有冲撞摩擦,事后他都会以极其阴损残忍的手法将之虐杀。
久而久之,他就成了正魔两道之中人人憎恶且恐惧的存在,他是肆意妄为的野兽,也是魔君最忠诚的野犬。
他敢行寻常魔族不敢行之事,两百多年前,天玺剑主羽公子伐魔征战,大胜而归,但身体也受了不轻的伤势,魔狱幸无授魔君之令,横跨乱魔海域,来到中原白驼山暗杀天玺剑主。
当年天玺剑主修为乃是渡劫第四境,千劫境。而那幸无不过渡劫一境。中间生生横隔三个大境,这个疯子却敢只身一人潜入天玺剑中暗杀剑主羽。
天玺有十三剑守护,当年十三剑之中便有四名剑主成功渡劫一境,刺杀结果毫无悬念的失败了,在诸多剑主围杀之下,他竟然能够重伤两名剑主,突破重围,挟持年幼的天玺少主,最后成功全身而退。”
第一百五十八章:要吃我吗(发糖求订阅鸭)
温含薇见过百里安对着那具尸骨流下血泪的模样,知晓幸无这个名字必然在他心中种下了不可磨灭的印记。
此刻若是遮遮掩掩,只会让他自己根据那枚戒指胡乱调查,倒不如全盘托出,好让他安定下来,心中自有盘算。
关于魔狱幸无的传说与事迹实在是太多,她只挑了最重要的几点来讲述。
百里安听得惊心动魄,感慨此人行事的嚣张毒辣,决绝疯狂。
渡劫一境就敢去暗杀那位传说中的天下剑主。
要知晓一个大境之中又分十品小境,即便是在求道境中,强上一品小境,都可立于绝杀压制不败的一方。
三个大境不是一个简单伤势沉重就能够艰难弥补二者之间差距的。
百里安相信,纵然没有十三剑相护,幸无也断然没有可能成功暗杀那位剑主羽。
光是一个神念席扫,这位魔狱幸无怕是就要尸骨无存了。
最后若不是运气不错,以天玺少主为人质,怕是难逃正道灵剑裁决。
“可是,你说的这样一个人,可能与我有交集吗?为何在昨夜,他会以残躯意识来护我?魔界幸无若真的是温姐姐你口中那般残忍弑杀之人,又为何会做出这种自我牺牲的事情来?”
一桩接一桩的事情如山般压在心头,解不完的谜题,参不透的因果。
温含薇道:“只有两种可能性,一是这具尸骨或许根本就不是魔狱幸无,那看起来至少死去已有百年,可是据我所知,魔狱幸无在十年前都尚且活跃于大昭国的境土之中。
九年前,曾掳走大昭国长公主,将其残忍虐杀,吊死在了国都皇城之上,让腐鸦啄食,手段之残忍无疑是幸无平日之作风。”
百里安皱眉:“若他不是幸无,又会是谁?又是何人将他杀死扔在乱幽谷中,为何又会在那黑色古城之中长眠?代表着幸无身份的指环又怎么会在他的指间?”
温含薇道:“如若说他就是幸无本人,那么,就第二种可能性便能够成立,那就是十年前出现在大昭国土之中的幸无根本就不是真正的幸无。
早在两百年前,他就已经被人杀死,藏于乱幽谷中,而如今以幸无身份活着的那个人,以疯狗之名,怕是在谋算一场极大的阴谋!”
百里安沉默良久,最终还是以秋水剑斩了一块石碑,立于那骨灰之前,以剑锋雕刻‘幸无之墓’四字。
不管如何?
如今他只知道幸无一名。
二选一?
他会是幸无的可能性占了一半。
比起无名孤坟,他觉得能有一名相伴?
黄泉路上?
他应该不会迷路。
“感谢温姐姐今日告知我这些,来日的路?
我想我知道该怎么走了。”
温含薇深深看了他一眼,忽然问道:“要不要吃早膳?”
这个话题变得实在是转变得过于快了些。
百里安半天才反应过来她口中的‘早膳’就是她自己。
百里安下意识地想要拒绝?
可一夜大战?
所流失的鲜血实在是过量了,这样下去意识不知还能维持多久。
他的尸魔姐姐曾教育他,让自己随时保持饥饿状态的尸魔并不是一个合格的尸魔。
百里安看着温含薇,很坦诚的道:“肚子饿了。”
温含薇笑了笑?
撩起肩头秀发?
露出雪白细腻的玉颈。
百里安总觉得男女之间咬脖子似乎过于暧昧亲昵了些。
他将温姐姐当成友人看待,被尸魔之躯冷化的心可以很冷静的告诉他,对于温含薇他并未动过半分歪心思。
只是,那夜一吻,始终让他久久难以释怀。
他怔怔看着那段修长纤细的玉颈?
忽然问道:“温姐姐,你并不抵触我咬你脖子吗?”
温含薇道:“前夜喂血于你就已经咬过了?
为何要抵触?”
百里安看着她那迷惑不解的眼神,便已经知晓她必然不通男女之事。
便耐心道:“女子肌肤让男子触碰本身就是一件出格暧昧之事?
更遑论以唇相接脖颈私密之地。”
此时,绵绵细雨未得好歇。
如粉雾般的细雨连绵雨扑洒在她的发丝肌肤间?
汇聚成一滴滴晶莹剔透的水珠。
分明是人间世俗沉沦的雨珠?
在她玉颈肌肤滚动间?
却是让她漂亮得仿佛没有一点人间烟火气。
像是冰雕玉琢精细打磨出来的一个美人。
温含薇所流露出的表情惯来都是极淡极浅的,正如她这个人一般,轻轻浅浅,仿佛一眼就能够看透那冰肌玉骨下的本质。
她性儿冷,却也单纯,此刻听了百里安的话,微微歪了歪脑袋。
一副漫不经心懒得去思考的模样:“女子?男子?我们之间原来应该要考虑到这些的吗?”
感情温姐姐您一开始就压根没把我当男人看啊……
百里安心中顿时无力,紧接着又听到她说:“我以为直接饮血能够让你吃到最新鲜温热的。”
百里安忍不住直挠头:“温姐姐,我是一个男人,总是以这种方式喂我,总感觉在占你便宜……”
他想了想:“不如你给我一根手指吧?”
温含薇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细长白皙的手指,没有多少肉肉,这吸血要吸到猴年马月才能填饱肚子。
而且……这能有脖子好吃吗?
她是知晓的,对于尸魔而言,脖颈间的鲜血最温热甘甜,是尸魔们最爱进食的一处妙地。
不过这只蠢尸魔居然在意人间礼法。
温含薇无可奈何松开秀发。
就在百里安以为她被自己说服准备给他一根手指头的时候,温含薇却是伸手撩开他肩上的头发,凑近身来,不轻不重地在他脖子上啃了一口。
百里安如遭雷击,原本几分病态几分苍白的脸因颈间那温湿柔软的触感而变得微染绯意,耳尖袭红,下意识地想要回避。
谁知温含薇仿佛提前察觉到他的意图似的,踮起脚尖,竟是直接弃了手中的佩剑。
纤细微凉的手掌有些强硬不讲道理地捧住他的后颈,用力加深力道,咬馒头似的,又再同一个地方啃了一口。
像小猫一样的牙齿,没有任何杀伤力,带着几分奶里奶气的意味,却是逼得百里安手足无措。
第一百五十九章:太快乐了
好在温含薇没有进行更过分的行为,唇齿很快离开他的脖子,便看到他颈间被嘬咬出来的淡淡痕迹。
可是因为百里安天生肌肤过于苍白,那一抹淡淡的痕迹被没有血色的肌肤一衬,就变得十分的扎眼。
百里安双手都不知往哪里放了,也不敢伸手去推她,正欲说话,便听到温含薇的声音略带古怪的飘了上来:“呃……你这样盯着我瞧做什么?”
百里安心中奇怪,自己并未盯着她瞧啊。
一低首,却是发现这句话不是对他说的。
而是对他怀中那只不知何时醒过来的兔子说的。
想来是温含薇抱过来的时候把压在中间的阿伏兔给压醒了。
此刻兔子从他怀中露出上半张圆圆茸茸的脑袋,两只长长对折的耳朵来回互一上一下地跳啊跳,一双红眼睛幽幽地,幽幽地……
盯着温含薇瞧。
连眼珠子都不转动一下,诡异得有些可怕了。
甚至,那圆溜溜的眼睛都隐隐有着要发光的征兆了。
百里安生怕这兔子两眼发光,温含薇必然一剑将它给斩了。
连忙将它脑袋直接往怀底下按去,兔子体积太小,他用力太大,直接按到肚子那一块地方去了。
可以隐隐感觉到,小兔儿那毛茸茸的短短尾巴正不爽地撩动着他腹部间的肌肤。
好痒。
温含微后退两步,若有所思地抚了抚唇畔,道:“你这只兔子眼神怎么跟吃醋的小媳妇儿似的,真像当年那苏……”
话锋戛然而止,及时收住了接下来的那个名字。
百里安摸了摸脖子,也后退了两步,感觉被她亲过以后,肚子更饿了。
好想咬人怎么办?
温含薇看着他怀中探出脑袋来的阿伏兔,三瓣嘴动啊动,目光古静无波却透着几分危险的味道。
温含薇怔怔看着兔子那小眼神,也不知想起了什么。
她抬手揉了揉兔子的脑袋,轻声缓缓道:“真是拿你没有办法,从小就喜欢养一些看似无害的小动物,最后被咬得一身伤也不见你恼,如今死后还是不长记性,捡这些小玩意儿养,可莫要……”
一阵忽如其来的轻风袭来,打断了她接下来的话语。
温含薇只觉得后颈被一只冰冷的手掌所覆控,不是人类应有的体温,手掌间的动作却是带着温柔与强势。
几步逼近间,她的后背就抵在了古木上。
她毫无防备。
但身体的本能让她下意识地抬手去推,却被百里安手掌轻柔的扣住掌心,随之抬起的手臂也压在了树面上。
无人的密林?
古静通幽的清晨?
万物复苏的时节。
若是有第三人在此看到两人这副情景,定然会叫人误会这是一对缠绵情人在暧昧亲热。
温含薇境界修为强过他太多?
此刻只要她轻轻动动手指头就能够让百里安躺在地上爬不起来。
可是她老老实实地被他压在了树面上?
并未表现出多大的反抗与不满。
温含薇平静地看着眼前这一双如红宝石般泣血的眼瞳。
干净漂亮,蕴影而藏?
不带任何攻击性,只是他的视线涣散迷离没有焦距?
猩红的眼眸带着潮湿的雾气与渴求。
半张半阖的唇下那对尖锐的利牙看着非但不会让人觉得很凶?
反而带着几分幼弱的意思。
分明眼睛已经开始发光,这是嗜血行为的前兆。
但此刻小尸魔的眼神看起来竟然比他怀中的那只兔子还要人畜无害。
一向喜行不言语色的温含薇不知怎么,就噗嗤一下低笑了起来。
她忍不住说道:“一些厉害的尸魔进食咬人都是一副凶巴巴模样,怎么到你这肚子饿了?
就成了一副迷迷糊糊的样子。”
百里安眼梢微微挑起?
歪了歪脑袋,低头在她秀颈间轻嗅了起来。
小犬似的模样再次将温含薇逗笑了,她提醒道:“你小心一点,不要流得到处都是。”
百里安晕晕乎乎地应了一声,还是一副迷糊散漫的模样。
他用鼻尖轻轻蹭了蹭她秀颈间的肌肤。
由于淋了一场雨?
宛若玉石一般的肌肤蒸着浅浅一层温热雨雾的潮湿。
将他喜欢的那种温暖好闻的味道掩淡了几分。
喉咙间传出细细的低鸣,他似是不安的皱起眉头?
再次用鼻尖蹭了蹭。
温含薇被惹得发笑:“痒……”
下一刻,她笑容蓦然僵在脸上?
被压在树面上的手掌受惊般地轻轻一颤。
纤细漂亮的指尖泛起了一层淡淡的粉红之意,可爱地蜷缩了起来。
她美丽的眸子闪过一丝恼怒羞赧?
挣开他的钳缚?
捏起小拳头在他脑袋上轻轻敲了一下:“不许……舔。”
百里安嫌她肌肤间的湿润雨水掩住了她那好闻的温暖味道。
十分碍事?
本能地将湿润的雨水舔干净。
那股温暖令人心安的味道又有了。
好快乐。
百里安抬手握住她轻捶敲打的那只小拳头,又强势地重新将她的手压了回去。
温含薇蹙眉低哼一声,只觉一阵尖锐的刺痛从肌肤间传来。
体内鲜血流动的声音清晰可闻,少年吞咽进食的声音十分微弱。
像猫儿吃食一般,完全没有其他尸魔那股噬血的疯狂劲儿。
刺穿肌肤的獠牙,除了初时的微微刺痛后,便也没有其他的不适与难受,就是有一点轻痒酥麻。
温含薇知晓,那是尸毒在麻痹痛感。
以她如今的修为,自是不惧着区区尸毒。
不惧归不惧,只是那对她无害的尸毒怎么感觉像一把柔软的小刷子,专挑酥痒的地方蹭蹭挠挠。
百里安进食的方式十分优雅,所以很缓慢。
但正因为缓慢,所以才折磨人。
时间慢慢流逝,东方破暗见黎晓。
晨风吹气两人的长发,朝阳的清辉洒在琉璃色的伞面之上,透着晕黄的光将两人得面容轮库映照得清晰了几分。
温含薇只觉得腰窝子有些软。
很奇怪的感觉。
不禁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托大了?
她想以自己这一身充沛的修为,仙人的体质,足以将这小尸魔喂饱。
可是为什么……
还未等她想出什么为什么的时候……
一声极为好听的浅浅哼吟随着微熹的光一同洒落在林间落叶上。
她眼眸惊乱微睁,忽然感觉到有些不可思议。
然后脸颊开始发热。
第一百六十章:这只小尸魔太厉害了
温含薇下意识地想要抬手去捂住脸颊,却发现自己握拳的那只小手被百里安冰冷的手掌紧紧扣在掌心之中。
他很听话,没有将鲜血弄得到处都是,很认真地将溢出唇外的鲜血用舌尖卷入唇内。
但如此却是不可避免的再次触碰到她颈间的肌肤。
分明体内血气还很并未到了亏损的地步,可是温含薇觉得浑身气力都被抽空了似的,连拳头都握不住了。
感觉……好奇怪。
按在后颈间的那只手掌似是感受到了她逐渐绵软,无力站稳的身子。
为了方便吃“早膳”,那只手很聪明地沿着背脊滑动,最后有力的扶住她纤细的腰肢,有些强势地揽入怀中。
两人胸膛紧紧相依,耳朵低垂的阿伏兔被挤压在了山峦绵绵中,一动不动。
兔子脸毫无表情,三瓣嘴动的飞快,一副生无可恋的样子。
温含薇忽然感到自己难以紧握的拳头被他用冰冷修长的手指撑开。
她掌心似乎起了一层薄汗。
琥珀色的眼眸好似清晨潮湿时所覆上的一层水汽。
真的好奇怪,分明昨夜喂他鲜血的时候,不是这个样子的。
不知过去多久,挨着他冰冷身体的胸口开始不安焦躁地起伏,她咬着唇畔,濒临忍无可忍的时候。
冰冷的唇与獠牙终于离开了她的肌肤,在雪一样的肌肤间留下了两道宛若朱砂印般昳丽的红点。
进食过后的胃袋不再空旷虚弱,百里安迷糊的意识也开始恢复清明。
他一脸愕然地将脑袋从她颈间抬起。
猩红的眼瞳早已褪色干净,化为澄澈的黑,目光有着迷茫,唇角犹自带着一抹醒目的残红。
舌尖那抹甘醇馥郁的甜,以及雪白肌肤间的两点红痕,无声地告诉他方才他做了什么。
若还是正常人类的话,百里安定是会被惊出一身冷汗来。
晨风枝桠繁叶间,伸出来一枝如雪洁白的野花,在清晨朝露下仍合着为张开的花骨朵,颤巍巍地映着寒风,释放着幽凉的清香。
温含薇紊乱的呼吸声萦绕在他的耳边。
一只手绵软无力地撑在他的肩膀上,另一只手则仍维持着被他压在树面上十指缠扣的模样。
她的手指长而细,指尖肌肤过分雪白,不知是喘得厉害还是因为其他什么,淡淡指甲都透着一抹浅淡的红。
更要命的是,方才进食吸血过于专注,事后才发现温含薇身上那袭染血的白衣此刻已经透着暧昧的凌乱。
半边肩头的衣衫都不知何时被拉扯下来几寸,露出一片精致秀小的锁骨,几乎乱花人眼。
“温……姐姐,我……”百里安忽然有种想撞树的冲动。
说着不要脖子只要一根手指头就可以的那个人分明是他啊。
这简直就像是人主动就颈送上门来,他还要装出一副欲迎还拒、正人君子的嘴脸给她看。
事到最后,结果不知廉耻地主动啃脖子啃得比谁都欢简直不要太小人轻佻。
啃啃咬咬也就算了,眼下这一副登徒子轻薄人的情形又该如何解释。
温含薇将手从他掌心里抽了出来,朝他摆了摆手,然后揪回滑落的衣衫掩好领口。
她面色潮红,说话的嗓音都是紧绷的:“不行不行,这尸毒好厉害,我受不住这个。”
她额头见汗,清晨幽林迷谷的寒风都难以浇熄的热度。
眸子清冷不复,眼尾一圈都浮现出了一层薄薄的桃花色。
温含薇目光又有些苦恼,皙白的手指揪着领口,又忍不住用指甲挠了挠伤口,声音带着几分郁闷迷茫:“好烧人,感觉有小虫子在伤口里钻来钻去,好热,伤口好痒,那股奇怪的感觉直往心里钻,怎么会这样?”
百里安看着怀中的女子缓缓抬起那双潮意晕浓的眼,清亮的眸子没有刻意勾人,却是有些灼灼的烧人。
原本清冷的声音此刻也只剩下轻轻软软的味道,随风绕进百里安的耳朵了。
他心头一跳,蹙起眉来去翻开她正在伤口处挠痒痒的手指,低头去查看伤势,语气也不禁带起了几分沉重的自责意味。
“尸毒如此厉害的吗?竟然连温姐姐你的仙人之体都承受不住,太玄宗可有驱除尸毒的法子。”
只是细细翻看间,那两道细小的伤口透着鲜红,不见任何乌黑青意。
这便意味着他獠牙间的尸毒在咬破她肌肤的瞬间,就已经被她体内的鲜血所净化干净。
奇怪……
百里安不由有些疑惑。
温含薇轻轻将他推开,似苦恼,似沉思,将手指送入唇中咬着指甲,思考了办响。
她终于得出一个结论来,扬眸看着百里安认真道:“我心许是生病发烧了。”
“啊?”百里安有些楞傻:“仙人也会生病发烧的吗?”
温含薇继续咬指甲,皱眉分析道:“乱幽谷里的腥风邪气太重,而且在那个尸魔手里头又受了不轻的伤势,被病魔有机可乘也不是什么值得奇怪的事情。”
她叹了一口气,眼神逐渐清明坚毅:“看来还是修行太浅了,如此孱弱不成器的身子,难怪比不过师兄师姐他们,只能位列第九经之名了。”
“是……是这样的吗?”百里安总觉得好像哪里不太对劲。
“嗯。”温含薇认真重重地点了点头。
她有些不甘心道:“原以为闭关修行两百余载,就能够与师兄师姐他们之间的距离拉近一些,可见今日一战连连失利,我果然还是太弱了。”
百里安也陷入短暂的思考,然后为她鼓励打气道:“那个叫嗣空的尸魔,他得力量根本不能以常态去衡量,我觉得他应该比所有的太玄九经加起来都要强大,你输给他不是什么丢脸的事情,温姐姐已经十分厉害了。”
温含薇紧锁的眉峰仍未解,心不在焉地嗯了一句,然后又问道:“你吃饱了吗?”
本来还想添一句如果没吃饱的话还要不要再来一点。
可是一想到他那厉害的獠牙,想想还是算了。
方才那无力的模样实在是太不像平日里的自己了。
百里安被这忽然转移的话题问得有些反应不过来,他怔了怔,随即轻咳两声,羞赧地点了点头。
第一百六十一章:不可以被下手的小尸魔
很显然,温含薇没有要同他计较扯她衣服的轻薄之事,只是目光认真地看着他问道:“接下来你打算去哪里?离合宗吗?”
百里安继续点头道:“嗯,离合宗的山门似乎损毁得不轻,酒酒姑娘的父亲似乎也受了十分沉重的伤势,如今我落入乱幽谷中,她肯定会很担心,我需要先回去报个平安。”
温含薇整理好衣衫,神色有些复杂道:“可我希望你还是对离合宗不要抱有太大的期望。”
百里安一怔,却是说不出什么反驳之语来。
在这仙道昌荣的世界里,一切邪物鬼道皆难容于太阳之下。
正邪之间的界限过于分明,不是一朝一夕,一恩一怨就能够简单了解的事情。
这一次回去,他必然会受到很大的心理考验。
温含薇的提点与担忧,并非没有道理的。
百里安嗯了一声,道:“这一点我心中有数的,这一次前往离合宗本就是为了守护她平安而来,至于其他,我从未多想什么,温姐姐不必过于担心。”
我生已安,不愠不怨。
他人有怨,我行无怨。
温含薇眼眸静静,凝视着他。
见她眼神担忧之色未散,百里安面容轻松一笑,道:“得之固喜,失亦不忧。”
温含薇吐了一口气,也展开笑颜:“你这便是所谓的胸无物欲,眼自空明吗?”
百里安摸了摸鼻子,苦笑道:“我哪有你说得这般高深莫测,温姐姐或许不知,其实作为尸魔而生,我并不害怕被那些仙门子弟收了去。
真正令我害怕的是这副冰冷的躯壳,似乎在一点一滴的抽去我曾经属于人类的情感与六欲,对于酒酒姑娘,得以肯定的是我在乎她,但这份在乎……”他蹙眉迷茫思索了一下,道:“似乎无关情爱,说不出是一种怎样的感觉。”
温含薇蹙眉道:“无关情爱你就……”
百里安轻咳一声:“那是一场意外。”
怀中的曾被挤得脸颊变形的阿伏兔耳朵动了动,打了一个哈欠。
温含薇有些头疼地揉了揉眉心:“我不爱与人打交道,不知道你们这些年轻人的情情爱爱是何道理,不过见你未泥足深陷倒也是件好事,只是关于人类情感之事,这一点的确十分重要。”
她面容一肃,道:“如果有一日,你当真被尸魔的本能所驱使,我不会杀你,但也容不得你愿是不愿,我用强也要将你带回小竹林锁起来看一辈子。”
百里安也有些头疼,心道我虽不懂什么是真正的情爱,可人间常理大许还是懂上一些的。
倒是温姐姐你啊,这一辈子的诺言可真是不可以随便乱许的。
“我觉得应当走不到那一步,毕竟这世间还有我喜欢贪恋之物,只要这一份感情不丢失,我便永远都是百里安。”
温含薇奇道:“说来听听,小动物什么的就算了,感觉放着你不管你也永远不缺这些奇奇怪怪的生物,若是还有其他欢喜的东西,不妨同我说说,一些小物件的话倒是可以给你搜罗一些来。”
百里安失笑道:“不是这个意思,我所说的是应该是一种羁绊,入世以来,那种让人向往忍不住亲近的温暖。
就比如说温姐姐你,分明对于温姐姐已经一点记忆都没有了,可我仍旧十分喜欢同你在一起的这种感觉,温姐姐就像是冬日的太阳,在寒冷的季节,阳光照在身上那种并不灼人的感觉真的让人很迷恋。”
温含薇从未被人以‘太阳’‘感觉温暖’这样的话语放在身上过。
在山门其他弟子的眼中,她从来都是性子冷清,沉默寡言,永远都是独来独往的一个人。
晚辈弟子们敬她,畏她,同她说一句话都是磕磕巴巴的。
对于师兄师姐们而言,她也只是一个不怎么可爱懂事的小师妹罢了。
即便是比剑论道,他们也从来不会找她。
并非是讨厌,只是那层疏离的隔膜是她自己一手建立起来的,怨不得旁人。
今日却忽然有一个人同她说,她像一个温暖的太阳……
心中说不出来是一种怎样的感觉。
可是当她听到他最后一句话时,温含薇只觉一盆冷水当头泼下,瞬间清醒过来,拧起一双小眉毛:“你该不会是喜欢我吧?”
百里安被这过分直白的言语狠狠呛住,脑袋里有一根筋跳着疼:“温姐姐可能误会了点什么。”
温含薇警惕的后退一步:“方才你说迷……迷恋,我在山下话本里看过那样的故事,迷恋似乎比喜欢还要严重一些。”
“啊……不,可能我用词不当。”百里安心好累。
温含薇声音严厉:“你不可以迷恋我!”
怎么感觉反应有点大了。
百里安自然不会认为她是在意自己尸魔身份,这样看起来仿佛有着什么另外一层忌讳在驱使着她。
他赶紧道:“我知道了,温姐姐,挚友,我们是挚友。”
听了这句话,温含薇才点了点头,舒了一口气,道:“这样就好。”
百里安哭笑不得:“温姐姐你可真霸道。”
温含薇也有些无奈:“并非我霸道,而是两百年前我家宗主就各种暗示于我,不许我对你下手。”
百里安奇道:“就连太玄宗宗主都认识我?”
看来他前世身份不俗啊。
温含薇睨了他一眼,道:“放心,你现在容貌与两百年前已经大不相同,我们宗主肯定认不出你来了。”
百里安决定不再进行这么遥远的话题,她不肯告诉自己的前世身份,再聊下去,也只会不断增添自己的好奇心。
“温姐姐,天色不早了,就此别过吧。”
温含薇道:“不需要我同你一起去离合宗吗?”
有她在,那李玄也不敢多加为难他。
百里安摇了摇头,笑道:“还是算了。”
温含薇受伤不轻,他更希望她早些返回宗门,太玄宗内必然有着不少疗伤圣药,总比她一个人独自在这荒郊野岭里打坐疗伤修复来得快。
临别之际,温含薇再次叫住了他。
“司尘。”
“嗯。”
她犹豫了片刻,道:“苏靖伤你,扔你入乱幽谷这种绝命危险之地,你可会憎恨她。”
百里安想了想,低头吸了吸兔子的毛毛,然后道:“不会。”
第一百六十一章:兔儿比鹿儿好养活
温含薇嫣然一笑:“不会就好。”
她取出一块玉简,扔给他:“这是叶帘记载西合城有关张家一些相关信息,需要带回宗门备案,我已经拓印了一份,这个就拿给你的酒酒姑娘看一看吧,虽说年轻人初入江湖的确需要一腔赤诚的热血劲头,可是对于前辈,还是莫要冲动直接动手得好。”
说完,便御剑离开。
百里安拆开玉简,这是一展记录玉简,从简面上能够看到记录某个时间段的影像。
这种记录玉简十分神奇,为十方城内的炼器大师所创,十分广泛用于各大仙家门派。
认真仔细的看完玉简上的内容,百里安将玉简收好,低声苦笑道:“如此说来,反而还是欠苏靖一声道歉啊。”
唇上忽然一阵柔软微痒,怀中一直精神十分萎靡的兔子不知何时竖起了一只毛茸茸的耳朵,轻轻擦拭过他唇角残余的血迹。
一双红色圆溜溜的大眼睛一眨不眨地正盯着他瞧。
百里安笑着将它从怀中抱出来,轻歪着脑袋将它摇了摇:“肚子饿了?”
温姐姐说阿伏兔这种生物胃口很大,极易陷入饥饿状态。
可是昨天一天加一整夜过去,这只兔子什么食物都没有吃,想来已经很饿了。
小兔子也学着他的动作,歪了歪圆圆的脑袋,两只耳朵可爱地垂着,用腿轻轻蹭了蹭他手背一下,好似回答。
百里安抱着兔子,开始往山谷一侧的一条土路走去。
由于这一方地境接近乱幽谷,所以丛林密谷十分荒凉,走在破败的山道土路间。
透过嶙峋曲折的枯枝老树,能够看到朣朦的山中有着破败的城隍老庙,荒芜的田地,以及久不住人依旧腐朽的松散房屋。
一眼望去不见半分灯火。
即便是万物破晓的清晨,在这连绵的山影之中,仍残留着几分鬼气森森的味道。
要想在这种地方寻找能够填饱阿伏兔这种生物肚量的食物,怕是有些难办。
天光之中,还挂着几颗稀稀拉拉地黯淡灰色星辰未灭。
百里安用指尖轻轻蹭了蹭阿伏兔的圆润得几乎找不到的下巴,低头问道:“你挑食吗?”
小白兔三瓣嘴动呀动?
咬住他那根蹭蹭的手指头?
表示自己并不挑食。
百里安点了点头,道:“那就好?
比小鹿儿好养活多了。”
小鹿儿在山境中不知怎么?
深得那位方歌渔大小姐的宠爱。
平日里吃得葡萄苹果,都是由灵泉灌溉所养?
如今生得膘肥体壮,嘴也养叼了?
就连他摘的青果子都嫌涩嘴不要了。
还是兔子好养活?
萝卜菜叶子都能满足。
初次相识,百里安当然不会如此吝啬,真就用萝卜菜叶子把它给打发了。
他决定像温姐姐那般慷慨,让食量惊人的阿伏兔也饱餐一顿。
绕过三座山丘?
来到一潭小湖?
百里安左右看了看四下环境,十分满意。
满地枯枝落叶,四面围着参天古树,使得本就不甚清亮的晨辉更难以照耀到这片丛林湖泊中来。
厚厚的枯叶失去了水分而泛黄干燥,百里安走在道路间发出沙沙的轻响。
咔嚓?
一声脆裂之音。
他低头一看,是一颗被踩裂的头骨。
头骨成圆形?
体积很小,不似兽骨?
也不似成年人的头骨。
像是孩童的头骨。
风吹卷而过。
地上散落的枯叶纷飞而起,裸露出一片森白积骨之地。
百里安叹息一声?
目光无悲无喜?
脚步轻盈地避开那些枯骨?
来到这一滩死水湖泊旁。
他蹲下身子,将苍白修长的手掌伸入湖水之中。
水波轻轻荡漾,有一种诡异的静美之感。
小兔子趴在他的膝盖上,看着那泛着一层幽冷之意的湖水,顿时会意过来自己即将面临着怎样的食物,红眼睛里顿时露出了愁苦的神色。
它低头看看水面,又抬头看看百里安的侧颜,一副敢怒不敢言的委屈神态。
只可惜百里安全身心地投入到为它捕捉食物上,并未注意到兔子充满暗示性的小眼神。
湖面微微涟漪起惊澜,平静的湖面开始咕噜噜地冒着水泡。
诡异的一幕发生了。
无数漆黑湿漉漉的头发从水中疯长而出,像是富有生命力的水草一般将百里安的手掌死死缠绕包裹。
水面之下传来一股大力,一双眼瞳油绿,眼白惨白的眼睛自水中深深凝望着他。
那股巨力十分可怕,让湖面都惊出大面积不正常的水波纹路。
可是百里安的身体不过轻微一斜,便稳住姿态。
他低头拍了拍兔子的脑袋,道:“吃饭了。”
而水下的东西见水上的人纹丝不动,碧绿色的眼珠子对上微微起了猩红之意的眼眸,开始恐慌畏惧。
方才还死命缠绕上来的头发这会儿就仿佛被火烧过一般,飞快的缩了回去。
百里安哪里肯让水下的东西逃跑,那头发滑腻得好像蛇鳞,无法抓握。
他手臂猛然一沉,插入水面之中,修长的五根手指也沉沉插入一个冰冷坚硬的事物之中。
仿佛某种生物的头骨,他五指锋利如钩,紧紧扣住,水面顿时浮现出大量的鲜红,他飞跃而起。
破水而出的庞然大物如黑影一般笼罩天空之上,破出湖面的那一瞬,无数水珠飞溅。
伴随着那凄厉的嘶吼声,飞溅而起的水珠仿佛受到某种强烈的音波力量,震散成水雾。
百里安一拖一拽,就把那庞然大物极其强硬不由分说地给拖上了岸。
冰冷的湖水乱溅,打湿了岸上的枯枝树叶。
缠绕在百里安手腕间的厚重湿臭的头发早已无力散开。
他冰冷的手指生生插进那巨大黑影的头颅之中,黑红浓稠的鲜血将他干净苍白的手背染上一层脏污。
一股难以言说的恶心味道弥散在了潮湿的空气里。
硬要形容的话,就像是某种巨大鱼类内脏堆积腐烂浸泡出来的粘稠尸液味道。
百里安对于这样的味道没有多大反应,只是认真地低头打量着手底下垂死挣扎的东西。
在地上奋力挣扎激烈猛弹的巨大黑影,是一个全身被浓郁的黑色头发包裹着的女人。
漆黑湿漉的头发像是从脏污的沟渠里打捞出来一般,淌落下来的水珠子都是乌黑乌黑得,宛若发臭了的劣等墨。
第一百六十二章:小兔儿,不可以挑食哦
粘稠的发丝下是惨白浮肿的身体。
虽说从轮廓看是一个女人,可身体的大小却是早已超出了人类的范畴之外。
被拖上岸的那个瞬间,从这个女人身上爆发出了无数凄厉、令人不寒而栗的婴儿尖锐的啼哭声。
那浓密发臭的黑发离了水,就仿佛太阳底下的黑糖一样,开始融化成一滩粘稠的黑液,黏附在女人惨白浮肿的肌肤上。
头发下的肌肤逐渐露出全貌,浮肿的身躯哪里还是一个女子的身体。
她除了正常的双手意外,在女人的腹部间还破体生出两只比正常人都要长一辈的手臂。
她没有腿,只有无数漆黑的肉须驻扎在腰部以下,有力的扎进枯叶土地之中,汲取大地里的阴气用以反抗百里安的手掌。
在这个女人的头颅无耳无鼻,只有锯齿锋利的残月大口。
脑顶上嵌着一颗没有眼瞳白生生的眼珠子,正在百里安的掌下咕唧疯狂打转。
她背部,手臂,脖颈间,更是极其诡异地长满了孩童幼婴的脸孔,
头发融化出的黑水将那些脸孔染得漆黑又狰狞,仿佛在经受着某种炼狱酷刑一般。
一张张脸都张着黑漆漆的嘴巴发出‘啊啊……’宛若诅咒一般的声音。
人间山谷,林外世界晨光静好,山湖泊内残酷如幽冥。
趴在枯叶草丛间的阿伏兔似是受不了那女人散发出来的味道。
它抬起前肢的两只爪子面无表情地捂着鼻子,像人一样站起来后退两步。
那双冰冷淡漠的红眼睛里满满都是抗拒的意味。
百里安并未注意到它的小动作。
低头继续打量着手底下的女人,分明有着惨白诡异的四肢,但她却仿佛隐隐忌惮着什么似的。
枯瘦的手指都深深插进了大地里,硬是不敢触碰百里安的手臂用以反抗。
倒是身体里生长出来的那些狰狞恐怖的脸孔,疯狂地从她肌肤中凸起。
脸孔与肌肤拉得极长,之间却始终被无数根鲜红的肉丝将它们紧紧扯在女人的身体里,无法挣脱逃离。
如残月般开裂的巨嘴锯齿中还咬着鱼类血肉的碎末,哈气之间,尽是腥臭。
百里安看着女人身上的那些脸孔,一边尖叫凄厉地诅咒着什么,一边拼命挣扎,试图往枯叶地里的那些头骨中钻去。
百里安心中顿时明了。
这片湖泊中的鬼物,竟是将这些孩童婴儿拖至了水中活活溺死再生食入腹。
他曾在山境中的神府东境中,翻阅一本《百鬼摘要》的游记,曾见过此等阴物的图绘详情介绍。
掌下之物,早已非人。
而是聚收阴气死水不流之地的阴鬼之物。
名为溺童妇。
阴鬼之物,当以魔宗邪教最为酷爱戾炼,以邪恶手段聚集阴怨之力养尸炼魂,最后在以特殊符咒或以恶针钉死阴尸的魂魄,炼制为尸傀为己用。
只不过溺童妇这种阴鬼,很显然还远远入不了魔道之人的眼。
自然也不会让人浪费符咒与阴器来将以炼制。
溺童妇这种鬼物,是凡胎女子怨气深沉所化。
据书中记载,这种鬼物形成最多的例子是凡间豆蔻年华的女子。
并未出阁却先怀子嗣,被人们视为不洁失贞,做为惩戒便会让其家人捆绑束缚,再扔入猪笼,束缚重石,连同腹中胎儿一同沉入湖水之中溺死。
这是各方地界的风俗传统,在这个正道仙门昌盛的世界中,人们决不允许有如此不洁罪人苟活于世,污秽他人。
若是一般被溺死的女子倒也罢。
若是被溺死的那一名女子对腹中胎儿有着强烈的守护执念,却只能无能为力地感受着自己的生命流逝,腹中血肉冰冷死寂,这份强烈的守护执念变化化成一股强大的怨念。
她可以借助这股怨念的力量,不入轮回投胎转世。
但凡有稚子孩童,亦或者弃婴江流儿经过这片湖泊。
这名溺死的女子便会操控头发将其拖入水中活活溺死,继而吞噬入腹。
一旦沾染了人命,那便应承了因果,种下阴恶之念,那便就正式化为了噬取人命的阴鬼之物。
百里安看着女子高高隆起的腹部,便知晓这名溺童妇是在以这些孩童的性命与魂魄养鬼胎。
地上枯叶中所掩埋的枯骨头颅已经有些年头了,难怪此山如此荒寂无人烟。
想来是这溺童妇在早年间在山村中专虏获稚子孩童,溺死在这片湖泊之中。
知晓山中有凶物。
寒来暑往,此山便再无人烟。
腹中死胎失去了养分,也难以获得新生。
趴在地上的鬼物毫无威慑性地低吼一声,腹部间延伸的两条长长手臂飞快的在腹下抛坑,将隆起的肚子藏进土地之中。
百里安手指微微一顿,五指尽数没入她头颅以后,便朝着像个小人一般两条腿站着,前爪捂鼻的小兔子招了招手,道:“小兔儿,过来吃饭了。”
阿伏兔非但没有过来,前头两个小爪子捂着鼻子一刻也不肯松。
反而还后退两步,两只垂着的大耳朵跳了跳,红眼睛里折射出幽幽冷光。
看来小家伙洁癖还挺严重的。
百里安不明就里,朝他歪了歪脑袋。
“你没见过溺童妇吗?温姐姐昨日出谷的时候曾同我说,阿伏兔你生平有三爱,一为龙族,二为神魔,三为阴鬼。
如今我这般弱小,龙族神魔这种存在更是连接触的资格都没有,只能以阴鬼投喂于你了。
这只溺童妇杀害了很多无辜稚子,她若死了,这些稚子的灵魂也能够得以安息,你也能够吃饱。”
正不断往后退试图将自己藏到草丛里的阿伏兔忽然听了他这么一句话,小短腿忽然顿住。
凉幽幽的小眼神斜了过来,捂着鼻子舍不得撒开的爪爪也缓缓松开一只,然后朝着百里安抬起爪子晃了晃。
百里安不知它着晃晃爪子是何意,眯起眼睛打量了许久,才看到原来阿伏兔不是在跟他晃晃爪子。
而是爪子上竖起了一根指头,在比划着‘一个’的意思。
只是兔子得指头过于粗短,即便是竖起一根指头也难以区分这根指头和其它肉肉的爪头有什么区别。
看着百里安那愣愣的模样,阿伏兔显然也反应过来了什么,凉凉的目光不动声色地落到了自己的爪子上。
看清楚了自己那胖爪子憨窘的模样,眸子里的冰霜冷漠瞬间被羞窘所代替。
然后飞快的将那只爪子藏到屁股后面,捂着鼻子一扭脑袋,看到了别处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