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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我欲乘风归     长歌当宋txt下载     长歌当宋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二百四十七章一败再败

    文同登上马车,他不知道甘凉是否真的如叶安描述中的那样可以进行大刀阔斧的推行新政,可以完全摒弃大宋的那些陈规陋俗。

    但他还是毅然决然的上路了,马车跟在普惠商号的车队后面,一路上都会有普惠商号的人照顾,到也让他省事的多。

    他便用这段时间躲在车厢中看书,尤其是那本叶安送给他的手札,更是让他看的津津有味,甚至大呼过瘾。

    他从未想到过还有另一种制度,一种集合百姓智慧的管理制度,名曰“百姓大会”。

    甘凉现在已经开始推行这种制度了,只不过从叶安的描述中进展缓慢,他需要一个能主持大事的人前往甘凉帮助他推行这,并且甘凉的律法也需要进行改变。

    瞧见谢叶安说话的态度,隐隐之中他已感到了不同,甚至有些不敢往下想,可不知为何他却又十分期待去往甘凉,更期待看到叶安描述中的盛世景象……

    人都是喜欢冒险的,这一点无论是文同,还是叶安亦或是赵祯都是一样。

    赵祯的冒险就更大了些,谋取夏州冶铁务!

    西夏铁器精良,甲胄多以冷锻之法铸就,为了满足供应,李元昊在夏州设置冶铁务,专门制造兵器。

    夏州一带盛产铁矿,但夏州距离宋朝麟州、府州较近,宋朝麟府都部署葛怀敏曾从保安军出发,打败西夏军队后直抵夏州,其后主动撤离。

    而得之一切后,范仲淹却计划攻占夏州冶铁务以断绝西夏军队的兵器来源。这是一个好想法,只不过并不容易实施。

    范仲淹现在是大宋西北的主事人,掌管陕西一路的军政大权,并且赵祯用他就是希望取得对夏作战的胜利,这般部属自然不会有人反对。

    于是范仲淹命令葛怀敏、麟府都监朱观率军分六路进攻西夏,朱观等人攻破了西夏十一座堡寨,直抵洪州,西夏军队据险固守,同时还下令横山所属蕃部部族截断宋军退路,葛怀敏等人失利,被迫撤离西夏本土。

    消息传到东京城百姓雀跃,无论如何这也是大宋对西夏作战的胜利,如果说之前的三川口之战算是战败的话,那这一次便是妥妥的胜利了。

    就算葛怀敏与朱观并未夺下夏州,就算没有毁掉夏州的冶铁务,可毕竟攻破西夏十一坐堡寨,杀敌无数,而战损极少,这就是最大的胜利!

    东京城中,百姓欢欣,唯有叶安愁眉苦脸,他知道以李元昊的性格绝对不会忍气吞声,必定会以更猛烈的手段进行报复。

    大宋根本就没准备好一场有组织有计划的进攻,这一场只能被称之为战斗的行动都没有达到目的,更别提一场战役了。

    恰恰与大宋相反,党项年年征战,现在的西夏也开始逐渐搞起了汉家那套成熟的战争机制,粮草,甲胄,兵刃,器械都以完备起来,进攻的效率也大大提高。

    此消彼长之下,大宋与西夏之间的战争势态很可能会在段时间倒转,此时的大宋不该想着如何进攻西夏的本土,而是该准备积极防御。

    可宋人还停留在攻破西夏堡寨的喜悦中沾沾自喜,叶安现在都懒得上疏了,根本没有,而秦慕慕也不劝他,两人都相拥坐在一起看着落日,只觉得无比凄凉。

    凄凉的不是他们的生活,而是对大宋王朝的有心无力,他们之前努力过,但无论他们如何努力,都不可能叫醒一个“装睡”的人。

    “侯爷!出事了!”

    “本侯好着呢!”叶安冲着连滚带爬进入后院的铁牛翻了个白眼,最近这段时间他也变得敏感起来。

    “李元昊率军犯边,三川寨失守!”

    随着铁牛的话叶安猛然起身,盯着他一字一句道:“你确定是三川寨?!党项人就算再厉害,也不能击穿整个怀德军,再说三川寨可是曹仪所在的镇戎军,若李元昊能攻破三川寨,他曹仪就能提着脑袋回朝领罪了!”

    铁牛苦笑着抬头道:“侯爷,消息属实,上个月,西夏军队自兜岭杀入怀德军,怀德军上下畏敌不战,固守堡寨城池不出,西夏大军兵锋锐利,一路南下入三川寨,曹将军派兵阻击,并去信怀德军都巡检刘瑞截断西夏退路,奇袭西夏后军,但快骑并未传至,镇戎军西路都巡检杨保吉战死。

    谁知第二日,泾原路都监刘继宗、李纬、王秉等将领分别率兵出战皆大败而归,刘继宗还被弓箭射伤。泾州驻泊都监王珪统帅三千边军救援三川寨,从瓦亭寨到达狮子堡后,被西夏大军包围,王珪率领全军浴血奋战,亲自上阵,锁骨被利刃所断依旧死战不退,手刃两员西夏战将,大军这才被稳住阵脚,但终因寡不敌众,王珪坐骑受伤,不得不撤离战场。西夏军队在攻破三川寨后一路劫掠三日,其后泾原路钤辖、渭州知州郭志高率大军抵达,西夏军队飞骑撤离,战损极少,曹将军令大军不得妄动,不可追敌……”

    “刘瑞就这般放任李元昊的大军从怀德军安然撤走?!曹仪是干什么吃的?居然错过如此机会?这不可能!”

    叶安根本不相信自己听到的,曹仪就算再傻,再蠢,也不可能放任李元昊离开,西夏的军队在三川寨附近劫掠三天,且不说有这三天的时间准备,就是他们劫掠的财物也会使大军速度放缓,这便是阻击的最好时机,西夏大军如何能安然撤走?至于怀德军的刘瑞,应定斩不饶!

    铁牛从怀中掏出密信道:“侯爷,范公以下文严查三川寨之败,而副使韩琦已赶赴镇戎军。”

    “果然被你言中了,大宋的边防存在极大问题,并且这样的失败或许还会经历!”秦慕慕在边上毫无避讳,铁牛已经习惯了她的存在,军机之事从无隐瞒。

    叶安长出一口气,先是延州三川口,继而是镇戎军的三川寨,这已经不是简单的南下劫掠了,而是在向大宋示威,是在彰显他李元昊以及大白高国的强盛,更是在威胁大宋必须承认西夏的地位。

    密信中还有一个令叶安震惊的消息,这次宋军在三川寨大败还有一个重要原因,西夏军队中出现了一种射程极远,威力强悍的弩箭。

    秦慕慕好奇的问到:“是不是神臂弓?”

    “什么神臂弓,应该是神臂弩,李元昊果然还是得到了那般的神兵利器,不过大宋也快获得了,有人会献上这种神兵以换取富贵荣华。”

    叶安知道这种利器早晚会出现,可没想到还是被西夏人先一步获得,秦慕慕有些担忧:“会对火器产生威胁吗?”

    这倒不在叶安的顾虑之中,笑了笑道:“云泥之别。”

第二百四十八章范子渊的愤怒

    活到叶安与秦慕慕这种程度的人就已经不再是为自己而活,他们两人关系到了整个云中郡侯府的上下。

    从叶灵,叶麟,叶眉姐弟三人,再到信陵坊中的那些个亲兵,都是羁绊所在。

    一开始叶安还能大张旗鼓的谋划老道士,可遇见秦慕慕后他便开始学着做好大宋的官员,再然后有了孩子,他便收敛起自己的所有想法老实的当个平安侯爷。

    可这不行啊!

    他与秦慕慕发现自己的子孙后代很可能会遭遇这个王朝的南北分裂,更有可能生活在乱世之中,自己若是活的长久些,说不得还能看到这一切。

    于是他便开始了谋划,谋划的不光是后路,更是新的秩序和政权!

    秦慕慕一开始只是以为叶安在给自家留条路,但渐渐的也发现了异常,寻叶安对质时被他一句话给堵了回去:“后路?后路在强大的蒙古铁蹄下算个屁?一套大宋自认为纯熟的体制最终也烟消云散,西夏,辽朝,金朝不过是历史尘埃!”

    从那之后秦慕慕便不再去管叶安做什么,而是一心协助,叶安需要军队的思想建设,她便与叶安一起拟定纲要,他需要西北经济繁荣,她就帮着转移普惠商号,他们做所的一切都是为了在甘凉建立起一个完整的,超越这个时代的体制,超越封建的,更加高级的体制。

    所有的雏形都以准备好,所有的思想改造都在进行,只是现在的甘凉还如同一个个零部件般的散落,只需那变革契机到来,便能立刻组装起来,形成一个碾碎一切的恐怖机器。

    随着大宋与西夏之间的战事紧张,秦慕慕便觉得这股契机要来了,叶安这段时间也越发的安分守己。

    平静的水面下永远隐藏着波涛汹涌,东京城的普惠商号总号已经开始疯狂的招人,因为有大量的骨干和熟练人才被抽调走。

    这一点就算是不参与的曹家都有察觉,不过却是以为叶安在培养新人,为了扩大商号在大宋的范围。

    最近普惠商号一直在向南扩张,泉州市舶司附近已经出现商号的铺面了,再往南还有福州,杭州等地。

    只不过所有人都没发现,这些人家的亲眷都以转道去了西北,而西北的工业巨兽正在逐渐苏醒,来自大宋全国各地的资源在源源不断的向那里汇集,那里的商品又在源源不断的从新疆府买到西方,或是从湟州进入大宋。

    大宋上下都知道西域出了个名叫“阿斯兰汉”的王,带领西州回鹘统一起来,并抵挡住了西夏的攻势。

    但没人知道“阿斯兰汉”属于叶安,更没人知道这位“阿斯兰汉”的肚子里怀着叶家血脉。

    西域的使者还是打着西州回鹘的旗号前来,并且在面见赵祯后请求与大宋为盟,并愿意不断的拖延和消耗刚刚成立的西夏,唯一的要求只有一个封王。

    这个要求并不过分,大宋对外藩封王的举措多的数不过来,角厮罗都能叶安打的苟延残喘了,还是保留了镇西王的封号。

    至于李元昊,大宋刚刚褫夺了他西平王的封号,正好可以用来奖励回鹘人的阿斯兰汉,用一个外藩王换一战力强大的忠犬,这笔买卖怎么看怎么划算。

    至于凉州府中也不知何时来了为大人物,一来便搬到了类似城堡一般的叶侯府宅,听闻最近许多举措都是这位大人物授意裴知府的。

    减免农税,商税,重新划分土地给百姓,按人口计算并将荒地以极其低廉的价格出售给前来归附的百姓,甚至是流民。

    更为重要的是开办学院,和学园,前者不光教人读书,还教人技术,虽说不及格物学院那般的包罗万象,却有着极强的专业性。

    从凉州学院出来的人,立刻成为工厂抢着要的人才,他们在器械上熟练操作,几乎所有的问题都能解决,修理。

    至于学园则是针对孩童开蒙的,裴承文下令所有适龄孩童都要入学,不光免去束修,还包下了一日三餐。

    半大小子吃垮老子,这对于寻常百姓家来说乃是天大的好事,就以这等好处,不断有百姓前来购置土地,送孩子上学。

    至于湟州知州范子渊的咆哮,没人会当一回事,他敢在裴知府的官衙咆哮,却不敢去往叶侯的府宅,也就没人在意了。

    裴承文擦干了脸上的唾沫,满是歉意的苦笑道:“范老弟,不是为兄不想办法,实在是……实在是民意如水啊!朝廷又没下公文禁止百姓来往甘凉和湟州,湟州百姓前来走亲访友又有何不可?”

    “走亲访友?!哈,我信你就是圈里养着的猪猡!敢不敢再明目张胆些?他娘的我湟州治下百姓连夜拖家带口的来你甘凉为的是走亲访友?”

    “或是前来做些小本买卖的呢?”

    “整村整村的人推着小车,带上所有家当前来做买卖?!裴承文,你这是要吞并我湟州啊!你可知湟州与凉州府之间的界碑石到了何处?别摇头,别装作不知晓!已经到了安拢寨外!贼直娘,我湟州治所邈川城都在你凉州府治下是吧?!来来来,干脆让你的人将我脑袋砍下来,挂在你凉州府的城门口!”

    说完范子渊便要去夺府衙兵丁的刀,吓得一群差人掉头就跑,裴承文死死的拉住他的袖子道:“可不敢这般啊!你可知这是在逼叶侯造反?!”

    范子渊冷笑道:“别把叶安往外摘,当初在司农寺的时候我便知晓他的脾气,说一不二,敢作不敢当!如今这局面,可曾考虑过我?!湟州说到底也是从青塘人手中夺回来,说不得哪一天便又成了外地,可我们这些朝廷命官该如何……这般施为,岂不是要了我等性命?!告诉他叶安,若再这般,兄弟没得做,还要搭上我范家上下的性命!”

    裴承文这回终于撒手了,整了整衣服淡淡道:“就算如此,范老弟还是未将此事告知你叔父吗?界碑石随时可以挪过去,终究是一块石头而已,可你也看到了,百姓自愿前来,你能拦得住?就不怕遭遇民变?”

    “民变也比掉脑袋强!再不弹压还了得?我邈川城以北……不,安拢寨以北早已十室九空,之前行文给你,倒是有人管啊!眼下这局面还了得,我可是快要卸任赴京待选了!”

    最后一句话才是切中要害,裴承文微微一笑:“走不了,你还是湟州知州,哪里也去不了!”

    “你怎知晓?!”

    范子渊狐疑的看向裴承文,他在这以就任三年,算算日子也该到时候了,湟州的烂摊子他不怕,怕的是新来的知州炸毛。

    不是所有人都能同自己一样对治下百姓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

    裴承文似笑非笑道:“如今西北以是这般局面,国朝与西夏之间战事频频,你能走的了?便是你族叔范公也走脱不得啊!”稍稍一顿,他又加了句:“再说朝中有人帮你说话,自然是不会挪窝的……”

    “还真是要同折家一般在西北盘踞啊!”范子渊眼神中闪过一丝复杂的神色,开口让便裴承文尴尬。

    这话好似并没有错,只是这家本宗可是在府州,叶安却在东京城中。

第二百四十九章藏富于民的甘凉

    目送着裴承文离开,范子渊的脸色却是能拧出水来。阑

    通判廖思文走了过来,顺着他的目光看了看随即便感叹道:“范兄,您这话伤了人心,咱们湟州每年靠着甘凉带来多少的财富您是知晓的,叶侯不可能造反,也不会造反,您这般的扣帽子又何必呢?就算百姓皆往甘凉去,也不是我等的错处,更不是甘凉的错处,叶侯可是在东京城里陪伴天家嘞!”

    范子渊那能拧出水来的脸色立刻变得和煦起来,甚至全然不见之前的半点恼怒:“嗯,你说的在理,难道看不出本官是在敲打裴承文吗?朝廷之制犹在,可他太过明目张胆了些,如此一来便忘了朝中规矩,他甘凉能吃肉,就该给咱们留下口汤水喝,否则谁都不好看,也是时候让他裴承文出点血了不是?”

    廖思文使劲的挠了挠脑袋,他听不懂范子渊话中的意思,拱手道:“还请知州赐教!”

    招了招手让凉州府派来的陪同小吏过来,范子渊指了指不远处如画一般的兰庭,小吏便立刻会意在前面领路。

    “你看,这凉州府衙与咱们的湟州府衙差的多不多?”

    “自然是不能相比,凉州府乃五凉京华所在,衙署气派些也是应该,不过也太过奢侈了些,这里的模样就算比之中枢也不为过吧?”

    范子渊嘿嘿一笑:“官不修衙,这个道理谁都知道,可他裴承文不光修了,还是大修特修,为何?”阑

    廖思文猛然变了脸色:“州尊的意思是他能一直待在这?!”

    范子渊微微摇头:“诶!没听懂啊!本官的意思是这般漂亮的衙署所在,需用钱多少,需用人多少?最后钱去了哪里?”

    廖思文对于这些是不懂的,还是一脸求知的模样,范子渊有些恼怒,为何叶安手底下的人就那般的聪明,而自己的手下皆是些蠢货?!

    “自然是去了凉州府百姓的手中!”范子渊在漂亮的不像话的桌前坐下,光滑的大理石桌面上放着的是精美的青花瓷。

    蓝白相间的颜色与大理石的黑白相间交相辉映,范子渊端茶一饮道:“取之于民,用之于民,这句话在甘凉可不是空话,无论是府衙,还是城里城外,你觉得这凉州府与咱们湟州城有何区别?”

    “干净,规整的不像话!”廖思文作为通判岂能看不出来,但他虽然知道不同可却一时难以形容,最后只能用赶紧整洁来表达。

    范子渊摇头笑了笑:“你知晓为何会如此吗?”这次不等廖思文开口,他便感叹道:“因为他娘的甘凉有钱,凉州府居然连城池净街这种事都愿意大把大把的花钱雇人,街面上有老翁老妪洒扫,每日皆是如此,一月下来居然可得钱一贯!数百人便是近千贯钱!”阑

    瞧见边上廖思文张大的嘴巴,范子渊便苦笑道:“知晓你不信,可这就是事实,要不你寻个衙门中的小吏问问?”

    廖思文想了想还是拒绝了自取其辱,转头看向范子渊苦笑道:“取之于民,用之于民,这话没错,可也没有这般用的!州府衙门开销如此之大,朝廷自然会知晓!”

    范子渊哈哈一笑:“知晓?嗯!或许知晓,但也不会有人在意,每年朝廷从甘凉收取的税收已经快赶上整个永兴军路的税收了,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朝廷不会对甘凉这个大钱袋动手,稍有差错便会影响一整年的国赋,朝廷赔不起,也不敢试。”

    廖思文不想把事情扯到朝廷上,只是对甘凉的经济十分好奇:“若连净街的老弱都能每月得钱一贯,那……”

    “不用想了,本官以让仆从扫听过,这里的百姓什么活都愿意干,农事,杂活,帮闲,力夫,跑腿,只要你给钱便能雇到人,至于钱财多少,那就要看本事了,不过一个客栈伙计每月得钱三贯,一个酒楼伙计每月得钱四贯,车夫得钱四贯……帐房得钱八贯,掌柜得钱十贯或者更多,更有甚者一个好掌柜能得钱几十贯,这是每月的结的钱,有时遇到富贵人家,那些帮闲、力夫的赏赐便有数贯钱之多。”

    廖思文的嘴巴从范子渊说话开始就没有合上过,他不敢相信一个客栈的跑堂伙计居然能每月足额领取三贯钱的薪水,要知晓东京城的寻常人家一个月才能挣不到三贯,这还是一家老小齐上阵,不吃不喝的拼命做工下才能得到的。

    范子渊并没有嘲笑廖思文,一开始他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模样和他差不了多少。阑

    起身看着府衙外熙熙攘攘的街道,范子渊便道:“这便是藏富于民,百姓富起来了,自然有钱买东西,甘凉的货物便能买个好价钱,如此市面就繁荣了,市面繁荣了就需要雇佣更多的人,薪酬自然也就会水涨船高,百姓又再次得利!”

    “那甘凉的钱是从哪来的?”

    这个问题非常好,范子渊之前也想了很久,很多时候人们都被一个假象所困扰,认为天下的钱财,货物和粮食都是有定数的,此消彼长才符合阴阳之道,可事实上到了甘凉之后他才明白叶安当初说的话,财富是百姓创造的!

    举起茶壶,范子渊在廖思文的惶恐中给他倒上一杯,又给自己的茶盏添满才慢悠悠的开口道:“西域,永兴军路,秦凤路,河中府,河东路……”

    随着范子渊的话,廖思文的嘴巴越张越大,最后足足能塞下一个锅盔。

    范子渊担心他的下巴脱臼,这才苦笑道:“天下财富都在向甘凉汇集,甘凉的货物不断被工厂所生产,那些原料也在不断往甘凉来,现在谁不知晓只有把东西送到甘凉才能变成真金白银?咱们大宋的铜已经有一半在甘凉的,为此朝廷不得不增发宝钞,好在甘凉用铜也用宝钞,甚至是金银也收取,这才让朝廷不至于捉襟见肘,朝中已有重臣扬言以宝钞换取甘凉的铜钱,否则再发宝钞就危险了,但也有人说,甘凉收取宝钞,也是在为朝廷做担保,只要宝钞能在甘凉买到东西,那宝钞就是值钱的,比铜钱还值钱!”

    短时间大量的信息涌入让廖思文的脑袋转不开,他只是湟州通判,没在东京城中当过京朝官,所以对很多事情不明白,范子渊则是告诉他,现在的甘凉已经足够繁荣,湟州要想方设法的从甘凉身上捞好处。阑

    他们二人此次前来不光是为了界碑石的纠葛,而是为了湟州百姓来的。

第二百五十章皇帝罢朝了

    三川寨的失败再次引起了宋廷的恐慌,这种恐慌是看得见的,文臣武将无不被赵祯发怒的模样给吓到,大宋的官家一夜之间便憔悴如斯,实是少见的。阑

    作为帝王他应该永远保持淡定和威严,只不过两次失败无论如何也没有办法再粉饰,赵祯一句:“西北糜烂,竟一战不如一战!何其怖也?!”让文武百官为之惶恐。

    但谁都知道这是无法改变的事实,李元昊就是要不断南侵逼迫国朝承认西夏的地位,而朝廷也不肯能退让。

    赵祯想要的反攻还没开始,李元昊的入侵便给了大宋上下一个结结实实的巴掌,延州一战才过去多久?

    李元昊非但不收敛些,居然还敢卷土重来,战争之后必须休养生息,这在汉家王朝看来是理所当然,可在游牧民族那里却恰恰相反。

    战争对于他们来说是收获的集结,是财富的象征,是家中添置器物的采购,在他们眼中只有给牛羊马匹贴膘的时候才是真正该休息的时候,就算如此,为了活的更好一些,他们也会在这时候集结起来去劫掠。

    就在朝堂上下惊惧李元昊再次南下时,赵祯却突然罢朝了……

    罢朝的原因叶安是第一个知道的,因为不是陈彤告诉他,而是身为皇后的曹婉一时间请他入宫,官家唯一的皇子病了,并且宫中御医束手无策。阑

    叶安不明白连宫中御医都没有办法瞧的病症,为何自己能够医治,或者说是在曹婉的眼中自己能够医治。

    尚药奉御丞孙兆可谓是闻名宫中内外的圣手,尤其是在伤寒一块,有着惊人的造诣,反正叶安知晓东京城中一位豪商家中小儿得了风寒,寻访东京名医无人能治,到了他孙兆手中不出三日便药到病除。

    可看着眼前双目紧闭,牙关紧咬的孩子,他孙兆居然如同鹌鹑一样只知道撅着个腚,大气也不敢喘一下。

    至于边上的曹婉更是如同自己的肉被割掉一般,抱着孩子垂泪,继而便用阴冷如刀的目光看向孙兆道:“还不合药?等着赐死吗?!”

    孙兆再次哆嗦了一下,只能低声道:“回禀圣人,以臣下之见,皇子恐为风寒之症,只需辅以驱寒之阳药即可……”

    “风寒之症?!每次都是风寒之症!合药至今为何从不见好?!知晓为何今日乃本宫召见而官家未至吗?因官家对你们这些士大夫网开一面,而本宫是大宋的后宫之主,眼中只有吾儿性命,对你们绝不留情!”

    叶安站在宫门外迈出的一条腿在空中,想了想还是该收回来,就算是对朝堂同僚的尊重,也不该这时候去看人家的丢脸,何况暴怒中的皇后很可能让自己这个池鱼被殃及。阑

    站在景福宫门口的陈彤都快哭出来了,他觉得也只有叶安能够拯救大宋的这位皇子,官家寻常再怎么不待见他,再怎么说他,可这位毕竟是当初救下过曹玮,并在军中被传的神乎其神的精通雌黄之术。

    叶安盯着身边的陈彤看了好一会,直将他看的两股战战才道:“你小子一项是个老实的人,就算不是脑袋灵光的那种,也不曾坑人,你告诉我什么时候开始学会害人了?”

    陈彤脑袋嗡的一下,无奈的看向叶安道:“侯爷,奴婢怎生能害您呢?是圣人口谕,圣人下旨召见啊!”

    叶安长叹一声没有再多说什么,如果换做陈琳或是蓝继宗在,入宫之前就会将大概事宜悄无声息的告诉自己,而自己也能寻个借口推脱过去,哪怕在路上因牛车车轴断裂而“摔伤”也不会进宫来趟这趟浑水!

    陈彤在宫中伺候多年,岂能不知其中利害?在叶安跨进殿中的一瞬间他便低声道:“奴婢求您了,只要保下小皇子性命,奴婢愿意做任何事!”

    叶安翻了个白眼……老赵家有什么好的,让这些宦官一个接一个肝脑涂地的去报答,蓝继宗是这样,陈琳是这样,陈彤也是这样。

    最后只能进入殿中,说实话他根本不想面对曹婉。阑

    孙兆用同情的眼光看向叶安,眼神中甚至还有些许感激,在他看来叶安这是在救他与水火之中,给天家看病,尤其是给皇子看病,所有的步骤都要符合规矩,就算是有些不同的地方也要被忽略不计,以症状为主,而在他看来皇子的症状就是风寒。

    叶安也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被人们当作药到病除的神医的,之前因曹玮的外伤救下他一命纯粹是他运气好,箭矢只是埋在了他深厚的皮下脂肪中而并非穿透。

    至于军中的那些雌黄之术完全就是后世的杀毒消炎的基本操作,战场上大多是外伤,只要做到这两条,死亡率必然是下降的。

    更可笑的是还真的有人相信自己是星君转世的,并且自己这个“星君”身份会随着他们的需要而不断转变,有人说侯府的饭食好吃,于是便立刻有人说自己是东厨司命转世的,自己可不是灶王爷,否则过年的时候也不会给灶台上放上蜂蜜了……

    床榻之上,刚刚年满三岁的皇子赵昕身上盖着厚被子,小脸通红的在床上双目紧闭,这显然是高热,至于是不是风寒那就是另说了。

    高热的症状可能是多种疾病导致,甚至是吃坏东西胃部发炎也会导致高热。

    这就是人的一种本能生理反应,而孙兆那种名满东京城的医生不可能不知道,他之所以小心谨慎不敢随便施为,乃是担心自己的小命。阑

    对症下药永远都是没错的,就算症状没有减轻或是缓解,但只要是针对症状那就没有用药失误这个说法,并且在诊断上也不会出现问题。

    毕竟高热在绝大多数情况下都是风寒之症,孙兆这么做完全没问题,就算赵昕病死了,也不能指摘他的不是。

    叶安终于知道为何大宋的皇子在宋真宗之后便越来越少了,不是当下的医疗条件不行,而是政治环境!

    天家对皇嗣越是重视,御医们便越是不敢逾越,所有的行为都在医书上早已出现的条条款款中进行,而无论是什么样的名医在这时都抛弃了数十年的临床经验,变成束手束脚的蹩脚医生,最终形成了恶性循环。

    曹婉已没了主心骨,官家今日故意离开,为的就是让御医们任意施展,而自己的存在就是给他们施压,让他们竭尽所能,可孙兆的表现还是让他失望了。

    眼瞧着叶安在床榻前跪坐,小心的掀开被角将手伸进去,曹婉不知为何心中竟安定许多。

    叶安抬头看向她道:“请问圣人,皇子昨日可曾惊厥过?”阑

    曹婉连连点头:“昨夜惊厥过,起来用了静心安神的汤药便好了些,今日又高热不退,惊厥数次,又召孙兆等人入宫……”

    叶安看着眼前比叶麟小不了几岁的孩子,突然有些不忍心,若按常理赵祯是没有子嗣的,自己也完全可以按照历史的发展对此事不管不问,可当他面对眼前的孩子时,竟发早已在沙场上练就的铁石心肠却怎么也硬不起来。

    赵昕的脸很好看,有点像赵祯,但更多的还是像他的母亲苗氏,只不过眉宇之中多了些老赵家的中正平和,或者说是优柔寡断。

    千万句推辞的话到了嘴边还是说不出来,盯着赵昕的小脸看了一会,见他又开始惊厥抽搐了,叶安便知道自己躲不掉,还是要救他……

第二百五十一章

    高热惊厥的诱发原因有很多,叶安简单的观察便发现赵昕的高热症状多半是呼吸道感染所致,不由自主的坐在了边上,这段时间可怜的赵昕咳喘就没有停过。捠

    以叶安的知识水平来分析,多半是急性上呼吸道感染,在后世还有另一个让人耳熟能详的名字,“感冒”……

    不要小看这个在后世人们眼中最寻常不过,甚至是连医院也不用去的“小病”,在人类漫长的历史中,在没有抗生素和消炎药的时代,这小小的感冒不知夺走了多少性命,如果完全统计出来,其死于感冒的人数很可能是“黑死病”的数倍不止。

    先退烧,后治病这是叶安给出的最佳治疗方案,如果再持续高热下去,很可能导致孩子再度惊厥,对于这个无辜的孩子,他心中再无杂念。

    “去信陵坊取些酒精来,要快!”叶安转头便对陈彤吩咐。

    陈彤微微一呆,随即道:“何物为酒精?”

    “让你去就去,去了自有人给你!”陈彤闻言立刻便冲出景福宫,他不想让下面的人耽误时间,便亲自去一趟。

    此时的曹婉也顾不得上下尊卑,赶紧上前道:“叶侯可有救治之法?”捠

    叶安哪里敢打包票,只能道:“依臣下之见,恐是风寒引起的肺热之症,上攻天枢,下侵肺腑,以至皇子高热不退,又兼攻咽喉,以至咳喘不停。”

    曹婉略显狐疑:“为何御医合药不见起效?”

    叶安无奈,此时解释过多也毫无用处,感冒这东西多半是病毒感染,尤其是眼下春夏相交之季更为明显,至于药效……看看孙兆等人开的药就知道了,都是些中正平和,以驱寒为主,哪里有半点对症的效果?

    “御医合药并无不妥,以发汗攻气为主,却是难治根本,还需散热……”

    曹婉饱读诗书,就算是医术也有涉猎,闻言更加怀疑,但看着赵昕牙关紧闭的小脸,眼下只能相信叶安的话,瞥了一眼殿中的屏风便微微点头便道:“全凭叶侯医治!”

    叶安岂能不知赵祯一直躲在屏风之后,心中无奈叹息一声,都说帝王权术,冷酷无情,现在看来果真如此。

    为了试探自己,这时候也不忘躲在屏风后看自己肯不肯救治他的孩子……捠

    陈彤火烧屁股一般的将酒精送来,这东西他还是第一次听说,不过到了侯府说出这东西,侯府的门房亲兵便从耳房中拿了一瓶,并且声称整个侯府都用这东西,没有任何差别,虽说他还是从秦慕慕手中拿了一瓶侯府库房的,但从外观上来看和老兵手中的好似还真没有什么不同。

    接过酒精,叶安便让宫人给赵昕擦拭身体,主要位置还是额头,腋下,胯下等,虽说是为了退热降温,但也不敢大面积使用。

    药物的作用还在其次,治病主要还是依靠人本身的免疫系统,无论是在大宋还是千年后都一样。

    果然,在擦拭一阵后,赵昕的体温下来了,这个转变让景福宫上下惊喜万分,在场的人都知道,高热是导致皇子惊厥的所在,而惊厥是会要人命的!

    在赵昕体温降下来的那一刻,叶安仿佛听到了大殿中所有人长舒一口气的声音,包括屏风后的赵祯。

    体温降下来了,孙兆就能接手了,治疗感冒叶安相信他要比自己在行的多,只是不知道该如何让人退烧和尽可能的消除惊厥可能,甚至是说他知道而不敢用在皇子的身上。

    将赵昕交给孙兆的时候,这家伙的眼神中满是感激的神色,若是赵昕真有什么不好,那他在尚药局的差遣也基本完蛋了,甚至会有性命之忧。捠

    他只是想要把事情推给别人,而别人接手后若能给皇子退烧,那接下来便是他的事,若不能,那也不是他的责任,大宋的官员一贯如此,只做最正确的事,只要自己做的对,那一切责任就与自己无关……

    所以现在的叶安回过神来,或许老赵家的孩子夭折过早并非是阴谋,也可能就是他娘的大宋体制所导致的!

    从呼吸逐渐平稳的赵昕这里叶安可以看出老赵家的这个皇子保住了,已经三岁的赵昕挨过这一遭便应能长大成人。

    但此时的叶安却有些茫然,独自一个人坐在锦凳上看着御医忙前忙后,看着曹婉坐在床边亲自喂药,他不知自己做的是对是错。

    赵昕活下来了,那还有宋仁宗过继侄子这件事吗?或者说还会有神宗皇帝吗?

    待赵昕各项体征平稳,孙兆已经能从容用药以及给宫人们制定如何照看皇子了:“每俩个时辰用温补汤药一次,皇子年幼,吃食多用药食以固,每四个时辰用宣肺汤药一次,以缓皇子之咳,再过两日定会好转!”

    此时他说的话已相当肯定,多少年的临床经验又不是白混,既然敢对曹婉说这样的话,也就意味着赵昕渡过难关。捠

    高热惊厥乃是小儿病症中最要命的一个,所以之前的孙兆不敢随便用药,更不敢用叶安这种大刀阔斧的退热之法。

    曹婉瞪了孙兆一眼,她不是不知这些御医为何会在之前束手无策,心中对他们的不满自然也全都写在了脸上。

    若非官家此前便交代过,御医尽力救治,不会治罪医者,她定然要将这些怯懦苟安之辈全部下了诏狱!

    再回过头来瞧见一直紧盯赵昕的叶安,此时的曹婉心中闪过一丝念头,或许他叶安真的时星君转世,能给大宋带来福瑞和庇护?又或许是有这位战场上的杀神在,才使得五瘟鬼什么的妖邪之物统统退散,不敢靠近?!

    “启禀圣人,皇子眼下以无大碍,老臣告退!”一群御医恨不得生出四条腿,以最快的速度消失在了景福宫,看的叶安目瞪口呆,这帮老家伙跑得是真的快啊!

    作为外臣,在皇帝的寝宫待着本就不合理,这时候外臣都走了,自己还不走等着被御史弹劾吗?

    “臣也告退了,家中还坐着水……”叶安刚刚迈出脚就被一个声音给唤住:“叶侯这便打算走了?来朕这里也不寻朕说话?”捠

    叶安苦笑一下,知晓自己不可能轻松离开,本以为赵祯不会出现,没想到他还是出来了,既然皇帝呼唤,叶安自然不能离开,恭恭敬敬的施礼道:“臣拜见陛下!”

    赵祯摆了摆手,又回头看了眼气息平稳的赵昕,便拉着叶安走出景福宫的殿门道:“今日多赖叶卿相助,朕心中自有情义,今日不朝一来群臣欲廷议西北之事,二来朕欲寻你多参兵事!”

    “西北之事臣不敢妄言!”

    赵祯微微皱眉,长声一叹道:“叶卿不愿助朕?!亦或是西北亦有利益所在……”

    “官家慎言!”

    “那你为何不愿助朕?”

    “臣要避嫌!”捠

    瞧见跪在地上的叶安,赵祯心中没有半点欣慰,表面上想要维系这种君臣两不疑的局面,可内心深处却无时无刻不想敲打他。

    其实双方都明白对方的想法,只剩下最后的一层脸面没有撕破……

第二百五十二章西征铁三角

    秦慕慕非常担心老赵家的孩子是不是还活着,她与叶安不同,作为大宋的诰命夫人与皇宫中的天潢贵胄接触机会更多,也更加熟悉。猦

    大宋的皇宫虽然也是法度森严的地方,各种规矩和礼仪充斥其中,但相较于她们这些诰命夫人来说却是可来可往的。

    作为母仪天下的皇后,曹婉经常邀请东京城的诰命夫人们进宫说话,一来代替皇帝联络统治阶级之间的感情,二来则是皇后虽然母仪天下,但也需要有人来奉其为主,同她东拉西扯的交流。

    否则皇后整日躲在深宫之中,不知不觉的便会被排挤出贵妇的圈子……

    大宋的皇宫相比别的朝代稍微多了些开放性,大宋的皇帝很少会发生唐时那种与妇人有染的传闻,其次便是大宋的天家从本性上就略显亲民。

    去的多了,自然对宫中的人就有了感情,何况是赵昕那种白白净净,相貌周正的孩子,更是能激发起妇人的母性。

    皇子生病的消息早已在东京城的诰命圈子里传开,而这群诰命夫人们为了自家或是自己的体面,想尽办法表达自己的慰问以及重视,于是便想方设法的派人送东西给皇后。

    没错,作为富有四海的大宋天家居然会收到来自臣下的礼物和慰问,还是些奇葩到不能在奇葩的东西。猦

    秦慕慕一边收拾来自东大街诰命夫人们的礼物,一边让萱儿写下礼单,在从叶安那里得知赵昕得了一场病毒感冒现在已经退烧后,她的神情稍显放松。

    在她看来,无论天家对侯府是个什么态度孩子都是无辜的,至今她还记得那孩子追在她身后叫“姨姨”管灵儿叫“姐姐”的样子,就算摔倒了也从不哭闹,笑着起身继续追赶的模样。

    “那孩子是个可怜人,官家好不容易有了个独苗,便万般看护,吹个风仿佛都能病一场、,让宫人里三层外三层的看护,可这样一来孩子的抵抗力早已消失,也不知那个劳什子的蠢货相处的办法,所有“最新来”接触的东西都要用热水煮开,是杀菌不假,可也太过干净,把孩子能接触的正常细菌也给杀死了,稍稍来个感冒便折腾了半条命,肠胃还老是不好!哪有这样养孩子的?!”

    秦慕慕一边念叨一边指挥萱儿收拾东西,倒是叶安摸了摸鼻子苦笑道:“这原本是我用在军中的消毒法,处理伤患用的,可不知是被谁给夸张了些,认为这样的法子对孩童好,现在不少东京城的大家大户都在用这法子,孩子是生病也少了,可一旦得病就是一场大病,倒是不如百姓家的孩子健硕。”

    白了叶安一眼,秦慕慕埋怨道:“又不是你的错,是那些自作聪明的人张冠李戴罢了!今日入宫我便要好好同曹婉说,不能再这样带孩子了。你说老赵家的皇宫是个什么地方?每次我去都觉得不舒坦,唯有到了亭台楼阁那些地方才好些,至于深宫大殿旷的吓人,也让人压抑的紧!”

    叶安摇了摇头,这就不是他能说的了,统治者为了追求高高在上的威严,往往会忽视许多生活中的常识,你还不能说,说了便是无礼。

    “你说眼下官家有了子嗣,大宋的历史进程彻底被改写,会不会出现咱们想要的局面,或许,大概,可能,咱们不用去西北了?”猦

    纠结半天的秦慕慕说出了自己的想法,只不过瞧见叶安嘲笑的眼神后便知道自己是一厢情愿。

    “你觉得在大宋的这种制度下,换一个皇帝就能有改变吗?宋神宗还不是赵祯亲生的呢!可结果又如何?大宋的体制,大宋的利益构造便已经注定了这个王朝注定衰败下去的命运,也注定每一个想要改变这一切的人都会失败,变法?变个鸡儿!”

    秦慕慕微微皱眉,最近这段时间叶安说话很情绪化,也正是因为如此她也知道留给侯府上下待在东京城的时间不多了。

    侯府的牛车停在门口,叶安不打算与秦慕慕入宫,他刚刚从皇宫中出来,但陈彤来传旨的时候却捎上了他。

    “官家有旨,宣云中郡侯,冠军大将军,正奉大夫,天章阁直学士叶安觐见!”

    四个名头,没有一个是正职差遣官,全是加衔,一个代表勋爵,一个代表武散官,一个是文散官,还有一个代表荣耀的贴职馆阁学士,看似让人目不暇接的名号,除了多一个武散官的寄禄官,比别人多拿一分钱外,其实屁都不是,手中的权利还没东京城的祥符县知县事来的大!

    但这种来自皇帝的正式召见却让叶安眉头一紧,显然此次召见是为了那场廷议的。猦

    随陈彤一起来的还有整套冠军大将军仪仗,这是叶安加了武散官高品后至今才送来的,之前虽说叶安加了正三品上的武散官,可该有的仪仗一直拖延没有送来,这是皇家的东西,不给,你还不能要……

    至于今日为何送来,自然是叶安给赵昕看病的结果,宫中就没有事情能瞒得住的,叶安为皇子治病的消息很快便能传遍东京城,若再把仪仗扣下,那便是老赵家小气了。

    其实仪仗并不多,只有一个高高竖起的旌节,伞幄,御赐五色甲胄以及亲兵甲胄,这些看上去好看,可实际上却是又重又笨的仪甲。

    虽说如此,可实际作用却是天家御赐的亲兵甲胄也就承认了叶安这个冠军大将军可以将原本给家里充作看家护院的亲兵变为正式亲兵了,也可以叫家将或是部曲。

    六十个全副武装的亲兵,这对于叶安来说已经是相当强大的一股战力了,至少在东京城中能自保,这些亲兵可以配备甲胄,可以用弩箭,火器,以东京城现在的防守水平,叶安相信武装起来的亲兵们能平趟三五队的巡城虞侯……

    大宋的廷议是一件非常郑重的事,虽不及大朝会,但却是国家权利的最高决策所在。

    此时的朝堂已经大换血了一次,叶安所熟知的那些个老臣几乎尽数陨落,身为三司使的蔡齐前年去世了,这位帮大宋理财的计相临终前还对大宋的开源节流之事耿耿于怀;参知政事薛奎去世了,这位老人家临死之前就希望看到大宋厉兵秣马西征党项,可他也没等到。猦

    至于吕夷简这货却是活的好好的,虽说之前有些眩晕之症,但并无大碍,赵祯为了彰显自己对朝臣的关心,特意剪下自己的胡子送给他说:“古人说胡须可以治病,朕现在剪下胡须赐给你,希望你早日康复。”

    这样的恩宠自然是一时无两的,前些日子还拜他为司空、平章军国重事,每隔数日便去往中书裁决大事。

    对于吕夷简叶安是毫无抵触的,这个老人算是为大宋奉献一生,虽说许多举措令人堪忧,但好歹也为这个庞大帝国负重前行过,如今已然力不从心,该有的荣耀和尊重一项不少。

    听说他准备致仕了,叶安心情复杂,说不出个滋味来,倒是李迪这些年多受他排挤,已经逐渐淡出大宋的权力中心,这个状元及第的宰相早已失去了雄心壮志,西北战事紧急的时候他也曾向赵祯请命去往边州,奏疏同样被赵祯留中不发。

    垂拱殿中出现的新面孔让叶安颇有好感,参知政事宋庠、王举正,枢密副使郑戬,还有馆阁学士以及谏官,言官都是他熟悉的陌生人。

    田况、欧阳修、张方平、曾公亮、蔡襄、王素每一个都是历史中璀璨如星的存在,每一个都是眼下大宋的基石。

    有基石就有柱石,当然现在的大宋柱石被一股脑的派去了西北,前些日子赵祯的旨意刚刚下达,诏夏竦为宣徽南院使兼陕西四路经略安抚招讨等使,判永兴军,韩琦、范仲淹为副使。猦

    这一次的人事调动已经非常明确清晰了,这三人组成了对西夏用兵的铁三角,可以调动与组织西北的所有力量进攻西夏!

第二百五十三章打乌鸦

    国之大事,在祀与戎。肎

    大宋西征已成定局,就算是再懦弱的汉家王朝也有属于自己的尊严,何况大宋在某种程度上来说并不是最弱的,甚至可以说是有一定军事实力的大一统王朝。

    这场战争不光是大宋报复西夏的入侵,更是有着长远的战略目的,西北若平定十年,甚至是二十年,大宋将会一扫对辽的弱势。

    虽说叶安并不会领兵西征,但他还是参加了这场规格极高的廷议,赵祯需要他在西北的战争经验,更需要他起到天章阁大学士的建议作用。

    不过有王德用在,叶安并不担心自己会被皇帝和中枢相公要求出具用兵图册之类的东西,那些东西不光害人,还是完全没有用处的废物。

    以夏竦为首,韩琦,范仲淹为辅的铁三角已经形成,他们是文官集团对西夏用兵的中坚力量,也是指挥所在,而曹仪作为统兵总管,自然是真正的执行人。

    韩琦主持泾原路,范仲淹负责鄜延路,延州之战后,西夏军对宋西北边地的进扰愈加频繁,他们要想方设法的引诱李元昊的主力进入大宋,再进行伏击杀敌,这是廷议上已经达成的共识,大宋的态度已经有些转变,

    之所以今日廷议西北兵事,乃韩琦的文书已经送到了朝堂之上,他决定拟发泾原、鄜延两路兵马反击西夏,以此作为对李元昊南下劫掠大宋,袭击延州的惩罚。肎

    但同样任副使的范仲淹持异议,他的文书也来了,认为宋军缺少战马更缺少骑兵,大规模的进攻无法做到步骑配合,同时也给后勤粮草的运输增加不必要的奢费。

    最好的作法依旧是之前拟定的,引君入瓮之策,将李元昊的大军引诱至多山,道路复杂的鄜延,而不是主动出击,将要大军暴露在泾原路这种五州三军的平坦之地。

    夏竦并没有支持任何一人的决定,而是把两个人的问题全部上呈朝廷,请求天子和重臣廷议得出结果。

    这或许是最稳妥的建议,毕竟这三人也都是朝中重臣,夏竦不愿意得罪任何一个,叶安更是知晓这货就是一心求官上进,而无心担待责任的。

    以他的才能难道看不出范仲淹的计划最为稳妥,此时冒进得不偿失,就算诱敌深入的策略失败,对大宋来说也没有多大的损失,可这货不愿得罪韩琦。

    战场上的事情一旦牵扯到官场上那就麻烦了,叶安最担心的事情终究在这大殿中发生,有人支持范仲淹的计划,认为稳妥为上,而有人支持韩琦的计划,认为御敌于国门之外才是上上之策。

    一时间廷议之上朝臣吵得不可开交,赵祯此时体现出了他的优柔寡断,眼看着他眼神在两边飘忽不定,叶安就知道他自己也没有个定计。肎

    廷议的本质是什么?就是不同的意见和计划给出,然后皇帝选定一个可行的交给下面人去执行,很多时候都是以皇帝的意志所决定,只需要统治者拥有过人的能力和超群的眼光。

    可惜赵祯没有,在治国上他算的上是一位不错的君王,可在用兵一道上完全是门外汉,连东京城都没出过几回的皇帝,岂能知晓战场上的险恶?

    所以他便将目光投向了叶安所在的柱子,现在的赵祯已经习惯在柱子边上寻叶安,无论他官居几品,无论他担任何种差遣,只要去寻宫柱,就一定能找到他的身影,只不过宫柱的位置有所不同而已。

    今日也是如此,叶安靠在宫柱的边上,御史言官想要呵斥,却被他瞪了回去,那模样仿佛殿中的宫柱是他带来似的。

    “叶卿今日为何不言?你乃军中熊罴,环州,甘凉,屡与党项人交锋,李元昊更是你的手手下败将,因何一言不发?”

    怕什么来什么,叶安觉得赵祯眼下是真的不知该如何抉择了,这才来甩锅自己,不过他也不会接这口锅。

    从腰间拔出朝笏躬身道:“启奏陛下,臣以为战场之势瞬息万变,杂因众多……我朝大军最擅军阵之法,而党项人最擅骑兵奋进,范公之法稳妥为上,就算力有不逮,也不至折损,但进取不足,恐难收奇效,至于韩公之法,却是大开大合,但一头扎进去恐有脱身之难。”肎

    “叶侯这话同没说有何分别?!”

    果然,叶安声音刚刚落下,便立刻有人开启口水模式,冲着他便是一顿狂喷,没错,这些言官在兵事上一窍不通,但攻击起人来,那可是毫不留余地,就算是欧阳修也微微摇头,叹了声:“大丈夫有扛鼎之力,亦该有担待之勇!”

    那这话就聊死了,见有言官上前冲着自己喷口水,还喷的那么欢快,他便觉得赵祯以后被包拯喷口水的感觉一定不好受。

    但所有的口舌之争叶安忍了,可有人却再次冲着他道:“军中出来的厮杀汉便是如此,就算得了文资也形同异类,东华门外的好男儿却是比军中强的不是一点半点!”

    笏板闪电般的挥起,带着破空声便冲着那撅起来的嘴狠狠一下,先是令人牙酸[啪——]的一声,接着便听见如同禽兽一般[嗷——]的惨嚎。

    那年轻言官的牙齿连同半块象牙笏板在众目睽睽之下飞了出去,也让叶安的身边立刻形成真空,一群老臣微微皱眉,但却并未言语,就连张士逊也没开口自责,只是在那皱眉摇头。

    “放肆!叶安你目无君上,嚣张跋扈,殿前失仪,胆大妄为,殴打言官,其罪当诛!!”肎

    “四字真言”立刻喷出,火力之凶猛连叶安都忍不住夸赞他的好口才,定睛看去出头的人是右言正田况。

    自家的马仔被打了,作为大哥的田况出头也是理所应当,对于这个提出廷议的人叶安还是比较满意的,最少他不是脑袋一热便支持韩琦大举进攻的孟浪之人。

    叶安大笑道:“国朝将士在西北用命,自是比这只知内讧的乌鸦强得多!这样的人若是在军中怕是早已死了不知几遍,什么也不懂就敢在这里叫嚣?某统兵之时敢直面敌寇,他干吗?某为国效力之时他又身在何处?!此时跳出来龃龉,本就该打,只可惜金吾卫不在殿中,否则……哼哼!”

    看着叶安掂量着手中的半块朝笏,便是田况也觉头皮发麻,金吾卫在殿中手里拿的可是金瓜……

    “官家,当下应以廷议为要,御史与叶侯之龃龉当放后再议。”

    那被打的言官以被人抬了出去,赵祯坐在御座上一言不发,只不过眼神如刀,在他看来叶安太过放肆了。

    “叶卿有何高见不妨说完。”肎

    这是赵祯给出的最后定论,显然他不打算追究叶安当众行凶之事,但叶安却躬身道:“启奏官家,臣愿去往西北,率军出征!”

    赵祯微微一滞,他没想到叶安如此干脆的索要兵权,的确,他出征西北乃是最好的选择,堂堂冠军大将军,别说是威震敌胆,却也是让李元昊和整个党项忌惮的所在。

    “叶卿乃国之重器,朕以命曹仪为总管,叶卿前往恐屈居人下,此事再议,不知叶卿觉得韩范二人谁的用兵之法妥帖?”

    就知道赵祯不会让自己领兵西北,叶安缓缓道:“臣下以为范公之法更为妥帖!”

    众人露出理所当然的表情,谁不知叶安与范仲淹之间的关系甚好,但叶安却道:“国朝用兵党项,胜则皆大欢喜,可败却是不能再败了,金明寨,三川口,定川寨,国朝以接连战败两次,若再有一败,且不说军心难振,就算百姓也会惊恐万状……”

    话虽不好听,但一众朝臣却是接连点头,没错,眼下的大宋是真的输不起,也不能再输了。

第二百五十四章糜烂之地

    战争永远也不是以一方为主导的,大宋廷议结束后,赵祯便下旨采用了范仲淹的积极防御策略,眼下以出正月,西北依旧寒冷,所有人都认为暂时防守是最佳的选择,不光占据城池关隘的优势,还方便补给。劻

    李元昊就算再蠢也会挑选这个时候来进攻,初春的寒意到了晚上依旧是把看不见的杀人刀!

    唯有叶安惴惴不安,这次廷议他向赵祯请命领兵西北,可还是被皇帝给否决了,其实对西夏用兵的最好策略便是东西夹击。

    以曹仪率领的环庆路兵马为东路,再以自己率甘凉兵马为西路,如此便能形成钳形攻势,只要李元昊敢于分兵,那无论东西哪一路兵马压力都会骤减,而若他率军力敌一路,另一路兵马则会毫无阻碍的杀入党项腹地,可惜赵祯最后还是犹豫了,不敢让叶安总管兵马。

    回家之后的叶安非常沮丧,他是有机会避免大宋连战连败悲剧发生的,虽然他对大宋不满,对赵祯不满,可他依旧不愿看到这个王朝被党项吊打。

    最佳的方案已经提出,既然没有被采纳,叶安也算完成了自己的使命。

    回到家中的他仿佛脱力一般躺在摇椅上不愿起身,就那么摇摇晃晃的逗弄孩子,秦慕慕看出了他的心情不悦,本想要劝劝他,可话到嘴边却一个字也说不出口。

    两人都对大宋抱有希望,可这个王朝却能一次又一次的把他们心中的希望碾碎。劻

    “如果这次又败了,也怪罪不到你的头上……到时候你能领兵出征吗?”

    “出征可不是好事,若是大宋再败,恐怕西北将永无宁日,以李元昊的性格,必定会把大宋当作他的吸血之地,蚂蟥一般的趴在上面大吸特吸!”

    秦慕慕将俩个孩子给抱走,免得叶安被压的喘不过气:“大宋有了难处,对甘凉来说也不是好事,西北战事紧张,商业就会受到压榨。”

    叶安摇头苦笑道:“这我倒是不怕的,就担心有人会乘机插手到甘凉的军队中,不过眼下看没人愿意去,也没人敢去。”

    “为什么?”

    “因为当一群强大士兵的将军,若力有不及,那就如同给一群狼当领头羊,只会死得更快。”

    秦慕慕认真的盯着叶安看了一会才道:“你不会是打算弄死那些敢染指甘凉的人吧?”劻

    “你老公是那样的人吗?!”叶安说的无比气愤,同时又无比真诚,但秦慕慕却知道他一定会的,任何敢于染指甘凉的人都会死的很惨,就算是夏竦也没讨到任何的便宜。

    在朝中叶安就没有朋友,甚至连利益相关的政治盟友都没有,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举目四望皆是敌人。

    叶安老老实实的在家中带娃,顺便也偶尔带着一家老小去东京城的各个景点游玩,虹桥卧波他见过,相国寺的晚钟他听过,汴水秋声、隋堤烟柳更是去过不知多少次,就连金池夜雨他也带秦慕慕瞧过。

    这里充满了世间的美好,但同样也充满了世间的邪恶,你能闻到盛世的繁荣气味,也能闻到这个王朝的腐朽恶臭。

    最终化作那句“兴百姓苦,亡百姓苦”!

    范子渊的信来了,从开头骂到了结尾,能一边骂他,一边分析利害的,也算是叶安在大宋少有能交心的朋友。

    叶安笑了笑便把书信给烧掉,这是为了范子渊好,现在谁和自己攀上关系,那才是真正的倒霉,就连张士逊这位大宋相公都不愿责骂,生怕被人以为有所关联。劻

    倒是已经退居二线的吕夷简,前段时间派人给叶安捎来一句话:“王曾没打压住你,老夫同样也没有,可官家一定能打压你,折家盘踞府州日久尾大不掉,朝廷难以动手……好自为之!”

    这老倌显然是看出了什么门道,不过他不可能是在帮助自己,叶安对吕夷简太过了解,老成谋国才是他的本性,就连致仕前都要敲打一番自己。

    的确,想要瞒住聪明人很难,云中郡侯府的特立独行使得某些人看出了端疑,不过他们却没有证据,莫须有的罪名可以随便扣下,但前提是对方没有叶安这般的庞大。

    他在东京城乃至整个大宋已是尾大不掉的存在,如同漂浮在海面上的冰山,绝大多数人只是看到了云中郡侯府露出于水面的山峰,却并未察觉水下的庞然阙影,只有真正智慧过人者,才能从平静的水面下依稀看到这个庞然大物,但任何一个看到真相的人都不敢言语,生怕惊醒了这个怪兽。

    张士逊没有这样的眼光,李迪没有,宋庠也没有,现在的大宋相公们远没有吕夷简那种智慧,就算依稀有些察觉,也只是觉得叶安想要经营甘凉,就像折家经营府州一样。

    不过折家人除了几个为朝廷效力的子嗣外,本族宗亲几乎都在府州,而云中郡侯不同,叶安连带着他的妻儿皆在东京城,所以没人担心他。

    眼看着西北糜烂,也没有人开口让叶安去收拾残局,即便他头上顶着勇冠三军的名号,“冠军大将军”这是军中独一无二的称号,甚至比什么镇军大将军,辅国大将军要更为凶猛,因为“冠军”二字便是他最强大的注释。劻

    东京城的人永远也不会明白天地有多广阔,因为这里的繁华,这里的强大,这里的人多已经达到了变态的程度,所有人都习惯的认为东京汴梁就是整个天下。

    但在叶安看来,这座城池也在崩溃的边缘,要不是靠着漕运四渠,整个东京城就以瘫痪,东京城算不上是占地多广的都城,相比长安城太小,可人口却是庞大的无以复加,每天都有漕船在向东京城运粮食,各种生猪羊肉也在被运进城中,大宋什么都能断,唯独漕运不能断,可这个东京城上至皇帝,下至百姓都赖以生存的东西却在慢慢腐朽。

    终宋一朝,大臣们对漕运非常重视,疏通漕运沟渠,修缮黄河堤坝,甚至会用各种方法冲刷黄河河道中的淤泥,可惜,他们却忘了最为关键的地方,人治。

    有人的地方就会出现漏洞,这是叶安上辈子就得到的教训,眼下的大宋也是一样。

    所以萱儿带着云中郡侯府的子嗣们跳上漕船的时候根本没人注意,侯府的马车返回时也没人注意,就连陈琳都是在晚上发现她们离开的。

    “为什么?!”

    看着餐桌上的几副空碗筷,陈琳发出了少有咆哮,他已经很长时间没有这么气急败坏了,这是一种绝望的咆哮,也是一种无力的挣扎,他违背了皇帝的使命,也辜负了官家的托付。劻

第二百五十五章瞧不起

    叶安耸了耸肩:“什么为什么?萱儿带着叶灵,叶麟和眉儿去了阳城县探亲,我祖籍在那里,那里有侯府的庄子,还有老君观,回去看看有什么问题吗?做人不能忘本!”瞳

    “有什么问题?!”

    陈琳的声音就像路边突然被彪形大汉围堵的小姑娘,尖利的有些刺耳:“玄诚子早已兵解多年,老君观中还有什么故人可供你寻?至于你家在阳城县的庄子,都是你那几个师兄弟在管,别以为我不知道,这些年你根本就没插手过阳城县的庄子!”

    “你这话说的,庄子虽说是静武,静真在打理,可也是我家的产业,老君观可是每年都要奉养的,让自家闺女和儿子去看看有什么错?我这人在大宋没有脚跟,所有的身份都是玄诚子给我的,我便只能以他为长辈去祭拜,有错吗?你这个人怎么越来越奇怪了?”

    被叶安这么一说,陈琳都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有些小心过头了,但很快便回过神来又道:“你是打算离开东京城了吗?!”

    “你觉得我现在走得了?不是,你今天好奇怪啊!我在东京城待的好好的为何要离开呢?这般繁华的盛世都城谁舍得离开?”

    陈琳可能是想通了,将手中的碗筷放下,认真的看向叶安道:“你说的这些我都不信,你就不是一个舍得孩子婆娘离开的人,旁人眼中妾室或许无足轻重,甚至连正妻都可以舍弃,但你不同,谁动了你家的人,无论妻妾还是孩子,你都会追杀到底,现在却把他们都送走,你莫说不想离开东京城去往甘凉。”

    “我不是在这吗?大官为何这般想呢?”瞳

    秦慕慕在边上笑着发问,陈琳抬眼看了看她的脸长叹道:“你与叶安两人夫妻一体,别的某家不知,但你一定会留下同他一起走,这点毋庸置疑。”

    “好吧!我们就是要离开东京城了,走之前我还会入宫看看曹婉,官家,以及赵昕,您打算怎么办?”

    秦慕慕坦然的承认,目光中满是真诚,就像一个即将远游的晚辈在对家里的长辈告别。

    但越是如此,陈琳却越不好回答,他能怎办?去往宫中告发他们夫妻二人?陈琳自认为自己做不到。

    见他呆滞许久,叶安便也放下碗筷起身拍了拍他的肩膀道:“我要离开,是因为受不了这里的腐朽,东京城正在凋零,他以失去了太祖太宗时的模样,也失去了真宗时的模样,想要改变这里不现实,有太多太多的利益盘根错节的在一起,甚至连皇家也被缠绕其中。”

    “所以你要改变甘凉,让甘凉变成与大宋完全不同的地方?!可你也没有必要自己离开,更没有必要想着独霸一方,官家乃是少有的仁君,贤君!必会纳谏于你,你又为何一意孤行?!”

    秦慕慕走了,他不愿看见自家老公把陈琳这样的孤寡老人逼入绝地,这种行为太过残忍,也太过让人难受。瞳

    叶安看了一眼自家婆娘又微微抿嘴看向陈琳,眼神中满是同情,这个老人到现在还不明白,他所服侍一生的天家到底是个什么模样,赵祯可以说是汉家历史上少有的仁君,他所做的一切也不负仁君之名。

    可惜在叶安的眼中,这种仁君只是对朝臣,对士大夫而已,他的仁并没有体现在百姓的身上,对身边的人宽厚那不是属于帝王的“仁爱”,真正的“仁”是对天下人,是对大宋的百姓,是东京城中的贩夫走卒,是田地里劳作的农人,甚至是路边的乞丐,他赵祯完全有能力做到这种“大爱,大仁”可惜他并没有,他甚至连改变的想法都没有过。

    所以在士大夫眼中赵祯是仁君,但在叶安这里他并不算是合格的皇帝。

    叶安走出房门看着院中巨大的槐树对陈琳道:“你知道范仲淹为何一直要变法吗?”

    南辕北辙的问题让陈琳一时没有跟上节奏,但还是皱眉道:“国朝需变以至强!”

    “错了,事实上聪明人,有眼光的人已经看出,国朝眼下已经到了不变不行的地步!”叶安从槐树上揪下一片叶子,轻轻一弹便飞得很远,这是他从铁牛那里学的,飞完便得意的看向陈琳。

    陈琳揪下一片树叶,抬手便飞了出去,飞得要比叶安的远得多,瞧见他不满的表情冷冷道:“国朝自有敢担当者为国效命,某家不知你为何总是看不起大宋朝堂上的衮衮诸公,宁愿与升斗小民往来谈笑,也不愿正心诚意的与朝堂上的士大夫们走近,宁愿接济穷苦百姓,也不愿与将门来往多少,难道他们就如此不堪?”瞳

    叶安想了想,最终认真的点了点头:“你不说我自己都有些没察觉,现在看来应该是这样,我瞧不起那些人,或者说我瞧不起其中的大多数所以也就厌恶了整个群体,这不是个好习惯,希望我儿子闺女不要像我一样!”

    “瞧不起?!”

    陈琳气急而笑道:“你凭什么瞧不起人家?曹仪虽是将门,却也能担当起来去往西北统兵击寇,再说朝中的御史言官,哪一个不是名声在外?至于两府相公,馆阁学士,又有哪一个不是一心为公之人?就算多有龃龉,或有微瑕,但也是瑕不掩瑜!就算是被你打的周磐,也曾为东京城的穷苦人家奔走,但凡有被强占田土的,无论对方是谁,到他那里一告一个准!”

    “然后呢?”

    叶安随意的掏了掏耳朵:“你说的这些都没错,可然后呢?强占土地之事依旧发生,曹仪这样的将门子弟若非有曹皇后在后宫保着,你觉得他能领兵在外如此之久?换个寻常将军,信不信若他战功赫赫,将李元昊击溃,朝廷能连下十二道金牌将其追回,然后一刀给砍了?!还有改革之事在大宋根本就行不通,今日我便将话撂在这,范仲淹的变法若能成功,我叶安立刻把西烈军,怀远军,连同一个繁华无两的甘凉拱手奉上,同时还有普惠商号以及我云中郡侯府一家老小!”

    “你果然是要走!要叛宋!”

    陈琳声色俱厉,但他跳脚的模样活像个无奈的孩子在戳破大人谎言后的无奈,他根本拦不住叶安,他甚至不希望再听叶安说一个字,因为这是在向他摊牌啊!瞳

    一旦将所有的真心话说出,他便非走不可!陈琳绝不希望叶安离开,猛地就要逃走,却被叶安一句话给拦下:“大宋注定要一条路走到黑,没有改变的可能,我在甘凉经营,或许能给汉室留下火种,待星星之火燃起之时,或是甘凉吞并天下,或是在史书中留下特立独行的一面,但终究无法同国朝合流……”

    “为什么?”

    “为什么?”

    叶安看着夜空中闪烁的星星笑了笑:“因为甘凉已经回不去了,甘凉的百姓无法忍受原本的生活,甘凉的将士有着属于自己的荣耀,甘凉的官吏有着不同于大宋官吏的抱负,别问我那么多的为什么,你如果去了甘凉就知道我说的是真的。”

    陈琳死死的盯着叶安,想要从他的脸上看到一丝后悔的表情,但他终究失望了:“国朝虽说并未待你如国士,可依旧算是恩遇有嘉!”

    “看,这就是问题所在,仿佛是别人欠你们的,这话还不能说,一旦说了便是欲壑难填,便成为被人攻击指责的理由,时间会证明一切问题。不早了,放心睡吧!我还没打算现在离开。”

    陈琳呆立在树下良久,最终并未离开侯府,而是回到了他所在的小楼上继续喝酒,今晚对他来说注定是个不眠夜……瞳

第二百五十六章韩琦的野望

    大宋对西夏的进攻停滞了,这原本是一件好事,在叶安看来大宋主动进攻西夏必定会败,一来宋军多以步卒为主行军太慢,就算击败了西夏的军队也难以巩固成果,二来宋夏边境地形复杂,易于防守不易进攻。樳

    真正的大国之战就是一场消耗战,宋军完全可以依靠技术装备的优势稳扎稳打,徐徐向西夏推进,先做到防守稳如泰山,再想着进攻如火如荼。

    所以从根本上叶安是支持范仲淹积极防守策略的,只不过西北有俩个声音的存在,范仲淹主张防守,而韩琦主张进攻,眼下的西北在外有强敌的情况下依旧存在这种对立的声音非常危险。

    夏竦作为陕西的最高长官,此时的他仿佛透明人一般的不存在,没有主见的主官才是最可怕的,因为下面的人有功劳会孙算在他的头上,有过错却不用他来背。

    韩琦的态度非常强硬,他认为此时已经到了大宋必须反击的时刻,不了解兵事的他单纯的认为战争就是谋而后动,大宋的兵卒就是他在校场上看到的模样。

    在看到曹仪在镇戎军的部属后,韩琦便天真的以为李元昊的进攻是自投罗网。

    点将台上,韩琦意气风发,但边上的曹仪却面色冷峻,他同样也不认为主动出击是好事,本想从夏竦那里探听口风,谁知派去的人还没回来,他韩琦便先来了。

    在大宋文官本就比武将地位高,就算是监军都会听文官的话,而对于武将则更多的是监视,曹仪知道自己在韩琦来的这天开始就被架空了,镇戎军是他领兵多年的精锐,手下的先锋将军,都指挥使,都虞候,校尉都算是经历过攻打青塘的精兵强将。樳

    只不过到了韩琦手中就完全不是那么回事,在他眼中只有东华门外唱名的才是好男儿,军中将士无论杀敌多少,无论多么用命,都是厮杀汉!

    作为秦凤路的马步军都总管,曹仪多少还是要为自己的士兵负责的,便在校场的点将台上小心提醒道:“韩副使,不是某家舍不得军中的儿郎,而是咱们的准备太过仓促……”

    “仓促?!”

    韩琦冷冷一笑道:“你可知晓为何我这般着急用兵,而夏竦却毫不指责,就连范仲淹都是默不发声吗?”

    见曹仪疑惑韩琦便长叹一声道:“因为李元昊已经率军杀入怀德军,当初在三川寨咱们败的如此之惨,若再不主动出击,以获大胜,恐西北面对党项人的攻伐口再无再战之力!”

    曹仪认真的看向韩琦,他说的并没有错,只不过他得到了最新的消息并非如此,曹仪缓缓开口道:“此次李元昊南下,兵锋所指乃是我镇戎军身后的渭州,只要他敢打,我便能断其后路,眼下不忙着出兵……”

    “党项人一路从怀德军南下,如入无人之境,再不出兵,沿途百姓皆受其害,国朝威严扫地又当如何?!你眼下是秦凤路马步军都总管,若战不利,老夫定然弹劾你拥兵怯战之罪!”樳

    曹仪的胖脸微微哆嗦,韩琦话中的威胁之意已经非常明显了,拥兵怯战还好些,若是换成了拥兵自重,那就是真的要逼死自己了。

    “韩副使言重了!本将军中不过五万人马,再加之怀德军两万人,德顺军三万人,总有十万之众,可惜用兵非是在纸上图谋,十万人若一股脑的堆在战场上,别说是与党项人作战,恐敌人未至,大军便会纷乱起来。”

    韩琦想了想道:“以你属下之环庆路副都部署任福率兵三万前往羊牧隆城,如不利于战,则据险设伏,待西夏军回师时以截其退路。”

    这到也没有什么,曹仪点头道:“如此甚好,见机行事总不会有错的。”

    韩琦却是冷笑道:“李元昊狼子野心,辱我国威,此战区区三万人马如何能吃的下他十万大军?任福三万兵马不过是前锋,还需佐以顺德军的三万兵马,以及怀德军的两万人才能下好这盘大棋!”

    曹仪大骇,一把拉住韩琦的手道:“韩公万万不可如此,这是我秦凤路马步军的所有家底,一次掏的干净恐……”

    “箭在弦上不得不发!此次若不能留下李元昊,他日我大宋西北将永无宁日,若能围剿……就算走脱一些,也能让党项十年缓不过气来,如此便能让西北安稳十年!”樳

    谁能想到韩琦早有一个惊天筹谋,他的目标不是针对西夏的进攻,而是围剿此次南下的党项大军。

    韩琦虽然并未上过战场,可他知道宋军对西夏作战时即便获胜也难以剿灭大多数敌军,每当党项人失利,宋军军阵稳固时,他们便会如乍鸟还林般消失在旷野上,而宋军想要追击却是难上加难,眼下既然李元昊要打渭州,那就利用各路兵马将他留在渭州!

    韩琦原本是打算派遣任富率军五万去堵截李元昊的,可曹仪早已被他的疯狂给吓到,坚决只出兵三万,再多他便要上疏弹劾。

    曹仪好歹也是秦凤路的最高军事长官,韩琦卖他一个面子便没有再多要,不过他手中还有怀德军,德顺军的五万人马,这便已经近十万之数,于是韩琦心满意足的走了,他要等待一场属于他的大胜,也要把那个踌躇不进的范仲淹给比下去。

    在韩琦看来,兵甲如车,文官如驾,只要本事足够,便能轻松驾驭,若同范仲淹那样畏首畏尾,踌躇不进,如何能立功西北?

    但如果真的同他想象中的一样,那一切便太过简单了,范仲淹之所以小心谨慎不愿冒进,乃是他对西北,对党项人有一定了解。

    离京之前,他特意去了一趟云中郡侯府,在所有人都不愿与之往来的叶安那里,他得到了西北最详细的情报,也是从叶安那里他了解到李元昊的为人,以及一个真实的党项模样。樳

    在宋人眼中,党项就是大宋西北的蛮夷,是一个微不足道的存在,西烈军与怀远军在甘凉打的党项人节节败退,甚至已经夺下玉门关了。

    所以三川口与三川寨的战败就算不上什么,两次加起来,宋军的损失也不到三万人,其中还有很多都是逃兵和溃兵,被收拢起来后依旧在军中作战,唯一的损失便是大宋西北的精锐在这两次战斗中损失惨重。

    没人被叶安更清楚这样的损失意味着什么,军队看重的不光是人数,更是基层,中层军官的强悍与否。

    真正能把士兵凝结起来的也就是这群人,现在的西北大军缺少也正是这些人。

    更扯淡的是,韩琦这个文官居然画了一张进兵图给各路兵马,严令他们按照所画之图进兵,不得有误……

第二百五十七章踌躇满志

    曹仪最近很不好,他的心神自从韩琦来过之后就不得宁静,领兵这么多年他还从未有过今日的烦躁,但派出去的斥候一遍遍的来报,说任福的大军并未遇到党项人,可越是如此他却越不安心……湓

    现在的西北除了他之外就没有人比他更了解党项人,当初他给叶安作后军时,无数次的在战场上看到党项军队厮杀的模样,那些天生就在马背上驰骋的人是真的威武彪悍,若非大宋的步卒军阵从太祖时就开始强化,以至于到了今天扎实无比的程度,很快就会被那群疯子般的骑兵所冲散。

    瞧见自家主将在军帐中来回踱步,孙瘸子便嘿嘿的冷笑道:“将军若是真的着急,也该等三天之后再说!眼下党项人以入怀德军,任福以率军阻截,除非李元昊率军绕过咱们镇戎军,否则不会遇到不,至于绕过镇戎军,那便是要寻六盘山走,那里对骑兵来说可不是好地方,本就狭长的山下谷地,难走不说,骑兵根本冲杀不起来,李元昊就算昏了头也不会走那里!”

    曹仪看着眼前的舆图微微点头,随即道:“叶安的人带消息来了吗?咱们的探子还不及他的万一,若是连他都没有消息,镇戎军就该好好备战了,我手中只剩两万人马,一旦李元昊突袭渭州,便算是入了关中,再往东南去……”

    嘶嘶……孙瘸子倒吸一口凉气:“将军,莫不真如叶侯所说,李元昊的目标乃是长安城?!”

    曹仪脸色难看:“党项原本就是唐时的定难军之后,李姓也是唐时的赐姓,和咱们宋人一样,他们也向往唐时的一切,如果他能率军一路往东南去,那渭州仅仅是个开始,国朝边军还有几分战力,可越是往腹地去,便越是疲乏,堂堂一个泾州,可用之兵不足两千,长武,灵台,良原,三座城池加起来不过一千出头,还都是些战场上退下来的老兵油子,空饷不用我说你也该知晓吃了多少吧?”

    孙瘸子的脸色狠狠地抽搐了一下,随即道:“将军,咱们这是被韩琦那个蠢货架在火上烤了啊!”

    曹仪长吐一口浊气道:“好在我手中的这两万人准备了火器,虽说不是全军列装,但也有五千人,若李元昊真敢继续深入,便要固守镇戎军,让他李元昊不敢轻易南下渭州!”湓

    孙瘸子抬头看了看自家将主,想了又想才道:“郎君,原本朝廷是准备用兵西夏的,可现如今却变成了西夏攻伐咱们,朝中攻防双方吵得不可开交,如今倒是好了,人家打过来了,韩琦看来是占据了上峰,要主动出击。”

    曹仪紧皱眉头:“李元昊所图甚大,当初叶安就说过他是断不会老老实实的蜷缩在兴庆府,西夏初立,只有不断征战才能喂饱党项一族,现在看来他说的没错。”

    与曹仪这种外戚将领不同,任福这种从御前班直中一路打拼出来的将领更加知晓战争的残酷。

    他以率领大军在怀德军境内寻了三天,终于在怀德军与德顺军交界的九羊寨发现党项人的踪迹,此时的他已经开始在军中骂娘,怀德军挡不住西夏大军也就算了,居然放任他们通过,就算稍有纠缠,党项人的进军速度也不会如此之快。

    这是一小股夏军,很快就被任福所部给追上继而一口吃掉,从俘虏的党项军卒口中他才知晓,这支西夏军是脱离军阵出来劫掠的,而李元昊的主力已经南下德顺军的门户怀远城!

    率军进入德顺军后,任福便发现自己错了,无数的消息和战报铺天盖地的传来,怀德军不光是没有阻击西夏军,更是连警示飞骑都极少派出,以至于消息延误至今。

    李元昊率军一路南下,一边劫掠一边补充自己,就食于敌很是成功,眼下正是青黄不接的三月,大宋百姓自己尚且吃不饱,何况还被李元昊所劫掠?湓

    在西北待了这么些年,他太清楚党项人是个什么德行了,也太清楚大宋的官吏是个什么德行,自从李元昊谋反,西北这些年就没太平过。

    “速速前往怀远城!”

    城池永远是边防守备中的重要力量,大宋之所以还没丢掉怀德军,最根本的原因便是刚刚修建的平夏城还在宋军的手中,其余堡寨也尽数没有丢失,否则李元昊早已长驱直入。

    任福不敢在路上耽搁时间,他最担心的就是被早已南下的西夏军所伏击,好在一路上除了小股西夏擒生军外并无大军设伏。

    这也使得他稍稍担忧的心情得以缓解,在赶到怀远城时,战争已经开始,斥候来报:镇戎军西路巡检常鼎与西夏偏军激战正酣。

    任福既然来了,断没有见死不救的道理,更何况咬着敌人打才是最轻松的,此时不战更待何时?

    随着军令的传达,三万人的大军立刻启动,任福在临走前留下副将桑怿召集本州民壮,以怀远城中的军械武装他们,以为援助之兵。湓

    当任福率军抵达南宗堡时,却发现常鼎以率军击杀千余西夏兵卒,战场之激烈以到了白刃加身的地步,远远的便能瞧见一身黑甲的常鼎手持一双铁鞭冲杀于阵中,但凡是靠近的党项士兵皆被一铁鞭给砸的吐血而亡。

    “击鼓!!”

    任福大喝一声,亲兵立刻挥动车驾上硕大的军鼓,隆隆的鼓声立刻响起,任福所部冲杀入战局,而刚刚已经师老兵疲的常鼎所部在听到鼓声后知晓援军以至,立刻士气大振,打的西夏军阵连连后撤。

    很快,西夏大军便败下阵来,惶恐向南逃散,此时的常鼎才有功夫前来拜见主将,瞧着他一身血污,任福不禁动容:“能在党项人围攻怀远城前便率军堵截,保全怀远城不失,你当记大功一件!老夫以派副将桑怿召集民壮,以充你西路军的损失!”

    常鼎顿时感慨道:“若非将军前来,我这不足五千的人马很快就会被党项人吃的干净!”说完叫过身边的亲兵道:“立刻差人去信韩公,我已与任将军合兵一处!”

    看着溃散的西夏大军,任福冷笑道:“此时不追更待何时?老夫手中尚有上万人马,本欲在怀德军击溃党项人,未曾想其以至德顺军,你尅追击,只要他们敢往难免逃,就是必死无疑!”

    常鼎奇道:“将军为何如此笃定?”湓

    任福大笑:“曹帅就在镇戎军中,手握三万大军,其中半数配有火器,李元昊只要敢去,那就等着被瓮中捉鳖吧!”

    “若是党项叛军进入六盘山呢?”

    任福摇头继而冷笑道:“万万不会,李元昊就算再傻也不敢去往六盘山,只要进入,我等在好水川一堵,他便插翅难逃,最有可能进攻笼杆城。如今既你在我军中,便合兵一处,追击党项溃军,借此咬住李元昊,万不敢让其走脱,咱们边军一雪前耻的机会到了!”

    “尊令!”

    此时的任福踌躇满志,完全忘了曹仪的叮嘱,也忘了穷寇莫追的战场古训……

第二百五十八章李元昊的用人之道

    战场上的一切都是混乱的,没有人知道接下来会如何,有些人战死这算是幸运,有些人被自己人捅了刀子这是他活该,有些人则是在追敌时被绊倒,继而被人人群所淹没,这是他倒霉……吋

    军令一旦下达就没有后退的道理,督战的校尉已经带着他的俩个指挥从最后面向前推进,任何掉头的人都会成为他们的目标,继而变成刀下亡魂。

    好在这是一场追击战,任福所部一往无前,就算是有倒霉的被踩死,也不会有人敢停下脚步。

    追敌不是一直追下去,而是一边最一边放,唯有如此才能让溃兵不至于走投无路的聚集起来,更不至让他们回头拼个鱼死网破。

    但这样追击的唯一坏处是速度太慢,很难简单有效的将敌人杀干净。

    不过宋军向来喜欢追杀敌军,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只要是追敌,宋军的将帅们便乐此不疲,可能是急需一场战争来证明自己,每次追敌都是那么的一往无前,时间长了,也就被人家所熟知,利用……

    任福此时已身陷囹圄,就在麾下亲兵打开那几个银泥盒子后,一群鸽子呼啦啦的冲天而起,速度之快让军中将士还未反应过来,但埋伏在好水川的党项人却没有呆滞,而是以最快的速度进行合围,攻伐。

    为了追赶党项溃兵,任福下令脱离辎重,轻装尾随追击,眼下以至黄昏大军尽数追至好水川,而回头观望,更是让任福哀嚎,朱观、武英部屯笼洛川的后军也来了。吋

    眼下宋军阵未成列,即遭夏骑冲击,就连任福所在的本阵都是摇摇欲坠,只能勉强支撑,但随着任福的呐喊,军阵很快便再度稳固起来。

    好水川的四周皆是山崖,这时候若一心突围只能造成更多的踩踏和混乱,任福命亲兵举旗为号,不断派人在军阵中约束将士。

    宋军的军阵一旦稳固,便是重骑也难以冲破,眼下又是狭窄之地,党项人的骑兵自然难以发挥优势。

    只不过任福很快便绝望,好水川两边的山崖上突然冒出许多旗帜,这些山崖又高又险,想要登上不是一般困难,可对于居住在界山四周的步跋子来说,却并非难事。

    滚石檑木自山崖上往下砸,宋军军阵顿时大乱,再加之激战多时,党项人就如同潮水一般源源不断的涌来,军阵混乱,任福还打算据险抵抗,但他麾下的宋军却哪里还有战意?

    李元昊站在好水川最高的山腰上,看着宋军被夹击后这才长舒一口气,果然,任福上当了,从一开始自己就没打算攻打渭州,所有的一切都是在给宋人制造假象,并将镇戎军的主力引到好水川来。

    张元在边上低声道:“陛下,此战已经结束,余下只需等待!”吋

    李元昊点了点头,看向他欣慰道:“你果然是朕的良谋!这招叶安也用过,他作战最喜欢的便是杀伤敌军,我党项与其麾下的西烈军,怀远军作战,往往疆土未有分毫变动,可朕手底下的将士却死伤惨重!此人乃朕一生之敌,不知何时才能俘获!”

    “陛下,我有良策,可让叶贼死于敌手!”

    吴昊的声音响起,李元昊便转头笑道:“哦?吴卿有何良策?莫不是离间之计……宋人皇帝与叶安向来亲厚,万不会治罪于他,就算真的有罪,顶多也是罚铜而已。”

    吴昊冷笑道:“陛下,那叶贼虽说看上去虽深得大宋皇帝信任,可此子在西北经营的甘凉却以成大宋只要地,甘凉越是重要,他叶安便越是要小心,大宋皇帝对他便越会提防!东京城的密探传来消息,说他叶安的云中郡侯府连晚上都是开着门的,可见他为了向皇帝证明自己的忠诚,已经到了何种地步!”

    “哦?看来你是真的有所妙计了?”

    李元昊的嘴角挂着微笑,眼中却是一片炙热,如果能离间大宋君臣,让叶安受到皇帝的猜忌,就算大宋皇帝没有表露出来,但只要有一分猜忌,时间长了也会变成十分!

    “启奏陛下,只需把甘凉无限的夸大,将那里变成另一个东京城,那就由不得大宋君王不去猜忌他叶安了,同时为了更好的让宋人相信,陛下可以派人前往甘凉结交普惠商号的掌柜,还能派使者打着出使的旗号去往凉州府去寻裴承文。”吋

    李元昊转头看向吴昊道:“你这是让朕派人去送死啊!谁敢出使甘凉?打着出使的旗号去,裴承文又不是傻子,还没到凉州府的城下,就会被他派人杀掉!”

    “杀掉不要紧,只要有这件事便好……”

    李元昊微微点头,这个主意非常好,可以说这吴昊把栽赃嫁祸这一手给玩的非常明白了,于是便道:“那这次就派你去!”

    吴昊微微一愣,随即躬身道:“臣定不辱命!”

    看了一眼边上的张元转头又看向吴昊,见他脸上毫无波澜李元昊便笑眯眯道:“怎么?你不怕死?”

    “臣怕死,但此举于我大夏有益,臣愿肝脑涂地为陛下分忧!再说这个法子是臣下提出的,理应臣下去!更重要的是,若是臣下前往,或许裴承文不会把臣下脑袋给砍下来!”

    啪啪啪……吋

    李元昊拍了拍手:“果然不同凡响,朕这么多年一直觉得你行事过诡,心术偏激,今日看来朕以明白你的苦心……无需你去,朕打算让他去!”

    看着李元昊的手指向自己,张元躬身领命,而边上胡昊的眼神中以满是得意。

    “你就不打算说些什么?”李元昊有些奇怪,身为大夏的宰相,他居然一点也不畏惧这次出使。

    张元从身后的仆从手中接过一本书,恭敬的递给李元昊后才道:“臣是大夏的宰相,也是陛下亲手拔擢,定不会负陛下之所托!况且裴承文或许敢杀吴参政,但却不敢杀我!”

    “哈哈!说得好!”李元昊大笑着起身,看了看战场上即将结束的战斗道:“没错,你是朕的宰相,谁敢杀你?若裴承文敢动你一根毫毛,朕必领兵为你复仇!”

    说完便抬手示意,一直站在李元昊身后的党项武士便立刻上前为其着甲,战场上血腥味已经飘到了山上,这是一股浓稠到化不开的腥味,却让李元昊更加兴奋。

    他要亲自冲杀,阵斩宋军将领,让宋人的兵卒永远记住今日的恐惧,让那个自大的王朝知晓什么叫痛!也让那个笑起来很好看的叶安知晓自己的厉害……吋

第二百五十九章神臂弩

    任福兵败被杀的消息很快便伴随着溃兵的恐惧传遍了整个大宋西北。芋

    镇戎军上下一片哗然,而李元昊不光在好水川伏击了任福,更是夺取了怀远城,就连怀远城中刚刚逐渐起来的一万八千余名青壮,也被他屠戮殆尽。

    一时间西北闻党项之兵皆是望风而逃不堪一战,镇戎军中的韩琦收到消息后五雷轰顶,而曹仪在得知消息后掀翻了白虎节堂中硕大的长案,冲着衙门方向便是一通大骂,什么难听骂什么,就差把韩家的十八代祖宗给拖出来侮辱一遍了。

    但就算再怎么骂也是无济于事,曹仪发了疯似的开始练兵,并且连跟随在韩琦帐下听用的士兵都给要走了,韩琦每次见他都不敢抬头,甚至掩面而逃。

    据镇戎军的将士们说,晚上常常能听见帅司节堂之中发出非人的惨嚎,那股子泣血悲愤的声音让人听着打怵,心中发毛。

    由不得曹仪不嚎啊!

    近八万人的损失,这不是他所能承受得起的,不光他承受不起,就连整个大宋也承受不起,经此一役,大宋在西北将完全陷入被动,连战连败,这也是大宋立国之后少有的惨败,就算当初辽人南下杀到澶渊,大宋也是依旧坚挺,辽人无法越澶渊一步。

    八万边军,就算是行军打仗也是一眼望不到头,足以连营数十里,却是被人家各个击破。芋

    任福被围,钤辖朱观、都监武英本有机会率领后军突围,却是在已经突围成功的情况下再次犯下低级错误,慌不择路的跑进了笼洛川,最终这两人也是双双战死,连带着还有跟在他们身后的一万五千名来自秦州的雄武军。

    曹仪当真是恨意如水,绵绵不绝,但他知道接下来李元昊真的可能进攻镇戎军,若自己顶不住,那他便会一鼓作气,直插渭州,继而毫无阻拦的往长安前进,如此后果他甚至不敢想象,所以他才会将所有能用到的人都聚集起来,他不是要临时训练一只大军,而是要训练所有的人坚守城池,守住镇戎军的固原,彭阳两座军城。

    只要有这两座军城在,李元昊就不敢轻易南下,此时的曹仪是真的后悔了,他觉得如果自己手中有五万精兵,再加上固原城中的火器,完全能指挥大军与李元昊战上一战,当初自己就不应该答应韩琦站在他那一边,就算他给自己许诺过朝堂上的好处,也需能凯旋回朝才行,此时他早已将要当初两人立功心切的谋划给抛在脑后……

    李元昊的西夏军裹挟胜利之勇杀至镇戎军彭阳城外,站在城墙上的曹仪此时终于恢复了一个将军该有的镇静,立刻传令:“命火器营俩个指挥登城协防,牌兵为前,跳荡为后,弓弩具备,任何人不得擅自走动,搭棚架以避箭矢!”

    攻城战永远都是最残酷的战斗,李元昊在好水川大胜之后便立刻引兵攻打彭阳城,另又设伏兵于固原,彭阳毕竟之路以断援军。

    要想继续南下渭州,唯有夺取镇戎军这两座坚城,否则后路断绝,大军便成了孤军深入,而怀德军,德顺军尚有军城还在大宋手中,又不得不防。

    此时的李元昊才明白一场大规模的进攻对于西夏来说尚且力所不及。芋

    大宋太大了,就像一只从远古走来的洪荒巨兽,就算大夏能够击溃它的爪牙,可在享受大快朵颐之时,这巨兽依旧能用他的体量压死自己。

    兵贵神速,唯有以最快的速度拿下彭阳,固原二城,才能继续进攻,不断从大宋的身上榨取力量,强大自己。

    但唯一让他忌惮的是至今未曾瞧见宋军的火器,宋军火器的厉害他早已在甘凉见识过多次,许多从甘凉逃回来的士兵一提火器皆是惊恐万状,就连最勇猛的党项武士都不敢略其锋芒。

    可是在任福所领军中,无论李元昊还是张元,亦或是最擅打探消息的胡昊都没有发现火器的踪影,这便让李元昊大为惊奇。

    他哪里知道,大宋对火器之管控尤为严格,这种能在隐藏在人群之中突然攻击目标的武器早已成为禁忌。

    谨慎使用火器并没有错,可若是谨慎过头了,那火器的意义便不存在。

    宋军所用的火器还停留在叶安当初设计的最初版本,射程还行,但准头有限,依靠的就是敌人数量的庞大,进行无差别射击。芋

    但已经使用铅丸弹药的火器破甲能力出众,一颗颗锥型铅丸被塞入光滑的枪管之中,黑洞洞的枪口对准潮水一般涌来的党项士兵。

    现在还不是火器营开火的时候,无数的箭矢在党项人的号角声中冲着潮水一般的敌军腾空而起,箭矢依旧是消耗战的主力,火器虽然强大,但开销亦是惊人,就算是曹仪也不敢浪费。

    西夏大军冲至彭阳城下三百步便开始张弓搭箭的抛射,弩箭在空中划过完美的弧线最终落在彭阳城的城头上,有些扎在了早已搭建好防备箭雨的棚架上发出啄木鸟一般的笃笃声,而有些则是穿过缝隙落在了宋军身上,皮甲轻易被砸穿,中箭的士兵发出哀嚎。

    三百步的距离已经非常远了,宋军站在城头上,居高临下借助高度射出的弩箭也才不过三百步左右。

    面对属下亲兵的汇报,曹仪的眼睛亮了起来,他并没有因一种全新弩箭的出现而感到恐惧,相反他看到了自己将功赎罪的机会。

    如果能获得这种射程达三百步的弩箭,那对自己来说必须是大功一件,成本低,射程远的击发弩依旧是战场上的王者!

    “孙供奉,下面就要看你的了!待会本将会以火器突袭那群弩兵,你亲率骑兵具装甲胄出城袭杀之,务必夺回击发弩!”芋

    孙瘸子嘿嘿一笑道:“将军放心,老孙就算拼了这条命也必将那击发弩给带回来!还请将军令火器营的兄弟等我老孙的信箭!”

    随着孙瘸子的话音落下,跟随曹仪前来镇戎军的曹家亲兵立刻开始着甲,人马具甲。

    彭阳城的城门开启了一道缝隙,黑色的线条杀了出去,在城中已经开始冲锋的骑兵在城门打开之后便将速度提到了最快,战马奔驰,无数的箭矢咬在厚重的铠甲上发出叮叮当当的响声,有些甚至砸进了甲叶的缝隙。

    西夏军卒组成的潮水想要拦截这支骑兵,但冲锋起来的骑兵又是如何能轻易拦截下来的?

    战马在强大惯性的支持下越跑越快,马上的骑兵只需将手中的长枪端起来,便能轻松收割一个又一个鲜活的生命。

    孙瘸子的腿虽然瘸了,但并不妨碍他在马上的灵活和稳定,手中的马塑轻松穿透一个西夏士兵,在将他挑起的一瞬间弯曲如同长弓,稍稍发力长弓一般的木杆又迅速绷的笔直,利用这马槊绷直的力量,孙瘸子毫不费力的又将马刺入下一个敌军的喉咙,继而撕裂他的脖子带出一片蓬勃的鲜血。

    不到三百人的骑兵,却是步卒的噩梦,如同刀切豆腐一般将西夏步卒的军阵劈开,两翼骑兵飞快的加速战马想要驰援中军步卒,就在他们快要杀到之时,孙瘸子拉开了怀中的信箭,一道明亮的火光在空中炸开,随即彭阳城的城墙上便出现了一道浓浓的烟雾,继而便是爆裂的炒豆声,以及弹丸呼啸而来的破空声。芋

    从两翼飞驰而来的骑兵在这破空声中寻不见任何箭矢,但却一个个的从马背上摔倒了下去,继而被后面的战马踏成肉泥……

第二百六十章西北何人能镇?

    彭阳城高大的城墙下爆炸不绝,西夏军的冲车,棚车,以及临时搭建的楼车,撞车皆被损毁,火药弹的力量足够摧毁这些攻城器械,让西夏大军哀嚎遍野,惊恐万状,也让城墙上的宋军欢欣鼓舞,力战之声不绝于耳。篜

    八牛弩的硕大弩枪被发射出去,每次发射都能带走一串又一串的西夏士兵,这种强大的投射利器也只有财力雄厚的大宋才能拿得出来。

    军队本就代表毁灭,无论是毁灭别人,还是被别人毁灭,彭城城下已经变成巨大的血肉磨盘,双方都有损失,只不过守城的一方损失的很小而已。

    对于已经将要城防做到完备地步的宋军来说,来多少的党项兵卒都是送死,埋在地下的听瓮传来动静,他们故意不破坏地道,待敌人即将出现时便先把火药弹给扔进去,待里面传来爆炸声和凄惨的嚎叫后,就把有毒的火药弹给扔进去,继而将要出口堵住。

    硫磺燃烧的毒烟并不能造成多么剧烈的爆炸,却足以熏死长长地道中潜伏的士兵,还有更为酷烈的法子就是往地道里灌水,不要灌太多,在水流的作用下,将提炼过的猛火油倒进去,这种猛火油比漆黑的猛火油要轻,能浮在水面上,点燃之后便会立刻抽空地道里的空气,使得地道里变成人间地狱,肉质焦化后的独特香气便出现在战场上……

    当李元昊看到军阵前的洞口出现略带黄色的烟雾时便知道挖地道是行不通的,不过他也无所谓,攻城就是各种手段频出,让对方防不胜防,一种手段失效了,那就换另一种手段便是。

    唯有身边的张元紧皱眉头,攻城战是这样没错,可宋军的彭阳城太过坚固了,这场攻城战的消耗比他们出兵到现在损失的士兵还要多,就算拿下了彭阳城,还有固原要打,而固原城并不比彭阳城要小,到现在固原城也没有派出援军前来。

    六天时间过去,本想要一鼓作气拿下彭阳城的李元昊也开始焦虑了,这六天里西夏大军损失了近三成人马,这些都是战死而非溃逃或是失踪,是实实在在的变成一具尸体堆积在彭阳城下!篜

    他本以为有了神臂弩就能对大宋造成极大威胁,现在却是被宋军冒死抢走了一架,只有这么一架却也让李元昊倍感心疼。

    以至于率领伸臂营的将军回来,李元昊抬手便砍了他的脑袋,早在用兵之前便给他下了军令,一旦宋人前来抢夺杀至军前,便不得还击,立刻毁掉所有神臂弩才是他们的头等大事。

    那该死的蠢货居然让一半人毁掉神臂弩,另一半人用神臂弩掩护骑兵,自认为聪明却还是丢掉一架神臂弩,李元昊真后悔没有在出征前砍了他的脑袋祭旗!

    当吴昊进入军帐前来告知他环庆、秦凤路派兵来援后,李元昊就知道眼下的彭阳城是打不下去来了,只能鸣金收兵。

    在鸣金收兵的过程中,李元昊手持鼓槌紧紧地盯着彭阳城,他非常希望曹仪能率兵出击,但可惜那样的画面并没有出现,他只能恨恨的丢下手中的鼓槌,冲着彭阳城骂了句:“懦弱匹夫!”

    此时的曹仪当然不会出城追击,就算他看不出西夏军的撤退有序也不会追击,此时的他正在节堂之中看着孙瘸子递过来的击发弩。

    弩身上的血迹怎么也擦不干净,为了夺得这柄击发弩,孙瘸子是直接斩下西夏兵卒双手一同带回来的,也为了这柄击发弩,曹仪损失了大半从曹家带来的精锐。篜

    “这便是党项人的神臂弩了,上面的棘轮应该是有大作用!”看着弩箭上的齿轮,曹仪的眉头紧紧地皱了起来,这样的击发弩他好像在哪见过……

    军中自有工匠,还是来自将作监的大匠,他们现在负责火药的制作和教导士兵该如何使用,大宋的火药现在还停留在粉末状,为了路上安全,几乎都是只带少数火药,更多的则是带上原料到达目的地之后再开始配比制作的,虽然过程麻烦,可却能保证火药的安全以及保密。

    不过这些将作监的大匠在看到眼前的神臂弩后便双眼放光,先是把整个神臂弩的模样事无巨细的临摹在纸上,接着才敢小心翼翼的在曹仪虎视眈眈的眼神下将所有部件拆开,拆开的部件刷去灰尘后,再把每一个部件按照拆开的顺序进行绘制,并且还把长度按大小按照比例记录下来,这才有全部按照顺序组装一遍,交给曹仪的亲兵试射后威力不减,这才算是完成。

    将作监的大匠躬身道:“此物将作监以得图纸,眼下在彭阳城中就能复制,还需几日功夫,请将军耐心等待。”

    曹仪在听到他的话后,脸上终于有了一丝喜色,就算在彭阳城下击杀万余西夏军他也没有过一丝笑容,因为三川口之战大宋边军折损的太多了。

    眼下的他急需将功折罪,而眼前的神臂弩便是最好的东西,大宋朝堂上的百官对火器并不重视,那东西在文官看来威力大不假,可太贵,太复杂,在武将看来还需训练士兵,还需军阵配合,太麻烦,远没有弓弩来的方便,直到现在,也就镇戎军中配备了两个火器营,每营俩个指挥共两千人,就这还不是具装火器,依旧保留了大量的弓弩箭手。

    俩个火器营,一个在彭阳城,一个在固原城。篜

    韩琦就该死在固原城才对,这老倌自杀了三次,一次比一次决绝,可都被他手底下的亲兵给救回来了,对于这种做作的苦肉计表演,曹仪嗤之以鼻!

    但谁让人家是文臣呢?就算是被人骂的体无完肤,人家依旧活的好好的,还能博取同情,至少自己军中的监军在得知韩琦自杀三次未遂后一脸的感慨道:“韩公心忧社稷,却还是功败垂成,有愧于国求死奈何!”

    奈何个屁!韩琦就应该登上固原城的城墙,站在最好的敌楼上大头朝下的摔下去!

    虽然心中已经把韩琦掐死无数次,可在监军孙康面前曹仪还是保持了最后一点理智道:“西夏人的神臂弩我以派人复制,一旦成功便会立刻送往东京城,你派人去吧!”

    瞧见了曹仪难看的脸色,孙康点了点头道:“知晓了,某家这便派人盯着,到时间匠人也是要一块入京的。”

    曹仪点了点头:“可以,不过你只能带走将作监掌固,其余匠人还需留下,本帅让他们制作神臂弩以供军中所用。”

    原本以为孙康会反对,谁知他却点头道:“这是自然。”说完又长叹道:“眼下西北以成这般模样,就算再多的军械怕是也拦不住李元昊,曹将军坐镇镇戎军,若无利器傍身说不过去。”篜

    “恐怕本帅能待在镇戎军的时日不长了……”曹仪微微感慨,可谁知孙康却笑道:“你不会离开镇戎军,除你之外还有谁能坐镇西北?”

    “叶安叶长生……”

第二百六十一章老成谋国

    初春的早朝最是难受,一场倒春寒把刚刚来临的春意席卷一空,就连乞丐都知道这场倒春寒的厉害,早已躲进了开封、祥符俩县临时设立的草棚中,虽说不能抵挡寒意,可避避风也是极好的,最少不会死人。陲

    每年冬天汴梁城中都会拉出去不少面带诡异笑容的冻僵尸体,今年也不例外,只不过开春之后便少了些。

    那些夜宿娼门的汉子都不愿离开,就算被昨夜的云雨过后的妇人驱赶,也不肯冒着冷气回家,原本热闹的东京城大街上空无一人,但随着报时头陀嘶哑的声音响起,大街上便逐渐出现一辆辆挂着白底黑字灯笼的牛马车,很快便汇聚成一条火龙。

    有些官员家的侍者匆匆起身去唤老爷,却被一声呵斥给驱赶,低品的官员知晓,今日的早朝与他们无关,甚至是去都不能去。

    好水川战败的消息传遍了东京城,使得翘首期待的朝堂上下悲愤的无以复加,就算百姓都是怒其不争的唾骂韩琦,夏竦与范雍,尤其是韩琦这个主战派,更是被骂的亲眷不敢出门。

    低品官员谁会去凑这种热闹,朝堂之上怕是又要见到天子震怒的模样了,这是大宋的有一次战败,算上三川寨的那场小败,大宋已经连战连败了三次,都是事不过三,也不知是不是如此。

    信陵坊的云中郡侯府同样也派出了自家的牛车,叶安揣着汤婆子,披着裴承文送来的熊皮袄子便上了牛车,铁牛吆喝一声大青牛便一步一步的向待漏院而去。

    四个明亮的灯笼将叶安的身份凸显出来,冠军大将军,天章阁直学士,中奉大夫,云中郡侯,每一个都是显贵无两的荣耀,却使得周围的车驾避之不及。陲

    在这东京城中就没有人愿意同叶安亲近,即便是他的功绩以到了封王都不为过的地步,即便他待人和善,即便他与天家亲厚……

    在朝堂上混到今天地位的大多是明白人,知道官家并不会把叶安派遣到西北,要不然就不会是曹仪坐镇镇戎军了,直到现在大宋在好水川损失惨重,官家也没有任何调用叶安前往西北的打算,谁都清楚的事只是没人愿意点破。

    至于根本原因朝堂上的人精当然知晓,甘凉在西北的势力太大,已经像是第二个折家……不,已经超越了折家!

    这对朝廷来说很不利,但却也没有办法,如今的叶家在甘凉已尾大不掉,动之则朝廷受损,还有可能引得甘凉震动,税收大减,不动则日益壮大,待今后再想触碰更可能会有心无力。

    虽说他叶安没有自立之心,又是汉家男儿,可谁知他的子孙后代会不会?

    就像折家一样,朝廷对折家的防备从来都没松懈过,府州的军饷、粮秣甚至是甲胄军械一直都被朝廷死死的捏在手里。

    可甘凉不一样,凉州府的铁甲,兵刃是出了名的精作之物,至于西烈军与怀远军的军纪和战力都是无人知晓的,因为从未有过其他边军与之合作击敌的事迹。陲

    到了宣德门下叶安便下车,顺便将熊皮袄子给脱下,让铁牛在等候的地方进车休息,在东京城没有多少朋友,铁牛早已被他当作自家人看待,天寒地冻的岂能让他挨冻?

    一身绛紫朝服穿在身上,紧了紧宽大的玉带,将要一头从腰间抻出再掖好便进入待漏院,这里再也不是没有他位置的地方,相反叶安来了之后便立刻有内侍上前引路,在一个较好的位置上让他歇息,顺便送来了鲜美的羊汤供其驱寒。

    进了待漏院其实就算是进了皇城,皇城之中有中枢两府,亦有国史院、门下省等机构,崇文院、秘阁也在不远处。

    无论参朝还是上班,待漏院中皆是人满为患,可能是想让朝臣们感受艰辛,亦或是忆苦思甜,皇城的待漏院非常的寒颤,即便是不少朝臣上疏官家,说待漏院内的房门都以摇摇欲坠,门口的门槛都以破烂,可赵祯并没有修缮的打算,或许这是对朝臣们经常劝诫他要勤勉节俭,克扣宫中用度的报复……

    吕夷简比叶安来的还要早,已经坐在上首吸溜吸溜的喝着羊汤,不时用筷子捞出一块被泡软的饼子放入口中慢慢咀嚼,虽说动作缓慢,但抬头时的眼神却亮的吓人,瞧见叶安来了便招了招手让他坐到自己的身旁。

    叶安不会拒绝这种客套,从内侍手中接过羊汤便坐了过去,学着吕夷简的模样啜饮着属于自己的一份美味。

    “你今日怎么不避讳了?”吕夷简一口干完最后一点羊汤,将嘴里的渣滓吐在手帕上这才开口询问。陲

    叶安笑了笑,将要汤饼咽下道:“出了这么大的是,避讳不了,再避讳恐怕就有人说我尸位素餐了。”

    吕夷简并不糊涂,看了看边上的神情落寞的陈执中道:“往日里自夸有韬略的人,现在却是这幅德性!难当大任……官家岂能将枢密之事托付与他!”

    陈执中乃是同知枢密院事,与王德用这位枢密使一同制定了西北的军事计划和方针,眼下好水川大败,他们有难以推卸的责任,虽说韩琦担下了用兵不当,轻敌冒进的罪名,可枢密院作为准许他用兵的所在,也是难辞其咎,而叶安并没有在待漏院中看到王德用,看来这位老臣已经先行一步入宫请罪了。

    吕夷简又指了指边上抱着羊汤玩命吃喝的中年人道:“体量安抚使王尧臣你知晓的,刚刚从西北赶回来,一路上人困马乏却不敢停歇,千里路用了不到十天便赶来了,可怜整个人都脱了相,原本丰神俊逸的一个人,生生老了十岁。”

    叶安大吃一惊,王尧臣他自然认识,可以说是大宋少有具备战略眼光的文臣,赴任西北之前特意奏请赵祯免关中租赋二年,以安民心同心御敌,是个眼界高远的文臣。

    “西北劳苦,也难怪我没认出来。”说完便向看过来的王尧臣举了举碗,谁知对方却哼了一声,扭头继续干饭。

    “我哪得罪他了?”陲

    瞧见叶安的一脸无辜,吕夷简苦笑道:“他在西北时去信甘凉,向裴承文讨要怀远军助阵……”

    “无有官家旨意,西烈军,怀远军不可轻动,枢密院……”

    吕夷简似笑非笑的表情看向叶安,把他看的极为不舒坦才道:“你告诉老夫,是如何让王德用顶住重压也不愿出具文书调用甘凉之兵的?”

    叶安表情真诚的回答道:“无他,事实尔!甘凉稳固则李元昊不敢纵深南下,若他敢攻伐渭州,甚至兵犯泾州,那便是西夏覆灭之时!”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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歌者咏也,宋者国也。我们之所以能站在高高在上的地方,鄙视曾经的懦弱与无能,其最大的力量来源亦是曾经的历史。宋,亦可歌可颂!物华天宝,物阜民丰,华夏数千年之文明极尽于此!与名人雅士扯淡,体验大宋的绝世风华,感受市井的物阜民丰……还有与那风尘女子对酒当歌,岂不快哉?!长歌当宋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长歌当宋,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长歌当宋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