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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我欲乘风归     长歌当宋txt下载     长歌当宋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一百七十四章党项人来了

    五月以至,春去夏来,大地已开始充分的给予植物养分,农人在辛劳的耕作,土地是万万不敢糊弄的,人糊弄地一时,地糊弄人一年,这是永恒不变的道理。

    府州并不大,只辖府谷县一县但村落众多,地势险要,乃是大宋西北屏障之一。

    折惟忠一身素衣带着十来个亲兵骑马巡视农忙,同时巡查府州城外的个个堡寨,这些折家经营多年的堡寨才是府州城真正的屏障,可要比党项人临时修建的堡寨强上太多。

    州城沿边修筑了宣威寨、东胜堡、金城堡、安定堡几座大寨,并且还在麟州路又修了清寨、百胜、中堠、建宁、镇川五个寨堡,眼下府州有堡寨二十多座。

    其中驻守的镇西军将士更是甲胄齐全,强弩具备,若党项人敢随意侵略府州,定然被这些大大小小的堡寨给牵绊住,来去不得!

    党项人号称来去如风,可也别忘了再擅长骑射的人也需要吃喝,年初时党项人兵临府州,折惟忠硬是靠这些堡寨拖延住了党项的士卒,虽说对朝廷奏报为老弱病残,可真要动起手来也比大宋的兵卒要高强些啊!

    他坚信,只要党项人来那就固守不出,再派人暗中给特定水源下毒,提前收割粮食,党项人来了也只能干看着,在没有补给的情况下很快便会折返。

    这几日巡查下来折惟忠发现所有堡寨都得到了迅速补充,尤其是在普惠商号抵达府州城后,带来的生意和所物资让府州的准备迅速充足起来,而同样普惠商号在府州也设立了分号,在通商党项的同时待会情报和关税。

    一开始折惟忠对普惠商号的到来还是很排斥的,府州二月被党项人侵袭,自己向朝廷发了边关警讯,谁知朝廷非但没有派遣援军,来的反而是西北有名的普惠商号,并且一来便说要同党项人通商。

    这里是西北天高皇帝远不假,可也不能如此明目张胆的同党项人做买卖啊!否则要榷场作甚?朝廷的禁令又有何意义?

    但接下来普惠商号的老掌柜却拿出了朝廷的特许文书,居然还真是盖了中书省印信的公文。

    商队中不光有商人,更有密谍,其伪装成商人后潜入党项,待其归来居然能拿出地图来,甚至还有些关于党项军队集结的消息。

    商队的货物有很多种,源源不断的运到府州,府州是不缺钱的,这些年来一直稳扎稳打积攒下很多财富,但物资匮乏,普惠商号的到来给它们很多生活所需。

    眼前的场景让折惟忠很是欣慰,百姓耕作有地,商贾往来不绝,一时间居然看不到战争的到来,但他知道李元昊必定会再度来袭。

    年初只是一次试探,虽说已焚毁党项人修建的堡寨,但绝不能掉以轻心。

    正看着远方的折惟忠瞧见年轻的骑士从西面骑马而来,脸上不禁露出欣慰的笑容对左右道:“继闵虽年少,却有英武之姿比之其兄继宣要强太多。”

    左右属下面面相觑,最后还是跟随折惟忠的老人小声道:“继宣乃嫡夫人刘氏之长子,继闵为次子,不可履将军之位啊!”

    折惟忠脸色难看起来,这个长子是他心中的痛,也不知是自己当初没顾及他还是其母太过宠溺,性格暴虐跋扈,实不像是折家之后,但谁让他是折家长子,以后定然要继承折家家主之位,也会成为府州的知州。

    “当年太祖有诺,“折氏子孙遂世为府州知府州事,得用其部曲,食其租入,许父子兄弟相传,袭其世次。”如今我折氏凋零,同辈亡绝,后辈年幼,若照拂不周恐有坠落之险啊!”

    折惟忠并不害怕党项人,这么多年作战下来他知道该如何抵御党项人的入侵,但家族的传承却让他一个头两个大。

    折家世代忠良仁义,但长子折继宣却并非是家族的好人选,这才是他的一块心病。

    小儿子折继闵身材长大,长相酷似其祖,又熟读兵书,多谋善断乃是继任府州知州的最佳人选,可惜却是次子,身份上的差距与生俱来无法替代啊!

    就算是自己有心提携这个次子,却是在朝中难以通过,那些文臣士大夫最重血统,嫡出长子在身份上必定要压次子一头,这点毋庸置疑。

    “父亲大人,孩儿以巡视金城堡、安定堡两处堡寨,百姓耕种,士兵驻守皆无懈怠,囤粮可就食至秋收,若咱们家收税减去三成,就是撑到年底也不是不可能。”

    折惟忠微笑道:“甚好,税减三成太多了些,如今备战还是减去两成吧!多囤粮于堡寨之中,府州城会派人去着办此事。”

    折继闵保全应下:“尊将军令!”说完便打马跟随在队伍后侧,没有仗着身份靠近折惟忠挤掉亲从的位置,这让一众亲兵很是欣慰,低声议论他和折继宣的差距。

    折惟忠微微一叹,折继闵越是出众越会遭到他兄长的嫉妒,好在兄弟之间的亲情却是牢靠,没有争权夺利之心,这是唯一让折惟忠放心的,否则他甚至有为折家亲自将折继宣送走的打算。

    待众人回到府中,还没来得及歇息,便有飞骑来报,党项人出现在了府州边境之处,人数众多最少有万余之众!

    折惟忠两眼一黑,怕什么来什么,眼下正是农人劳作之时,距离北方夏收还有将近一个月,此时李元昊率军侵袭,必定会让府州百姓整个春夏的劳作付之一炬!

    “父亲,事已至此由不得咱们盘桓了!请下军令速速退敌或能保全一些粮食!”

    折惟忠微微点头,此时的他虽身着素衣,却是威严展现,脸色严肃道:“升帐,击鼓,点兵,镇西军各兵马都头立刻回营,限时点卯,若不到者以军法论处!”

    折惟忠现如今想着的便是退敌,保全府州的粮食,有时也并非要与党项人作战,只要自己准备充足,各堡寨守备齐全,党项人也会知难而退。

    但若只要反应不及,那党项人立刻化身饿狼,猛扑进入府州境内,届时各处堡寨只能起到牵制作用,而无法与大军形成屏障阻挡党项人进攻的脚步。

    堡寨的意义就在于此,在地势较为平坦的地方形成阻挡敌军前进的屏障,折惟忠是没有钱,如果有钱,他一定会想方设法的将这些堡寨以城墙相连,就算是最简单的夯土边墙也能阻挡党项骑兵的脚步。

第一百七十五章府州边寨

    李元昊率领的大军已抵达宣威寨外,原本以为自己的这场突袭会让府州上下惊慌失措,谁知到了才发现,宋人已将宣威寨外的粮食尽数焚毁,就算是烧掉也不愿留给党项劫掠。

    看着地上焦黑还冒着呛人烟气的土地,李元昊大怒,同时心中也在犹豫,这表明了府州百姓的决心,也能见折惟忠的治下手段。

    宋人以农耕为主,土地对农人来说尤为重要,而土地上的庄稼更是心头血,能让百姓烧掉田地里已经快要成熟的庄稼,可见折惟忠在府州的威信。

    想要攻下府州,必须除掉折惟忠以及折氏,眼下党项男儿以不愿侵袭府州,就是因为折家军的存在每次都让党项占不得分毫便宜。

    这样的劫掠对党项毫无意义,他们所需的东西宋人不愿贩卖,唯有靠劫掠的方式获得,而劫掠最大的优势便是来去如风。

    只不过这一次却是不同,李元昊看着远处已经点燃烽火的宣威寨转头对年轻的汉人道:“雷复,你看烽火已经点燃,宋人就快来了。”

    果然随着李元昊的话,地面开始震颤,府州的骑兵最先赶到,只不过他们并没有主动出击,这时候最党项大军主动进攻无异于以卵击石,有生力量会被迅速消耗殆尽。

    府州骑兵的到来只是为了告诉李元昊,府州已经做好了准备,只要党项人敢进攻宣威寨,那必将受到镇西军的顽强阻击。

    李元昊也不急,下令大军休整,眼前的宣威寨不过是小小的一处壁垒,就算镇西军依托其作战,也难以守住。

    张元也骑在马上,马术不精的他要努力的控制自己的身体才不会从马背上掉下来,作为刚刚接触战马的汉人能做到这一点已是不错。

    身边的好友胡昊则是要熟练的多,虽不是弓马娴熟,却也是能在马背上游刃有余。

    他们两人是大宋的落地学子,在殿试中被罢黜后心有不甘便来党项投奔李元昊,自认为在大宋襟袍未开,不如在党项一展胸中锦绣。

    学得文武艺货与帝王家,在他们看来无论是谁只要有当皇帝的潜质,就值得他们付出,李元昊也不例外。

    两人虽说不是才学惊人之辈,但却是务实之人,李元昊的许多改革措施他们都有参与,甚至自己秃发易衣,变成党项人的模样。

    眼下府州就在眼前,两人并没有恐惧,相反而是有一种报复的快感,报复曾经生养他们的大宋,报复有眼不识金镶玉的大宋才是他们的兴奋所在。

    “隆隆”的号角吹响,党项人开始了冲锋,攻陷宣威寨并不难,难得是在短时间拿下,否则宋人的援军将会源源不断的前来,将党项骑兵拖入持久战的泥沼中。

    但府州的堡寨和党项人修建的堡寨不同,说是堡寨其实已固若城池,夯土的围墙难以撼动,围墙上更是有斜刺出来木桩难以攀爬。

    党项军队善于平原作战,对于攻城却是要差很多,只能依靠蛮力破开城门,为此李元昊特意带来了火药。

    这些火药的威力虽说不大,但只要量多便能在爆炸的同时迅速燃烧,只要将堡寨的城门给烧着,一段时间后用撞车便能轻易撞开。

    骑兵首先迎来的是第一波箭雨,腾空而起的箭枝如一片乌云,劈头盖脸的向大军压来,但党项骑士举起手中的盾牌压低身子,便能躲避要害。

    剩下的就算扎透皮甲也无所谓,只要一个劲的往前冲,冲到堡寨之下,箭雨便无法奈何他们。

    战争总是要死人的,张元和胡昊不断安慰自己,但看着党项骑兵一个个从马背上掉下随即被战马踩踏成泥,两人还是微微皱眉,可当骑兵返回时马蹄上嵌着半个脑袋双目圆睁时,他们便顶不足胃部的反应吐得稀里哗啦。

    回来的骑士不屑的瞥了一眼,就算这俩个宋人秃头易发也不像党项人,瘦弱不堪也就算了,连胆子都是这般的小。

    “回禀王上,前军以备好火药!不时攻门!”

    仿佛是在回应他的话,宣威寨的城门在一声闷响后爆燃出巨大的火焰,火苗趁着风势一个劲的往上烧,李元昊立刻挥手道:“冲车撞门!”

    此时骑兵如潮水般分开,四匹战马拖拽的冲车在骑士的驱赶下向宣威寨急驰而去。

    火焰的高温炙烤下,短短一个时辰宣威寨的大门便严重碳化,冲车上的粗壮木桩被高高的拽起,用力冲撞几次后,庞大的木门便在一阵吱呀声中破碎开来。

    门后虽然用了石块堵路,可惜并不能阻挡党项人的脚步,在近距离作战下,党项的步跋子速度迅捷,很快便穿越缝隙杀进寨中。

    后面的士兵将钩锁插入石块,驱马拉拽,只要开辟一处能过人的地方就行,骑兵放弃战马,配合步跋子杀入其中,而镇西军亦在奋力反击,拼死反击。

    四周进寨避祸的百姓也加入其中,这里是府州,不是大宋其他州府,府州百姓跟随折家多年,拥护者甚多,何况他们也明白唇亡齿寒的道理,若宣威寨不保,那他们便是任人宰割的羔羊,党项人不光抢粮食,抢铁器,还要抢孩子,抢女人!

    这还不拼死反抗?

    手握长枪的庄稼汉只要组织起来也具有一定的战力,党项人与宋人混战在一起,只要多撑一时,府州的援军便会更进一步。

    骑兵埋伏在堡寨的尽头,当党项的步卒出现在城中时,他们便开始启动,经过短暂的冲刺冲杀过来,就算党项人再彪悍也顶不住骑兵的冲击。

    城墙上的镇西军不断的将箭矢射出,同时从木刺的缝隙浇下滚烫的铅水,热油,甚至是开水。

    在宣威寨上下反击时,党项人的进攻速度被大幅削弱,甚至没有占到多少便宜,但李元昊并紧张,还是以那般挺拔的姿态坐在马背上,表情平淡的看向远方。

    他在等,在等镇西军的援军出现,先头骑兵已经进入宣威寨,折惟忠必会派遣援军而来,自己要做的就是围点打援,这是汉家常用的做法,且自己在西州屡试不爽。

    果然,时日过半,太阳开始偏西时镇西军的步卒便已出现,李元昊哈哈大笑道:“儿郎们,跨上你们的马背,挥起你们的长刀,镇西军来了,击溃他们府州城外的土地任由党项驰骋,他们的女人,孩子都是我们的战利品,他们的鲜血都是我们的荣耀,杀!”

    随着李元昊的话,党项骑兵的主阵开始震颤,已经吃饱喝足的骑兵们几乎是跳上马背便随着大军开始冲锋,直扑宋军步卒本阵中去……

第一百七十六章战场之痕

    步卒与骑兵之间的碰撞向来是艰辛的,骑兵借助战马的高机动力量能在短时间内释放强大的惯性用于剑锋之上。

    而步卒最好的防御则是强大的军阵,大宋的军队大量装备了长枪就是为了对付强悍的骑兵,此时的宋军军阵如同“盾”一般抵御潮水似得骑兵,长枪手不得已甚至将枪柄戳进地面以获支撑。

    战马嘶鸣,长枪刺穿马颈,战刀砍破盔甲,鲜血迸发而出,在这短短一瞬间战场化作血肉磨盘,双方之间的拼杀完全依靠勇气所支撑。

    宋军的军阵开始出现动摇,这是必然的情况,党项人的骑兵向来凶悍,他们不惧生死,为了破开宋军的军阵一波又一波的冲击着,战马死去党项人就从马背上滚落下来,继续挥舞长刀砍杀,直到宋军的长枪戳穿他们的身体,所有人都在奋力拼杀,这时以没有退路,胆怯的下场只有屈辱的死去。

    镇西军戍边多年,不可谓不精悍,就算党项士兵的狰狞也无法让他们胆怯半步,宣威寨已经守住,只要缓过气来便能从侧面支援镇西军。

    李元昊看着战场上的修罗场无比镇定,他仿佛天生的统帅,在党项骑兵短暂受挫时没有一丝动摇,冷静的下令后续骑兵补上。

    骑兵如潮水,不断地拍打坚固的宋军军阵,在撕开一处处缺口后涌入其中,战场的天平很快发生变化向着党项倾斜。

    宋军的军阵已被撕开数道缺口,而李元昊终于在这时发力,放下鏊盔亲自率军冲杀,党项军见状纷纷大喊,如同打了鸡血般的护卫其左右。

    于是在府州平原上出现了一支利剑,如同钢铁洪流一般击碎了宋军军阵的“盾”。

    当军阵被完全斩断之时,这场战争的胜负已定,镇西军的步卒绝望了,但依旧拼死作战,老兵都知道双腿是跑不过战马的,此时仓皇逃窜只能成为党项骑兵的猎物。

    在绝望中拼杀以成最后的骄傲和坚持,人类是感性的动物,就算在必死之时也会爆发出最后的战力,长枪刺穿马背上的骑士,自己的头颅也被长刀扬起……

    脑袋如同皮球般的在地上滚动,随即被战马踏的稀碎,马蹄在血泊中打滑着前进,呜咽的号角奏响了宋军的丧钟。

    这支千人的先锋很快便被党项骑兵的潮水所吞没,连一点水花都没有翻起,但却让李元昊微微皱眉。

    边上的张元与胡昊已经不能看,在马背上吐得昏天黑地,可李元昊依旧带着他们在战场上巡视,每当发现活着的宋军士卒,党项骑兵便用长枪痛快的了解他们的性命。

    这不是残忍,而是对对手最后的尊敬,与其让他们在地上痛苦挣扎,不如给个痛快。

    “这只是镇西军的俩个前锋指挥罢了,是能最快赶到宣威寨的所在,却给了大军如此多的阻碍,实属不易,由此可见折惟忠治军有方。”

    “大宋军旅向来如此,若边寨有警,则以两个指挥的步卒先行压阵,很快折惟忠的大军本阵就会到来,否则朝廷上下说不过去。”

    张元虽然面色依旧惨白,但却在这时说出他的推断,胡昊也跟着道:“没错,折家世代守卫府州,若丢失边寨乃其罪也……主上当重整军阵以待强敌!”

    李元昊笑了笑,但随即摇了摇头:“拿下宣威寨后,你们便随我回撤,朕的目标不是府州!从来都不是!”

    张元与胡昊万分惊讶,眼下数万党项大军以至,李元昊居然说目标不是府州,那还能是哪里?莫不是附近的麟州,或是北面的丰州?

    见他们疑惑,李元昊笑而不答,只是拍马走进尸山血海中,下马后亲自从宋军指挥的尸首上摘下腰牌,细细打量后对党项兵卒道:“将宋人的盔甲,武器尽数带走,所有文字令信一律上缴,其他所物尔等皆分!”

    “万岁!”

    党项骑兵发出了欢呼,在张元与胡昊眼中,这些党项人瞬间变成了逃荒的破落户,几乎将宋军尸首上能用的东西一扫而空,甚至连里衣腰带都不放过。

    没办法,党项太穷了,物资本就匮乏的他们还被大宋限制了榷场,战场上任何一点的缴获对他们来说都是无法放弃的。

    随着支援的镇西军前锋覆没,宣威寨的抵抗也变得毫无意义,在数万大军的压迫下根本没能坚守多长时间。

    张元觉得李元昊该仁慈些,大着胆子建议道:“主上不必命人屠戮堡寨,放过那些老幼妇孺,其只是大宋的边州百姓而已。”

    李元昊冷冷一笑:“仁慈?百姓?你可知他们的父亲,儿子,兄长,丈夫刚刚死在了我党项勇士的手中,就算放过他们,他们能感觉到朕的仁慈?他们只会将愤怒留在心中,终有一日会复仇!就算自己不行,也会让儿子,弟弟,兄长前来复仇,你可知这堡寨中有多少的宋军?又有多少的壮丁加入共同守卫堡寨?府州上下无论军民对我党项都是恨之入骨,没有任何回旋的可能,既然如此朕又为何要放过他们?留下后患吗?那是愚者所为!”

    张元与胡昊目瞪口呆,他们发现自己认知中的汉家常识,书本中的礼教仁义在这里完全没用,赤裸裸的现实告诉他们活下去对于党项人来说才是最重要的。

    李元昊看向他们,脸上露出和煦的笑容道:“知晓朕为何要带你们在身边吗?就是要让你们看清我党项人是如何在西北立足的,朕需要的不光是战场上的打打杀杀,更需要你们把汉家那些党项人学不会东西给做好!”

    张元与胡昊对视一眼,他们明白李元昊说的是什么,从一开始他们便知道自己的长处在何方。

    宣威寨的抵抗结束了,城墙还在可寨中却以变成了人间地狱,所有抵抗的人全部被杀,就算没有抵抗,或是无法抵抗的人也被尽数掳走。

    女人,孩子在党项人眼中都是有价值的,活着的男丁可以当做奴隶,至于老弱病残,长刀会解决他们的痛苦!

    在宣威寨被劫掠一空后,李元昊便率军果断撤退,他们击溃了镇西军俩个指挥,留下千人在宣威寨中留守,剩下的大军便消失在了府州边境。

    这留守的一千人会给府州上下造成极大压力,党项人之前便是在府州外修建了很多堡寨,只不过相比宣威寨实在太过简陋,如今占据了宣威寨,折惟忠定然如鲠在喉,随时担心党项再度入侵。

    可他并不知道,此时的李元昊已经率军向西进发,刚刚获得战利品的党项大军气势高昂,他们的目标不是河东路的府州,而是永兴军路的会州……

第一百七十七章边州烽火

    府州遇袭的消息很快便传到东京城,只不过党项人在攻下了宣威寨后便没有下一步动作,千余人驻守在宣威寨已然是鸠占鹊巢,折惟忠的上疏内容很是简要,请求朝廷增派援军,党项人占据宣威寨乃是为再次侵袭做准备。

    王曾作为枢密副使也是上奏赵祯,当以并州、代州之边军严阵以待,若李元昊还敢侵袭府州,则断其后路,形成围堵之势。

    赵祯采纳了他的建议,并下旨斥责李元昊的犯边行径,同时从三司拨付钱粮支援府州。

    这样的应对不可谓不稳妥,党项人果然没有了下一步动作,府州也在夏季得到了短暂的喘息之机,看似危机解除,但叶安总觉得不对劲。

    以李元昊的性格不会率领数万大军出征只占据一个宣威寨便偃旗息鼓,甚至连府州城的影子都没瞧见便快速撤退。

    要么便是真的不打算对府州动手,打算利用这次机会给大宋施加压力,迫使朝廷开禁榷场,要么便是另有目标!

    数万大军就算是党项这种就食于敌的存在,人吃马嚼也需大量消耗,不可能只拿下府州边寨便罢手,这是亏本买卖,任何一个聪明人都不会做的蠢事。

    于是叶安连夜上疏三封劄子,同时在超会上建议河东路、永兴军路、秦凤路各边州加强防备,以应万全。

    但吕夷简与王曾皆认为这是杞人忧天,眼看便到六月中旬,再过几个月便是秋收之时,无论大宋还是党项都不会也不能在这个时耽误农时。

    别忘了,整个河套以皆在党项手中,河套的土地肥沃,若耽误了农时对党项乃是毁灭性的打击。

    朝堂之上叶安针锋相对:“咱们能想到之事,李元昊定然也能想到,西北动荡以多年,若不小心谨慎,恐有大祸!”

    “叶学士恐怕多虑了,边州多为地势险要之地,党项人若南侵我土,所需时间日长,不待其夺下寸土,边军转瞬即至!如何南侵?眼下农事要紧,若耽搁了农事,一年之光白费,夏秋两税更是无法足额,此事甚大!”

    范讽出言反对,国计民生他最为看重,大宋不可能因为几率渺茫的袭击而耽误所有边州的土地收获。

    吕夷简也是出班道:“启奏官家,党项人久居西北多年,自李德明始便用兵西州,无暇南侵我朝,若贸然肃边,或激怒元昊,不如令各州戒备外松内紧,既安民心,又有防范,还可令甘凉之西烈军,怀远军守望相助,若党项人南下侵袭,则两军齐发攻其瓜州,沙州,迫使其回退便可。同时当命有司刺探军情,以早做防范!”

    姜果然是老的辣,吕夷简几句话便将责任推到了叶安的头上,无论西烈军还是怀远军皆出自他手,虽说现在没有领兵,可到时候若不能给党项压力责任终究是会落到他头上的。

    凭什么你领兵时能大破党项,而别人领兵就不能?

    至于皇城司刺探军情更是直接施压,若提前一步收到消息还好,若不能待边州有警便又是叶安的责任。

    一时间朝堂为之侧目,而叶安却暗道“老狐狸”的话就不能相信,他说同自己和解可这时候又在下死手被刺。

    双手握拳,叶安生生忍住怒意道:“吕相公所言有理,可就算西烈军,怀远军攻陷沙州,瓜州又如何?两地距离甘凉甚远,恐难持久,而党项人南侵亦是我大宋之损失,皇城司刺探敌情乃本份,可西北距离东京城有多远,消息传递也需时日,唯有早做防范才是以逸待劳之举!”

    赵祯微微点头:“众卿所言皆有道理,西北防务不可不重,但农事亦不可耽搁,王枢密可有谏言?”

    王曙岁数已经很大了,七十多岁的老人还要坚持上朝实属不易,但既然被赵祯点名,也就出班躬身道:“老臣以为当令边州防备党项,农闲时训练农人以备战时所需,粮食收割后但运至最近州府、堡寨城池,各州府乃至县守具备烽火以此传讯,皇城司刺探军情以急脚递相传,至于西烈军与怀远军……”

    看了叶安一眼王曙苦笑道:“攻取沙州,瓜州大可不必,不如陈兵列境,以此恫吓党项为上!”

    王曙的回答已经相当中肯,无论是对叶安还是对吕夷简都没有多少偏颇,显然老人家的态度是打算连不相帮,不过这在叶安看来已是最大的帮助。

    只要能防御李元昊的侵略比什么都强,自从得知府州丢了宣威寨后,叶安的神经便开始紧绷,以他对李元昊的了解,这事绝没有看上去那么简单。

    如果大宋不好生应对,必会出现城池被掠的情况而这是他最不愿意看到的。

    叶安印象中李元昊称帝也就在这几年,他必然需要一场对大宋的胜利来提高自己的威望,巩固自己的地位。

    散朝之后,叶安便被曹仪拉住道:“今日你不该出班上奏,吕夷简与王曾可是联起手来坑你啊!若非王曙从中调和,你今日必身陷囹圄。”

    叶安摇了摇头:“就算如此该说的话也要说,一旦边州有警咱们的买卖还做不做了?”

    曹仪一愣随即微微点头:“这倒也是,不过党项人在府州没占到便宜,应也不会轻易犯边。”

    “那可说不准,此獠不是善善之辈,数万大军攻伐府州仅夺一寨便撤走,你觉得正常吗?他是李元昊,不是角厮罗!”

    叶安的担忧曹仪根本不在乎:“李元昊又如何?不过是西北蛮夷的首领,若有能耐早已南下,相比他父亲还是差了点,不知休养生息,不知名份的重要,他可还是咱大宋的西平王,这番折腾只会让他更加难看罢了……”

    “若他真的南下夺了我大宋州府,糜烂数州之地呢?”

    叶安幽幽的开口表情凝重,而曹仪惊诧后随即嘲笑道:“若他真有这本事,那便是国朝出兵西北之时,咱们大宋绝不会让他李元昊这般胡作非为,这哪里是在叩边,这是要在西北称帝啊!他没这胆量,朝廷也不会让他有这般的胆量!”

    叶安虽然心中有着强烈的不祥预感,但还是点头附和曹仪的话,没错现在的李元昊不敢登基称帝,也不敢对大宋的州城下死手,否则只会让他称帝的道路逐渐放缓。

第一百七十八章祸不单行

    福无双至,祸不单行,这话是真的一点没错,这和神奇的莫非定律无关,只能说是该来的总是要来的,只是时间问题。

    李元昊并没有给大宋多少反应时间,不到半个月大宋与党项接壤的边州便连连烽火,除去府州之外,晋宁军、延安府、绥德军、西安州、兰州皆有警讯传来。

    一时间国朝上下忧心忡忡,西北的大好局势一去不返,党项人的屡次犯边劫掠让西北真正难得安宁,也让夏季的农事被耽搁了下来。

    只不过就算如此也没人在意叶安的提议,朝廷不会专门拨款派遣一支军队前往西北应对这种局面。

    党项人不是没有袭扰边境,只是以前的频次没有这么高罢了,何况所有的警讯都只是边境被劫,受损的百姓中有一部分是汉民,有一部分只是归附大宋的藩民。

    就算如此,党项的劫掠行动只是让宋廷上下不满而已,他们担忧的不是大宋边州被党项人入侵,而是忧心今年边州的夏税必将大打折扣!

    这是叶安所了解的实际情况,朝廷上下还没有意识到事态的严重,还在为税收的折扣而忧心,边州百姓距离他们太远,距离中原都城太远,距离繁华如锦的东京城太远……

    但叶安却知道,边州的灾难,西北的灾难距离大宋很近,此时的西北还是大宋的一块故地,是汉家文明与外通商贸易的所在,可很快西北的糜烂就会拖累大宋,成为心腹大患。

    “良言不劝该死的鬼!”

    叶安知道自己没有办法改变这一切,当朝堂上下还在计较边州税收得失的时候,叶安已经密令丁小乙和温中梁整军备战了。

    而怀远军亦是如此,关万山虽说不是叶安的老部下,但已经是怀远军指挥的他却已然成了叶安的心腹,对叶安的话深信不疑。

    叶安在甘凉经营的那几年影响甚大,他给甘凉带来了改变,使得甘凉无人敢忘也无人能忘,就算他离开,可普惠商号却没有,裴承文在凉州城暂代凉州知州就是他的底牌。

    任何一个聪明人都不会将自己的命运与未来放在别人手中,叶安不会,秦慕慕同样也不会,西北的动荡在叶安的意料之中,而朝廷和赵祯的反应在他的意料之外,却也在情理之中。

    叶安选择明哲保身,这时不再提及任何关于防御西北的建议,同时选择专注于皇城司的建设以及对党项的情报收集上。

    柳永这几日已从西北发来的消息中整理出大量的情报,但有一点却是弄不清楚的,他们不知道李元昊率领的党项主力到底是要攻伐哪里。

    李元昊的主力一直在大宋与党项的边境线上游荡,万余人的大军人吃马嚼消耗惊人,可党项在不断的袭扰边州,获取的补给并不少,就食于敌已被其发挥到了淋漓尽致。

    皇城司的墙壁上挂着巨大的边关舆图,这些舆图上的内容很是详细,不光包括地形,还包括了地方部族,以及百姓的习惯和成分。

    柳永将所有被袭击的州府边境用朱红色标注出来,很快便在舆图上连成了一道线,蜿蜒曲折的线条在永兴军路的会州突然断开,其后一路延伸,甚至抵达到了甘凉。

    环州,湟州这些党项人曾经兵败折戟之地也没有漏下,唯独缺少了永兴军路的会州。

    “会州,敷川城!”叶安与柳永几乎同时惊叫出声。

    这种具象化的情报分析方式让两人一眼便看出了问题所在,凭什么会州没有遭到袭击?就因为会州地势险要?有柔猿山,零波山作为屏障?这显然不可能!

    并且会州对大宋来说尤为重要,敷川城就在黄河边上,又是西北门户,一旦有失去,党项大军便可长驱直入。

    敷川城四周有通泉堡,正川堡,水泉堡,怀戎堡,新泉寨五处堡寨拱卫,可这些堡寨并非易守难攻的所在,只能与敷川城呼应。

    一旦敷川城被党项攻略,南面的会川城便是其囊中之物,再无任何屏障可言!

    柳永将手中的消息整理起来,凝神屏气提笔写劄子,叶安歪着脑袋在边上看他写完,并在最后署上自己的名字,再交给了叶安道:“叶侯,属下觉得你也应该在上署名。”

    叶安笑着摇头道:“你这东西毫无意义,所有的一切都是咱们的猜测,并没有直接证据表明李元昊的目标就是会州敷川城,你最好要小心些,别让这东西流出皇城司,一旦让别人知道,你我都会受到朝廷的苛责。”

    柳永震惊的看向叶安,他不明白叶安为何会说出这样的话来,难道眼下的证据还不够明显吗?

    “就因没有实证,便明知会州有警而不奏报官家?我心不安!”

    叶安拍了拍他的肩膀道:“我心同样也不安,可你又如何办法?只有当事情发生,只有当装睡的人被打醒了,朝廷上下才会重视!你可知对会州的援助会是怎样的?从临近州府调兵遣将,拨付粮草钱粮,还要耽误会州农时,关键是做了这么多如若李元昊并没有用兵会州又如何?这才是最大的风险!也是朝廷上下最不愿冒的风险!你我二人就算把脑袋堵上也担不起这个风险,懂吗?”

    随手拿过柳永的劄子,叶安夸了句:“好飞白!”随即便面无表情的撕掉,但却安慰道:“你也不是什么都做不了,从现在开始将会州附近的一切都给我盯紧了,无论是会州还是兰州,亦或是延安府,所有情况事无巨细的了解清楚,一旦李元昊真的越过柔猿山,零波山攻打会州,咱们需将所知的一切,能提供的一切帮助交付朝廷,这才是你现在需要做的!”

    柳永看着眼前被撕成碎片的劄子一时竟有些迷茫,自己与叶侯的猜测并没错,朝廷真的会置之不理吗?

    叶安看到他的纠结,无奈的叹息道:“你有没有想过,如果,李元昊并没有用兵会州,而是用兵了其他州府,比如兰州,延安府,你觉得我们提供的消息会不会变成他的助力?反而中了调虎离山之计?朝廷上下责怪下来,没人能扛得起,你我都不行!所以我才让你打起十二分精神,如果发现直接证据,我便会立刻上奏官家!”

    柳永这下明白了,不是叶安胆小怯懦,而是谨慎,此时他才是最为紧绷的那个人,任何一个错误的判断都可能让西北的局面更加混乱不堪。

    双手交叉柳永躬身道:“属下明白侯爷的意思,万不敢擅做主张!”

第一百七十九章南下的意义

    正如叶安与柳永的猜测一样,李元昊的目标正是会州,这场从去年年初便开始筹备的计划在他的指挥下顺利实施。

    党项各部人马在主将野利遇乞的率领下由柔猿山的小道悄无声息的进入会州地界,绕过了零波山与柔猿山附近的堡寨直插怀戎堡的身后!

    突如其来的党项大军打的怀戎堡中的宋军手足无措,夜晚的进攻使得许堡内守军还在睡梦中被惊醒,示警的铜锣虽在堡内敲响,许多士兵还没来得及穿戴盔甲便被抛射而来的箭矢射杀。

    能将箭矢抛射至堡内便说明敌人已近在咫尺了!

    慌乱中的怀德军根本无法组织有效抵抗,只半个时辰怀戎堡便被党项大军攻破,怀德军没有做出多少抵抗便弃堡而逃。

    但李元昊并没有下令大军追杀,而是命精锐骑兵尾随其后,麾下大将野利遇乞道:“大王这是要利用他们给咱们“叩开城门”?”

    李元昊大笑,拍打着野利遇乞的肩膀道:“果然是我的“山界将军”!这些逃兵不在少数,我党项精锐紧随其后,待那些堡寨开门迎接,自然是冲杀之时!带人将那些溃兵尽数驱赶至其他堡寨,只要拿下会州五堡,整个敷川城便是咱们的囊中之物!”

    野利遇乞抱拳道:“大王高见!”说完便率领手下远远坠在怀德军溃兵身后,溃兵是不会分散的,他们会觉得人多些便更安全。

    只要出现落单的溃兵,野利遇乞便会派遣骑兵果断斩杀,以免消息泄露到其他堡寨,至于怀戎堡在遇袭一开始便派出示警的骑兵早已成了党项斥候的刀下亡魂,根本无需担心。

    只用了短短三天时间,敷川城外的堡寨便被党项大军拔的干净,怀德军的溃兵们涌向敷川城,守城将军刘驰拒不开城门。

    此时的他已经知晓城外堡寨被党项大军攻陷的原因,数千人的溃兵一旦入城,必会成为党项大军的敲门砖。

    他唯一能做的就是固守敷川城,烽火早已发出,很快整个秦凤路都会得到消息,就连永兴军路也会派来援军。

    但想法是美好的,现实却是残酷的,刘驰能想到的事情李元昊又怎会想不到,看着城外的溃兵,李元昊让人死死盯着,这不是一两百的士卒,而是千余名士兵啊!

    怀德军中有很多会州本地儿郎,就算他刘驰冷血无情,可敷川城中的其他人不会眼睁睁的看着这数千人惨死城外。

    同样他刘驰也背负不起见死不救的名声,现在的他只是想在自己面前做足姿态,李元昊相信过不了多长时间,他便会悄然放人入城,这千余怀德军好歹也是大宋的战力!

    果然在敷川城被围的第二晚,城门处传来动静,原本乱糟糟的宋军突然没了声息,如此反常的情况让李元昊看到的机会。

    立刻对野利遇乞道:“宋人要开城门了,下令全军将士准备攻城,首登城者赏牛羊千头,良田千亩!攻下敷川城许劫掠三日!”

    这样的赏赐对党项人的诱惑是极大的,他们在大宋的封锁下物资匮乏,在宋人眼中稀疏平常之物对于他们来说却是极为需要的生活物资。

    劫掠城池三日,他们能抢夺大量生活所需!

    而野利遇乞却从李元昊的话中听到了另外一层意思,这场对宋人的进攻并不会持续多久,也不会继续南下,而是在拿下敷川城后便要撤军了。

    敷川城中有着大量的财富和党项人所需,一旦李元昊带领党项各部人马拿下敷川城,劫掠三日的丰收会让他的威望达到顶点。

    同时也完成了李德明没有完成之事,夺取大宋州府城池,让党项彻底扬威,摆脱大宋名义上的控制。

    野利遇乞将李元昊的军令完全贯彻下去,整个党项大军为之兴奋,在他们看来首登城者赏牛羊千头,良田千亩并不算什么,最重要的是能劫掠城池!

    敷川城并非一座简单的边关城池那么简单,这里还是同党项贸易所在,虽然朝廷已经下令禁绝与党项之间的通商,但面对党项的需求还有很多人通过特殊的关系与渠道在和党项人做生意。

    这种生意虽说见不得光,但却受到了大宋朝廷与党项贵族之间的默认,许多时候矛盾冲突并不影响走私贸易,甚至让走私更加的猖狂。

    会州敷川城便是中转所在,党项大军向这块“肥美的盛宴”发动了进攻,现在无论什么也拦不住他们劫掠的热情。

    刘驰还在收拢溃兵,但大地开始震颤,隆隆如闷雷般的声响震颤人心,党项大***瞬即至。

    溃兵们疯狂向城内涌入,而守城的怀德军却在竭尽全力关闭城门,越是如此城门便越关不上,肝胆俱裂的溃兵已将城门堵的水泄不通。

    城墙上的守军开始疯狂攒射弓弩,但飞蝗般的箭雨却无法阻挡几近疯狂的党项骑兵。

    当他们冲杀至城下,便将手中的火药弹扔向人群,爆炸声与巨大的硫磺烟雾瞬间弥漫在城门洞中,无法呼吸的宋军更加绝望,在刺鼻的硫磺烟雾中挣扎踩踏。

    城门上的刘驰几乎绝望,看着城中凄惶的百姓与守军只能疯狂的下令以滚石檑木封锁城门,此时的他以不能去管城门下溃兵的死活。

    巨大的石块与圆木砸下,刚刚逃出城门的溃兵便面临灭顶之灾,这人间炼狱般的景象无法言语形容。

    城墙上的怀德军兵卒甚至崩溃嚎哭,他们也不想亲手埋在袍泽的性命。

    但党项人已经杀至城下,沿着巨大的云梯及钩锁开始攀登城池,党项兵卒中的步跋子身体灵活,一边躲避从城墙上刺探下来的长枪一边向上,很快便有人登上城墙。

    刘驰率军死守,他和城中的怀德军以无退路,巨大的抛石机被架起,这是李元昊从西域获得的一种的攻城利器。

    如铜钟大小的石块对付那些夯土建造外裹砖石的城墙没有太大效果,但对付敷川城这种仅仅依靠夯土垒砌而成的边关城池却是有着极大的作用。

    强壮的力士手持巨大的木锤击打机括,在令人牙酸的声响中巨大的长柄将磨盘大的石块投掷出去,在空中划过一道弧线带着刺耳的呼啸砸在了城墙上,瞬间便将城垛连带着后面的士兵一起拍成碎片。

    十多架投石机同时发射,巨石便如雨点般的砸在城墙上或是城中,发出一阵有一阵的轰鸣。

    李元昊满意的看着这一切,而野利遇乞已经率大军进行全面攻城了,边上的张元看着眼前震撼的场景道:“敷川城攻克在即,还请王上仁慈留下寻常百姓的性命。”

    胡昊不满的看向张元道:“王上之前说的话你忘了吗?”

    反倒是李元昊看向张元,见他目光坚定且执着便笑着道:“你能在明知结果如何的情况下还三番五次的劝诫朕,确实是一位贤臣!只要宋人不反抗,便不会有性命之忧!”

    张元大喜,叉手拜下:“王上英明!”

    而胡昊则是满脸的尴尬,李元昊看向他道:“你能记住朕说的话,可见心中对朕的忠诚,在大义面前知晓利害取舍,同样是朕的贤臣良将。”

    这种御下的手段自然高明,令胡昊纳头便拜:“陛下明鉴!”

    李元昊笑了笑,心中却对这两人别有看法,张元是那种坚持心中正确之事的人,而胡昊则是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前者可重用,后者可使用,不可同日而语。

第一百八十章李元昊的野心

    敷川城最终被攻陷了,而守将刘驰率残部突围,抛弃城中百姓南逃至会川城。

    敷川城的百姓则被党项的游骑驱赶到会川城外,密密麻麻的灾民如同潮水般的涌向会川城,这里是会州的州治所在,城池高大坚固,想要攻伐党项人必须付出巨大的代价。

    李元昊并没有攻击会川城的打算,之所以驱赶敷川城的百姓至此为的也是阻挡会川城的守军与其他州府援军汇合阻击党项大军的退路。

    没错,李元昊这么做就是在为党项的劫掠与撤退争取更多的时间,党项大军的根本目的便是将敷川城劫掠一空后大胜而归。

    这是在树立自己的威望,亦是在打击大宋的威仪,别的地方李元昊无所谓,但他必须要让党项诸部知晓,只有在自己的带领下才完全有能力对大宋进行大规模的劫掠。

    同时让党项的所有人知道,南面的这位强者并非不能战胜!

    这场战役已经结束,在大宋的援军到来前便在党项的大胜下结束,在此情况下各路援军没有朝廷的军令亦是不敢追击。

    消息传回东京城满朝震惊,赵祯大怒下严旨斥责怀德军都指挥使刘驰,作为敷川城的守将他必须坚持到各路援军抵达,在赵祯看来敷川城完全有能力拖住党项大军的攻伐,以至各路援军抵达。

    在战争开始的时候赵祯便得到了来自皇城司的精准消息,速度之快甚至在传讯急脚递抵达后的半个时辰叶安便将柳永收集到的消息尽数摆在了御案上。

    同时赵祯下旨将他所得到的消息同时送到两府,中书省与枢密院是大宋的行政中枢与军事中枢,经过两府的建议以及赵祯自己的判断这才决定,调动会州周边的军队对敷川城进行支援。

    这不光是对会州的支援,更是对李元昊大军的围剿!

    赵祯年轻热血,在他看来虽然李元昊的袭击迅猛,接连拔掉了敷川城外的五座堡寨,但敷川城易守难攻,边州城池往往都是最坚固的,何况敷川城这种面临党项南侵所在的。

    但有一件事他不知道,敷川城太过依靠柔猿山附近的堡寨了,所以城防懈怠,可以说没人会想到敷川城会是党项人袭击的目标。

    至于州治所在的会川城则是收缩兵力极力守住城池,并没有派出军队驰援敷川城,知州王昌担心李元昊围点打援,不敢出兵。

    这完全破坏了赵祯的计划,他想要让敷川城与会川城拖住党项大军,并让各路大军对党项人形成包围之势。

    只可惜远在东京城的大宋官家能想到的,李元昊这个从小跟随父亲,十几岁便已经在战场上摸爬滚打的党项首领,怎么会连兵家最大的忌讳都不懂?

    在战争的节奏上他有着天然的敏感性,或许这就是天赋。

    相比在深宫中成长起来的赵祯,李元昊在战场的指挥上游刃有余,并且能在第一时间了解战场的变化,而大宋却不能。

    大宋的将军们不敢随意变通,不敢违背任何来自中央的军令,不敢随机应变,因为任何一点的不服从都将承担巨大的责任与风险。

    结果不言而喻,李元昊带着自己的军队在会州闪转腾挪,劫掠并没有因敷川城的大胜而结束,整个会州很大,但只有敷川城以及会川城两座大城,除了那些堡寨外,便只有大大小小的村庄和镇子。

    小一点的县城连城墙都是只有一人高的所在,会州安稳的时间太长了,以至于没人重视到会州的防御。

    “如果我是李元昊也会选择南侵会州,之所以一点征兆都没有定然是发现了山中小径得以穿行,这本就是会州守军失察之处,在自己的一亩三分地上被人偷袭,还有什么好指摘的?”

    叶安看了王昌的请罪奏疏,只口不提自己的过错,反而将党项人的进攻归咎于其发现了柔猿山的隐秘小道,并且还说自己固守不战乃是为了会川城数万百姓着想。

    柳永微微皱眉道:“怀德军战力孱弱,或许王昌认为会川城驰援敷川城也没有多大作用……”

    “错!大错特错!如若王昌竭尽全力驰援,你觉得敷川城会丢的这么快吗?好歹也边州重镇,敷川城的城墙是夯土不假,可城中却有足足五千可战之兵,李元昊就算数万大军又如何?又不可能一下全都派到城墙上作战,只要拖延住,刘驰也根本不会在短短三日内弃城而逃!届时各路援军以至,你觉得李元昊还会拼死攻城?”

    叶安失望的放下手中的奏疏,瞧见柳永的满脸愕然长叹一声:“说到底还是心中的那股胆怯战胜了一切,用兵之法,十则围之,五则攻之,倍则分之,敌则能战之,少则能逃之,不若则能避之。只要等坚持到安化军抵达,这场战争便会迎来转折点,但可惜,一个是目光短浅之辈,一个是贪生怕死之徒,错失良机!若是折惟忠坐镇会州,怕是各路大军已将李元昊包围,就算不战也会迫使他撤兵回师以免后路断绝。”

    柳永震惊的看向叶安,战场上的事态被他分析的如此透彻,听他这么一说好似官家与枢密院的想法早已被他揣摩的通透。

    “学士既然知晓,为何当初不上奏朝廷?”

    叶安嘿嘿一笑:“我又不是朝中的将军,亦不是枢密院的官员,越俎代庖只会让人诟病,但现在却是不说不行了,眼下的李元昊可能要撤军了,但就算如此亦要小心其出其不意的袭击,此人多谋善断,可不是个好相与之辈!”

    说完叶安便提笔在公案上写劄子,柳永在边上为其研墨,同时又在看劄子中的内容,在这一点上叶安毫无避讳。

    李元昊心中所想叶安很清楚,他要通过对大宋的战争来劫掠财富,同时也在党项建立起自己的威望。

    自从李德明去世李元昊接班以来,党项部族中对他不满的声音可不少,但他却不断采用强硬的手段来镇压,这不是一个聪明的做法,现在大宋便是他的一块跳板。

    只要能带领党项人过上好日子,并且重重的抽上大宋一巴掌,那党项人必定拥戴其为党项的王,这是在整合党项的力量,也是在为他自己登基称帝打基础啊!

    如果可能,叶安甚至想要亲自去一趟会州,若能打击李元昊的威信,这无疑比什么都强,可惜段时间内无论是朝廷还是赵祯都不会给他再次领兵的机会。

    大宋对武将的管制很严,叶安这种名声在外的文资就更难统兵了。

第一百八十一章无可奈何任贼去

    李元昊在拿下敷川城后便派人将掠夺的财富运回党项,这些都是大军的缴获,也承载着党项大军的希望。

    他深知指挥这些部族兵必须要以财富为引,只有将这些东西运回去,他们才能彻底放心随自己在宋人的土地上继续劫掠。

    敷川城之战结束了,但接下来还有更多的事要做,大宋的各路援军已经出现在了附近的州府,这表示宋人想要保住会川城,逼迫自己撤军。

    但隐忍这么久此次终于有机会南下,李元昊可不打算放弃,会川城不是固守待援吗?四周的宋军不是引而不发吗?

    那便是自己驰骋会州的机会,除了会川城外,会州还有很多县,镇,甚至是村庄,那里都将变成党项人的狩猎场。

    李元昊率领大军绕过会川城南下直取平西寨,一路上沿途劫掠,所到之处满载而归,宋人的粮食被劫掠,宋人的物资被劫掠,连家中的铁锅都会被党项人给抢走,耕牛,农具更是悉数抢夺,光是良种便装了整整五大车。

    一车车的缴获被送回河西,党项大军更是气势高涨,他们不会满足,尤其是在看到大宋的富饶和物资充沛后便更难收手。

    李元昊乘机率领大军围攻西平寨不远的安西城与定西城,这两座城池距离不愿,却分属会州与巩州,原本互为犄角,相互驰援,但此时却成了李元昊各个击破的所在。

    在安西城被围时,定西城守将率军驰援,却被早已埋伏的党项骑兵伏击,前无屏障,后依靠的巩州通远军被党项骑兵包围,只能原地结阵防守,但在党项骑兵车轮般的反复冲击下很快破阵。

    李元昊下令伏兵最大程度上的击杀通远军,不留任何活口,这些通远军身上的甲胄兵器都是党项大军的缴获,可自行留下。

    于是地势平坦的陇中平原上血流成河,此时的通远军守将寇长山才反应过来,立刻率军突围,可已经被包围的三千通远军如何是党项骑兵的对手。

    两条腿永远也跑不过四条腿,李元昊故意放开缺口任由其率军突围,但在之后便是率军紧随其后,一路追杀,稍慢一些的士卒立刻会被“吃掉”,这种手段才是最可怕的,最后三千通远军只剩下不到一千人逃回定西城,非但没有解安西城之围,还损失了三分之二的兵卒。

    另一边的安西城同样不敢派出守军,只能在党项大军的攻伐下苦苦支撑,唯有等待各州援军的抵达他们才算安全。

    李元昊并没有率军攻伐定西城,而是对安西城一顿猛攻,再往前过了会州进入巩州便是深入秦凤路腹地了,如果被宋人夺下敷川城,再沿途以会川城为据点,党项大军将会被围困在会州不得而出。

    定西城乃陇要地,兰州门户、甘肃咽喉,宋人已经营多年,城池坚固,城防完备,否则寇长山也不敢率军驰援安西城。

    消息传回东京城,朝野震怒,没想到党项这个西北番邦居然敢继续南下,这已不是侵袭会州叩边劫掠的问题了,而是事关大宋的西北安宁,国家尊严之事。

    往大了说甚至是在挑衅大宋的权威,一时间西北民怨四起,其他州府对党项大军闻之色变,生怕会州之况落到自己的头上。

    大宋的城市化速度要比历朝历代都高,但就算如此州府之中还有很多土地并没有城市化,面对来去如风的党项骑兵毫无抵抗能力。

    不光是会州出现了逃难的灾民,临近的巩州、西安州、兰州也出现了躲避战火的灾民,他们都在往附近的大城涌去,致使土地荒废,贸易中断。

    情况非常真实,也非常危急,赵祯在朝会上动了雷霆震怒,将主和派的劄子扔在了紫宸殿的地板上:“我大宋立国多年,南征北战才有今日之繁盛,眼下区区党项人便能连下会州两座城池,三千通远军转瞬之间被击溃,各路兵马却迟迟未至,会州糜烂致使临近州府仓皇如鼠!国朝威仪何在,百姓民生何顾?!王枢密,各路援军以到何处?”

    王曙一扫病态立刻出班,中气十足道:“启奏官家,镇戎军,怀德军,德顺军皆以至安西州,巩州,另有环州安化军以至距敷川城不远的安西州定戎堡!”

    听了王曙的话赵祯这才放心了些,而吕夷简此时才出班道:“老臣奏禀官家,党项人素以骑兵为主,来去如风,急掠如电,可不足之处亦是明显,大军数万所需之给何止万巨?会州以被劫掠,百姓逃散其他州府,李元昊必不敢继续深入,我大宋之兵多为步卒,全力赶往会州所需时日尚多,故有会州糜烂,西北动荡之感,但如今各州兵马以至,若其还不退走,便只能被我大宋包围,此乃疲敌之计也!”

    叶安站在殿中微微叹息,吕夷简说的并没有错,大宋的机动力量不足,各州兵马守成有余,驰援不足,会州之战是突发事件,若一开始守将刘驰死守敷川城不出,知州王昌派兵驰援,会州也不会糜烂至此。

    用空间换时间的代价便是如此,古往今来非到万不得已,谁会这样用兵?

    拒敌于国门之外才是该做的事情,也是军事上最高明的做法,就算被动防御也是陷敌于一地,说到底还是各州兵马的速度太慢。

    安化军乃是距离会州最远的环州出发的,连他们都已经抵达距离敷川城最近的定戎堡,其他军州的兵马怕是应该早已到会州的,之所有会如此,还是因为各路军马不敢擅自行动,亦不敢冒险背锅。

    看看寇长山就知道,他明明是率军驰援安西城的,可结果却在朝中受到这些士大夫的口诛笔伐,真是武将的悲哀。

    而当朝武臣中却少有人出来言语,不是不懂,而是不愿,就连曹玮都是站在那里不愿开口,直到他被赵祯点名:“武威郡公多年守边在外,眼下会州之局可有高见?”

    曹玮出班一礼,稍稍思量后答道:“启奏官家,如今各路兵马以至,依老臣之见当以镇戎军,怀德军驰援会川城,以德顺军、安化军佯攻敷川城,同时夺取敷川城外的堡寨,固守防线以断党项人之退路,李元昊闻之必定率军回撤,以免身陷囹圄。至于接下来会如何,军情如火老臣不敢揣测。”

    赵祯颇为满意的点了点头,继而转向叶安道:“叶卿觉得如何?”

    叶安赶紧出班:“曹将军所言甚是,臣附议!与其强攻党项大军,不若断其后路以逸待劳。”

    终于有了定计,无论是吕夷简还是曹玮,亦或是王曙、叶安都支持眼下的用兵之法,赵祯便下旨传令。

    但曹玮却在散朝后冲着叶安道:“明知这是在放走李元昊你却还是附议,倒有些不像你了。”

    叶安回头苦涩一笑:“不想放走也不行,国朝还没准备好,没到时候啊!”

第一百八十二章最大的输家

    朝廷的计划自然是稳妥的,李元昊很快便发现自己无法再率领党项大军继续南下劫掠,不过这对他来说又没有什么损失。

    宋军在不断支援会川城,希望将要敷川城的守军与自己断绝,但这显然不现实,尤其是在会川城的守军不会主动出击的情况下,想要截断自己的大军无异于痴人说梦。

    而敷川城外的堡寨受到了宋军的进攻,在得知消息后李元昊立刻传令堡寨中的守军放弃堡寨,尽数撤回敷川城。

    只要敷川城不丢,自己便能从容撤回党项,会州是留不下自己的。

    叶安说过的一句话很对,想要达到目的便要弄清楚目的,自己的目的是什么?绝不是占据宋人的土地,他们在这里经营了太多年,统治了太多年,自己现在完全没有可能拿下。

    所以李元昊果断的率部返回敷川城,所有的战利品早已运回,党项各部族军在这场劫掠中大发横财,也更加拥护李元昊,这才是他所需的东西。

    “野利遇乞,党项的收获已经足够多了,咱们已经没有必要再待在宋人的土地上了。”

    野利遇乞微微一愣,随即道:“王上的意思是我们应该离开,回到属于党项人的故乡?”

    “离开?”李元昊哈哈大笑随即道:“是暂时离开,总有一天,这里的土地将会属于党项,这里的百姓会属于党项,这里的田地、牛羊、一草一木都会属于党项!现在,率领我们的勇士回家!”

    随着李元昊的下令,大军奔腾而起直扑向不远处的敷川城,党项人的突围战开始了。

    号角声再次在这座边关城池响起,无数的人马在不但的嘶鸣,李元昊与叶安谈过一次,那时的叶安说过一句让他一直不明白的话,他也是最近才琢磨透彻。

    “战争是政治的延伸,在寻常手段无法到得到想要的结果时,战争便是最终手段,也是唯一的手段。”

    李元昊看着大军的出发喃喃自语,此时他才发现,那个比他大不了几岁的年轻人才是最让人恐惧的存在,就算大宋的皇帝也不过如此,可若他来到西北,自己绝不会轻易用兵南下。

    四周几座堡寨已经被宋人夺走,这完全在李元昊的意料之中,不得不说大宋的兵卒还是有些能用的,环州安化军的战力便不可小觑。

    只要是叶安统领过的军队,便多多少少同其他边军不同,若是要硬碰硬,党项骑兵也占不到多少好处。

    好在敷川城还在党项手中,李元昊一路上奔袭至敷川城,四周堡寨并未阻拦,亦没有形成合围之势。

    显然,宋人这是在刻意放自己走,会川城的援军也没有任何动作,只是固守而已,党项大军进城稍作休整,便同已经休整完毕的留守军队一起踏上归途。

    李元昊毫不在意四周突然出现的宋军,只要他们敢袭击党项大军,那么便是这场战争的延续,宋人将领承担不起继续战争的后果,因为大宋朝堂上至皇帝,下至朝臣,都没人希望与党项真正撕破脸,否则大宋就不会是仅仅斥责自己,而是应该派兵讨伐。

    正是揣摩到了这一点,他才会如此肆无忌惮,宋人想要休养生息,想要更加繁荣强大,他们从根本上就没有想过同辽朝或是党项开战。

    无论发展十年,百年,宋人都不会主动同外朝作战,这是李元昊所看透的本质,他从不担心……

    李元昊的想法并没有错,就算赵祯想要留下党项大军,朝臣们也会想尽办法将他们给放走,因为在叶安的想法中是暂时无法与党项开战,而在朝臣们的想法中则是永远不与党项开战。

    党项人在边军的摇旗呐喊中离开了会州的土地,走的时候并没有从来时的柔猿山密道离开,而是冠冕堂皇的从边关离开的。

    这一举动足以说明李元昊的底气,而朝廷上下立刻开始了为赵祯的歌功颂德,说这是在官家英明神武的领导下,睿智的运筹帷幄下击退了党项人的犯边。

    没错,党项的南侵被朝廷定义为犯边劫掠,城池被攻陷,土地被劫掠,百姓被屠戮到了朝臣们的嘴里便成了“打谷草”的劫掠了。

    叶安看到朝廷的邸报时已经不知该如何评价,同样年轻的御史清流也在不断的上疏,谏言官家当对党项施以雷霆手段,不应仅以敕书斥责而作罢。

    但这些奏疏很快便石沉大海,两府相公们的态度已经足够说明一切了,吕夷简,王曙,王曾皆以“党项兵退,不宜深究”为由,劝诫赵祯重开榷场。

    于是赵祯便下旨,重开甘凉榷场,同时在会州再设榷市,由三司派遣官员监督。

    很多时候党项主动进攻大宋皆是因榷场关闭或禁绝商贸所致,匮乏的物资使得党项人生活困难,唯有以战争的行事,才能逼迫大宋重开贸易得到他们想要的东西。

    而大宋关闭榷场,禁绝货物也是为了惩治党项人的不老实,提醒李元昊莫要忘记自己的身份,于是便形成了恶性循环。

    走私生意却在西北边境上做的风生水起,只可惜会州一战不光使会州百姓损失惨重,更使得走私货物的商贾损失万巨,其中最惨的便要属李遵勖了。

    打死他也想不到,李元昊居然敢对会州发动进攻,驸马府的货物就在敷川城中,虽说最终还是被党项人给劫走了,可党项的商贾却不认同这件事,他们没收到李遵勖的货物,只是收到了党项同胞低价送来的货物,仅此而已。

    至于党项的货物,那还是要卖给大宋的,李遵勖的商号掌柜磨破了嘴皮子都没用,该给的钱一文也不能少,否则便低价卖给其他商号,反正大宋又不是只有你一家商号?

    于是原本应该卖给李遵勖家的党项货物尽数被卖给了出价更高些的阜丰商号,一时间李家的生意风雨飘摇。

    自家本身的货被党项人给劫走了,原本应该卖给自己的货被阜丰商号所买走,再加上所欠普惠商号的贷款,一时间李遵勖焦头烂额的想着如何躲债。

    李端懿与王英娘携手到了信陵坊,站在云中郡侯府门前却驻足不前,他们二人不知该如何对叶安开口。

    尤其是英娘,曾经自己心中的良配已经有了今天的地位,完全是她所意想不到的,那个自己当初还有些居高临下的小道士,如今已成自己所求之人。

第一百八十三章阴谋

    对于李端懿的到访叶安并不感到意外,相反他早已料到李家在走投无路的情况下必然会来自家求援。

    秦慕慕热情的招待了这对小夫妻,并且对英娘尤为“关照”,她从萱儿那知晓这位王家贵女当初可是看上叶安的。

    既然人来了,就要好好招待,这是待客之道,不能让人指摘出什么不是来。

    在侯府的凉亭中,李端懿稍显局促的搓着手,而边上的英娘则是微微皱眉,轻轻推搡了他的胳膊,就算是来求人,也不能这般憋屈,好歹也是代表驸马府。

    反应过来的李端懿简单的寒暄几句,瞧见叶安满脸笑容变得亲切不少,这才缓缓开口道:“叶侯,家中之事你也知晓,敷川城之战虽说党项人被驱逐,但我李家的货物却被劫掠殆尽,如今各家前来催债……”

    叶安立刻道:“这你放心,我叶安在这放出话来,普惠商号绝不会落井下石,你们家的钱晚些还也行,总是该让人喘口气,将眼下难关渡过不是?放心,我普惠商号一向仁义,绝不会做那等背刺朋友之事!”

    此言一出便让李端懿与英娘面色一喜,他们来叶安府上就是为了请求他让普惠商号对李家的商号的借款宽限一段时间。

    没想到刚刚开口,叶安便立刻拍胸脯的答应下来,这未免也太快了些,让他们夫妻反倒觉得不真实。

    叶安微微笑道:“莫要怀疑,当初叶安初到东京,除了王家的一千贯外身无分文啊!虽后来得了天家赏赐,可商号初创的本金可是有不少来自李家……后来多有变故,但终究是还是朋友,我叶安不是个忘恩负义之人,如今只盼贵府能够安稳渡过罢了。”

    李端懿感激的端起茶杯道:“叶侯仁义,端懿以茶代酒敬您一杯!叶侯恩情我李家没齿难忘。”

    相比李端懿的激动,边上的王英娘却是稍显冷静,心思细密的她忽然发现叶安如此客气接下来他们向云中郡侯府求救的话便说不出口了。

    果然在李端懿提出李家能否再向普惠商号借款时,话没说完自己便已是满脸羞红,经过叶安之前的铺垫,他实没办法再说出口来,只能硬着头皮将父亲的交代一口气倒出。

    秦慕慕瞥了一眼叶安,瞧见他依旧笑眯眯的模样就知道自己要做黑脸了,只能无奈开口:“不是不借,实是不敢再借了,李端懿你也该知晓整个东京城都不可能再有人家借钱给驸马府,这时候不寻你们要钱已经算是仁至义尽,你也别觉得嫂嫂的话说的绝情。”

    李端懿表情一僵,秦慕慕的话戳中要害,他也实在不好再开口,看向叶安便见他也是苦笑着摇头,如此便知今日前来恐怕是借不到一分钱了。

    李家现在面临巨大危机,向叶安借钱不是为了东山再起,而是为了将那些讨债的人都打发掉,从一开始,李端懿登门就是为了向叶安借钱还别人的债!

    之所以没去曹家,那是对曹家早已不抱希望,现在看来云中郡侯府也是不可能接下这个烂摊子。

    王英娘倒是个聪明的人儿,微微一笑便对秦慕慕道:“县君莫要这般说,侯府能不急着要债以是仁至义尽,我与郎君感谢还来不及,怎会有半点埋怨?李家之事说到底也是深宅大院的谋划,自始至终我与郎君皆未参与,今日前来便是将公公的话递来,叶侯与县君万万不要误会才是!”

    秦慕慕与叶安对视一眼,没想到这个王英娘果然冰雪聪明,话已说的相当明白,既然救不了李家,那便将自己同李端懿与李家稍作切割,不愿在这件事上得罪侯府,还要硬逼着侯府借钱。

    李端懿也听出了王英娘的意思,虽然心中不喜,可表面上还是妥帖的说道:“此乃家父的意思,并非我与英娘所愿,叶侯帮了我家太多,实不敢过分。”

    拍了拍李端懿的肩膀,叶安叹道:“当初劝过你父亲,指望党项翻盘不是不可以,但变数颇多,怕什么来什么,会州一战果然波及到了李家,如今之际最好的办法就是劝你父亲卖掉普惠商号的干股,我与曹家愿意高价收回,绝不会外落旁人,只要李家还有东山再起的一天,这些干股还能回购,如何?”

    李端懿苦笑道:“叶侯,怕的就是您开这口,我父亲是打死不愿出卖普惠商号的干股,但事到如今,我也只能极力相劝,若是……若是有可能,还请叶侯当面劝劝我父亲!”

    叶安点了点头,他了解李遵勖,不到最后一刻,他不可能卖出普惠商号的干股,而李端懿则是小声道:“还有,请叶侯从中斡旋,我听人说曹家在背后施以手段,否则那些催债的人也不敢前往驸马府闹事。”

    叶安脸色一变,看向李端懿沉声道:“说这话可要有证据,曹仪与你父亲毕竟也是老交情,这话若是传出,曹家必然会上门兴师问罪,眼下关口得罪曹家可没有好处,当初普惠商号三家分账可是有血盟的!”

    李端懿脸色尴尬道:“无风不起浪,空穴来风之事我也不敢说啊!”

    “无风不起浪?嘿嘿,还有一句“无风三尺浪”呢!此事休要再提,若曹李两家决裂,对现在的李家来说可不是好事,曹家的小娘子要入正宫的消息谁人不知?正宫娘娘乃是大宋的皇后,可比长公主的地位要高啊!”

    这话已经很明显的敲打,李端懿就算再傻也知叶安是什么意思,就算是曹家在背后刷的小手段李家也不能闹,只能捏着鼻子认下,唯有将那剩余的干股卖掉才能让李家喘上一口气。

    “我知晓了,今日叨扰叶侯实属无奈,不敢久留这便告辞!”

    叶安点了点头,李家终究还是撑不下去了,大宋与党项之间的矛盾波及到了李家身上就是灭顶之灾。

    李家与党项的所有贸易全部告吹,损失惨重,而曹家的夙愿也算达成,普惠商号三家分账的时代即将结束,而曹家……以后的日子也不会好过!

    看着自家大门叶安一阵发呆,边上的秦慕慕小声道:“怎么?已经感觉到了不对劲?”

    回过神来的叶安苦笑道:“是啊!李家的残余干股将会被咱们家与曹家吞掉,可曹家出了个皇后,皇后与皇帝乃是夫妻一体,官家的谋划有些高明啊!咱们家在普惠商号的干股还能保留多久呢?”

    秦慕慕微微一颤,眼神中少有的闪过一丝恐惧:“你的意思是赵祯封曹婉为皇后其实是早就打上了普惠商号的主意?”

    “我现在还没证据,但不祥的预感总是出现,我第六感很准的。”叶安无奈摇头,他真不希望赵祯以这种方式收割普惠商号……

第一百八十四章扛下所有的李遵勖

    李家这回彻底完了,东京城中很多生意人都知晓其中的内幕,阳光之下哪有什么新鲜事,李家私自与党项人进行贸易往来的举动早已让某些利益受损之人心生不满。

    何况这种行径本就是违背官家旨意与朝廷禁令的,何况许多人瞧见李家赚钱比自己亏欠还难受,想尽办法在背后搞小动作,这种吃独食的行为在叶安看来本就是不长久,除非你能在朝中也一家独大,这显然不可能。

    单单依靠官家的圣宠维系自己的商业,这除非是昏了头的打算,所以从一开始叶安便不看好李家的买卖,就算没有党项人的袭击,也不会长久。

    只不过最让叶安想不到的是,这背后居然还有赵祯的出力,当李端懿拜访侯府没几天后,曹仪便迅速找上门来。

    都不用说叶安知晓他此行的目的,自己还故意拖延几日没有立刻将消息告诉曹家,人家自己便前来了,就这股积极的劲头可见李家的干股是多么的让人垂涎三尺。

    “哈哈,叶老弟,我就说李家这份干股咱们势在必得,如今看来也是应有之事!”曹仪刚刚坐定便笑着开口。

    叶安将茶盏递给他道:“这事李端懿以来说过,李家这次是真要出售手中干股了,但咱们不能作价太低,否则李家必然恼怒,此时可不是反目成仇的时候!”

    面对叶安的提醒,曹仪一笑而过道:“长生你也太过谨慎了些,知晓我曹家为何敢如此得罪李家吗?乃是有人将李遵勖的旧事给翻了出来,别说当初的旧事你不知晓,私通的还是公主乳母,这事嘿嘿……”

    叶安闻言一挑眉头:“何人如此不给驸马府颜面?”

    “这便不知晓了,但我猜大抵是朝中御史……也只有那群乌鸦整日盯着外戚将门和宗室,李元昊在敷川城的收获可不少,这些收获中寻常劫掠都是小的,最大头的便是李家的货物,老弟猜猜这李家囤积多少禁物在敷川城吗?”

    叶安微微摇头,这他还真是不知,曹仪凑过来神秘兮兮道:“单是生铁便有万斤之多!这还不算其余铁器,据说为了运走这些生铁,李元昊甚至下令大军舍弃粮草,如此不计代价能不使朝中哗然吗?”

    “李家确实胆大!”叶安无奈摇头,以前还好这些事情不会被放大,甚至会有人因李家的身份而帮其遮掩,可现在不一样了,出了这么大的事,李家在敷川城的买卖必定曝光,多少人想要抽身而出却被牵连其中。

    事情已经闹大,所不会有人去保李家,就算长公主的面子也没用。

    而赵祯身为大宋官家,身负社稷,更是不会保全自己这位姑父,这时候需要有人为敷川城的失败抗雷,除了李遵勖之外还有谁合适?难道要让他这位大宋的官家亲自抗雷?

    叶安之前屡次上奏朝廷皆被无视,不光吕夷简视若无睹,便是身为枢密副使的王曾也是毫无警觉,甚至觉得这是叶安的臆想。

    可事实狠狠地扇了众人一耳光,党项人不光真的袭击了会州,还是满载而归,此时再拿出皇城司之前的分析和研判,吕夷简与王曾后悔不已。

    如若早做准备,这便不是一场大祸而是一场大功啊!

    吕夷简甚至私下里认为叶安的情报分析太过准备,怀疑这场党项人的袭击他是不是参与其中,但很快被自己这个想法给气笑……如若自己真以此栽赃叶安,那必将成为天下的笑柄。

    叶安与党项人之间的恩怨,世人有目共睹,李元昊恨不得食其肉,饮其血,怎么可能同他联手,再说此子谨慎,万万不会做出这种事情。

    若是如此,再看手中这些情报,吕夷简便是心中惊诧,作为大宋的相公,三朝老臣,他几乎可以肯定叶安的才能已经到了近乎妖孽的境地。

    党项人袭击之前便以拿捏住了可能遇袭的地点,甚至能够推算出党项人的进攻策略,这些都足以说明他的才智。

    此子在文道上以是佼佼者,在兵事上还有如此天赋,实是让人有些嫉妒,若非他出身异类以孤臣自居,相信他在朝中必然如鱼得水。

    吕夷简并没有将叶安视作他相位的竞争对手,相反而是觉得后生可畏,自己屡次坑他又屡次放过他,或许在某一天他也会这样对待自己。

    宫苑中书,范讽肃立而站,瞧见吕夷简过来便急急的走过去道:“吕相,弹劾李遵勖的奏疏已经递上去三日,官家圣意未决啊!”

    吕夷简笑了笑,拍着他的肩膀道:“莫要着急,李遵勖毕竟是天家外戚,官家多少也需顾及自身颜面,可现在若李遵勖不被治罪,那朝中上下有多少人要被治罪?官家的颜面何在?!别忘了叶安那份奏疏可是最先送到通进银台司的,官家才是最先看到的人!”

    范讽眼睛一亮,随即道:“下官知晓了,李遵勖必须要被弹劾,而会州失利也是因他而起,最后乃是官家挽狂澜于既倒!”

    吕夷简微微皱眉:“这便有些过了,还是中规中矩的好,官家明眼人都知道的事如何能这般粉饰?官家脸皮薄,受不得这些。”

    范讽“啊”了一声,随即躬身道:“多谢吕相提携!”

    离开的时候范讽已经明白这次弹劾的意义,只有让李遵勖扛下所有,才能保住官家颜面,当然也能保住朝廷的颜面,千错万错皆是李遵勖的错。

    要不是他在敷川城走私囤货,党项人怎么可能对敷川城出手?说不得早已被折惟忠堵在府州进退不得!

    此战虽说朝廷也有所损失,但无非是会州的夏税和敷川城的城防,折损了些边州将士,但党项人得到的却远比大宋失去的多。

    那么多禁运之物被他李元昊劫掠回去,这让大宋对党项的封锁毫无意义!

    若非那些货物,李元昊也不可能想尽方法对会州出手,这完全出乎朝廷的意料,他李遵勖可谓是难辞其咎。

    很快,朝中御史对李遵勖的弹劾再次猛烈起来,战争总是要有人背锅的,有些人站得高看得远,有些人只在乎眼前的东西。

    李遵勖只不过是想借着这次机会翻身,谁曾想却被李元昊“背刺”,党项人的侵袭让他措手不及,眼下还在想着如何还债的他却被朝中的弹劾搞的焦头烂额。

    曹家的人来了,却不见云中郡侯府的管事,李遵勖厌恶曹家人的吃相难看,回绝了曹家掌柜避而不见,他仅剩的两成干股不可能全部卖给曹家,否则自己的下场肯定更加难看。

第一百八十五章叶安的担心

    谁能想到短短半个月的时间李家这个堂堂外戚之家急转直下,不光赔的当快裤子了,还要背负会州之战失利的罪名。

    赵祯下旨削去李遵勖左龙武将军的头衔,并且下旨斥责其走私朝廷禁运之物,罚铜万斤,但这些对李家来说并不重要,重要的是赵祯将姑姑接回了宫中。

    长公主的离开使得驸马府成为众矢之的,之前还有人不好意思上门讨债,现在便能放开手脚,李遵勖就算再强硬,眼下被官家惩罚,长公主又被接走,谁还怕他?

    各路货商皆来讨债,李家门庭可谓是熙熙攘攘,挤满了前来讨债的债主。

    无奈之下李遵勖只能将要东京城中的主宅变卖还债,这祖宅算是给李家续命了,李遵勖所居第园池冠京城,奇石募人载送,有自千里至者,构堂引水,环以佳木,叶安派人暗中抬价,以至高头街的李家宅邸卖出了十万贯的高价让李遵勖感激不尽。

    叶安对李遵勖的遭遇十分同情,但也只是同情而已,一切皆是源自他的愚蠢与贪婪,一个人蠢不要紧,贪也不要紧,可若是又蠢又贪,那便无人能救了。

    叶安也并非是在真心实意的帮助李遵勖,他只是在还债,但他将这份人情债全部还完,那才是无债一身轻。

    但让人意想不到的是,知凤翔府、兵部员外郎司马池被赵祯下诏知谏院,他在上任后便立刻弹劾王曙这位枢密使。

    原因也很简单,他看到了当初叶安给赵祯以及枢密院,中书的行文,文中明确提出党项人的进攻地点很有可能是会州。

    可最终并无人采纳,甚至连奏疏都被放在了崇文院的角落里,后来才被人翻出来的。

    司马池的弹劾也很简单,中书多负国事,以行政为主,谏言为辅,而官家听取官员意见有所偏差这些都能说得过去,但枢密院身为大宋军政所在,枢密使有佐天子执兵政之责,身为枢密使的王曙难辞其咎。

    这下好了,不光有人弹劾李遵勖,还有人弹劾王曙,可怜这位暂时顶班的老人家当初在朝堂上可是谏言过的,现在却被人拉出来顶缸。

    司马池何许人也?司马光之父,为人正直,是个实打实的君子,并且从他弹劾王曙的罪名上便能看出,他是对事不对人。

    王曙当初做了和事老,并未坚持自己的立场,最终这“稀泥”和的也不周全。

    可就在一众御史对着李遵勖与王曙开炮时,王曙却死了……赵祯看他年纪如此之大还在兢兢业业的“顶缸”,打算升其为参知政事,再赐同中书门下平章事的虚衔,谁知旨意还未下达,王曙却先走一步。

    这位老臣可谓是德高望重,并且也是官运多舛,眼下之事不光让赵祯措手不及,更是将司马池推上了风口浪尖。

    御医来报,说王曙是“首发疽”而卒,也就是突然生了头疮而死,这大大超乎了朝堂上下的意料。

    王曙的死,在死者为大的汉家文化中当然有着决定性的影响,一众御史顿时偃旗息鼓,没人再去弹劾他的错处。

    他们不可能弹劾赵祯,只能将矛盾转移,枢密使王曙一死,谁还敢弹劾枢密副使王曾?

    且不说他是正经文官,万一王曾也出现什么问题,那御史台谏可就将事情闹大了,司马池是君子,此时也不忍继续弹劾王曙,在范讽的建议下率领谏院官员再次对李遵勖“集火”。

    叶安这几日看着朝中政局的动荡默然不语,王帮以同曹家的管事一起将李家的干股给收了回来,原本两百万贯的干股只用了八十万贯便买回,一家不到四十万贯可谓是大大的赚了一笔。

    但这钱叶安却赚的不安心,据说李遵勖签字画押时眼神凌厉,吓得王帮拿了文书便跑,而曹家的管事非但不怕,还用了茶水才走。

    李家这次彻底完了,曹仪私下说这是李遵勖咎由自取,非要想着独立门户,这下好了真算是“赔了夫人又折兵”。

    叶安此时却没有心思想这些,机速司传来消息,李元昊所得物资超出了自己的想象,铜铁十万斤,外加各种党项人所需货物,其中毛衣数千件,棉衣数万。

    听到这数额叶安都吓得哆嗦,党项人缺什么李遵勖便送什么,真是不怕人家坐大啊!

    有了这些物资,李元昊可以轻易的拢络部族,展现自己的威望,事实证明他此次南下不光抽了大宋这位名义上党项的宗主国“耳光”,并且还给党项人带来了极大收益,这才是叶安最担心的问题。

    党项人部族众多,虽说都是同源同种,但各方势力的自主权很高,李元昊处心积虑的想要建元称帝,最大的夙愿就是整合党项,让这一盘散沙成为握紧的拳头。

    一旦党项成为西夏,那大宋想要再对党项出手便是难上加难。

    叶安想要持续的给党项放血,让这个不断壮大的民族雪上加霜,现在看来已经很难办到,大宋禁绝商贸,人家便用抢的,就算真不能南下劫掠,还能依靠边境走私获取所需,李遵勖的商号便是最好的例证。

    少了一个李家,还会有其他家族填补,叶安相信利益面前没有多少人会担心自己的“脑袋”,他们会赌自己不可能同李家一样倒霉。

    比如说眼下的曹家便是如此,曹仪不止一次的建议过叶安以普惠商号的名义在贩卖寻常货物的同时,参杂禁运之物在其中。

    他同李遵勖一样认为党项不过是大宋西北的一个部族而已,未开化的蛮夷怎感略大宋之锋芒?

    叶安对于曹仪的建议没有理睬,如果真这么做且不说落人话柄以后会被人家“秋后算账”,且说当下便是个抱薪救火的蠢事。

    党项人已经开始研究火药弹了,甚至做出了可以投入战斗的火药,虽说威力不行,可架不住量大,敷川城的战报传来看的叶安触目惊心。

    火药的配比虽然不易,但架不住人家不断试验,他相信黑火药的“黄金配比”党项人假以时日便能捣鼓出来,别把天下人都当作傻子。

    但不是所有人都在乎党项,叶安屡次上疏提醒赵祯小心党项人,但终究没有引起赵祯以及朝臣的在意,他们都在忙着另一件事,五月初八,吕夷简率朝臣上表,请立皇后!

    于是大宋这个庞大帝国便开始了最为隆重的准备,所有人都将会州的失利抛之脑后,连秦慕慕被召入宫中替曹婉做准备。

    自从那次曹婉与秦慕慕相处一段时间后,两人的便亲如闺蜜,曹婉出自将门,性格开朗善解人意,曹家与叶家算是通家之好,自然无有顾及,连准备大婚这种完全改有入内内侍省操持的大事也交给秦慕慕。

    至于赵祯,在得知曹婉请秦慕慕操办宫中布制和化妆后,欣然应允。

    唯有叶安没人在意,此时的他躲在侯府中连皇城司都不愿去,倒是机速司的情报柳永每日派人送来。

    此时的他也不再提及任何关于党项的事,若是再不放下,自己就真的变成跳梁小丑了……

第一百八十六章东京城与西北边陲

    封建时代没有一夫多妻,有的只是一夫一妻多妾,妾在家中的地位并不高,就算是被拔到名义上的平妻,可实际上还是妾侍,律法是不会承认其如正妻一般的地位。

    即是天家嫔妃也是一样,他们的地位远远不能同皇后相比,就算是帝王宠爱的美人,充仪,乃至贵妃、淑妃、德妃、贤妃等在宫中的地位都远不及六宫之首的皇后。

    皇后对于汉家王朝来说地位仅次于皇帝,如果追溯到更为久远的秦汉时代,皇后的权利并不比皇帝低多少。

    皇权五权,皇后五枚,这种看似古老的东西在大宋已不存在,曾经负责监督五权运作的五枚早已消失在不断集中的皇权历史中。

    五权:一曰地,地以权民;二曰物,物以权官;三曰鄙,鄙以权庶;四曰刑,刑以权常;五曰食,食以权爵。

    五枚则是对这五权的监督,最为重要的是监督五权运作中的财权,早在上古便有先贤发现,无论五权如何运作,都离不开财权的监控,因此取梅花标识,均由王族中母系执掌,取其“母仪天下、艸盛上出”之意,协助以父系为主的王族、进行对五权的管理、平衡。

    这也是自春秋战国至秦汉,后权依旧在政治之中占据一定重要地位的原因,即便是到了隋唐皇后依旧在朝政上占据一定地位。

    只是在五代乱世之后,皇后的地位才开始明显下降,五代十国那会连皇帝都跟走马灯似得不断换,何况是皇后?

    直到大宋的建立,帝后制度才逐步恢复,但老赵家的人可鸡贼了,在这时候正是削弱皇后权利的大好时机,再加之太祖开国时并没有强势太后,后族也非有从龙之功,于是乎后权便被极大的限制,可这也仅仅是限制而已。

    并没有完全丧失干涉朝政的能力,否则刘娥是如何上位的?短短两代人也不至于让后权衰落到哪去!

    后权真正丧失不是在宋代,而是在明清,女人在那时彻底沦为政治附庸,父权在蛮夷时代达到了巅峰。

    所以当下赵祯娶正妻,立皇后,乃是一件极为重要之事。

    曹婉出自将门曹家,无论曹彬还是曹玮,都为国朝重臣,对整个大宋都有举足轻重的地位,况且曹家成为外戚根本就无需再担心曹家领兵的威胁。

    成为外戚便是与天家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存在,曹家上下必定会更加终于赵宋,这是不可能改变的事实。

    曹婉她爹曹玘便是大宋的国丈,曹彬这位叔叔也会得到相应的加官进爵,至于曹仪这货自然也水涨船高成为大宋的国舅。

    之前早有消息传出,但并没有正式的册封,所以曹氏依旧是宫中的妃嫔,但从决定让曹家的女儿成为皇后开始,赵祯便已经开始观察曹婉了。

    曹婉性慈俭,重稼穑,常于禁苑种谷、亲蚕,更善飞帛书,这些都是赵祯满意的地方,但唯一让赵祯有些失望的便是她的模样。

    虽说算不得难看,但相貌却是平常,这样的女人在宫中当然不算出彩,也让赵祯欲望平平,觉得她可有可无。

    果然被叶安所料一般无二,“致命伤”既然被找到,曹家就想尽办法弥补,这时便轮到秦慕慕动手了。

    叶安只是稍稍提出疑问:“你确定能通过妆容让曹婉……”

    不等他说完,秦慕慕便鄙夷的看向叶安道:“你可以相信任何一个后世女性的化妆技巧,只要有合适的美颜产品,就没有拯救不了的脸蛋!”

    “好吧!那就看你的了!”

    叶安无奈耸了耸肩,在他看来曹婉身上的气质不错,若能将面容打理妥当,必定能得赵祯的青睐。

    瞧见秦慕慕带着大包小包的进宫,叶安便觉得她的话也不无道理,三分的天生丽质,七分的化妆打扮,十分的美丽动人。

    这段时间皇城司的消息很多,其中大部分是关于党项的,叶安已经下令皇城司以及机速司对党项进行情报收集和强力渗透。

    他现在以将全部心思用在了党项以及西北的身上,如果不是自己在东京城中走不开,他甚至想主动请旨出外去往西北。

    “叶侯,咱们的奏疏入了通进银台司后便如石沉大海,毫无消息……”

    刚进公廨中坐下,柳永便拿着最新的消息过来,一手抄起桌上的茶壶,一边不满的发牢骚,叶安笑了笑没说话,这也在情理之中,柳永在党项的情报收集方面投入了许多精力,并且种种迹象表明,李元昊以按耐不住心中的登基欲望。

    叶安将手中的奏疏给放下道:“眼下朝堂内外皆盯着官家立皇后,谁会关心一个西北边陲的蛮夷是否有所异动?”

    “但下官觉得李元昊的种种动向来看,很可能会在今年登基称帝!”

    叶安的手哆嗦了一下,随即皱眉道:“何处传来的消息?可是兴庆府?”

    柳永摇了摇头:“不是兴庆府,是从灵州传来的消息,据说李元昊已堂而皇之的在街面上用龙纹袍服,旗帜!白服金纹,耀目无双!”

    叶安紧皱的眉头微微舒展开:“李元昊想当皇帝也不是一天两天了,他在党项都敢以禁词自称,还有什么不敢的?好了,不用多说,该做的我们都做了,眼下还是准备好官家大婚之事才正经!”

    叶安当然知道党项的蠢蠢欲动,他更清楚西北的情况到底有多糟糕,但现在就算写一百本劄子也没用!

    因为没人希望这种奏疏“上达天听”,眼下官家大婚,正是大宋向世人展现乾坤安泰,海晏河清的“辉煌”,怎能把党项的蠢蠢欲动,李元昊意欲建国的消息传出来?

    更何况无论吕夷简还是王曾,还是薛奎、李迪,几乎所有的两府相公们都不认为他李元昊敢背叛大宋彻底同汉家王朝撕破脸。

    叶安也不认为李元昊会在今年登基称帝,毕竟刚刚从会州夺取的物资需要分配,利益需要平衡,威望需要在进行巩固,只有当党项各部服服帖帖之时,才是他李元昊登基称帝之日。

    所以但柳永整理情报后得出李元昊会在今年登基称帝后,叶安只是在情报上用印,并且联名上奏,至于奏疏到底是进入通进银台司被截留,亦或是被送到赵祯案头后被留中不发,皆是帝王之意,何必去关心这些?

    柳永不会揣摩上意,叶安却不能不顾及,做到今天的位置也由不得他不去揣摩……

第一百八十七章大宋的“打脸”时刻

    五月,帝王立后,大婚。

    而在此之前四方使者皆以抵达东京城,汉家皇帝大婚,他们自然是要前来道贺的,只不过这场婚礼不光是赵祯向世人展示大宋的强大与繁华,更是在宣扬大宋的文治与武功。

    没错,在这场婚礼上,赵祯同样下足了心思,他希望此次的大婚能让天下百姓看到大宋遵从礼制,为华夏正统的一面。

    同样,赵祯也为了自己的颜面,之前废后现在立后,那就务必要让人知晓现在的皇后才是可堪大任的。

    他也知道曹家的女儿必须成为皇后,唯有如此才能让这个开国至今门第不坠的将门彻彻底底为自己死心塌地所用。

    大殿之中,赵祯按照礼仪坐在御座之上,当所有的流程走完,当一切的喧哗退散,当所有的外臣离开,内侍宫人也得了赏钱消失在宫殿之中,此时此刻的他才觉得松了一口气。

    眼前身材挺拔的女子就是自己的皇后了,没有盖头,但凤冠霞帔上的珠帘却让她的容颜若隐若现。

    青色与红色交织搭配,首饰花十二树,并两博鬓衣以深青织成为之,文为翚翟之形。

    大带随衣色,朱里,纰其外,上以朱锦,下以绿锦,纽约用青组,革带以青衣之,白玉双佩,黑组,双大绶,小绶三,间施玉环三,青韈、舄,舄加金饰。

    如此精雕细琢的袆衣革带,让曹皇后更显身材玲珑,羞涩的看了一眼上首,便整个人缓缓跪下,俯拜大礼道:“臣妾参见陛下!”

    赵祯大喜,哪里还能安奈住心中的好奇,他之前不是没见过曹婉,但每次都觉相貌平平,没有什么可让自己留恋或是惊艳的地方,可自从大婚前开始,每次的惊鸿一瞥都让自己心神荡漾,总觉得这曹氏有着翻天覆地的变化。

    如今曹氏俯拜在殿中,自上而下看去在这端庄华丽的袆衣之上居然有一丝丝的娇羞反差,赵祯一时间竟有一种征服的冲动。

    起身走下御阶,伸手挑起曹氏的小巴,却见她朱唇粉面,眉眼如画,额上精美的花钿配上洁白圆润的珍珠更显精致。

    这还是那个相貌平平的曹氏吗?简直如同换了一个人儿!赵祯在惊讶的同时,也在心中暗自窃喜。

    帝后乃是一体,少不得在宫内宫外相伴而行,更重要的是帝王夜宿当以后寝为先,有了皇后的后宫就不是自己一个人说的算了。

    若皇后强势,那自己夜宿嫔妃之宫的机会可就少了太多,但现在看来也并非坏事。

    赵祯看着曹婉的俏脸,微微一笑道:“如今以过大典,你与朕乃夫妻之实,不必如此大礼!”

    不知怎的,赵祯居然一时冲动,竟俯身将还跪在地上的曹婉一把抱起,多年来他可没忘叶安当初的提醒,要想身体好,龙虎精壮,便要每日运动,所以抱起曹婉对他来说完全不是问题。

    在曹婉如同小猫般的惊呼中,赵祯得意的走向景福宫的后殿,那里是帝王起居之所,更是帝后颠鸾之处。

    站在阴影处的陈彤冲着宫人挥了挥手,这群宫人便立刻躬身离开,而他则是提笔在起居注上写下:“甲戌年,午月初八,戌时三刻,上于景福宫临皇后曹氏……”

    不得不说赵祯的体力很好,即便是之前在宫中多临妃嫔,可第二天一早依旧能生龙活虎的上朝,百官见了都是稍稍羡慕的。

    叶安看到赵祯的模样后,便悄悄将手中的劄子给塞进袖口,这时候还是莫要扫帝王兴致的好,现在的他以为天下都是他的,殊不知大宋的江山社稷已再临威胁。

    官家又立新后,自然意义重大,无论朝臣还是东京城中的百姓都以此为幸,朝堂上自然少不了歌功颂德之声,也有恶心人的已经开始歌颂皇后的功劳了。

    开玩笑,曹氏刚刚当上皇后才一天,就已“率六宫之华章,令天下之凤仪”了?再说之前被废的郭皇后还活着,有必要用一些不恰当的词去践踏吗?

    叶安看不下去,赵祯也是脸色难看起来,总有人觉得皇帝废后是因为彻彻底底的厌恶,可实际上赵祯对郭皇后不是没有感情,甚至对这个人生中第一位正妻有着发自内心的喜爱。

    他还在琢磨着在大婚之后想办法将郭皇后给接回宫中,这群愚蠢奉迎之人的话只能让他下不来台。

    一场君臣恭维的朝会结束,叶安头也不回的匆匆离去,走的那叫一个快,若非有殿中御史在,他恨不得撩起前襟在宫中飞奔起来。

    不是因为别的,而是赵祯在大婚过后便下诏,再度启用范仲淹,孔道辅等人一众被贬的谏官,彰显他大度的同时,也让朝廷有人可用。

    叶安发现,眼下这奏疏自己上奏不如交给老范,这家伙是天不怕地不怕的,并且名声在朝堂也是极好。

    不过他的行为已经被吕夷简给注意到,专程派人请他去往中书。

    面对相公的邀请,叶安自然不能推辞,好歹他也是天章阁直学士,馆阁学士同属文资序列,自然也要服从中书“领导”。

    在中书公廨坐下,边上便有人小心的侍奉茶水,相比皇城司,这中书省可要气派雅致的多,不光有前后园林,连公廨都如花厅一般。

    简单寒暄过后,吕夷简便笑眯眯的问到:“叶学士如此步履匆匆所为何事?”

    叶安苦笑道:“皇城司收到消息,党项动作频频,李元昊很可能在最近自立!”

    吕夷简面色一变,目光冰冷的看向叶安道:“叶学士,这话可不能随意述说,党项乃我大宋附属之番邦,去岁还派使者前来……可有实证?”

    叶安眼睛一转,要什么范仲淹,现在将消息一股脑的说给吕夷简便是,他虽是善于权谋的相公,但面对党项的崛起不可能会袖手旁观。

    “有!李元昊以将升兴州为兴庆府,并宣称定其为都城。且据我皇城司密探来报,党项仿我大宋官制建立朝廷,官职称谓大同小异,且地方与朝廷之关系亦与我大宋相同,而非之前一盘散沙似得部族之制!吕相公您说他算不算是称帝了?”

    吕夷简脸色骤变,随即瞪着叶安道:“不算!无有郊祀,无有外朝之使,无有……”

    叶安一把按住他微微颤抖的手道:“吕相觉得这些会少吗?!何况其以在积极军改,夺下河西之地后着手整顿军旅,在党项原本之分散的部落军之基上,设新军之制!皇城司的密探传来消息,李元昊下旨,凡成丁之党项人,组织以“抄”为军,又以“正军”与“负赡”进行区别,前者上阵杀敌,后者负责补给;以步兵、骑兵为主,辅以炮兵、其类细化,有“步跋子”“擒生军”,“侍卫亲军”等诸多兵种,吕相公您觉得这还是寻常的部族之军吗?”

    吕夷简从话里话外都听出叶安的意思,但他还是不甘心的问到:“李元昊毕竟是我大宋的西平王……若要自立为帝,恐不会如此……”

    没想到这老家伙还抱有幻想,叶安看了看四周后道:“吕相公应该知晓,若李元昊突然称帝,我大宋将要提防的不光有北面的辽朝,还有西面的党项,您觉得我大宋能忍而不发,任由李元昊登基称帝,任由党项坐大威胁我大宋西北?!”

    吕夷简面色难看,这才是他最担心的问题,也是他最恐惧的事……

第一百八十八章党项的实力

    叶安并不担心吕夷简瞒报此事,更不担心他会遮掩,泼天大的干系没人能扛的起。

    眼下的许多事情让叶安怀疑自己当初的认知,他所经历的一切与历史产生了严重偏差,其中有好有坏皆不受控制。

    相比辽朝,在日益强大的大宋面前,党项所受到的重视程度并不高,甚至越来越低了,反倒是大宋与辽朝之间的关系越来越复杂。

    宋辽之间不光有竞争关系,更有一种合作关系在其中,赵祯不愿缴纳每年的“岁币”,但他也知道这份“岁币”就是现在宋辽之间盟约的保障,轻易破坏不得。

    而身在西北的党项实在没有什么好让人担心的,无论府州还是会州,党项人都没有占据大宋一寸的土地,只是会州的损失有些大而已。

    大宋的朝堂更多的是把注意力放在国内,因为时代的认知就是这样,天下对于朝臣们来说就是大宋的一亩三分地,至于外朝的动向并不关注。

    而叶安不同,他更多的是把目光放在国外,放在外在威胁上,大宋的体制天生就注定内部威胁并不严重,即便是地方上的反抗,也不会成大事,朝廷手握重兵,东京城更是被禁军所环卫。

    朝臣的内治能力他从来没有否认,毕竟这个时代名臣,名相一箩筐,就算是吕夷简也属于千古名相的存在。

    现实是残酷的,只要这个王朝的绝大多数百姓能够得以生存,只要东京城的百姓过的富足,地方上的经济强大,就不会爆发出大规模的农民起义,至于那些小规模的起义很快就会被平定。

    相较于外部压力极大的宋朝,其他王朝的命运多以内部矛盾的爆发而走向终结。

    这次吕夷简难得向叶安正式咨询皇城司从党项探查而来的消息,甚至希望叶安进分析,所以难得的留他在中书。

    兹事体大,吕夷简甚至请李迪与薛奎前来共同商议。

    吕夷简高坐中书花厅上首对众人道:“事关党项之立,李元昊之野心,叶学士今日前来所言之利害不得出此门禁!”

    此言一出便是定下基调,李迪与薛奎对视一眼后便齐齐应下,他们都知事关重大,自然不可能走漏风声。

    而叶安却觉得自己好像又中了吕夷简的圈套,明明是让他当“出头鸟”,实在不行再让范仲淹上奏赵祯,为何眼下这架势是要把自己架在火上烤?!

    但事已至此,便不可能再退走,只能将所有消息整合汇报给中书三位相公。

    见吕夷简与李迪薛奎三人看向自己,叶安便起身道:“回禀三位相公,我皇城司有下辖之所名曰“机速司”,所职乃刺探外邦之消息,自去岁始李元昊动作频频,已有自立之相!下官以做劄还请诸位相公过目!”

    叶安说完便递袖口中的劄子,一边开口道:“去岁三月,李元昊便有下令“秃发”,其率先自秃其发,即剃光头顶,穿耳戴重环饰,并强令部族百姓一律执行,限期三日,有不从者处死!一时党项部民争相秃发。此乃弃归化于不顾也!其次,在其继位之后即着手创制文字。能在戎马倥偬中,还亲自筹划和主持创制文字,命大臣野利仁荣等整理演绎,编纂成一十二卷,李元昊下令尊为“国字”颁行,凡纪事尽用此文,又设立“蕃字院”,以传授党项百姓习之,推广。剃发,易服,造字皆为其归拢党项之手段!又升兴州为兴庆府,定都城,仿我朝之官制,改军中之制,完善军旅,此乃大忌也!”

    话说到这里,薛奎便立刻坐不住道:“狼子野心,昭然若揭!此乃文治有别于国朝,军制利其爪牙也!”

    能坐上相公之位的自然是大宋精英中的佼佼者,薛奎的话正中要害,叶安躬身道:“薛相公所言极是!文武之道,国之石基,如今李元昊之手段便可看出其以有不臣之心!”

    李迪捻须道:“叶学士所言皆有实证,但这般实证却是党项之事,若他一日不曾自立,国朝便无有借口施以雷霆手段啊!”

    吕夷简也点头道:“李相所言正是本相所虑,李元昊本就是西平王,名归国朝,实则掌控党项上下,据说其在党项之制以僭越天子,国朝早已斥责过,如今其并未有自立之实,国朝亦不可先行发难,恐落人话柄!所谓师出有名,不过如是。”

    李迪与吕夷简都有所顾虑,他们不可能因眼下的证据便上疏赵祯,动用军力讨伐李元昊,叶安的意思他们都清楚,可一旦用兵那事情就大了。

    且不说是否师出有名,单单是用兵的开销便是不可估算的大数字。

    最终吕夷简还是不情愿的请来老对手王曾,在两人私下的政治交换中,王曾成功坐稳了枢密使一职,如今的他对叶安并不待见,不过在得知事情始末后还是前来中书商讨此事。

    谁知他并不比叶安知道的少,尤其是对党项兵制上更是如数家珍道:“改制前,党项一户就是一帐,小部族仅有一百帐,大部族可达千余帐。年满十五岁的男子为一丁,每遇征战,则根据部族大小出丁为兵。去岁九月,元昊改旧制,凡是部族里的壮丁二人就必须有一名充任正规军,而随军杂役一人为一抄,凡部族内有丁男四人则须负担二抄,其余皆被称为空丁。”

    说完瞧了一眼叶安又道:“叶学士的皇城司固然刺探军情,我枢密院亦有间人。不知叶学士还有何补缺?”

    叶安笑了笑,随即正色道:“此乃壮军之法也!空丁愿意充正军者,需先替同部族的其他丁男充当随军杂役,如果没有随军杂役让空丁充任,即可废正军中之年迈体弱者,由空丁顶替其位,而使青壮年都成为正军,如此便可见李元昊的雄心!”

    本以为叶安已经说完,谁知就在众人皱眉时叶安却又道:“诸位以为这便是党项的军制?那可就大错特错!李元昊每军设炮手二百人,号称是“泼喜“,所用之物有投石器械,火药之器,在战场上屡出奇效!将俘获之汉军善战者编为前军,称为“撞令郎“赏赐百千强!如今党项内各地士兵总人数达以三十万之多。元昊又上设置“擒生军”十万,此外,还有禁卫军五千人,皆为豪门或贵族子弟中擅长弓箭者,号称“御围内六班”分成三队,轮流值班,警卫宫城。另外有一重骑军,冲锋陷阵,铁骑乘以良马,披重甲,敌人或砍或刺均不得透其甲胄,钩索相连虽然士兵死于马背而不堕,号曰“铁鹞子”!”

    叶安本以为这番话能够让在座的相公们清醒些,但谁知这下连薛奎都投来怀疑的目光,如果李元昊真这般做,那党项早已自立,不会隐忍至今,更何况相比南侵大宋,李元昊对西域更感兴趣,大宋没有必要在这个时候动手。

    王曾声音平缓道:“不过如此,如今的党项人更多是在向西索取,南侵府州不得,又没攻下会州,仓皇而撤便足以证明其后备不足,依我看来不过是其稳住各部而已,听闻党项各部皆有不臣之心,其如何能自立耶?”

    叶安不满道:“如今党项尚不成气候,国朝可有余地可施以诸多手段,待其壮大再动手那可就错失良机了!”

    可惜这番言论并没有得到在场众人的认可,在他们眼中党项现在不可能自立,就算强军也只是为了攻伐西域,叶安所想实则是杞人忧天。

    唯一支持叶安的薛奎则提议加强边军之守备,以逸待劳。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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歌者咏也,宋者国也。我们之所以能站在高高在上的地方,鄙视曾经的懦弱与无能,其最大的力量来源亦是曾经的历史。宋,亦可歌可颂!物华天宝,物阜民丰,华夏数千年之文明极尽于此!与名人雅士扯淡,体验大宋的绝世风华,感受市井的物阜民丰……还有与那风尘女子对酒当歌,岂不快哉?!长歌当宋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长歌当宋,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长歌当宋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