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四章战争“艺术品”
火枪做的相当精致,被桐油浸泡过的木质枪柄在烛光下散发出精美的色泽与纹路,仿佛是一件精美的艺术品,但陈琳却发现这柄火枪的不同。
在枪柄处并没有那根绳子,而是一柄小小如锤子般的打火石,同时在枪柄处却有着类似于小盖子一般的奇怪东西。
对于火器不光是陈琳,几乎所有的宋人都不太理解其在战场上的价值,宋人不是没有在战场上使用过火器,可惜效果了了。
那些东西叶安见过,要么是装填火药的箭矢,要么便是燃烧硫磺的“毒烟弹”,与真正的火器相比只能说是聊胜于无,所以朝堂上下就没有看好的。
即便是西烈军与怀远军装备的燧发火枪,火绳枪因为只在西北使用过,朝堂上对这种全新的火器态度同之前一样。
陈琳自然是见识过火枪之威的,但同样他也觉得在真正的战场上靠的是兵卒奋勇杀敌,靠的是将帅运筹帷幄,火器改变战争的可能性不大。
叶安将要手中的火枪后盖打开,把纸包火药直接塞进后膛中,合上盖子扣动扳机,待发状态的小锤便“咔嚓一声”敲下,没有多少延迟一声清脆的枪响后,远处火把下的瓦罐便瞬间四分五裂。
看似繁杂的速度其实在短短俩个呼吸间便完成,陈琳的思维还停留在叶安关闭后盖上,那边的瓦罐就已经被击碎,速度之快电光火石。
更重要的是,叶安手中这柄火枪居然没有冒出大量的烟气阻挡视野,在气死风灯下只有一缕青烟从枪管中冒出,叶安还下意识的吹了一下便掀开后盖再次装填弹丸和纸包火药,不等陈琳反应过来接着又是一声清脆的枪响。
连续数次之后,瓦罐尽数碎裂,叶安整个动作行云流水,短短几个呼吸便完成了射击,正用缠了棉布的杆子清理枪膛。
“这……这也太过迅捷了些!还无有烟气,准头堪比神箭手啊!”
叶安笑了笑,将手中的火枪放在桌上示意陈琳自己试一试道:“无烟火药,后膛装药,觇孔瞄准,只要将前面的突起和后面的圆孔对准目标,五丈之内几乎都能打中,你自己试试。”
陈琳按照叶安刚刚的样子装填,用拇指抬起撞锤后瞄准扣下扳机,嘭!一声枪响对面的瓦罐便应声而碎,连陈琳自己都没反应过来。
什么是迅雷不及掩耳,这便是了,连他都不相信远处的瓦罐是自己开枪打坏的。
枪口青烟冒起,老陈琳呆呆的看着手中的火器一时无法言语,说实话他刚刚只是按叶安的话去对准孔洞而已,没想到真的能打碎瓦罐,若是宁神屏气,怕是会打的更准些。
陈琳连续开了数枪之后便立刻放下手中的火枪前往检查,这才发现弹丸击破瓦罐之后居然生生嵌入石块之中,可见威力惊人,别说取人性命,就算是破甲杀敌也不在话下。
“这……这……”陈琳看了一眼手中的火枪,他实在不明白这细细长长的东西是如何爆发出如此惊人威力的。
在他看来这火器不过是比弓弩精巧些罢了,谁知却是杀敌利器。
“不知该用何言语形容了吧?这便是格物的力量,你可知这火枪的后膛花费了我普惠商号多少的钱财?三十万贯!只多不少!”叶安掰开后膛机匣指了指。
“什么?这东西居然花了三十万贯!那天底下谁能用得起!”随着叶安的话陈琳惊叫出声,但却再次被叶安所打断:“想什么呢?三十万贯就一把枪,那我才是真的疯了!我是说这种机匣在后装填弹药的方式花了我三十万贯钱!研发费用三十万贯!”
陈琳不相信的指了指眼前的机匣,掰开之后又合上,除了质感特别好之外,他实在没瞧见有什么独特之处,小声道:“你小子莫不是被人给坑了吧?这东西也能值三十万贯钱?!某家怎生不信呢?你莫不是诓骗某家?!”
叶安苦笑着摇了摇头,他实在不想同陈琳解释研发费用是怎么一回事,看似是一个简单的机匣,可实际上却涉及到多种技术在其中。
但在陈琳的追问下,叶安只能解释道:“枪管最重要的便是气密性,并且还需要便捷的操作,这些东西从原材料开始,火器司便投入了大量的人力物力,这种盖匣式的后盖可是花了不少钱,三十万贯钱只是往少了说而已。火枪是这个时代科技含量最高的武器没有之一,我从无到有不计成本的投入这才有了今天的火枪,从纸壳包药到枪管的气密性甚至到枪身强度,每一样都需要技术能力的积累和不断研发。”
“现在这一条枪的造价大概在一百五十贯到三百贯之间,别问我为何差距如此之大,材料成本不断变化,这只是保守估计,但你知道装备这种火器后最大的好处是什么吗?”
陈琳微微摇头,他不明白这种成本极高的武器装备在军中有何好处:“国朝弓弩射程并不近,价格低廉可备大军所需,你这火枪虽说极好,可价格太高若是全军装备恐将官家的宫宇买了都不够嘞!”
叶安拉着陈琳的胳膊带着愤怒的声音道:“你这眼光是不是有问题?这火枪操作简单,装填迅速,关键是杀伤力强,就算再凶悍的战兵穿上厚重的盔甲,你觉得能不能挡住这一枪?!”
陈琳惊骇的摇了摇头,若是一个兵卒只需要动动手指便能击杀一个身经百战且甲胄齐全的士兵,那这火器也太过恐怖了些!
叶安给了他真实的答案:“西烈军的火器司测试过,札甲百步之内能做到一击而碎,打中要害可当场失去战力,或伤或死。”
这回轮到陈琳着急了,一手拉着他的胳膊另一只手拎着火枪四顾张望,惊慌的模样实在可笑但叶安一点也笑不出来,这种超越了时代的武器出现在这里,已经让陈琳敏感的神经受到了足够的刺激。
但凡是了解这个时代军事的人都知道,大宋在对外战争中一直处于被动的原因有很多,但最重要的一点便是缺少战马。
宋军将士大多以步战为主,就算是有一部分战马以供骑兵所用,那马上功夫还是无法同常年生活在马背上的游牧民族相提并论。
火枪的出现让陈琳瞬间发现了一个问题,无论党项还是契丹的骑兵多么彪悍,在这种全新的火器面前也如同纸糊的一般。
这对大宋来说也是一样,就算你是从战场的尸山血海中爬出来的老兵,身穿步人甲又如何?陈琳不敢再想下去,现在的他不光兴奋,更多的还是恐惧。
第一百四十五章侯府枪响
将叶安提到自己面前,陈琳紧紧盯着他道:“难怪你让老夫常住你家,原是因这东西!有了这般的火器,杀人只需弹指之间,比那弓弩更甚百倍!”
叶安尴尬的笑了笑:“嘿嘿,有了这东西,我便需对官家完全忠诚,所以你必须在我身边照看着,呃……别这么看我,难道你不打算向官家奏报此事?”
陈琳摇了摇头:“不,某家不会向官家提及,而是应该你自己去说,如此才能获得官家之信任。”
叶安惊讶的看着老陈琳,没想到他居然如此为自己着想,微微一笑道:“知晓了,不会辜负你的善意。”
…………
“你们在后院作甚呢?!谁放的枪?!”
秦慕慕的声音在边上响起,两人回过头去便立刻脖颈冒汗,此时的秦慕慕杏目圆睁,捋着袖子便过来盯着陈琳手中的火枪又看向叶安道:“我说过多少次了,不允许在家中放枪!万一走火了怎么办?!这东西有多危险你会不知道?”
陈琳惊讶的看向秦慕慕:“你知晓这火器?”
秦慕慕瞥了一眼火枪后随意的说道:“当然知晓,后盖上的簧扣还是我给想出来的,不仅能做到闭合严实,还能在掀开时自己弹开,压合的时候更加紧密嘞,增加燃烧……算了,不说这些,反正就是不能在家中试枪!就不能明日去往城外庄子里试试……猴放不下枣!”
这话也不知是冲叶安说的还是冲陈琳说的,但两人都不敢吱声,了解云中郡侯府的人都知晓,这里主内的时候秦慕慕是说一不二的。
叶安赶紧赔上笑脸道:“只是试了一下,准头还可以……老陈你说是不是啊!”
“啊!是、是、是!挺好,不会在家中试了,明日出城再试!大过年的,莫要这般的火气。”连陈琳都陪上了笑脸,秦慕慕便不好在说什么,哼了一声便扭头往月亮门走去,但又驻足道:“可否能战?”
“必然能战!”叶安与陈琳异口同声,互相看了眼便哈哈大笑起来,惹得秦慕慕翻了个好大的白眼:“都是位高权重之人,遇到点事就如孩子似的……”
叶安与陈琳张口结舌,到底是自己反应过度还是秦慕慕太过淡定,火枪的出现难道不能改变这个时代的战争形式吗?
何况此物还是秘而不宣的底牌,一定能成为大宋反戈一击的存在,无论是叶安还是陈琳都觉得,有了这种全新的火枪之后,大宋甚至具备了再次北伐的能力!
在年关夜晚绚烂的烟花中陈琳再次进宫了,只不过这次他进攻不是骑马而是乘坐的云中郡侯府的马车。
这种事宫中的禁军也已见怪不怪了,谁都知道陈大官就住在叶侯府上,只不过这次赶车的却是他自己便有些奇怪。
东华门的皇城司兵卒和天武卫禁军想要检查车中之物,陈琳并没有说什么,只是言语一句:“今日所见不可为外人所知,报上尔等营号!”
简单的一句话便让在场的禁军们小心翼翼,陈大官能说出这样的话来,车中到底是谁?
天武卫的都头瞧了一眼便抱拳离开,叫来皇城司校尉让其查验,这是宫门的新规矩,每当宫门落锁后,凡是要进入宫门的就必须由当值上四军都头以及皇城司都头同时查验,今日皇城司来的却是校尉之官。
车中坐的不是旁乃是皇城司的管勾,天武卫都头便知道今日自己的就要将嘴管严了,这位可是得了官家之命整顿禁中,一句话便能让自己倒大霉。
“管勾,正旦安康!”
皇城司的校尉不是旁人正是冯善信,这货鼻子有点红且满嘴的酒气用脚后跟想也知道他干嘛了,在瞧见叶安后立刻抱拳行礼。
叶安奇怪道:“既然喝酒了,为何还来当值?!”
冯善信呐呐道:“回管勾的话,今日年关本不用校尉当值,可属下见兄弟们幸苦,便替张老二来顶个班,他是都头又是东京人氏……”
叶安摆了摆手:“知晓了,待会自己去领三板子,犯了军法就是犯了军法,歇息几日吧!”
冯善信表面欲哭无泪可心中却是欢喜,立刻道:“多谢管勾,待会属下便去军法司领罚!”
马车缓缓前进,天武卫都头顶了冯善信的胳膊一下道:“被你家将主给罚了吧?皇城司规矩森严不如来我天武卫,我家将主说了,你这般的好苗子来了必然也是校尉,钱俸不会少你的,还有贴补,咱们天武卫可没皇城司那般劳累,如何?”
冯善信嘿嘿一笑道:“你懂什么,这是我家将主在照顾我嘞!你们天武卫是不错,可终究是比不上咱们皇城司的,替我谢过曹将军美意,我这等小小校尉都能被瞧上,实属荣幸之至啊!”
天武卫都头奇怪道:“你家将主大半夜的进宫作甚?还是陈大官亲自驾车……”
“要不你去问问?”
“你这杀才!”
当冯善信与天武卫的都头同时查验车厢时发现是云中郡侯端坐其中后,两人其实都松了一口气。
叶安乃是皇城司的管勾,又是官家的天章阁侍制,虽然深夜入宫不合规矩,但宫中无论是上四军还是皇城司的兵卒都知道叶安身上有通行禁中的墨敕鱼符。
再说也有可能是官家密诏入宫,这对于刚刚弹劾吕夷简并成功让其出外的叶安来说并不是不可能。
但他们都知道,在守岁之夜入宫绝非小可,今夜官家还要率群臣登宣德楼与民同乐的,眼看时辰快到,莫不是云中郡侯提前准备?
和百姓家一样,天家也要过一个隆重的守岁之夜,与民同乐是老赵家的传统“艺能”,宫中以是到处张灯结彩,红色的灯笼将威严的皇宫变成了喜庆的模样。
叶安瞧见宫墙下努力搬运铜钱的内侍,小小的板车已经装不下这些铜钱,他们只能拼命的往自己怀里装……
铜钱都是要搬到宣德楼上去的,官家会在与民同乐时与宫中妃嫔洒下这些铜钱,还有上好的宫花便算是给东京城百姓红包了,内侍在搬运的时候往自己怀里塞也是宫中的规矩,就算塞满也没多少算不得过错,讨喜而已。
陈琳赶车从边上经过瞧见他们弯腰行礼时狼狈捂嘴胸口的模样忍不住说道:“讨利钱归讨利钱,怀里可莫要揣的太多以至耽搁了差事。”
几个内侍赶紧千恩万谢道:“多谢陈大官仁厚,我等万万不敢耽搁了差遣!”
第一百四十六章皇城司中的官家
叶安较为随意的靠在垂拱殿后殿之中的柱子上,按理来说这里仅有一殿之隔便是赵祯的寝宫福宁殿,叶安这般身份的幸臣完全能坐下等待,但他还是拒绝了内侍搬过来的锦凳。
一来完全没有必要,熬夜这么久他开始犯困,站着还能精神些,二来就算被赵祯所看重也不能给人一种持宠而娇的感觉。
赵祯穿着一身宽大的燕居便服来了,瞧见叶安后便面露笑容道:“怎么,叶侯这是入宫专程给朕庆贺守岁?朕本打算邀你同登宣德楼,可一想你寻常最不在意的便是这些,故没有下旨,未曾想你自己倒是来了。”
叶安躬身苦笑道:“官家对臣下之了解可谓入木三分,臣今夜本也打算忙里偷闲在家陪着婆娘孩子守岁,但陈大官不肯啊!”
“哦?!何事需陈大官深夜将叶侯带入宫中?”赵祯轻挑眉毛看向陈琳,他知道若是没有大事发生陈琳不可能这么做,今日自己特意没有下旨叶安去往宣德楼就是在刻意淡化他与朝臣之间的关系,让他做个实实在在的孤臣。
陈琳躬身道:“奴婢今夜与叶侯入宫面奏官家实属要事,有一奇物还请官家一见!”
赵祯很是好奇,还以为陈琳与叶安是来特意献上礼物的,便随口道:“你们二位有心了,命宫中黄门呈上吧!”
长长的木匣被端了上来,赵祯好奇的看着手中长长的火枪,他不是没见过,但这火枪一眼便能看出是完全不同的新样式。
“这便是你们给朕送来的正旦贺礼?”
叶安嘴角抽了抽,瞧了一眼身边目瞪口呆的陈琳无奈叹息,看来赵祯同样也没有意识到火器的改良会给大宋带来什么。
就在陈琳不知该如何开口时叶安躬身道:“回禀官家,这或是臣给官家乃至大宋送上的最大贺礼!”
“哦?!既然如此叶侯便快些给朕说说这火器有何不同?”
赵祯同样也见识过叶安研发的火器,威力确实不小但在实际战斗中还是只起到辅助作用,在战场上发挥的能力出其不意罢了,甚至有些聊胜于无。
在大殿中根本无法展现出火枪的威力,于是陈琳请旨赵祯前往皇城司的校场,在那里试射新枪最为安全,也最为保密。
只是大半夜的请赵祯前往皇城司多少有些不合理,陈琳上前阐明厉害,赵祯毕竟是大宋的君王,很快便在陈琳的描述中发现了不寻常。
“现在什么时辰了?”
边上的陈彤立刻答道:“回禀官家已亥时三刻,应该还来得及登上宣德楼。”
赵祯点了点头:“寻辆马车来,朕同叶侯陈大官坐马车前往便是。”
皇宫规模不小,寻常赵祯都是乘坐步撵,今夜特殊便直接乘坐马车,很快便抵达了皇城司。
对于官家的深夜到访,皇城司上下既惊讶又兴奋,谁能想到天子会在年关的时候来皇城司慰问他们这些兵卒?
赵祯看着叶安伸出的手一时无奈:“你是不是早有预谋的?”
“臣那里敢算计官家?这不是赶巧了嘛!官家守岁之夜慰问皇城司将士,这可是一段佳话啊!”
赵祯苦笑着摇了摇头:“你这点心思朕还是知晓的,无妨,左右也是给朕的皇城司鼓舞士气,朕倒是心甘情愿。”
叶安笑了笑赶紧让人集合所部,赵祯登上校场的高台看着校场上密密麻麻的皇城司将士一时间竟自己热血激昂起来。
年轻人嘛,总是会被感性所左右,他这个大宋官家也不例外。
作为皇帝即兴演讲能力是必须的,一番心潮澎湃的演讲中穿插上来自天子的关怀后,底下那群皇城司的大头兵便感动的痛哭流涕,万岁之声山呼海啸。
什么“虎贲骁骑”什么“一剑之任”什么“天子之卫”,这些词语一出皇城司的兵卒激动到颤抖,再加上赵祯忍不住许诺下的赏赐,这时候便是让这些士兵赴汤蹈火怕是也在所不辞的。
没人比叶安更清楚皇帝对汉家王朝的影响,天子的存在就如同神明,甚至超越了宗教的信仰。
赵祯的新年慰问对皇城司上下意义非凡,从今往后皇城司官吏,将官,兵卒都将成为天子的死忠。
这是一个收买人心的大好机会,不是赵祯成全了叶安,恰恰相反而是叶安成全了赵祯。
待心潮澎湃的人群散去,赵祯这才从刚刚激动的心情中走出来,笑着看向叶安道:“难怪秦皇汉武皆有勇武之心,面对这么多的兵卒着实让朕心神动荡啊!”
叶安笑了笑:“官家,所谓将是兵之胆,兵是将之威,官家您才是这皇城司兵卒真正效忠的人,今夜登临校场,皇城司上下自然气势大振!”
赵祯满意的点了点头作为大宋的帝王他对武备其实非常看重,但有因老赵家的传统,武备只能被放在第二位上,时间长了也就自然而然的成为一种习惯。
赵祯不是没见过火枪,这种全新的投射武器也曾让他一度很感兴趣,但可惜的是治国之道繁琐复杂,一个有天赋的皇帝尚且需要操劳何况是赵祯这种并没有多少天赋的?
兵事在大宋永远放在第二位,文治永远比兵事更为重要,内治第一的话题永恒不变,也使得赵祯这些年对兵事也就不那么重视。
无论叶安是在西北立功收复甘凉,亦或是在江淮改革厢禁军,这些都被文臣粉饰为文治的功劳,也是内治有效才体现在外事上的表现。
所以当赵祯再度看到新型号的火枪后并不能理解这东西即将给战场带来的翻天覆地变化,相反而是惊讶的看向叶安道:“又是火器?这东西虽说杀敌极好,可也不至于你堂堂云中郡侯于守岁之夜叩开宫门吧?”
陈琳震惊的说不出话来,而叶安却在意料之中,将火枪的使用方法告诉赵祯后便请他亲自试枪。
赵祯是接触过老式火枪的,叶安当年为了给火器司争取天家信任和投资,下了不少的功夫,不止一次的向赵祯献上燧发枪,于是这种新式火枪赵祯上手也很快。
在叶安简单的描述下,赵祯装填,合盖,击发,命中,一气呵成,新式火枪的强大让他大为震惊,与他记忆中的火枪完全不同。
“这是西北火器司的新式火枪?”
叶安点了点头:“官家圣明,这种火枪的枪管上内嵌了笔直的膛线,并用上了黑衣大食的锻造方法加固枪管,改进了锻造技术才有了如此强悍的火器,西北火器司上下不可谓不尽心竭力。”
赵祯微微点头:“西北火器司功劳极大,此等利器务要看护妥当啊!”
不等叶安回答,陈琳便道:“官家大可放心,西北火器司由西烈军守备,稳妥万全!”
赵祯的态度还算可以,只不过当测试的火枪击穿厚重的札甲,步人甲之后赵祯的神情就变了,而叶安更是趁热打铁道:“火器之威不在于其强大若斯,而在于操作简单,使用方便,就算十五六岁的孩子,亦能毙命凶悍武士,如此快的速度,如此强的威力,便是带御器械恐也不能逃脱性命。”
赵祯神色剧变………
第一百四十七章令帝王恐惧的火枪
火枪的强大已经让赵祯感受到了恐惧,但同样也让他看到了大宋崛起的希望,叶安说的没错,若连孩童都能轻松击杀百战猛士,若大宋的军队具装此等火器,岂不是天下最强之军?
他的想法太过单纯,新式火枪固然强大,甚至能起到改变战局的作用,但也同样也需要指挥者的领导与使用者的配合。
若只单纯的依靠火枪进行作战,毫无战术和章法,同样会被敌人所蹂躏。
不过有一点可以肯定,今晚在赵祯面前的测试已经让他看到了希望,相比弓弩,这火枪的威力更大,准头更精,射程还远再加上操作简单的武器,一般士兵只需稍加训练便能运用,那岂不是大大节省了军队的钱财?
赵祯兴奋的在校场上来回踱步,宣德楼的与民同乐以被他抛到了九霄云外。
也不怪他如此,刚刚被辽朝使者从三司带走三十万贯的“巨款”,且是每年都要缴纳赵祯心中哪能痛快。
强军备战之心他早就有了,奈何大宋前几年都算不得太平,刘娥去世没几年,她所留下的弊病还不少,西北又是云波诡谲,党项人的崛起就在眼下,还有一个不老实的青塘。
想到这里,赵祯忽然觉得西北并非不可用,转头看向叶安道:“这火枪既是西北火器司所制,可曾用在西北对付党项人或是青塘吐蕃?”
叶安发誓自己没有刻意引导,连连道:“并未用于实战,毕竟是新式火枪,数量不足又恐泄漏,只在凉州府火器司中试了几次,这火枪造价可不便宜啊!”
“不便宜又如何?如此利器就算金打银造也需多多益善……”瞧见陈琳脸色难看的摇了摇头,赵祯心中一虚,呐呐的加了一句:“多少钱?”
“一杆枪造价大概在二百贯钱左右,若是大量生产价格必定下降……”
“什么?!二百贯钱?!”不等叶安说完,赵祯不可思议的看向他道:“这价格已顶得上两套步人甲的造价,二百贯钱就算是在东京城都能买下一座不错的小宅院,却只能造一杆火枪?!”
赵祯的惊讶叶安看在眼中,无奈的点头道:“官家,这火器必须制作紧密,用料也是最好的,否则恐难发挥其威力。”
西烈军想要大量装备火枪必须得到赵祯的旨意,也必须得到三司的拨款,否则就算是普惠商号有钱装备西烈军那也是在自掘坟墓,那便同他叶安的私军有何区别?他别无选择。
“若是能降到一百贯左右或许尚可,二百贯钱着实太贵了些。”赵祯一边踱步一边念叨,作为大宋的皇帝,国库、左藏库的钱他最是清楚、
若是让西烈军尽数装备火枪,那至少需要百万贯,别说是朝廷负担不起就算是能拿出来,通进银台司也会被朝臣的奏疏给埋了。
百万贯能养大宋所有的军队,更为很重要的是赵祯自己也有顾虑。
这只是装备一个西烈军的所需,边州大军所需可不只是一个西烈军,若是拨给西烈军新式火枪,那其他边军必有怨言,不光如此,本来文臣便觉得国朝军费所用甚多,削减还来不及,岂能拿出百万贯来付给一军所用?!
叶安当然清楚赵祯所想,随即开口解释道:“回禀官家,新式火枪之技术尚不成熟,许多地方都无法做到批量生产,其中大多数部件均由火器司的匠人手工打造,所费自然居高不下。”
赵祯看着手中的火枪,忍不住拨动击锤,转头看向叶安狡黠道:“好东西,可惜太贵了些,既然叶侯知晓其弊病,为何要向朕举荐此物?你可不是个无的放矢之人啊!”
叶安老脸一红,赵祯这句话算是揭穿了自己的小把戏,随即尴尬道:“臣是向官家要钱的,不是给西烈军要钱,而是给凉州府的西北火器司要钱。所需也不用百万贯,只需十万贯便好。”
“哈哈哈!”赵祯开怀大笑,指了指陈琳道:“陈大官,你这是被人家用来做伐了!叶侯不是向朕要钱给西烈军装备新式火枪,而是问朕要钱给西北火器司的!”
陈琳目瞪口呆的看向叶安,他是万万没想到这小子是在这等着官家,更没想到自己又被他给骗来当了说客。
“老奴糊涂,一时不察竟着了这小子的道,又被他诓骗进宫给官家对奏了。”
赵祯掂量着手中的火枪微微摇头:“你倒是也没做错,此物精悍异常,又杀敌百丈之外的威力本就不可小觑,但造价太贵,又不可流传于外,朕不得不重视啊!叶侯今夜入宫送来此物算是给朕最好的贺礼!”
叶安赶紧顺杆往上爬:“官家所言极是,此物有利有弊臣下决断不能,故而奏请官家。”
“以后便免了那些虚妄,有事直接入宫奏报便是,弄出这般大的阵仗来,不过是向朕请旨拨款西北火器司而已,但有一点,西北火器司必须将此物之法送达将作监……”
叶安大惊失色道:“官家万万不可!”
“有何不可?叶侯你可想好了……”陈琳的脸色都变了,这时候他叶安还打算藏着掖着,那可就是自找官家猜忌了。
叶安摇头苦笑道:“官家您想想,将作监中的文官都是作甚的?他们都是些文人,甚至是清流,心中之想更为单纯,恨不得把将作监中的图册工本全都出书立传,届时天下皆知的事哪来的稳妥可言?”
想想后世的《武经总要》叶安便觉得后背发凉,一个王朝居然能将自己的“兵器制造大全”著书立说还公布于世,这简直是让敌人乐开花的事。
虽然此书现在还尚未出现,可将作监文官的保密意识不能说是“一点没有,只能说是没有一点”!
只要有心人花功夫的去探查,早晚有一天会被人家挖走,叶安可不希望大宋的周边国家在短时间内也出现类似于新式火枪的武器。
见赵祯脸色还是不好看,叶安便凑了过去小声道:“官家,您有没有想过这般精准的火器若是用来行刺会如何?”
赵祯猛然变色甚至有些发白道:“那便是能在百步之外取人性命……也包括朕的性命……”
陈琳已经颤抖的说不出话来,叶安瞧他与赵祯的模样就知道他们这下是被自己的话吓怕了,精度高、远程射击,便于隐藏,这东西在后世有一个名字叫“狙”。
这种远程投射器刚刚出现在这个时代,便已经让赵祯这位大宋官家深感恐惧了,如果有人用这种新式火枪刺杀,那成功率必定会大幅提高。
第一百四十八章景祐火枪
新式火枪的出现让赵祯既兴奋又恐惧,而叶安知道潘多拉魔盒以被自己打开,这其中的力量如果使用得当便能给大宋带来翻天覆地的变化,但反之也能带来灭顶之灾。
火药武器从出现到完全实战化运用是一个极其漫长的过程,而自己生生让这个过程提前了百年,他可以拍着胸脯的说,眼下的新式火枪已经超越了数百年后欧洲出现的火绳枪,燧发枪。
因为其已经具备了膛线,独立弹头,无烟定装火药等等诸多技术,完全超越了这个时代的认知。
最终在皇城司的校场上赵祯下定决心大胆的接纳这种全新的武器,并给这种新式火枪命名为景祐火枪。
膛线的制造技术说复杂也复杂,说简单也简单,所需的只是时间问题,现在的火枪还在采用最原始的笔直膛线而不是螺旋形,所以锻造起来稍微方便些。
而铅制米尼弹对于大宋的匠人来说也不是什么难以攻克的技术问题,连仅剩的无烟火药都被西北火器司的匠人所攻克,何况倒模便能成形的铅制米尼弹?
说来也是巧,西北火器司的匠人将硝酸和硫酸打翻混合到了一块,随即用棉抹布擦拭,在打算烤干的时候靠近火炉,谁知抹布无意中接触到了明火一时爆燃,烧的一干二净,既没有出现大量烟气,也没有灰尘,只有极少的碎屑残留,于是火器司的匠人们便如获至宝般的研究这东西,随即命名其为“火棉”,其实就是硝化纤维。
就算是叶安与秦慕慕两人对无烟火药的了解也仅仅是停留在了解其特性上,至于如何生产和制备两人都不知晓,谁知却被大宋的匠人给率先发现。
但唯有一点,这种无烟火药并不稳定,很容易发生爆燃和爆炸,所以在少量制作一批火枪的装填药后便被叶安暂时封存。
向赵祯请旨研发新式火枪不光是为降低其成本,更重要的是西北火器司还需要时间让火棉更加稳定。
叶安不是这个时代的文臣武将,厉害的武器拿来便用,他要进行一系列的准备,这其中就包括了武器的测试并与实战相结合,只有摸索出适合大宋的战法来,景祐火枪才能发挥出其巨大的作用。
赵祯去往宣德楼了,既然来了叶安也被邀登楼与官家同赏东京夜景,于是便跟着仪仗一同前往,赵祯坐在御撵之上叶安骑马跟在后面。
“叶侯,能在宫中骑马跟随御驾,这也是顶顶的荣耀啊!”陈彤牵过一匹御马扶着缰绳示意叶安上马道。
左右不过是骑马跟在皇帝的仪仗边上,这和那些侍卫宫人有何区别?
叶安并不觉得有多么荣耀,但瞧着赵祯扭头看过来的模样赶紧感慨道:“是啊!相公们才有的待遇让叶安赶上了,三生有幸……”
不等叶安说完陈琳便是不满的呵斥道:“御前不得放肆,收起你那随意的性子莫要作怪!”
叶安张口结舌,奉承的话也不能说了是吧?!
御撵上的赵祯笑了笑:“宫中上下就你云中郡侯最是不拿皇家威仪当回事,也唯有蓝大官与陈大官能训斥你一二,倒是朕都不好开口了。蓝继宗也是跟随朕多年的大伴了,在宫中伺候一辈子,既然身体有恙不堪劳苦,也到了颐养天年的时候,朕也不忍心让他再过劳苦,免去他入内内侍省都都知一职,赐景福殿使、邕州观察使,也算是对其侍奉天家多年的褒奖。”
叶安一挑眉毛,这邕州观察使算不得什么,可景福殿使却不一般,景福殿乃是帝王寝宫,大宋的官衔中但凡是能带上某宫,某殿使的,几乎都是荣耀无两的虚衔,看来蓝继宗在天家心中的地位已经到了帝王心腹的程度。
宣德楼上热闹非凡,受邀的无不是朝中重臣和宗室,这本事一场荣耀,但对于叶安来说颇为不自在。
一身朝服挺着个大肚子的曹玮凑了过来道:“长生不是最不喜这种场面的吗?你能登楼倒是让我颇为好奇啊!哈哈哈。”
这是一种来自于朋友的调侃,叶安无所谓的耸了耸肩道:“这话倒是没错,文臣武将,外戚权贵就没有待见我的,连李遵勖都是如此,看来我在朝中还真是没人喜欢啊!”
曹仪看了一眼不远处的李遵勖微微一笑道:“李家遇到了些难事,只能把普惠商号的干股给卖掉,咱们两家对普惠商号的掌控越来越大,李家自然心生不满。”
“自己创业本就有风险,当初提醒过他的,没必要与普惠商号瓜分市场可他不信啊!”
曹仪嘿嘿一笑向着李遵勖努了努嘴道:“好言难劝该死的鬼,这货眼光狭窄,不满足于从普惠商号每年拿花红,便学着人家自己开办工厂开设店铺,结果可想而知。”
叶安奇怪道:“商号打压他们了?”
曹仪一个劲的摇头道:“那怎可能?!咱们是巴不得他家的商号做好,毕竟是咱们自己人开的,若是做大做强总比同对家做起来要好的多啊!只可惜,没过半年便撑不下去了,货物价格居高不下,还一个劲的往里贴补,买的越多,亏的越多,最后便只能卖掉些普惠商号的干股来还钱了。”
说完曹仪便拉着叶安小声道:“知晓是谁在背后使绊子吗?”不等叶安回答便又自顾自的说道:“是阜丰商号,那些宗室可不会手下留情,你以为李遵勖是同咱们两家闹僵了才不理睬咱们的?不是,是他自己没脸过来嘞!”
曹仪满脸的幸灾乐祸,而叶安却点了点头主动上前同李遵勖打招呼道:“李将军,长生有礼了。”
没想到叶安会主动上前打招呼,李遵勖微微一愣随即面色僵硬的笑道:“原是长生啊!前些日子你多在江淮,咱们叔侄许久未见咯!”
叶安笑了笑便道:“是啊!往来的少了情分也就淡了,您说是不是?”
李遵勖的脸上荡漾起和蔼的微笑,叶安这话就是在缓和两家之间的关系,这对眼下深陷困局的李家来说不可谓不是一个好消息。
只可惜双方关系的缓和并不在曹仪的预料之内,很快便上前插科打诨的将叶安给拉走,走之前还冲着李遵勋道:“不好意思,我二叔嚷嚷着唤长生过去一叙嘞!”
“李家可莫要沾染了,官家即位后公主就成了大长公主,眼高于顶,此次窘迫也是他家自己做的凭啥帮他?”
“我可没打算帮他,只是原本关系不错不想疏远罢了,他疏远我是他的不是,我没疏远他别人也能瞧见,主要是让那位瞧见……”
曹仪顺着叶安的目光瞧去,只见慢慢升起的帝王仪仗恍然大悟:“你这小子不去做文臣都可惜了,奶奶的什么事都能思虑的面面俱到,可惜我老曹学不来啊!”
第一百四十九章夜上樊楼
赵祯的与民同乐其实很简单,就是上楼观看百姓们在御街上的庆祝活动和表演,同后宫嫔妃将铜钱、宫花抛下城楼,算是给东京城百姓的压岁钱。
接着便是朝中重臣一起饮宴,赏赐朝臣。
对于叶安来说这场宴会有些无聊,过年的时候是人最放松的时候应该好好休息,老婆孩子热炕头才是头等大事,陪着皇帝和朝臣在这里循规蹈矩实不是放松而是受罪。
登楼的不光有宗室外戚和朝臣,还有各国使者,酒喝大了便自然而然的胡言乱语,不当言语自然不能当真,但明里暗里的较量也不少。
到也不是这些外朝使者酒量不行,而是大宋这两年已经开始用蒸馏酒替代单纯的发酵酒,度数自然增加许多,外朝人还以为是寻常的发酵酒、果酒,一饮而尽后便立刻双眼放光。
古人对酒的追求很大程度上取决于酒的度数,但高度白酒的威力不光让他们迷恋也让他们释放天性。
党项使者与辽朝使者之间早已是剑拔弩张,在酒精的作用下双方唇枪舌剑你来我往,而朝臣们觉得这是党项与辽朝的矛盾,看热闹还来不及,谁会去劝和,只是当着大宋皇帝的面不要太过分便好。
身为御史的刘涣站了出来,让双方克制,党项使者这才作罢,而辽朝使者却觉得这是在拉偏架。
“我辽朝同大宋同为上朝,乃兄弟之国也!党项区区西北蛮夷挑衅我大辽在先,贵国御史却从中调和让我大辽息事宁人,此非友邦之道也!”
这话说的便让大宋的朝臣们心中不爽,大宋乃是汉家王朝,国之正统,说到底在汉家王朝的眼中无论辽朝还是党项皆为蛮夷……
最终还是耶律翰出面呵斥副使道:“退下!此乃宋国之朝堂,我等身为客人自然要尊重主家,不能同无礼的蛮夷一般当着主人的面咆哮。”
宣德楼上的气氛一度很尴尬,这话就像说党项是大宋的附庸一般,虽然礼法上可以这么说但事实上却相差甚远。
党项使者瞬间便怒了:“我党项乃是西北之豪,非是汉家附属!”
这便是当众打大宋脸面了,你党项明明是大宋册封的西平王,这时候却说不是大宋的附属而是一方豪强?
一时间朝臣变色,身为参知政事的薛奎拍案而起呵斥道:“放肆!”
党项使者看了一眼怒发冲冠的薛奎不再说话,但叶安却觉得奇怪,这时候的党项没有必要激怒身边的俩个强大帝国吧?
但很快他便反应过来,党项使者这手玩的高明,刚刚一番言论可不光是在挑衅宋辽,更是在激化宋辽之间的矛盾,若非耶律翰及时阻止,辽人也不甘心在大宋面前沦落到与党项一般都地位,封建时代的王朝更加重视自己的地位。
套路,都是套路,汉家与外族在外交上的博弈自秦汉时便已开始,党项人也不是傻子,周边环境越乱对他们便越有利,所以不惜一切的制造冲突。
宣德楼赐宴还没怎么吃赵祯便离开了,作为皇帝他要表明自己的态度,党项使者在宣德楼上大放厥词,没将他驱逐便以是给他面子,大宋的官家不可能再留下。
群臣怒目而视,很快便也离开,反倒是党项使者毫不在意,旁若无人似得在那里大快朵颐,耶律翰自然不愿同这等粗鄙之人列席,带着副使等人起身离开。
叶安吃的肚饱腰圆,伸手拍开曹仪拉扯自己的手道:“有话说话,莫要这般!”
曹仪尴尬的搓了搓手随即面露狡黠道:“怎么?你今夜还打算回家不成?”
“不回家作甚?”
“嘿嘿,这话说的,东京城的除夜可是难得的精彩,听闻西域来的美姬在樊楼旋舞,那胡旋舞跳的滋滋滋,甚好,甚好啊!”
看着曹仪不正经的模样就知道他不是去看所谓的“胡旋舞”,定然是冲着西域胡姬的美色而去。
“家中娘子还在等着,就不陪你去樊楼了……”
瞧见叶安要溜,曹仪一把拉住他的胳膊道:“莫要着急走,此去樊楼可不光是瞧西域美姬的,更是有人相邀,事关咱们普惠商号的买卖,可不好不去啊!”
“谁?”就在叶安惊讶的时候耶律翰从边上快步走来:“云中郡侯留步,耶律翰久闻叶侯之名,今夜除岁可否请于樊楼一聚?”
叶安有些不解,但还是抱拳施礼道:“叶安无所作为,不值耶律先生如此抬举……既然先生诚意,叶安便恭敬不如从命!”
原本叶安是不打算同耶律翰有什么交集的,毕竟是辽朝使者,自己身为大宋的官员与他眉来眼去实在不好看,也容易招致御史弹劾。
不过刚刚曹仪那“电报”一般的眼神告诉自己,这场酒局非去不可了。
樊楼一直是东京城中名气最大的酒楼之一,就算是普惠商号连开数家酒楼也比不上樊楼的名气,倒不是不好,只是樊楼的名气太大,已经深入人心而已。
像樊楼这种地方已经不是酒楼那么简单,还顺带着酒水批发生意,东京城的脚店不光从普惠商号沽酒,也在这里沽酒。
天圣三年赵祯便下诏三司“樊楼酒店如情顾买扑,出办课利,令在京脚店酒户内拨定三千户,每日于店取酒沽卖。”
不光是吃喝而已,樊楼更是东京城中最大的娱乐场所,但凡是东京城能找到的新鲜玩意,在这里都会有。
叶安在东京城的时候几乎没去过樊楼,主要时自家酒楼的饭菜自己吃的惯,还有价钱方面,叶安自认为食为天的价格已经很贵了,但相比樊楼却不能比。
曹家的马车在樊楼门前停下,叶安下车后才发现自己来到了灯火辉煌的所在。
眼前的建筑由东、西、南、北、中五座楼宇组成,三层相高,五楼相向,飞桥栏槛,明暗相通,整体看上去那是高低起伏,檐角交错,灯火照亮之下富丽堂皇。
这樊楼利用灯光和飞桥栏槛将大宋的建筑之美体现的淋漓尽致,就算是叶安这种见惯了后世千奇百怪建筑的人也忍不住感叹汉家古建筑之美。
“梁园歌舞足风流,美酒如刀解断愁,忆得少年多乐事,夜深灯火上矾楼。”
一时兴起想到了后人描述樊楼的诗句,叶安的有感而发在旁人耳中却如洪钟大吕,耶律翰盛赞:“不曾想叶侯如此年轻便能做出如此诗句,着实让翰佩服!”
叶安叉手笑道:“不瞒先生,家师常说叶安是半瓶水。”见耶律翰与曹仪疑惑的眼神自嘲道:“一瓶不满,半瓶晃荡。”
曹仪哈哈大笑,耶律翰却甚是感慨:“令师果有大智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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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五十章忽悠,接着忽悠(上)
樊楼其实是个庞大的建筑群,四座楼前由宽大的游廊连接着院门,四四方方的围墙高大气派也将樊楼的天上人间与东京城的俗世所分割开。
大宋的官员、文人、墨客,狎妓是常有之事,不但政策允许,而且被认为是儒雅之事,官员只要不嫖妓,就不会受到谴责。樊楼尽管只是个酒楼,但它的兴旺主要依靠的不是饭菜,而是陪侍饮宴歌舞的舞姬。
在大宋要想出版一本诗词集并不像后世那么方便,文人写了诗、填了词,还要靠这些艺伎传唱扬名,双方互惠互利,一举两得也就成了一种默契。
但如果说饭食粗鄙那就大错特错,楼宇之间满是往来穿梭的小斯,将各种珍馐美馔送入包厢雅座,这里甚至有食为天的没事供应,脆皮烤鸭、京酱肉丝等等招牌美食应有尽有,至于南北果子,蜜饯干果更是数不胜数,奶制品之丰富连叶安瞧了都觉惊叹。
在名曰四方风舆的隔间坐下,立刻便有小斯上前伺候,据说这里乃是樊楼最好的隔间之一,堪比大宋诸司的四方馆,无论东西南北的美食,美人,美物应有皆有。
抱着琵琶的大宋花魁杨若若玉指微动,美妙的旋律便倾泻而出,在这繁华的樊楼中居然听的清晰无杂,叶安几次想要扒开隔间的墙壁看看这里到底用的什么隔音材料。
倒是曹仪见怪不怪,邀请耶律翰共饮并拉着叶安说话:“此次耶律使者相邀为的是咱们商号在辽的买卖,你叶安身为商号的大东家自然要好生与耶律使者详谈喽!”
说完便对耶律翰道:“咱们商号大小事宜皆由叶侯做主,耶律使者但凡有不解统统与他说便是。”
身为武将曹仪性格直爽,只不过这种直爽之下却是也有自己的深思熟虑,他知道自己的短处在哪,对于耶律翰的商议便都推给了叶安这个聪明人,自己在那胡吃海塞,顺便调戏在边上伺候的美人。
叶安眼睁睁的瞧着清倌人将一块酥糕用檀口喂给曹仪,心中想着要是自己这么做会不会被秦慕慕给打死……
耶律翰好奇的打量着眼前的年轻人,对于叶安无论是在东京城还是在辽朝亦或是党项都有着关于他的太多传说。
之所以被耶律翰认为是传说,实是其中不乏有些夸大的内容,尤其是叶安成名的环州之战,一个尚且算得上是少年人的年轻官员居然能得安抚副使的差遣,甚至在环州击败李德明。
到底是李德明太过脆弱还是他叶安太过逆天?亦或是有人为了提携他而刻意杜撰?耶律翰相信最后一种可能最大。
而叶安之所以发迹一切源自于他背后的神秘家族,无论是特殊的家学还是他敬献给大宋的祥瑞,都和这个家族离不开。
耶律翰身为辽朝使者,对大宋的消息极为敏感,这么多年来他得到关于叶安的消息都让他十分惊讶,尤其是他在甘凉的所作所为,更是让人不可思议。
李德明之死诸多消息都指向他叶安,而青塘的归附更是同叶安离不开干系。
如此惊才绝艳之人在大宋只是一个区区云中郡侯,耶律翰倒并不意外,此子太过年轻,而大宋的朝堂最喜欢打磨年轻人。
但所有的一切都不能解释为何他的普惠商号会成为大宋的另一个庞然大物,尤其是在生财之道上,他叶安仿佛有着别样的魔力,无论做什么都能出人头地。
耶律翰端起酒杯笑着说道:“叶侯年纪轻轻便有如此家也,着实让翰艳羡啊!”
叶安同样端起酒杯笑着回应道:“耶律使者过奖,叶安只是粗通经济之道罢了,不过经济之道富国利民却是真的,若耶律使者愿意听小子述说一家之言……”
耶律翰笑着举杯道:“自是愿意,翰愿洗耳恭听!”
其实耶律翰今年已经三十八岁要比叶安大上许多,叶安无奈道:“耶律先生在叶安这里不必谦称……”
耶律翰微微一笑道:“鄙号景山。”
“叶安,叶长生。”
边上的曹仪虽然看似在享用美食和美色其实注意力都放在这里,在他看来这是文人之间的客套,两人不如上来便自报家门来的痛快。
“经济之学离不开市场,市场之繁荣便是一国经济之繁荣,有了经济才有民生,有了民生百姓自然安定,百姓安定便能劳作生产,如此良性以成循环,国力便愈发强盛。这便是经济之道的作用。”
叶安的话听起来绝对是正确的,但这只是大道理,真正的经济运行有着特殊的规律,几百年是千年后的人们也只是初探门襟而已。
不过对付这个时代认知的古人已经足够了,耶律翰提问大感兴趣,他认为叶安这种年轻人最易热血,一旦上头了便会将自己的看法和观点拿出来详细讨论,毫无避讳。
随即开口道:“那为何历朝历代总是重农抑商,长生所言之经济最需要的便是商人吧?”
叶安微微一顿,挑着眉毛道:“仁者见仁,智者见智之事罢了。”
“哦?!”叶安的观点让耶律翰大感惊讶,好奇的问到:“愿闻其详。”
边上的曹仪却是毫不在意,叶安是大宋的开国侯,要为普惠商号赚钱,绝不会做出通晓外敌之事。
“有人说商贾不事生产,只是将要货物从一处运到另一处便能从中赚取差价,实属不义之财,此大谬也!”叶安缓缓起身,作为一个商场上的“老猎手”他知道该如何下套。
果然听了叶安的话耶律翰的表情变得郑重起来,亲自为叶安斟茶。
此时的叶安也没有谦让,端起茶杯饮了一口道:“商贾不事生产但却将货物从一地运输到另一地,为百姓提供所需,其间他们雇人搬用,雇人赶车自然也就要付给这些人钱财,等同于养活了这些人,但也是商人的成本,这些成本难道不算商人的花费?最重要的是,有了商人,一地百姓生产出的多余商品才能有销路,才能换取钱财,商品从一处流通到另一处,商人是从中赚取了差价,一处百姓得到了钱财,另一处百姓得到了所需,这难道是坏事?在商品买卖的过程中国家还得到了税收……此时景山先生还觉得商人有什么不妥吗?”
耶律翰已经被叶安的这套商人理论给忽悠瘸了,人的认知一般都是停留在当下的时代,极少有人能超脱这个时代去看待所有事物,所以叶安对商人的理论完美的说服了他,让他对此深信不疑,认为自己找到了大宋繁荣发达的秘密。
第一百五十一章忽悠,接着忽悠(下)
宋辽之间的差距很大,这种差距几乎体现在了军事,文化,政治,经济,技术等众多方面,有好有坏不可一言而论。
叶安站在了后世人的角度,以一种更加科学的眼光看待这个世界,在他眼中,宋辽之间的局势完全是调转过来的,大宋在经济,文化,科技上要领先辽朝很多,辽人以武力统治燕云,他们恐惧汉家的强大,也在内心深处恐惧汉家的文化和经济。
但同样大宋也恐惧辽朝的军事,毕竟几次北伐被打的灰头土脸,再加之辽人曾经南下至澶州,真宗的城下之盟更是让大宋的尊严体无完肤。
看看汉家与游牧民族之间的强弱转换,无论是哪个朝代都有一个共同点,汉家的强盛占据了大多数时候,只要汉家的内部稳定,国家富强,那游牧民族必定衰落。
这仿佛已经变成了亘古不变的道理,耶律翰作为辽朝的皇族,他极度希望探寻其中的秘密,如果发现了本质,那或许就能改变契丹人走向衰落的命运。
耶律翰是辽朝少有的通晓汉家学识的学者,他也是一位儒者,但更多的却是在利用儒家之道对汉家文明进行窥探,对辽朝的未来进行探索。
虽然辽朝占据了燕云十六州,但奈何辽朝地域广阔,庞大的帝国不可能依靠燕云养活,而燕云十六州的状况也并非极好,就这样每年还要从燕云榨取大量的资源供给全国使用,自然力所不及。
辽朝每年从大宋获取的商品更是受到了严格限制,缺乏大量的生活所需,而宋人的货物是出了名的品种多样,应有尽有,并且在价钱上也算能承受。
这次耶律翰找到叶安就是为了使普惠商号的货物能够更加物美价廉的进入辽朝,虽然他不知什么是经济学规律,但对市场规律还是有些了解的。
“依长生所言,商人的存在利国利民,那不知普惠商号为何在我大辽却是鲜少买卖?”耶律翰发出了自己的疑问。
叶安则是笑道:“普惠商号说到底是大宋的商号,必要遵守大宋的律法,铁器,粮食等货物属禁售之物,自然无法卖到辽朝,不过眼下雄州榷场却是有些变化。国朝之香料、犀角、象牙、茶叶、漆器、稻米、书籍、缫丝等物已能贩卖给贵国了不是吗?而贵国卖给我大宋的有银钱、麻布、羊、马、骆驼及皮毛等,这些东西在我大宋虽说不是很多,但并非没有,价格自然也就不高,贵国唯有以量换钱,故而总觉我朝在限制榷场,岂不知是你辽朝自身问题颇多啊!”
耶律翰微微点头:“此次我与长生相谈为的便是两国之间的榷市,榷场之交易多用铜钱,而最终铜钱却又通过榷场流入大宋,来年大宋商贾再以铜钱买卖我辽朝之物,如此循环往复,我大辽之钱岂不是要被你宋人尽数赚走?”
叶安惊讶的看向耶律翰,这老哥可以啊!已经发现了问题所在,不过可惜的是他并没有发现问题的本质。
干咳一声道:“景山先生的话没错,但也有另一个问题,以物换物在榷场中也是可行的,只不过要把货物换算成铜钱进行,双方都不愿吃亏,买卖便谈不下去了,如此还是需要铜钱作为恒定的标准,不过我大宋现在以开始用官钞代替铜钱行大额交易之事,
而贵国也可以设置官钞来锚定铜钱,如此辽朝的铜钱便不会减少,而我大宋商贾在获得贵国官钞后也能用其购买贵国的货物,但有一个前提,官钞说到底就是纸,贵国必须保证官钞能换到对应的铜钱,否则这买卖必然不会长久。”
“大宋的官钞能换取铜钱?”
“这是自然,不光能换取铜钱,还能换取大宗的货物,我朝的官钞不光以铜钱作为保证,还有大宋的国家信誉作为保证,但只是大宗买卖才用官钞,小额的交易依旧使用铜钱,如此一来既能稳定铜钱,又能保证大宗货物以官钞顺利交易啊!”
叶安的话耶律翰记在心中,但他此次前来可不是与叶安讨论钱财问题的,相反而是与叶安商讨普惠商号在辽朝的贸易:“既然长生能做得了普惠商号的主,那不知可否卖出更多的货物给我辽朝,同样也买下我辽朝的更多货物以此富裕两国百姓,如此两国也能从中收取税务,不正是利国利民之事吗?”
叶安看着眼前满是期待的耶律翰苦笑摇头:“或许先生还没看出问题本质,宋辽两国虽互为兄弟之国,可惜间隙尚存,许多货物都在禁售之列,如此一来便极大限制双方贸易,还有两国的保护之政更……咳咳,先生或许听不懂,且容长生慢慢道来。”
耶律翰做了一个请的手势,他非常想要知道眼前的年轻人如何将宋辽两国之间复杂的榷场买卖和各种桎梏理清楚的。
“长生斗胆言语一句“商场如战场”,在榷场的买卖中无论辽朝还是国朝都不愿吃亏,雄州榷场中我大宋卖出的最多商品是什么?茶叶!这是你们生活所需之物,国朝也并不会因为向你们售卖茶叶而受到威胁,所以在榷场中茶叶对辽朝从来没有过限制,但先生也应该知晓,在这种大力售卖之下,两国之间的差额也就出现,哦,也就是我朝从贵国赚取的钱财要多过贵国从我朝赚取的钱财。”
说到底这耶律翰脸色难看,他当然知道,不光知道甚至能准确的说出差额多少:“钱帛司有载去年一年雄州榷场之亏足有八十万贯之巨!而贵国岁币也才三十万贯罢了……”
提到岁币,曹仪与叶安同时变了脸色,也能从中看出耶律翰对榷场贸易的怨念有多深。
很快他便意识到自己用词的不妥,尴尬的开口道:“景山一时失言,还请二位莫要计较。”
“宋辽两国既为兄弟之国,就算背后不喜,但在面子上该有的尊重还是要有的。”一直在温柔乡中的曹仪不满的开口。
这种话由曹仪说出在合适不过,叶安便继续道:“据我所知,辽朝也在拼命寻找可以卖到大宋的货物。最主要的有两样,一是羊肉,二是食盐,辽朝的羊肉自不用说是顶顶好的,而我大宋每年之消耗也是极多。
可惜国朝也产羊肉,且还是担心辽朝的羊肉比国朝的便宜,如此便是打击国朝自己的羊肉了,于是便不断地限制辽朝羊肉,再加上辽羊的生意一半掌握在官府手中,这也使得两国贸易始终冲突不断。”
叶安的话可谓是说到了耶律翰的要害,他无奈苦笑道:“正事如此,所以此次才寻的你,希望叶侯能从中斡旋,可否以普惠商号的名义从大辽买羊。”
“买!当然要买!不过普惠商号只会买羊毛,至于羊肉那便是爱莫能助了,羊毛倒是有多少要多少。”
“羊毛?!”耶律翰在微微的惊讶后随即道:“普惠商号的毛衣便是羊毛制成,叶侯倒是好算计!”
“这可不是算计,互惠互利罢了,只要你辽朝的羊毛够多,我普惠商号有多少收多少,并且还能制成毛衣以供尔等御寒过冬啊!”
耶律翰忍不住嘲讽道:“如此说来我大辽还要向里普惠商号道谢不成?”
“嗯……这到不必,耶律使者可以考虑考虑,待有了章程再寻我来谈其他事。”
第一百五十二章西州回鹘的女王
耶律翰先行离开了樊楼,倒是曹仪没有走的打算,叶安忍不住提醒道:“除夜你不回家还在外面厮混?”
“回家?白天已然祭过祖宗,庭院皆有仆从收拾停当,父母大人安歇,好不容易寻个由头出来,我回家作甚?”
叶安微微摇头:“你不回去,我可要回了。”
“你就不想看看胡旋舞?听说这西域美人号曰“轻盈儿”体态轻盈的不像话……”曹仪话未说完隔间的门便被拉开,浓妆艳抹的妇人笑盈盈道:“两位贵人除夜安康,轻盈儿来给贵人献艺了!”
话音刚落,小斯便搬来一支腰鼓,门后遮面的西域女子大冬天的穿着透亮蚕丝薄纱蒙面而来,玉足一点便站上了巴掌大的腰鼓鼓面上。
胡琴拉响,玉足点动,整个人便随同节奏在鼓面上轻盈舞动,虽说只有巴掌大的地方,可并不妨碍其在上辗转腾挪,脚下的鼓面仿佛硕大的舞台,任由其炫技。
就连叶安这种见过“大世面”的都觉惊诧,忍不住看着美人起舞,一边担心她掉下鼓面,一边又被其精彩的动作和节奏感极强的舞技所折服。
随着节奏的越来越快,美人的舞动也更加迅速,甚至开始了胡旋,宽大的裙摆蓬松起来,两条玉腿圆润有力,薄纱上的铃铛发出清脆的声响美轮美奂。
曹仪已经不能看了,如同猪哥似得,嘴里的哈喇子流了下来也不知擦拭,眼睛直勾勾的盯着西域胡姬的敏感部位上下打量。
叶安对美色不是那么的感兴趣,家中的秦慕慕在大宋已算是绝世美人,而另一位白莲圣女方林月也是不差,纵享齐人之福的他免疫力便要强得多,他被眼前的西域美人吸引更多的是因为她出色的舞技。
见多识广的他第一次见到古代舞蹈艺术居然能达到如此成就,就算是如何联系也无法在巴掌大的鼓面上如此灵活自如吧?
随着飞快的舞动,胡姬的面颊微红娇喘,玉足上的铃铛也跟着发出清脆的声响,最后在几个强而有力的鼓点声中摆出优美的造型结束,整个人如同敦煌壁画上飞天的仙女让人惊叹称奇。
“好!甚好!赏钱,重重有赏啊!”
曹仪发出了迷弟一般的欢呼,一边拍手一边从怀中扔出硕大的银锭扔过去,这货就是想美人娇弱的模样。
叶安则是轻轻鼓掌,顺便从怀中掏出一张交子放入宫花之中递给了讨要赏钱的西域美姬。
“我家主人请叶侯雅间一叙。”西域胡姬说完便冲着叶安盈盈拜下,若是叶安不答应她便不会起身,弄得叶安不知所措起来。
“嗯?!”曹仪凑了过来盯着人家的汹涌便道:“你小子在西域还有故人?”
叶安苦笑道:“还真有一位,不过那位眼下怕是不好过,否则也不会用这种方法来邀我相见。”
“哦!是那位高昌国的公主?滋滋滋……你小子艳福不浅啊!总能有美人环绕左右,哈……当哥哥我没说。”
瞧见叶安面色不善,曹仪便识趣的扭过头去“专心”盯着西域美姬上下打量一饱眼福。
可惜很快人家就起身带着叶安离开,留下老曹一人在那咂嘴:“明明是我带长生来见世面的,怎生最后落下我一人?!这小子倒是左右逢源,怪哉,怪哉!”
其实自从叶安离开皇宫就知道自己被盯上了,不光辽朝的耶律翰,还有各方势力,但没想到居然是罗珊娜先找到自己。
雅致的隔间中,罗珊娜优雅的坐在满是皮毛的软座上,整个人如同蜷缩其中的小猫,略带蓝色的大眼睛中满是无助和委屈,让人忍不住去爱护。
可惜叶安根本不吃这套,这个女人很善于伪装,只要你露出破绽,那必定会被她所利用反客为主。
随意的在边上皮毛软座上坐下,叶安便笑眯眯的看向罗珊娜道:“有事说事,没事我便走了,家中还有美人等待,别浪费我时间。”
对叶安这种嚣张的态度罗珊娜并不意外,他是从来不吃美色这一套的,让自己觉得很是失败,但她也么明白,这世上没有男人不偷腥的。
随即笑道:“美人?是阳城县君还是白莲圣女啊!叶侯这齐人之福实是让人艳羡呢!”
“关你啥事?李元昊挥兵西进了,你不在高昌跑到大宋来作甚?”
“李元昊攻下高昌,从今往后大宋的棉花就要从李元昊手中买,怎么这是叶安所希望看到的?”
“希望啊!我当然希望如此,李元昊若是在西域广种棉花,那我必定高价收购,你知道这是为何吗?”
瞧见罗珊娜惊诧的目光,叶安一边往嘴里塞着西域瓜果一边笑道:“因为棉花需要大面积种植才有利益,你应该知道这一点!当李元昊大面积在西域种植棉花时,那必定需要压榨西州回鹘的劳力,使得他们重负不堪,被逼急的人自然会反抗,并且还会激烈的反抗,西州回鹘也会不断的给党项人制造麻烦,而大面积种植棉花的代价也会凸显出来,原本种植粮食的土地被棉花占据,其他各种货物都会被棉花所排挤,党项手中的筹码将会被棉花所取代,越来越少,你觉得到时是李元昊需要大宋,还是大宋需要李元昊?我看到的东西和你看到的完全不同,西州回鹘的末路正是我大宋掌握优势的开始!”
罗珊娜面色苍白,叶安说的这些听上去不可思议,可若是仔细揣摩却发现,眼下的党项与回鹘正在这条不归上疯狂前进。
窝在皮毛锦榻上的罗珊娜猛然坐起,从原本可怜无助的小猫变成了一只凶悍的雌兽,死死的盯着叶安道:“这是你早就盘算好的!”
对这种指责叶安供认不讳,大大方方的承认道:“没错,知道普惠商号为何一直从西州高价购买棉花吗?从一开始我就在诱惑李元昊去攻伐西州回鹘,无论高昌、北庭、焉耆还是龟兹,那些城池原本都是属于我汉家的,你们既然不受我汉家统治,那就不受我汉家庇护!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想的是什么,甘凉二州的怀远军与西烈军是我汉家的子弟,绝不会为你们流血拼杀!”
“如果我高昌愿意归附大宋,所有城池,土地都愿意献于大宋,成为大宋之土呢?!”罗珊娜的眼神中充满决绝,死死的盯着叶安一字一句说道。
叶安微微一愣,随即哈哈哈大笑:“你凭什么说这样的话?你是高昌的公主,又不是整个西州回鹘的公主……”
“我是高昌女王亦是西州回鹘女王阿厮兰汉·帕迪夏·罗珊娜!”
第一百五十三章傀儡女王
西域和中原的联系并不多,大多数时候西域的变动中原也不知晓,它们已离开中原统治太久,双方之间往来极少,许多时候消息的互通有无只能依靠商队完成,就算使者也是跟随商队前来。
现在的西域虽说还是西州回鹘的天下,可惜已是强弩之末,曾经的辉煌被历史尘埃所掩埋,北面是辽朝的上京道粘八葛部所在,东面是党项所占据的玉门关、沙州、瓜州。
南面是已经归附党项的黄头回鹘,西面则是强大的黑汗汗国,可谓是四面被围,但就在外压强大之下,内部却较为松散和分裂,都在想法设法的保存自己的实力和所控制的土地,于是在面对党项的入侵下毫无还手之力。
这样的西州回鹘对于叶安来说可有可无,更何况他也不可能通过罗珊娜空口白牙的一句话就相信她是如今西州回鹘的女王。
阿斯兰汉虽然是回鹘王的称号,意为“狮子王”,但眼下的西州回鹘谁都能说自己是阿斯兰汉。
“你怎么证明自己就是西州回鹘的女王阿斯兰汉?”
“如果说我有阿斯兰汉的印信你相信吗?”
“不相信。”
罗珊娜微微一笑:“就知你不会信我,不过我以得到北庭、焉耆、龟兹三城的拥立,仰吉八里、彭八里、交河州共认我为王!”
“那高昌呢?你的父亲,你的兄长,他们尚在为何不是他们成为阿斯兰汉?”
“因为他们不配!”
从罗珊娜极度失望的表情中叶安看出她对自己的父兄有多么的失望,同时叶安也失望的叹了口气道:“你希望从甘凉借兵为你夺取高昌的权利,使整个西州回鹘成为一个完整的汗国并由你统治,可惜这个计划行不通。”
“为何行不通?只要我成功了,那西州回鹘便会臣服大宋,与大宋一同对抗党项的崛起!”
“风险太大,成本太高,胜算渺茫,你的父兄应该主张归附党项吧?你也是看到了他们的妥协才会彻底失望,甘凉出兵助你夺取高昌,便等同于向党项宣战,国朝上下不没有可能同意。”
“你们宋人官员就是如此短视!但大宋的天子不会如此!”
叶安嘿嘿一笑:“不好意思,大宋的天子更没有兴趣同西域的蛮夷往来,否则你们的使者为何没有受到他的单独召见?”
罗珊娜紧咬下唇,这是她这些年来的努力所积攒下来的所有力量,西州的诸部都愿拥立自己为阿斯兰汉,可唯独需要借助大宋的力量才能成功。
甘凉的西烈军与怀远军是她唯一取得王位的外来助力,正如叶安所说,西州诸部并不愿派遣军队帮助她拿下高昌城,就算她为西州回鹘的百姓牺牲再多也不可能。
“你要如何才能帮助我!”
谈判的筹码已经用尽,罗珊娜只能宣布投降,没有底牌的她只能任由叶安主导,这句话已经表明了态度,无论叶安提出多么过分的要求,她都会接受。
叶安上下大量罗珊娜,最后来了一句:“你要成为我的人!”
打死她也不会想到最后叶安要的居然是自己!
不过很快罗珊娜便换了脸色,那股子从身体里向外扩散出来的妩媚吓得叶安忍不住双手用力撑直了自己的身体向后倾斜。
“叶侯想要奴家便是一句话的事,何必如此呢……”罗珊娜如同灵猫一般攀附了过来,吓得叶安伸手不是,不伸手也不是。
“别,别,别!我可不是要你这个人!”
“那叶侯要的是什么呢?”罗珊娜一边用手指划拉着叶安胸口方心曲领的朝服佩饰一边媚眼朦胧的呢喃着。
是个男人都受不了这种挑衅,但叶安咬着舌尖的让自己清醒,眼前这个小女子神态的女人可不简单,在心中念叨着:“这是毒蛇,毒蛇,毒蛇啊!”
“你没明白我的意思,我是要让你成为我的傀儡,成为我在西州的代言人!”
叶安一口气将这些说完,便迅速的扒拉开罗珊娜起身,再被这个女人纠缠下去,自己怕是会失守。
“你想作西州的阿斯兰汉?!”
罗珊娜目瞪口呆的看向叶安,她早已知晓叶安不会被自己的美色所打动,但她怎么也不会想到叶安要的居然是整个西州!
这个男人太过可怕了,在他面前自己的那些野心根本不足为道,这个大宋的忠诚居然在谋划自己统治西州,那甘凉还是大宋的甘凉吗?
但罗珊娜想不通,他叶安为何要这么做?难道不怕事情败露被宋人发现?亦或是他有什么万全的手段?
还是说他已经在甘凉有了布局?此时的罗珊娜忽然觉得自己在他面前就如同王公贵族手中的玩物,当自己还在卖力讨好的时候,人家已经开始谋划更大的棋局。
受到如此冲击后,罗珊娜整个人都不好了,她甚至觉得今晚的这次会面都在叶安的安排和掌控之中。
可惜并非如此,叶安只是看到了一种可能,并想要将这种可能变成自己的底牌,双方之间的认知不同,看待问题的眼光也不同,难怪她有这种想法。
叶安并不担心自己与罗珊娜的对话被人所听见,早在他到来之前,罗珊娜的人已将这里护卫的严严实实,并且两人在对话时离的很近,除非趴在锦榻下面偷听,否则根本没有可能知晓两人的谈话内容。
“我这个人一向善良,如何选择你自己决定,别想着玩小花招,我有无数的办法能够制衡,否则也不会有此提议。”
说完这些叶安便潇洒离开,对于他来说罗珊娜已经毫无退路,两强相争之下她必选其一。
待叶安走后,失魂落魄的罗珊娜呆坐在锦榻之上,就算四周是温暖的毛皮也无法让她感受到一丝温暖,相反满是寒意。
每当她觉得自己看清叶安的面目后,对方总能给她出其不意的一击。
“堂堂云中郡侯居然在暗地里经营西北,这个秘密或许只有我一人知晓……看来此次便是不答应他也不行了。”
罗珊娜知晓在叶安说出他的目的后,自己就已没有选择。
但他为何要这么做?
经营西北不算什么,大宋的边将中有很多都在经营所在之地,但叶安不同,他是大宋的京朝官,已经卸任的提举甘凉诸事,身上没有任何兵权的他为何要让自己做他在西州的傀儡?
要说叶安会背叛大宋,罗珊娜觉得毫无可能,没人比她更清楚西州与中原之间的差距,谁会想要放弃东京城的一切前往西州打拼,做大宋的臣子不好吗?位高权重,风光无限……
第一百五十四章拜年
待叶安从樊楼出来已经快到午夜,只不过在这座不夜城中已经感受不到时间的流逝,你甚至还能看到孩子们在除夜的街面上高兴的跑跳。
和后世不同,宋人流行这么一句话,“守冬爷长命,守岁娘长命。”孩子们在除夜的时候可以随意熬夜,爹娘却能早早休息入睡。
小孩子盼望过年,吃完年夜饭,兴奋劲才刚刚开始,如果勉强他们上床睡觉,未必能成功,而大人们在此之前整日奔忙,为过年操劳了好些天,到了正月初一还要四处拜年和迎送宾客,除夕之夜自然应该好好休息,待正月初一爹娘早起走亲访友拜年时,一夜未睡的孩子便没有了经历,也终于老实了些。
回想起来家中的俩个小魔王应该也在差不多,也不知那俩个精力旺盛的孩子睡了没有。
悄悄摸回家,却见孩子们已经睡下,熬夜这种“技术活”还不是他们所能掌握的,就算稍大些的叶灵也已睡得香甜。
本打算悄悄咪咪的摸上床,谁知却被秦慕慕给一脚踹了下去:“身上一股子熏香味便不要上来了,去书房睡正合适!”
叶安低头闻了闻,可能是在樊楼待的时间长了自己并没感觉身上有啥味道……
谁能想到堂堂云中郡侯的除夜居然是在书房度过的,好在方林月送来了厚厚的被褥并给他收拾好床铺。
书房的床铺不大,但好歹也能够两人睡下,谁知方林月在收拾好后便一溜烟的跑了,根本不给叶安下手的机会。
秦慕慕是当家主母,她发下话来别说是方林月,便是萱儿也不敢违逆。
叶安唯有苦笑,自己在外啥事也没干,回家之后还要受到这种“待遇”?想想曹仪那货在樊楼的左拥右抱,还真是人比人气死人啊!
但他却能想得开,能得到秦慕慕的爱,并且还能接纳萱儿和方林月,属实已经做出了巨大让步,自己确是不该再奢求什么。
和后世一样,初一的早晨就别想睡个好觉,叶安终于知道为何大宋的家长们要早些入睡了,不等叶安睡的舒坦,街面的爆竹声便响起。
就算火药在大宋流行起来,可火药依旧是成本高昂的东西,对于一般家庭最实惠的办法就是将买来的竹竿锯成一段一段的放入火中燃烧,随着竹竿炸裂的声音响起便有了年味。
只不过这种响声在叶安与秦慕慕耳朵里便如同蒙屁一般,实在无法与他们见识过的鞭炮相提并论。
有钱的大户人家倒是能请来药发傀儡,亦或是火药填充的爆竹,只不过距离信陵坊较远,听的不是很真切。
侯府本也打算放炮仗的,但被秦慕慕严厉禁止,火药这东西就不能在家中出现,用她的话说小时候她亲眼进过邻居家的孩子被炮仗给炸开了后背,虽然没有伤到骨头,但那惨状至今让她难忘。
“晚上请人来门口放几个药发傀儡便是,烟花不比二踢脚好看?”秦慕慕瞧见孩子们的失望表情,终于妥协了一点。
随即狠狠地瞪了叶安一眼,都怪他没事给孩子讲自己小时候放炮仗的趣事,惹得叶灵不断叫嚷要放炮仗。
方林月会意的将叶灵抱起放在腿上,给她讲自己小时候是如何过年的,并且将亲手缝制的茶包送给了她和叶眉,叶麟三人,可爱的图样再加上鲜艳的颜色顿时俘获了孩子们的心。
叶灵不再吵闹着放鞭炮,叶麟将茶包放在嘴里啃得起劲,叶眉则是将茶包系在腰间不时的拿起来把玩。
这才有点家的样子,早上吃完饺子,秦慕慕便将孩子们交给萱儿与方林月,自己则是回房收拾去了,今天可不是一般的日子,走亲访友拜会长辈必不可少。
秦慕慕作为东京城的诰命夫人可不得闲,同样叶安也是如此,只不过两人分工不同,秦慕慕主要在家等待旁人前来拜会,而叶安则是登门前往旁人家。
曹家毋庸置疑是必须去的,叶安带上趁手的礼物便上了牛车,而此时已有诰命夫人前来信陵坊登门。
用王帮的话来说,这一天侯府的大门便不用关上,来的人实在太多,之所以别人家都是诰命夫人前来拜访,而自己家却是叶安出去拜访旁人,实是没有办法,谁让他与秦慕慕的辈分最晚呢?关键还是家中没有一个长辈坐镇,唯一一个够资格的老陈琳,却是没人会来给他拜年的。
宦官除了在东京城中有家室的外,其他人最忌讳的便是过年的时候有人给他们拜年,原因嘛……自不用说。
不过侯府的几个小家伙倒是个例外,他们给陈琳拜年让这黄土买到脖子的老家伙甚是欣慰,不光给了红包还送了礼物。
只不过这些礼物让秦慕慕满脸黑线,叶灵得到了一把精巧至极的手弩,叶麟则是一块老陈琳珍藏多年的护心镜,至于叶眉也没落下,削铁如泥的匕首看的她花容失色。
牛车很快便到了曹家所在的高头街,这里几乎是东华门外最繁华的所在,距离东十字大街也不过几条巷的距离。
走街串巷的货郎挑着扁担在曹家门口卖货,曹家非但没驱赶,还让人给他送了碗暖饮子驱寒。
叶安瞧见小贩扁担上的冰糖葫芦笑而不语,看那串子上的刻字就知晓是出自侯三店里的东西,鲜红的果子加上厚厚的糖衣,着实让人眼馋。
王帮拿着拜帖上门,虽然叶安亲自来了但该有的规矩还是要遵守,只不过门房在瞧见叶安站在门口后便立刻开了正偏门将他请了进去。
对于曹家这种将门世家来说,正门除非有大事或是极尊贵者到访,否则不能轻易开启,但曹家门房开的却是正左门,唐宋以左为尊,这已是访客最高规格的接待。
刚进门便瞧见曹仪光着胳膊一身肥肉的在那里耍大枪,没错,是真的在练枪,老话说“年刀月棍一辈子枪”一点也不假,想要练好这种战场上的大杀器需每日勤加练习。
只不过曹仪很惨,光着膀子在那练,这大冬天的只要停下很快便会浑身发冷,唯有不断的将手中的长枪挥舞起来,一遍遍的挑,刺,扫,横才能使得身上暖和些。
不是他勤学苦练,而是曹玮在边上是不是的抬眼观瞧,还不断的提醒他:“弓步如螳,手抖如矢,力从地起,腰下千斤!”
见叶安来了,曹仪便如同看见了救星满脸的祈求,而叶安给了他一个安心的眼神后便立刻上前对曹玮道:“曹伯伯元日安康!小侄特来拜会!”
曹玮嘿嘿一笑:“知晓你今日会来,长生啊!不是伯伯说你,昨夜为何不将这杀才给一同带出樊楼?彻夜未归便罢了,还惹得清倌人找上门来了!官员可以狎妓却不能……诶!”
叶安惊讶的看向曹仪,见他满脸尴尬便立刻道:“不是小侄没劝,实是曹兄坚持,自夸自己龙虎精壮,可在天明之前悄然回府……”
“原是如此,甚好、甚好!”
曹玮的脸色已经逐渐由红转黑,而曹仪在听到叶安的话后脸色由白转绿……
第一百五十五章论长相的重要性
曹仪的枪法不可谓不精湛,一杆大枪在他手中宛若游龙,左右翻飞上下腾挪,只可惜就算在叶安看来极为漂亮的枪法在曹玮眼中却是破绽百出。
“你当是在金明池给官家看的吗?我曹家枪法讲究的是什么?!若是在战场上你这枪法已经足够敌人取你性命数次了!”
于是曹仪手中的巨龙变成了灵蛇,叶安这才发现他的枪法刁钻狠辣,动作幅度极小却刚猛异常,叶安相信自己在他手上过不了几招,除非以命搏命的拼杀。
这才是战场上的杀敌战技,而非那些在人前展示的花里胡哨之物。
本以为叶安能救自己,谁知还落井下石,曹仪满是怨气的盯着叶安,瞧着他与二叔谈笑风生的模样便觉得牙根痒痒,哪有这种朋友?!
不过气归气,他也知道自己做错了事,叶安这是在便向的给自己提个醒,只不过他不知为何二叔要这样罚自己?夜不归宿也算不得多大的事,就算有清倌人找上门给几个钱打发了便是,为何要留在家中?
此时的曹玮一边看着侄儿手中的动作一边感慨道:“若仪儿能有你一半的才智我这个当叔叔的便放心了,岂不知眼下曹家不能再有任何风波,哪怕是小小的私德有失也不行,官家要选婉儿为皇后,天大的荣耀也是天大的负累啊!”
叶安笑了笑道:“曹兄可不是个愚蠢之人,大智若愚便是他这般的嘞!”
“是啊!他确实不蠢否则我也不会让他成为这一辈中的佼佼者,以后的曹家还靠他担负起来,免得那天我撒手人寰后便没人能镇得住曹家的威仪。”
曹玮微微感叹,而边上的叶安看到的却是一位大家长为了家族荣耀的尽心竭力。
看看曹玮的模样,看看曹仪认罚的态度,看看曹家门口的那股子家风,或许这便是曹家为何在大宋数代不坠的根本原因吧!
叶安知道赵祯的打算,同样曹玮也知道,眼下关乎曹家皇后之事,他不得不慎。
到了曹家,叶安便如同长辈一样同曹玮说话,而称兄道弟的曹仪却成了晚辈,只能在曹玮边上听着不敢说话。
今日说是来曹家拜年,其实则是曹玮的邀请,他对叶安很是看重,认为曹家与云中郡侯府已经算是绑在了一起,对于赵祯立后这件事叶安在其中起到了很大作用。
“官家年关前便在杨太后的授意下有意立婉儿为后,眼下年关以过,再过几日大朝时官家便会下旨立后了,只是不知这对曹家是福是祸……”虽然曹玮这么说,但叶安知道他并不担心只是好事来临前的忐忑而已。
叶安微微点头:“曹家出了一位皇后并非坏事,一直长盛的家族本就不存在,将门亦是如此,如今东京城中能领兵在外的将门唯有曹家,若还想要这份荣耀和富贵,那就必须放弃一些东西,作为大宋的外戚便是最好的选择,官家大抵也如是想吧!”
曹玮长舒了一口气笑道:“贤侄说的在理,有得必有失,曹家若成外戚之家虽会失去很多东西,但也会得到一直得不到的,而你为何要向官家举荐我曹家的女儿呢?”
最后一问才是曹玮的目的,他想知道为何叶安会在官家面前推荐曹婉。
叶安笑了笑,就怕曹玮不这么问,喝了口茶水调整节奏道:“因为曹家的女儿最合适,曹婉处事谨慎又不失敢作敢为,慕慕说她在宫中多为旁人仗义执言,这样进退有度的女子最适合当官家的皇后,但其有一个缺点却无法弥补,还是该好生在意才是。”
“甚的缺点?!我曹家的女儿哪有缺点,在宫中都是最出尖的!”曹仪在边上忍不住开口嚷嚷,曹婉是他堂妹,在他眼里绝对的完美。
但曹玮却非常好奇,看向叶安道:“婉儿哪里不足?”
“相貌,曹伯伯也该知晓官家对这点很是看重,曹婉在宫中多年却不曾被官家所重便是如此。”叶安的话让曹玮醒悟,作为男人他当然知道相貌对于女子来说有多重要,而曹婉确实相貌平凡。
“我倒是觉得婉儿挺好,样貌也不比她嫂子差嘞!”曹仪的话让叶安与曹玮齐齐的翻了个白眼,曹仪的娘子长相也是一般……
曹玮却郑重其事的点了点头:“长生所言有理,男人之所好天下共通,婉儿虽贤良淑德,却并非天姿国色,不知叶侯有何办法?”
叶安连连摆手道:“我可没办法,倒是家中内人有些手段,如有机会可……”
“有机会,有机会!待年后官家诏娶婉儿之前自然是要回府待嫁,风风光光的被官家娶回宫中立为皇后,此间还请阳城县君多来相助!”
作为男人曹玮当然知道这件事的重要性,连忙开口答应下来。
其实叶安也是冒险说出这样的话,赵祯与曹婉之间的历史公论有很多,但摆脱不了一点便是赵祯对曹婉并非那种男女之情的相爱,更多的是一种被婚姻所束缚的无奈和渐渐的认可。
或许应该说他们之间并没有爱情,而是在妥协中,在相互扶持中逐渐形成了亲情,这种爱并不激荡,但却逐渐深沉,不是双向奔赴,而是被岁月牢牢锁在一起。
叶安能做的只是尽量让赵祯与曹皇后之间产生爱情,用秦慕慕的话来说,曹皇后虽然相貌平平,但气质却是极好,只要打扮的妥当也能让她美丽动人。
后宫中什么样的女人没有?无论端庄美丽,亦或是骄横跋扈赵祯都见识过,但相比曹婉这种稳重中又带着一丝古灵精怪的可是不多。
她不应约束天性,更多的是该释放这种天性,在做好六宫之首的皇后下,依旧保留她的性格,如此才能获得赵祯的青睐。
曹玮并不喜欢搀和到普惠商号的事情中,所以在聊到曹家的生意上他便离开了。
此时曹仪才松快起来,坐在那里翘起腿道:“兄弟,今年年底分红可是不少,咱们商号与辽人也要做羊毛生意了,我觉得咱们明年是不是该把普惠商号在辽朝的买卖列为重中之重?如此既能广开销路又能搭上辽朝的门路,对其他的买卖也有好处的啊!”
叶安竖起大拇指道:“曹兄高瞻远瞩!长生正有此意,咱们商号在辽朝一直不能全面铺开,最大的难点便是咱们的身份,普惠商号是大宋的商号,辽人必然有所辖制,若能搭上耶律翰这条路子,在羊毛生意做好之后,咱们的其他生意必然也能畅通无阻。”
“嘿嘿,我就说嘛!在商贾之事上为兄还是有些天赋的,额……李家你还去吗?听兄弟一句劝,少同李家往来的好。”
叶安叉手道:“多谢曹兄提醒,但该去还是要去,总不能我先失了礼数。”
不等曹仪说话便听见门外传来曹玮沉稳的声音:“你同长生一起去!长生说的对,不能先失礼数!”
第一百五十六章都亭驿遇袭
“这般的好物件不留在家中孝敬长辈,却要送人,实是亏了些!”
曹仪嘟嘟囔囔的看着仆从把精美的礼物搬上马车,但在瞧见叶安的礼物后便也释然了,这小子送给李家的礼物更贵重些,硕大的珊瑚在东京城都没有几件,至于精致的拜见更是不在少数。
叶安笑着宽慰道:“既然拜年要送礼,那就做的周全些,让人指摘不出才是最稳妥的,免得礼也送了,罪也受了,反倒是让人家挑出不是来!”
曹仪佩服的竖起大拇指:“你小子这般的年岁居然比我看的还透彻,难怪二叔常夸你踏实稳妥,同辈罕见。”
叶安摇了摇头:“非是我稳妥,只是谨小慎微罢了,你有家族长辈照拂,我却没有,在朝中也就得天家照拂,可这种照拂谁也不敢说有多长久,自然要做的面面俱到。”
“知晓你也有苦衷,以后你家的事就是我家的事,咱们两家万万不可疏远,否则都对不起咱们两人在甘凉出生入死的情义!”
曹仪向来是个直爽的仗义之人,叶安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在宋世能有一个交心的好兄弟不容易,所以他对曹仪从来没有过谋划。
曹仪不喜欢自家的马车,就算是从普惠商号订做的,也总觉得比叶安的牛车差点,他当然不知道安在牛车上下了多少的心思。
为了减轻重量,甚至在车辕上加装了俩个辅助轮,为的就是减轻大青牛的负担。
跟了自己这么多年,大青牛也逐渐上了岁数,每次出门前若是不用它,叶安甚至能从它的眉眼中看出不满来,有时他和秦慕慕都怀疑这老牛是不是成精了。
从曹家到李家并不远,不过李家并不在东华门外,而是搬去了靠近大相国寺的东大街,那是赵祯赏赐给他姑姑的宅邸。
提到那宅子曹仪满脸的羡慕道:“长生有所不知啊!这东大街的宅子都是顶顶好的独院大宅,靠近大相国寺,昭宪太后的家便在那里,东西大街横贯御前,去哪都方便可谓是寸土寸金,李家得了那宅子,滋滋滋……”
“左右不过一处宅邸罢了,看给你羡慕的,若你曹家出了位皇后,你觉得东西大街的宅子还能少了你家的?”
谁知叶安话音落下,曹仪便不满的嘟囔道:“嘿,这谁知晓?!二叔的脾气你又不是不知晓,若是咱家真出了一位皇后,信不信家教能比之前还严苛?我以后便是想去象棚瓦里,也去不得了!可惜那些风韵犹存的清倌人……”
“风韵犹存还是清倌人吗?说的什么话!”
“你知晓什么……哎呦!”
曹仪的话没说完牛车却剧烈的摇晃一下,赶车的铁牛好不容易将牛车撇到路边,正要叫骂却闭了嘴,探头进来道:“侯爷,曹将军,巡城御史火急火燎的冲西大街去了,冲撞了咱们的车驾。”
曹仪忍不住啐了一口道:“原来是那些晦气的乌鸦,算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大过年的别招惹这些乌鸦了!”
他可不止一次被巡城御史弹劾,对这些人自然没有一点好感,要不是他们也不至于大年初一就被二叔罚。
叶安有些好奇,为何巡城御史与巡城虞侯会这么冒失在街上横冲直撞。
但牛车刚要继续前往李家,却再一次被人赶到路边,这让曹仪受不了,他可是东京城中的最早的纨绔,虽现在收敛了许多,可也不能一而再再而三的被招惹。
晃晃悠悠的从车厢中出来便瞧见捧日军的兵卒,曹仪不管不顾的一把抓住道:“上四军宿卫东京,非紧要不得冲撞街面!你们是谁的麾下!”
捧日军的兵卒见过些世面,瞧见曹仪的模样便知晓他定是朝中的某一个武臣,立刻达到:“回这位将军的话,西都亭驿出事了,据说辽朝使团被袭,死伤不明,巡城虞侯差人请的田将军,这便派我等前来。”
“辽都亭驿出事?!曹仪走!”
叶安猛然拽住曹仪一个用力便将他拉回了牛车又对铁牛道:“打出皇城司徽记,清街赶路!”
随着叶安的话,铁牛立刻将车辕下的皇城司旌旗给竖起绑在牛车上,同时大喊:“皇城司办差闲人退避!”
那被曹仪松开的捧日军兵卒立刻带人闪到了路边,这时候谁也不敢阻拦皇城司,何况眼前这位还是鼎鼎大名的云中郡侯。
牛车上的叶安脸色阴沉,曹仪在边上想要开口,但瞧见他的脸色后便不敢吱声,他已很久未见这小子露出过如此凝重的表情了,上一次还是在青塘。
自己千小心万小心还是出了事,叶安有一种感觉,随着大宋的不断强大,某些人已经按耐不住,他在想尽方法给大宋制造事端,得知辽都亭驿被袭击的一瞬间叶安便觉得这背后定然是党项人在搞的鬼。
在铁牛的呐喊声中牛车很快便抵达了西大街的都亭驿,捧日军的兵卒以将这里围的水泄不通,而皇城司的兵卒已经开始了搜捕。
相比皇城司,捧日军只适合做些外围警戒的工作防止辽朝使团再被袭击。
看着冒烟的驿馆以及空气中残留的火药味,叶安的脸色难看至极,而辽朝使团的契丹武士则是破口大骂:“卑鄙的宋人我们不需要你们的保护!袭击我们的是火药,唯有你们懦弱的宋人才用火器!”
耶律翰阴沉着脸站在使团的中间,胳膊无力的垂下看来是受了些伤,瞧见叶安来了后便走出人群道:“云中郡侯,我希望你能给我大辽一个交代!”
叶安非常冷静道:“放心,必有交代,还请你详细说说事发的经过。”
耶律翰的脸色终于好看了些,他最怕的便是叶安赔上笑脸后将此事一笔带过,微微皱眉回想了一番道:“今日早些我本打算拜访景灵宫,御街离这并不远,谁知还未出门便有一群蒙面之人向倌驿中投掷火器,浓烟刺眼呛鼻,使我等眉目不睁,而恰巧你皇城司的兵卒轮换,蒙面人趁乱杀入倌驿,屠戮仆从十余,好在我契丹勇士威猛击退歹人,但也损失十余人,我与副使亦负伤。”
叶安眼中闪过一丝精光:“火器?是何种模样的火器?”
“桶状之物,燃之有药发傀儡之声,但硫磺烟气甚重……此乃你大宋最为擅长之法!”
越说耶律翰的脸色越难看,他作为使节代表的是大辽的威仪,在东京城中被宋人袭杀,用的还是宋人独有的火器,这意味着什么他太清楚不过,世人会将这件事吵的沸沸扬扬,就连寻常不敢招惹他们的大宋百姓也在人群中暗自叫好,所以他必须将话说的严重,也好向叶安讨个说法!
第一百五十七章挑动大国关系
其实最早赶来的不是巡城御史,也不是巡城虞侯,而是探事司,紧接其后的便是机速司,这俩个大宋国内最顶尖的特务衙门第一时间对现场进行勘察,同时将所有发现的东西整理妥当。
辽朝使团的人对于他们的出现很是排斥,尤其是机速司这个耶律翰第一次听到的衙门,他对其抱有十二万分的警惕。
就当他要了解这些人是如何做事的时候,却被礼貌的请出了都亭驿,被安置在了前院之中,还有大军包围,这在耶律翰看来是不可接受的。
叶安好言相劝道:“这可是为了诸位的安全着想,若是袭击不止一次呢?你看使团中还有人身负重伤,若不及时进行医治恐怕会很麻烦,不如在这里搭建帐篷,所需之物一应俱全,保证诸位有种回到上京的感觉。”
叶安说完便指挥人将准备好的帐篷搭建起来,火炉,毛毯,各种家具一应俱全,若非是白色的厚苫布做顶根本感觉不出什么不妥,甚至别有一番野趣。
曹仪觉得叶安太过为耶律翰等人着想了,在这件事上大宋又没有责任,袭击辽人使团的人一看便是早有预谋,怎么可能是大宋所为?
机速司的逻卒将要收集到的火药残渣以及碎片递了过来,叶安随手接过递来的竹镊子小心翻看立面的东西随即道:“不是出自咱们大宋的火器,派人去查立面的硫磺出自哪里!”
逻卒抱拳道:“属下遵命,探事司的兄弟以将现场封锁起来等您查验!”
叶安点了点头刚准备过去,身边的耶律翰便不乐意道:“叶侯好本事啊!上来便将你朝摘个干净,火器向来是你们的看家本事,怎么现在反倒不是你们的东西了?!”
“相信我,若是我大宋的火器,你们就不会有机会站在这里质问我了,看看这些东西粗制滥造的程度连给我大宋厢军装备都不配!”
叶安说的很是认真,但却也让耶律翰警惕起来,关于大宋的火器他也是经常听说,但实际上却并未见过。
无论是真定府还是雄州都看不到这类武器,唯有刚刚自己经历过才知道火器的强大,毒烟漫布,声音如雷,可到了叶安这里却根本不值一提,那大宋的火器到底是个什么模样?
“谁知你说的是真是假,说的神乎其神可我等又未见过,左右都是你有道理,但除了宋人之外还有谁拥有这般的火器?!”
指了指西北的方向叶安微笑道:“还有党项人啊!当初李元昊曾亲自潜伏东京城,为的就是一探火器之秘,可惜被我发现驱逐了出去,但仍有贪财之人将火药所需之物告诉了他,党项人便也有了火器,只是他们的火器低劣,不可与我大宋的相比罢了。”
“好你个叶长生!这是再把罪责推给党项人吗?怎么想看我大辽与党项争斗,而你宋人从中渔利?!”
世上中有些装睡叫不醒的人,叶安看向耶律翰道:“管管你的属下,否则我会觉得你很无能。”
这波降维打击直接让那契丹武士暴走,而越是如此耶律翰的脸色便越难看,最终大吼一声:“够了!契丹勇士随我走!”
最终耶律翰还是选择了退让,他自己也清楚若真如叶安所说此次袭击是党项人所为,那便是党项在挑拨离间,促使宋辽之间剑拔弩张,其结果便不言而喻,他与叶安都不愿看到。
耶律翰也不傻,他与叶安已在某些方面达成共识,而大宋的官家也在接见过使团后安排人将岁币送去了大辽,双方之间相安无事,这时宋人再对辽朝使团发难根本得不偿失,宋人也不会做出如此无礼又愚蠢之事的。
眼瞧着耶律翰带人进入帐篷中休息,曹仪也松了口气,他没想到事情居然会闹的这么大,眼下的都亭驿可谓是浓烟滚滚,不光有烟尘还被人刻意纵火。
距离最近的西街潜火铺子已经感到被捧日军的兵卒给拦着不让进,曹仪见了不由得上去便是一脚:“都他娘的什么时候了?不让潜火铺兵进去救火,都亭驿烧光了你们担待得起这般的责任?!”
几个兵卒立刻摇头放人,曹仪出来说话了,那便是有人负责,他们自然懒得反对。
好歹火势不大,冬日虽然干燥寒冷,但今日无风,很快都亭驿的火情便被扑灭。
探事司的逻卒很快便在后巷中发现了蛛丝马迹,墙壁上出现了袭击者的脚印,并且根据这些脚印推算出了袭击者的大致身高。
对于这点曹仪很是惊奇,追问叶安道:“为啥看到脚印便能推算出歹人的身高来?!”
“人的身高大约是其脚印长度的七倍,另外步幅长度与身高也有一定关系也多是一比七,尤其是成年人,大多如此,除非老人孩子,你觉得老人孩子会来袭击辽都亭驿?”
叶安慢慢悠悠的围着都亭驿的围墙踱步,抬头看了看墙壁又道:“墙上还有钩锁痕迹,不难看出他们是如何进入其中的,你干啥呢?!”
曹仪使劲的踩着地上的搬来的木箱就准备往上翻,但以他的体重却根本不可能成功,甚至将脚下的木箱给踩得稀碎……
“哥哥我是不成,就算有钩锁也过不去。”
叶安看着曹仪的将军肚道:“兄弟,你再这么胖下去相信我不是你腰带不够长,而是挽联不够宽了。战场上敌人不一定要你的命,但山高一定会要你的命!”
“三高是啥?”
“三种病,看不见,却会让你头晕脑胀,血脉不通,体力不足,严重者会猝死,别觉得大过年我说这个不吉利,我是好心给你提个醒。”
曹仪脸色煞白:“你说的还真对啊!为兄时常觉得头晕目眩,稍稍活动便觉得累!你可要救哥哥啊!”
叶安翻了个白眼道:“少吃肝脏,肥食,多运动,多喝红果饮子自然就能减轻。”
看着目瞪口呆的曹仪叶安懒得再多说,每次见了他都发现胖了一圈,照着情况发展下去不等他上战场就要病倒在床榻上。
作为朋友自己能做的也只有这么多,善意的提醒对这货来说没用,只能用最简单粗暴的方法来吓唬他,看来效果不错。
在西都亭驿外绕了两圈,探事司的逻卒检查的很是仔细,将每一处痕迹都分析了出来,歹人是通过后巷潜入西都亭驿的,虽然地处闹市,但西都亭驿却是生人勿近的地方,又有皇城司的逻卒守卫,一般人不会过来。
昨夜是除夜,新年守岁街面上本就热闹,这种后巷便更没有人往来,歹人趁着天光微亮,人最疲乏的时候用钩锁进入其中,以装满硫磺的火药弹开路,纵火制造混乱,乘机袭击辽朝使团。
不过辽人使团中武士颇多,奋勇反击,虽战死六人,但使团包括耶律翰在内的核心成员并未出现伤亡,皇城司的逻卒也很快赶到协助,这才避免了更大伤亡。
否则叶安相信辽朝使团现在不会老老实实的待在前院中休息,而是冲去宫门前讨说法了。
第一百五十八章曹仪的小心思
搜查歹人的踪迹并非难事,皇城司的探知在东京城中可不少,探事司全力搜捕之下很快便能有所收获,需要给他们一些时间。
叶安带着曹仪去了李家,一路上没有多少担忧,反而是曹仪觉得他太过平静了些,在皇城司的把手之下,辽朝使团还是出了事,朝中必定会有所弹劾的。
但他并不知道,叶安与耶律翰已经达成共识,西都亭驿遇袭之事只要辽朝使团不再追究,那朝中的弹劾完全不必在意。
在李家两人受到了热情的招待,毕竟名义上三家还是合作伙伴的,就算是李家卖出干股也是他家自己的事,挂不得旁人。
曹仪属于直肠子,有些话还是当着李遵勖的面说了出来:“咱们三家在商号中的干股有了变化,李伯伯可莫要往心里去,我和长生商量过了,只要李家再出钱,那干股还能再给李家买回去的!”
这已经是曹仪最大的让步,只不过李遵勖面色尴尬,看了看四周道:“这里也没外人,老夫就不瞒你们两位贤侄了,现在的李家是真拿不出那些钱财来,能否按之前的入股的钱财购回?”
叶安看了一眼曹仪微微摇头道:“这恐怕不行,当初李家占的三成干股只值十万贯万贯,现在恐怕不止百万,就算是一成干股,也要三十万贯的本金才能买回去,三倍的差价我们赔不起。”
曹仪连连点头,这种事情没得商量,其实他与叶安两人前来就是为了与李家做切割的,见李遵勖不再说话,曹仪小声道:“不如这样,我曹家与云中郡侯府出钱一百五十万贯,将你这剩下的三成干股都给买下……”
“贤侄啊!你这是趁火打劫!”李遵勖的脸色变得极其难看,谁都知道普惠商号在东京城中已经成为一等一的商号,就算是宗室的阜丰商号都不能与之匹敌,生意更是处处开花,以后只会赚更多的钱,现在将所有干股卖出去,那是傻子才会干的事!
这回轮到曹仪尴尬了,他没想到李遵勖的反应会如此激烈,求助似得看向叶安。
叶安则是瞪了一眼曹仪,进来之前就让他不要随便提这茬,现在好了台阶都没有的下,只能硬着头皮道:“李家遇了难处,我等也是想要帮忙,买下李家的干股确实不妥,但借钱给李伯伯也不好看,不如这样,李家用干股作为抵押从商号中支取钱财便是,利息按最低的算如何?”
这已经是最优解,边上的曹仪觉得亏本一个劲的向叶安使眼色,但都被他自动忽略,李家当年对他有过帮助,而李端懿与他之间的关系也还不错。
李遵勖的脸色终于好看了些道:“还是长生考虑周全,若能如此必将使我李家度过难关,以后不会亏待长生的!”
这话说的曹仪更加尴尬了,李家与曹家之间已经出现裂缝,想要修复几无可能,商场上的事若说不影响私交是万万不可能的。
叶安长舒一口气,好歹没有将关系彻底撕破,这才开口提醒道:“李伯伯,与党项人做生意要小心,且不说信用问题,若是有一天党项人犯边,那西北的贸易很可能会中止,党项人必定不会再履行承诺,就算有契约在手也是无用。”
谁知李遵勖哈哈大笑道:“贤侄果然消息灵通,没错我李家是在与党项人做生意,只是缺了一个口子,待党项的货物一到,卖出去了便能周转的开,届时一定将所借钱财还上!至于党项人犯边,嘿嘿……无论环州还是甘凉,党项人还没吸取教训吗?”
叶安笑着点了点头:“李伯伯说的是,长生只是好心提醒罢了。”但他心里知道,党项人是绝不会放弃南下的,只是时间早晚问题,李元昊想要整合党项,建元称帝就必须对大宋这个汉家王朝动手,唯有战胜大宋才能给他立威的机会,也能让他名正言顺的称帝。
对于李家,叶安还是充满感激的,无论是初入朝堂时李遵勖的指点,还是李端懿的亲厚,都让云中郡侯府与李家产生联系,这时候若不帮李家一把,外人怎么说不论,自己的本心都是过不去的。
其实按照李家这情况,完全没有必要搏上一搏的去同党项人做生意,就算是吃普惠商号的老本也足够他李家大富大贵的了。
非要自己另起炉灶,这样做的风险很大,普惠商号的资源不是无限的,总有大片的市场被遗漏,党项就是一个极好的例子。
李家见缝插针的想要同党项人做“大生意”,叶安只能好言相劝让他见好就收。
按理说当初拿下甘凉后就能同党项人做起大生意的,可叶安之所以没那么做最主要的原因是李元昊的变数太多。
现在就已经开始要求党项人胡服骑射了,以后会变成什么样子谁也不知道。
既然答应了李遵勖的条件,叶安自然也受到了李家的款待,可怜曹仪一直不受李遵勖待见,从始至终没怎么说话。
这倒不能怪李遵勖,实是曹仪的行为确实不像是在帮忙,而是在落井下石,想要通过李家这次危机吞并掉他家在普惠商号中的干股。
这换做是谁都不能答应,而叶安在一开始便告诫过他循序渐进,可这货不听啊!他的话一出口便让叶安难做了。
曹家是不怵李家,可自己没得罪任何人,凭啥要得罪李家?!
出门之后叶安便没给曹仪一个好脸色,相反而是恶狠狠道:“你是不是早就知道李家在同党项人做生意?眼下正事缺钱周转的时候!”
曹仪尴尬的点了点头,但随即叫道:“这是东京城中人所共知的事,你不是也知晓吗?”
“可我是从你那里知晓的!李家以缯帛、罗绮等物易党项的驼马、牛羊、玉,以香药、姜桂易蜜蜡、毛褐、羱羚角、柴胡、红花、翎毛,这是多大的买卖?李家想要一口吃下简直是疯了!”
谁知曹仪冷笑道:“是啊!是疯了,所以我才想要他家剩下的两成干股,免得咱们也被拖下水,那两成干股在咱们自己手中,总比被李家卖给别人的好!”
叶安微微不满道:“你同李家的恩怨我不管,但不能让我当背锅的,这件事就这么定了,该借的钱不要找借口拖着,给他便是,又不是没有利息,若李家真出了事,也不会短少我们,毕竟有人在他们后面撑腰。”
曹仪微微一笑:“是啊,谁家还不是个外戚嘞!”
叶安苦笑着摇了摇头,想想也是,李家是外戚,曹家同样也要变成外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