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一十一章霸府幕僚
帝王出宫巡幸自然不是小事,去往五岳观的队伍规模甚至比南苑御射更大,这也是赵祯难得能够离开皇宫的几次。
往日里朝臣们都是极力反对赵祯离开皇宫的,甚至于叶安打算偷偷带赵祯出宫都被刘娥一顿训斥,仿佛皇宫外有什么洪水猛兽一般。
赵祯几次问过叶安:“叶先生,宫城高墙之外是一副如何的景象?”
刚准备开口的叶安生生的止住,此时的他才知道为何朝臣们以及刘娥都不愿皇帝出宫了,赵祯显然是一位贤良的君主,但皇宫之外的世界充满了无奈和无法描述的事情。
叶安只能开口道:“臣说不清楚,官家几次出宫没有看出来吗?”
赵祯欲言又止,那模样实在是让叶安看到了帝王眼中深深的不信任,那种对所有人给他营造出的世界观深深的不信任。
这对叶安来说是一件好事,自己的学生开始学会独立思考了,开始怀疑眼前的一切了,这是一项非常长足的进步。
但叶安绝不会想到,一向老实的赵祯在这次出宫巡幸五岳观的时候,做出了一件让所有人骇然变色的的事情…………
一大早的叶安便乘坐牛车前往皇宫,路过开封府的时候还瞧见那头春牛如同新郎官一般带着硕大的花团,身披彩带的拴在府衙门口。
百姓们都在议论着官家今日“踏五花”的场面会有多精彩,对于百姓们来说全国最大的“明星”不是当红的花魁,也不是俊俏的后生,而是大宋的官家。
作为皇帝,赵祯的一举一动都在影响着这个国家,以至于他喜欢吃的滴酥鲍螺都以成为东京城中最热卖的糕点之一。
当然这滴酥鲍螺确实好吃,有些类似于后世的泡芙,但口味和用料却要比泡芙好的太多,赵祯一直念叨着想要出宫尝尝东京城中的各色美食,身为皇帝有些东西他能吃,有些却不能吃。
牛车一路到了南熏门前,代表官家的车驾已经出现在城门洞的另一侧,这一次为了提高赵祯的威仪,让他压过刘娥的风头,朝臣们力荐赵祯采用大驾卤薄的规制。
叶安还没考进宫墙就被拦截下来,牛车必须停到指定地方,叶安自己也必须前往朝臣之中列班。
赵祯身边满是侍卫亲从官,也叫禁围,乃是天武军中的一个特殊指挥“宽衣天武”专司此事,想要靠近皇帝,他们是最后的屏障,在往外还有殿前班,御龙直,各个身穿红锦团答戏狮衫,宽大的镀金天王腰带,再配上硕大的手持骨朵作为仪仗,一时间颇有天神下凡的感觉。
这就是天家的牌面啊!
而叶安此时才发现,原来在后世书册甚至是图画上见识过的大驾卤薄和眼前所见比起来简直是小巫见大巫。
数千人的队伍逐渐从宫城中缓缓走出,其中有步卒,有骑兵,有侍从,有武卫,手中更是举着各种各样的旗帜,器物,仪仗,缓缓而出的同时,宣德楼上钟齐鸣,奏天子之乐!
叶安听不懂这音乐是什么,身边有人说这是《云门大卷》,乃是黄帝亲自所做的乐曲,但叶安根本不相信。
但更加奇葩的是这些武士侍从手中的东西,从礼器到兵器应有尽有,但在最后出现的却是皇帝的金交椅也就是御座,还有唾盂,水罐,果盘,宫扇,好家伙,这是帮着皇帝搬家呢?
唯一显得正常的便是一群身穿锦袍甲胄的武将,簇拥着头戴双卷脚幞头身穿姿色大披肩天鹅结宽殇的天武官都头出现,在他的手中捧着的是代表皇帝的印绶,曰“皇帝神宝”。
也就是在这个东西出来后,群臣齐喝:“应天顺时,受兹明命!吾皇万岁!”
这样的震撼场面让叶安说不出话来,眼下的群臣和百姓几乎全部躬身行礼,虽然不是跪拜,但那种强烈的崇拜感,自豪感仿佛能从每个人的心底爆发出来,这比后世那些奴才对主人的跪拜更加的有气节,且充满了尊重。
叶安也是躬身行礼,即便是寻常百姓也没有跪拜下去,而是叉手弯腰,一揖到底。
“平身!看驾头!”
随着内侍充满尖锐与高亢的声音出现,所有人缓缓起身,恭敬的在御道两边列班,待帝王的车驾开始移动,三衙太尉也就是枢密院,中书省,门下省的长官走在最前面,接着便是朝臣们按照品质差遣紧随其后。
叶安走在了稍稍靠前的位置,这无疑还是他身上的爵位所带来的福利,和他一样的品秩的范子渊走在了队伍的中间。
叶安的身前不远处便是有过一面之缘的冯拯,老倌非常有趣的回头打量着他,不时露出意味深长的笑容,搞的叶安不知所措,自己好像没有招惹他吧?
自从再回东京城之后,便以许久未见冯拯,他乃是堂堂魏国公,可比叶安这个开国侯高级了许多,双方没有交集也是应该的。
但很快叶安就明白为何冯拯会这般看向自己,因为他指了指自己腰间的玉带,同样四周的勋贵们也是盯着自己腰间的玉带看,此时的叶安才恍然大悟。
早上走的急,根本就没在意身上的穿着,倒是秦慕慕这个“败家娘们”把赵祯御赐的“玉带”给直接系在了腰间。
自从大宋开国以来,得授官家所赐玉带者不过寥寥几人,其中最有名的便是赵普。
“长生啊!你这小子好生不地道,得授官家玉带为何不早些告诉哥哥,今日算是丢人现眼了些。”
李遵勖在边上低声幽怨的叹息,叶安不明所以道:“怎生?这玉带还有讲究?”
李遵勖苦笑道:“这东西就应该放在家中供奉起来,哪有你这般穿在身上的?此乃霸府幕僚的凭证啊!”
“霸府幕僚?啥意思?”
这个词汇对于叶安来说太过陌生,但仔细一想也不是没有出现过,叶安忽然想起《晋书》中就有一段关于霸府的介绍“策名霸府,骋足高衢”,也就是说霸府乃是终成王业的藩王或藩臣的府署。
老赵家在滁州设立过霸府吗?叶安不得而知,但既然李遵勖说的这么肯定,那就一定是有过的,由此可见赵匡胤怕是早就有了称霸天下的野心。
至于这玉带与霸府幕僚凭证之间的关系,叶安一时间有些想不明白。
第六百一十二章玉带风波
李遵勖眼馋的看着玉带咋了咂嘴,这东西实在是太过让人羡慕,天家不是没赏赐过朝臣们类似的东西,但意义完全不同。
可恨的是,叶安这小子居然不知这东西的作用,这一副茫然的表情看的李遵勖都想上去打人!
“所谓霸府乃是帝王潜龙在渊之时所设,太祖当年在滁州开设霸府,赵普侍奉高祖尽心竭力,才学过人,乃被太祖重用,视作心腹之臣,独赐御用之带!后我朝官家所授玉带者便有霸府幕僚之称,虽不在朝廷官衔,品质,差遣之中,但地位极高,乃帝王之心腹也!你说你把这玉带堂而皇之的系在腰上…………作甚呢?!”
李遵勖说完便不满的瞪着叶安看,希望从他的脸上看到惶恐,但可惜叶安的反应出乎他的意料。
“不就是条玉带吗?旁人怎知这是官家所赐之物?”
李遵勖有一种敲死叶安的冲动:“废话,谁家的玉带上镌刻日、月、星辰、山、龙、华虫、宗彝、藻、火、粉米、黼、黻十二纹章的!”
叶安一时无语,费劲的低头抠着玉带看了半天,这次他是真的慌了,甚至焦急道:“额……我不认得啊!谁能想到陈彤那小子送来的御赐之物是这个!”
没办法不慌啊!便是叶安这种胆大妄为的人也不敢让自己突然成为赵祯的心腹之臣。
李遵勖不说他还不知道,但说出赵普的先例之后叶安便开始害怕了,赵普是什么人?半部论语治天下的宰相,无论是宋初的各大战事还是之后的杯酒释兵权,都有他的功劳,正因如此他才能得赐玉带,可叶安自己呢?
这般年纪便被赐予帝王玉带,玉带乃是腰间之物,衣物之束带,至关重要,得赐玉带便是心腹之臣,只要不犯大错,等赵祯亲政之后…………
叶安觉得自己现在在群臣的队伍中就如同一盏硕大的灯笼,所有人都把目光投射到了他的身上,一时间从未有过的精湛扑面而来。
这时的李遵勖才不满的哼哼道:“除了官家怕是陈彤也不知晓锦盒中装的是什么!你倒是厉害,自国朝开国以来,你是第一个身穿官家玉带的,要了亲命哟!”
叶安想了想带着怀疑的口气道:“这东西不能穿在身上?”
“那倒没有……”瞧见叶安松了一口气的模样,李遵勖有急忙补充道:“但会被御史弹劾大不敬!”
叶安沉默许久后,突然开口道:“你说我用这玉带打人,他敢还手吗?”
“你!!”
既来之则安之,这是叶安的人生信条,既然已经把玉带系在了腰间,那就无所谓了,此时再换下玉带也不切实际,更没有意义,那就干脆继续系在腰间,咋了!还能被人吃了不成?
群臣自然议论纷纷,吕夷简扫了叶安的腰间一眼,随即与王曾对视小声道:“此子怕是并不知道玉带之意,但官家不会不知,虽用官家御赐之物,但官家并不会恼怒,以官家的性格怕是会更加欣慰才是。”
王曾苦笑道:“咱们的官家向来重视师生之谊,对张怀政都是百般尊重,渊汆先生讲学更是端正而做,以师生之礼相待,你觉得对叶安会有所责罚?送了这玉带便是为了表明心意!叶安向来以孤臣自居,官家便是要把他这孤臣坐实了啊!”
王曾的话往吕夷简恍然大悟,而边上的冯拯却道:“嘿嘿,官家看似不善心计,但若说天子无有胸怀魄力却是荒谬的,眼下便是官家最好的手段,现在开始便以在拉拢叶安,待其亲政之时,以叶安的功绩岂能不入朝拜相?大拜除是少不得的!叶安出身不同,又得天家青睐,自然不用担心他无人掣肘,用起来方便啊!”
王吕二人惊诧的看向冯拯,不愧是三朝老臣,他这看似不着痕迹的话却是直中要害。
有人羡慕自然也会有人嫉妒,试想一下别人努力多年才有今天的地位,但突然之间一个晚辈后生却突然得到帝王的青睐,一下便拥有了自己数十年拼搏也不及的荣誉是什么感觉?
就好比大家都在排队,可突然之间有人拿了一张票据便从容的插队到最前列,那种感觉得让人愤怒的说出不话来,恨不得当场把叶安按在地上摩擦。
宗室队伍中的赵宗说两眼发直,他从未想过自己一定要报复的叶安居然在官家心中已有了这般地位,一时间对边上的兄弟小声道:“此子得了官家玉带,我等还是不要与他争锋了。”
赵宗礼淡淡的看了赵宗说一眼:“怎么?还有你怕的事情?”
“不是怕,是真的比不过,咱们是宗室,虽然仗着皇亲贵胄的身份可以屈辱他叶安,但直到现在也没占什么便宜,便是让人在东京城中散播他的谣言,也未见天家疏远他,那些御史的弹劾也是入了宫中便如同石沉大海,商贾之道这小子确实厉害,与李家联手开设的普惠商号以在短短一年不到的时间里成为东京城中数一数二的大商号,咱们还如何与其交锋?”
赵宗说能说出这样的话来确实让人惊讶,鲁莽的他都知道冷静下来思考了,可见眼下的叶安有多么的强大。
但赵宗礼依旧淡定道:“别忘了,他若是想要更进一步,那就必须出外!瞧他今天荒唐的举动,整治他还难吗?虽说不能让其伤筋动骨,但稍稍的施以手段,让其焦头烂额还是能做到的,咱们也没必要与他下死手啊!”
不得不说,赵宗礼蛊惑人心的手段相当出色,几句话就把赵宗说的的信心再次建立起来,对啊!想要整治叶安手段还多的是呢!
尤其是想到秦慕慕那漂亮的小娘子对自己的羞辱,赵宗说心中便立刻充满了报复的动力。
现在的赵宗说已经不能控制自己对秦慕慕的感情,那种得不到的恨,对她美貌的觊觎,再到几次报复失败的愤怒,交杂在一起产生了一种变态的疯狂,这种疯狂难以割舍,仿佛一想到秦慕慕那张精致的俏脸,他的心中便充满了蹂躏的火热。
但在现实中他却毫无办法,想要派人去掳走她,手下的人却几次无功而返,甚至说她的周围无时无刻都有高人护送。
赵宗说便是想破脑袋也不明白,自己手下的人为何这般的废物?
但他并不知道,叶安从一开始便把秦慕慕的安全放在了首位,在这个世界上他可以不顾自己的性命,但却不能对秦慕慕的安全有任何一点的松懈。
东京城中最见不得光的势力他都打过交道,这些三教九流看似属于社会的底层,但他们在东京城中却是一股不可小觑的力量,根深蒂固,乃是真正的无冕之王。
能够驱使他们的东西和权势无关,只有一样,利益也就是金钱!收钱办事是他们的准则,只要你给的钱足够多,打好之间的合作关系,那就可以成为永久的“客户”。
而叶安最不缺的便是钱…………
第六百一十三章官家的“社会实践”(上)
五岳观迎祥的队伍从宣德门出发,一路上被百姓们围观的同时,也显露出士人与白身的区别。
士大夫阶级在这个时代无疑受到了最大的尊重,因为这个阶级是百姓能够达到的最高所在,寒门依旧能出贵子,吕蒙正、张齐贤、王曾、包括宋庠、宋祁两兄弟都是寒门子弟。
甚至还能当上国朝的相公,这才是百姓们最激动的地方,因为阶级之间的壁垒虽然坚如铁石,但依旧留有缝隙,并且这个分析越来越大。
寻常百姓家的孩子走上仕途的机会越来越多,只要你够努力,有一定的天分,那就有很小的几率可能会成为士人。
而士人与白身之间的区别十分巨大,甚至有一人得道鸡犬升天的功效,想要自己与家族脱离寻常百姓的序列,那就读书入仕,光宗耀祖。
这也是导致大宋重文轻武的根本所在,看着文臣高高在上的模样,看着文臣压制武将的威风,是个人都会选择读书入仕来出人头地啊!
叶安身在队列之中,深刻的感受到真宗皇帝那首《励学篇》的蛊惑性,“富家不用买良田,书中自有千钟粟。安居不用架高堂,书中自有黄金屋。出门莫恨无人随,书中车马多如簇。娶妻莫恨无良媒,书中自有颜如玉。男儿欲遂平生志,五经勤向窗前读。”
这篇劝学的诗句几乎把一个男人这辈子所需的一切都归纳进了书本中,给人营造出一种你只要读书就会拥有一切的假象。
但事实证明,在这个依靠读书出人头地而不是获得技术能力,获得公平受教育机会的大宋,读书很可能就是一项倾家荡产,入不敷出的消耗。
一般人家根本就没钱供孩子读书,读书的周期长,收益慢,更加重要的是会消耗掉家中的一个壮劳力。
再说没有相当的底蕴的家族,没有一定程度的知识积累,想要在科举之中脱颖而出,几乎是白日做梦。
这也是寒门子弟极少出现在朝中的原因。
但这并不妨碍百姓对读书人的尊崇,对文人士大夫阶级的羡慕和敬仰,因为这是他们唯一能够打破阶级壁垒的上升通道。
百姓们里三层外三层地看车驾仪仗,不是发出低声的惊呼,但立刻会遭到边上值勤差人的低声呵斥,甚至“有高声者,捶之流血”,大过年的谁也不愿被打的脑袋开花不是?
这一切对于官员来说是自尊心得到满足的最大享受,叶安无不充满恶意的揣度,天家搞这一出就是为了让群臣的虚荣心得到满足,以此制造对立和拉拢的目的。
但很快,叶安也清楚老赵家这么做的原因了,想要用有限的人力来统治如此庞大的国家,就必须在百姓们的面前“画一张大饼”,就像是在驴子的前面钓一根胡萝卜一样,驱使着它前进。
这恐怕也是封建时代的统治者能够想到的最好办法了,九品中正制之所以被科举制淘汰,最主要的原因还是为了避免门阀之家对国家的控制。
大驾卤薄的仪仗规模之大,气势之宏伟,教坊钩容直乐部引前,驾后有诸班直马队作乐,驾后围子外左侧乃是宰执侍从官,右则亲王宗室南班官。
大驾至五岳观前,列横班十余人撃鞭挥斥,驾后有内侍高举曲柄小红繍伞,亦殿侍执之于马上,使得东京城几乎万人空巷,人们奔走相告,为的就是一睹这天家仪仗的恢宏。
当所有人都沉静在这份宏伟壮观的场面时,有一个人则是面色紧张,心中有无数的想法在碰撞,但最后他还是选择了坚持自己的想法。
赵祯握了握拳头给自己加油鼓劲,面色坦然的出了大驾车撵,随着陈彤前往五岳观,四周的环卫官比比皆是,如同众星拱月一般把年幼的官家送到了五岳观内。
五岳观在南熏门的东面,边上就是蔡河,以及联通蔡河的迎祥池,但极少人知晓,五岳观又叫中太一宫,与西面的南葆真宫相连,与会灵观仅一墙之隔。
赵祯在叶安促使下,读杂书的好处便体现出来,他在一本东京城旧闻中知晓,原来这三座观庙都有小门相连,且从内侧可以轻易打开。
在冗长的大殿结束后,天色已经不早,赵祯偷偷看向人群,见一群朝臣和相公们因年岁不小都有些困倦疲惫,在简单的用了些吃食后更是昏昏欲睡。
大驾也即将返回内城,在此之前还会游幸宣德门前的灯山,许多人都在养精蓄锐以待奇景点燃的时刻。
但赵祯却不同,他在养精蓄锐之后便去往后殿休息,简单的脱下了身上华丽的冕服,内里则是一件他昨夜便换好的锦缎丝棉常服。
利索的把前襟掖在腰带之中,赵祯偏退便翻出了窗外,绕过中庭侧廊的时候,陈彤还在准备大驾返宫时宫人的列班,宣讲规矩。
赵祯嘿嘿一笑的便从一道不起眼的小门穿过,这里没有宽衣天武,他们全部在中庭之外列队,但却并不知晓中庭东面的南葆真宫内有一道小门可以去往会灵观。
而会灵观并没有重兵把守,对赵祯来说最大的问题便在于如何从会灵观翻墙到边上的水溃街!
原本小心谨慎的赵祯发现,原来这一路上几乎畅通无阻,心中暗叹侥幸的同时还,也不满天武军的能力,自己能轻松离开也就意味着别人能够轻松进来!
尤其是在到了会灵观的西墙之后发现一颗老银杏,赵祯二话不说便攀树而上坐在了墙头,眼看下面没人,双手扒住墙头轻轻松手,整个人便落在了地上,好在距离已经不算高,并无大碍。
脚麻了的赵祯“嘶嘶”的吸着凉气,好在四周并无百姓,应该都聚集到五岳观去观看仪仗去了,这道小巷反而最是安静。
赵祯颇为得意,没想到自己这般轻松的便出了五岳观以及天武军的重重环卫之下,当然他也惊叹于叶先生的厉害。
看看自己现在的体魄,居然能够上树翻墙,之前可是想都不敢想的事情嘞!至于读杂书的好处那实在是太多了。
自己今日出来就是为了看看东京城的民间到底是个什么模样,有没有杂书中所说贫富之别甚大,穷者以畜毛为衣,鸡毛,鹅毛,鸭毛代血缝于粗布之中。
每年正旦宫中放出的炭火钱难道不够百姓穿上新衣?圣人还在东京城设了福田院,济慈院,恤寡院,怎么说每年冬,倒毙于寒冬者数百,车不够用?
赵祯掸了掸身上的灰尘便轻松的走进了横街,身后则是潮水般的人群,以及列阵规矩的天武军,这不得不说是巨大的讽刺。
汇入人群中的赵祯并不知道,此时的陈彤已经快要上吊自杀了………………
第六百一十四章官家的“社会实践”(中)
当陈彤寻便整个内殿都没有发现官家的时候,他便彻底的慌张起来。
自从他入宫那一天开始,陈彤便记住了一句话,官家就是他们的天。
他清楚的记得自己成为官家贴身内侍的时候,老陈琳几乎用牙齿发出的声音警告过他,不得离开官家二十步之内,若是敢在皇宫中寻不见官家,自己的性命就没了。
现在不只是在皇宫,这是在皇宫之外的五岳观啊!
官家一个好端端的大活人怎么就会从自己的眼皮子底下不见了?何况四周还是有宽衣天武,更别说还有哪些神秘莫测的带御器械了,怎生就能让官家消失了?!
已经没有了别的办法的陈彤知道事情瞒不住,更不得拖延,谁知道官家若是真的离开了五岳观的太一殿在民间会遇到什么样的麻烦。
于是他便连滚带爬的将消息告诉了带御器械的首领项奎,项奎听闻此事大惊失色,第一个从脑袋里冒出的想法便是陈彤在撒谎。
官家还如此年幼,又没有飞檐走壁的本事,怎么可能悄无声息的离开五岳观,况且还是在带御器械的眼皮子底下溜走的!
但当他与五名带御器械搜遍了整个中太一宫的角落并未发现赵祯的踪迹后,他只能承认一个可怕的事实,官家不见了!
“往日里官家最守规矩,怎生今日突然走了,这可如何是好?!”冬日里满头大汗的陈彤惊恐的对项奎尖叫,而项奎则是一把拉住他的前襟道:“还不速速上报相公们!此事来泼天的干系,你我这条性命可都承担不起!”
陈彤顿时慌了手脚:“若是让朝臣们知晓了,你我二人怕是要被活剥了皮!”
项奎惊惧道:“那又如何?!若是再欺瞒下去,你我二人可就是家族难保,你一个宦官倒是没有所谓,可我等兄弟以及宽衣天武可都是有家有口的,全族上下何止千人!”
“如此便秘告王相公,吕相公吧!”陈彤没有办法,一咬牙做出了最终决定,除此之外他也没有任何办法。
当王曾和吕夷简知晓此事后惊愕的说不出话来,看着眼前快要喘不过气的陈彤,俩个老倌几乎是同时伸手抓住了他的前襟,扯着他到跟前压低声音都咆哮道:“你再说一遍?!官家不见了是什么意思!”
“官……官家……不知怎的就不见了……”
王曾一把将腿软的陈彤推倒在地,怒目瞪向项奎道:“项奎,你乃带御器械的头领,身负护卫官家之责,如何能不知官家去向?!”
“整个中太一宫都搜遍了确是不见官家踪影,我等兄弟几人都在殿外守候,不敢逾越雷池半步啊!”
吕夷简稍稍冷静了些,拍了拍王曾的肩膀,努力控制自己的表情对项奎道:“此消息可有旁人知晓?”
项奎看了一眼陈彤才道:“未曾走漏消息于他人!”
吕夷简与王曾终于松了一口气,若是让王钦若知晓此事,恐怕会借此发难,短期之内更不可能让官家亲政了。
“两位相公,奴婢斗胆进言,或许了解官家的人知晓官家会去往何处…………”
王曾立刻怒吼道:“何人了解官家?当下要务乃封闭东京各门,万万不可让官家出城才是!否则一旦官家出城后果不堪设想!开封府!对,当着开封府全城搜寻官家踪迹!”
“万万不可!”吕夷简看着已经开始出昏招的王曾皱眉道:“让宽衣天武中识得官家的军卒前往各门守卫,一旦发现官家速速请回来!眼下官家离开五岳观应该不久,暂且不会走多远,项奎,你带着禁中的带御器械速速去寻官家,就在南门大街附近搜寻!”
陈彤扑上来抱住吕夷简的腿道:“还请两位相公听奴婢斗胆一言,此时当寻叶侯,官家在禁中之时与叶侯最是交好,恐怕叶侯能猜到官家会去何处!”
吕夷简微微一惊,看一眼同样回过神来的王曾道:“这倒是个办法,以长生的性子,当是了解官家的,陈彤你亲自去请叶侯,再告知朝臣,官家打算为圣人祈福,顺便晚些回宫可观灯山之美!”
眼下已经没有其他办法,此时的陈彤以及项奎都知道该如何去做,但在陈彤寻到叶安之后,叶安便在错愕中大骂王曾与吕夷简。
好在陈彤是先一步寻的叶安,眼看着他冲着两位相公“口吐芬芳”陈彤更是胆颤心惊,没想到连一向好脾气的叶侯也变得如此狂暴。
“果然是老而不死是为贼!两位相公在朝中多年难道连脑子都没了吗?这些昏招是人能想出来的事?!当务之急是要寻官家不错,但也不能病急乱投医,此时让天武卫的军士去寻官家,那不等同于告诉整个上四军官家不见了?!一旦国朝动荡,后果不堪设想,您二位不会手辽朝的奸细吧?!”
吕夷简大怒道:“谁人是辽朝的奸细,你这小子…………”但话说一半就被王曾给拉住,他这才想起此时不是该意气用事的时候。
当然叶安也是真的被这俩个老倌给气疯,见吕夷简不再说话,便立刻道:“此时最重要的是搞清楚官家去了何处!”
“官家会去何处?!”
叶安微微摇头:“不知,但有一点可以肯定,一定会去信陵坊或是西水门!”
“为何?”不光王曾与吕夷简怀疑,便是陈彤都用狐疑的眼光的看向叶安,在他们看来叶安说的话太过笃定,不会是他与官家约好的吧?
一听这话就知道他们对赵祯并不了解,叶安苦笑道:“这两处,一处是东京城中最为繁华之地,一处则是最为穷苦的地方,官家早就念叨着想要出宫看看…………”
于是叶安的话更加成功的让王曾吕夷简等人怀疑,就是叶安寻常鼓动官家,才致使官家此次逃离五岳观的。
叶安是真的无辜,他哪里有鼓动赵祯逃走,他明明是建议赵祯正大光明的出宫看看。
但让叶安万万没想到的是,赵祯居然用逃走的方式上了自己想要给他上而没办法上的“社会实践”课。
当初自己不过是顺嘴一说,被刘娥驳回也就没当回事,没想到却被小皇帝种进心里。
好吧,即便是不想承认,叶安还是觉得或许,大概,可能…………和自己的教育方式有关。
于是他便亲自勘察了现场,尤其是在发现了那道不起眼的小门后,从众人惊呆的表情以及王曾吕夷简怒不可遏的状态便能看出,此次带御器械以及宽衣天武要倒霉了。
第六百一十五章小皇帝的社会实践(下)
小皇帝的逃跑是一件惊天大事,最让王曾和吕夷简恐惧的是他们突然发现自己了解的官家其实并不是他们所看到的模样。
在他们看来,官家就应该是严谨遵守帝王之礼的人,就应该是气度不凡威仪并存之人,甚至应该是一个善于纳谏,永远不会做出出格事的圣人。
但他们忘了,那是他们想象中的帝王,事实上任何一个帝王都有自己的小心思,因为他们都是一个人。
叶安为何能受到赵祯的青睐和“五星好评”?
最主要的原因就在于叶安把赵祯当作一个正常人来看待,不会以帝王的标准时刻的要求他这样,那样,只会以一个身负重任的未来国家领袖去要求他。
让他学习更多的知识,更加真实的了解这个世界,当然没有给他灌输所谓正确的“金钱观”“价值观”,而是引导赵祯自己去寻找这些重要的东西。
好在距离天黑还有一段时间,王曾与吕夷简二人商议,现在最好的办法就是他们去稳住群臣,应对一些突发事件,而叶安与陈彤带着宫中的带御器械秘密搜寻赵祯的下落。
王曾还特意嘱咐陈彤,一旦发现官家踪迹,务必先一步向他们通报!为的是让他们安心,有办法应对这次突发状况。
直到叶安于陈彤出现在南门大街上,五岳观中的其他人依旧不知赵祯出走的消息,即便是宽衣天武也不知,他们还傻傻的站在中庭守护者中太一殿。
不过现在的叶安却在想着另一个问题,这帝王到底是天下之主,还是一个被禁锢在巨大牢笼中的囚徒,便是富有四海又如何?完全无法获得寻常人才有的自由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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葛善书麻利的收拾起汤碗,他的馄饨摊永远是生意火爆的,碗里的汤也永远会被喝的一干二净,虽然换了汤底,但价钱的便宜也让自己的食客大增,他发现自己有些忙不过来了,好在自己家的摊子有名气,不愁没人排队等待。
鲜肉小馄饨的味道隔着老远都能闻见,尤其是在他换了汤底之后,便更是如此,要说奥秘所在,葛善书还是惊叹于侯爷的奇思妙想。
居然能用虾米和海菜熬出的汤头比羊汤更加鲜美,也更加适合自己的小馄饨,隔着老远就能闻见馄饨的鲜香,听侯爷说这海菜就是《齐民要术》中紫菜,紫为北海中草之意。
眼看着桌上的客人都有了属于自己的馄饨吃,他也终于忙里偷闲的用汗巾擦擦汗,这生意在冬日里做不觉得累,反倒是舒坦了,冒着热气的汤锅使得他一点也不觉寒冷。
但他却突然间发现,不知何时一身锦绣的少年郎站在自己的大锅前好奇的张望,眉清目秀的模样端是把葛善书吓了一跳。
“小贵人要来一碗馄饨?”
不知为何葛善书觉得眼前的少年郎充满了贵气,他不是没见过富贵人家的孩子,但远不能与眼前的少年郎相比,于是便带着好奇的开口道。
“这就是叶师……候常常夸赞的鲜肉小馄饨?”
葛善书挑了一下眉头道:“哦?小贵人认识叶侯?那定然是大家子弟了,这便请!”
从赵祯的话中葛善书便听出了端疑,他便认定这位一定是哪个豪门大族的子弟,定然是认识叶安的。
赵祯一边坐在位置上一边点头道:“嗯,吾与叶侯相熟的很嘞!”
葛善书微微一笑:“那您算是来对了,叶侯算是小店的常客,您稍等!”说完葛善书便麻利的下起了小馄饨。
赵祯将双手插入暖和的袖口之中,舒坦的看着葛善书麻利的用笊篱抄起馄饨在锅中晃悠几圈,又反复上下起伏,一时间居然惊叹于他的手法,居然能让那么多飘起的小馄饨一个不落的又回到笊篱中。
葛善书在碗底放上调味的材料,一勺鲜汤下去冲开,再放入馄饨后撒上鲜嫩的芫荽,笑呵呵的端给了赵祯道:“小贵人来的不巧,这几日促销,便用了鲜烫,若是过几日再来,便能尝骨汤馄饨了。”
赵祯盯着眼前云霞卧波的馄饨连连摇头:“吾瞧你刚刚的手法甚是高明,那么多的馄饨就在笊篱中不得挣脱,为何?”
谁曾想好奇的发问却被葛善书取笑道:“小贵人这是少见多怪,没得什么秘法,惟手熟尔!”这让赵祯不好意思的笑了笑,也让葛善书对眼前的小贵人充满了好感,完全不像是那些冲着自己名头而来的纨绔子弟,只知道随意呵斥。
一碗馄热气腾腾的馄饨端上了桌,赵祯便迫不及待的想要用勺子挖着吃,放入口中才急急的吐出来,烫的他连连呵气。
往日在宫中吃饭食,放入口中的时候永远都是最适宜入口的,赵祯哪里吃过这般沸热的食物。
但上了年岁的食客却在边上笑道:“小贵人,这馄饨就要趁热吃才对嘞!”
赵祯试着吹气之后放入口中,一时间肉馅的鲜美充满了整个口腔,那甘醇的肉汁让他欲罢不能,即便是烫嘴也一边嗬气一边快速咀嚼最后囫囵吞下。
微微闭上眼睛,赵祯居然有一种想哭的冲动,这是他有生以来从未体会过的感觉,不是因为碗中的美食,而是因为这自由,舒坦的氛围。
边上的说书艺人正说着环州之乱平定的段子,改名为环州大捷,四周是百姓们的叫好声以及拿着饴糖孩童的欢笑声。
眼前是自己有生以来吃过最好吃的食物,没人会时时刻刻的盯着自己,提醒自己注意天子仪容,更不用在意母后的叮嘱,以及面对群臣的对奏。
这一科赵祯深深的体会到了“幸福”的感觉。
大大的在饭桌上伸了个懒腰,若是放在以前是万万不敢的。
“掌柜的,再来点胡椒!”赵祯学着旁人的模样同葛善书嚷嚷,而葛善书嘿嘿一笑道:“来了,小贵人,这加胡椒可要另算的。”
赵祯笑眯眯掏出一枚金叶子拍在桌上:“够不够?”
这举动却让葛善书皱起眉头,眼神凌厉的扫了一眼四周,顺势把金叶子抄入赵祯的袖口,拍了拍他的肩膀道:“小贵人这顿饭就但是小店奉送了,以后这贵重之物还是莫要拿出来的好,总有些人见钱眼开,心生歹意,您孤身一人在这信陵坊可以安心,但出了信陵坊可就说不得了。”
第六百一十六章云中郡侯府的门前
赵祯第一次见识到民间百姓的智慧与善良,但也看到了其中的丑恶以及不堪。
那一片闪闪发光的金叶子虽然只是出现在桌面上短短一瞬间,但赵祯却看到了无数如同饿狼一般的眼光投射在自己的身上。
他长这么大第一次发现如此赤裸裸的不怀好意的眼神,一时间竟让他心生恐惧。
毕竟还是个孩子,葛善书微微摇头,无奈的说道:“若是小贵人的家中长辈与叶侯有旧,还是请云中郡侯府的人帮忙送你回去吧!县君一项是好说话的嘞!”
“不用,待会我亲自送他回去便是,三叔,这是小贵人的饭钱哦!”
一双白净的玉手在桌上拍下一串钱,随即拉着赵祯的耳朵便起身道:“从家中偷跑出来,你的……大娘娘一定非常生气吧?”
被抓现行的赵祯大惊失色,但在瞧见玉手的主人后便露出亲昵的态度道:“原是秦姐姐嘞!我……”
但可惜的是赵祯的话没说完就被秦慕慕拉走了,顺便还看了一眼四周的食客,只要她的目光扫过就没有不老实的,恨不得把头埋进汤碗里。
秦慕慕的眼神非常可怕,冷若冰霜的目光差点把人“冻僵”,谁也不敢再打这小贵人的主意了。
在发现赵祯出现在自己家门口的馄饨摊前,秦慕慕便猛然觉得大事不妙。
她本打算今日去往李家去寻赵清懿,可能是有孕在身,最近长公主的脾气暴躁的不像话,再加上李遵勖这几日忙的不可开交,叶安也是早出晚归,她便多多照顾一下李家,顺便给赵清懿讲讲孕期常识之类的。
害的赵清懿以为她精通妇科,没事便打发人过来请她,又不好不去,这段时间商号里的事情也忙的不可开交,实是让秦慕慕担心自己的皮肤,脾气也愈发不好了…………
但现在她看到了赵祯这小皇帝,一开始她甚至以为自己的眼睛花了,但在看到那熟悉的侧脸之后,秦慕慕大惊失色。
不过她很快便平静下波澜的心情,今日乃是赵祯去往五岳观迎祥的日子,现在出现在这里便说明小皇帝是偷偷溜出来的。
这件事显然不能闹大,只能让王帮速速前往五岳观去通知叶安,顺便把小皇帝“控制”起来。
秦慕慕没有带着赵祯进入自己的府衙,这样会让叶安有更大的嫌疑,为何赵祯不去别的地方偏偏到了信陵坊?难免让人怀疑是他教唆官家这么做的。
在自己家府衙门口的台阶上坐下,萱儿赶紧给赵祯送来了锦垫,又端来了小几,奉上茶会和糕点后这才缓缓退走。
“官家为何要逃开群臣和皇驾?”秦慕慕一丝好奇也没有的发问,她当然知道一个十五六岁的少年人正处在青春期与叛逆期,仿佛整个世界已经规则都是他的敌人,但还是不由自主的问出这个愚蠢的问题。
赵祯一副果然如此的表情,他与秦慕慕可谓是非常相熟的,没办法作为他的师娘,秦慕慕常常进出宫闱,更是给他带来过非常多的美食和小玩意,从心底里他是信任叶安与秦慕慕的。
“朕觉得皇宫就仿佛是一座监牢,朕虽然贵为大宋的官家,可想要什么,想干什么都需要任人摆布,便是陈彤都有难得的自由,但朕却没有!”
少年老成的口气让秦慕慕无奈的叹息:“有一句话官家或许听过,“欲戴天子冠必受其重!”这是您的责任,江山社稷之重便是您头顶上的天之冠。”
“嘿嘿,这话同叶先生说的一样哦!秦姐姐,我还想去一趟西水门,叶先生说过,东京最繁华之地一处是信陵坊,一处便是西水门了…………”
赵祯的话让秦慕慕微微一愣,随即笑道:“恐怕不行,官家还是在这里等着陈彤来吧!您这不辞而别定然是让皇驾乱成一锅粥的,相公们说不得已经知晓您的“出走”,谏言的奏疏可能会堆满您的御案嘞!”
赵祯看着信陵坊的繁华,微微一笑:“朕知道,但并不觉得后悔,在独自一人享受过片刻的无拘无束后,反倒是庆幸自己没有胆小而放弃这次的机会,这很好!”
秦慕慕笑着摇了摇头:“您是官家,大可巡幸东京城的,即便是现在没有机会,以后也会有机会,不是吗?”
赵祯学着叶安的模样耸了耸肩膀:“那可不一定,朕私自出来看到的东京城,与百官皆知后看到的东京城可不一样,至少朕从未在出巡的时候见过那些躺在路边的乞丐不是吗?”
秦慕慕顺着赵祯的眼光看去,与信陵坊仅仅一街之隔的铺面下,躺着几个抱团在一起取暖的乞丐,瑟瑟发抖的样子让赵祯紧皱眉头。
“叶安同您说过西水门也是东京城的繁华之地?”秦慕慕不禁好奇的发问,她去过西水门,那里与信陵坊简直不可同日而语,在那里挣扎求生的人才是东京城真实的景象。
赵祯理所应当的点了点头:“是啊!叶先生说那里乃是百姓的交易之地,河鲜,牲畜的转运之所,定然是人声鼎沸的。”
秦慕慕微微苦笑道:“看来我出现的不是时候,若是官家去了西水门便知晓什么是挣扎而生,什么是在污泥中求活了…………官家,您看到那些乞丐了吗?西水门的人甚至比他们活的还不容易,每日都要用尽自己的力气去在市面上过活,那才是东京城中的真实面貌。”
秦慕慕的话让赵祯的眼睛中充满了错愕,他原本以为西水门的人如同叶安说的那样,靠自己的本事让东京城充满活力的运转,也靠自己的本事吃饭。
很可能叶安说的与他想象中的完全不同,但看着秦慕慕坚持的模样,便知道自己怕是去不得西水门的。
“那朕如何才能看到东京城真实的模样,看到百姓们是如何生活的呢?”
秦慕慕有些欣慰,又有些为难,用手指挠了挠有些发紧的发髻,随即道:“这个问题恐怕也只有叶安能回答官家了哦!”
赵祯知道她的意思,无奈的点了点头,整个皇宫能告诉他真相的,也只有赵祯这位先生了,但他还是觉得今日跑出来是值得的。
两人便如同姐弟一般坐在侯府门前,有一句没一句的聊着,直到叶安带着陈彤出现在信陵坊的街口。
瞧见赵祯就坐在自家门口,叶安长舒一口气,边上的陈彤却是脚下一软,要不是叶安扶着他,他已经趴在了地上。
他被吓坏了,同时也庆幸官家在信陵坊而没有去其他地方,但叶安却对陈彤耳语道:“接下来你便要受点苦了,也好让官家长点记性才是啊!”
“叶侯,这样不好吧?”
“你说呢?!就算我不让你吃苦头,相公们能放过你?还是吃些苦头,总比调离官家身边要来的好,不是吗?”
陈彤脸色数变,最后咬牙道:“好,奴婢为了官家也愿受这一身的皮肉之苦!”
“这就对了,别怕,就是有点疼而已…………”
第六百一十七章规矩该如何打破?
叶安对赵祯出走这件事上保持中立态度,尤其是在看到赵祯与秦慕慕坐在自家府宅前的台阶上,便更觉得,这场出逃也并非没有意义。
虽然是短暂的与平民百姓接触,但总比在深宫中什么都不懂要好,叶安甚至可惜赵祯没有先一步去往西水门,那里的“世界”才算是大宋百姓的最真实的一面。
信陵坊的繁华随处可见,这些都是用钱堆出来,无论是信陵坊的百姓还是来到信陵坊的百姓,在经济收入上和购买力上都是相当可观的,所以赵祯看到的几乎都是家境不错的百姓。
踹开想要跟随自己的陈彤,叶安缓缓走到家门口,瞧见秦慕慕向自己皱眉示意,叶安给了她一个安心的眼神,
一屁股坐在了赵祯的身旁,也不看他只把目光放在太阳西沉的天空上:“官家为何出走皇驾?难道就是为了一看这东京城中的繁华?”
不知为何,赵祯觉得现在的叶安和往日里完全不同,身上甚至有一股子失望的感觉,对于这样气质大变的先生,他终于觉得自己这次的所作所为不是那么骄傲的事情了。
“朕只是觉得自己像是笼中鸟,既然朕是天下之主,那又为何不体会这天下?”
叶安摇了摇头,他并不满意赵祯的这个回答,过分的强调了自己的处境和委屈,但却说的那么的“小清新”。
见叶安没有说话只是摇头,赵祯更加担心了,试探着说道:“朕这是错了吗?”
但叶安却再次摇头,长叹一声道:“官家想要亲眼看看您的江山并没有错,微服私访也是最好的办法,但有一点您却是忘记了,您的身份!您是大宋的帝王,汉家的天子,身负万民之责,一行一动关乎国体。”
“又是老调重弹,叶先生与其他先生朝臣们没有区别嘞!”赵祯不满的撇了撇嘴,这些他当然知道,朝臣们不都是用这些大义捆绑住自己的吗?
看着边上气鼓鼓的小皇帝,叶安笑了笑,叛逆期的少年哦!还真是需要自己更好的引导才是呢!
指了指信陵坊中排队购买商品的百姓,叶安笑道:“官家觉得他们为何要排队?这些铺面为何不以价高者优先的道理,让那些出价高的人先拿走货物?”
赵祯理所当然道:“这样岂不是坏了规矩?”
叶安又指了指扑买的兴高采烈的百姓道:“那为何扑买失败的一方甘愿让卖家拿走全部的铜钱?”
赵祯奇怪的看向叶安道:“那当然也是坏了规矩啊!”
叶安点头道:“没错,这就是规矩,规矩就是用来约束人的,也是用来让双方公平的,虽然做不到绝对意义上的公平,但有时规矩就是规矩需要遵守!”
赵祯知道自己又落入叶先生的圈套之中,刚要开口反驳,叶安却又道:“官家也有官家的规矩,您可以微服私访,但要告知圣人,获得圣人与相公们的同意,若是不能便要靠自己积极争取,想办法获得他们的同意,至于用什么办法,用什么手段那便是您自己的事情了,但前提是不能用随性的方法暴力的打破这种规矩!否则必定会有人付出惨痛的代价!”
赵祯微微一愣,呐呐的说道:“谁会付出惨痛的代价?”
叶安指了指远处快要哭出来的陈彤道:“他要付出惨痛的代价,还有专司您安危的带御器械,以及环卫您的宽衣天武,他们都要因为您的随性付出代价,官家觉得若是他们被处以大辟之刑,亦或是流放千里,您的心中会好受吗?”
“大……大辟之刑?!朕能赦其罪吗?”
叶安充满笑意的看向赵祯反问道:“您觉得能吗?”
此时的赵祯终于回过神来,心中不光有了悔意,更有了一丝恐惧,在这么做之前他完全没有想过会有如此严重的后果。
看着有些焦虑的小皇帝,叶安知道自己的目的算是达成了,也知道眼前的赵祯越来越富有同情心了,一个有着同情心的帝王或许比什么都重要,甚至超过了他这次微服私访的收益。
“官家,规矩这东西是可以打破的,但要用您自己的手段去打破,而不是利用别人的疏忽,更不能以别人的痛苦来满足您的欲望。”
赵祯垂下了脑袋低声道:“就像是贼偷一样?偷了别人的东西便是利用别人的疏忽打破了规矩,让被人受到损失?”
“臣可没有这么说。”
“你就是这个意思!”
“这是官家的理解,与臣无干!”
秦慕慕看着犟嘴的两个人哭笑不得,刚刚还是好好的讲道理,怎么突然就变成了小孩子之间的吵嘴了?
“好了好了!官家已经找到,你就不要再用你那套方法恐吓官家了,叶郎好好说话!”
瞧见漂亮媳妇风情万种的白眼,叶安嘿嘿的笑道:“好吧!臣向来是奉行赏罚分明的,做错的事情需要批评,但对的事情也需要表扬和鼓励!”
这话终于让赵祯好受了些,也让他的脸上恢复了笑容:“叶先生的意思是朕这么做还是有好处?”
“有!必定是有的,臣常说的是什么来着?辩证!又不好的地方也自然会有好的地方。官家能够亲自走到民间来看一看,看一看百姓的疾苦,有这份心且能付之于行动,这就是您最大的收益!”
看着小皇帝逐渐变得骄傲的小脸,叶安正色道:“微服私访是您可以最直观的看到百姓生活,知晓国朝之政对百姓影响的结果!您虽然也能感受到无拘无束的感觉,但这并不是重要的,重要的是您亲自见识过了百姓是如何生活的,当然今日您看到的只是一个片面的,狭隘的百姓生活,眼下是年关,又是在繁华的信陵坊…………”
“朕倒是想要在寻常日子里出宫去别的地方看看,但有机会吗?!”
看着赌气的小皇帝,叶安笑了笑:“或许是有的……今日就算是您的第一堂社会实践课了,还请官家回宫之后写下观后感,记录今日在信陵坊的所见,所闻,所得!明日正月十五元宵节,臣会在宣德楼上批改!怎么样?官家禁不禁喜!”
赵祯万万没想到自己出走五岳观皇驾居然还能获得一份课业,随即好奇道:“朕什么时候还能出宫微服私访?”
叶安并没有回答赵祯,而是指了指远处急的原地拉磨的陈彤道:“官家还是想想如何面对相公们吧!此事也万万不敢欺瞒圣人的…………”
“啊!叶先生救朕!”
“官家这时候才知道怕了,是不是晚了点?”
第六百一十八章叶安的“狡辩”
五岳观的中太一宫中安静无声,只有刘娥冷峻的脸庞挂在珠帘之后,赵祯跪在珠帘之前有些慌张,现在的他才真正的知晓怕了,也知道今日自己私自出走惹了多大的事情。
但好在吕相公与王相公刚刚为自己开脱,只不过这两位敢在大娘娘面前据理力争的相公已经被圣人给“请走”了。
不过又好在自己身边还有俩个人陪着,一个是跪在自己身后块吓瘫了的陈彤,一个是向来不畏惧大娘娘威严的叶先生…………
不知为何赵祯总觉得只要有叶安在,那就一定不会有大事,但事实上他错了,刘娥在静静的看着这三人之后道:“叶安,你身为官家的侍读学士,本有规劝官家之责,官家向来信任你,但你往日为官家讲学之时却从无规劝官家着重礼法,此乃大纰漏!此举以算是不忠之举!”
赵祯本以为叶安会据理力争,但谁曾想叶安居然拜下道:“臣知罪!官家年幼叛逆,此次出走五岳观乃臣规劝不足所致!臣甘愿受罚……”
“你以为受罚便妥帖了?!”刘娥猛然娇斥,顿时让边上的赵祯抖了抖,他从小到大还没见过大娘娘这般的失态,而后面的陈彤则是更加不堪,直接软倒下去。
面对刘娥的愤怒,叶安此时并不意外,相比其他人,刘娥更加在乎赵祯的安危,她的所有权利甚至是大宋的未来都系在赵祯的身上。
如此出格的事情刘娥能克制在珠帘之后发火,叶安已经觉得这是非常难得了。
陈彤算是最倒霉的人,他被刘娥施以脊杖五十,这个处罚对于年纪这么小的陈彤来说简直与杀他无异,即便不死也要落得终生残疾。
这就是叶安所说的“有点痛而已”?!
瞧见直接下晕过去了陈彤,赵祯忽然明白叶安之前告诫他的话是什么意思了,连自己最亲近的内侍大娘娘如此责罚,那带御器械以及宽衣天武定然是会处以重刑的。
赵祯没有别的办法,只能向叶安示以求救的眼神,显然他不希望陈彤受到如此严重的伤害。
“娘娘息怒,陈彤身为官家身侧之内侍,此事应付全责,而非因其常伴官家左右而姑息!”
随着叶安的话赵祯变了脸色,而刚刚转醒的陈彤再次翻了白眼晕死过去,但叶安接下来却道:“臣以为当押送皇城司查办!”
刘娥有些奇怪叶安非但没有为陈彤开脱,还要把他送去最为酷烈的皇城司,谁不知晓内侍一旦入了皇城司,不死也要脱层皮?但一想到赵祯居然在他的眼皮子底下出走五岳观,刘娥心中便是升腾起一股无明业火。
“准奏!叶安别以为你就能逃过责罚,本宫要治你一个渎职懈怠之罪,足够你在诏狱中待上几年的了!”
叶安无奈的耸了耸肩,这事情说实话和自己并无关系,虽说可能与自己往常的教育方式有关,但在这个时代教唆罪可是不成立的。
“臣知罪!”叶安再次拜下用上了万金油的说法请罪,气的刘娥一时无语,这小子是永远也不会在自己面前服软的,甚至连心甘情愿的道歉也不会。
深深的吸上一口气,刘娥强压住自己内心的愤怒,小声道:“都起来吧!此事尚无他人知晓,只是吕相公与王相公知晓始末而已,陈彤押送皇城司受罚,至于叶安………你寻得官家有功,过功过相抵便也作罢!”
刘娥不傻,她当然不能动叶安,还指望着叶安给她赚钱呢!
至于此次事件唯一倒霉的人,那也只有陈彤这只倒霉的替罪羊了,当然项奎以及他说统领的带御器械也必须要受到责罚。
反倒是宽衣天武因从始至终并未知晓此事而被宽恕,若是连他们也被治罪,那便是告诉外人中太一宫中出了什么事情。
对于这样的操作叶安是心领神会的,赵祯有些抱歉的看着陈彤被拖走,但他一想到叶安会主动罪责陈彤便觉得不对劲,很快他便想起皇城司地都监乃是老陈琳,而老陈琳就在叶安的府宅之中…………
至于为何陈琳没有出现,多半也是因为叶安已经寻到自己的缘故吧?
赵祯在胡思乱想的时候便被刘娥打发走了,至于叶安却被留了下来,赵祯走的时候满脸的同情,在他看来叶安被刘娥单独留下对奏一定会被斥责的很惨。
当然,事实也是如此,在没人之后,刘娥便对叶安一顿好生责骂,这是她能享受的“特权”,因为叶安根本无法反驳她的话。
“官家往日所学皆合乎一个礼字,张怀政与王渊皆为高德大儒,无论讲学皆遵循天子之道,循循善诱,你却说你能授官家帝王之道,但就是这般的帝王之道?”
叶安淡淡的点头道:“臣觉得自己往日所教并无过错,官家就是该看看宫城之外的世界,就应该了解民间疾苦,凡是如此的帝王皆可为圣贤之君!”
“还敢狡辩!今日只是便是你所授官家的帝王之道?!”
刘娥刚要发难却被叶安给打断:“太祖出生于军伍,太宗亦然,真宗浅邸之时居于王府,皆不离百姓之生活,故体恤百姓之苦,知政令通达之要!今官家久居殿庭之中,虽有圣人之学相伴,然不解民之所生,不知粥米之贵,便是爱民如子,亦或错爱矣!”
刘娥微微一愣,但叶安并没有打算结束,而是看向她道:“圣人出生于何处?民间之事,苛政之恶,酷吏之奸,莫不深有体会吧?若是有一天官家亲政,不知天下之事又如何执掌天下哉?!”
叶安的话当然是没错的,实践出真知可不是后世人才发现的真理,相反躬亲国事一项是汉家皇帝的要务,否则每年为何要皇帝亲耕,皇后亲蚕?就是为了祈福的作秀?
看看王朝循环的规矩,很容易发现越是开国之初的几任皇帝对民间的了解十分透彻。
相反越是往后,帝王越不想出宫,因为皇宫会满足他们的一切所需,但一个不了解民间生活的帝王又如何能管理好这个国家?
刘娥的苛责声稍稍舒缓了些:“就算如此,但眼下官家年幼,擅自出走又无环卫相随实乃荒唐之举!”
这一次叶安果断的点头认错,并且态度诚恳道:“臣知错,甘愿请罪领罚!”
见他忽然态度转变如此之大,真诚的向自己认错,刘娥反倒是有些狐疑。
第六百一十九章正月十五
正月十五元的元宵节对于宋人来说是一场堪比春节的盛大节日,今年赶上了双春节,从冬至开始开封府就在筹备山棚的建设。
眼下山棚已经足够高大,叶安与秦慕慕作为勋贵和诰命皆在天家的邀请之中,有幸与圣人官家一起在宣德门上欣赏元宵佳节的盛况。
坐在自家的牛车上,秦慕慕看着外面高大的山棚惊呼连连,即便是对于他们这种经历过后世伟大奇观一般建筑的人来说,眼前的高大山棚也足够拥有震撼力了。
山棚的高度已经超过了宣德门,这是唯一可以在年节之时超过宫墙高度的短期建筑物,其他的酒楼正店虽然也有,但相比大庆殿的屋檐却也是还要低上一些。
高大的山棚用各色木料以及松枝搭建,上面还辅佐了各色的花朵与彩旗装饰,远远看去便如同一座彩山,更加壮观的是开封府的差人已经开始往这座彩山上点灯火了。
各色模样的气死风灯在被高高的挂在彩山上,一旦太阳全部落山,这彩山便会灯火辉煌,有懂行的路人在边上高声炫耀:“待开封府的差人点满彩山,必定是太阳落山之时,届时灯火辉煌,映照之下天有彩霞之景嘞!”
叶安不满的撇了撇嘴:“这般的灯山……简直就是一个燃烧筒,一旦烧起来谁也不知会怎样,冬日里天干物燥的,谁知道大风裹挟着大火会烧到什么地方?”
秦慕慕不满的白了叶安一眼:“你就不能说点好的?这纯手工的灯山不比后世那些机器搭建出来的景致要漂亮的多?”
“不觉得,我倒是觉得你昨晚在房间里放的LED彩灯更好看些…………”叶安嘿嘿一笑,却让秦慕慕的俏脸猛然一红,回头看向坏笑的叶安,于是冲着他的胳膊就是一口,车厢中响起“嗷”的一声惨叫,但很快就被路人的嘈杂声给掩盖下去。
萱儿有些嫉妒的看着这两人,再怎么说自己一个黄花大闺女在这里,侯爷与县君也不该这般的调笑不是?
县君答应自己帮忙说项的,但侯爷依旧不同意,这不是县君的错,更不是侯爷的错,只是自己没有那么好的命,连给侯爷做个通房丫头的命都没有,她更不敢奢望妾侍的位置了。
萱儿总觉得侯爷与夫人两人不像是大户人家的模样,没有那么多的规矩,每日都是那么的轻松,无拘无束。
大概是注意到了萱儿的模样,秦慕慕狠狠地白了一眼叶安,随即便与她说话去了,至于叶安只能完全无视,一开始他甚至怀疑这是秦慕慕对自己故意的试探。
从后世的回到了大宋是不假,但两人的爱情观和价值观却没有改变,一个受到后世教育和影响的女人,怎么会和另一个女人分享自己的男人?
但后来叶安才知道,秦慕慕只是想要给萱儿一个名分,在云中郡侯府获得一个理所应当的名分而已。
好家伙,把自己当“工具人”使唤呢?!门也没有啊!叶安当然抵触这种行为,不光抵触,甚至还把秦慕慕说了一顿,并且许诺给萱儿寻个好人家。
毕竟是个苦命的姑娘,叶安可不好意思再祸害她,至于给她寻哪门亲事,叶安还在观察中,当然他更希望萱儿自己挑选如意郎君。
牛车很快便到了宣德楼,而那坐巨大的山棚已经变得灯火辉煌,无数的百姓已经在边上观瞧,而中间留给士人通行的道路却也更加狭窄。
叶安非常感叹这个时代士人,文人与百姓之间的距离,若是在后世朝代之中,那种无法逾越的鸿沟几乎会压得人喘不过气来。
和萱儿一样,叶安与秦慕慕也能感受到这个时代的不同,在他们内心深处还是相当拥护这个时代的,也并没有觉得封建统治就是多么的不好。
一辆马车与叶安的牛车并行,阻挡了本就不宽阔的道路,这是一种非常失礼的行为,但车窗探出的脑袋让叶安顿时尴尬起来,毕竟给人家下了绊子,“苦主”找上门来也是理所应当。
“夏制诰,叶安有礼了……”
叉手对夏竦行了一礼,对面不满的眼神才稍稍有所平静:“当不得叶侯如此一礼,不知为何叶侯要把夏某举荐给圣人?还是专司钱庄之事?”
叶安露出一副敬佩的表情道:“当然是因为夏制诰的才能出众!早就听闻夏制诰善于财货之道,圣人向叶安征询妥善之才,自然非夏制诰莫属啊!”
“可我不愿趟这趟浑水!”
叶安奇怪的看向夏竦,又看了看四周嘈杂的人群,微微一笑的道:“此处不是说话的地方,还是待会再同夏制诰说话。”
夏竦长叹一声,虽然结果他无法改变,但他却想要知道自己哪里得罪了叶安?难道是因之前要买下他信陵坊的宅院?这小子不会一直记仇到现在吧?
尤其是在自己出外已经是铁板钉钉的事情上,他居然从中横插一刀,生生断绝自己出外的机会,还被搅如圣人的买卖中,这算什么事情!
夏竦当然知道所谓的钱庄是在做什么,就是圣人在拿内藏库的钱在做买卖!
之前不让放长生钱和福寿钱的举动,敢说同此事无关?这招数实在太过下作,就是想要一家独大,与民夺利!
夏竦想想都觉得胸口疼,毕竟他在长生钱和福寿钱中都有份啊!
上了宣德门便算是在宫城之中了,秦慕慕自然被侍女引去了诰命夫人所在的棚子下,至于叶安无奈的被夏竦拖走,秦慕慕给了他一个好自为之的眼神。
宣德楼门是皇宫中最外围的大门,虽不通禁中但依旧是朝廷重地,即便是今日刘娥与赵祯要与民同乐,但宫墙十丈之内依旧生人勿近。
宣德楼上,朝臣们三五成群的闲聊,或是谁的字又有精进了,或是谁对论语的理解又有什么独到之处,文人嘛……总是喜欢在这方面花更多的精神,权当是休闲放松了。
不过官场上也有三六九等之分,这些都是一般朝臣的交流方式,而范雍,王曾,冯拯等人谈论的却完全不同,或与朝政有关,或涉及天家,至于叶安和夏竦却是聊着他们的“生意经”。
第六百二十章“笼中鸟”
“圣人的钱庄想要赚钱段时间是不可能的,你知晓这一点的!”
“但这却是长远的收益,是一种长期投资,有弊就必然有利,你别想着把钱庄变成快速赚钱的买卖,这不可能也不现实!”
“那我的意义何在?!”
哈……夏竦终于露出了他的真面目,果然叶安从一开始便怀疑他找自己的目的,不光光是为了兴师问罪,相反他是个精明人,一个专向刘娥负责,或者说只对天家负责的全新三司官署衙门有着太多出人头地的机会。
夏竦虽然失去了出外为官的机会,但这并不意味着一种损失,相反对他来说在这个全新的官署衙门中能再一次崭露头角。
夏竦的能力是有目共睹的,尤其是在他出使契丹之后,本来就应该得道升迁的机会,而这次出外也就是对他的培养,或者说是奖赏。
但现在他被叶安按在了东京城,却也获得了一个不错的机会,尤其是同刘娥走的更近的机会。
能在叶安面前说出这样的话,自然证明他已经接受了这个职位,叶安胸有成竹的笑了笑道:“你想要证明自己在朝中的价值,想要向圣人证明自己的才学,钱庄又有何不可?虽说段时间不一定有收益,但长远下去…………”
“你觉得圣人能等得到长远?”夏竦看向叶安,意味深长的表情尤为明显。
叶安再次露出胸有成竹的笑容:“当然能等到!我相信圣人还能“权处军国重事”一段时间,你觉得呢?”
夏竦瞳孔猛然一缩,如同毒蛇一般盯着叶安道:“没想到一项以孤臣自居的叶侯居然是后党?!”
叶安微微皱眉,即便是在夏竦锐利的眼神下依旧淡然道:“后党?说不上,我并不是后党,但也不希望因官家亲政而与圣人交恶,更不希望朝堂动荡祸及江山社稷。”
“那你何出此言?眼下朝堂之中上谏官家请奏亲政者多如牛毛…………”
“扯远了,说到底还不是你不想和圣人扯上关系?但别忘了,你现在想出头,按文官普遍的道路向前走还要走多久?我不认为你会在短时间获得相公们的青睐,毕竟……锁厅试考的再好也是锁厅试不是吗?”
叶安的话命中了夏竦的死穴,在稍稍愣神后终于叹道:“你说的没错,从未想到你这般的年岁能把朝堂上的事情看的如此通透。”
夏竦是无奈的,他必须做出选择,若是坚持出外便意味着现在得罪刘娥,但若是不出外接受了这个三司全新的官署长官之位,那他便会被朝臣们认为是后党。
他纠结于此,也是今日寻叶安的主要目的,在当他得知叶安居然看好刘娥之后,心中便怀疑叶安是后党,但叶安毕竟是官家的侍读学士,这种身份使得他又不可能是后党。
通过这场对话夏竦便想要确定叶安的立场,他要知道叶安是后党还是皇党,但结果并不能令他满意,叶安的表态让他看不懂,看似是支持圣人监国的,但他对官家又是夸赞有嘉,多有护佑。
这么看来还真是如他所说在朝堂中属于孤臣,谁也不帮,但却也是谁都在维护。
夏竦觉得叶安这样或许是最好的状态,虽然没有靠山,但谁也不会动他,这也许就是他最大的仪仗。
夏竦很想成为叶安一样的人,在朝堂之中没有背景,也没有靠山,但却能轻松的游走在各方势力之间,甚至连圣人与官家那里也得到信任,但可惜的是他夏竦不行啊!
从他当初接受吕夷简的“善意”之后,他就已经成为吕相公一党的人,这一点即便是他想要抹去也无法做到。
而恰恰就是这一点,使得他现在被刘娥调任到三司之下的官署衙门出任主管成了一种背信弃义之举。
朝堂现在看似平静,但实际上在这平静之下却很是混乱,王曾,吕夷简,王钦若,范雍,甚至是曹利用与冯拯都是各怀心思。
便是双方之间互为合作,在这合作之下也各自有自己的利益所在。
夏竦看着眼前的少年人,他并不觉得叶安能够把这其中的关系理清,甚至是处理的稳妥,但他还是在看了看宣德楼上的众人后,怀着试探的口气道:“长生是想要让夏某与你一样成为孤臣?”
“你能做孤臣?别逗了……”
叶安不屑的撇了撇嘴,夏竦这个时候说出这样的话便有些不着调,谁不知道他已经被归类于吕夷简的一党。
标签这东西一旦被打上就很难摘除了,即便是夏竦想要刻意的与吕夷简保持距离,但现实中却是根本无法做到,因为是吕夷简向圣人建议派遣夏竦出使辽朝的!
也是吕夷简在提携他夏竦,每次吕夷简的饮宴夏竦几乎都去过,若说他不是吕夷简一党,谁信啊!
被叶安嘲讽的模样激怒,夏竦本打算发作却突然一下僵住,在稍稍愣神后看向叶安道:“不对!你想离间我与吕相公?!一旦我接了圣人的差遣…………”
叶安烦躁的伸手打断夏竦的话:“你给我打住!别以为谁都和你一样,我可不是在帮圣人施以手段,完全是因为你在财货一道上的能力,这个衙门的名字还没有拟定好,且受三司监管,圣人问我谁最合适作为主官,我便自然而然的想到了你,也认为你有这能力便举荐了你,实无他想!”
果然夏竦的机警让他已经逐步察觉到了危险,但叶安还是要把戏演下去,没错,他就是为了让夏竦与吕夷简摆脱关系,这样人若是不能把他按在自己的眼皮地下,那早晚会成为一代权臣,同时也会不择手段的谋求利益。
更重要的是,自己的格物之学需要他,便是与虎谋皮也要让夏竦成为“自己人”,而第一步便是让他与吕夷简产生分化,与刘娥之间也互相猜忌,那实在是没有借用钱庄之事更好的办法了。
这些不是来自于这个时代的政治智慧,相反而是来自于自己曾经的老师,老先生虽然一辈子都躲在象牙唐中教书,但对政治的感悟却是惊人的,真是因为了解政治,所有他才不愿参与,但一个优秀的人怎能甘于隐藏自己?
与是叶安便成为他最好的倾诉对象,可以说叶安现在所使用的政治智慧乃是后世学者总结出来的,更加精准,也更加具有前瞻性…………
而夏竦就是第一只被困住的“笼中鸟”。
第六百二十一章曹家的“善意”
还真的是被王渊给说对了,叶安作为孤臣还真的没有办法在朝中完全孤立,从一开始王渊就说过孤臣是办不成事的,即便是魏征也并非一届孤臣。
夏竦便是叶安的第一枚棋子,也是最不安全,最不稳定的棋子,想要完全掌握这枚棋子,就必须从思想的本源上改造他。
好在叶安还有时间,还有对历史的足够了解,夏竦是个什么样人,他太清楚不过了,这个胸怀大志,拥有极大政治抱负的人是不会轻易走向堕落的,这恰恰是他可以利用的地方。
从始至终叶安都没有怀疑过格物之学对夏竦的打动,相反夏竦在看到格物带来的好处后非常的羡慕,这就是最为关键的一点。
宣德楼上的这场对于无论是对叶安还是对夏竦都是具有积极意义的,在朝堂上两人有很多相似之处,但也有着非常多的不同。
夏竦看到了叶安作为孤臣的好处,他实际上也希望做到叶安这般,但他又同样知道自己离不开钻营,毕竟不是谁都拥有如此好的家学,以及得到官家与圣人的青睐。
看了看叶安轻松的模样,夏竦觉得这小子一定是得了老天的眷顾,不说天家,单单是朝中相公和官员们对他叶安的评价也不低,最重要的是几乎都没有敌意。
要知道他叶安不是儒学出身的,无论他把格物之学与儒学捆绑的多有多的紧密,但事实上叶安的格物与儒学之间还是差之万里的。
何况他还有勋爵在身,无论是与外戚还是将门都有所联系,可作为文臣的相公们却并不排斥这一点。
至于将门和外戚,对叶安那更是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亲近…………这些都让夏竦百思不得其解。
正在夏竦思索其间,一位身着武将袍服的官员走了过来,身型壮硕膀大腰圆,夏竦看了他的身型便知道是曹仪,最近这个在环州赫赫威名的武将都快被宴席吃成一头猪了。
“叶老弟你做事可不妥帖啊!咱们在环州说的好事,怎生到了东京城便不来家中拜访了呢?!”
曹仪的大嗓门顿时引得周围朝臣侧目,但知晓他的身份也只能暗中骂一句“有失体统”,毕竟曹家乃是将门中的显贵,又得了战功,这样的人不好得罪。
夏竦撇了撇嘴,便迈步走开,他不希望和将门扯上任何关系,反倒是曹仪并不在意,拍着叶安的肩膀道:“长生啊!咱们可是在环州说好的,信陵坊的买卖……对不对?岂能食言而肥嘞!”
看着肩膀上的大手,叶安无奈的笑了笑:“长生的府宅就在信陵坊,又不会长腿跑了,曹家哥哥有何可担心的?”
“我担心你忘了我…………”
看着曹仪八尺高的壮汉用这般幽怨的语气同自己说话,叶安下意识的打了个寒颤皱眉道:“好好说话,南门大街上便是普惠商号的总号,你想要从中分一杯羹,那应该先去高头街才是,毕竟李家也是普惠商号中的东家,你说是不是?”
“你若是不点头,李遵勖不可能点头,这生意他家只出钱,虽说也有管过,但终究是还是你云中郡侯府拿主意不是吗?”
叶安看向了曹仪,没想到他倒是把普惠商号看的透彻,但可惜的是他并不了解普惠商号的运行方式。
“哥哥想差了,日常管理是秦慕慕与各个铺面的掌柜负责,并且由长公主监督,这些掌柜的当中也有李家铺面的掌柜,你是知晓的!至于曹家想要入股这件事,我家说的不算,秦慕慕说的也不算,当然李家说的也不算,需要云中郡侯府,李家,王家,三家同意,你曹家才能入股进来。”
“等等……等等……这其中与王家有何关系?!哪个王家?!”
曹仪一脸的惊讶,什么时候王家也扯到了普惠商号的买卖中了,为何他不知此事?
叶安笑了笑:“还能有哪个王家?自然是王尚书家啊!”
“王皞?!他什么时候入股你普惠商号的?!再说这王家可不是他当家!”
叶安耸了耸肩膀道:“这我可不管,我当初拿的就是王皞的一千贯,这也是普惠商号干股的一部分,现在这一千贯已经变成八万贯,并且每年都在增加,你说王家算不算是普惠商号的东家之一?若是曹家想要进来,那就必须三家同意才行,这就需要你曹家展现出实力了。”
曹仪被叶安的话弄得有些迷糊,摇了摇胡萝卜一般的手指道:“长生你先等一下,也就说是谁要入……股你们普惠商号,谁就需要得到三家的同意,而若是我家想要入股,就必须说服你们三家?”
叶安点了点头:“没错就是这个道理,否则谁家说了也不算,这是规矩!”
“这不是难为人的规矩吗?!我曹家乃是将门,王家乃是文臣,这如何能走到一起做生意了嘞?!”
曹仪差点吼了出来,但还是生生忍住,压低声音道:“谁不知晓普惠商号的买卖已经是东京城中响当当的字号,你们在东京城各处租卖铺面,这必定是要有大动作的,既然要做大事,那就必定要花钱,我曹家不才略有积蓄,你看这不是相辅相成之势吗?!长生你我是有交情的,我与李遵勖也是从小长到大的伙伴,只要你发话,他自然会同意,至于王家我却实在无法开口,武将登门相公府宅,这传出去了,不好…………”
“你的意思是让我帮你游说这两家?但我可告诉你,长公主对你家大娘子可是十分不满,这种不满可不是门第之见,乃是亲族之间的鄙夷和不屑,我这话够清楚的了吧?!”
曹仪脸色顿时变得铁青,咬牙切齿道:“你家嫂嫂就是蠢女子!这件事我已经知晓,得罪长公主简直就是愚蠢到家了,还望长生好生相助,哥哥愿带你那惹事的嫂嫂亲自向长公主登门谢罪!”
叶安微微点头,看来曹仪自己也知道事情的严重。
赵英姬身为皇族,又是曹家的媳妇,却在丈夫出征的时候拖后腿,这已经不是能用愚蠢来形容。
她与赵宗礼以及赵宗说之间不清不楚的合作关系,使得自己根本就无法接纳曹家进入商号,这一点赵清懿也非常清楚,所以才会这般的刁难。
叶安微微感叹,长公主真的是把普惠商号当作共同的产业来经营啊!对于这样的合作伙伴,叶安必须基于充分的尊重…………
第六百二十二章曹家的商机
叶安与曹仪之间进行了短暂且深入浅出的交谈,这样的结果完全出乎了曹仪的意料,原本他对入股普惠商号是胜券在握的,但没想到最大的阻力居然是来自于自己家中的婆娘,以及王家。
此时的他有些欲哭无泪,原本这件事并不复杂,以他与叶安在环州的关系,再加上与李家的基础,曹家应该能够很轻松的进入普惠商号之中,一起赚钱,但事实上却是恰恰相反。
普惠商号的利益有实在太过庞大,从年后开始,普惠商号正在东京城中不断的买卖铺面,曹家早已从中嗅到了商机。
现在曹仪唯一想要做的就是回家把自己的那个蠢婆娘揍上一顿!但赵英姬现在却在圣人的邀请的诰命夫人之列。
好在来之前她就已经答应过自己,务必与阳城县君交好,让县君从中帮忙斡旋,再不济向长公主当面赔罪也是应该的。
曹仪已经做好了最坏的打算,他知道曹家想要上普惠商号这艘大船,就必须做出一些牺牲,钱财是小事,曹家有一笔庞大的积蓄。
但曹仪还是想起了二叔的那句话,若是人家就是不愿让曹家入股,从某种方面也代表了王家或是李家的态度。
至于云中郡侯府的态度,倒是清楚的很,叶安已经答应自己帮着曹家游说另外两家,就看人家要开出什么样的价码了。
东京城中的利益一直在不断的纠缠,盘根错节的很是混乱,但再混乱曹仪也没想到,普惠商号居然会聚集了外戚,文臣,以及叶安这个孤臣,若是曹家也加入其中,那便是连将门都有了,而这个看似没有任何关联的商号未来会如何?
曹仪忽然之间便有些明白二叔为何要让自己务必加入到这个商号之中了,这个商号或许真的像叔父说的那样并不简单。
以曹仪对叶安的了解,他不会无缘无故路只是为了赚钱,说是单单为了赚钱而开办这么一个庞然大物出来。
很多人看不清普惠商号的未来,但曹家的家族曹玮看到了许多不为人知的地方,他力排众议要求曹仪想方设法的与普惠商号接上关系,最次也不能与其交恶,并且警告了曹仪,让他约束好自己的婆娘,绝不可再与赵宗说兄弟二人来往。
用曹玮的话说,“将门可与文臣家的铺面做买卖,可以同外戚做买卖,甚至可一同孤臣做买卖,但绝不能与宗室沾染在一起!这是犯了天条大忌!”
即便是曹仪也知道这话是什么意思,和宗室沾染在一起,若是无事还好,一旦出了事,天家不会治罪宗室,反倒是会把曹家变成替罪羊。
想想自家婆娘,曹仪便一肚子怨气,本来他与赵英姬的婚事便是早早定下的,也是天家为了拢络曹家的手段而已,现在看来却是作茧自缚了。
随着鼓乐齐鸣,所有人都不再言语,赵祯一身常服的出现在了宣德楼上,群臣叉手行礼。
“盛世佳节,四方和泰,朕与众卿共赏灯山美景!”
赵祯的话意味着正月十五夜元宵节的开始,在叶安看来这也是一场盛大的活动表演,御街两边的廊下,表演起诉一愣的杂技,歌舞百戏顿时连成一片。
音乐声和人们嘈杂的声音混合在一起,各种表演绘声绘色的进行,一时间东京城迎来了一场“盛世”。
此时的叶安才知道这个时代的业余文化生活有多么的丰富,甚至完全超出了他的想想,相比之下后世的大型文艺汇演也显得有些单调。
锤丸蹴鞠,踏索上杆,倒吃冷陶,口吞宝剑,药发傀儡等等表演五花八门,这些杂技中有不少在后世根本就闻所未闻,见所未见。
吐五色水的,旋烧泥丸子的,大特落是一种从高处忽然落地又在半空悬浮的杂技,惊险刺激,令人咋舌,而反弹琵琶,如风飘舞的天仙舞更是让人惊艳,叫好声连连不绝。
耍猴百戏的,鱼跳刀门,招蜂引蝶,呼唤蚂蚁等等奇门异术让叶安这个看惯了后世杂技表演的人都觉得大为惊奇。
赵祯让陈彤把叶安唤道跟前,提出自己不明白的问题让他解答这些技艺中的奇妙之处,叶安在观察一会大多能给出合理的解释,但无一例外都要惊叹于艺人的手法和多年磨炼的刻苦。
“官家不可小觑这些技艺,看似简单但无一例外都需长年累月的联系,官家知道这是为何吗?”
赵祯笑道:“叶先生又来考校朕,自然是因为这些技艺皆是他们谋生立命的手段啊!”
叶安点头道:“官身圣明!”
随即看了一眼一瘸一拐的陈彤道微微叹息道:“这也是世间的规矩,官家若是以后还想出宫体察民情,那就先通报圣人与相公们后在出宫,臣可从中周旋。”
赵祯稍稍尴尬,但随即道:“若是通报圣人与相公,朕怕是不出得这皇宫嘞!”
小皇帝还是有些幽怨,叶安嘿嘿一笑:“或许另有转机也说不定,天下毕竟是官家的天下,是赵宋的天下,官家治国,就必须了解这个天下不是吗?”
见叶安已经把“路”铺好,赵祯眼前一亮:“叶先生与圣人说过此事了?!甚好!甚好!”
“矣?那是什么?怎生让百姓如此围观?”
赵祯惊奇的看向御街上的一处人流最多的地方,而朝臣们也注意到了那个地方,许多人议论纷纷,叶安看了过去,却发现那些围观的人距离宣德门越来越近,最后则是在人群的惊呼声中瞧见了表演,叶安差点笑出声来。
但与叶安不同,无论是群臣还是赵祯皆是一片惊呼,一个蕃僧正整个人悬浮在空中,唯一支撑他瘦弱身躯的仅仅是一枚滕杖。
即便如此他还能在这滕杖上做出各种匪夷所思的动作和表演,比如五色沙子从袖口源源不断的流出,如同瀑布一般汇聚在了地面上,双腿以一种诡异的幅度盘在空中,口中念念有词。
不少百姓已经被这独一无二的技艺所惊艳,甚至有人声称他是活菩萨在世,纳头便拜,只不过空中祈求的不是大富大贵,便是早生贵子之类的。
活菩萨叶安是不信的,秦慕慕也是不信的,在他们看来这就是比后世空中悬浮稍稍增加一些表演性和观赏性的杂技而已,但对这个时代的人来说却是一场“神迹”。
第六百二十三章天竺藩僧
所谓的空中悬浮在叶安与秦慕慕眼中不过是个稍显惊艳的杂技表演而已,对于叶安来说甚至于惊艳都算不上。
道理很是简单的,不过是一各承重装置而已,一切的秘密或者根源所在就在那根滕杖上。
滕杖应该是某种特别结实的木头,连接了一个托盘把这藩僧整个人拖住,至于那些五彩细沙,叶安不觉得和他宽大的袍子间没有关系。
“此乃神人乎?”
这是大多数朝臣以及刘娥说出的话来,但好在赵祯虽然惊讶,但却没有妄下结论,就这一点便要比大多数的朝臣以及刘娥要强。
古人依旧是保有迷信的,对于常识所不能解释的问题,他们便喜欢用怪力乱神来解释,当然这是最方便也是最能说服自己的方式。
“叶先生,您觉得这藩僧的本事是法术吗?”
叶安嘿嘿一笑:“官家觉得这是法术…………亦或是技法呢?”
赵祯挠着鬓角道:“或许是一种秘法吧?多听闻西域藩僧多有秘法,可使骨头错位,能缩在小巧的陶罐之中,甚至还能………吓!”
随着赵祯的惊呼,叶安转头看去也是惊讶的不得了,没想到这个藩僧真是个瑜伽大师,居然能把头旋转一百八十度,还能笑着念经。
诡异又祥和的模样结合在一起,不得不让人产生强烈的视觉冲击,尤其是他一手拈花,一手流出五彩细沙的模样,还真有点佛陀降世,金刚下凡的神采。
四周的百姓已经开始高呼佛号,崇拜之情无以言表,便是有些朝臣都在念念有词,至于诰命夫人那里更是不堪,不少人在城头上就向着城下的佛陀拜下,一副闹剧的模样。
秦慕慕看向了叶安,见他比划一个手势才安定下来,有些东西她是知道的,但有些东西依旧超越了她的医学常识。
震撼性的消息传播永远是最快的,御道边上的百姓越来越多,跪倒拜下的百姓也越来越多,这使得越来越多的人看到这惊骇的一幕,加入其中的百姓络绎不绝,口宣佛号者也在磕头拜下,这些大相国寺或是其他寺庙的和尚走入中心,围绕着西域藩僧坐下,口中默念经文,祥和睿智的模样仿佛在迎接神通降世。
这是叶安最不希望看到的,这是什么?这不就是在大搞封建迷信吗?与格物之学之间的冲突非常明显。
一个内侍匆匆上了宣德楼在蓝继宗耳边言语,叶安瞧得真切,蓝继宗看向城下藩僧的眼神也是惊疑不定,最后他便向刘娥奏报。
“僧人宣西域圣僧觐见!”
叶安差点把手中的酒盏甩在那内侍的脸上,不满的起身走了过去,在诰命夫人的棚子下驻足,冲着刘娥道:“圣人三思,此乃怪力乱神之举,若是圣人当真要召见这藩僧,不如让臣前往试探一番如何?”
“叶侯,这圣僧的术法你也见识过,怎生还是不信?他可是说能给我大宋带来祥瑞,祈福天下万民!圣人召见他也是为了来年的风调雨顺啊!”
总有扎耳的声音出现,叶安看向紧邻诰命棚子的宗室席位,微微一笑道:“祁国公怎生知晓他就一定是个圣僧而不是个骗子?若非圣僧,圣人却把他请上宣德楼,传出去国朝的体面何在?”
“你!…………叶侯倒是好眼神啊!这在众目睽睽之下的化境术法都能视而不见?若非得道高僧有岂能做的出!?怎么,难道叶侯并不希望其为我国朝祈福不成?这又是何居心!”
赵宗说满脸的嘲讽,在这嘲讽之下却是一股深深的凶狠,他恨秦慕慕,但更恨叶安这个已经得到秦慕慕的人,当然也不仅仅于此,普惠商号在东京城中几乎是一家独大,极少有其他的商号能与之抗衡,几次让自己家的买卖亏损,私仇公愤集于一身,岂能让赵宗说甘心?
大帽子扣下来叶安自然不会任由赵宗说污蔑,转向刘娥道:“圣人明鉴,这般的小手段若是能以术法相比实是可笑,若是圣人应允,叶安愿亲自前往,与这西域高僧一较高下,不知……”
“如此甚好!”刘娥想也不想的便答应下来,她对叶安的手段一直好奇,玄诚子之前一直说他是有家传手段的,但叶安常说那是格物之道,多次表示不可归咎于术法之列,今日难得见他要施展手段,刘娥岂能不期待?
看着刘娥兴奋的模样,叶安只能在心中苦笑,而坐在刘娥边诰命夫人席位上的秦慕慕已经在强烈隐忍着爆笑出声,肩膀耸动的模样让边上的赵清懿不满的拍了拍。
瞧见叶安走下城楼,便小声道:“你家长生真能揭穿这藩僧的术法?”
“什么术法,不过是装神弄鬼的障眼法而已,若说一叶障目的法门,嘿嘿……叶安可要比别人都擅长!”
“哦?!长生真的会术法啊!”
秦慕慕微微苦笑:“哪里有什么术法,之前不是同长公主说过了吗?那叫障眼法,就是一种戏法而已嘞!以叶安的脾气,最终必定会为圣人与官家解惑的。”
随着叶安走向藩僧,城墙上的朝臣们也被吊起了浓厚的兴趣,他们倒是要看看叶安是如何大言不惭的揭穿这位高僧大德!
“西域藩僧自然是有手段的,否则也不敢在这东京城中作法扬名,不知叶安这小子如何揭穿这术法?吕相公您看呢?”
王曾面带笑容的看向身边的吕夷简,见他的目光紧紧地盯着叶安故而开口道。
吕夷简老成的捋了捋胡须,颇有深意的看向王曾道:“王相公,您看这藩僧只是一只手搭在滕杖之上,便能让整个人悬浮空中,倒是颇为奇异啊!还有便是这五彩之沙犹如泉水流之不尽,怕是有些手段在身的,若叶安小瞧了人家,怕也是要的吃亏的啊!”
王曾呵呵一笑:“吕相公见过这小子做过没有把握的事?便是把夏竦举荐给圣人怕是也经过这小子深思熟虑的,吕相公还是莫要轻易发难的好啊!”
吕夷简捋须的手微微一顿,看向王曾淡淡道:“未曾想王相公的消息如此灵通啊!圣人与三司之间的事情,你倒是知晓的快嘞!”
王曾微微整理一番袖口,掏出手暖才道:“掐丝银镶手暖,夏竦家铺面的好东西,东京城中可没有第二家啊!”
“好器物就该用在好地方,可王相公也并未占到什么便宜不是?”
“只要吕相公没有便宜,那王某便算是占到便宜了不是?”
随着王曾的话,吕夷简与他之间的气氛顿时剑拔弩张,而四周的官员立刻躲的远远的,这不是他们能搀和其中的争斗,更不希望被殃及鱼池…………
第六百二十四章信仰的脆弱
人总是会给不合理的事情寻找一个合理的解释,这就是人的认知失调和自我辩解,这是人的一种本性,在没有办法得知事情真相的时候,便会把最终答案归咎于“怪力乱神”,因为这是唯一合理的解释。
但叶安与秦慕慕不同,他们遇到过很多超乎这个时代认知的事情,所以他们从一开始就不相信所谓的“神通”,叶安现在唯一想要做的事情就是让眼前的藩僧收了“神通”!
走下宣德楼后,即便是有宣德门前的禁军开路,叶安也是艰难前行,四周的百姓还在跪拜眼前的藩僧。
禁军们瞧见城楼上的朝臣和官家圣人都在看着这里,想要大吼让四周的百姓让路,但又不敢惊扰眼前仅靠一根滕杖悬浮空中的高僧。
那五彩细沙从始至终都在从高僧的指缝中流淌出来,仿佛永不枯竭。
藩僧就盘坐在“空中”,从叶安下了城楼子开始眼睛就没离开过他,脑袋还跟着叶安不断的旋转,最后直直的钉在叶安身上不肯移动分毫。
“和尚……”
“我不是和尚,我是修行者!大宋的官员您看我是有头发的,施主还请莫要误会,我是婆罗门的追随者,我的名字叫…………”
“我对你的一切都没有任何兴趣。”
叶安毫不犹豫的打断了藩僧的话,没想到他不是佛教,而是信仰婆罗门教,也就是那个把人划分为三六九等的种姓制度来源。
但在现在的婆罗门教与佛教却有着极大的关系,叶安随即道:“若是你要练愈加,不要在这般人群喧闹的地方练,去寻个寺庙,在那安静的环境中不是更能体会“梵我合一”的境界吗?”
达陀罗惊愕的看向叶安,他没想到眼前这个东方的少年居然知道瑜伽,更让人惊讶的是他居然知道婆罗门教中僧侣修行参悟的是什么。
“施主是宋国的官员?”达陀罗抄着一口流利的官话向叶安发问,这次不等叶安开口,边上的禁军便呵斥道:“此乃我大宋的云中郡侯!乃是一位学富五车之人!”
达陀罗看向叶安露出慈悲的笑容道:“未曾想您就是叶侯,贫僧在大相国寺挂单的时候,常常听闻您的事迹…………”
“哦?那怕是听不到关于本侯的好说法吧?”
达陀罗微微一笑,面露慈悲之容道:“贫僧从未觉得叶侯的佛门十恶与我婆罗门教有何干系,相反我婆罗门教讲究的便是上下尊卑…………”
“打住!”
叶安厌恶的看向眼前的藩僧,随手掏了掏耳朵道:“别和我说那种姓之制,那东西在我看来就是垃圾,梵天若是真的存在,就应该降下灭世之劫毁灭你们的所在,从一开始就把人分成三六九等,永世不得翻身?这是什么道理?就如同猪羊牛马一样?滚蛋!我大宋不欢迎你!还有你这拙劣的戏法!”
眼看着少年人在自己面前“大言不惭”,达陀罗并没有生气,而是笑眯眯的左手一翻,五彩细沙瞬间止住,就像是从来没有出现过一般,指了指自己右手的滕杖道:“叶侯觉得这是戏法?”
叶安不屑道:“有本事你把右手松开滕杖试试?送不开吧?即便是你松开这滕杖也会稳稳地立在在地上,还有你这宽大袍服中的支架,教你一个简单的法子,以后不要用木头,该用竹子,那东西轻便、强韧、还有弹性,可比你这粗木要隐蔽的多,我只有一个问题,你是怎么把这滕杖掩人耳目的插到地里的?看来你很轻啊!否则插得不深很容易翻倒不是吗?”
叶安三言两语便揭穿了达陀罗的戏法,见他还不打算下来,而是紧紧地盯着地上如同沙丘一般的五彩“小山”,显然他是在做最后的挣扎。
叶安可不会有什么仁慈之说,在四周百姓紧紧盯着达陀罗的时候,叶安必须要趁他病要他命,“怎么,还不打算下来?可别比我在这大庭广众之下扒了你这身皮!”
“贫僧若是就这般坦然的下去了,怕是再也走不出大相国寺!”
叶安毫无同情,只是冷冷的说道:“与佛门做出的交易?嘿,难怪你能凭空出现在这里,大相国寺的莲花法车刚刚过去吧?想般别人出头也要看看自己的手段行不行,至于这五彩沙……必然也是你早就携带在身上的,看似很多,但实际上也没有多少,只是源源不断的流出给人以不休不止的感觉,这样的戏法我汉家早就有了,算不得多么高明,你只能骗骗那些外域小邦,听说你去过庆州见过李德明?他被骗了吗?”
达陀罗微微摇头:“李德明命人直接砍断了贫僧的滕杖…………”
哈哈…………叶安一阵爆笑,随即感叹道:“还是应该使用暴力啊!你看,一切的戏法在暴力面前根本不值一提,所以你自己下来,不要让我动手。”
作为一个僧侣,在大庭广众之下装作得道高僧模样半天,最后却要在宋人紧盯之下自己揭露出手法,这实在是让达陀罗无颜面对,但看着叶安身边手持骨朵的禁军,达陀罗知道叶安已经警告过自己,暴力可以毁灭一切障眼法,自己别无选择。
于是东京城的百姓以及宣德楼上的众人便亲眼目睹了,所谓的西域高僧从一个木头架子上宽衣解带,最后缓缓爬了下。
之前的“虔诚”和“信仰”被瞬间击溃,一时间恼羞成怒的人群用各种污言秽语表达自己的“失望”。
但叶安却惊叹于达陀罗的体重,要知道这木架子连这滕杖,即便是固定在了地上,但要想支撑住这西域藩僧的重量还是很难的,可见他的体重有多轻。
此时人们才发现,原来这藩僧的身上还背了五个干瘪下去的布袋,还有连接着布袋的细竹管…………
“什么得道高僧,根本就是个骗子!”
“贼和尚从西域骗到我大宋来了?!好大的狗胆!”
之前报以“厚望”的人群立刻开始愤怒起来,达陀罗此时也顾不得宝相庄严,立刻拉着叶安的衣袖,虽然面色没有多少改变,但眼神中满是恳求,他相信如果眼前的少年侯爷不管自己,那自己一定会被这群愤怒的上国百姓给打死。
第六百二十五章不可调和的矛盾
叶安从来便没有与大相国寺和解,不是大相国寺不愿意,而是叶安根本就不会给他们生存下去的空间,大相国寺是皇帝的家庙不假,但不该仗着帝王家庙的身份在民间胡作非为,更不该打压格物。
没错,大相国寺以及佛门已经开始对格物的打压,而仅仅是因为格物对生产力的提升已经开始影响大相国寺的买卖了。
很难想象大相国寺也有俗家买卖,但确实存在。
资本这东西天生就已经存在的,大相国寺的财富积累已经到了足够支持他们资本化运营的程度,所以许多匪夷所思的事情便出现在了叶安的眼前。
这下叶安才发现,原来现实原比历史要离奇得多,东京城中的店铺有很多,但这些背后的东家中有不少却是来自一个地方,慈济商号…………
慈济商号就是大相国寺的商号,其中拥有大量的铺面所组成,所谓的字号其实就是商号的别称而已,就如同普惠商号的店铺前面必须要加上普惠二字一样,在慈济商号的店铺前面也必定会有慈济二字,比如慈济堂,慈济香烛铺等等。
眼下叶安与大相国寺看似没有什么冲突,但实际上已经到了生死存亡的地步,大相国寺背后有着诸多金主,投资的利益早就被宋人给看穿,大相国寺的铺面货物好卖这是人所共知的事情,许多宗室因为与大相国寺时常来往,手中有资金,而大相国寺需要这些钱来发展,于是双方便一拍即合。
大相国寺可能是大宋最赚钱的资本,而这也是叶安索要冲击的宝座,垄断经营的甜头一旦被尝到,那这种行为便会无休止的进行下去。
明里暗里双方之间都有矛盾,当然最大的矛盾还是在于生产力上,普惠商号的生产力是极为强大的了,后来居上的普惠商号有着自己的工厂,这种集合了流水线作业与机械辅助的工厂远胜于这个时代的所有的作坊。
就那香烛来说,普惠商号也有香烛店铺,并且价格便宜的令人发指,香烛在大宋本来算是较贵的东西,百姓的消费能力也是有限的。
白蜡,黄蜡价格昂贵的令人发指,但石蜡却并没有出现,毕竟猛火油也就是石油在很长一段时间里还是被作为战争所需储备,根本不会有人会想到从中能分理处汽油,润滑油,沥青,以及石蜡。
但对于叶安来说,石蜡便不是那么难以获取,大宋每年都有大量的猛火油储备,这些东西对于大宋来说实在是太多了,并且也不是战争的必需品,所以叶安便能大量的购置,以至于普惠商号成了武备司最大的处理者。
许多人并不知道普惠商号购买这么多的猛火油有何用,但刘娥却知道叶安能从其中提取出石蜡,和一种极易燃烧的油,最终刘娥亲自批下手谕,允许叶安购买武备司的猛火油,但条件是在必要时,分理出的汽油也要提供给朝廷。
这些汽油有什么用?当然是战争所需,以及有规模,有组织的纵火开荒。
这便是掌握了技术的好处,猛火油的价格低廉,因为这东西其实就是地方上的特产,以及外朝进贡来的东西,其中最多的便是占城进贡猛火油,没错占城不光向大宋进贡了稻米,也进贡了石油,所谓的占城就是后世的越南………
通过蒸馏法分理出的石蜡与润滑油后,普惠商号便有了香烛铺子以及油铺,润滑油在大宋使用的并不多,但在车轴上却是必须要有的东西。
无论是植物油还是动物油都会出现凝结的现象,相对来说润滑油的效果更好,使用时间更长,成本也更为便宜。
只要是被普惠商号盯上的买卖,那价格自然会是极为便宜的,普惠商号的香烛铺子以及润油铺子的价格要远比同类商品便宜的太多。
百文钱一根的蜡烛,在普惠商号的蜡烛铺子只需要二十文一支,这样的价格在叶安看来还是太贵了,但秦慕慕却认为价格相较于慈济商号香烛铺子的价格太过低廉。
试想一下,当邻人去你家中做客,瞧见你家早早的便点上蜡烛在那里吃饭,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
并且普惠商号的蜡烛不需要剪烛,李商隐的那句“何当共剪西窗烛”是因为古代的蜡烛燃烧久了,露出的烛芯就会变长且容易分岔,所以需要剪掉多余的烛芯来维持明亮的照明。
但普惠商号的蜡烛芯是三根棉线编成的烛芯,使烛芯燃烧时自然松开,末端正好翘到火焰外侧,因而可以完全燃烧,更加方便有效。
唯一的问题就在于石蜡燃烧之后会产生黑烟,但相比于白蜡与黄蜡的价格,这一点缺陷也是无关紧要的。
如此一来普惠商号的蜡烛产业便已经触碰到了大相国寺以及其背后金主的利益,在某种程度上来说,双方之间本就将爆发一场“战争”。
只不过叶安看的更长远,宗教与科技之间必然是矛盾的,这一点现在还不会体现出来,但在不就的将来一定会出现。
科学会下意识的破除封建迷信,这不是任何人能改变的事实。
所以叶安对佛门的打击从本来都不会停止,眼下这个西域藩僧的出现必然是佛门为了提高声望所促使的事情,但可惜叶安对于破除封建迷信乃是一把好手。
要说这样的障眼法,他能弄的更加奇幻,甚至是以假乱真,所以眼下这个西域藩僧在叶安面前连提鞋都不配。
三言两语就把他打发走,顺便让边上维持秩序的衙役派人通报开封府,这样的人必须盯上,这事情往大了说便是妖言惑众,甚至是欺瞒君王,开封府的差人也不是傻子,当然知晓事情的严重,若是官家圣人因此动怒,很可能要把这西域藩僧给拿了治罪!
四周的百姓在美好“愿望”化为泡影之后,便立刻转换了态度,西域藩僧本就不是大宋的和尚,对于这样的人便是打死也不会有人说什么的。
何况被叶安彻底揭露了老底,至于他的脑袋能旋转一百八十度这件事,也只是用一句“生而异体罢了!”给打发掉,有些人的脑袋确实能够大幅度旋转,至于达陀罗一百八十度的旋转,可能是与他联系的瑜伽有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