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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我欲乘风归     长歌当宋txt下载     长歌当宋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三十一章泥潭与泥浆

    在太阳沉入地平线的一刻,叶安按下了手表上的旋钮,那根最长的秒针终于开始了运作,液晶上最后的一个0变成了1,然后是2,3…………

    没有办法准确的判断时间,只有到了秋分那天才能稍稍准且的做出判断,所以现在只能将就着使用。

    华夏先民的智慧不可小觑,《阴阳出入篇》云:“秋分者,阴阳相伴也,故昼夜均而寒暑平。“

    古人早早的就知道,在秋分那一天白天与夜晚的时间是一样长的。

    而叶安知道的更为详细,那一天除了两极点外,全球各地昼夜等长。

    现在叶安只能大概推算一下,把时间向前调整了几十分钟。

    当他从屋顶上下来的时候,老道已经面色不善,大有为师门除害的模样,而王温经过开始的愤怒之后心情平静了下来却颇为好奇的望向叶安。

    “小友如此怪行是为何故?”

    叶安望向王温拱了拱手道:“非小子行为怪异,实乃无奈之举,家中长辈赐我精巧机关对时,因小子不慎耽误下来,这便通过日落校准时间罢了。”

    “哦?真有如此精巧之物?”

    王温的眼睛亮了亮,盯着叶安的手表看了看,因为品茶的缘故,叶安的手表一开始他便注意到了。

    在一个连钟表都不存在的时代,带着一块手表岂能不引人注意?但这却是叶安故意为之…………

    王温的仆从已经在小园子中点上了灯烛,虽然王温是一个七品知县事,但他的仆从却是不少。

    这不是朝廷配给的仆从,而是他们家自己花钱雇来的,王温的家世并不简单,从老道和王温的对话中便知道,所谓的王家指的就是三槐王氏…………

    三槐王氏偌大的名头谁人不知,和人不晓?

    王祜当年种下三颗槐树后便预言家中必出三公,但事实上从王旦之后,三槐堂王氏便已经出不了三公一般的人物了,或者说不允许再出了,这就是宋朝老赵家的“规矩”。

    非是王旦一人把气数用尽,而是有人不希望任何一个权宦之家后继有人,即便如此三槐王氏也出了不少的名人。

    而借用王家对叶安之后的计划很重要,叶安一直都是一个有计划有目的的人,即便是在夜市中摆摊也把自己未来的“扩张”列上了计划。

    思绪飘远的时候,王温却越来越惊奇,甚至是震惊,他虽然不知道手表的奥秘,但却能看出手表的精巧。

    单单是上面晶莹剔透的镜面便让他差异,他不是没见过水晶,但如此清晰且毫无杂质的水晶却是他第一次见到。

    这还不是他的惊讶所在,毫无杂质的水晶虽然难求,但世间也不是找不到的,他之所以惊讶的这手表上的旋钮和指针。

    粗粗一看不觉所以,但仔细观察就会发现旋钮的精巧,这么小但纹理如此精致的旋钮便不是一般匠人能制造出来的东西。

    还有上面奇怪的刻度,显然也不是汉家所用的文字。

    所有东西看似浑然一体,王温可以用家祖的名义发誓,它们一定是被拼接出来的,能把如此小而精的东西拼接的如此严丝合缝,其中的技艺之高超在整个大宋也找不到。

    王温只是粗略一看便知道这东西的价值,别说是他,便是他的表叔,曾经的相公王旦生前也没见过如此精巧的东西。

    叶安并没有做过多的解释,对未知的猜测永远是最好的掩护,猜测得出的结果也往往会成为人们心中所笃信的答案。

    既然要用手表的精巧作为敲门砖,那怎么能轻易开口………………

    王温现在已经能够肯定,这小子绝对来自豪门大族,否则一般的人家别说是拿出这手表,便是上面的无暇的水晶都不可能!

    玄诚子他是知道的,这么多年躲在嵩山老君洞中,为的就是挑选衣钵弟子,否则自己这个小小的阳城县岂有那么的名门之后以及青年才俊?

    既然他能舍弃那些人而独独选择了叶安,也由此说明这小子的不凡。

    再仔细打量他,王温再次惊觉,见了这么久,才发现此子年纪不大却不卑不亢,言语有度。

    除了之前稍稍怪异的行为外几乎完美无缺如同一块宝玉,只需要几年的功夫打磨,定然是上好的玉璞啊!

    ……………………

    人看见的东西有的时并非那么真实,也许你看到的是别人想让你看到的真实,人的缺点就是过分相信自己的眼睛,而眼睛往往是会被蒙蔽。

    老道如此,王温也是如此,他们都被叶安的一块手表给一叶障目,一个不属于这个时代的产物却非要给这东西找一个借口,那就只能是天下无双的宝物。

    这样的宝物自然来自非凡的家族,那这家族就应该也是隐世大族。

    “岔劈”的逻辑在叶安眼中狗屁不通,但在王温和老道心中却是笃定的真理,无论是王温还是老道都自信自己的眼界和眼光,同样也对自己的学识有着充分的自信。

    叶安故意这么做,一块小小的手表就能把自己的出身敲定,这样的结果实在对于他来说实在是太过轻松。

    也方便自己得到王温的教育,叶安不认为自己的学识在宋朝够用的,最少想要成为文人是远远不成的。

    因为了解历史,所以知道其中的难度,一个现代人要想融入到宋时的文人之中,所需要付出的代价几乎等同于从头再来。

    在后世积攒下来的经验,手段,智慧,眼界,以及丰富的知识在稳扎稳打的文道一途上几乎没有用,但却能让他获得无数的BUFF。

    叶安现在需要一个出身,老道便是最好的备注,他还需要一个好老师把他“领进门”王温便是一位极好的先生。

    毕竟从三槐王氏出来的人,家学都是不差的,王温扎实的学术会给自己带来极好的成长,让自己在文道有所成就。

    科举这东西叶安不想去碰触,因为一旦碰触了科举就要去了解这个时代的朝堂,以及朝堂上的种种………

    政治这东西永远都是利益之间的博弈,叶安不觉得自己会喜欢,既然不喜欢的事情,那为何要逼着自己去做呢?

    当一个道士,儒者,在这个时代也是不错的选择,又何必去一个更大的泥潭中翻滚?

    你翻得再大也不是浪,而是臭泥浆!

    翻滚泥浆最后的代价就是被禁锢在其中,等你翻不起来的时候,泥浆也就僵硬,坚固了,你会被永远的困在其中。

    有些人用这些泥浆变成了高高在上由后人仰望的雕塑,有些人则是把自己压在了这泥浆所作的棺椁之下,世世代代受人唾弃…………

第三十二章斗茶

    气死风灯被点上之后,夜色也就降临了。

    这种灯笼叶安小时候在老家见过很多,也叫马灯或是船灯,后世用的是玻璃,此时用的是厚厚的纸张。

    蜡烛点燃之后因为特殊的结构风吹不灭,所有得名气死风。

    夜晚的阳城县稍有微风,王温的仆从已经在小亭子的四周罩上了蚊帐,若是没有这蚊帐叶安早就跑了,水塘边上的蚊子多的令人发指。

    气死风灯的光芒非常微弱,弱到令人有些不安,在寂静的夜晚水塘的边上,蛙声的陪伴之下,这种不安被当作是了一种情趣。

    王温两眼微微眯起闻着花香和茶香,整个人的气场都变得潇洒出尘起来,这种感觉很奇怪,根本描述不出,但他可以肯定的说这种气质在后世人的身上几乎从未见过。

    这大概便是所谓的君子之风把?

    眼前的一切是那么的寂静安详,稍稍昏暗的灯光和水塘中飘出的莫名花香也充满了诗意,在这种环境下人的心灵可以轻松的被洗涤,被净化。

    对于后世人来说这种雅致极少能够体现,在钢铁丛林的后世,你甚至都不可能在城市中找到这样的环境,乡野之中虽然可能会出现,但人心早已被物欲横流所腐蚀,吞噬。

    有条件的地方不会做这种雅致的事情,没有条件的地方更不会去做……

    虽然是斗茶,但说到底还是在点茶,这是相当灵活的,兼具灵活和娱乐。

    可以两人比试技艺一较高低,也可以独个自煎、自点、自品,它给人带来的身心享受,能唤来无穷的回味。

    点茶与点汤在宋朝已经成为文人士子甚至是朝臣之间的待下之礼,其实无论是和叶安斗茶还是点茶,王温都占据了主导地位。

    他是官身,叶安是白身,苛刻一点,说他是个流民都不为过,叶安在大宋任何一个州府都没有户籍。

    以上待下,点茶便是最好的礼节,谁也不能说出一个不是来,所以玄诚子以斗茶做伐王温这个谦谦君子并没有拒绝。

    唐时以煎茶法为上,用饼茶,经炙烤、冷却后碾罗成末,初沸调盐,二沸投末,并加以环搅、三沸则止。

    分茶最适宜的是头三碗,饮茶趁热,及时洁器。

    相比之下点茶却是复杂的多的多,大抵也是因为唐朝的气氛和宋朝完全不同的原因吧?

    唐人豁然,大度,热情,开放,如用煎茶一般炽烈,果断。

    但宋人却更喜精致,力求完美,甚至繁琐,于是点茶便要复杂的多,也更为需要耐心,能沉心静气的人往往都是君子气度的,如此点茶便更适合宋人。

    叶安坐在边上看着王温一丝不苟的点茶,心中却在想,宋时的君子和唐时的君子也应该是完全不同的才是。

    点茶的步骤叶安清楚的很,煎茶的方法叶安也明了,相较之下他自然知道哪一种更为繁琐,当然也知道这两种茶都不好喝…………

    王温将茶叶末放在茶碗里,注入少量沸水调成糊状,然后直接向茶碗中注入沸水,同时用茶筅搅动,茶末上浮,形成粥面,单单是这个过程就看的叶安满脸抽抽。

    老道看着叶安痛心疾首的表情,心中快意,显然这小子有更为高明的手段,正好可以通过斗茶观察一二,斗茶斗的不光是茶,还有品行,文采,手段等等。

    其实,点茶就是把茶瓶里烧好的水注入茶盏中,点茶时,先用瓶煎水,对候汤要求与唐代是一样。

    而后将研细茶末放入茶盏,放入少许沸水,先调成膏。

    所谓调膏,就是视茶盏大小,用勺挑上一定量的茶末放入茶盏,再注入瓶中沸水,将茶末调成浓膏状,以粘稠为度。

    王温接着就是一手点茶,通常用的是执壶往茶盏点水。

    点水时,整个人的身体都紧绷起来,无数力道化为气神,手有节制,落水点准,如蜻蜓点水不破茶面。

    与此同时,他的另一只手用茶筅旋转打击和拂动茶盏中的茶汤,使之泛起汤花的泡沫,这便是“运筅”或叫“击拂”。

    上辈子的教授也能做到这一点,只不过老先生用了很久,也下了很大的功夫,为此被师娘一顿臭骂,毕竟失败的时候多,泡沫飞溅的到处都是…………

    注水和击拂王温是同时进行的。所以,严格说来他这是在一心二用,如此逆天的手段叶安可以做到但却并不熟练。

    所谓的一手画圆,一手画方可不是件简单的事,需要日积月累的练习是一回事,天赋异禀又是另一回事了。

    老道在边上已经两眼放光,笑着解释道:“点茶之妙莫过如此,一要注意调膏,二要有序注水,三便是茶筅击拂视情而有轻重缓急,快如疾风激卷,慢如流水潺潺。唯有如此,才能点出最佳,最妙的茶汤来。而此手绝妙者,堪称“三昧手”!”

    “嗯!嗯!嗯…………”

    瞧见叶安应付一样的点头,老道就知道他无论怎么说叶安都是瞧不上的,一时气恼道:“你到底有什么手段?眼下温平已经点茶过半,你却还不动手?”

    叶安看了看翻滚的铜皮大水壶微微点头:“差不多了,我这就动手,只不过不需那上好的团茶捣碎,取小块便好。”

    边上的老仆立刻给了叶安一小块,从他的神采中就能看出他的迫不及待,显然这老仆是站在王温一边的,想想也是,自己人永远向着自己人嘛!

    只不过边上的老道更希望看自己出丑而已,这样的师傅真的不多啊!

    叶安自然不会让老道得逞,自己也要在王温面前展示一下本事,回想一下上辈子泡茶的手法叶安便准备完毕。

    他向来是遇到大事不紧张,这是他天生的本事,从小就是这样,不知是天赋异禀还是异于常人,叶安几乎从未产生过紧张的感觉。

    即便是遇到车祸的一瞬间他也没有那种感觉,而是想着如何在第一时间处置,让自己和秦莹免受其害而已。

    常有人说这是神经大条,但叶安知道这是上天给自己一个冰冷的心,到了这个时代,他便更不知紧张是何感觉,上辈子还不知在鬼门关转悠了几次。

    突遭大变让他整个人充满了兴奋,所有的一切都是这么的新鲜,脱离了原本固有的认知,每一件事对他来说都是一个挑战,这反倒让叶安忍不住升起一股战意。

第三十三章茶香满园

    叶安小心的把这块团茶分开,尽量的不破坏茶叶,但终究有些断裂开,不过更多的是稍稍完好的,这些毕竟不是机器冲压出的陈年茶饼。

    只是一小撮茶叶放在茶盏中,叶安便能闻见浓郁到让人口齿生津的茶香,而这些茶叶留做备用。

    那些没用的茶叶放入小壶中,用这残渣的茶水冲烫茶具才是开始,茶壶,茶杯,茶具都该是热的才好,用热茶水冲烫味道只会更好。

    一切冲烫完毕后,叶安便把准备好的茶叶放入茶盏,在老道和那老仆惊讶的目光下把热水倒入其中,同时用一个小碟扣在茶盏上,快速的摇动一下便把热水再次倒出,顿时一股清香弥漫开。

    而这才不过是刚刚开始,茶叶已经洗净,叶安端起水壶单边注水,水沿着茶盏的边缘流入茶盏中,很快一碗茶水便冲泡好了。

    此时茶叶在热力的穿透下慢慢沉底,茶水和茶叶分离的清楚,袅袅茶香腾空而起,宋代的茶叶其实已经类似于后世的炒茶技法。

    这些团茶在用之前已经在不通风的馀火上烤过,烤饼茶时要靠近火,不停地翻动,这就和炒茶没有太大的区别了,当然烤茶人的手法也是相当出色。

    老道见叶安素手等待便吃惊的望着他道:“已经好了?”

    叶安点了点头:“好了,我家长辈都是如此喝茶的,还曾经提点过小子:“茶乃君子之饮,士人之饮,当清澈透明,味正甘,色正醇,先苦后甘,茶香不绝,胜在回味,不可外加辅料,使之落得一个浑浊不清,味杂不辨!反倒是落了下乘…………”

    叶安冲了四杯茶放在桌上,老道迫不及待的尝了一口,瞬间便皱起了眉头,显然他是没有喝过直接冲泡的散茶茶水。

    但很快他再次喝了一口,这一次眉头舒展,头也稍稍抬起做回味状态,许久竟有些潸然:“老道喝了这么多年的茶水,终究今日才知其中滋味,先苦后甘,如同人生之轨……甘甜于舌后,方知其中真味,老道负茶甚多矣!”

    玄诚子的话让王温和边上的老仆惊讶,王温端起茶盏轻轻抿了一口顿时便瞪大眼睛,整个人屏住呼吸许久才缓缓吐气道:“这竟是茶中滋味吗?”

    发了一会呆王温起身向叶安拱手道:“斗茶品本官输了!前辈之言果然振聋发聩,我这茶汤费劲心力却在这清茶面前相形见绌,如同妖娆的妓子愧见大家!难登大雅!”

    见边上的老仆渴望的眼神,叶安伸手为掌做了一个请,对于一个茶道的高手,应该给予应有的尊重,这是取决于他的技艺而不是身份,所以他冲泡了四杯茶而不是三杯。

    老仆有些不安的端起茶盏,闻了闻味道后轻轻喝了一口,茶水在口中翻转数次才咽了下去,之后整个人顿时如遭雷击。

    越是精于点茶的人越明白其中的奥妙,一时间老仆的脸涨了个通红,连连拱手道:“佩服,佩服…………”

    不知不觉,整个小园中弥漫着浓浓的茶香,四下无人,微光摇曳,虫鸣之声中伴着鱼儿跃出水面的声音,让这个仲夏的夜晚充满诗意。

    “斗茶品王温输了,不知小友可打算继续?”

    斗茶有三,斗茶品,斗茶令,茶百戏,每一样都不可小觑,所有才有三局两胜之说,当然王温是比较斯文的,斗茶品比的是技术,斗茶令比的就是才学。

    才学才是文人该玩的东西,而叶安显然不是文人,要想得到文人的认可,就必须过这关,这不光是得到王温的认可,更是要得到文人制度的认可。

    老道的脸色紧张起来,他甚至比叶安更加紧张,从一开始他是没打算叶安会赢的,即便是他出身不一般也不会赢,毕竟他连字都会写错,怎么可能会赢王温这般精通诗词歌赋,通晓四书五经的士人?

    他觉得叶安应该是出自隐秘的家族,这样的家族很可能是一个类似于桃花源的地方,也有可能是来自于他猜也不敢猜的地方。

    所以在文字上才会有一点差距,坐在车上的时候他就发现了有些文字,那些文字和华夏文字同源同种,只不过有些稍显简单而已,但老道绝不会觉得那些改动是随意的,事实上这些文字让他看着觉得清爽,字形也没有多大的改变,一说便清楚了。

    最重要的是有些文字并没有发生改变,还是和原先一样,只不过句子读起来有些白话,像是乡野之民之间说的话一样,没有一丝文气参杂其中。

    所有老道认为在诗词一道上叶安必然会输给王温,至于最后的茶百戏根本就不用比他就输了,只有点茶的茶汤才可能出现百戏之相,或是飞禽走兽,或是亭台楼阁,最厉害的还能出现祥瑞之兆,当然这也只是宫中的侍者才有的手艺,寻常人便是有也不敢招摇。

    但让玄诚子没想到的是,叶安居然从容的点了点头:“小子略通诗词,不知以何为题?”

    说实话在诗词一道上叶安还真的谁都不怕,毕竟做一个“抄抄先生”不要太容易,但他并非觉得这是自己的长处,相反他觉得诗词是小道。

    诗词只是一种艺术形式的体现,抒情可以,但却对实际生活没有太大的作用,所以叶安处之淡然,并没有把这东西当作炫耀的资本。

    但越是如此反应越出乎老道和王温的意料,这个时代但凡是诗词一道偶有所得的人便会引以为傲,不是填词便是作诗以炫耀自己的才学。

    能如同叶安这般成竹在胸又漫不经心的人极少,不然便是他腹中没有真实学无知者无畏,要么便是才学出众已入臻至不以为意。

    王温自然是不知道叶安深浅,老道和叶安见面也不过短短几天而已,但就是这短短几天让他觉得眼前这个少年郎越来越看不透。

    在王温看来叶安从一开始就表现的风轻云淡,身上的谦谦君子之风也体现的淋漓尽致,便是连斗茶的时候都不忘给边上的老仆倒上一杯,一般的文人,士人可没有这样的雅量。

    无论品茶还是品酒,皆能观人性情,茶自不用说,不光手艺要好,手法也要娴熟,才能饮的潇洒自在,否则便是毫无情趣可言的牛饮,酒便更是如此,三杯五盏之后的酒品一眼便能看出高低。

第三十四章诗词为小道

    作诗或是作词对于宋代的文人来说极有吸引力,一手好诗词不光能博得世人的夸赞,更能成为进入仕途的敲门砖。

    多少的闺中女子因为一句绝美的诗词落泪,多少的文人墨客因为一句诗词而称赞百年甚至是千年。

    便是那最为无情的妓子也因为诗词而愿意钟情与一个糟老头子…………

    斗茶令便是即兴作诗或是填词,这“即兴”二字不可小觑,曹植七步成诗的本事可不是谁都有的,不光要押韵,更要附和当下的此情此景。

    王温很随意的挑选了一个夏字作为斗茶令的题目,夏日有关的诗词实在太多,叶安随意便能抽出几首来,而且首首风格各不相同。

    这是一场并不公平的较量,所以叶安觉得没有什么好得意的,坐在席位上轻轻的品尝着龙团茶的清幽。

    茶叶很好,至少叶安觉得自己上辈子很难买得到这样的茶叶,即便是能买到也舍不得昂贵的价钱。

    清香的茶水一口下去居然能喝出类似于美酒的一线喉的感觉,叶安忍不住喝了一壶之后才发现身边老道的脸已经绿了。

    至于那老仆却是笑笑没有说话,虽然他话不多,但叶安总觉得他的身份不该是个仆人那么简单,世家大族中出来的人就没有一个是简单的。

    从始至终这个老人的眼光就如同雷达一般不断的扫视他,无论他做什么,叶安总能感觉到他的余光其实是在自己身上。

    叶安从未有过小看古人的想法,事实上古人的智慧和后世人没有什么区别,唯一的区别便是他们得到祖先的馈赠比后世少而已。

    后世的发展之所以突飞猛进,那是因为数千年的积攒,在祖先不断的托举之下才会那惊人的高度。

    在前人的经验上砥砺前行并不难,难得的是在文明的荒芜上进行创造。

    诗歌也是如此……诗早在上古时期就已经出现,一首《击壤歌》体现华夏文明之中农人最朴实也是最恳切的愿望。

    “日出而作,日入而息。凿井而饮,耕田而食。帝力于我何有哉?”

    茶水这东西入了肚子便会使人亢奋,叶安现在睡意全无,脑袋里满是天马行空的想法,自从他在夜市中摆摊之后,便基本上把自己的生物钟调整了过来。

    “磬声无过好因缘,何事舒长号忘忧。麦垄轻条同羽化,春华冬暖翠苹洲。”

    想了许久的王温终于出口成章,叶安听了听便拍手道:“府尊好意境,全诗上下无一个夏字,却把夏日隐与字里行间,好诗好诗…………”

    叶安不惜吝啬的夸赞实在是让王温闹了一个大红脸,大袖遮脸道:“小友谬赞了,端是临时起意,实在想不出好诗词便以此取巧……”

    “古往今来,七步成诗者几何?县尊有此才学当以自傲!”

    王温依旧是腼腆的笑容,向叶安摆了摆手道:“轮到小友了!”

    叶安点了点头的同时看了那老仆一眼,就在刚刚王温作诗之后,这老仆居然露出一脸的不满,显然王温的诗作并未入得了他的眼睛。

    可问题是你一个老帮菜有啥权利这样对待县尊老爷?

    叶安关心的不是这个,而是拿起刚刚从小池塘中捞出的莲藕做的冷盘,敲打着盘沿吟道:“柳庭风静人眠昼,昼眠人静风庭柳。香汗薄衫凉,凉衫薄汗香。手红冰碗藕,藕碗冰红手。郎笑藕丝长,长丝藕笑郎。”

    这是一首回文词,下一句为上一句的倒读,难度更大,应景应物,景美,词美意更美。

    叶安一首《菩萨蛮》之后小小的亭子中便悄无声息,也让原本有些准备的叶安惴惴不安。

    老道手中的茶盏掉在了地上打湿了前襟,呐呐的开口道:“填词了……你这小子居然在短短半刻钟时间便把词给填好了……这……”

    “回文词!居然是回文词!观妙先生收了一个绝世大才,温平为先生贺。”

    王温的祝贺是真心的,但他的神情中充满落寞,这么多年浸淫诗词一道,谁知自己的本事还不如一个后学晚辈,这是一件多么讽刺的事情!

    填词相比作诗要难,这是人所共知的事情,叶安能在如此短的时间就填出一首意境绝妙的回文词更是难上加难。

    王温自认为自己做不到,并且大多数文人都难以做到,他是在羡慕叶安的填词天赋。

    天赋这种东西是不能比的,有些人一辈子填词作诗也达不到的高度在别人的手中却能如玩泥巴一样轻松。

    叶安有些莫名其妙的摸了摸鼻子,他没想到仅仅是以首词而已便会对王温产生如此大的打击,看着王温沮丧的模样,看着边上老仆恨铁不成钢的模样,看着这逼仄的官衙,叶安知道了为何会对王温有如此大的打击了。

    给王温倒上一杯茶,叶安笑着说道:“县尊可是因为多年所学不得寸进而懊恼?可是因为出身名门大族而止步于阳城县而憋屈?可是因为小小的阳城县不能为县尊一展胸中抱负而苦闷?”

    边上一直恭敬的老仆脸色变了,望向叶安的眼神充满了厌恶,这么多年来三郎执掌阳城县毫无过错却不得升迁,谁都知道原因,何须你这小子在次说道?

    王温的脸色被叶安说的青红难看,愤怒在他心中酝酿,颤抖的拳头便能说明一切,但最终不过是长叹一声,无奈的说道:“小友洞彻人心的本事高明。”

    叶安没有理会老仆的眼神,也不理睬老道在桌下不断的舞动的臭脚,望向王温大笑着说道:“县尊,诗词不过小道,叶安没有什么作诗作词的天赋,不过是长辈相传了一个妙诀而已,只要掌握这妙诀,便是黄口小儿也能填词。”

    叶安的话有些大,不光是王温不相信,便是老道都气的直翻白眼,填词若是能如此简单,那天下人岂不都会填词作曲?

    于是叶安便现场把平仄与声调区分开,并且把后世的作词作诗软件中常用的公式一一例举出来,当场便开始填词作诗。

    一首首简单而押韵的诗句如流水一般出现在众人眼前,而词稍稍复杂些,但也离不开其中的规律。

    王温和那老仆皆是瞪大眼睛说不出话来,而边上的老道却露出果然如此的表情,老神在在的看着叶安“表演”…………

    伸手把桌面上的茶水摸去,叶安笑道:“如何?现在县尊怕是也能随意作词了吧?”

    王温摆手苦笑道:“如此一来诗词还有什么乐趣可言?文道衰落近在眼前,你家长辈定然是告诉你这其中关窍不得泄漏,如今为了王温让你破了规矩,罪过!罪过!”

    叶安愣在当场,他总觉得君子是有些傻傻的,如同一个冬烘先生,但没想到一个正人君子居然也会有让自己感动的时候。

    即便是在这个时候他王温还能考虑到自己,这胸襟和气度自己比不了,自己想的只是如何利用别人,一时间叶安只觉得自己的脸胀胀的,热热的。

第三十五章叶安的“仙丹”

    人就是这样,不能随便的拿自己和别人比较,王温拿自己和叶安比较心中产生颓废之情,叶安拿王温比较脸上就有些挂着不住了。

    只不过叶安的羞愧持续时间很短,短的如同没有羞愧过,他的思想中充斥了实用主义,在这个时代他可不会在乎脸面这个东西,毕竟上辈子就已经没有这东西了。

    调整一下呼吸,继续自己融入文人的计划,叶安喝了一口茶水便再次开口。

    “长辈之所以告诉叶安这些,为的是让叶安摒弃作诗填词,免得荒废求道之心。

    长辈说:“文人入仕,当抱元守一,心中所念,所想,所作,所为当一四句而括“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

    诗词一道不过是娱人娱己的玩物,相比之下士人的学识,才智应当用在更有意义的事情上。

    如今陛下登基不过半载,尚处年幼,而北庭对我中原虎视眈眈,西有党项蠢蠢,南有蛮夷欲动,大丈夫当为我大宋谋福祉,何故留恋诗词之妙?”

    对于王温这样的正人君子就要用伸向的语言去激励他,这种人深受儒家思想的影响,对君王和天下的担当抱负已经到了发疯发狂的地步。

    而经典的横渠四句完全附和这个时代文人的想法,是宋代文人对如何践行儒家思想的最高归纳和总结。

    边上的王温已经不能看了,激动的浑身发抖,双目通红,忍不住仰天长笑:“哈哈哈哈…………说得好!好一句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我辈当奋而求之!”

    叶安撇了撇嘴,果然是现实主义的君子,在他眼中为往圣继绝学和为万世开太平要比百姓重要的多。

    想想也是,这个时代的人读书入仕不光是为了“货与帝王家”,更多的是实现自己的抱负。

    对于他们来说实现自己的抱负为先,至于货与帝王家,那就随便了,哪家的帝王都一样,只是实现自己抱负的途径。

    他们把这当作实现自己人生价值的意义,所以朝代会更迭,但士大夫依旧是士大夫,说实话深受爱国主义教育的叶安有些瞧不起这样的人,但他知道自己也是没有资格的…………

    他的理念与价值观在这个时代格格不入,而这是一件非常危险的事情,要么你就成为疯子,要么你就被所有人改造成疯子,悲哀的地方在于没有选择,叶安突然发现这是一个把人变疯狂的时代…………

    惆怅归惆怅,但生活还要继续,自己要融入这个时代最好的办法就是得到时代精神的认同,自己刚刚的想法很危险,要尽量的摒弃。

    说是给王温找到了奋斗的方向,不如说是给他找了一个借口,横渠四句虽然听着经典,大气磅礴,但除了假大空之外还有什么?

    一个人若是把假大空作为奋斗的目标时,这个世界上就会又增加一个愚人。

    王温已经回过神来,稍显腼腆的向叶安笑了笑,叶安不明白,挺大一个人了,又是一方知县事,什么风浪没见过,有什么不好意思的?

    若有人说王温是愚人,叶安第一个跳出来骂娘,虽说是他赢了,可结果却是他必须帮助王温解决他母亲大人的糖尿病问题,君子是君子,但不代表他没有手段。

    所以人家毫无顾忌的向叶安行礼,承认自己在斗茶上输了,三局两胜,最后一局茶百戏不用比也是输了。

    “王某输于小友,但家慈之病还望小友出手相助,某必有厚报!还请小友不吝妙法!”

    没待叶安说话,边上的老道便干咳一声,甩了下衣袖道:“善!温平之孝天地可鉴,劣徒虽时而顽皮,但却不会做袖手旁观之事,眼下王夫人的病要紧,徒儿快快说出你的办法,若是隐瞒,老道定罚不饶!”

    王温是君子,为了母亲可以不要脸面,这是孝,亦是他君子的体现,没有任何过错,叶安此时才明白从一开始他就再次中了老道的圈套。

    无论斗茶的结果如何,他都要想办法解决王老夫人的病症,想想也是,人家是一县之尊,又是王家的人,你有治病救人的办法却不拿出来,得罪的不是王温,而是整个王家…………

    虽然心中不舒服,但却也无可奈何,他在这里没有任何关系,再说这是个封建时代,法律是有,可特权阶级的手中的权利大到让你不敢想象。

    自己这个小鸡蛋还没有对抗石头权利,你看老道坑了自己也没有办法揍他个鼻青眼肿,他用的是阳谋,即便是揍他一顿最终自己的头上也会带上一顶欺师灭祖的帽子,算是彻底告别了以后的幸福生活。

    撩起自己的衣袍,端坐在小亭子里,叶安无视边上老道的挤眉弄眼,踏踏实实的接受了王温的一拜,对于他来说这是应该的,从始至终自己可都没收他一分钱,算是免费出诊,这一礼也受得。

    叶安再次确认王老夫人的病症:“王县尊,敢问王老夫人可是吃得多、饮得多、溺得多,人形消瘦?见到珍馐便走不动道?”

    “没错!一点没错!不知小友有何解法?”

    王温惊讶的望着叶安,他以为这些话是玄诚子之前就已经告诉他的,但稍稍一想便说不通,这些症状自己之前并未告诉玄诚子,并且从玄诚子看向叶安的惊讶表情中就知道,此事他之前也不知晓。

    叶安点了点头便不再说话,可以确定这就是糖尿病的症状,古代的糖尿病又叫消渴症,这种病虽也有药方可治,但重在忌口,叶安觉得自己的医术没有人家高明,又没有胰岛素,这种事情还是以多建议为嘉。

    “消渴症重在忌口,若是不能忌口,再好的良药也是全无功效,若是老夫人不忌口,我倒是有个法子可令其不敢太过。”

    见叶安把母亲的病症说的如此清楚,王温自然是相信的,连连点头道:“不知小友有何妙法?”

    “小子这里有一盒去火的丹药,食之可清新口气,每日饭后一粒含于口中,气吐如兰,然切不可食用荤油之物,亦不可食用五脏之类,不可饮酒吃甜,否则其功自破!反而招来大灾祸!”

    叶安的话不光让王温惊讶,便是边上的老道也是皱起了眉头,丹药之说他自然知道是什么东西,而丹药的危害他也知之甚详。

    “徒儿,不知你这丹药之中可有朱砂……”

    叶安摆了摆手:“万万无有那些害人的毒物!丹砂,朱砂,雄黄,铅粉,皆有大毒,非延年益寿的丹药之基,乃是害人的毒物!”

    听了他的话众人松了一口气,事实上没人比他们清楚这些东西的危害,古人又不是傻子,丹药的成分大多知晓,这些毒物炼制出来的丹药岂能无毒?

第三十六章明光乍现,如日昭昭

    后衙的小池塘边上是一座净室,这里是知县事王温中午小憩地方,只不过作为主人的王温此时正和观妙先生以及老仆王渊站在外面焦急的等待。

    叶安是拖着他的大褡裢进去的,进去之前特意交代不可打扰,亦不可窥探,否则丹药便没了,这种事情老道才不会相信,几次想上前扒门缝,但发现边上王温和王渊眼神不善后只能作罢。

    叶安哪有什么灵丹妙药,事实上他只不过有一盒无糖口香糖,要想治王老夫人的病,最主要的还是医者的药,但要想改掉她的坏习惯,那就需要用一些“偏方”了。

    迷信这东西说到底是让你“迷”而后“信”,自己把这从未出现过的东西夸赞成灵丹妙药,效果自然不用说,只要王家老夫人相信,便会按照医嘱来吃饭,调整良好的饮食习惯,再加上药石之利便可控制住她的糖尿病,如此一来身体自然好转。

    小铁盒子需要打磨,上面的东西实在太过明显,叶安可不希望这些人去探寻那些奇怪的条形码和文字…………

    听见外面不断的脚步声,叶安便知道老道和王温等人等的有些不耐烦,事实上铁盒子他已经打磨好,只不过是为了在确认一下上面的东西有没有被刮干净。

    油灯的坏处便是近了熏眼睛,远了看不清,为了把底细打磨干净,叶安不得已掏出背包中的强光手电仔细观察,确认无误之后才敢把这铁盒子拿出去。

    房舍之中不时传来嗖嗖索索的声音,一会之后便了无生息,就在玄诚子实在忍不住走上台阶的时候,一道强光从恰好从门缝中射出,光明乍现,如日昭昭!

    老道捂着眼睛好久才恢复目力,惊骇的退回原位久久不语,哆嗦的嘴唇让边上的王渊不住的冷笑。

    他岂能不知玄诚子心中的那点想法?

    可惜,这个名叫叶安的小子绝非等闲之辈,更不是他玄诚子能收的徒弟,无论是谈吐还是才学远胜他说见过的所有年轻人,并且从一开始他就发现这小子身上有大隐秘。

    摸了摸下巴上的胡须,王渊一桩桩一件件的数列出叶安的不同寻常。

    随身携带的东西没有一样是不精巧的,虽然穿着玄诚子的紫服罗裳,但身上的气度却完全不似修道之人。

    尤其是一种奇怪的感觉在他身上时隐时现,仿佛对所有人都不在乎,无论是看谁眼神都是一样的,对待自己这个仆从身份的人居然也是彬彬有礼,这就很奇怪了。

    刚刚的那道强光王渊不会认为是自己看错了,边上个的王温已经惊骇的说不出话来,显然是出自那小子的手段。

    什么样的东西能夜放光明?

    这个问题让王渊有些不知所措,他见过夜明珠,光芒温和荧亮,而刚刚的那道光如明光骤现,端是不得了,怕是真有灵丹妙药出现?

    净室的门被推开,叶安神色泰然的走了出来,伸手就把小铁盒子扔给了王渊,然后便头也不回的向客房走去。

    从几人的表情上来看,刚刚的表演应该算是成功的。

    因未有家眷前来,所以王温给玄诚子以及叶安安排在了客房留宿,若是有女眷在后衙是万万不可的。

    小院之中安静无声,王温惊诧的望向王渊,他不明白这少年人是如何看出他才是这里最尊贵的人。

    而玄诚子笑道:“悋墨兄如何?这小子当我徒儿可曾有半点不妥?”

    王渊摸着下巴上胡须哈哈大笑:“好!我输了!没想隐芝居然能有如此机缘,真是天赋异禀!我唯一好奇的是你能当的了他的师傅吗?”

    瞧见玄诚子的脸色难看,王渊笑道:“此子出身不凡,我虽不知出自何处,但他却是处处彰显不俗,此子为何会选择拜入你之门下?就不担心明珠暗投?”

    王温非常恰当的在这个时候退走,无论是王渊还是朱自英,两人之间的对话不是自己这个小小知县能参与的。

    一个小小的少年居然能受到老祖和观妙先生的重视本身就不简单,而自己却已经有些嫉妒这个名叫叶安的小子了。

    瞧见王温从月亮门拐了出去,玄诚子哈哈大笑:“哈哈,老道也不欺瞒,他的出身和脚跟我也不知!”

    王渊脸色一变,惊诧的望向玄诚子:“那你还敢收他为徒?要知道你的传承可是…………”

    玄诚子摆了摆手,望向王渊的眼神颇为揶揄,踢了一块石子在水塘中溅出一朵小水花道:“只要他能出人头地,名动天下,管他是谁又有何妨?”

    见王渊还要说话,玄诚子再次开口道:“说来可笑,前几日老道从洞中下山,本是为了却太原王氏后辈家中的阴私之事,谁知半路遇到了他,说是性情相投也好,说是机缘巧合也罢,反正便要收他为徒。我上清道统的传承可比什么都重要。”

    “比那位贵人的召见都重要?”

    王渊突然发声,让原本还颇有兴致的玄诚子一愣,随即明了的点了点头:“原是你来传旨,早就听说那位欲召老道前往京师,没想到是你来传的旨。”

    王渊摇了摇头:“我既非官身,又非待选,贵人岂能让我传旨,只不过旨意到了温平的手中,今日为时已晚,明日则吉时宣旨罢了。”

    玄诚子点头道:“如此说来便对了,你关心我上清道统传承是假,实际上不过是为了瞧个热闹,那小子入了你的眼?”

    在亭子中坐下的王渊微微点头:“是啊!但可惜不知他的出处,三番几次的试探终究是被人家轻描淡写的抹去,温平又是个“冬烘先生”,君子欺之以方,古人诚不欺我!”

    玄诚子大笑:“你们王家现在出不了人才,便是之后也要等上三代,文正公一人用尽你王家气数了!”

    王渊露出神秘的笑容,微微一笑道:“哦?既然如此还请观妙先生指教!”

    玄诚子摸了摸下巴上的胡须,用力的挠了挠头:“王雍,王冲学识不错,但脑子不灵光,在朝堂上最甚不过止步正五品的文资,若是王素,还有些手段,当是这一代的顶梁之人,可惜性情太过刚直,走不了寇相公的老路。”

    “是啊!走不了寇相公的路子,朝堂上也容不下一个寇相公了。”

    说到寇准,王渊和玄诚子两人沉默了一会,最后还是王渊最先开口:“寇相去往雷州的路已经走了一半了,本就体弱不知能否熬过去。”

    玄诚子抬头看了看天上明月,口中茶水愈发苦涩,轻声道:“难啊!”

第三十七章夜游县衙

    府衙的小院子里只剩下装作老仆打扮的王渊和一身破烂道袍的玄诚子,王渊轻轻拍手,一众仆从再次出现,他们围绕着小亭子左右忙活起来。

    小小的铜质香炉被点燃,手拿小扇的仆从在边上不断的驱赶蚊虫,一盏明亮的巨大的气死风灯被放在亭子中,使得整个亭子变得光亮起来。

    熏香的味道开始出现,老道惬意的斜躺在刚刚送来的锦榻上笑眯眯的望着王渊。

    果然王渊把手中的小铁盒子递过来,同时开口道:“你何不做个顺水人情?钱家的二郎便是极好,为何不收?”

    “老道看不惯钱希圣的为人!”

    “放屁!你明知这是寇相安排下的一个算计!钱希圣虽然势力,但若是因寇相而使钱晦拜入你之门下,多少必会感激。投桃报李,寇相还有起复之日!”

    王渊的话让玄诚子一时无语,寇准有恩与自己,他也明白就是因为钱惟演的性子才使得他成为寇准留下的伏笔。

    丁谓得势,钱惟演附和,现在丁谓被贬崖州,钱惟演为了保护自己的利益自然要为寇准说话给自己留条后路,收钱家二郎钱晦便是一个契机。

    但知道其中利害的玄诚子依旧摇头:“老道说过,什么都没有我上清道统传承来的重要!!”

    王渊抬手欲言又止,玄诚子握着兔毫盏的手已经毫无血色,既然以是下定决心,自己也无法改变,只能摇头叹息。

    “你王家要想东山再起,不在寇相身上,而是在后辈子弟的身上,王家虽然没落,但文正公的名头却能保你们数代不衰,若是如此之久还出不了擎家之人,便是你王家咎由自取,外人便是倾力相助也是无用,当今那位可不是简单的女人!”

    王渊点了点头,把杯中茶水一饮而尽道:“如此你便准备进京面圣吧!把你的宝贝徒弟也带上,免得他跟了别人跑了!”

    玄诚子自始至终都没有打开这个小铁盒,望向王渊郑重其事的点了点头:“你说的很对,我是要把他带去面圣的,若是放在这里早晚被你给拐骗了去,你王家拐骗人的手段比老道的高明!”

    “你!”

    王渊虽然气恼,但瞧着玄诚子眼神中的狡黠无奈的放下手:“你说的是,我王家确实需要他。”

    说完两人相视而笑,王渊上气不接下气的说道:“真有你的!端是被你说的如此庸俗,只不过这小子的出身你不想弄清楚?不明不白的人总是不好……”

    “你这老不修!休想从老道这里套话,他叶安是个什么来历,老道虽然不清楚,可却比你知道的多!”

    王渊没有再和玄诚子呛声,而是幽幽的说道:“若是那位查起来呢?”

    玄诚子无所谓的笑了笑:“这不是找你王悋墨来了吗?由你王家做引,又有我朱自英做导,足够为他作保的了!”

    “做梦!我王家凭什么为他一个来历不明的小子作保?”

    “若他能成为你王家未来的贵人呢?先一步做伐总是不吃亏的,你若有恩与他,来日必会相报!”

    “你能做的了他的主?不见得吧!”

    “这倒也是……”

    “那你还要让我王家给他做保?”

    “做不做随你!”

    玄诚子说完便一个劲的摇晃着铁盒子,里面发出了小颗粒碰撞的声音,但他自始至终都未曾打开。

    ……………………

    俩个“老贼”互相试探争论的时候,叶安可没有睡下,这是他初入宋世的第一个夜晚,今天遇到的事情有些多,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

    想想都觉得激动,这里是县衙重地,是集民政,司法,刑侦于一体的机构,怎么能轻易放过“考察”的好机会?

    把身上老道给的罗裳给脱下来,换上一套自己带来的黑色运动装后叶安便走出门外。

    阳城县不是个小地方,因为靠近京畿之地,所以人口不少,县城中便有一千多人,而在城外的人口只会更多。

    了解一个陌生地方的最好办法就是了解衣食住行,而什么地方的信息最为准确?自然是政府机构。

    入夜的时候县衙之中早已寂静无声,差人都已经回家睡觉去了,即便是有人也是打更的更夫,这些人不是拿的朝廷的钱粮而是街坊百姓凑的钱,人数少自然也花费不了多少。

    县衙并没有如叶安想象中的那般安全,事实上任何一个身体强壮的人都能翻墙而入,只不过这里也实在没有什么可偷的东西,一般人也没有胆子在这里翻墙入室。

    叶安便没有那么多的顾及,他可是“专业的”……对他来说不是什么难事。

    公廨便是官衙中公人办差的地方,通俗的说便是办公室,只不过这里没有专门的档案室,公廨不光是办公的地方,还是存放卷宗的地方。

    门上的门锁用事先准备的铁条和铁丝便能搞定,进入其中之后叶安便觉得自己来对地方了。

    案件挺多,但几乎都是鸡毛蒜皮的民事纠纷,张三和李四家因为田地之间的土地而闹纠纷,县城东街的牛二在三哥汤饼店吃了汤饼没给钱等等。

    但也让叶安了解到这个时代的物价,汤饼就是面条,一碗要五个大钱,一个大钱便是一文,由此可见这个时代的钱的购买力还是比较强的,一贯钱变相当于一笔巨款了。

    至于户籍名册之类的东西,也是了解阳城县的最好办法,稍稍一看便能知道附近的地形和村庄分部,小李庄,大李庄,刘大沟等等村庄的名字一目了然。

    而关于这些地方的姓氏,宗族也有记载,每家每户的户主,壮丁,每个乡村的大户,乡老,甚至是贞洁寡妇每条每款不尽详细。

    没想到这个时代的文案系统如此的规整,这反倒是颠覆了叶安的认知。

    详细的浏览过一遍之后,叶安便把一切恢复原貌,甚至习惯性的清理其指纹……随即给了自己一巴掌,迅速收拾一下便离开。

    当然叶安没看到关于阳城县的布防图,这个小县城根本就没有军队驻防。

    县城中所有的武装力量不过是衙役和临时抽调的民壮,以及库房之中的朴刀长矛,盾牌而已。

    而弓箭的规格也受到了严格的管控,至于弩箭更是不可能出现在这里,由此可见若是一队装备精良的土匪几乎可以轻松袭击阳城县,前提是他们不担心朝廷派兵围剿的话。

    任何攻击县城的土匪都会被当作叛乱处理,而这个黄袍加身的王朝最警惕,也是最严防死守的便是叛乱,只要有人敢攻击县城,那就准备接受宋王朝最彻底的报复。

    在强大的国家机器面前,再强大的土匪也不过是土鸡瓦狗而已,水泊梁山之类的传奇也只会留存在话本之中。

    叶安深知国家机器的强大,所以从未有过对抗一个国家的念头,于是乎便选择了一个相对稳定的未来生活,文人士子的生活。

第三十八章王渊的试探

    当一个人早起成为习惯的时候,即便是环境改变了也不会有任何影响,生物钟的强大会让叶安也不能例外。

    这一觉睡的有些不稳妥,总觉得所经历的一切都是在做梦,这种感觉颇似庄生晓梦,不知昨天发生的一切是在梦中还是现实中。

    当叶安醒来的时候,天色已经亮了,只不过稍微有些蒙蒙的感觉,盯着房顶上的一根梁木发呆,奇妙的感觉在心头萦绕,他是真的来到宋世了,否则也不会一睁眼就看见房梁。

    若是把人生当作是一个游戏副本,那自己不过是从一个副本中到了另一个副本而已。

    只不过他在这个副本中没有了许多约束,相对于后世来说,眼下的宋世的副本难度并不高,只不过需要他去重新学习。

    向在的他有了许多选择,各种各样的道路都可以走下去,并且有了强大的资本,脑子中领先于这个时代的知识就是他在这个时代最好的财富。

    当人拥有一座金山的时候,就不会去在乎钱财的诱惑,所有叶安并不在乎所谓的权势,他虽然没有反抗这个时代特权的能力,但他却有超脱这个时代约束的东西。

    一个可以为所欲为的人为何不享受这个时代,破坏或是改变也许就在不经意之间,但叶安不会主动去做,一个“神”是不会去在意所处的环境,自然也不会去改变所处的环境…………

    睁着眼睛躺了好一会,把脑子里乱七八糟的想法驱散,叶安才缓缓起身,他来到这里遇到了玄诚子,认识了老君观中的师兄,认识了王温,认识了王渊,甚至包括刘门头和王福两人。

    这些人在叶安的眼中没有区别,不存在所谓的高低贵贱,他们都是一样的人,活生生的人,所以对待他们叶安没有完全的信任,也没有鄙夷……和尊重。

    习惯性的起床之后他才发现自己无处可去,人们常说时代变了,但谁有他的时代改变的快?

    所以当今天一睁眼看见一个满是皱纹的脸露出谄媚笑容的老婆子时,叶安也就彻底习惯了这种改变,他确实知道时代变了。

    “小郎君,县尊老爷吩咐老妇给您送面汤来了。”

    叶安点了点头便指了指边上的水盆道:“且先放里面吧!”心中感叹这时代真是好啊!连洗个脸都有人帮你把水打好送过来。

    最关键的是寻常人家都有这待遇,只不过一般人家需要花钱购买而已。

    虽是夏天,但水却相当清洌,应该是凛冽的山泉水。

    古人的享受叶安不能理解,小贩一大早便推车上了边上的嵩山,他们要把山上的山泉带着寒意早早运送下来卖个好价钱。

    清洌的泉水扑打在脸上,叶安觉得自己已经能堪比后世的神豪了,若是再有一份冰爽的冷饮,那便是神仙不换的享受。

    这个时代的夏季并没有后世那般桑拿天的感觉,虽然也是炎热,但偶尔一阵清风却让人舒服的飘飘欲仙。

    叶安看了看身上的罗裳就决定换了它,实在是没法穿,即便是轻柔透气的丝绸,可穿在身上依旧会粘着,难受的就像是一只大蝉蛹。

    向县衙中的仆役讨要一件寻常的衣服,但没想到他却笑着道:“小神仙,您穿我的衣服不成体统,小的这就去铺面里给您挑选一件士子服饰来!”

    仆役去的快回来的也快,阳城县中有专门的成衣店,这店铺只为豪绅之家或是衙门提供衣服,一般的百姓家极少会去成衣店购买衣服,一来价钱颇高,二来觉得不实惠。

    谁家的女子不会一手好女红?

    自家做衣只需要花费布料钱就好,而且多余的边角料还能做一些其他的小物件,或是留作家中当抹布用,或是变成孩子脚上的鞬子之类。

    去的快,回来的也快,一件做工精细的襕衫放在叶安的面前,仆役便笑着问到:“小神仙觉得如何?这可是上好的棠苎襕衫,您就该穿这样体面的衣服!”

    叶安满意的点了点头,笑眯眯的望向仆役道:“我身上可没钱,你这么勤快怕是换不来跑腿的钱了,你有何事求我?”

    那仆役立刻惊讶的望着叶安道:“小神仙就是小神仙,小的瞒不过您,小的名叫张奎,在县衙中的主簿厅中任一刀笔小吏,然家中老母身体欠安,主簿不许小的常常告假,只求小神仙赐下一颗仙药医治老母之病…………若是没有丹药还请小神仙在县尊老爷面前为小的在县衙讨要一个清闲差事。”

    叶安冷笑着望向那胥吏道:“你看我现不现实一个傻子?”

    仆役愣了一下,连连摆手道:“小神仙天资过人,怎会是……真是折煞小的了!”

    “我可没有什么丹药,而你也不是主簿厅的刀笔吏,你是县衙的人,你也不叫王奎,而是叫周栋,若是渊汆先生的试探,何必如此麻烦,只需让他来寻我便是。”

    叶安说完便看也不看这个叫周栋的胥吏,这家伙的演技相当高明,若是不知他的图影底细,叶安说不定真的会被他骗了去。

    别的不说单单是他刚刚提到为老母治病时的急迫眼神叶安就差点信以为真。

    周栋的神色变了变,虽被叶安戳破但却一句话也不说的走了,眼神中还带着“你误会我了”的悲戚。

    果然,演戏演全套才是最好的演员!

    昨夜在衙门的公廨房中便看到了县衙中胥吏的告身描述,周栋脸上的那块大痣以及上面的毛实在太醒目了。

    “脸上有痣,痣上长毛”的整个公衙之中也就他一人而已。

    那老仆的身份更加明显,虽然他伪装的很好,但一个在县衙后衙中能随意使用知县书房的人怎么可能是一个小小的仆从?

    至于他的名字,叶安昨夜从老道那里诈出来…………当然更可能是老道昨夜故意告诉他的。

    一件崭新的棠苎襕衫穿在身上,叶安瞬间就觉得轻松许多,这衣服也是大袖,但相比罗裳的要小一些,而且袖子上还带有一个可调节袖口大小的布带,这就更为方便了些。

    木棉花的花絮制成的布在阳城县中可不多见,甚至不一定有,木棉花絮明净如雪,这虽是上好的织布材料,但不该出现在阳城县中。

    棠苎襕衫显然是王渊给自己准备的,这也就能说明为何那周栋来去的这么快,甚至没有询问大概的尺寸。

    只不过叶安稍稍叹息,为何要把自己当成傻子,难道自己看上去就真的那么蠢?

第三十九章拜师之礼

    早上早起锻炼身体是叶安的“必修课”,在房舍之前简单的做几个拉伸动作,便瞧见老道在边上笑眯眯的观看。

    叶安没有停下动作,也没有去解释,只是继续自己的动作,待一套操做完后便再次用水盆中的清水洗了把脸顺便再擦了擦身上的汗。

    盛夏之时,身上若是一直汗津津的总是让人觉得不舒服,清爽的感觉在早晨最为明显。

    老道好奇的走了过来,他终于忍不住开口道:“徒儿,这是何法门?有何功效?”

    叶安做了一个扩胸,望着老道希翼的眼神笑道:“不是什么法门,只不过是强身健体的小诀窍而已,一日之计在于晨,早上适当的锻炼让筋骨松开。”

    老道点了点头:“此言有理。”

    虽然话是这么说,但他明显不相信,在玄诚子看来,这样奇怪的动作颇有五禽戏的模样,五禽戏乃是传说中神医华佗所创,其一生著述颇丰,但均亡佚。

    但五禽戏在书中却有粗略记载:一曰虎,二曰鹿,三曰熊,四曰猿,五曰鸟。亦以除疾,兼利蹄足,以当导引。体有不快,起作一禽之戏,怡而汗出,因以著粉,身体轻便而欲食。普施行之,年九十余,耳目聪明,齿牙完坚。

    养生的妙门,健体的妙法乃是世间珍贵之物,老道眼看着叶安锻炼身体怎么能不往五禽戏上去想?

    “南朝“山中宰相”陶弘景在其书中有载:“虎戏者,四肢距地,前三掷,却二掷,长引腰,侧脚仰天,即返距行,前、却各七过也…………夫五禽戏法,任力为之,以汗出为度,有汗以粉涂身,消谷食,益气力,除百病,能存行之者,必得延年”。”

    王渊从边上走了过来,显然他对五禽戏更为了解,斜眼望着玄诚子:“这小子练的根本就不是五禽戏,你也莫要执着。便让他把法门操演一次便是!”

    叶安越来越讨厌这个叫王渊的人了,自从自己知道了他的身份之后,他也不再掩饰,一种上位者的气息时时刻刻展现出来,居高临下的态度让叶安厌恶,就像是那些管理层的模样,每一句话都像是在发布命令。

    露出最和善的笑容,叶安望向王渊道:“古人常言:礼下于人必有所求。看来渊汆先生是个例外,便是有求于人也不愿礼下之!”

    王渊并不在意叶安的无礼,而是笑了笑:“礼不下庶人,何况山野之民呼?”

    一股怒意涌起,但很快被叶安强压了下去,激将法最大的功效便是让人失去理智,人在失去理智的时候就会被别人利用,甚至是控制。

    陶弘景是什么人?上清派的宗室,身为上清派掌教的玄诚子不会不知道他的著作,所以五禽戏是个什么模样他不会不知道,显而易见这是俩个老狐狸的一次作局。

    “是啊!山野之民岂能如得了世家豪族的法眼?小子不过一时嬉戏罢了,先生权当没瞧见便是,何须复观?”

    你叫我再来一次就再来一次?当我是什么?演杂耍的吗?老子可不伺候!

    叶安说完便在客舍前的枣树下乘凉,王渊并不在意,反而点了点头:“机警过人,心性成熟,隐芝兄可安心矣!”

    老道露出黄牙笑道:“可不是,早就和你说过此子心性非凡,不可以寻常少年之法考据!如今你也来了,拜师礼温平已经准备妥当,三牢之礼已备,今日便拜师了事,徒儿随为师去往花园!”

    虽然不情愿,但还是要挤出笑脸在老道和王渊面前表示感谢,感谢他们的提点,但叶安在心中早已骂开了花。

    感谢个屁,被人家激怒一次后,非但不能发泄,还要装作感恩戴德的样子,叶安恨不得给这两人报以老拳,说到底无非是身份差所导致的地位压制,被人家欺负了也只能捏着鼻子认下。

    叶安笑了笑便摇头跟上老道,他忽然想明白了,眼下自己受制于人,就是要听从别人的摆布,谁让自己从一开始就打算利用人家呢?

    既然没有相应的实力,那就暂时做出自己身份该做的事,待自己逐渐强大之后再做别的打算,甚至是报复…………

    王渊走在最后,他只觉得突然之间眼前的这个少年人忽然就气质大变,若说刚刚他的身上还能看见棱角,现在的叶安便已经开始圆滑,倔强的情绪瞬间便收敛起来消失不见,从他热情的和玄诚子的交谈就能看出,眼下的他是不在意刚刚试探的。

    “明明是个少年人,可身上为何总有如此世故的感觉?莫不是说…………他的长辈就是个怪物?怪哉!怪哉!”

    昨日的那个小花园眼下已经大变,香炉,翘头案,琴几,祭礼等都准备好了,几和案其实是两种东西,因为模样相似,功能相叠,于是便以几案合称。

    因为熏香的关系,这里的气味变得很怪,最少叶安觉得怪异,但他不得不承认眼下这种熏香缭绕的环境确实有种祭礼之前的神圣感觉。

    礼在封建时代的意义不言而喻,这是古代中国运行的依照,礼在这个时代的地位类似于后世的法,礼法礼法,礼在法之前。

    王渊站在边上以长者大儒的态度充当司仪:“人遵守符合其身份和地位的行为规范,这是做到了“礼达而分定”,达圣人所云:“君君臣臣父父的境地,国家便可以长治久安。反之,礼不行则上下昏,国家也就不可得而治!《礼记》云:礼者君之大柄也;所以治政安君也!为政先礼,礼其政之本欤!”

    叶安在边上听的认真,无论王渊说的对与错,这就是时代的规则,没人能去挑战的规则,即便是皇帝都不行,叶安不觉得自己有能力去做皇帝都做不到的事情,那他只能遵守,并且一字不落的记住。

    他知道,自己在老道这里可以获得出身,但却不能获得士大夫阶层的认可,而要想把自己变成一个文人士人,那就要听从王渊的教导。

    虽然厌恶王渊高高在上的文人感觉,这种世家大族的高贵快要把叶安的摇杆压弯了,叶安知道自己需要什么,同样王渊也知道。

第四十章嚣张少年郎

    王渊这个观礼的人一点也不像是在观礼,王温在边上置身事外,只是微笑的看着叶安在向玄诚子施以弟子之礼。

    而他更像是在接受自己弟子的礼拜一般在老道的边上不移动自己的脚步。

    不过既然玄诚子没有意见,边上的人也不好说什么,何况边上除了王温之外也没有别人了,这种隆重的仪式不是什么人都能参观。

    观礼最主要的目的便是作为一方见证,一旦有了见证,那就是外人无法质疑的事实。

    王温的存在便是一个见证,王渊却不是,他并非是见证玄诚子收叶安为徒的,他是来抢徒弟的,在叶安拜师仪式进行到一半的时候王渊便消失了。

    等他再次出现,已经换了一副打扮,原本随意的衣服被庄重的对襟直缀所代替,在直缀的里面穿的居然是裙子一样的下裳。

    宽大的直缀穿在王渊的身上仿佛量身定制,把他身上的气度和威严凸显的愈发强烈,叶安终于明白早晨时周栋的那句话。

    什么人就应该穿上什么样的衣服,这直缀仿佛就是为王渊而设计的,虽然只是换了一件衣裳,但不得不说“其威自现”。

    当他出来之后王温便明白了其中的意义,望向叶安的眼神也从原本的欣赏变成对后辈晚学的同情,怜悯。

    叶安不用问都知道,这王渊教书定然是极为严苛的,瞧王温不断摩擦手掌的模样便知道他的手没少挨戒尺。

    “观妙先生引你入道不过是给你一个出身,而自此以后你要入我王家家学,以此方能在文道一途上彰显,你可愿意拜我为师?”

    王渊的话说完之后便也不待叶安回答,便径直走向香边坐下,整个人靠在椅背上,如同一尊“大神”。

    叶安掸了掸前襟上的灰尘,刚刚他拜老道为师的时候,先拜的神灵,而后再拜天地,最后才是拜谒玄诚子为师,整个过程是发自内心的宁静。

    而现在,王渊高高在上的态度,如同神祇一般的笑容都让叶安发自内心的抗拒,诚然,若是拜他为师定学到许多知识,尤其是在文道一途上更能让他突飞猛进。

    但叶安就是不愿意,除了那钢铁的纪律外,他还从未听说过有事情是一定要做的。

    再次掸了掸前襟,叶安便在王温惊讶的眼神中开口道:“老道……师傅,听说您要给人作法,咱们什么时候上路?”

    座位上的王渊愣住,边上的王温瞪大眼睛,哈哈…………一阵爆笑从玄诚子的口中发出,嚣张的声音让王温和王渊两人极为不满,但他却毫不在乎。

    “瞧见没有!这就是道爷的弟子!想拜谁就拜谁!便是你王渊汆强压也没用!哈哈!徒儿你可想好了,这位渊汆先生可不一般,乃是王家的老供奉,也是王家最德高望重的先生,若能得到他的指点,在文道一途上可谓是一日千里,莫要错失良机悔之晚矣!”

    老道虽然舒服了,但却有些不舍,叶安是个好苗子,若是在王渊的教导下有所精进,那实在是求之不得的事,他知道叶安志不在修道一途上,拜自己为师不过是个名头,而拜王渊为师,实有大用。

    “家中长辈说过,文道一途浩瀚如海,无人能精通之至,即便是精通也不过是一门一学而已,就如同我家长辈一般,他们所精通的乃是格物一道,以格物致知为信条,此道之上,已达入化之境,天地为之换色,山河为之震颤!所以才有你之所见的诸多精巧。

    叶安不才,无有大志,却也知学问二字的由来,学而问之便是学问,叶安愿读万卷书,行万里路,天下游走,学儒家之道,问天下大儒!若是在一人身上苦学,这学问不成了书本上的死物?”

    “哈哈!好,好徒儿!少年由此大志,文道漫漫何惧哉?!”

    自始至终王渊都没有说过一句话,即便是玄诚子带着叶安离开之后,他的嘴唇也没用动一下,只不过熟悉他的王温知道,此时的王渊应该有大震动才是,当年听闻叔祖王旦过世时他也是这个表情。

    王温不理解为何叶安不愿拜族叔为师?若说拜玄诚子为师是大机缘的话,那拜族叔为师便是天大的好事,而且立竿见影!

    “族叔,这小子金玉就在眼前却没有福分,您便莫要生气了。”

    王渊脸色变幻许久长声一叹:“诶!老夫损一嘉徒尔!此子心性极佳,悟力惊人,且通晓大义,若好生施教必定大有所成!如今却被老夫错失,只怪他心气太高,容不得一点不快!”

    若是叶安还在定然要啐他一脸,现在还把问题归咎于别人的身上而不反思自己的错误,实在是个“大傻逼”。

    见王渊懊悔的模样王温笑着开解道:“心气太高不见得是好事,圆润珠玉才可堪打磨,这叶安过刚易折,难免以后行事不当,惹了麻烦反倒是会有人找您的不是。”

    王渊甩了一下衣袖,指着王温大骂道:“愚蠢!荒唐!你这想法便是荒唐至极!天下哪有一开始便圆润的珠玉?若是不去打磨,再好的珠玉也是废料!我等读书人自然应该提携后辈,这便是打磨珠玉使其成才,若是有机会万万不可再错过!”

    王渊负气而走,留下王温目瞪口呆,这叫什么事?

    当年族叔可是亲口说自己的六表弟棱角太过朽木不可雕也,怎么今日到他叶安这里棱角反倒变成好东西了?!

    其实当叶安说出那段话的时候王渊便知道这个弟子是收不成的了,不光收不成还把自己的学问说成了闭塞的一家之言,开始的时候王渊动了真怒,但随后他便也释然。

    听这小子说,他家的长辈在文道上也有所成,且是在格物一道上的集大成者,那他叶安作为后辈自然是见多识广的。

    什么天地换色,山河震动之类的话王渊是不相信的,但王渊相信那些人定然是山中隐世的大族,豪族。

    格物致知,唯有格物才知天地大道,这是出自《礼记·大学》中的“致知在格物,物格而后知至。”

    但《大学》中只是提及了格物,致知,诚意、正心、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欲诚其意者,先致其知;致知在格物。物格而后知至,知至而后意诚。”

    却从未对格物致知进行解释,也未有任何古籍使用过“格物”与“致知”这两个词汇,自然没有可供参照意涵,遂使“格物致知”的真正意义成为儒学千百年来一道谜题。

    这来自山野之中的小子却说他的长辈精通此道,由此可见他对格物一道的学问也是不差的,尤其是在叶安最后说的话,更是让王渊在电光火石间找到了一些东西,当他准备发掘更多的时候,却发现这小子跑了!

    越是滑不留手,越是勾起王渊无比的兴趣,他懊悔的不是叶安没有拜他为师,而是懊悔让叶安找了个借口跑了,顺带着连学问也跑了!!

    这种感觉对王渊来说就像是一桌珍馐放在他的面前,而他却只能眼睁睁的看着这桌珍馐自己长腿跑路,怎能不让人恼火?

第四十一章松阳驿

    叶安从来都不是一个会为自己行为而后悔的人,拒绝便拒绝了,现在忍受不了王渊的态度,将来也不会忍受的下去。

    礼贤下士的人从一开始就把自己摆在了高位上,他的礼是垂怜,他的下是恩赐,从来都是这样不会改变。

    就如同叶安看待所有人都是平等的一样,在王渊眼中所有人都被划分成了高低贵贱,求学的叶安不认为自己会被王渊放在平等的位置上。

    虽然拒绝了王渊,但并没有得罪他,只是对他高高在上的态度表示不满,这样的人有一个好处便是“君子不拘于小节”,若是他把这件事挂记在心,便是气量狭小,传出去名声也就不好了。

    文人爱惜自己的名声就像是爱惜羽毛,反倒是叶安这种拒绝让人刮目相看,玄诚子便是对自己这个便宜徒弟的举动表示了极大的赞赏。

    相比之前的拜师礼,宣读圣旨这件事就要简单的多,香案摆上之后,没有那么多的礼节,老道,叶安两人只是对着圣旨躬身行礼便完事了,而行礼之后,王温便宣布了旨意,内容很简单,要老道速速前往京师,皇帝召见。

    想要远行就需要牛车代步,而牛车这东西可不是随便就能购买的,要么你家资颇丰,自己出钱购牛买车,要么只能靠双腿前进。

    而最让叶安佩服的是这个时代的递驿制度,完全分开的邮驿和倌驿,一个为往来文书,诏令服务,一个为往来人员服务。

    不光是系统的分离,连驿站都是分开的,这样做最大的好处便是保证邮路通畅不会断绝,即便是邮驿中断,也可调用馆驿为机要服务,最大程度上的保障了消息的通畅性。

    对于东去京师这种事情老道并不上心,因为距离不算特别远,所以赶路之事并不着急,他声称要把王大官人家的事情了解再上路,人无信不立。

    叶安颇为鄙夷的望着大言不惭的老道,什么人无信不立,不过是他为了拖延时间而故意为之。

    得道高人的架子重要大一些,皇帝这边召见,你便急急忙忙的赶去,哪还有得道高人的样子?

    叶安觉得老道已经把心理学玩的相当出色,尤其是销售心理学…………

    官道一般的百姓出行也可使用,不光官道,便是驿道也可以。

    在这个时代官道,驿道四通八达,纵横于郊野都鄙之间,二十里有歇马亭,六十里有馆,松阳驿便是倌驿也是邮驿,寻常人不得进入倌驿歇息只有持驿券才能使用。

    显然这些倌驿相当于后世政府机关的招待所,只不过这些招待所不对外开放,唯一凭证便是需要持有驿券。

    老道自然是有驿券的,并且还有很多,都是从阳城县县衙拿来的,本就是入京面圣,又有王温备注自然没有问题。

    松阳驿的铺兵已经给老道和叶安准备了饭食,倌驿其实就是一座城外的一处小庄子,庄子里面有个大牲口棚,五头牛,四头驴,两匹马就拴在牲口棚中。

    叶安在边上看着倌驿中的劳役给牲口棚子中的食槽,水槽中加上草料和清水,这些牲口已经被人类驯化的无比温顺,也知道只要自己为人类服务就会得到伺候。

    别看这些牛马好似失去自由,可事实上他们比很多人都要获得舒坦,在阳城县中叶安便瞧见许多乞丐,这些乞丐的生活完全是靠城中百姓的善良去及维持。

    相比后世要钱的那种乞讨者,这些人才是真正的乞丐,有口残羹剩饭吃便是他们最大的幸福。

    牛马被伺候的很好,这是倌驿的职责和使命,每年阳城县的县衙都会来检查这些牲口的状况,而这也是倌驿的主要考核标准。

    只不过叶安看着眼前的大牯牛有些伤神,牛性情温顺力大耐久,但速度慢啊!

    倌驿和邮驿不同,倌驿可以招待官员,而邮驿只负责传送文书,两者之间有本质的区别。

    老驿丞不是第一次见到玄诚子,笑眯眯的叉手唱诺道:“老神仙来了?这是去哪?我老崔伺候的牲口您放心,自是没话说的!”

    玄诚子瞅了一眼牲口棚后老神在在的说道:“东去京师。”

    叶安不断的向边上的老道发问,他需要获取更多这个时代的知识,只有知识储备足够他才能融入这个时代。

    老道显然是个好老师,他在文道上不能给叶安太多的帮助,但在这些生活常识上却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倌驿中的这些牛都是有户籍的驿牛,至于马想都别想,驿马是松阳驿中最金贵的东西!驿券由枢密院发给。传递文书则有递铺,每十八或二十里、二十五里置一铺。递铺有步递、马递、急脚递和金字牌急脚递之别。”

    玄诚子盯着叶安看了一会:“你小子莫不是真的打算游学天下吧?这可不是闹着玩的事情,游学之苦堪比脱胎换骨,有人客死他乡,有人才学练达,你可要想好了!”

    叶安笑着点了点头:“徒儿觉得知道的多一些总没有坏处。”

    玄诚子瞧见叶安的模样就知道他口不对心,无奈的摇头后高声叫道:“老崔!老崔!你且来说说这邮驿,倌驿之别!我这徒弟没出过远门好奇的很!”

    老崔擦了擦手上的草屑,鄙夷的冲着那些懒洋洋的铺兵啐了一口,便立刻换上满是服务性质的笑容走了过来,这让叶安想起后世的大堂经理之类。

    “小神仙您可算问对人了,别小看邮驿,咱们这松阳驿既是邮驿又是倌驿,归兵部执掌,规约条令、人调、递马一应俱全。

    但咱们的上头还有枢密院,驿马的发放、颁布驿递的凭信符牌。这两个衙门互相制约,不得擅自专权…………”

    老崔说着说着便打顿而老道却毫不在意的接着道:“这办处置之法和朝廷对军队将领有发兵之权,而无握兵之重;有握兵之重,而无发兵之权一个道理。”

    “老神仙说的在理,小的就想不出其中的关窍来!”

    老崔满满的求生欲让叶安佩服的伸出大拇指:“老崔你见识多咧!这些铺兵是怎么了?”

    老崔的脸色变了变忙到:“这些腌臜货您就不要问了,他们天生的贱骨头罢了,有事不好好做,整天便想没找落的事情,还躲懒!”

    即便是被老崔大声呵斥,这些铺兵也只是微微抬头便不再说话,显然人家已经不在乎了。

    其中一个汉子瞪了叶安一眼,显然是责怪他的多嘴让自己招来喝骂,但叶安从他的眼神中看到了鄙夷……

    这就很奇怪了,为何一个倌驿中的铺兵会鄙夷自己?

    走到他的跟前,叶安蹲下身子问到:“哎!你这汉子好生瞪我作甚?”

    “铁二快点给小神仙赔礼,就你这性子我能救你几回?!”

    老崔说完便拉起叶安道:“小神仙有所不知,这铁家汉子路上耽搁了文书,被阳城县的县尉笞了二十杖人还没好利索,您高高手。”

    “崔老头你也不要充好人,若是你给足了干粮,我也不会饿的发昏从马上摔下来,今年军中有比,我虽说是个厢军却也有入禁的本事!眼下被打伤了筋骨,如何入禁?!”

    “你还埋怨上我了?!你可知我给的干粮都是别人的数倍,谁知道你一个人如何抵得上两三人的吃食,是不是又带回家中给你瘸腿老娘吃了?!”

    那汉子不在说话,只是鼻子中发出哼哧哼哧的喘气声,老崔眼神变了变,伸出三根手指道:“你三天可吃了一块饼子?!”

    叶安甚至看见铁二的眼眶红的吓人,若是再用力些甚能瞪破眼角。

    这不光是因为愤怒,还是在努力的忍住泪水…………

第四十二章老实的铁二

    一个结实的汉子坐在小小的石头上显得那么的委屈,不光是汉子觉得委屈,石头更是委屈。

    叶安并没有说什么安慰的话,在他看来这样的汉子不需要安慰,委屈这种感情谁都会有,最终只能自己消化掉,除此之外再无他法。

    若是不能消化掉这种委屈的情感,若是不能把它咬烂了,嚼碎了,吞下去,变成自身的养料,这个人就再也没有办法强大起来。

    老崔看着叶安坐在铁二身边的石头上便摇了摇头离开了,一个是老神仙的弟子,一个是腌臜的厢军,脸上的的刺配金印足有斗大,两者之间根本就没有任何交谈的可能。

    但叶安却聊得甚欢,或者说是一个人独自说的甚欢,些许是许久没有找人倾诉了,和老道说话重要提防三分,他不愿和聪明人说太多的事情。

    “你别觉得委屈,可你再怎么样也比我强,我连父母都没了,在这世上无亲无故,你还有个老娘,虽然腿脚不利索,但好歹能在你回家的时候唤一声“吾儿”。”

    …………

    “我就没有你这福气,只有一个师傅,虽说他是老神仙,可神仙终究是神仙呀!没有七情六欲,不知冷热,这是神仙吗?这是石头,人都活成石头了还有什么意思?”

    …………

    “我天天和石头在一起还能有什么意思?你不是有老娘吗?为了老娘忍受多大的委屈都是值得的!你娘的腿脚不好,但却不代表你就过不上好日子,比如做道士就很好嘛!”

    “若是您能从张军头那把我消了军籍,铁二给您当牛做马一辈子!铁二可不奢求做道士,朝廷的度牒比金子还贵,做您的仆役倒是可行!”

    “你非要这么老实吗?”

    “您身边不就是缺个出力的人吗?你不是道士…………”

    老实的人不代表他傻,相反经历过时间冷暖之后,铁二要比一般的人拥有更多的智慧,这是生活中的智慧,朴实的智慧。

    叶安的好奇瞬间就被眼前这个五大三粗的汉子给勾了起来,坐在他的边上递给他一块干巴巴的饼子问到:“你怎么知道我不是道士?”

    饼子虽然干,但却是食物,在叶安惊讶的眼神中一块大饼就被铁二给吃了干净,吃完还不忘用嘴吸掉手上的残渣:“那位老神仙是道士,你应该是士人,身上的味道不一样。”

    “味道?”

    抬起胳膊闻了闻,叶安不觉得自己身上有士人的味道,铁二说的应该是气质,这种虚无缥缈的东西上哪去闻得出来?

    在铁二憨笑的眼神中,叶安放下了自己的胳膊,锤了他一拳道:“你就是想通过我把你身上的兵籍给去!”

    “你能去掉我头上的兵籍,但却没钱,你们自己不花钱,所以也挣不到钱!我跟了你也不需要钱,但家母却是要钱过日子的。”

    铁二的话说的很直接,也跟简单,钱就是一个人在世上过活的必需品,没钱寸步难行这是实话。

    若是有了钱,铁二也不会落得如此下场,更不用想着从厢军往禁军上趴,有钱他早已行贿张军头给他去掉兵籍。

    叶安看了看自己,在看了看边上似笑非笑的老道,显然他早就知道这一点,他们头上有一顶光环,只要有了这光环,到哪都有人接待,或是朝廷的衙门,或是道观寺庙,甚至是倌驿。

    还真的让铁二说对了,自己身上一文钱也没有,但他却也说错了,自己富可敌国…………

    手伸进巨大的登山包中翻腾,很快便找到一个发卡,在下山之前他在包里放了许多晶亮的物品,这些东西是他向来不缺的,曾经烂大街只能骗骗小女生的东西,在这个时代连贵妇甚至皇后都能骗!

    摆摊的前辈曾经告诉过他一个道理,一直被叶安奉为经典:女人和孩子的钱是这个世界上最好赚的。

    小小的蝴蝶发卡在阳光下散发着温暖的光泽,上面两颗水钻更是五彩斑斓,各色奇怪的宝石伴随着颤动的蝴蝶翅膀在阳光下散发美轮美奂的色彩。

    整个蝴蝶因为震动的关系不断的扇呼着,给人一种随时会飞走的感觉。

    四周安静无声,老崔迷恋的看着眼前这个绝美的宝物,他想不出还有什么能比这个更加华美,这样漂亮的头饰他这辈子都没见过。

    “把这个卖了能换回多少钱?”

    “孽障!!”

    老道一巴掌呼向叶安的头被他轻巧的躲过:“这东西我不打算送人,师傅你就别想了!”

    “好宝贝啊!好宝贝!这么细的铜丝做出的镂空宝石头面,若是送给贵人,那是不得了的事情,钱财算什么?!”

    叶安鄙夷的望着老道:“送给人家的东西能有自己卖掉的来的舒坦?人家赏赐的东西终究是人家赏赐的,我卖出去的才是等价交换。”

    “为师帮你去向厢军的管营军头说情,讨要一个仆役不过是一句话的事情,把东西先收起来!”

    叶安摇了摇头:“不,我要把这东西卖给阳城县最有钱的人!谁最有钱?”

    “王大官人!”

    无论是老崔还是玄诚子,几乎同时开口,显然这个王大官人是真的有钱,但是不知道和王渊那个老倌有没有关系。

    钱是一个好东西,虽然在这个时代有钱人不一定有身份和地位,但他们的生活一定极好,有大量的资金在手中,当然最有钱的人一定是那些名门望族,这一点是毫无疑问的。

    这些大族不是门阀,门阀在大宋已经不存在,尤其是在历史的衮衮大势之下,在皇权日益加重的争夺之下,门阀大族消耗殆尽。

    这是历史演变的一个过程,西晋的八王之乱,使得北方游牧民族趁势南下,轮番占领中原,北方世家大族受到极大打击,濒临消亡,一批随晋朝迁往南方。

    而后,梁武帝时,羯族人再次挥动屠刀,侯景发动叛乱,攻陷建康城,将南方门阀大族屠戮殆尽,妻女嫁与叛军将领,此之后,汉时门阀大族一蹶不振。

    隋唐时,原鲜卑贵族与北方大族重新崛起为具有极大影响力的世家大族,清河崔氏、甘陇独孤氏、弘农杨氏甚至能左右朝堂的决策,隋炀帝三征高句丽便是为了打击门阀贵族阶级,损耗关陇集团贵族门阀实力。

    唐高宗制定了《姓氏录》,把李氏这一皇族姓氏的地位进行了提高,而武则天掌权时因为大量的反对意见,其一身几乎都在削弱世家大族的势力,但世家门阀一息尚存。

    直到唐末五代,朱温扫荡下,世家大族才彻底沦于消亡,没有了世家大族的掣肘,皇帝得以大权独揽,也不必过分在乎官员们的意见。

    而宋朝的太祖太宗两位继承了这一传统,对世家门阀进行了更为深刻的打击,同时宣扬与士大夫共天下的理论招揽士人人心,再利用科举制度招揽寒门子弟使得世家门阀无法形成。

    叶安佩服太祖太宗的手段,一边能把世家门阀灭的干净,一边还能招揽士人,让士大夫阶级为宋王朝效力,这是何等的高明?

    抬头看了看铁二脸上的金印,这东西貌似也是太祖从朱温身上学到的手段。

    方法简单粗暴简单,将校有阵亡的,他部队所属的士卒也要全部斩首,称之为“跋队斩”,但这样一来士卒反倒因为主将死亡而逃跑,不敢归队。

    于是朱温于是命令军士全都在面部刺字来记录所在军号,这样逃跑的人逃到那里都会带着印记。

    抬头看了一眼玄诚子,笑眯眯的问到:“老朱,你的祖上不会是朱温把?”

    玄诚子打了个哆嗦,瞪着叶安道:“平白的发什么癔症!?荒唐之言如何敢随意而说!朱温乃宋州砀山人,为师乃句曲朱阳里人,胡乱攀扯,莫不是你嫌道爷的命长!”

第四十三章东京梦华

    “举目则青楼画阁,绣户珠帘。雕车竞驻于天街,宝马争驰于御路,金翠耀目,罗绮飘香。……八荒争凑,万国咸通。集四海之珍奇…………花光满路,何限春游,箫鼓喧空,几家夜宴。”

    正在前往王大官人庄子上的叶安坐在牛车上,遥望东方小声念叨,老道在边上无声的打量着叶安。

    自从叶安知道了玄诚子要奉诏前往东京城的事后,他就变得有些兴奋。

    繁华的东京城在后世只有一副名画得以一窥真容,但那也不过是东京梦华的余余一角。

    现在他很快就能看到这个时代之下的东京汴梁,对于一个曾经管窥历史的人来说,无疑是一件让肾上腺激增的事。

    而对于玄诚子来说,这个便宜徒弟给他带来的震撼太多,寥寥几句话便把东京城的一切描述的丝毫无差,而且还能从中听出他对东京城的了解。

    那句“灯宵月夕,雪际花时,乞巧登高,教池游苑。”

    描述的乃是元宵灯会的景象,只有在那时才会出现金明池的水军操演,这么说来他的长辈定然是曾经去过东京城!

    玄诚子清楚叶安为何这么做,他是在告诉自己,他的族人也是大宋的百姓,也曾有天子脚下的记忆,可什么样的人会突然从东京城中消失,然后出现在茫茫的嵩山之中?

    要么便是这话并非是叶安亲自看到,而是有人对他进行的描述,这一点更加贴切,合理,也能把叶安身后的那些长辈解释的通。

    现在的老道是越来越相信叶安来自隐世大族,这样的大族拥有常人不可想象的能耐,陶渊明的桃花源便算是一处,虽然现在已经没人知道真假,可没有确凿的证据说是假的,那这种秘境就真实存在。

    眼下叶安和他所带来的一切都说明还有一个隐世家族的存在,这对玄诚子的震撼可不小。

    要说隐世家族不是没有,曾经四个最强大的门阀最后没落成为隐世不出的家族,兰陵萧氏,陈郡袁氏,陈郡谢氏,琅琊王氏,现在又出现一个,而且这个隐世家族更加的强大深不可测,就那些叶安带来的巧夺天工物件。

    通过叶安和王渊的对话,老道明白他的这个隐世家族拥有极高的格物之学,虽然玄诚子在文道一途上没有太深的造诣,但儒家的经史子集他却是通晓的。

    格物一门一直被汉家的士大夫当作是不入品的东西,大儒们往往是穷经皓首,没有机会也不屑于躬亲格物之事。

    叶安的家族到底是个什么样的存在?

    “这是你家长辈所作?”

    叶安点了点头:“家中一孟姓长辈,以《东京梦华》为录,描绘东京之盛,徒儿听的入迷,如今东去京师,期望一睹盛世真容。”

    老道点了点头,却又笑道:“你家这位长辈之所见确实是东京汴梁之盛景,但最后那几句颇为不妥,万万不敢再说!”

    叶安稍稍愣了一下,老道便拍着他的脑袋提醒道:“……古人有梦游华胥之国,其乐无涯者,仆今追念,回首怅然,岂非华胥之梦觉哉?!

    这话太过惆怅,还有一些愤慨,如城破国灭之感端是怪异非常!徒儿切不可于外人道也。”

    叶安猛然一惊,刚刚他回忆起孟元老的东京梦华录便顺嘴念了出来,忘了这是孟元老回忆沉浸之中的汴梁,也幸亏他没有把序言的最后一段念出来,否则老道定然是又要和他拼命的。

    但即便如此,玄诚子也从字里行间之中读到了国破家亡的那种凄凉。

    长长一叹,叶安拍了拍边上凑近却又什么都听不懂的铁二道:“家中长辈原本居于汴梁城,但却家道中落,破败,无奈之下避世而隐,故颇为悲愤!”

    “你家长辈姓孟?”

    瞧着老道眯着眼睛,如同警察盘问小偷的模样,叶安皱眉的望向他:“啊?!谁说的!”

    “叶哥儿您刚刚说咧!”

    铁二非常及时的补刀,而叶安笑眯眯的拍着他结实的肩膀:“若是你在牛车上坐累了,便下去走好了!”

    ………………………………

    “叶哥儿还有七八里地便到大王村,您是不知道,这王大官人的庄子足有这么大!”

    瞧着赖在车上不下去,膀子伸开比划好大一个圆圈的铁二,叶安鄙视的翻了一个白眼,谁说憨厚的人就愚笨的?现学现卖一点也不觉得难堪…………

    牛车是驿馆提供的,老道手中有驿券,所以租用牛车不成问题,大王村便是王大官人所住的村子,这里的人几乎都姓王沾亲带故,所以便有王家村为名。

    但王大官人所在的大王村并不是王福的那个王家村,一个在城西,一个在城东,所以为了区分当地百姓一般把王大官人所在的王家村叫大王村,把王家村所在的王家村小王村。

    牛车的速度不快,但胜在稳当,路上也不用停歇,牛的耐力出奇的好,只不过因为是没遮拦的板车所以味道不怎么好闻。

    牲口都是有味道的,这一点是怎么也躲不开的事实,但官员乘坐的牛车和倌驿中提供代步的牛车却是不同的,官员的牛车有车厢,有熏香…………

    在牛车上晃荡半个时辰的时间便到了大王村,一块方形的石头竖在官道的边上,上有城东王家庄几个字,这就是最原始也最简单的路牌了。

    宋承唐制,百户为里,五里为乡,四家为邻,五家为保。每里置正一人,若山谷阻险,地远人稀之处,听随便量置。

    里正掌管户口,课植农桑,检察非违,催驱赋役。在田野者为村,村别置村正一人,其村满百家增置一人,掌同里正。

    里正与户长、乡书手共同督税,再以里正为衙前,故又称“里正衙前”,这些事情叶安都是知道的,毕竟这么多年的书可没有白读,古代的政治制度中,最底层的管理者也是最重要的一个环节。

    这些里正衙前组成了乡村的管理阶层,而其中大部分的人都是乡绅,听到这个名字一般人就下意识的把乡绅和土豪劣绅联系起来,但事实上并不是这样。

    乡村实行乡绅自治,虽然不排除乡绅中也有“土豪劣绅”,但总体来说,乡绅的文明素质是比较高的,乡绅也是最讲礼义廉耻的。

    如果村官出现流氓化倾向,不但乡村的精神文明失去支撑,无疑也是农村基层治理溃败的表现,而这种表现却是中央决不允许出现的。

    老话说得好:穷**计富长良心。有钱的乡绅需要的是名望,恨不得十里八乡的人都夸赞他的好,不会去做那些丧良心的事情。

    这个时代农人遭遇不公的时候,不是第一时间赶往县衙告状,而是寻找乡绅主持公道,当然这些乡绅也有不少是大族的族长,乡老。

    当牛车刚刚进入聚居的村落后,立刻就有人去报信了,乡村自有乡村的规矩,外来的人出现很容易引起当地人警觉。

    不过老道的模样好似在阳城县一代非常出名,随着那一身短襟的汉子跑过去,不一会便有三三两两的人出现,一口一个老神仙的叫着。

    在得知老道是来王大官人的庄子上做客的,更是前呼后拥的前往,一点也不惧怕这位王大官人。

    虽然早有准备,但在叶安的想象中,这王大官人应该是个吊儿郎当的胖子,或是在脸上贴一块膏药,最少应该有几个恶仆,再加几条恶狗。

    可事实上这位王大官人却是一玉面书生,身上的书卷气差点能把叶安给压的不见踪影,最少他年轻的时候应该是个翩翩佳公子…………

第四十四章幕后推手是谁?

    虽上了年纪,但王大官人全然没有给人一种恶霸的感觉,反而让叶安觉得他身上的那股子文气快从骨子里冒了出来!

    叶安也说不出他身上的气质是怎样的感觉,但自己这样一个曾经受过极强专业训练的人面对他的双眼时也难以保持心中的那份镇定。

    这个人给叶安的压迫感甚至比王渊的还要强烈,而这正是反常的地方。

    一个大官人而已,最多不过是个颇有家资的读书人,当然他也不会是商贾,商贾没有这样的气势,也极少拥有这样的社会地位。

    王大官人的笑容却很和煦,笑容中充满了自信和大局在握的感觉,叶安迅速的对这个王大官人进行了侧写,在心中为他建立档案……这种行为已经成为叶安到了宋朝后的习惯。

    “子融!未曾想到京师一别多年,你以色衰如此,但身上这股子文道之气愈发凌人,文道一途以越乃兄啊!”

    玄诚子好似和王大官人非常相熟,两人见面之后便热情的打着招呼,子融为字的人叶安略有耳闻,只是未曾想起到底是谁,但眼前这个人应该很有名才对。

    “观妙先生!京师一别已然多年,眼下却见先生气色更盛往昔,想必这么多年来修为精进了许多!”

    王大官人与玄诚子客套的寒暄,但两人之间的关系却较为亲密,有些像是故人重逢一般,而边上的叶安却竖起耳朵,不敢错过一个字。

    “家兄学问以入练达出世之境,愚弟不及!先生快快里面请,这位便是令徒了吧?嗯……颇有天人之姿啊!”

    “哦?!子融何以见得?为兄忘了您颇通相理,不知我徒儿这面相如何?”

    “先生谬赞,你的卜算之术亦是高超,不知可占卜一二?”

    两人对视一眼哈哈大笑,真是一对多年未见的老友相聚,只不过这两人自从见面之后,叶安便发现了他们时常在用眼神“交锋”。

    说是交锋其实就是眼神中的神采不似老友那般的温和,而是稍显不服之气,谁也不服谁似得,而自己在他们口中不是介绍的对象,而是变成了互相攻击的武器…………

    至于这些,关自己毛事?

    他是来卖东西的,老道和王大官人之间的事和他叶安毫无干系,在这个世界上的第一桶金可是来的不容易,当然这买卖颇有欺骗的成分在其中,不过叶安无所谓,也毫无愧疚之感。

    领先这个时代科技的东西就是无价之宝,上辈子的时候他都是关注最新最前沿的小商品,如此才能在别人都上架之前买一个好价钱。

    等大家都有了再拿出来卖,东西的价钱自然就掉下来了,因此叶安深知最新奇的东西最好卖,也能卖出个好价钱。

    再说他自己都觉得把这发卡买的再贵都不算贵。

    别人进货都是从百公里外,自己的货可是从千年之前进来的!就这么长的时间跨度也能让自己手中的发卡成为无价之宝了不是?

    所以对两人之间把自己一笔带过这件事叶安好不放在心上,关键是这王大官人要有钱!

    王家庄子的门人已经把牛车牵走了,既然不知道那就等介绍,叶安几乎已经成为一种习惯,就像是到了阳城县县衙之后,王温和王渊都是经过玄诚子介绍他才认识的。

    相比阳城县那小小的官衙,这个王大官人的庄子就有些高大的不像话了,庄子类似于后世的农场,在来的路上叶安便观察到这座庄子的不同。

    和上辈子他见过的国内外农场都不太一样,这座庄子甚至可以说是暗藏兵法在其中,而所谓的兵法并非只是指战场上的杀敌手段,而是一种防御性的战术。

    把来的时候所看到的一切都记在心中,进入庄子的叶安不得不感叹古人的未雨绸缪,一座普通的农庄居然能修建的这么实用。

    老道和王大官人说这话,而叶安跟随在后,作为弟子的他看似很老实,可他的眼睛就从未消停过,不断的打量着四周的环境。

    这是他习惯的敏感,总觉得这座庄子有些不对劲,眼睛快速的扫描着这里的一切,很快他便知道这种感觉从何而来,这不是一般的庄子!而是一座堡寨!

    “这位便是观妙先生的高徒吧!不知道友年岁几何,出于何族?”

    叶安望向边上的老道,玄诚子干咳一声道:“这位是王大官人,姓王名暤,号子檀晔先生。”

    王暤?什么人?

    叶安有些耳熟,但一时间却又想不起来,他身上的气质却如此惊人,说实话便是老道在他的面前都不是那么强大,最少腰杆子没有在王渊面前那么硬。

    显然这姓王的和王渊那个姓王的不一样,但却稍有联系,毕竟老道说了这是太原王氏的一房,一个是太原王氏,一个是三槐王氏,看来这个时代还是讲究出生的啊!

    对于现在的叶安来说,老道所介绍的人都比他要高贵的多,自己好歹也顶着观妙先生嫡传弟子的身份,可在人家眼中根本就一文不值。

    看来这个名头也只能让自己在同辈之中不受鄙视而已,其他的也没太大的作用。

    上前恭敬的弯腰施礼,站在边上叉手道:“小子叶安,拜见檀晔融先生!”

    王暤打量了叶安一会,微微点头道:“嗯,不错,气度上要是比钱家二郎要好些,最少不急不躁,至于礼数却不如钱家二郎来的周全,听说此人是山野之中出现的?”

    玄诚子的眼睛微微的眯了一下,随即笑道:“不知是谁对子融先生说的这话,叶安并非山野之民,而是出自大族。”

    王暤点了点头:“这便好,有人说他是山野之民,反倒是让老夫惊奇,你观妙先生不该得罪钱家的,也不该让寇相公久居雷州。”

    玄诚子顿了一下,而边上的叶安却有些惊讶,为什么每个人都知道这件事,每个人都对老道收自己为徒而没收那个钱晦的钱家二郎而表示不满?

    这些人为寇准出力不难理解,可几乎每个人都知道这件事,显然其中有人起到了推波助澜的作用,至于钱惟演能不能帮寇准这件事却从未有人怀疑。

    这才是最大的问题!

    因为叶安知道,让寇准出外的不是别人,而是那位现在正大权在握的太后!无论是谁前来说项,游说,寇准最终的结果不会改变。

    但现在几乎所有人都在指责老道,指责老道收自己为徒,叶安的眼睛有些发冷,似乎有人在背后使手段谋划这一切,让自己成为替罪羊。

    这个人很聪明,他让所有人都认为是自己阻碍了玄诚子收钱晦为徒,也是因为如此,使得钱惟演和钱家便不会对寇准施以援手。

    至于这个人是谁?叶安已经有了人选,只是没想到小小年纪的他,手段居然如此的老练!

第四十五章王家有女初见

    王大官人的这座庄子修建的如同一座防御工事,而且是很全面的防御体系,叶安这样有过军事素养的人一眼就能看出这里的不同。

    庄子自然是有围墙的,但在围墙之外不远的地方还有一条小河环绕而过,上桥过河方能行至庄前,而桥头各有俩个高高的柴堆,只要爬上去便可当作塔楼使用。

    至于这庄子本身修建的更像是一座坞堡,墙高,石坚,使得看似并不规则的庄子却如同堡垒一般,在地形最突出的角落里甚至有箭楼一般的建筑。

    这里看似一切都非常亲民,但事实上却充满了不寻常,叶安总能感觉到有人在监视自己,不过这和自己没有任何关系,他相信王大官人不会对自己这个无名小卒感兴趣,当然若是他也搅在那件事情中就不一定了。

    庄子很大,在外面看不出来,但在进入之后就会发现别有洞天,一条小河围绕整个庄子,这里就像是一座独立的小岛。

    叶安一路上非常无聊,自从他想起王皞的身份后便不再四处观察了,免得自己再受到王皞的询问或是不满。

    该怂的时候还是要怂的,毕竟王皞的亲哥哥就是当朝相公王曾!

    这位大宋开国以来连中三元的相公现在正是太后刘娥的得力助手,也是辅佐年轻皇帝的辅弼之臣。

    叶安觉得自己还没有强大到能和一位权宦之家相抗衡的地步。

    夏日的天气应该以闷热为主,但这个夏天却不一样,以干为主,干燥的就像是要把人皮肤上最后一点水分也要蒸发掉。

    无论是人和植物还是土地和石头,甚至是连河床都变得干燥起来,王皞庄子外面的小河已经快要见底了,若是这段时间还没有雨水落下,这小河便将彻底枯竭。

    叶安刚刚看过,裸露在河水之外的那些淤泥已经干得掉渣,不断的往下洒落尘土,使得原本清澈的小河变成黄河一般的浑浊。

    进入庄子之后并没有前往客厅,王皞带着老道和叶安师徒二人向后院走去,后院几乎都是生活区,住着女眷颇为不便。

    但就是因为这个原因,能把客人邀请到后院才显得关系密切,不忌讳这些事情,叶安还真的没想到这王皞会如此大度。

    只不过叶安想多了,王皞可不是在花园之中待客,而是穿过花园进入了花厅。

    这个院子不简单,院落粉墙围绕,空间相对封闭,只有穿过花园之后才能进入这个小院,院内花木繁盛,青藤缭绕,环境清幽,一点也不让花园的精致。

    在这优美的环境包裹之下是一间小面朝池塘的二层厅房,八个如牛角一般高高翘起的飞檐仿佛要把这房子拎起来。

    叶安站在花厅之前忍不住赞叹这建筑的对称优美,设计之巧妙,花厅就坐落在石头砌成的岸边,一条不窄也不宽的石道延伸过来,池塘荷花盛开,锦鲤戏水,雅致至极中透露着飘飘欲仙的气质。

    “小友也喜欢这临水堂的妙景?”

    王皞瞧见叶安的模样便颇为得意,详细的介绍围绕着花厅介绍起来,边上的老道无奈的翻了个白眼:“都知道你王子融喜欢花厅小园,何必在这里卖弄,洛都的园林还不够你折腾的?!”

    “观妙先生此言差矣,洛都是一处一园林,但园林太密,太甚,交杂相错,实在是难见其妙,可这里不同,四周皆是粗鄙之地,墙外尽是粪土干田,如此之下我这临水堂便是妙不可言啊!小友你说是不是?”

    “嗯,还行……”

    叶安随意的点了点头就走,这临水堂还真的不算什么,自己只不过觉得新鲜罢了。

    宋朝的园林才不过刚刚起步而已,这个时代的人对园林的理解还在假山,怪石,奇珍,异木之上,和后世能把一堵墙都玩出花来的苏州园林相比根本就是个学生。

    当然叶安知道,这也许就是苏州园林的起源,自己的见识太高,有些挑剔了…………

    “还行”二字让老道无声的笑了笑,却让王皞大为不满,在他看来这园林乃是他得意之作,岂能用还行两字草草应付!

    “小友莫不是见过更加绝妙的园子?年轻人口气倒是不小,谁不知我王家的园子乃是一等一的妙绝?!”

    叶安瞧着王皞身上文人的“恶心人气息”又开始翻涌,赶紧上前摆手道:“王大官人万万不可动怒!您千万不可这般模样,我快忍不住了!”

    老道当然知道叶安说的是什么,但表面上却不能显露,只能憋在肚子之中,忍得幸苦至极,指了指叶安道:“莫要在这里装腔作势,有什么便说,实在不行便把你家的园子的模样说与檀晔先生。”

    原本威严的老头听了这话瞬间便搓手道:“此不为君子之礼乎!只需小友指点一二便是极好…………痴人说梦!”

    王皞爱园如命,差点被老道绕了进去,很快便恢复了自己的自信,他不相信自己的园子会比叶安家的差。

    “这里应该开一个月亮门,圆形,或是月牙状,而沿着墙边搭建走廊,可围池塘而绕,如此便有了廊腰缦回之感,再在这墙上开几个小窗,以兰花之状竖以网格,如此人未进园,园中的春意便忽隐忽现。

    …………这里应该放个水缸,缸中以水莲,锦鲤为饰,在这里架上一座小桥,桥的栏杆不要太高。

    嗯…………在这里挖掘一个水道,直接通进花厅之中…………以砖石为砌,在花厅中开一个小池塘,连同外面的,如此一来……”

    叶安一边走一边说,开始还不以为意的王皞已经目瞪口呆,对他来说叶安的每一句都是那么的新鲜,闻所未闻,甚至想都没想过。

    经过叶安的描述他能想象出这会是一副什么样的光景,这那里是什么园子,简直就是一处风景。

    在花厅中开设池塘,有鱼在其中嬉戏,偶尔越上水面,这是何等的意境?!

    “妙!妙绝!妙绝!呀!小友快快入厅,王帮,速速研磨,老夫要把小友的这些新意都记下来才好!”

    “阿爷!孙女都记下了!”

    一从绿影飘飘而来,到了众人身前便盈盈一礼:“英娘见过观妙先生,见过……世兄。”

    叶安摆了摆手还未说话,边上的老道便立刻上前道:“矣!原是英娘,数年未见已长成这般,端是璧人模样!”

    原本还沉浸在园林之中的王皞回过神来,望向英娘颇为伤感:“此次还要麻烦观妙先生为我英娘禳灾度厄!”

    老道在叶安眼中瞬间变的仙风道骨,拂尘一甩搭在膀弯上微笑着开口:“好说,好说!”

    叶安不屑的撇了撇嘴,这神棍的模样就差脚踩祥云,头顶光环了。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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歌者咏也,宋者国也。我们之所以能站在高高在上的地方,鄙视曾经的懦弱与无能,其最大的力量来源亦是曾经的历史。宋,亦可歌可颂!物华天宝,物阜民丰,华夏数千年之文明极尽于此!与名人雅士扯淡,体验大宋的绝世风华,感受市井的物阜民丰……还有与那风尘女子对酒当歌,岂不快哉?!长歌当宋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长歌当宋,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长歌当宋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