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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我欲乘风归     长歌当宋txt下载     长歌当宋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二百二十二章心有猛虎的云中郡侯

    死士的出现不光给了叶安以威胁,也给了开封府知府事王臻以巨大的压力。

    私自豢养死士,无论是哪朝哪代都是重罪,死罪,所谓的死士已经与门客不同,不在主家出现,他们只是被养在各地的杀人工具而已。

    相比门客,他们更危险,更致命,散于市井之间,藏于阡陌之中,至是一朝而集,众莫知所出。

    这才是死士的可怕之处,在暴露之前你几乎很难确定这些人的身份,以及数量!

    之前王臻没想到这个层面,但之后被叶安提醒后他却悚然一惊,已经入冬的天气里,北风扑面,冷彻心骨。

    六个人居然敢在绣衣巷中刺杀前往皇宫讲学的叶安,关键是他的身份还非同寻常,乃是大宋刚刚新晋的云中郡开国侯,还是五品朝散大夫,司农寺少卿,资善堂侍读!

    这些差遣,品秩,爵位,无一不说明此人圣眷昌隆,被圣人和官家所看重。

    那这群死士的身份更为特殊了些,显然幕后之人很可能便是朝堂之中的某人,不光是对叶安的嫉妒,更多的怕是对圣人和官家的不满。

    只要事关圣人,官家,王臻便知道自己要提着脑袋办事,他也终于知道叶安为何要在这大庭广众之下杀人了,为的就是威胁幕后主使。

    看着叶安年轻的脸庞,王臻苦笑道:“叶少卿今日怕是无法入宫讲学了,本官这就派人把你送回去,至于死士之事,一旦查明本宫必会上奏官家圣人以待圣裁!”

    叶安看了看包扎起来的手掌微微点头道:“也好,那便有劳王知府了,我出于自卫,杀了这六个死士算不得罪过吧?”

    王臻微微一愣,随即苦笑道:“眼下看这六人应该便是死士了,您斩杀六首非但不是罪过,还能得到圣人的嘉赏。”

    叶安长出一口气道:“如此我便放心了,王知府,叶安先行一步!”

    瞧见叶安大步向东华门而去,王臻脸色一变:“叶少卿,这是去往哪里?”

    “自是去为官家讲学?今日乃我为官家讲学,岂能因此小事耽搁了去?”

    这哪里是讲学,分明是去诉苦,王臻苦笑道:“叶少卿留步,这般模样如何入宫?怕是会冲撞官家。”

    叶安低头看了看:“无妨,带去资善堂之前请宫中大官寻一件常服便是,课业之重不可荒废!”

    瞧见叶安坚持,王臻有些无奈,但对他治学的严谨却颇为佩服:“叶少卿如此年纪便有这般见地,殊为不易,若是不嫌弃便用本官的公服暂代?”

    王臻的龙图阁待制也是正五品的品秩,朱色公服与叶安的一般无二。

    叶安躬身一礼:“多谢王知府了,如此便省去叶安颇多麻烦。”

    “同朝为官,叶少卿又遭了劫难,自是应该的。”

    王臻若是让叶安穿着血色公服前往禁中,他这个判开封府事可就难堪到了极点,毕竟叶安这个正五品官员,堂堂的开国侯在东京城被人劫杀和自己治下不严拖不得干系。

    不光要给叶安公服,还要给叶安派一辆牛车代步,瞧见他走远王臻这才稍稍松了一口气,脸色铁青的望向刘志道:“尔等乃是巡城虞侯,所辖之地便是这东城,怎生如此迟慢?!”

    刘志呐呐道:“回禀府尊,我等得了消息便火速赶来,可还是迟了一步,叶侯已经从绣衣巷中走出。”

    王臻微微眯起眼睛:“当街手刃两人,这是多大的杀心啊!”

    刘志小声道:“府尊,这叶侯不简单啊!寻常人别说是杀人,便是杀个畜生也难下其手,杀人可不同,非军伍之人,无有大毅力者难以为之,便是在良心上也过不去,这…………云中郡侯心有猛虎啊!”

    王臻岂能不知刘志的想法,微微点头道:“别忘了,他还是个少年人,如此杀伐果断,匪夷所思!”

    看着尸体对跟随而来的仵作道:“查验一番,看能否知晓他们的出处。”

    刘志再次靠近王臻,小声道:“府尊,小的之前查验过,这些人手上虎口带茧,当是出自军伍…………”

    “混账!这话是你能说的吗?!”

    王臻瞳孔猛然一缩,随即淡淡道:“此事中你们巡查不力,也没有多大的罪过,去往厢巡检领罪十杖!”

    即便是被治罪了,刘志等一群差人非但没有委屈,走的时候还兴高采烈如蒙大赦,他们知道这件事非常大,大到让他们不能接触的地步。

    一旦牵扯到自己的身上,若是被王臻勒令限期协助破案,那一旦超过起先必定要跟着开封府的差人一起领罪,到时便不是十杖便能了事的了。

    仵作小心勘验完后,便低声对王臻道:“府尊,这些人确是出自军伍,但从他们手上的老茧和身上的旧伤来看,当是善用弓弩而非刀兵。”

    王臻感觉自己的心脏被重重的锤击了一下,伸手扶住车厢道:“事情大了,这些死士若是军中出来的弓弩手…………脸上还无金印……”

    边上的仵作已经不敢喘气,哆嗦着向后退去,没有金印的士兵来自何处?必然是禁军啊!

    一入禁军便不可脱去兵籍,这些人却便装出行,还能成为死士,那这幕后之人岂不是手眼通天?

    什么样的人能有这般的本事?

    瞧见仵作向后退,王臻冷声道:“若是不想连累家小,便把自己的嘴巴管好!”

    “小老什么都不知道,还望府尊恕罪!”

    “你有什么罪?有罪的人已经躺在地上死了!哼…………”

    甩袖而去的王臻早已心神不宁,事关重大他不敢明目张胆的查下去,务必要先向圣人秘奏,方能暗中查索。

    开封府的差人以最快的速度驱散了四周围观的百姓,并且用板车把尸体拖走。

    偌大的东京城死几个人实在算不得什么,这里人烟浩闹,各色人等凑集!

    流氓无赖横行于街巷之中滋扰生事,有游手好闲之徒设立美人局,以娼优为饵,引诱浪荡子弟,趁机诈取钱财。

    京师无赖辈相聚蒲搏,开柜坊,屠牛马驴狗以食,销铸铜钱为器用杂物者。商贩买卖货物,以假充真充好,骗取钱财,被市民百姓斥为:白日贼。

    天子脚下却非净洁之地,越是在任职开封府多年,王臻越知晓这开封府一派繁荣之下隐藏的肮脏和祸端。

    但这些肮脏和祸端不会危及到朝廷,也不会危及到宫中的至尊。

    可死士的出现打破了这个地下的规则,上了马车上王臻并没有立刻离开,而是最快的速度把事情的前因后果写下封装在木匣之中,用火漆封好,让家仆火速送往待漏院。

    看着天空灰蒙蒙的模样,忍不住长叹一声:“出事了,天不能变啊!”

第二百二十三章大学之道在明明德

    很难想像一场劫杀会发生在叶安这个少年人的身上。

    以往叶安每次进宫陈琳都会在东华门等候,这一次也不例外,只不过这次他还带着数十人的禁军在此。

    看到禁军叶安的眼神便不善了,这让他想到了刺杀自己的人。

    当然也惊讶于陈琳收到消息的速度,自己受伤的左手可以藏在了大袖之中,但脸上的伤痕却无法隐藏。

    陈琳冷冷的看着叶安,在他看来这小子就不该出现在东华门,就应该用一个稳妥的借口搪塞过去并且躲在家里才是为臣之道。

    “你不该来,但还是来了,圣人让你不要吓着官家。”

    即便是用冰冷的声音掩饰,但叶安还是能从陈琳的声音中听到一丝担忧,和关心,虽然不是很明确,但对他来说足够了。

    “伤得不重,该做的事情还是要做,圣人的担心其实并没有必要,死士的出现只是一个脓包,该挑破就要挑拨,若是捂着早晚会出大事伤及本体。”

    陈琳盯着叶安看了许久,直到冷风让叶安打了个喷嚏才让内侍为他披上一件裘衣:“某家有时怀疑你不是凡人,怎生这般年岁便能把世间的东西揣摩的如此通透。”

    叶安耸了耸肩,毫不在意道:“有些人就是生而知之。”

    陈琳却摇头道:“非生而知之者,好古敏以求之者!但…………兴许你是个例外。”

    在这一瞬间,叶安真的非常恐惧,陈琳说的话击中了他内心最深处的秘密,自己确实非生而知之,确实经历过他所说的一切。

    淡定的迈步向前,看着四周的禁军道:“加强皇城防务,不若整顿东京,王侍制久居开封府,他自能整肃东京城,但却需要朝廷的鼎力相助。”

    陈琳没有说话,依旧在前面不急不缓的走着,只不过他已经把叶安的话一字不漏的记下来。

    资善堂还是老样子,王渊中气十足的声音依旧在回荡,李端懿依旧规矩的在听讲,年轻的小皇帝赵祯还是在一丝不苟学习。

    叶安静静的站在火盆边上烤手,天气已经逐渐变冷,这对自己手上的伤势恢复非常有利,而热量可以加速血液循环,更快的修复自己的身体。

    “大学之道,在明明德,在亲民,在止于至善。其意至简,用光明正大的品德来教化世人,使人弃旧图新,使人达到至臻之境。”

    王渊讲了大学的开篇之言,并且直接对赵祯和李端懿讲述了至高信念。

    这是没错的,儒家思想从本质上来说就是在给人树立信条,不断的用大义,用它的广博来冲刷和提高人的境界。

    叶安站在火盆边上,此时的他第一次认真的倾听王渊的讲学,倾听儒家的道义,且被深深震撼。

    可以说开篇第一句便是站在人类历史文明的高度在看待“大学”之道。

    古人八岁入学,主要学习“洒扫、应对、进退、礼乐、射御、书数”之类的文化课和基本的礼节。

    十五岁后可入大学,开始学习伦理、政治、哲学等“穷理正心,修己治人”的学问,就是相对‘小学’而来的“大学”。

    这种能把学习上升到推动世人进步且天人合一境界的,也只有上古先贤的“大道”了。

    叶安不得不承认,后世的应试教育并不能做到指导人生的作用,十五六岁的孩子正是进入了青春期与叛逆期,但同样也是学习的黄金年龄。

    而在这个时段里,应试教育是以最大的强度在向孩子们灌输多元化的知识,而儒学则是在树立目标,授以大义。

    叶安觉得俩个时代都没错,只是古人在向孩子输出更重要的东西,人生观以及价值观。

    平静下来的叶安感受到了脸上和手上的刺痛,这是身体在提醒他受到的伤害,同时也在修复着他的伤口。

    平心静气的喝了几口茶水,向对面的小内侍陈彤笑了笑,挥手阻止了他打算向王渊通报的举动,而是继续认真聆听王渊的讲学。

    作为大儒,王渊几乎能把《大学》庖丁解牛一般的“大卸八块”,并且运用自己的语言和经历讲述出来。

    这种教学方式非常好,虽然不是最高效的,但却是最深入和透彻的。

    古人的智慧和能力与后世人相差无几,叶安觉得他的教学水平远超后世制度化的教育工作者,但效率却也要远低于他们。

    “古之欲明明德于天下者,先治其国,欲治其国者,先齐其家;欲齐其家者,先修其身;欲修其身者,先正其心;欲正其心者,先诚其意;欲诚其意者,先致其知,致知在格物…………这便是修身,治国,齐家,平天下的由来!”

    赵祯的声音在王渊停顿的时候礼貌的出现了:“先生,那格物致知呢?”

    王渊微微一顿,长叹一声道:“格物致知乃儒家遗珠,至今未见有文明晰而载,先生我大抵知晓其意,便是对天地之间的万事万物一窥究竟,如此便有了探究天地大道的可能。”

    “那先生有没有人擅长此道?若是真的能格物致知,岂不是又一圣人大德?”

    李端懿的话让王渊微微苦笑:“世间之物何止亿万?没人一窥究竟的,这需要漫长的时间,以及数代人的积累。”

    “那为何叶侍读说他通晓格物?”

    赵祯的话让王渊脸色尴尬,许久之后才缓缓道:“因叶少卿的家学不同,他的家学以杂家为主,且擅长格物之道,只是…………格物之道对治国无益。”

    听了王渊的解释,赵祯皱起眉头,恰恰相反,之前叶安对他说过,格物之学对治国非常有用。

    “先生之言学生不敢苟同,叶侍读曾说格物便是天理所在,便是大道运行之像,彩虹挂空,日月星辰交替往复,农有四时,水利沟渠,宫殿房舍,皆有格物,国朝繁盛,兵器甲胄,粮秣之重亦有格物啊!”

    赵祯一连串的反问让王渊脸皮涨红,许久之后才平静下来。

    “臣听闻叶侍读曾以器道之辩为官家讲学,臣讲的是道,而叶安讲的是器,器能更好的展现出来,让官家看得清楚,而道无形无状却能在潜移默化之间引领官家治大国,这便是区别。官家可重器,却不可荒废道,二者兼具,相辅相成才能算是正道。”

    王渊的话让叶安见识到了什么是治学大家,也让叶安知道真正的儒家学者对知识和文化的包容。

    呆立一会后便起身击掌,缓缓步入资善堂的正殿道:“渊汆先生果是得大道者,叶安五体投地!”

    “叶侍读!”

    小皇帝见到叶安后便面露喜悦,只不过在看到他脸上的伤痕后便惊讶道:“这是怎生了?!”

    看着资善堂中三人惊诧的表情,叶安微微一笑:“臣出门晚了,一时着急,不小心撞在门框上………”

第二百二十四章怒发冲冠的王渊

    王渊盯着叶安看了许久才开口道:“叶少卿应该小心些,这几日风大,难免刮到门窗,一个不留神便会撞的头破血流,有碍观瞻啊!”

    叶安心领神会:“先生说的是,先撞门框上,岂知穿堂风大吹着门框又弹了回来,便又撞了上去,疼啊!”

    瞧见小皇帝和李端懿捂着嘴巴笑,叶安便知道应该是搪塞过去了,带着愉快的声音缓缓开口道:“官家,今日本是听渊汆先生讲学,但还是要查验课业的,还请官家交出作业。”

    听到叶安的话,赵祯的笑脸立刻便没了,边上的李端懿也是一脸的慌张,显然他们都没有完成叶安的作业。

    最近几日下来,叶安发现这俩个孩子对自己的学问非常感兴趣,但在实践中却力不从心,主要是基础太差。

    数学方面便不用说了,简单的日常知识也只有李端懿还能回答出来,至于其他的物理化学知识几乎等于零,更别提社会经验和常识了。

    但叶安留下课业也并非是要让他们给出答案,相反而是运用这些课业来给他们讲学。

    这就是叶安在教育上不同寻常的地方,他出的题都是相当有趣且要动脑筋思考的,也是他上课并不枯燥的原因。

    王渊的讲学基本结束了,所以也就好奇的旁听叶安的讲学,除非帝王之道的讲述外人不能旁听之外,关于格物的学问他却可以随意旁听,这是刘娥下的特旨。

    现在的刘娥已经不是每堂课都来旁听,只有在叶安讲述关于帝王之道的学问上才会在偏殿悄悄听讲。

    李端懿作为伴读,自然是要帮赵祯这位官家给挡雷,起身一礼后恭敬的开口道:“先生之前留下课业后,学生便去了黄河堤岸,但依旧不知是何原因使得黄河泥沙汇聚,河道抬高。”

    叶安微微点头:“能亲自去看,并且自己思考,这是一件好事。”

    瞧见赵祯尴尬的模样,叶安便笑道:“官家天子之躯,自是不该去的,否则臣便是犯下怂恿官家的罪过。”

    赵祯松了口气,但还是倔强道:“治河乃百代之重,朕亦从崇文苑调了书册查阅!”

    王渊在边上惊讶的看着赵祯,他没想到叶安一个问题,便能让官家如此向学勤勉,甚至亲自调阅文卷,这不是叶安要求,而是官家自己去做的。

    这种主观的去学,可要比讲学更加有效!这才是治学最好的态度,相比之下,自己讲学官家,便有些迂腐了些…………

    叶安翻看李端懿的记录与回答微微点头,抬头一笑道:“官家既然也有答案,可曾写下回答?”

    赵祯把自己的小本子交给了叶安,这是叶安之前亲自制作的作业本,并且在陈琳和蓝继宗的多次检查下才送到赵祯手中的。

    看着作业本上的烫金书皮,也拿觉得该把陈琳和蓝继宗打个半死………………

    翻开叶安赵祯的作业本,看到了关于黄河的记载与河道不断抬高的原因之后,叶安点了点头,其中甚至还有如何治河的办法,这让他颇为满意。

    毕竟是一道历代王朝的难题,不可能指望小皇帝有别出心裁的想法或是给出正确答案,但能在前人的经验上表述自己的观点,这已经是难得了。

    用朱红的毛笔在赵祯和李端懿的小本子上写下了“优”,叶安起身对外间的小内侍陈彤道:“今日讲学之地不在资善堂,而是在后苑,还请传告大官。”

    居然不在资善堂讲学,陈彤在惊讶过后便飞快的去寻陈琳去了,至于资善堂中的赵祯以及李端懿便发出惊喜的欢呼,至于王渊眼神中的惊讶便更多了些。

    黄河问题一直是困扰历朝历代的大难题,尤其是到了大宋,河床不断的抬高,堤坝也越筑越高,俨然是陆上河,一旦溃堤,便是大患,千里良田毁于一旦,数万灾民无家可归。

    而叶安留下的题目不是在问赵祯和李端懿如何治理黄河,而是为什么会这样?

    为什么黄河越治越滥?

    这是一个连王渊都没想到的问题,为此他产生了极大的兴趣。

    陈琳匆匆赶来,依旧是一张死人脸:“叶侍读,讲学要去后苑作甚?”

    他对叶安的要求非常的不满,在他看来读书做学问就该在资善堂,去后苑算是怎么回事?

    言下之意很明显:你叶安是来给官家讲学,还是来皇宫欣赏风景的?后苑是宫中后苑,不是你家的后花园!

    小皇帝非常不满自己的课业被破坏:“陈琳,叶侍读这是在给朕讲学黄河之害,你这是作甚?”

    陈琳还打算说什么,但小内侍匆匆而来,与他耳语几句他便改变了态度:“那老奴先去安排一下。”

    叶安看了看手表:“那大官要快点,我讲学可是从不拖堂,时间一到便走。”

    回头瞪了叶安一眼,陈琳冷声道:“知晓了,你夜郎的倔脾气谁不知晓?”

    叶安与身边的小皇帝相视一笑,这话能从陈琳的嘴里说出来,也是不小的变化,最少说明他不是非常抵触叶安了。

    一边的王渊则是暗自惊讶陈琳对叶安的态度,谁不知道这陈琳乃是仅次于蓝继宗在宫中的地位。

    实打实的天家亲信,能这般开口调侃叶安,可见叶安在宫中,在官家和圣人心中的地位。

    这样的人做个孤臣实在可惜,但他确实只能做孤臣。

    事实上叶安也算是王渊的学生,对于这个教导不多且品秩与自己相当的学生,王渊充满了尴尬和好奇。

    在儒家经意上他是叶安的先生,但在更多的时候他却是向叶安请教,这一点连赵祯和李端懿都能看出。

    但叶安依旧规规矩矩的以弟子之礼相待,给予了王渊最大的尊重和体面,甚至亲自带着美酒佳肴前往王家看望。

    就是这么个规矩的学生,却让王渊有着诸多不放心。

    今天满脸伤痕的出现在了宫中,显然是与别人殴斗了,还说是撞上了门框,鬼才相信嘞!

    王渊知道出事了,但当他从陈琳那里听说叶安居然遭遇了劫持,这位原本温文尔雅的先生便立刻怒发冲冠。

    往日里的冬烘先生,斯斯文文的儒者风范瞬间被破坏,甚至打算亲自去往王臻的开封府要个说法,王臻曾经也是他的学生…………

    陈琳见识到了一位大儒的愤怒,用王渊的话来说,寻王臻的不是只是开始,他还要拜访巡城御史,监察御史,甚至亲自前往乌台联合御史弹劾东京城中的禁镇将、厢校,厢巡检,内外左右厢…………

    陈琳好不容易才把他劝住,同时告诉他事情已经上达天听,圣人自会决断,此时万万不可再生事端,免得害了叶安。

    王渊这才缓过神来,从陈琳的话中他察觉到了不同寻常,这不是简单的劫道,而是劫杀………

第二百二十五章取舍之道

    皇宫后苑早已变了模样。

    东北角上的土豆和地瓜田越来越大,刘娥不知怎的对这些已经在司农寺开始种植的良种割舍不下。

    数百亩的土地都种下了土豆和地瓜,但她还是坚持在后苑扩大种植范围。

    对于她来说,后苑只是天家的花园,可有可无的花园。

    相比之下,土豆和地瓜的意义要重要的多,至于叶安带着宫人在地上挖掘,这在刘娥看来也算不上什么事情。

    蓝继宗有些不解,陈琳更是在看到叶安亲自带着官家挖地的时候勃然大怒。

    想要上前斥责叶安,却被蓝继宗所阻止,努嘴向刘娥比划比划,陈琳此时才惊觉,原来圣人早已把这一切看看在眼中。

    既然圣人没有阻止,那自己就不该开口了,陈琳悄悄的站了回去,他知道谁才是后宫的主人,大宋的主人。

    在后苑若是随意的挖土很可能挖出事情来,所以叶安挖的地方是蓝继宗早已准备好的,只可惜了地上的一片桃树林。

    叶安卷着裤腿,同样赵祯也卷着裤腿,小皇帝实在是细皮嫩肉,当然自己也差不多。

    干活总是要出汗的,李端懿气喘吁吁的用汗巾擦拭了额头上的汗水,从小到他他可从来没有受过这样的罪。

    但看着叶安熟练的模样,以及赵祯任劳任怨的态度,李端懿发现自己没有什么好抱怨的,毕竟两人的身份可比自己尊贵的多。

    刘娥坐在亭榭之中远远的看着,边上的蓝继宗小声道:“圣人,难道叶侯这是在给官家练体?”

    刘娥瞪了一眼蓝继宗不满道:“宫中御药院的內西头供奉有的是锻体之术,何须他叶安差遣官家来干活?瞧瞧地上的沟渠再说话。”

    蓝继宗和陈琳看了半天也没看出个所以然来,刘娥皱眉道:“这是黄河走势,想想也该知晓是他叶安留给官家的课业!”

    随着刘娥的提醒,蓝继宗和陈琳这才发现个中玄机,他们不是不知道黄河的走势,在看到远处沟渠果然如同一个“几”字形后,恍然大悟。

    “圣人好眼力,奴婢自然是看不出来的。您说他叶安真的知晓黄河泥沙加剧且每年抬高的实情?”

    刘娥微微摇头:“说不准,也许知晓,也许是胡吣,看了便知。”

    对于她来说叶安的课越来越有趣了,连治河这样的要务都能带着官家来后苑中示范,连自己都忍不住被其吸引。

    代表黄河的沟渠很快便成形,毕竟不是很大的工程,只是缩略还原而已。

    当连接后苑雁池的闸口被放开时,池中之水便倾泻而出,顺着叶安等人挖掘的沟渠形成一道溪流,虽然远不能与黄河比拟但奔腾而出的场面依旧让人惊叹,水花打湿了众人的鞋袜,赵祯和李端懿兴奋不已。

    在沟渠的两边还有木质的房舍,代表良田的阡陌线条,以及青草装饰的禾苗,远远望去惟妙惟肖,连刘娥都觉得不可思议。

    但池水很快便浑浊起来,这道沟渠完全是在泥土中挖掘,刚刚内侍已经提醒过叶安等人,若是希望挖掘一条曲水流觞的小沟渠出来,下面是要垫上鹅卵石的,如此泥土才会坚固不易被池水冲击走。

    也是在这个时候,赵祯和李端懿明白了黄河多泥沙的原因,当然更重要的是叶安不断的把上游的泥土踢到水中,小块的泥土在水中很快消失,而大块的则是在水流的冲击下不断的翻滚前进,越来越小,越来越密…………

    叶安看着小皇帝和李端懿眼中的不甘。

    在赵祯眼中,这小小沟渠便是大宋的黄河,每当池水冲击之下,沟渠中的水泛滥到土地边上的时候,他便能联想到黄河两岸的灾民。

    叶安笑道:“官家,现在可以开始构筑堤坝了,试试看?”

    于是俩个少年人开始维护起自己辛苦的“劳动所得”,用他们认为最坚固的办法来修建堤坝。

    很快带有石块的堤坝就出现在沟渠“两岸”但叶安并没有打算放过他们,而是用铲子破坏了上游的闸口,地势较低的沟渠瞬间迎来了池水的巨大冲击力…………

    大量的泥沙被裹挟着冲击而下,沟渠越来越浑浊,溢出了他们幸苦修建的堤坝,最终在沟渠两岸形成了一大片的洪泛区。

    这在刘娥的意料之中,但蓝继宗和陈琳却怒不可遏,在他们看来这么做对于官家来说太过残忍。

    若是要讲水患,就好好的讲,非要一次次的打击官家作甚?

    看着依旧倔强清理淤泥的赵祯,叶安沉声道:“官家,淤泥是清不干净的,因为上游会有源源不断的淤泥冲击而下,泛滥的地方只会越来越多。”

    “那若是上游没有淤泥呢?”

    叶安摇了摇头:“不会的,这是土质所决定,树木越少,土地上的泥沙越容易被河水带走,唯一的办法就是多植树,保护水土以防流失,但上游是哪里?”

    赵祯的脸色变得难看起来,指着几字形的拐弯处道:“前套是党项人的土地,后套是辽人的土地!”

    这就是很明显的事情了,最少小皇帝对地缘政治有着非常清晰的认识。

    “官家说的没错,所以治河只能靠咱们自己,咱们大宋治河多用“固堤”之法,这便是官家刚刚做的事情,虽然省钱,可一旦到了汛期便有危情。

    另一种便是“束水攻沙”之法,更费钱,也更费力!”

    “什么是束水攻沙?”

    赵祯非常期待,而边上的李端懿也很好奇,叶安便直接坐在了沟渠边淤泥中的石头上道:“听着就应该知道,以堤坝稳定河槽,尽量向内加固堤坝,如此便能缩窄河道,增大流速,提高水流挟沙之力,利用强劲之水刷深河槽,以解决泥沙淤积问题。”

    “这个办法好!可谓是一劳永逸!”

    但叶安再次摇了摇头:“但这个办法更难,也更危险,虽“束水攻沙”看似可行,但要达到集中水流的目的就必须要有自身抗冲能力较强的束水堤坝,这对于大江大河来说都是十分困难的,说到底就是要花费钱财无数。”

    赵祯瞧见叶安的模样一时“恶从胆边生”,带着质问的口气道:“这也不行,那也不行,叶侍读你必须给朕一个说法!”

    叶安没想到小皇帝对于治河如此上心,略带沉重的说道:“束河攻沙看似可行,但现在几乎不可实现,国力无法消耗在一条陆上河中,宽河固堤倒是可行的,但一定要留出足够的空间作为泄洪渠,待黄河堤坝支撑不住的时候,撤离百姓开闸泄洪…………”

    “难道要看着河水淹没百姓的良田?!”

    叶安点了点头:“官家,有些事能够改变,有些却改变不了,人力不可及!

    即便您是帝王,也无法改变黄河泛滥的事实,既然改变不了,那就去接受,并且学会用行之有效的办法战胜!这是您的责任,也是该负担起的义务!这便是帝王的取舍之道…………”

第二百二十六章人生导师

    瞧见小皇帝无奈的坐在石头上,站在边上听了许久的刘娥却开口安慰道:“官家,其实黄河泛滥也非坏事,洪水退去之后,留下的可是良田万顷啊!”

    听到刘娥的声音赵祯微微一惊,瞧瞧自己脚上的淤泥尴尬的笑道:“朕这般模样倒是有些失礼大娘娘了。”

    刘娥轻轻摇头:“官家,您能亲自挖渠验证黄河之害,本宫欣慰的紧,怎生会怪官家失礼呢?只是有些人知晓原因却想不出办法,实在是有失侍读之名啊!”

    话里话外带着钩子,叶安苦笑道:“圣人明鉴,叶安的家学虽广博,但又不是仙家术法,那里能做到“包治百病”?

    黄河形成今天之况,非一日之功,也非一朝一代而成,想要治河,最好的办法还是做长远的打算,宽河固堤,留出足够的洪泛之地才是上上之策,但防汛之备必须万全稳妥,否则这便是害民之策!”

    刘娥皱眉道:“自不用你分说,这黄河一直是我大宋的水患之重,如同悬壶至于东京城的头顶!”

    这不是刘娥在危言耸听,而是残酷的现实。

    黄河像一头脊背穹起、昂首欲跃的雄狮,横跨于中原腹地之上,它带来了繁荣和伟大,也带来了灾难和毁灭。

    任何文明都曾与河流相伴而生,对一个城市魂牵梦绕,成了凝结在心口的蚌珠,是痛苦的结晶,也是精华的见证。

    黄河冲出郑州邙山进入平原,落差骤然变小,泥沙大量沉积,致使开封段的黄河河床每年增加,别说是现在,便是后世也没有太多治理黄河的办法。

    这已经不是一条水道,而是陆上悬河!

    虽距离东京城还有一段距离,可一旦黄河决堤,遍布漕运水道的东京城必然首当其冲,这不是没有发生过,真宗朝就有过一次黄河河水倒灌东京城。

    洪水退去,淤泥之下的惨状刘娥每每回想起来忍不住心中发寒,连皇宫大内都成了一片泽国,城内更是损失惨重,为此真宗皇帝曾经下大力气治河。

    但黄河河水越治越高,常年驻扎在黄河上的都水监甚至说,黄河河堤之高以等同开宝寺福胜院的福胜塔一般!

    刘娥每每想起便觉得头皮发麻,眼下叶安这么说,她更是相信黄河决堤在所难免,虽不想承认,但宽河固堤之法应是最好。

    叶安今日讲学黄河遗害成因,既是一个关于治理黄河的问题,同时也是一个关于皇帝如何做出取舍的问题。

    对此刘娥非常的满意,她现在也不再催促叶安讲述帝王之道了,她能看出叶安在不断的循序渐进的向官家讲述如何作为一个合格的帝王。

    为此她甚至希望叶安能永远的留在皇宫之中,永不得踏出宫门一步,但这个想法不切实际,他脑袋里的杂学看似杂乱,但几乎都有高妙之处。

    就和他为官家讲学一样,看似颇为跳脱,但却别有深意。

    明明是讲如何治理黄河,但最后却能绕到取舍的问题上,刘娥作为大宋的实际“掌舵人”,她太清楚取舍在治国之中的重要程度。

    边上的王渊也听出了其中的寓意,自然是颇为满意的,但相比之下他还是对治河更感兴趣。

    雁池之水重新被封堵起来,无论是赵祯还是李端懿都被汹涌澎湃的水流给吓到了,他们现在对水患已经有了相当清楚的认知。

    叶安带着赵祯李端懿两人坐在雁池边的木制走廊上,把脚伸进水中一边洗脚一边讲学:“官家,水看似无形,实则蕴含巨力。

    荀子云:“君者,舟也;庶人者,水也。水能载舟,亦能覆舟!”天下之民便是水,陛下便是舟船。

    唐太宗也说过“载舟覆舟,所宜深慎”,归根结底便是说的民心,洪水滔天肆虐,倒霉的是谁?是官家吗?不是,而是百姓。

    百姓与黄河之水是一样的,一旦汹涌澎湃起来,便会从原本的温和变成滔天的巨浪,他们为了活命会不惜一切。

    但同样的是,治理的好,就如同臣的宽河固堤之法一般,用正确的办法来安置他们,用妥善的地方来引到他们,最后非但不会变成害处,反而成了洪水退去之后留下的良田沃土…………”

    池水轻轻的拍打赵祯的脚,他却惊奇的望向叶安道:“都是说大道理,可从你嘴里说出来却与其他先生们嘴里说出来完全不同,朕非但没有繁琐之感,反而觉得有趣的紧,新奇的紧…………这是为何?”

    边上的李端懿疯狂点头,在他看来今日能跟随官家听叶安讲学实在是太有意思了。

    不光知晓了黄河泥沙的成因,还亲自参与修建了一条类似黄河的沟渠,真真切切的看到了原因,至于载舟覆舟的道理他全然当作不没听见。

    叶安笑了笑:“官家谬赞了,臣只是把原本无趣的东西变得有趣起来,顺便充当一下人生导师罢了…………您若是觉得臣讲得好,那就认真完成课业便是。”

    随着叶安的话,赵祯以及李端懿顿时哭丧了脸,对于他们来说叶安的课业才是最痛苦的,他留下的不是练字,背书,熟读经义,而是一个让人很难找到答案的问题。

    有时是数术之题,但却又并非数术那么简单,有时是时政但却相去甚远,让他们充满了期待又惶恐不安。

    叶安把左手背在身后,微微一笑道:“今日疲乏了许多,便不留下课业了,但明日开始臣会早上进宫讲学,官家还是好生准备一番吧!”

    到现在皇帝的起居还是延续秦汉时的规矩,“清晨听治,罢朝而议论。”

    朝臣们还能在待漏院中用餐,甚至是喝羊汤之后再上朝,但皇帝的用膳时间却是在朝会之后,一大早起来只能用茶水和茶点骗骗肚子。

    过了巳时三刻之后才能用膳,接着便是批阅奏疏,当然作为小皇帝,现在的赵祯还没有这么劳累,大多数的奏疏都是由刘娥批阅的。

    所以赵祯向刘娥请旨,把讲学的时间定在了早上,这样一来下午他就能有时间处理自己的事情了,当然也能顺便去往司农寺去看看…………

    这段时间叶安几乎把自己的“本职工作”给忘了,城外的庄子已经物色好,中人给出的价格还算合适,至于小酒馆也顺利开张了。

    但作为司农寺的少卿,叶安还是一日未曾去过司农寺,他甚至连司农寺衙门向哪开都不知道。

    若非是蓝继宗派人去打过几次掩护,叶安相信弹劾自己的奏疏已经送到了刘娥那里去了。

第二百二十七章棉花的线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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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刘娥对于叶安认真负责的“工作态度”相当满意,但却一直笑眯眯的看向他,仿佛要把自己的闺女嫁给他似得。

    对于他这种位高权重的人来说,露出这样的笑容却让叶安脖后的汗毛竖了起来。

    刘娥无疑是精明女人,不会无故的看着自己发笑,果然在叶安腆着脸跟着傻笑的时候,刘娥的脸色变了:“你倒是个硬骨头,手上的伤口都渗血了还能带着官家挖沟,怎么,这种小事不值得向本宫奏报?”

    叶安就知道事关自己的劫杀,伸出已经染红了纱布道:“叶安的手没事,只是伤了皮肉,若是有针线缝合最好。”

    刘娥冷笑道:“你当自己的伤是皮口袋?用针线缝合便能痊愈了!”

    叶安认真的点了点头:“圣人圣明!若是还能赐下伤药便更好了!”

    见叶安只口不提遇袭的经过,刘娥大怒:“陈琳去取针线来,顺便从御药院拿些伤药,本宫倒要看看他如何用针线治伤!”

    蓝继宗已经急的向叶安连使眼色,在他看来用针线缝合伤口根本就是无稽之谈,但叶安看着天空全然当作没瞧见。

    他是真的不想把自己知道的消息告诉刘娥,甚至不打算告诉陈琳和蓝继宗。

    有些事情一旦说了出去,那再想自己处理就要麻烦的多。

    从刘娥的态度上看王臻,甚至是皇城司并没有从那几具尸体上查出什么。

    陈琳去的快来的也快,带着几个小跑才能跟上他的内侍把托盘放在了叶安的面前,托盘上不光有针线,还有一柄小刀和剪子以及干净的纱布。

    所有人都在盯着叶安,但他却无所谓,相当从容的揭开了染红的纱布,露出了已经发白的皮肉。

    还好伤口不深,没有伤及肌腱,否则这只手便要残废,叶安其实也不敢大意。

    向蓝继宗寻要了一个火折轻轻一吹便点燃给小刀和针头消毒,在把多余的皮肉割掉。

    一个少年郎坐在石头上,安安静静的一针一线缝合自己的手掌,仿佛是在缝制一个“荷包”般聚精会神。

    这场面便是在光天化日之下,也让众人毛骨悚然。

    刘娥脸色发白紧紧地咬着下唇,蓝继宗紧皱眉头脸上已经没了血色,只有陈琳紧紧地盯着叶安的手目不转睛的看着。

    这样的伤口对于叶安来说不是什么大事,他的身上有不下十处,当年胳膊被射穿,因为情况紧急他一边复述案情,一边接受紧急处理,连麻药都没打。

    自己的身体自己知道,到了宋世可能是和身体改变有关,连恢复速度也快了些许,只是痛感稍稍有些增加,这说明自己的身体愈发的敏锐了,是好事。

    虽然是细线,但对于叶安来说还是太粗了,瞪着好奇宝宝一般的陈琳道:“大官,您就不能寻一截丝线来?以后拆线更麻烦!”

    陈琳微微点头但还是紧紧盯着叶安的手道:“老奴记下了,下次给你换丝线。这木棉线也是顶顶好的,乃是西域使臣的进贡之物,结实的紧!”

    叶安突然一愣,随即紧紧的盯着手中的棉线,他刚刚没有反应过来,现在却发现手中的线是棉线!

    木棉是木棉,棉花是棉花,两者不可同日而语。

    木棉花的绒毛也可以做枕头和被褥的填充物,可量小且保暖效果却不好,但棉花却不一样,于是叶安便有一次发现了巨大的商机…………

    棉花并非中国原产,在没有棉花的时代有钱人以绫罗绸缎为衣,普通百姓只能以麻、葛等织物蔽体,衣服看起来像麻袋片,便被称为“褐”。

    褐衣一直是黎民百姓的象征,一个普通人如果当上了官,就称为“除褐”。

    叶安成为开国侯的赏赐中就有一件丝棉袍,虽然只是一件衣服,却被萱儿当作宝贝一般收了起来,不时还要拿出来通风拍打。

    蚕丝打成絮,做成丝棉,再填充到衣物或被子里去,就成了丝棉袍或丝棉被。

    丝棉在后世仍是御寒佳品,质地轻柔,保暖性好,还能防潮,乃冬日最理想的保暖材料,但还是受限于成本原因选厂百姓根本消受不起。

    制成丝棉要消耗大量蚕丝,因而价格昂贵,而有钱人冬季还能穿用动物皮毛,像貂皮、狐裘等都是极好的御寒之物,这些衣物极为昂贵,一件狐裘动则千金,平民百姓便更不敢奢望。

    要赚钱,也要惠及百姓,棉花无异于是改变这个时代保暖规则的佳品。

    想到这些,叶安顿时觉得手上的伤痕也不再那么的疼痛,神游天外的他随手就把咬断的针线扎在了身边的锦凳上,于是便传来了陈琳如夜枭般的惨叫声………………

    叶安几乎被蓝继宗轰出皇宫的,他刚刚的表现着实把圣人吓的不轻,哪有人能这般缝合自己伤口的?

    到现在蓝继宗依然认为叶安是在用自己的切肤之痛回绝圣人的问话。

    “朝臣拒绝对奏的办法有很多,根本就不需要用这么残忍的法子,这样只会让圣人觉得你酷烈无情!”

    叶安苦笑摇头,瞧见瞪着自己的蓝继宗无奈到:“这就是最好的法子,大官你看我的手已经不流血了,过几日便能拆线,怎生就不信我呢?!”

    “敷上金创药也不流血!”

    “那能一样吗?”

    看着叶安坚定的眼神,蓝继宗稍稍和缓一些:“你这法子真的有效?实在是匪夷所思了些……”

    “几日之后便见分晓,怎生就不信我呢?”

    “圣人让你说说劫杀的事情你不说便罢了,如何还要去扎了陈琳!”

    叶安一把拉住蓝继宗道:“蓝大官,还望您帮忙约出陈大官,小子在大相国寺开了酒馆,还望陈大官赏脸,叶安必定好酒好菜的招待!”

    蓝继宗狐疑的看着叶安道:“真的?某家可是听说李公武与好友杨亿,楚圆慈明禅师醉倒在你的酒馆,“酒烈无双”之名在东京城一时间名声大噪啊!”

    叶安顿时间腼腆道:“那里,那里,蓝大官过誉了,过誉了。”

    蓝继宗挺着个肚子冷笑道:“可我还听说,你连渊汆先生和王学士这些故人都未曾宴请,我等这些宫中宦官真好意思去呢?”

    叶安愣了一下随即皱眉道:“酒馆刚刚开张,小子嫌店中的桐油味重便没有请渊汆先生以及王学士,连家师观妙先生都来了便走,怎生会有这样的传闻?”

    蓝继宗叹了口气道:“树大招风,你可知道你那无名的小酒馆一出,就有人开始传你的闲话了?私德是最好造谣的,也是最好中伤的,你可要小心些。”

    叶安点了点头却忽然道:“我的小酒馆会侵犯到谁的利益呢?”

    蓝继宗微微一愣:“这可说不准,毕竟东京城中酒楼林立,正店也不在少数,其中还有在勋贵宗室产业搅合其中,错综复杂的很!”

    叶安缓缓点头,随即道:“陈大官的事就请您费心了,叶安必定扫榻相迎!”

第二百二十八章既成事实最不容易撼动

    叶安的小酒馆在东城一炮而红,不是因为李遵勖和他的友人,也不是因为他“阳城夜郎”的名气,而是因为浓郁的酒香。

    高度白酒极易挥发,叶安也并没有阻止酒香的挥发,后院的酿酒工作还在继续,完全由王帮负责。

    对于他来说酿酒乃是独家秘方,也是赚钱的大本事,绝不能交给别人,他宁愿和铁牛二人“累成狗”也不愿把前院的小斯叫来帮忙。

    叶安觉得没有必要,反正以后是要开办酿酒厂的,大规模的生产之后,保密会变得非常困难。

    但王帮依旧不这么看,他还不明白叶安所谓的“大规模”是什么意思。

    他只知道每天门口排队等待的人越来越多,不得已需要在门口搭建凉棚以及长凳,冬日里的小酒馆门口还能排起长队足以说明酒馆的生意火爆。

    浓郁的酒香散发出来,即便是寒冬里也让人欲罢不能,坐在门口的人越来越多,浓烈的酒香也越来越重。

    对于嗜酒如命的宋人来说,美酒是他们不能辜负的东西。

    叶安到了自己的小酒馆,这里和往常一样,只不过人更多了些,他也打算在自己的酒馆喝一杯,看着门口越来越多的客人,他知道自己的酒馆已经满誉全城的所在。

    而最让他欣喜和高兴的却是高度白酒已经成为一块响当当的金字招牌,只是影响了某些人的利益。

    坐在酒吧的吧台前,已经人满为患的小酒馆吧台却有些空旷,除了几个寒酸的酒客外,稍有体面的人的客人都不会选择这里落座。

    叶安知道问题出在哪,汉家文化使得人们的朋友圈相当广泛,便是邻里间都能互相招呼一声便一同前往酒肆畅饮一番。

    极少有人孤身一人的前来饮酒,但这并不意味着吧台就不需要,相反叶安觉得越是在这种大环境下便越需要给人以独处,独饮,独酌的空间。

    所以他极力的保留下看似无用的吧台。

    虽然只是有几个寒酸的客人,但还是有一个收拾体面的中年人坐在那里,独饮独酌,他的面前只有一个小小酒盅和一盘炒制的黄豆。

    中年人仿佛很喜欢这独饮,而且还不断的比划着什么,从他的衣服便能看出他是相当体面点人,连幞头上的软脚都一丝不苟的垂在肩膀上。

    叶安觉得自己见过他,但自己在东京城中几乎没有熟人,唯一的可能就是在大庆殿中了。

    于是叶安便热情的过去打了招呼,只是对方的回应有些淡然。

    “先生一人独饮?”

    面对叶安的询问,晏殊只是端起酒杯礼貌的回应一句:“晏殊在此独饮,未曾想居然有同道之人?”

    咔嚓!

    居然是大名鼎鼎的晏殊?叶安有些惊讶的看着他,果然如同书中记载那样,老成持重,不苟言笑。

    但待人接物相当的有礼貌,让叶安居然有一种对方虽高冷,但却不失礼与自己的感觉。

    不知为何,叶安甚至觉得这是最舒服的感觉,看着四周热闹的酒桌,他忽然明白,也许这就是习惯后世人与人之间的那种礼貌感。

    “原是晏学士?”

    没想到眼前的年轻人居然认识自己,晏殊笑道:“不知小友贵姓?”

    三十岁的晏殊比现在叶安大了一轮便是自称“老夫”也不为过的,叶安礼貌的回答道:“叶安,字长生,司农寺少卿。”

    对于别人的尊重,尤其是对长辈的尊重,自报家门时需带上表字,同时还有官差职衔,这是官场上的规矩。

    晏殊惊讶道:“未曾想你便是那鼎鼎大名的阳…………云中郡侯?!”

    说完便上下打量叶安道:“果然是早而夙慧之辈,慎密当得大器!土豆地瓜可解我大宋粮荒,实乃造福万民之物!”

    不知为何面对晏殊这位千古名相的赞誉,叶安反倒是有些脸红,连道不敢的同时也好奇道:“晏学士也支持推广土豆地瓜?”

    晏殊笑道:“这是自然,土豆地瓜者,粮也!产量之巨,嘉禾也!国朝缺粮叶侯未曾就食于外,自是不知啊!既有益于我大宋之事,岂能不推而广之?!”

    见眼熟亲自要给自己斟酒,叶安连忙接过酒壶笑道:“晏学士还是叫我长生便好。”

    晏殊指了指叶安道:“长生,好大的气魄,反倒是有让人恭维你之嫌,稍有不妥。”

    叶安笑了笑:“修行之人若是无有大魄力,难以静心养气。”

    晏殊看了叶安一会道:“少年人能有你这般的气运的实属罕见,如今以是云中郡侯,更上一部却需打磨一番,你可有所准备?”

    叶安知道大宋的升迁规则,他也没有想要坐上高位,毕竟高位不过是宰相而已,而且这个宰相干不了几年的。

    “长生不打算坐上高位,也没有宰执天下的想法,能把一个司农寺少卿做好便是大幸了!”

    这还是晏殊第一次发现有人会不想做官,不想升迁的,但看着叶安“真诚”的眼神,晏殊也不由得怀疑,难道眼前的年轻人心中便是如此想的?

    十五岁便得授官身的他见惯了官场中一心往上的人,对于叶安这个对权利官位并无多少兴趣的少年人不由得颇为赞赏。

    “顺便说一句,我很爱钱,这小酒馆就是我开的铺面。”

    晏殊愣了一下随即哈哈大笑:“君子爱财取之有道,爱钱又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朝臣之家谁还没有点买卖?”

    叶安也是微微一愣,随即释然道:“如此甚好,叶安就怕犯了忌讳,但还是觉得官宦之家不得经商才是。”

    晏殊端起酒盅笑道:“哦?愿闻高论!”

    “这有什么高论可言,士人手中多少有些权利,只需运作得当,便可行之方便,越是高官便越是如此,甚至无需主人家出面,便是打着主家的旗号,买卖也是红火的不是?更别提还有变相受贿之嫌。

    如今国朝以高俸养廉,官宦之家岁入惊人,若是为国为民,也不应再经商得钱了,冗官之巨无需长生多言了吧?”

    晏殊微微点头,这话是没错的,盯着叶安看了一会道:“既然如此为何不上疏官家圣人?”

    叶安摇了摇头:“没用的,这已是既成事实。”

    见晏殊有些不明白,叶安便粘着酒水在吧台上画了一个圈道:“晏学士您瞧,这原本是一个小圈,里面的人是收益的,外面的人都像进去,于是这圈便越来越大,用您的话说,眼下的官员之家都在做买卖,那就是所有人都在这圈子之中,谁敢打破这个圈子?便是圣人和官家也不行!”

    晏殊的脸色瞬间变得阴沉,紧皱眉头:“为何连圣人和官家也不行?”

    叶安拿起一颗蚕豆放在圈子的最中心道:“因为就是这个圈子在护着圣人和官家啊!”

第二百二十九章居京师大不易

    叶安和晏殊两人依旧坐在吧台前饮酒,此时双方之间已经没有多少交流,都是自顾自的在独饮。

    叶安的话给了晏殊相当大的震撼,当然他也知道叶安的就是在告诉他这么做不现实。

    在心中他是认可叶安说的话的,但同样也惊讶于这少年郎对朝中情形看的如此透彻,年纪轻轻就能分析其中利弊。

    但此时的晏殊所在意的不是官宦之家开设买卖的问题,而是叶安所说的冗官。

    晏殊授官给事中、景灵宫副使,判吏部流内铨,掌幕职、州县官以下注拟、磨勘事。

    别人听了叶安的话可能觉得危言耸听,但在晏殊看来却非如此,身在吏部的他对大宋官员的多寡了若指掌。

    唐时科举每届取进士三四十人,到了大宋动辄便是四五百人,太宗淳化二年朝廷取士总计竟达一万七千三百人。

    想到这里晏殊不自觉的好奇,转头望向叶安道:“长生是如何知晓朝廷冗官之巨的?”

    叶安笑了笑:“别的不说,单单是一个司农寺便有正卿一人,少卿三人,上林署令二人,丞四人,太仓署令三人,丞五人,监事八人。有府十人,史二十人,典事二十四人,掌固八人。钩盾署令二人,丞四人,监事十人,有府七人,史十四人,典事十九人,掌固五人………

    除此之外还有??官署太原、永丰、龙门等仓,司竹,庆善、石门、温泉汤等监,京都诸宫苑总监,九成宫总监,诸盐池监,诸屯等。

    您说这么多的官吏是不是都在拿着朝廷的俸禄和贴补?一个司农寺便有如此多的官员,况大理寺,太常寺,光禄寺,鸿胪寺呼?”

    叶安说完便把手中的酒盏端起一饮而尽,现在的大宋冗官问题其实已经非常严重了。

    晏殊缓缓点头:“你说的对,但恐怕远不止这些。朝廷对宗室、亲信弟子特为优宠,随意授官,皇朝宗室男七岁,便可以授官,更有甚者便是襁褓中也有官阶,并领取俸禄;宗室之外,其它旁支、异姓、门客,都可以得荫补官,每年成千上万的人得授官身,品秩!地方上的官吏便也不在少数…………”

    看着晏殊食不下咽的模样,叶安微微有些担心,现在大宋的三冗问题基本上已经出现,但却不是改革的好时候。

    朝廷上至刘娥,下至两府相公都希望这段时间能够平稳度过,皇帝太小还不能亲政,外敌环伺蠢蠢欲动。

    但如此一来,积弊只会越来越深,顽固势力也会越来越强大,所以叶安从来没有想过要改变现在的大宋,他没那能力,也没有那么高尚。

    于是在看到晏殊这个“高尚”的人,就把难题甩给了他,并且早早让他明白问题的严重。

    现在终于有人替自己“负重前行”了,但不知为何,叶安反而有些不好受。

    但很快他便发现好似这个难题并没有困扰晏殊多久,刚刚还眉头紧锁,食不知味的晏殊现在已经气场大变,最少从他饮酒的模样上看又恢复到了那个进退有度,持重稳固的模样。

    “长生,你这小酒馆现在已经成为东京城中的妙处,往来之人甚多啊!以后能多开几家分号便好了,某可是从保康门过来的。”

    瞧见晏殊的埋怨,叶安笑道:“以后会更多的,只是眼下铺面刚刚开张不久,便以分号出众,难免有人说闲话不是?”

    晏殊盯着叶安道:“你这是也怕别人把你拉进圈子?还是担心有人嫉妒?”

    叶安微微点头:“两者都怕,只是长生向来是个一往无前的性子,认准的事情九头牛也拉不回来!”

    晏殊哈哈大笑:“如此甚好!甚好!”

    吃完最后一个炒黄豆,他便起身道:“今日与小友一会,心中通达些许,若是不弃,可前往保康门麦秸巷一聚,你现在是官家的侍读,当直言上谏才是!”

    叶安呆呆的看着晏殊扔下一贯钱便走有些呆滞,这货是把球又提回来了啊!

    自己已经和他说的很清楚,不会参与到不该管的事情中,怎生就能被他无视掉?

    自己可不会把三冗三费的问题向赵祯以及刘娥上谏,这不是他的事,是你晏殊晏元献的事情哦!

    沉重的一贯钱丢给吧台中的账房先生,便被他抄手接了过去,到现在他也不知道叶安才是这家店的主人,更不知道他是鼎鼎大名的“阳城夜郎”。

    在叶安看来这位账房老先生就是一位木讷的人,自己只是知道他姓张,除了算账别的事情一概不问,但据中人说,他是东京城中一等一的“好算盘”。

    酒馆和其他店铺稍显不同,账房先生不在柜台后的帐房,而是被他安置到了吧台做收银,这店里没有掌柜,只有账房先生和小斯负责支应。

    酒客来了小斯负责接待,走时会帐直接给账房先生,如此省去了很多麻烦。

    晏殊走了叶安的酒也喝的差不多,看着门外还在冷风里排队的人,微微皱起眉头,太长的等待时间确实不利于酒馆的发展,但“饥饿营销”却是一种好手段。

    他的主要目的不是为了开更多的酒馆,而是要把酒水卖出去,做餐饮是好的,但一味的做餐饮终究不能成为上游企业。

    眼下小酒馆的火爆场面还需要在东京城中持续一段时间。

    相信通过兰桂坊的宣传之后,会有更多的人慕名前来,当然也要推出更多吸引人的菜品才是啊!

    酒菜不分家,好酒必须要有佳肴辅佐,否则以后开放酒水的售卖,会有更多的人来卖酒去别处吃饭,大大降低酒馆的“附着力”和人气,这可不是叶安想要看到的。

    于是叶安便想着扩大规模,最好的办法就是把边上的店铺也租下来,但这是一件非常困难的事情。

    这个时代的商人有着自己的骄傲和尊严,尤其是开设文雅店铺的商人,他们不同于一般的商贾,多有些自己的风骨,也正是因为他们的坚持,才获得自视甚高的文人墨客前来。

    左边的墨香斋,右边的锦绣团,都是这类文雅的店铺。

    叶安之前与他们还有所走动,两位掌柜都是东家,为人和善,即便是酒馆门前的客人甚多影响了他们的生意,也大多没有怨言,甚至称叶安的酒馆给他们也带来不少客人。

    于是叶安便更加无法对这两家店铺下手了,毕竟他们都是手艺人,有了一点积蓄后才在大相国寺的边上租下了铺面开始营生的。

    最终叶安决定搬家,把所有院子都用作酒馆的经营上。

    既然后院大,那就拿出来扩建成内堂便是,只需要一个帆布棚子,便能把内院改造成一处简易的酒棚,边上的厢房也可改做雅间。

    当然,价格自然更高一些,只不过雅间的价格是根据消费多少以及人数而定,不是谁想去都能去的。

    叶安的酒馆有项不成文规定,三人以上才能用雅间,否则便是再多的钱也不行。

    眼下的叶安也要在东京城中买一座属于自己的宅院了,和后世一样,内城寸土寸金,连他这般的人也无奈叹息一句:“居京师大不易啊!”

第二百三十章大逆不道的揣测

    叶安从来就没想过要去秦慕慕那去住,虽然兰桂坊有很多小院,但毕竟是秦慕慕的产业。

    当然更重要的一点是,作为男人的自尊还是让他无法去向秦慕慕开口。

    很自然的,上清宫便成为叶安买房子之前最好的去处,至于东京城外的庄子,叶安还在考察中,并没有急着买下。

    还有一个很重要的原因,即便是买下了也不方便,距离皇宫太远了,一来一回需要半天时间。

    在东京城中还是要有一套属于自己的宅院才方便啊!

    秦慕慕当初也是这么想的,对于叶安在大相国寺边上开店的想法没有说什么,但对于他把住处在放在后院的想法嗤之以鼻。

    果然还是人家有先见之明,在这种事情上就该好好听从贤妻良母的意见才是。

    东西不是很多,稍稍收拾一番叶安便带着萱儿和铁牛在王帮关切的眼神中离开了。

    王帮需要留下照顾他的宝贝秘方,自从叶安毫无顾及的把蒸馏酒工艺告诉他之后,这货便把这项技艺看的比什么都重要,宁愿一个人住在酒馆后院的小柴房中也不愿离开。

    用他的话来说,什么都是虚的,唯有这种传家宝一样的秘方才是能久远流传的东西,才是金银不换的摇钱树。

    古人对技艺的传承看的比什么都重,因为独家秘方是家族性的东西,是传家宝,是摇钱树,是用性命守护,为了子孙后代长远的利益考虑。

    既然王帮这么想,叶安便也由着他去了,毕竟现在还不是公开酿酒方法的好时机,有这么一个忠心耿耿的人守着也不是一件坏事。

    回到上清宫的叶安受到了上清宫中一众道士们的欢迎,无论叶安是以什么身份回来的,在他们眼中依旧是那个会讲“玄幻”故事的小道士,依旧是那个年轻的“长辈”以及热情的道友。

    静武对于叶安的回归非常高兴,他担心大相国寺的和尚们把他给拐走了,也不知是听谁说的,大相国寺的和尚经常会诱骗俊美的少年郎去出家为僧,也会把妙龄的少女拐走囚禁起来。

    瞧见叶安回来了,第一件事便问他是否被空空大和尚欺负了,让边上的铁牛笑成了“虾米”。

    玄诚子瞪了叶安一眼:“怎生还知道上清宫是你的归属之地?若是走远了便回来歇息一番,莫要总是在外!”

    叶安无奈的耸了耸肩:“师傅,弟子离开不过月余,怎生如同半生漂泊似得?”

    玄诚子扯了扯胡子,颇为感叹道:“是啊!你到东京城不过数月,眼下却以翻天覆地,也搅得东京城不安稳了,小小的道士已经变成了云中郡侯,为师恍若隔世啊!”

    叶安叉手一礼道:“师傅,还记得在那山洞中弟子说过的话吗?对我来说转眼富家翁不难,你不要怀疑我的本事,至于我要做孤臣这件事,谁也改变不了,包括我自己。”

    玄诚子愣了一下,脸色剧变:“你还想着做孤臣?你马上连命都要送掉了!”

    满不在乎的跟着玄诚子的身后,小声道:“我现在就是要知道谁要我的命,刚刚到了东京城,不过是刚刚被封爵开国侯而已,谁就这么看不下去了?”

    “你觉得是谁?圣人难道都庇护不住你!”

    “原本我猜测是圣人…………”

    “不可能!”玄诚子猛然回头,直愣愣的盯着叶安许久,瞧见叶安的眼神清明才颤声道:“你为何这么想?”

    叶安上前负责玄诚子的胳膊,让他在亭子中坐下,顺便把四周的挡风帘也给放下顺便点上了碳盆。

    “祸兮福之所倚,福兮祸之所伏!我藏着太多的秘密,也太过胆大妄为,这样的人不好控制,在大宋得着足够多的利益之后,完全可以除掉我这个祸患,以免引出现变数!”

    玄诚子冷冷道:“你不该这般的揣度圣人,圣人要至你于死地无需这般的费力,也无需这般的拙劣。”

    叶安点了点头:“所以这是我排除圣人的原因。”

    端起茶盏的玄诚子微微颤抖,握着茶盏的右手毫无血色的泛白:“你这是大逆不道!圣人也是你能揣度的?!”

    “喝点茶消消气,我这是就事论事,用排除之法来猜测背后的人,当然我现在也有了一个名字,周灿!那是我在锦绣街杀死的俩个死士所吐出来。”

    玄诚子微微一惊:“你怎不上奏圣人或是皇城司?陈琳那老鬼应该能查到你要找的人!”

    叶安微微点头,清茶在茶盏之中荡漾,飘散出微微的香气:“我知道他有这本事,正因如此我才不会告诉他,我要自己查!”

    玄诚子微微一愣,随即道:“自己查?你凭什么查?单单是一个名字便能查到?”

    叶安笑了笑:“山人自有妙计。”

    玄诚子不相信叶安能够查到这个叫周灿的人,因为在他看来这两人甚至很有可能告诉叶安一个假名字,死士是什么人?

    是一群被人捏在手中的杀人工具而已,玄诚子比谁都清楚死士的作用和他们的忠诚,即便是有软肋在你手中,他们也不会顾忌。

    但叶安却知道,这些人与其说是死士,不如说是亡命之徒罢了。

    真正的死士不会给自己任何的询问的机会,他们会在被俘后第一时间自尽,根本就不会给敌人拷问的时间。

    人总是有弱点的,且最大的缺陷便是恐惧,只有死人才能保守秘密,所以在叶安眼中,这群死士并非是真正的死士。

    由此叶安还可以推断出另一各结论,幕后之人并不是一个特别高明的指挥者,但他的权利很大,身份和地位都很不一般。

    开封府的仵作给出了相当准确的回答,当然叶安是不知道的。

    不过他还有另一个获取消息的渠道,巡城虞侯刘志。

    刘志给出的消息与开封府仵作别无二致,叶安最近这段时间和刘志接触的相当频繁,这个巡城虞侯总能见到了他,并且获得叶安的热情款待。

    大相国寺的酒馆便是他常去之处,因为叶安给了他相当优厚的优待。

    不需要太大的成本,也不需要刻意去打听,酒后吐真便是最好的契机,刘志自己也清楚与其守口如瓶,不如卖叶安个人情。

    堂堂开国侯请他吃酒,即便是什么都不问,也要把自己知道的事情说出来,这其实就是一种莫名其妙的自尊心在作祟。

第二百三十一章您不是宦官!

    叶安待人真诚,不做作,即便是刘志在说出所有知道的消息之后,他依旧受到了酒馆的欢迎。

    最重要的一点是,叶安并未因得到所需便疏远他,相反还是一如既往的与他说笑谈天。

    这让刘志对叶安有了相当大的好感。

    他虽是一个不入流的巡城虞侯,但叶安并未看轻他,反而把他当作真正的朋友,谈天说地,聊着东京城中的见闻。

    若是几日不出现在酒馆中,叶安便会有些无趣,因为他发现刘志这个人其实是一个极好相处的朋友,也是东京城中看的顺眼的人。

    两人在酒馆之中畅聊,时间长了叶安也知道刘志心中的想法。

    这是一个稍有侠义精神的人,但在现实面前又有些苟且。

    在他身上叶安看到了中年人的无奈,这是不分时代的情感,也是迫不得已的选择。

    两人在不知不觉中便建立了相当坚固的友谊,叶安把刘志当作朋友,而刘志把叶安视作知己。

    叶安这才发现这个在澶渊之战中立下战功的汉子,依旧有着自己的坚持。

    玄诚子不知叶安的人格魅力,所以也就认为他是在夸大其词,光靠一个名字难以在偌大的东京城中找到幕后真凶,几乎是痴心妄想。

    所以也只是当作一个少年人的自大一笑了之。

    小亭子里的叶安看出了玄诚子的态度,也不言语,而是把带来的半斤粗盐拿了出来,倒在了一口小铁锅中放在炭火上烤,待其发热有了一些结晶破碎的声响时,这才装进了小布袋中放在了玄诚子的腰上。

    “师傅,以后腰疼的毛病犯了就用这法子,多少能让您舒服些。”

    玄诚子微微闭眼,享受着腰上散发出的温热,笑了笑道:“你这小子,总能有让人意想不到的法子,若是能查到周灿的出处,不要忘了通报皇城司一声,这不是你能管的事,其背后很可能是权贵之家!”

    “我猜是勋贵!”叶安伸手在玄诚子的背后敲打一番,舒服的让老道发出一阵呻吟,但随即一僵。

    “你怎么知道?!”

    叶安手上的动作并未停下,不屑道:“那些人是军中的弓弩手,脸上没有黥面,定然是禁军的,但我想禁军中也一定查不到这些人,说不得是些在战场上刻意伪亡之人。”

    稍稍顿了一下,瞧见老道沉默不语,叶安又道:“什么人能有这样通天的手段?除了军中的武将之外,便是可以招募稍许亲兵的勋贵了,而且是地位极高的将门勋贵。”

    玄诚子这下沉默了,因为叶安所分析的也是皇城司现在的追查方向,只不过有一点叶安并不清楚,大宋的勋贵没有这个胆子,他们当初被太祖杯酒释兵权之后,便已经不敢有任何逾越,否则整个家族都会招来灭顶之灾。

    “不是勋贵,勋贵没有这个胆子,在东京城蓄养死士,除非……除非……”

    “除非他们能改天换地!否则便是找死!”叶安随口就把玄诚子的猜测给说了出来,让他接下来的话“胎死腹中”。

    见叶安又坐回自己的面前似笑非笑的看着自己,玄诚子便觉得头皮发麻,眼前的少年到底是个什么样的怪物,怎生能心智成熟至此?!

    “你觉得是谁?”

    玄诚子小声的试探,在他看来这个徒弟一项是有超乎常人的智慧,说不得已经有了方向。

    叶安笑而不语,直到对面的玄诚子“摩拳擦掌”的时候才道:“我有了一个方向,但还没有证据,相信很快就会有结果了,到时候便会寻陈大官去的。”

    玄诚子看着笃定的叶安,微微叹息道:“你这娃娃天生就是不寻常的,说你生而知之为师也是相信,只不过你有了眉目该去直接寻陈琳,而不是有了结果再去找他。”

    叶安微微摇头,端起茶水一饮而尽后笑道:“不妥,师傅若是在宫中还有差遣,便直接说出来,何必在弟子身上打探?”

    玄诚子莫名其妙的问到:“你这话何意?”

    叶安耸了耸肩膀:“没什么意思,只是觉得您在宫中不单单是一个观妙先生那么简单,好似和陈大官以及蓝大官非常相熟,且不是进宫多寡的原因,而是一种近乎于同僚之间的感觉,很奇怪。”

    玄诚子的眼睛已经开始不自觉的乱动:“哪有的事,为师乃修行之人,上清派的掌教,怎生能与宫中的大官做同僚?那岂不也是宦官了?”

    有的人一眼就能看出对方说话的真假,叶安便是这样的人。

    脸部的表情虽然细微,但却能够下意识的表达心中的想法,在后世这属于心理学的范畴,也叫微表情。

    叶安虽然并非深谙此道,但他依旧不会忘记教官当初教授他们时说的一句话:“人身上的任何一个动作都会流露出许多东西,至于你能发现多少,就要看你的观察力了,但绝不可能没有!”

    看着眼前的玄诚子,叶安微微点头道:“师傅说的是,您不是宦官!”

    “废话!”

    ………………

    师徒二人在闲聊之中已经入了深夜,秋冬季节即便是有个火盆也不能给驱散老天降下的寒冷。

    在不知不觉中居然起了雾,上清宫的大门被敲的山响,在老实巴交的静武打开大门后,就被一人给推开。

    接着急切的叫喊声便出现在了上清宫的前院。

    “观妙先生,观妙先生……”

    叶安和玄诚子有些惊讶,谁大半夜的来上清宫这般的放肆喊叫,而且还是在呼唤“观妙先生”的名讳。

    很快那人就被带到了亭子前,但他却毫无礼数的撩开了帘子叫道:“观妙先生,圣人诏您入宫!”

    来的人玄诚子和叶安都认识,不是蓝继宗也不是陈琳,而是经常跟随在赵祯左右的小黄门陈彤。

    这就有些让人惊诧了,玄诚子还要问话,却已然被陈彤拉住了胳膊:“观妙先生事情万急容不得的多言,上马再说!”

    瞧着师傅被拖走,叶安跟在后面送到了门口,但一路上陈彤并未言语半句,这是一个劲的催促玄诚子快些走。

    到了上清宫的大门,好家伙,五匹马立在那里,各个都是高大威猛的紧,一看便非凡品,根本就是那些驽马不能相提并论的。

    不用说这便是宫中的御马了,除了陈彤和玄诚子之外,另外三个人一身黑色公服的人若隐若现,在雾霭之中更显诡异。

    但兜帽之下的一双招子却给叶安带来了前所未有的压力。

    那目光太过犀利,好似永远都盯在人的要害上,被这样的目光扫过,便如同被冰冷的匕首划过肌肤,使得叶安的胳膊上忍不住起了一层“小米”。

    这种感觉叶安经历过,在密林中被盘起的毒蛇盯上,你在它的面前甚至不敢乱动一下。

第二百三十二章夜入皇宫

    皇宫果然是有深藏不露的“高手”啊!

    虽然不知道这些是什么人,但他们能给自己这样危险的感觉,便足以说明他们的强大。

    陈彤算是老相识了,虽然交谈不多,但身为皇帝的贴身内侍,他对叶安还是有着某种好感,瞧见叶安跟随而来,便快速的在他耳边低声道:“官家身体有恙,御医院的提令胡远和吴夲都去了,不见好转…………”

    “咳咳!”

    一身撕裂般的咳嗽出现,陈彤便立刻不再言语,显然那两位并不希望叶安知道禁中的消息。

    叶安并未在意,而是点了点头面向玄诚子叉手道:“师傅一路小心!”

    玄诚子心中猛地一颤,“小心”二字实在是让人惊悚。

    从陈彤的话来看事情不小,御医院两位提令的本事他是知晓的,胡远自先帝朝开始便在宫中当差。

    而吴夲的本事更不用说,一个能被民间唤为“神医”的人,怎生连些小毛病也看不好?

    翻身上马之后,五骑便在东京城的五颜六色中一路奔向东华门。

    皇宫禁中已经戒备森严,甚至连宫墙上都已经站满了禁军,虽然在外围的宫墙上看不出来,但后宫的宫墙却早已变成了铜墙铁壁。

    大宋历代皇帝居住的景福宫一片冷寂,虽有匆匆忙忙往来的宫人,但却没有多少声响。

    一身便服的刘娥此时也没有了皇后的威仪,坐在赵祯的床边看着脸色煞白的小皇帝不断的给他擦着额头上的虚汗。

    内殿的地板上俯着俩个正六品公服的官员,此时的他们也是毫无办法,只觉得地上暖和的地暖如同寒冰一样的刺骨。

    蓝继宗在边上低声的问话:“还不知官家的病灶在何处?”

    胡远微微抬头看了看靠在刘娥身上的赵祯,微微摇头道:“老臣行医数十年,从未见过如此病症!实在不知症结何在……”

    “废物!”

    刘娥的冷哼让他迅速的低下了头不敢言语,而边上的吴夲却并不在意,依旧上前给赵祯号脉。

    许久之后皱眉道:“启禀圣人,官家脉象虽稍显虚弱,但主脉却带健硕之意,并无不妥,只是体质发虚,多乏力,冷汗。”

    随着他的话景福宫中的人长舒了一口气,吴夲作为有名的“神医”他的话多半能有保障,不像胡远一般…………

    刘娥擦了一把赵祯小脸上的冷汗,冷声道:“那为何不知症结所在?”

    原本在一边默不作声的胡远突然开口,小声道:“启禀圣人,官家这般模样多半是邪气入体,之前以用热牛乳服用,虽说腹泻的更厉害了些,但终究是驱赶了风邪之气,秋冬时节,天气陡寒,不该让官家……”

    随着胡远的话,刘娥目光一凛,转头望向蓝继宗道:“他叶安有几个脑袋?若是官家短时间不能痊愈,不用本宫治罪,他也该自戕谢罪!”

    蓝继宗大骇,颤声道:“圣人,这事情也并非是叶侯之过,那日艳阳高照,并未……”

    胡远打断了蓝继宗的话,阴阳怪气道:“蓝大官之言谬以!秋冬时节,北风最寒,官家劳累出汗,汗毛皆开,邪风一旦入体,便是多大的太阳也无用的!何况官家还沾了水…………”

    刘娥的眼睛如同快刀,盯的蓝继宗不敢言语,而殿外走进来的陈琳小声道:“启禀圣人,陈彤以带着观妙先生来了!”

    刘娥皱眉道:“快请!”

    “大娘娘,此事万万不可归罪叶侍读!讲学是他的本分,把学问讲清楚也是他的本分,是朕的身子孱弱,若是因此治罪叶侍读,那朕以后便无颜听他讲学了。”

    小脸煞白的赵祯忍着腹痛,虚弱的开口,他是真的担心连累叶安,以后若是不能再听他讲学,赵祯甚至都不知道该如何度过在资善堂的时光。

    刘娥心疼的轻抚他的小脸道:“吾儿仁义,吃了这般的苦头,还为臣子着想,他叶安便是个胆大妄为的,若是不治罪与他,以后还得了?”

    不知哪来的力气,赵祯一把抓住刘娥的手道:“大娘娘,万万不可治罪叶侍读!他出身不凡,才学惊人,性子又高傲的紧,若是负气而去怎生了得!朕因他而病,以后他必当尽心竭力!若是懈怠再治罪与他也不迟!”

    刘娥惊讶的看着目光真挚的孩子,长叹一声:“官家长大了,稳妥了许多。如此便也诏他觐见!”

    边上的陈琳惊讶道:“圣人,眼看已经子夜,他叶安一个外臣不可进宫!”

    刘娥轻轻的放下赵祯,从袖口中掏出印信交给了蓝继宗道:“玄诚子乃西头供奉官自可通行禁中,你去一趟监门司,着墨敕鱼符寻他叶安!”

    蓝继宗错愕的看着刘娥,大晚上的开启宫门本就不同寻常,内臣回来自可从小角门进入,但外臣万万不敢走小角门,只能从宫门而入,他叶安何德何能,居然让圣人为他夜开宫门?

    墨敕鱼符非万急不可轻用,一旦使用《起居注》必然会留下的,那几日之后外臣也会知晓。

    但很快蓝继宗就明白了刘娥的意思,她这是要把叶安变成实实在在的孤臣,变成只能效忠天家的孤臣,用官家这般的模样来收拢一个臣子,实属不易。

    明白了缘由蓝继宗便以最快的速度赶往上清宫,而玄诚子和他在出门的时候打了个照面,瞧见他离开的背影,玄诚子便有一种不祥的预感。

    …………………………

    叶安几乎是被蓝继宗给拖到东华门的,夜扣宫门无论如何也是大罪,当然手中有蓝继宗给的墨敕鱼符就不一样了。

    “蓝大官,这大半夜的到底出了何事?非要让小侯进宫面圣?”

    蓝继宗脸色苍白道:“官家今日与你在后苑挖渠,染了邪风寒气,已经腹泻多时!圣人召你进宫去,你说什么事?!”

    叶安稍稍惊讶:“不会吧?官家身体康健,风寒入体?可曾发热?”

    “不曾!”

    “流鼻涕?咽痛,咳嗽,有痰液?”

    “不曾!”

    叶安摸着下巴道:“仅仅是腹泻而已?”

    “仅仅是腹泻?!你还要怎样?”

    叶安小声道:“官家今日吃的东西都验过了?”

    蓝继宗下马的脚步一个踉跄,差点没摔在地上,脸色剧变道:“叶侯,这话可不敢乱说,官家用膳都是陈彤先验的,万万不会有问题!”

    叶安皱眉低声嘀咕道:“那不应该啊!”

第二百三十三章生杀予夺皆系一人

    东华门发出一阵“吱呀”的机括声,一道小的不能再小的缝隙出现,仅仅能通过一匹马的距离。

    蓝继宗牵着马便进入,叶安紧随其后,举着火把的禁军校尉上下打量着他,瞧见了叶安手中的墨敕鱼符后才惶恐道:“还请叶侯亮出印信,在书册上留下印记才是!”

    这便是宫中的规矩了,叶安从腰间的小口袋中掏出属于云中郡侯的印信,在书册上用印之后才得以通行。

    只是他不知道,自己从东华门夜入宫给这些禁军造成了怎样的冲击。

    夜晚的皇宫和繁华热闹的东京城相差甚远,黑夜在这里更显它的浓重,高大的宫墙遮挡了来自城中的灯火,使得甬道幽暗。

    只有蓝继宗拎着的一个小灯笼在高大的宫墙下忽明忽暗的摇晃着,把他的阴影投射在身边的宫墙上稍显诡异。

    …………………………………

    玄诚子站在景福宫中,此时的他看着面色苍白的大宋皇帝赵祯已经开始慌乱。

    他知道,赵祯作为大宋的幼主不能出任何事,即便是在御医院的两位提领分析过病情之后也不能安抚他的内心的烦躁。

    刘娥此时已经不是朝堂上那位一言九鼎的圣人。

    她是一位只关心孩子的母亲,但这样的她却更加可怕,甚至会把任何一个敢于打扰到赵祯的人撕成碎片。

    就在刚刚一个宫人不小心把铜盆跌落在地上,巨大的嘈杂声在景福宫的殿中回荡,惊扰到赵祯,于是不由分说便被拖了出去扑杀了。

    玄诚子能清晰的听见骨骼被金瓜敲碎的牙酸声,恐惧到极致的求饶声也戛然而止。

    想想赵祯是因为叶安的讲学才会这般模样,玄诚子惊惧的连话都说不周全。

    “胡远和吴夲说官家这是风邪入体,但却并无妥善之法,你是上清派的掌教,可有妥善的法子?”

    玄诚子惶恐道:“官家这模样确是风邪入体,与邪祟并无关碍!官家乃九五之尊,身上有天子之气,至刚至烈,阴寒邪祟不敢侵袭。”

    原本平静的刘娥厉声喝问:“那是为何官家腹泻不止?!”

    “圣人息怒,老臣……老臣……不知!”

    刘娥的眼睛已经如同毒蛇一般,瞳孔收缩如针:“你不知?你是不敢说!你那宝贝徒弟居然敢让官家这般的万金之躯开挖沟渠…………若非如此岂能染上风邪之症?!”

    玄诚子猛然一颤,此时他知道叶安无论如何也摘不出去了,只能硬着头皮道:“启禀圣人,我这徒儿颇通医术,可否让他一观?”

    刘娥惊诧的望向玄诚子,医术这东西多是日积月累下来的,叶安这般年岁哪来的医术?

    至于胡远更是在边上皱眉道:“观妙先生,这医术高低可不是随便说的,叶侯若是通晓医术,便该知晓风邪乃“六淫”之首,为百病之长!岂能让官家染了病气?!”

    刘娥把目光投向吴夲,这位一项是以厚德长者示人的老御医也是微微点头:“风流动不居,善行数变,有升发向上、向外促使腠理疏泄张开、易袭阳位,官家这般腹泻不止便是如此!但叶侯若是真的通晓医术,大抵家学渊源有关,可请其观瞧一二。”

    胡远不满的叫道:“吴提领,为官家瞧病岂能这般儿戏?他叶安可从未有过诊病之举,贸然让他观瞧实属不妥!”

    玄诚子忽然想起当初下山时候的事情,小声道:“启禀圣人,劣徒虽说不曾行医,但贫道曾经突发厥脱,被他一力就回!”

    此言一出不光是刘娥惊讶,便是吴夲和胡远也惊诧的盯着玄诚子,厥脱乃是要命的急症,稍有迟缓便是回天乏术,这叶安当真有这本事?

    但玄诚子毕竟是观妙先生,眼下又是事关官家,他不会在这时候撒谎,这对他和叶安都没有好处。

    “厥脱也是能随便医治的?观妙先生莫要说笑了。”

    胡远依旧站出来反对,他甚至不相信玄诚子的话,在他看来很可能是玄诚子自己缓了过来,不可能是一个十来岁的少年人医治了他的急症。

    玄诚子摇头道:“事关重大,贫道怎能妄语?!”

    胡远想的什么景福宫中的大多数人一清二楚,若是真的被叶安治好了,那他和吴夲俩个御医院的提领便面上过不去了。

    但吴夲显然与胡远的想法不同,缓缓开口道:“圣人,既然如此还是该让叶侯来试一试的,医术就是不断积累起来的学识,若是叶侯真有妙法,吴夲心服口服!”

    站在边上的胡远脸色难看,但他知道眼下赵祯的病症确实不好拖延,否则自己也跟着倒霉,只能默然不语。

    蓝继宗回来了,小声奏报道:“启禀圣人,叶侯已经入宫在景福宫外等候。”

    玄诚子一时惊诧,随即明白了,之前与蓝继宗打了一个照面,他便是去寻叶安来的,如此一来他只能在心中祈祷,祈祷叶安能够治愈官家身上的病症。

    赵祯的脸色再次难看起来,刚刚喝下热牛乳的他再次痛苦的开口道:“大娘娘……”

    刘娥挥手对蓝继宗道:“快让叶安觐见!陈彤扶官家起身!”

    …………………………

    叶安站在景福宫的外面,看着内侍把一个烂泥一般的宫人装进布袋里拖走心中发寒,一条鲜活的生命就此终结,这让他相信了史书所载,也看清了事实,生杀予夺皆凭圣意!

    心中猛然升起一股无名业火,缓缓的窜向天灵盖,在看到蓝继宗出来后便道:“那宫人犯了什么错,何故被扑杀在官家寝宫之外?!天家仁慈何况是官家病重,再造杀孽,实乃酷烈无情!”

    蓝继宗并未言语,而是低声道:“你便莫要这般了,圣人已经发怒,别说是扑杀宫人,便是景福宫的所有宫人被扑杀干净也不为过的……”

    叶安冷冷道:“惟以一人治天下,岂为天下奉一人!圣人还未到乾坤独断的时候,便是官家亲政也不能行此酷烈之举!”

    蓝继宗大骇:“我的叶侯哟!您是真的不怕啊!这都什么时候了,您还有心思说这般的漂亮话来?圣人宣您入宫觐见!”

    叶安明白了,这就是封建社会,这就是以人为治的弊端,当然他也知道自己该做什么!

    从思想上,叶安还是有些接受不了一个人掌握了天下命运,一个人掌握了无限大的生杀大权。

    心中的愤怒归愤怒,但身处这个时代就要顺应规则,封建时代的规则就是这样,天家掌握了生杀大权,既然不能反抗……那就好好“享受”。

第二百三十四章症结所在

    叶安刚刚进入景福宫的正殿,便瞧见赵祯煞白着小脸被陈彤以及另一个内侍搀扶着回到了龙床上。

    瞧他这虚弱模样,叶安便知道为何刘娥会发这“雷霆之怒”。

    赵祯对于她的重要,甚至超越了刘娥自己,可以说现在刘娥所拥有的一切都是来自于赵祯,若是他有了三长两短,她的统治也将会瞬间土崩瓦解,烟消云散。

    毕竟从太祖开始老赵家便得国不正,到了太宗那里又是兄终弟及,可以说大宋的君主传位已经相当的混乱了。

    这时候若是赵祯出现任何问题,都会使得原本已经在金匮之盟框架下得到承认的帝王传位秩序出现新的危机。

    于是当叶安出现在刘娥面前的时候,这个已经暴怒的女人化身“护崽猛兽”,毫无保留的向叶安展示了她的凶残。

    叶安对于她的威胁充耳不闻,眼下最重要的不是推卸责任,而是给小皇帝治病。

    他不敢想象,若是小皇帝出了三长两短,天知道这个时代会变成什么模样。

    仁宗皇帝没了,大宋的历史会向一个什么样的方向陨落,会不会更加快速的陨落?

    他不是学医的,但曾经作为职业军人的他,对一些急症还是多有了解的,尤其是腹泻,这看似并不严重的病症,若是在缺医少药的地方,也可能要人性命。

    号脉叶安肯定是不会,但他可以仔细观察并且分析问题:“陈彤,官家是什么时候发病的?”

    发病这个词听着非常刺耳,陈彤小声纠正道:“官家今日用了晚膳之后便不豫,半个时辰后腹泻不止,这已经是第五次出恭了。”

    叶安点了点头,起身道:“没有发热,咳嗽,流鼻涕,也没有红疹,红疮…………官家今日晚膳用了什么?”

    陈彤微微一愣,随即转头望向了刘娥,刘娥微微点头后他这才开口道:“酥饼,紫苏膏,蜜饯果子,荔枝白腰,炙羊肉,千里羊、羊头元鱼汤。”

    这下轮到叶安发愣了,皱眉望向陈彤道:“官家每日都是这般的吃食?!”

    陈彤自然是连连摇头:“寻常官家从不这般吃喝的,只是今日疲乏了,便多吃了些,但分量不是很大。”

    “便是一盏也不是小分量啊!寻常没有这么大的肚量,一次又进食如此之多,不拉肚才怪呢!”

    在边上的吴夲微微摇头:“叶侯此言差矣,若是单单吃食过多,以酸汤饮子催以消食便是腹泻也不该如此之频的。”

    叶安看着眼前的老者,微微行礼道:“不知老先生觉得症结何在?”

    吴夲连道不敢:“当不得叶侯这般的称呼,下官吴夲,御医院正六品提领。”

    “你是谁?!”

    “吴夲……”

    “你是吴夲?!”

    在场众人瞧见叶安的惊叫微微有些不解,吴夲更是有些发蒙,小声道:“叶侯认识下官?”

    岂止是认识啊!简直是如雷贯耳…………

    宋代历史上出名的神仙可不少,什么吕洞宾,曹国舅,济公等等,可这些大多是以讹传讹。

    唯有一个人却是例外,他是真真正正属于这个时代的人物,并在死后被人直接尊为神仙的。

    他就是吴夲,吴真人,等同于药王孙思邈孙真人一般的存在。

    吴真人的名号在后世不是那么的响亮,但他另一个名字却是响彻天下“保生大帝”…………

    这下算是见到“活神仙”了,叶安一时间有些激动,但瞧见老人尴尬的模样便知道现在不是和人家攀谈的时候。

    边上的“病人家属”已经有些暴走的迹象,叶安相信若是自己再在这里“发疯”很便会被刘娥一顿好打,陈琳看向自己的眼神已经颇为不善了。

    叶安走向陈彤道:“带我去看看官家的出恭之物。”

    医者父母心,这时候也没有什么好避讳的,刚刚吴夲和胡远两位御医也是仔细的观察过的。

    还没看见浑浊之物,便能闻到一股酸腐的牛奶味,叶安还在感叹皇帝生活的优越时便猛然发现问题所在。

    一把抓过陈彤道:“官家今晚喝牛乳了?”

    “喝……喝了……”

    “那你刚刚怎生不说?!”

    “那是胡御医开的药引子,说是能暖胃驱寒……”

    叶安大步走离开殿中的后室,看着胡远道:“你为何一直给官家服用牛乳?”

    胡远面对叶安的质问大为不满:“这不明摆着的吗?官家风邪入体,肠胃不适,以热牛乳催发,可驱寒复阳!”

    稍稍顿了一下胡远冷笑道:“哦,老夫忘了,你不懂医术,自然是不知晓的了,这牛乳算不得药,喝多少也无干系,乃是食补之法!”

    “混账!”

    叶安大喝一声打断了胡远的话,随即道:“官家乳糖不耐,喝了牛乳必定会肠胃不适,今日官家本就是吃多了,肠胃不好有些腹泻之状,你倒好一碗碗牛乳喝下去,本就不舒服的肠胃那里经得住这样的折腾?!”

    刘娥急急的打断叶安的话问到:“官家腹泻不止乃因牛乳之故?!”

    叶安点了点头:“臣已经瞧过,官家出恭之物多牛乳而少其他,牛乳发酵之味甚重,乃是因为里面的益处没有被身体吸收,而是在肚子里………留存一会便被排出体外。”

    “一派胡言!”

    此时胡远已经顾不得其他,眼瞧着责任落在自己的头上岂能罢休。

    指着叶安骂道:“黄口小儿岂敢这般张口胡吣?!牛乳无毒又无害,乃是进补佳品,怎生到了官家这里便有了害处?!你医术不精,便想把罪责推卸到老夫身上?!真是岂有此理!竖子尔敢!”

    边上的吴夲皱了皱眉头,眼前的胡远早已没了御医的体面,更像是一个被人揭短的“泼妇”。

    但作为昔日同僚,也作为一个医者,他还是提出了自己的疑问。

    “叶侯刚刚所说的乳糖不耐是何意?”

    叶安并不理会气急败坏的胡远,而是向吴夲解释道:“所谓乳糖不耐之名全称是“乳糖不耐受症”乃是我家长辈的一个叫法。

    有些人喝牛乳,羊乳没有一点问题,可有些人肠胃之中少了些东西,天生就不合适喝牛乳羊乳,一旦喝下去,肠胃不适,腹泻频频,只要停下,不出几个时辰便会无药而医。

    当然,牛乳和羊乳都是好东西,这些人若是坚持少量喝一段时间下来,只要坚持日长,便不会有腹泻之状了。”

    吴夲惊讶的看着叶安,他从未想到过官家的病症居然是因为这个,喃喃自语道:“未曾想牛乳也是不可进补过多?”

    “非是不可进补过多,而是因人而异,就如同用药一般…………”

    “这是那来的道理,本官从未听说!你这是信口雌黄!”

    胡远还是不相信叶安的话,急急的污蔑叶安,但刘娥是个明白人,冷声道:“是不是污蔑你,待官家停了牛乳便知!”

    此时的她心如刀割,就在刚刚她还亲手给病重的官家喂下了一碗牛乳,现在看来非是有利官家,反倒是加重了他的病情!

    若真是如叶安所说,那胡远以及热牛乳就是害了官家的“毒药”!

第二百三十五章瞌睡送枕头

    停了牛乳的赵祯在俩个时辰的时间里面色逐渐红润起来。

    腹泻的次数也逐渐减少,这是一个惊人的转变,甚至连吴夲都没想到效果会这么明显。

    胡远之前给出的办法便是官家每次腹泻之后,以热牛乳喂下驱寒,顺便还能补充气力。

    但现在看来,就是因为如此才使得官家腹泻不止,久病未愈。

    胡远已经瘫坐在地,他此时才知道牛乳居然还有致人腹泻的可能,他本以为牛乳要比清淡的白粥要好,谁知道却是聪明反被聪明误。

    现在的他已经是走投无路,刘娥在瞧见赵祯恢复之后便一句话也不说,更没有对他的任何呵斥,只是淡淡的看着他,眼神冰冷如同看着一个死人。

    作为大宋的圣人,她已经见惯了这种自以为是眼高手低的家伙,虽是他导致官家一直腹泻,但不是他有坏心,而是能力不足。

    当然也有可能是因为官家喝不惯牛乳,若是换做别人早已痊愈也说不定。

    只不过这些都不是刘娥原谅胡远的原因,他不可饶恕,无论是不是胡远的原因,问题就出在他的身上。

    对陈琳挥了挥手,于是胡远便被“请”出了景福宫,看着他在地上扭曲的模样,叶安少有不适,而吴夲却是颇为同情这个昔日里的同僚,打算开口求情。

    只可惜他还未开口,刘娥的话已经堵了过来:“今夜之事不可外传。

    叶侯,官家资善堂的课业暂且停下,吴夲,你对外便说是官家偶感风寒,需静养几日。”

    看着小皇帝还有些苍白的脸,叶安微微点头,名义上来说他是自己的学生,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他就是自己的学生!

    “娘娘放心,臣暂且告退了。”

    随着吴夲的离开,刘娥把目光投射到了叶安的身上,一同而来的还有玄诚子以及蓝继宗的目光,他们上下打量,仔细观瞧,仿佛要把他的上下看的通透了才肯善罢甘休。

    但事实上他们什么也没看出来,叶安不自觉的向后退了退道:“不知圣人还有何吩咐?”

    “你是如何知晓官家症结所在的?”

    刘娥的话说出了在场之人心中的疑惑,医术这东西没有捷径,只有依靠不断的积累才能做到对症下药。

    而叶安甚至能够在诸多问题中发现是牛乳出现了问题,仅仅是一个简单的建议,便让赵祯无药而医。

    不得不说这样的医术要比胡远高明的太多,甚至要比吴夲更为精湛。

    叶安当然知道刘娥等人的惊讶来自何处,但他却并没有觉得骄傲,相反他只是占据了信息不对称的优势罢了。

    微微躬身向刘娥道:“启禀圣人,叶安这不是医术,也不是什么本事,而是因为家学广杂,知晓诸多细枝末节的事情罢了。”

    大殿中陷入短暂的安静,刘娥扶着赵祯躺下,微微点头道:“若是如此,也当不得医术通神,只是一些被人不曾知晓的事。

    但今日你确是解了官家的危急,当赏……

    听说你在东京城中还未有府宅,南门大街的信陵坊还有一处宅院,虽说地方不大,但位置也算是顶顶好的了,离大相国寺也近,便赏赐给你了。”

    这真是瞌睡来了送枕头,叶安当然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南门大街边上的宅院,可以说是寸土寸金的存在,而信陵坊就在酒馆的不远处,叶安常常路过,当然知道位置极佳。

    这时候就没有什么好推让的了,腆着脸笑道:“谢圣人赏赐!”

    叶安这般大刺刺的态度令陈琳与蓝继宗相当的不满,只有玄诚子知道,这就是他一贯的作风。

    一座信陵坊的宅院,足以说明圣人对叶安的恩宠,这样一来也算是解了他一个大难题。

    在不知不觉中收买人心,这一点刘娥要比真宗皇帝做的更为精妙,本就是叶安的功劳获得赏赐,别人也说不出一个不是来。

    叶安欢天喜地的打算离开,蓝继宗依旧跟随在他的身边,当然也少不得陈琳,这老家伙被叶安用针给扎了,到现在看向叶安的大袖还是小心翼翼的模样。

    对于他来说,眼前的这个少年人实在是太过有趣,仿佛身上藏着无数的秘密,能自己用针线缝合伤口,还能看出官家的症结所在,这本事已经可以说是通神。

    天色已经逐渐亮起,叶安并没有返回上清宫,而是盛情邀请蓝继宗和陈琳前往酒馆一叙。

    他早就打算招待陈琳和蓝继宗的,只不过一直没有时间,他们俩在宫中是位高权重深得官家和圣人信任的“大官”,但在自己面前就是俩个愿意提携护佑自己的长辈。

    宦官在后世被太多的影视形象所“黑化”,以为他们是祸国殃民,蛊惑帝王的存在,但事实上他们是最忠于天家的人。

    大宋不是汉代,也不是明朝,权阉的定义用在他们身上不公平,皇帝也要有属于自己的耳目和信得过的人,宦官无疑是最好的选择。

    当然这个时代的宦官也一样会被委以重任,但他们受到文官的监督也是史无前例的。

    文官和武将之间是天敌,而文官和宦官之间也是这种关系,可皇帝也不可能一味的信任文官,必须要找到一个东西来掣肘他们,宦官无疑是最好的选择。

    酒馆还未到,浓烈的酒香就已经飘散过来,这比任何的广告都好使,只不过叶安并未打算放弃广告,而是在扩大宣传规模。

    蓝继宗耸了耸鼻子,长吸一口气缓缓呼出:“呼…………果是一处妙地!叶侯的酒馆当真让人崔延三尺啊!难怪能在如此之短的时间里在东京城打响名头。”

    叶安腼腆的笑了笑:“酒香不怕巷子深。好酒自然能招到更多的人前来。”

    “这酒香倒是不假,可某家也没见巷子有多深啊!虽然门脸不大,可这酒馆的位置可算是东京城顶顶好的。”

    陈琳不满的开口打击叶安,但下马之后走向酒馆的步子却不小。

    “你莫要与他一般见识,老陈一向如此,心中稀罕的不行,嘴上却是得理不饶人,你可不知,他没少在圣人面前夸赞你,否则圣人怎生知晓你在东京城还没有府宅?”

    蓝继宗为陈琳解释却让叶安微微一惊,敢情自己的事情陈琳都知晓,圣人也知晓…………

    看来陈琳把自己的一举一动都告诉了刘娥。

    随即点头道:“小子知晓谁是对我好的人,陈大官便是刀子嘴豆腐心的,小子记得他的好!”

    蓝继宗笑道:“这便是了。”

第二百三十六章棉花的下落

    即便是到了凌晨,酒馆之中依旧是有酒客的,只不过人数少了些,但相比别处依旧是人声鼎沸,热闹非凡。

    东京城除了妓馆或是带着欢门彩楼的正店,哪家能有这般的热闹气氛?

    酒客一旦相熟起来,便会越来越多,且关系在觥筹交错之间越来越好。

    这就是酒馆的魅力,汉家百姓热情好客,性格开朗,即便是在后世也依旧如此。

    陈琳显然是不喜欢这里的气氛,下意识的走在了阴影之中,叶安已经对他的这种行为习惯了,老家伙定然是背负不少人命的,有多少见不得人的事情也说不准。

    至于蓝继宗却是满不在乎,看着新奇模样的酒馆连连向叶安发问,仿佛要把所有东西都弄明白似得。

    到了小小的包间,这才两人才算是消停下来,桌上的饭菜已经准备妥当,没有什么特别的东西,只有一个大大的铜锅,下面却是散发着热气的炉子。

    这间房子是叶安准备给自己准备的,最近这段时间酒馆的木工匠人们都在忙活这东西。

    铁皮的外壳以及耐高温的陶土打造成的火炉,虽然没有蜂窝煤,但整齐的煤饼却依旧能够提供相当大的热量。

    一根铁皮管子把呛人的烟气送到了屋外,于是铜锅中的高汤便开始沸腾,在寒冷的秋冬时节一顿牛油火锅无疑是最好的“调味剂”。

    为了这顿牛油火锅,叶安可是没少下功夫,单单是牛油便是市面上难以买到的食材之一,剩下的还有桂皮,草果,八角,花轿,丁香,陈皮,干草,白芷,香叶等一大堆的“药材”。

    不知道缘由的王帮还以为叶安病了,在得知他是在做火锅的锅底,顿时大为不满。

    这种行为在王帮眼中就是在败家,一顿火锅下来居然要寻常火锅的三倍价格不止!

    没错,到了东京城的叶安才知道,原来宋朝已经有了火锅,当然这还只是火锅的雏形,闻名遐迩的“山煮羊”便是火锅的一种。

    但叶安更喜欢把这道菜叫做“杂烩”更合适,因为只有羊肉是涮一下就吃的,其他食材都需要慢慢煮熟,当然也是因为砂锅的保温能力较好,才能涮羊肉,否则都不一定能够涮的熟。

    眼下面前的牛油火锅却是完全不同,下面是滚烫的铁炉,上面的冒着热气不断翻腾的铜锅,铜锅里是火红热辣的牛油,粗大的大葱和生姜在红彤彤的牛油里上下翻腾,如同热闹的庆贺。

    各种各样的肉食,能找到的蔬菜都下了锅,于是这场饕餮盛宴便算是开始了。

    蓝继宗和陈琳两人脱去了宽大的公服,只穿着一件里衣便坐在特制的木桌前大快朵颐起来。

    辣椒乃是火锅的灵魂,也是最为诱惑人的存在。

    叶安不知道他带来的辣椒是什么品种,但效果惊人,辣度和香味都是极为地道的。

    从对面俩个“食客”面红耳赤,满头大汗的模样就能看出效果如何,火锅吃的就是一个麻辣鲜香。

    切成博片的羊肉在牛油下的高汤里涮一涮,片刻之间就能烫熟,就着蒜泥和香醋快速的放进嘴里便是一口一天堂!

    小小的房间里没有人说话,只有筷子和碗碟发出的交响。

    叶安还打算客套一番,谁知人家这两位已经自顾自的吃了起来,期间还不忘“心有灵犀”的举杯相碰,根本就没有他什么事。

    叶安唯一能做的就,就是给这俩个“宫中大官”斟酒,还被人家一顿鄙视,说他小气不用大腕来盛酒………………

    正事还没说呢!怎么能让这两人给喝足了?

    万一被这高度白酒撂倒,那就白忙活了,叶安虽然是在请陈琳和蓝继宗饮宴,但同样也有自己的目的…………

    “小子,你也太过吝啬了些,说是请老奴吃酒,又不肯让人畅饮,岂不是折磨人?!”

    叶安的美酒蓝继宗喝过,但陈琳仅仅是有所耳闻,眼下这酒香四溢的美酒就在面前,但却不能开怀畅饮,这岂不是折磨人?!

    面对陈琳的不满,叶安笑了笑道:“陈大官有所不知,这酒虽说香醇无比,但酒烈也是一等一的,万一您酒醉不起,那…………可如何是好?!”

    陈琳乃是实打实的酒徒,被叶安如此一激岂能罢休,但边上的蓝继宗却开口道:“叶小子这话没错,这酒水看似清澈似水,然味香极烈,若是贪这杯中之物,怕是你明日都无法起身!”

    见昔日老友也这般说,陈琳稍显犹豫,但还是有些不尽兴道:“你们两人不会设套给老夫了吧?有什么话便直说,否则老夫起身便走你信不信?!”

    果然在宫中混的人都是人精啊!

    叶安只是稍稍有所试探,就被陈琳猜的八九不离十,至于蓝继宗,纯粹便是来蹭吃蹭喝的,对叶安的事情毫不关心。

    叶安笑着伸出了受伤的手掌指了指道:“大官,您瞧小子的手掌已经好多了,最少不会再有流血的迹象,伤口恢复的也会快得多。”

    陈琳微微皱起眉头,今日下午缝合的伤口他是瞧见的,现在看来确实要好不少,那么大的口子寻常人是要歇上几天才能恢复成这样。

    “血了呼啦的便别往某家面前竖了,你小子要说什么便痛快的,莫要学着文人那般弯弯绕!”

    叶安笑了笑道:“还望大官告知棉线是从何处寻来的?”

    “哈!某家还以为你这小子善心大发,原是冲着那木棉线而来,你也知晓那东西不一般?韧性十足又吸水的紧,柔软纤细的嘞!”

    果然是棉花制成的线,叶安终于放心下来,虽然之前已经再三确认过,但得到了陈琳的回答心中终于出了一口气。

    给陈琳倒上一杯酒,小心的陪着笑脸道:“不知这木棉线从何而来?”

    陈琳一饮而尽,随即看向蓝继宗笑道:“拿人手短吃人嘴短啊!西域进来的东西,不知是谁弄来的,据说数量不是很多,若是你要寻还是去往大相国寺的万姓交易,说不得便能找到此物,只是最近西面不太平,西域胡商不知能来多少。”

    这下地点也对了,叶安便起身道:“多谢陈大官提点,小子这就去取酒坛来,大口喝酒才能配得上这火锅啊!”

    未曾想叶安的态度转变如此之快,陈琳和蓝继宗微微一愣,异口同声道:“你就问的这?”

    “就这啊!”

    俩个老头顿时气急败坏,陈琳更是怒道:“便是一根线的事,还在这里龃龉半天,让他蓝继宗堂堂一个都都知给你说项,当真是不知所谓!”

    蓝继宗也郁闷的翻了个白眼,狠狠地瞪着叶安催促:“速取酒来!”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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