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1.第一次吻,迟了两年
情天抬头时,对上一双墨黑的眸。
瞳仁比外面的天幕沉,闪动的碎光却比外面的星辰亮。
她还未反应过来时,眼前一片暗影,那人低头覆上了她的唇。
他的唇有些凉,而她的柔软,却有些涩。
情天就那样呆愣着忘了动作,双手垂在身侧,眼中一片迷离。
蔺君尚一手护着她的腰背,一手托抚着她浓密的发。
吻并不深,止于唇上,紧紧贴覆却留连不想放开。
这是他第一次吻她,心中却一度酸涩,迟了两年,曾经以为,此生再也没机会了。
他刚刚确实是睡着了,因为近几日实在太耗精神,但他向来是个警觉之人,所以毯子才覆在他身上,他便醒了。
重遇后她对他有多冷淡,这个细小的举动对他来说就有多珍贵。
约法三章,为了让她安心留下养病,他克制着,却在她这个回应的举动里失了一切章法。
管他什么约定,管他什么不靠近,如果这一刻他还能放开她,那他简直对不起上天再次将她带回他眼前。
薄凉的唇已变得灼热,只在唇上就已掠夺走了她所有的呼吸,怀抱也越发地紧。
铺天盖地的木调香变成了罂`粟,笼罩着迷`幻着她的神经,半晌情天终是反应过来,抬手将他推开。
却因用力而致自己也跟着往后踉跄去,她此刻实在虚弱。
蔺君尚伸手捞她,怀抱再次袭来,这一次,不等她动作,他已弯身将她打横抱起,步至床前。
将她轻轻在床上放下时,她听到他说:“对不起。”
三个字,嗓音低哑,但如此近的距离足以让她听清。
这句对不起,是对刚才,还是对曾经发生的事?
情天没有说话,唇抿得很紧。
她想起了两年前那一夜,鹭城国际会议中心酒店,最豪华的套房,她一身素色打扮,鼓足了勇气去敲那扇门。
她想起那时她与他一个门里一个门外,她所有的忐忑期待,爱慕与小心翼翼,都在他冷漠的目光中逐渐冰凉下来。
如果那个时候他吻她,她会觉得自己是这世上最幸福的女子。
可现在,她死死咬着唇,怕自己溢出哭声。
距离旧历新年还有七日,松云居里的人都觉得,气氛似乎又与之前不一样了。
没人敢私底下讨论什么,但佣人们做事,更加小心谨慎,只怕不小心让这奢华宅院的主人心情更不好。
然而就在此时,松云居,来了客人。
松云居地处半山之上,山下路口便设有警卫亭,上午十时许,何琴接到警卫亭打来的电话,说有位林先生,想要入松云居见蔺先生一面。
当时许途正在松云居,带来了需要蔺君尚批阅的急要文件,两人刚刚商议完公事。
步至客厅,何琴上来报告此事,蔺君尚微微蹙眉。
下意识,他觉得与情天有关。
因为自松云居落成入住,就没人敢擅自造访,更不说直点要见他本人。
转身往楼上去时,他沉淡的声音道:“让警卫亭放人。”
122.接人,花草柔软了冷硬的眉目
一辆轿车从山下驶来,逐渐于灌木丛中显现,停在半山之上,松云居门外偌大的草坪前。
来人从驾驶座下来,松云居的女管家何琴走来,对着眼前一袭笔挺西装,模样斯文的男子礼貌微笑:“林先生,请随我至花园。”
被称为林先生的林简礼貌颔首回应,随着她的脚步去了。
传闻中,属于C市首富蔺君尚的私人府邸松云居,占地逾两千坪,背有森林山色,天然植被为绿屏,耗时三年花费逾两亿打造,奢华第一,气派第一。
而因着蔺君尚本身建筑专业出身,他不仅能花得起钱建造这样独属于自己的城堡,更有那个能力亲自设计出丝毫不见铜臭味的奢华格调。
林简这两年长居国外,但时常也会四处走,见过各种各样极有钱人家的豪宅。
眼前这一所松云居,清净,雅致,甚至返璞归真。
说它奢华,那奢华却不是外露的,而是体现在一景一物,体现在天然植被相辅相成的设计里,那些精心细节,要达到如此效果,花费的人力财力,才是隐形却庞大的。
而整个松云居透出的大气格局,也无不彰显其主人的身份与气势不一般。
彼时是上午十点半,在女管家的引领下,林简来到位于松云居主楼旁侧的一处花园。
冬日是大部分花草休憩的季节,但这里种植的显然不止是夏季植物,所以此刻迈入园中,便觉得似在冬日误闯了一个时空。
有暖春,花草烂漫的时空。
满目的花草很宜人,鼻端飘散的淡香能柔软了人冷硬的眉目。
“先生,林先生来了。”
女管家的声音拉回林简的思绪,他抬头时,看到前面不远,花园里一处空地前,白色木沙发上,有男子着一身浅灰休闲家居服,身形修长,背倚着暗橘色的靠枕,正垂眸翻看着手里的财经报。
不得不说,甫一入眼,就让林简想到了沉稳,温文,俊雅,这些词汇,甚至脑中还隐约浮现更多。
他其实是在电视新闻与财经杂志上见过这位男子的,只是示于人前西装革履的他太过深沉冷漠,不如此刻这般家居装束俊雅温文。
可想归想,林简可一点没有忽略掉,那人静静看报时,身上透出的强大气场,这是拥有睥睨金融界的权势地位的上位者独有的气势。
男子合上报纸,抬首时,林简先伸出了手,“冒昧前来拜访,蔺先生,我叫林简,是沐氏沐老爷子生前的御用律师。”
他直接表明身份,蔺君尚微笑起身,伸手与他相握,嗓音沉淡:“幸会,请坐。”
木沙发前有一张精致的圆形小木桌,铺着洁白挑花的餐桌布,何琴给林简倒了一杯茶,悄然退下。
蔺君尚端起自己跟前那一杯,轻啜了一口,也不说话。
这个男人在商场中是身居高位的领导者,在与人相处的博弈当中,心思缜密有城府,练就得炉火纯青。
他不问,只能林简再次主动,说明了来意。
“听说沐家二小姐被蔺先生接到了松云居内,林某对蔺先生给予二小姐的照顾很是感激,但总归不宜叨扰太久,今日林某来,是想要将二小姐接回。”
蔺君尚正给自己杯中添茶,闻言,隐有弧度的唇角不变,沉黑的眸却黯了几分。
123.同样的错再犯,会要了她的命
“林先生觉得,蔺某这一处如何?”
蔺君尚答非所问,抬眸淡扫花园外。
即使是冬季,松云居也别有一番景致,似乎融入自然,却处处可见匠心。
“清净,雅致,确实是很不错的居住环境。”
林简实话回答。
蔺君尚淡笑了一下,上午的日光打在他的眉眼,着浅灰家居休闲服的他,五官立体英俊,唇角薄光迷人。
“让情天留在这里静养,不好?”
说这一句时,气质清贵的男子终于转头,看向林简:“她的病,需要什么,你该清楚。”
淡淡一句,却隐含压力,若是别人,或许就此作罢不再提及,但是,林简不能。
“二小姐需要静养,更要注意的,是不能受刺激。”
前日傍晚,在美国西雅图的家中,他接到向添的电话,当时就知事情不妙。
这是情天第三次发病。
当天美国时间的夜里,他再次接到向添的电话,告知国内医生检测的结果,情天右耳的听力,已经剩下至多不过百分之三十五。
一年多前,她第二次发病后,右耳听力只有百分之五十左右。
那么下一次呢?
林简不敢想,他答应过为沐老爷子照顾好情天,责任在身。
“我不会再让她受刺激。”
蔺君尚这一句,语速低而快,声音沉了几分。
“可蔺先生您本身,对二小姐就是一个刺激源。”
林简直言不讳,不顾那人逐渐泛起寒意的脸。
“那是过去。”
从来都是人中焦点,众人瞩目崇拜的人物,没人敢质疑蔺君尚,没人敢这样跟他说话,但此刻,林简的话令他不悦,是因为他不得不承认,林简说的没错。
但那些都是过去了,今后,绝对不会再有。
蔺君尚是怎么想的,林简不清楚,也无法去窥探这样一个人物的内心。
他不是别人,他是盛辰集团的董事长,是C市金融界最成功的上位者,他的深沉城府,他所拥有的能力手段,才二十二岁的情天如何去招架。
林简不能因为他口头上的一句保证就信任他,商人的本质,蔺君尚的能力,即使出尔反尔,别人又能对他如何?
到头来伤到的是情天,两年前她被狠狠伤过一次,同样的错不能再犯第二次,那会要了她的命。
林简站起了身。
“想必蔺先生有看到过二小姐病症发作的样子,她有多痛苦,任何人都体会不到。”
“而目前看到的,仅仅只是一部分,两年前的一切,留给她太多的伤痛,不说心理的,身体上已经足够多,蔺先生有勇气面对吗?”
蔺君尚抬头,沉黑的眸似迷蒙似不解,但却更隐着未知的担忧与想要了解的迫切。
“……还有什么?”
还有什么,是他不知道的?
“蔺先生,你以为两年前那一场大火,二小姐能侥幸活着看似毫发无伤,但其实她——”
“林简。”
无法平静的话语突然被身后一道平静清淡的声音打断,闻声,花园中的两人都转望过去。
花园入口,一身浅蓝睡衣的情天身形纤瘦,淡漠白皙的脸更映得苍白,手扶着护栏,静静看着园中的两人。
林简只觉眼前人影一晃,原本端坐他对面的男子已经起身,大步朝花园门口走去。
124.远离那个人,才是最好的
“怎么出来了?”
蔺君尚蹙眉,语调却温和,目光凝在情天脸上,临近中午的日光将她原本就白皙的脸照得几近透明。
她穿得这样少,他转头朝身后看,看到护士站在不远处,一脸小心翼翼诚惶诚恐。
沐小姐一定要出来,她也没办法。
何琴正拿了件外套追出来,蔺君尚沉着脸接了,抖开为她披上。
这一切动作一气呵成,仿佛这里没有别人,只有情天与他而已。
站在园中的林简看着,神色复杂。
情天的目光没看向身边的蔺君尚,也没有回话,只是遥看花园中的林简。
这两年,在西雅图,远离了乡土故居,她身边出现最多的人,就是林简。
她向来性格独立,即便在西雅图也是,林简知她性子,并不过多地嘘寒问暖造成她的负担,但一直都有在关注她,照顾她的所需。
她生病的时候多是汤悦陪着,他们一家三口,在西雅图就像是她的亲人。
林简清楚她所有的病症,但她不想他再说了。
当初要去鹭城的是她,后果,她就要承受。
把伤口把软弱处剖给人看,没有意义。
她更不想再看到蔺君尚眼中那些类似愧疚的神色,她不需要那些,如果可以,她希望他放开她,让她远离就好。
早已将之前所谈的话题抛于脑后的蔺君尚,此刻只想将她带回屋去。
像是知悉他所想,却被情天止住了。
“二小姐——”
林简走上来。
她比离开西雅图时更瘦了,那样的病症反复折磨,最击溃人的意志。
“明天,你来接我,明天我就回满庭芳。”
林简开口前,她声音虚淡,已有了决定。
蔺君尚的神色沉下来,眉心蹙紧,而这时她转头看他:“或者……你想我现在就走?”
他闭上眼叹息,想要出口的话全数咽下,他能拿她怎么办。
“我有话对你——”
话未说完,面前的人已弯身将她打横抱起,大步回屋,声音沉缓:“有什么话,进屋再说。”
不一会,何琴快步入来花园,礼貌笑问:“林先生,我们先生问您是否留下一起用午——”
“不用,我还有事,明天再来。”
这是送客的意思了,林简不会听不出,出了花园往草坪边的座驾走去时,不免又看了眼这奢华的松云居府邸。
情天说明天,那么,就再等到明天吧。
从松云居出来,刚回到家里,向添的电话就打了过来。
向添关心今天林简去松云居见蔺君尚这一趟是否顺利,毕竟,他去见的不是普通人。
“二小姐说,明天会回来。”
想起那个气场迫人的男子,林简在书房里一边松开领带一边叹息。
不知电话那头说了什么,林简蹙眉听了一阵,终是耐心道:“不管如今他什么态度,都不能放任二小姐留在他身边。”
拿起桌上的温水喝了一大口,林简手机换到另一手,站在窗前,目光看着天空中飘过的雨云。
“这两年,你不在她身边你不知道,她在西雅图常常于噩梦中惊醒,生病时难受不生病时失眠……我就算不是她真正的亲人,都不忍心再看她经历一次,你懂吗?”
“远离那个人,对她才是最好的选择。”
125.放过过去,放过彼此
林简离开之后,蔺君尚将情天抱回了二楼客房。
然而当时在花园中他那一句“进屋再说”也未能兑现,因为,一通公事电话将他叫走,他离开去了书房。
之后的整个下午,情天都没有再见过他。
一直到傍晚,何琴送了鸡汤进来。
“出去吧,我来。”
身后响起低沉的声音,何琴转头去,看到颀长的身影正步入房中。
何琴点头退了出去,房中瞬时只剩下坐在床头的情天与他。
病中体力不济,下午情天又昏沉睡着,手上一直在输液,睡得也不安稳,期间偶有脚步声靠近,她眼皮沉重睁不开,不知是谁来。
蔺君尚入来后没说话,刚炖好的鸡汤很烫,他亲自去桌边盛出一小碗。
微弯的背影在不甚明亮的房间光线里,莫名添了几分孤寂来。
“这几天,谢谢你对我的照顾,我离开之后……我们,从此就是陌路吧。”
身后传来她的声音,背对着她,蔺君尚盛汤的手顿住,瓷勺在手中捏紧。
他知道她要说什么,正因为知道,所以中午送她回来之后,一通及时的公事电话让他暂时不必面对。
“之前说了的,等你好了,我自然让你离开。”
“我今天,比之前感觉好一些了。”
之前就算想离开,病中的情天自己也没有能力,现在林简来了,这理由再好不过。
“比之前好,不代表是全好。”
蔺君尚盛着汤,言语沉和:“回满庭芳,只有你一人,谁照顾你。”
望着窗前纱帘的情天忽而轻嘲一笑:“不是还有你家的佣人吗,那位邻居何阿姨。”
情天看向他。
本来她是联想不到的,更不曾想,自己从小住的房子隔壁那一户,竟然变成了蔺君尚所有。
拥有这么偌大一个松云居,他去满庭芳那样的公众小区置房做什么。
她会发现,是因为这一次他又将她带回这里。
如果说之前她发烧那次曾来住过一夜,一切都未及打量便离开,那么这次,这几日每天都出现在自己跟前的那位松云居女管家何琴,她总不至于还能忽略。
相似的眉眼,不难看出她们彼此的关系,一个叫何琴,一个叫何玉,何玉看着比何琴年长一些,想来,应该是姐姐。
“让她去,没有别的意思。”
房子是早就买下的,但让何玉过去的想法,是最近才有。
确切来说,是在顾西迟出现之后。
蔺君尚今时今日的地位身份,不屑用什么手段让人去破坏他们的感情,但,这不代表他一点不担心。
她本是一个人住,忽然多了一个所谓的男友留宿,他怕她吃亏,怕她被欺负,不管有没有可能发生,总之何玉在隔壁住,若有什么事即时就能帮上忙。
就好比这一次,深夜,她突然生病。
所以即便现在被她知晓,也没有什么不能承认。
“不说这个,先喝鸡汤。”
转身回来时,端着碗的男子,清俊的眉眼依然温和。
鸡汤搁在床头桌子上,已经是适合入口的温度,情天没动。
搁在被面的手指微微曲起,她没看他,但开了口。
“蔺君尚,这次回来……我从未想再与你有任何瓜葛,我们放过过去,放过彼此吧。”
126.她的心再冷,他捂暖
“放过过去……”
蔺君尚在床前蹲身,大掌去握情天的手,她避开。
“既然说放过过去,为什么不能重新开始?”
他望着她,语调轻缓,眸光却沉沉灼灼。
情天眉眼寂淡:“有些爱死了,就永远不在了。”
过去只能放下,没有重来。
更何况,他对她,从未有开始,又何谈重新。
蔺君尚墨黑瞳仁中映着她,眼眸却尽是一派温然笑意:“没关系,没关系……”
“未来日子还很长、还很长。”
他喃喃道,像是在对她说,又像是在对自己说。
他知道,他曾狠狠伤了她。
那日万佛古刹,殿中神佛前,蔺君尚有所求,只要人还在,她的心再冷,他捂暖。
就算是一辈子,够不够?
情天不知道他在说什么,是拒绝去理解,她闭上眼睛。
“我有些累,想独自休息。”
晚上八点
生病后直到今夜,情天第一次打开了手机。
这几日病症折磨,比较强的亮光她都无法接受,手机早就被忘之脑后。
今夜想起来,何琴告知就在床头柜的抽屉里,情天拿出发现是关机状态,打开后,也仅仅只剩下不到一格电。
其中有未接来电,分别来自不同两人。
一个顾西迟,一个林简。
顾西迟的来电时间是在昨日上午七时,应该是他航班落地西雅图之后不久。
林简的来电时间,则是昨日傍晚。
除开两通未接来电,还有顾西迟间隙发来的信息。
昨日上午八时:“情天,我平安回到西雅图。你的电话打不通,我问了添叔,他说你人不舒服还在休息。”
昨日上午十二时:“现在我在医院,外公的病情似乎稳定下来了,家人都松了口气,你也别担心我,好好养病。”
今日凌晨三时:“今天上午一直在医院陪外公,我跟他聊起我在国内的女朋友,他说让我带回家见一见。情天,我很想你。”
握着手机,情天思绪万千。
在西雅图两年,除了成绩优异,情天在学校老师同学的眼中,就像是个低调到隐形的影子,除了刻苦学习,余下的时间只喜欢宅在住处看书画画。
直到去年2月14情人节那一日,情天被林简与汤悦拉着一起去往位于华盛顿州的Mt.Bake,那是耸立在美加边境线上的贝克山,终年积雪,从西雅图驱车过去不需一小时,休闲区里不止有度假小屋也有豪华酒店,适合周末度假滑雪。
情天对滑雪兴趣不大,但偏爱看白雪皑皑的雪山,那是午后,她穿着一身红色的风衣,远离了滑雪的人们,独自站在一处静谧的雪山坡上。
“嗨,你这一身真好看。”
耳边只有风跟雪,突然多了一道清越的声音,情天回头。
身后不远站着一个年轻的男子,高大健硕,一身休闲帅气的打扮,更帅气的,是那张脸。
年轻男子笑得阳光,目光在对上她转回头的容颜时,清亮的眸中除了白雪,多了彩虹。
女子容颜极为年轻,五官素淡,白雪皑皑为背景,一身红衣,披肩的长发随风微扬,回眸,发丝迷了的眉眼晕着淡淡梅花色。
男子的笑容不觉怔住了。
127.怦然心动,跟他前女友很像
情天转回头看了他一眼,复又回过头去,对着远处更高的雪山,仿似不曾发觉有他这个人存在于身后。
脚步踩在雪上的声音,逐渐靠近。
有人站在身侧,与情天平排。
良久,身边人开口:“小姐,你穿的这一身,跟我前女友很像。”
是这一句开场白,让原本眺望远处雪山的情天,眉眼中有了一丝莫名的笑意,她平静转头,再次对上那年轻男子的目光。
“这样的开场白,倒是少见。”
她的声音清淡,但是很好听,与男子心中想象相符,他笑了:“你一定以为我是在搭讪,但其实没有,我真的给前女友买过一件与你这身很相似的衣服。”
他说时,神色认真。
情天收回目光,继续望着远方。
不管是真还是假,于她都没有什么意义。
身上这一件风衣,是圣诞节时林简送来。
说是祖父送她的新年礼物,蔷薇红,属于美好年纪女子的颜色,无关衣服品牌昂贵,因为送的人是祖父,她很喜欢。
但不常穿,平日里她的穿着颜色更偏素淡,只是这一日是情人节,汤悦来她房间时,给刚起床的她挑了这么一件。
当时汤悦说:“那么美的年纪,要把自己打扮好看点,今天是情人节。”
是的,情人节,情天没有情人,但不耽误她将自己打扮得好看,女子不是只能为悦己者容,更该为取悦自己而容。
然而此刻却因为这一身,有个陌生男子说,她让他想起了他的前女友。
当时林简与汤悦正在滑雪,不时关注一下独自游走的情天,看到雪山坡上,情天身边站了一个年轻高大的男子,汤悦拉住林简,使了个眼色。
他们都没有过来,他们都觉得,情天太安静,有个人陪陪是好的。
后来,年轻的男子直接靠着褐色的树干,跟情天聊了起来。
情天的冷淡并没有让他退却,他自顾自地找话题,说笑,看着她时,清亮的眸中淡淡虹光一直不散。
情天离去前,他有些着急地伸手拉住她手臂,却在她清淡的目光里立刻松了手。
“很高兴认识你,我叫顾西迟,可以告诉我,你的名字吗?”
……
纤瘦的身影已经在暮色中走远,冰天雪地里风很冷,顾西迟却觉得,自己终于明白,怦然心动的感觉。
这是一个,很有意义的,情人节。
情天醒来时,是夜晚十一点。
松云居客房,四下太静,她一时无法再入睡,将手机调到电台。
深夜频道里电台女主播的声音轻柔,正在读听众的来信,是男生给自己女友写的告白信。
滴滴答答,不知何时,窗外下起了雨。
情天掀被下床,扶着墙壁慢慢往落地窗前走。
不知从何时起,情天很喜欢雨天。
雨天总是让她回想起沐宅那个大书房,站在祖父面前朗声背诵唐诗宋词的小时候。
如果人不会长大,多好。
身后的音乐突然轻了,站在窗边的情天回头,不甚明亮的光影里,一道挺拔颀长的身影正朝她走来。
128.金缕衣,最后一夜平静相安
“睡不着,听我念念诗吧。”
深夜,男子家居休闲打扮,并不遮掩一身清雅气质,舒缓的木调香,笼在情天鼻端。
他无声走来,将她拉到躺椅上坐下,自己则坐在了窗前的蒲团上。
窗外夜雨,他声音低沉轻缓,给她念《金缕衣》。
…
劝君莫惜金缕衣,劝君惜取少年时。
花开堪折直须折,莫待无花空折枝。
…
最初情天刚认识蔺君尚的时候,就觉得他的声音很好听。
不是阳光男子那般清越,微微低沉的声线透着沉稳从容,严厉时令人压力倍增,温和时,不管他随便说点什么,都有安抚人心的力量。
他的声线像是大提琴的末弦之音,轻易就能撩拨人心底的柔软。
她信他,崇拜他,恋慕他,曾经。
如今他的声线依然沉缓迷人,微微低哑醇厚的质感,他在给她念诗,从前她从不敢想,可现在,情天的心已然是一片不会荡起波痕的湖。
她喜欢《金缕衣》,从小就喜欢,年少时不知其意,只觉得念起来字字美妙,后来懂了意境,更是喜欢。
窗外檐下灯光橘淡,夜雨如透明的线条,不断滴落,情天不语。
蔺君尚抬首看她,清淡的侧脸静默透着抗拒。
“离开之后是陌路,现在,还不到明天。”
他声线沉缓,似透着几分轻松随意。
望着夜雨不断滴落的情天,眼眶倏然一阵刺酸。
嗯,他说得对,他如此豁达,他愿意放手,那么,住在松云居这最后一夜,就平静相安吧。
今夜过后,此生,就算是同处C市,也是陌路了。
“再念一首吧。”
她对他,极淡地牵起唇角。
蔺君尚垂首轻笑,光影里眉目俊雅得,几乎让情天不分今夕何夕。
书页翻动声音清脆,像是划过心房,他再给她念。
“自是寻春去校迟,不须惆怅怨芳时。”
“狂风落尽深红色,绿叶成阴子满枝。”
情天记得,这是杜牧的一首《叹花》。
据传杜牧早年游湖州,识一民间女子,年十余岁。杜牧与其母相约过十年后来娶,后十四年,杜牧始任湖州刺史,女子却已嫁人生子。
前是《金缕衣》劝人珍惜当下时光,后是《叹花》怅然感慨错过的时机不复来。
情天始终望着窗外如线的夜雨,保持唇角的弧度,不语。
……
不知过了多久,蔺君尚放下手中书,起身,将在躺椅里睡着的情天小心抱起,转身回床。
替她盖好被子,他未离去,修长的手指轻拂开她的额发,望着她良久。
最终,低首轻轻一吻落在她光洁额上。
“放你去飞,累了,就要回来。”
翌日上午十点,林简再次拜访松云居。
情天随他一同离开时,松云居门外,只有何琴与两名佣人相送。
“沐小姐……”
情天坐进后座,何琴站在车旁,欲言又止,神色担忧地转头看向身后楼上窗口。
“这几天,谢谢照顾。”
情天声音清淡,微微一笑,而后林简关上了车门。
车子驶离松云居门口,下坡往山下去,逐渐消失了踪影。
林简从后视镜看向后座,情天一言不发望着窗外。
“二小姐,老爷子的遗嘱——”
“暂不公开。”
依然望着窗外的情天,清淡眸中,多了一丝晦暗。
129.年三十,一切都会过去
旧历新年到来前的最后几日,情天都在满庭芳静养着。
偶尔她到窗边坐坐,看到隔壁那户还是有灯光,只是那位何阿姨,再没有出现。
每天上午,向添都会来满庭芳,来给她做饭。
情天实在不是个喜欢麻烦别人的人,即使向添已经是沐家的老人。
在她坚持下,后来向添不再给她做饭,只是每天将新鲜易处理的食材送来。
在这段时间里,除了休息,精神好一些的时候,情天都在看资料,关于沐氏运营情况,关于沐氏旗下所有产业的运作,收益报表。
偶尔,她会接到远在西雅图的顾西迟打来的电话,关心她的身体情况,也会诉说对她的思念。
就这样,在悄无声息的日子流逝中,迎来了她回国之后的第一个新年。
大年三十这日上午,情天接到的第一个电话来自苗丽云。
“情天,今天大年三十,老太太让大家都回来吃团圆饭,你也早点回来。”
这头的情天沉默,苗丽云又加了一句:“老人家的话你别当真,也别计较,她始终是你奶奶。”
“知道了。”
情天回了这么一句,没说去,或是不去。
临近中午时,情天又接到四叔沐圳良的电话,说让她到家里吃年夜饭。
“你们今天……不回沐宅那边?”
情天听出沐圳良所指的家不是沐宅,问道。
沐圳良沉默片刻:“今年就不去了,在自己家过也是一样。就是你婶婶一直念叨你,你若是不想回沐宅,就到四叔这来,四叔给你做好吃的。”
沐老爷子所生四个儿子,除了老大沐修文已去世,剩下三子里,沐圳良厨艺最好,也最愿意下厨。
往年过年过节沐家家族聚餐,除开厨子做菜,老四沐圳良都要亲自下厨做几道拿手菜,因为小孩子们喜欢吃。
小孩子,指的自然是沐少堂,沐箐箐,情天……还有包括挑剔的沐尹洁。
在情天心里,四叔沐圳良的厨艺是天下第一。
“你来吧,四叔好久没给你做菜吃了。”
只这一句,让情天犹豫的心蓦然一阵发涩。
“嗯。”
之前晕眩症犯的事情沐圳良并不知情,现在情天身体刚恢复起来,怕自己状态不好让沐圳良知道了会担心,特意在午饭后多睡了一会,直到下午三点,向添来接她。
沐圳良一家所住小区叫玉致居,距离满庭芳车程半小时。
路上情天特意让停车,去超市选了最新鲜的水果,还有看着就好吃的糖果跟饼干,一式两份。
到玉致居沐圳良所住房子前,情天下了车。
向添看到后座还有水果糖饼没有拿齐,才要唤住她,情天转头说:“添叔,本说要去你家包饺子的,食言了。那是留给你的,赶紧回去吧。”
年轻的女孩在车窗外浅笑嫣然,已经走去门口按门铃。
向添倒车,从后视镜看着那纤瘦的身影,心里说不出的酸涩与欣慰。
在沐家做事近二十年,一路看过沐家的风风雨雨,此刻他只是觉得上天不公,这么好的姑娘,小小年纪失去父母自个还遭了那么多罪,现今在沐家更不如一个嚣张跋扈的沐尹洁得宠。
不过还好,有人心里是有明镜的,总有一天,这些都会过去。
130.歌声动人,画眉已老
露台外,情天在逗一只画眉。
她用一只特制的哨子放在唇上轻吹,响起的声音清脆宛如画眉鸟叫,引得笼中的画眉跟着唱了起来。
叫声并不是中气十足的洪亮,因为它已开始老了,但歌声依然婉转动人。
一只画眉鸟从雏鸟到成年需要一年,而寿命一般在十来年左右,这一只,已经被沐圳良养了四年。
而在这四年之前,它的主人是情天的父亲沐修文。
一只画眉鸟的年龄,可以看它的脚腕,不再光滑有了凸起的年轮,圈纹越密,年岁越大。情天父亲曾养了它三年,加上在沐圳良家这四年,光是算一算,已经逾七岁。
老画眉唱了,情天脸上不觉浮起浅浅笑意,平和清淡,浅浅动人。
“冬天开口可不容易。”
身后,沐圳良走出来,身上还系着围裙。
沐老爷子剩下三子里,有经商精明如沐胜远,有沉默寡言如沐益诚,然而也有言谈有趣如沐圳良。
情天父亲在世时,是个很有生活情趣的人,性格最像沐家老爷子,对花鸟乐器都有研究,而兄弟之间,唯有沐圳良这个四弟与他兴趣相投。
父母在她十八岁时因意外去世,此后这只极品大红袍在沐圳良这里养着,情天此刻看了,想起过往,亲切,却也不免触动难过处。
只是沐圳良谈笑间轻松转了话题,带走了她心头浮上的愁绪。
“这哨子就你吹得好,不然它不爱唱,来家里做客的朋友都赞它漂亮,但想听它开口太难。”
情天手里的哨子是特制的,外形如一颗空心的薄荷糖,曾经是沐修文逗鸟的玩意,如今变成了情天留以纪念的物件。
曾经满庭芳的家里,最多的时候同时养过好几只极品,可以说情天从小是听着鸟叫声长大的,画眉的习性,身边少有人比她更清楚。
周龄不怎么会做饭,都是沐圳良下厨,言谈间,她出来让沐圳良去厨房看看炖的汤好了没有,情天看他们两在厨房说话,突然很羡慕这样的感情。
今天大年三十这样的日子,为何沐圳良一家不回沐宅去吃年夜饭,情天没有过问,每个人,都有自己不好言说的事。
天幕沉下来,周龄摆着碗筷唤情天,她转身离开露台,身后传来的爆竹声,越发远了。
年夜饭时,十九岁的沐箐箐一边吃饭一边还在摆弄手机,沐圳良跟周龄夫妻俩平日里就偶尔会在家对酌小饮,此时更拿出了自己酿的葡萄酒。
“情天来一点?”
周龄说时,已经拿了只空杯倒了小半杯。
情天本想说不用,但最终笑着接了,年夜饭这样的氛围,又是自家酿的葡萄酒,喝一点怡情怡景,对身体也有益。
清冽透明的葡萄酒醇甜,情天正细细品味,却似乎听到门铃响。
沐箐箐已经放下筷子起身去开门,周龄疑惑地看向沐圳良,然后三人便听到楼下隐约的说笑声。
情天听出来了那道声音。
不一会,随着沐箐箐身后进客厅的人,甜甜喊道:“四叔、四婶婶。”
131.凭什么,她自然有资格说不
沐圳良抬头,脸上浮起笑意:“尹洁,怎么这时候来了?”
彼时是大年三十傍晚五点半,沐圳良家里,年夜饭已经上桌开吃。
然而沐宅那边的规矩,晚餐喜欢在六点开始,今年沐尹洁既然没出国度假,定然是会回沐家吃年夜饭的,但她却在这样的时间里突然出现在这里,确实让人意外。
沐尹洁笑着走进来,目光扫向一桌子的菜,看到情天也在,眼中诧异的光一闪而过,对沐圳良说:“今天大年三十,奶奶等着一家人一起吃年夜饭呢。”
“哦,之前已经跟那边说了,今年年夜饭就不过去了。”沐圳良道。
“是啊,尹洁,我们这边都吃上了,要不,你也留下吃一点?”这是周龄的声音。
“不了不了……”
沐尹洁看着那桌子的菜,仍是笑着:“虽然我很想吃四叔做的菜,但家里奶奶还在等着呢。”
她站着,沐箐箐已经重新坐下,边看手机边继续吃菜。
“那你赶紧回去吧,我也不好留你,别让他们等久了。”
周龄走过来,不知何时手里多了个红包,塞到沐尹洁手里:“新年,讨个好彩头。”
“哎呀,四婶婶对我最好了!”
沐尹洁接了红包,亲昵地伸手去抱周龄。
如果说,沐尹洁这次专程过来,目的是想要叫沐圳良一家回沐宅吃年夜饭,那么此刻对方已经婉拒,她应该是要离开了,因为赶回沐宅的时间已经不多。
然而,她并没有走。
“尹洁,还有什么事?”
沐圳良问,毕竟是自己侄女,看出了她的心思。
沐尹洁咬咬唇,像是有些不好意思,才过来伸手挽着沐圳良的手臂:“……四叔,你还记得上回曾送了我一只‘大红袍’吗,我外婆很喜欢,四叔你能不能,再送我一只……”
她讨好地眼巴巴看着沐圳良,一个二十五岁的人,平时在沐家是颐指气使的大小姐,此刻却做出一副乖巧的小女生模样。
“这个——”
沐圳良脸色显出些为难:“我这里,已经没有特别好的了。”
不久前沐尹洁刚回国来这里做客,拿走了他一只极品画眉,没想到现在又问。
“没有了?”
沐尹洁往露台外走,看到挂着的两只精致鸟笼,“这里不是还有两只吗?”
沐圳良跟出来看了眼,沐尹洁立马笑道:“菁菁喜不喜欢猫咪?我那儿有只刚满月的加菲,非常可爱,要不,我拿加菲跟叔叔换?”
“尹洁,不是叔叔舍不得,现在剩的这两只,算是代养。”
“代养?”
沐尹洁笑了,摇着沐圳良的手臂:“四叔你说笑呢,谁的鸟儿能让你代养这么好啊,就让我用猫咪换吧,好不好——”
“不行。”
一道冷淡的声音响起,打断了那甜腻的撒娇。
沐尹洁望去,正是被她刻意忽略的情天。
“你凭什么说不行?”
沐尹洁皱眉黑脸,脸色比之刚才的乖巧甜美,简直堪比翻书。
情天眸光未抬,继续吃着碗里的菜,声音冷漠:“我的东西,我自然有资格说不。”
132.还以为,年夜饭能多个人
“什么叫你的?”
沐尹洁气不打一处来。
沐宅老爷子书房的书她要说是她的,现在沐圳良家里的鸟,她也说是她的?
“这两只,不是从大伯家拿回来的嘛。”
沐箐箐自手机屏幕前抬头,随口说道。
她口中的大伯,自然就是情天的父亲。
沐尹洁咬着唇,看向沐圳良,沐圳良也说:“确实本是情天家的。”
如今家里剩下的两只极品画眉,一只已经逾七岁,是刚才情天逗弄的那只,当初父母意外过世,情天无心照顾,送到了沐圳良这里来。
而另一只今年三岁,是两年前情天自己挑着买下,但后来她去鹭城,所有人都以为她死于鹭城那场大火,沐圳良便将那只也接了回家一起养着。
然而这件事情,沐尹洁一点不知情。
在沐老爷子过世之前,她极少回沐家,整天潇洒地周游世界玩乐,又怎么会知晓这些。
她打好了算盘,今天亲自来沐圳良家问,又是这样要过年的氛围,一只画眉鸟,沐圳良一定不会不给,却不曾想,现在变成这样。
她的脸色自然不好看,也早已没有刚才那般甜美乖巧,想做最后的尝试。
“你都几年不在家,四叔养了那么久,不应该算是四叔的?”
沐尹洁觉得,既然已经送到这里来养着,就是属于沐圳良的,沐情天跳出来阻拦,纯属是故意为难自己。
“尹洁,你若喜欢,过几天四叔去帮你挑一只。”
沐圳良打圆场。
沐尹洁不乐意,谁都知道极品的画眉要人精心养过一段才好,新买的她又不会养,而且到时候怎么来得及送人。
再说,沐圳良家里的这两只是极品,哪里容易找到跟它们差不多的。
眼见达不到目的,也没有商量的余地,沐尹洁觉得这趟白来了,便要离开。
周龄送她出去,情天始终坐在饭桌前抿着清冽的葡萄酒,眼眸未抬。
……
从沐圳良家出来,司机开车回沐宅,坐在后座的沐尹洁气得脸色都难看,她之前可是信誓旦旦跟人打包票,一定把沐圳良的极品大红袍弄来。
这时,手包里电话响了,她看了一眼,脸有些白,接起来。
还不等电话那头说什么,她便顾不得司机在场开了腔:“表姐,四叔家里的画眉我是拿不到了,沐情天非说是她的。”
那头不知说了什么,沐尹洁继续解释,有点咬牙切齿:“本来确实是件容易的事儿,谁知道她在啊,坏我事儿的永远是她,专门针对我,真不知道她为什么还回——”
说到这句,目光抬起扫到前面驾驶座的司机,沐尹洁才止了往下的话,声音放低:“表姐,眼下你看看还有没有认识的人养着好的,明天给蔺府送去?”
蔺宅
大年夜,暮色下,院中花架上雍容团簇的山茶花已经看不真切,但花香清隽淡雅。
外面偶尔隐有爆竹声,低调气派的中式饭厅里,一桌子佳肴山珍,对坐的却只有二人。
蔺家如今的当家主母蔺夫人季玟茹,以及,难得回家的蔺君尚。
喝着汤,季玟茹突然轻叹了口气。
蔺君尚亲自给她添了碗汤,问:“怎么了?”
季玟茹看儿子一眼,幽幽道:“还以为年夜饭能多个人,做了一桌子的菜。”
133.期待什么,打的字悉数删除
“两个人,你儿子就不用吃了?”
蔺君尚语调淡淡,神色如常,给她碗里夹菜。
“我不是那个意思——”
季玟茹横他一眼,也不好再说什么,怕他又要嫌她这个老太婆啰嗦。
自从那一日蔺君尚回来,说过年的时候带“蔺太太人选”回家,季玟茹是巴不得早点盼着过年赶紧到。
今天大年三十,蔺君尚是一定会回家来吃年夜饭的,季玟茹没多问,但让孙杏芳在菜色上多准备了几道,就想着到时候或许多个人一起回来呢。
结果呢,回来的,还是他这么独自一个。
季玟茹当然心疼儿子,但也想见见他自己选的那人啊。
为了他的终身大事,有时候晚上睡觉前想起来,季玟茹都要唉声叹气辗转反侧,这会儿说是有了,但一直没看到影儿,这得心有多急。
“今天就别回去了,在这边休息吧。”
过年了,大家都在放假休息,盛辰内部最近应该也没有什么特别要紧的事需要处理,季玟茹想儿子在家住两天。
过年陪陪家人是应该的,蔺君尚应了,继续吃饭。
饭后不久,孙杏芳端上来切好的水果,蔺君尚坐在客厅里沙发上喝茶,季玟茹在接远房亲友的贺年电话。
入夜,外面变得喧闹起来,从蔺宅的院子看天空,四处正散开绚烂的烟火。
盛开那一瞬间夺目惊艳,却稍纵即逝。
身形修长的男子,一身清贵气质,倚着檐廊柱。
不时盛开的烟火照亮俊雅的容颜,光影明灭,在人前时他是睥睨商界的上位者,深沉有手段,性情冷漠。
但此刻,夹在他修长指间的烟,薄雾渺渺,熏得容颜看不真切,挺拔的身形站在不甚明亮之处,隐隐透着一股落寞。
后来他一手夹烟,一手从裤袋掏出手机。
按亮了屏幕,空空如也。
期待什么呢?
唇角不禁浮起一丝自嘲的弧度,烟含在唇上,微眯着眸,拇指点开一个号码。
打了几个字,又悉数删除,退出,关掉屏幕。
……
这一夜,蔺君尚在蔺宅客厅陪着母亲到九点,等母亲回房入睡,他上楼回房时,从客厅一并拿走了年夜饭时开的那瓶红酒。
红酒还剩半支,待第二日佣人上楼整理房间时,只余一只空瓶子。
大年初一,情天起床不久,顾西迟打来电话。
有时候时空是个很神奇的东西,明明身处同一个地球,国内已经是大年初一上午十点,西雅图那边却才是傍晚六点,她与他,有十六个小时的时差。
后来刚结束通话,沐少堂的电话又打来,说他此刻就在门外。
情天下去开门,沐少堂一身休闲运动风打扮,倚着车身对她笑,活脱脱一个容易令小女生心动的帅气公子哥儿。
“姐,大年初一别窝在家,我带你去兜风。”
说着已经上来拉着她手臂往副驾驶带,情天没有拒绝。
沐少堂载着她在C市里逛,情天看着窗外,高楼林立。
两年,足以让一座城市变得更繁荣,但也多了陌生感。
她思绪变迁,并未注意路况,直到回神才发现,车子已经快到了沐宅大门前。
134.夸错,最忌别人说可爱
驾驶座的沐少堂讨好地对情天笑:“我实在不想被奶奶念叨,姐你回来拜个年,学我,她说什么不入耳就好了。”
看来,带她兜风是假,接她来沐宅才是真。
车子已经驶入沐宅,在院中停稳,沐少堂下车,情天也只能推门下来。
只是,后面紧跟着驶来一辆红色的宝马,也在院中停下。
佣人看到情天,恭敬地唤“二小姐”,情天点头。
红色宝马上下来的人一身某大品牌的限量套装,妆容精致容貌娇美,拿着价格不菲的限量版手包,看到沐少堂时笑了:“少堂,好像又高了,也更帅了。”
来人,正是沐尹洁的表姐白诺涵。
沐少堂扯了扯唇角,勉强算是个笑,没回话,转身虚搂着情天往主楼走。
徒留下站在原地的白诺涵一脸青白。
沐少堂这什么态度,她主动打招呼,他连回应都不回应一句。
仗着自己是沐家的少主瞧不起人?怎么说她也是这C市的名媛千金,平时也是被人捧着的,哪里受过这样的忽视。
捏紧手包,心里堵着一口气,目光紧紧看着远走去的两人背影。
一定是沐情天教的,不然沐少堂不会对她这态度,一定是。
再想起昨天沐尹洁说的事情,白诺涵心里的气更是涌上来,瞪着那背影恨得直咬唇。
……
而彼时,沐少堂跟情天正往主楼走,远离了身后那人些距离,沐少堂无语轻哼:“最烦人说我长高了,都多大了,还当我是小孩子?”
至此,情天终是噗呲一笑。
男生都是想体现自己“天生就很强”的一个物种,最忌别人对自己用可爱,长高,终于长大了这样的词,这会让他们觉得自己在别人眼中始终只被看待成个小孩子,他们是相当排斥的。
白诺涵刚才如果本是想讨好沐少堂的话,真是偏偏夸错了方向。
沐少堂拉着情天去见祖母,情天既然来了,也并不扭捏。
刚到房门外,就听到里面有说笑声,沐少堂脚步不停地虚搂着她进去。
“奶奶,我们回来了。”
沐少堂的声音将屋内人的视线聚来,情天看到,房里厅中除了祖母,几个婶婶都在,还有沐尹洁跟沐箐箐。
沐老夫人看着情天,情天垂着眉眼,道了声:“奶奶新年好。”
“过来——”
衣着雍容的老夫人一发话,周龄朝情天招手,沐少堂推着情天上前,沐老夫人从身边苗丽云手里接过一只大红包,递给了情天。
沐家过年给最小一辈红包是惯例,无关年岁,中国人讲究在旧历新年这一天,讲话做事和气,为新年讨个好彩头。
所以,情天接了。
“新年要听话,不要再任性了。”
红包接到指间的那一刻,沐老夫人看着她如是说,同时,房中响起了一声低低的轻笑,来自沐尹洁。
情天攥着红包,脸色却平静如常,甚至唇角隐有弧度。
之后,苗丽云跟周龄也塞给了情天红包,白慧有些懊恼说:“哎呀,我的红包落在房里了,要不尹洁去拿一拿——”
正说着,门外有脚步声,来人一进来,声音娇甜:“老夫人,诺涵来给您老人家拜年了!”
135.不自量力,才会变得丑
论装乖巧嘴甜,无人能及白诺涵与沐尹洁这对表姐妹。
因着沐尹洁与白诺涵的关系,白诺涵也算是沐家的远房亲戚了。
沐老夫人露出笑容,又从苗丽云手里接了个红包递给白诺涵。
白诺涵一边推说“不要不要了,谢谢老夫人,我是来拜年的呢——”,一边接下了大红包。
之后她与沐尹洁二人就围着沐老夫人说笑,情天绕过人后,往门外走。
“姐——”
沐少堂跟出来,脸色有些懊恼:“你上哪儿去啊?一会就要吃午饭了。”
“我去书房看看书,你进去吧。”
“我不进去,一堆人叽叽喳喳,吵得要死。”沐少堂过来拉着她手臂:“我跟你去书房吧。”
……
沐家大书房,曾是沐家老爷子专属,自从他过世之后,沐老夫人行动又不便,再也没什么人进来了。
偌大的书房中式的风格,一室书香,那是时光沉淀下来才有的气息。
外面热闹,这里一室宁静,情天在书架前转了一遍,取了一册书下来翻了翻,转身,看到里间复古的沙发上,沐少堂已经躺在上面闭上了眼睛。
说是陪她来,其实只是找个清净的睡觉之地。
桌案上摆着笔墨,以前祖父常说,中国汉字,一撇一捺间尽藏喜怒哀乐,如若心胸不开,笔迹都不稳。
这样的日子,有谁还记得离开的人?
她的父母,她的祖父。
练字可以静心,情天用小狼毫蘸了墨,用小楷默一段《心经》。
门毫无预兆被推开,发出极大的声响,正落笔的笔锋一顿,纸上顿时晕开一个墨点,情天不禁微微蹙眉。
清脆的高跟鞋声音,踢踢踏踏,脚步不止一双。
有人站到书桌跟前来,暗影投在桌面的宣纸上。
“情天,大过年的那么用功。”
娇柔的声音带着几分笑意,是沐尹洁。
“听说二小姐字写得很好,我也来瞧瞧。”
另一道娇媚的声音自不远处门边响起,也朝书桌前走近。
情天头都不抬,但不再写字,刚才晕开的墨已经将纸页毁了,她在宣纸上空白处画画,并不理会来人。
“天呀,这画的是什么,怎么那么丑?!”
白诺涵似惊讶似笑,指着宣纸上,不是都说沐情天擅书画,怎么此刻在画的东西就跟小人书上的人物一样简陋难看?
沐尹洁与她对视,也笑了。
“不认识吗?”
谁也没想到,这时候情天回话了,抬首,她清澈的眸扫向跟前那对表姐妹,唇角带笑,将手中宣纸页递过去。
只见纸页上画着一个魁梧的人形,但是,没有头。
情天手指轻点着那画上无头怪物,声音清淡悠悠:“《山海经》中有载,炎黄二帝之战,炎帝战败,炎帝座下一员无名大将不服,欲与黄帝争神位,结果被黄帝砍掉了脑袋。自此,没了头,他只能以双乳为眼,以肚脐为口,整日手里拿着盾跟斧,胡乱挥舞,后得赐名‘刑天’。”
她缓缓站起身,纸页飘落沐尹洁身前,同时传来她依然清淡的声音:“不自量力,才会变成你们口中说的‘丑’。”
“你——”
沐尹洁气得不知该说什么,沐情天一番话看似在说故事,却似乎话中有话在暗指什么。
啪、啪、啪——
身后,蓦然响起一道掌声。
沐尹洁循声转回头,只见敞开的书房门口,正立着两道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