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十一章 北齐朝堂
东泽大陆一分为四。东吴,西蜀,南楚,北齐。
北齐地处北边,都恒阳。一年有一半的时间都在下雪。所以,农作物不发达,吃穿用的都主要依赖于别国。
但是,北齐有天下最勇猛的雄师。他们骁勇善战,铁骑所踏之处,无不胜利而归。
东吴都丹僼。东泽大路的几条重大河流,其下游都经过东吴境内,因而东吴是自然灾害发生最频繁的一国。东边闹水灾,南边闹旱灾。
但也正因为它是河流的下游,所以土地肥沃,四季分明,阳光雨水充足。物产丰富,桑蚕农作发达。四国中兵力最多的一国。
西蜀都太安,是四国中国力最弱的一国。土地贫瘠,多山多丘,物资缺乏。
但是西蜀地势复杂险要,凭借天然的屏障跻身四国。
南楚都燕回,终年无雪,冬天寒冷,夏季炎热,物产富饶,百姓知足常乐,是四国中最富有的一国。
但南楚百姓不好战,所以战斗力最弱,且军队以步兵为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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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一早,天果然下起雨来,“哗哗”的雨水顺着房檐流下,低落在大理石地板上,渐起大大小小的水珠,“叮叮叮”的声音,如大珠小珠落玉盘。
“公子,你怎么知道今天要变天的?”
芳华苑里,桂花双手托腮,望着殿外模糊的雨幕,随风的方向时而向东,时而向北。
君悦刚刚在屋内晨跑完,正擦着额头上的汗珠。“猜的呗!”
“猜的?”
“那你以为我是神棍,算到今日会有雨啊!我又不懂看天象。”
天知道他昨天说的“要变天了”根本就不是要下雨的意思,不过是瞎猫碰上死耗子罢了。这夏天的天气,就跟女人的脾气一样,谁说的准?
雨很快就停了。
被雨冲刷过的天空,更加的干净明亮,掉落的玉兰花瓣无奈的贴在地上,泥泞不堪,化为春泥,呵护着又一波的盛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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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日后的早晨,永昌殿的太监终于提着拂尘,匆匆来到了芳华苑,说齐帝有请,于永昌殿议事。
君悦跟在太监的身后,心里却在琢磨,永昌殿是北齐朝会的地方,只有齐帝和北齐的大臣可以进入。他一个质子,算什么?
朝堂之事,还轮不到一个叛臣质子去商议。
只除非……
正想着,永昌殿已在眼前。
几个月之前,他也经过北齐皇宫的一处神圣的大殿。那时候,他是为了祭拜二皇子,顺道碰到了有过救命之恩的权懿。
永昌殿如它的名字一般威严大气,立于百级丹墀之上,两边禁军威风凛凛,旌旗飘扬。云龙陛石在阳光直射下,龙威直慑,怒腾欲飞。没有了白雪的遮掩,屋顶上的琉璃瓦都散发着耀眼的光芒。
君悦拾级而上,来到殿门前,影影倬倬依稀能看到殿内紫红黑不一的人影。
站在殿外守门的太监撕扯嗓子喊道:“姜离二公子入殿。”
君悦深吸一口气,迈步走进殿内。像上次一样,两边分站文武百官,或嘲讽或疑惑过冷漠过无视,什么样的眼神都有。
他目视前方,向着龙椅上着金丝龙袍的人缓缓行进。
一步一个脚印,一抬脚一个呼吸,沉静中又带着自信飞扬。
至御前,君悦停下,双膝跪地,双臂向前抬起,两掌交叠掌心朝下,叩了一拜,行了一个君臣之礼。
“臣君悦,参见皇上。”
姜离是北齐的国土,君悦向齐帝行礼,行的自然是君臣之礼。连他父王在齐帝面前,行的也是这个礼。
“平身。”
这是君悦第一次听到齐帝的声音,深沉有力,浑厚而充满磁性。
五十几岁的人还有这样的魄力,不愧是北齐的王。
“谢皇上。”
君悦话音刚落,就有人迫不及待的叫嚣道:“皇上,这人是姜离的质子,他怎么会来朝堂?”
他这话一开头,就有人附和:“是啊,一个质子,算哪根葱,也能出入朝堂?”
“不过是一个叛臣,有什么好顾忌的?”
“不听话的狗,早该死了。怎么还活着啊?”
“真是该死,竟让我齐国损失四万将士。”
……
君悦听着他们的议论纷纷,不置一语。再看看龙椅上的帝王,炯炯有神的双眸扫过大殿,不发一言,大有任他们随便说的意思。
看来,郭家虽然承担了反叛的刑罚,可在人们心中,没几个相信姜离王对于栗水一战毫不知情。
也对,狗咬了人而主人却不知道,骗谁呢!
只不过每个人都有私心,在利益面前,谁会去注意真相。
北齐尚白,所以皇帝的龙袍是白色的锦缎为底,其上以金丝绣上五爪飞龙,霸气中不失玉树临风。
既然齐帝无所谓自己的臣子争吵,君悦也无所谓的听。
切,一群只会嚷嚷的狗,还真以为三两句话就能让他难堪让他发怒啊!
他偏不,他脸皮厚的很,就是一个字都不说。你们吵累了,自然就闭嘴了。
有人甚至气愤的将手中的笏板扔向君悦,君悦忍住冲动的脾气,却之不恭。俗话说,忍常人不能忍,方能成大事。
如此又过了十分钟左右。
齐帝见君悦一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态度,甚觉无趣。于是出声制止道:“各位爱卿都静一静。”
等众大臣都安静了下来,他才说道:“是朕着人请他的。”
废话,不是你让人叫我来的,难不成是我吃饱了撑的跑这来找骂挨。
“陛下,我齐国朝堂,岂容一个属臣质子随意进出。依臣之见,应将此人丢出去,以免有损我国威。”
说话的,是站在武官一列为首的一人。四十岁到五十岁之间,浓眉大眼,身材矮小却孔武有力。虽年事已高,但依旧风采不减,身姿英挺,杀气逼人。
君悦不认识此人,但能站在武官之首,身后站的又是郭沙。不难猜出,此人应该是北齐的右将军陈金烈。
栗水河一战,便是他亲自领兵。
北齐的将军分左右,名义上是说地位相等,权利相当。但是从军队的管辖范围来看,还是左将军略高一筹。
龙座上的齐帝开口道:
“右将军稍安勿躁,朕今日叫君悦来,原因有二。其一,君悦入我齐国也有一段时间了,也是该让诸位大臣见见的时候。其二,今日所议之事,与姜离有关。”
君悦无形中松了一口气。
“不知陛下所指的,是何事?”
此人排在文官之首,也是四五十岁左右,老气横秋,目光锐利。
在房氐送来的北齐百官资料中,此人是北齐的丞相,狄隽。
齐帝的声音再次传来:“今日,朕安排在恒阳城内的探子回报,说从东吴来的商队,所交易之物,价格比以往高了三倍。尤其是丝绸、粮食、药材等物,甚至出现无货。通往北齐的官道上,有大批的官兵往西北而来。众卿家以为,这是为何?”
众臣面面相觑,神色凝重。
北齐因为地理位置的缘故,粮食只能种一季。减去上交朝廷的赋税,剩下的也就勉强维持老百姓平常的生活。
所以,北齐的朝廷开支和军队粮草,大多依赖于从富庶的东吴商队手中购得,以及姜离的纳贡。
姜离一年的纳贡,能养活北齐百姓一个季度。
如今商队货物价格上涨,会有几种可能。一是东吴断绝了与北齐的商队往来。二是东吴国出现了什么大的自然灾害。三是东吴本国也正在大量购买衣料,粮食,药材等物。
如果是两个前者,倒也不用太担心。
可如果是后者,那就得深究了。东吴国大量买这些东西来做什么?
答案不言而喻。
五十二章 孤军辩论
东吴如果正在屯兵屯粮,那定是准备战时需要。而他们的矛头会指向哪国,也值得深究。
但无论是东吴有什么企图,防患于未然是一定的。
有大臣说:“陛下,东吴狼子野心,他该不会是想挑起战事吧?”
君悦暗骂一声“猪脑子”,这不是明摆着的事嘛!你是来刷存在感的吧!
四国同存已经百年,期间也发生过战事,但谁也没占到什么便宜。四国的皇帝都想打破这个局势,一统天下。
“陛下,东吴若想起战事,不知他的意图是哪一国?”
说话的是房定坤,户部尚书,财政大臣。
他这话问得很是关键,就算东吴屯兵屯粮,谁知道他要打哪一国?南楚、西蜀或是北齐,都有可能。
齐帝没有回答他的话,而是将这个问题抛给了君悦。“君悦,你认为,如果东吴真的要起战事,他会选哪一国?”
君悦沉吟了一会,方掷地有声道:“如果是臣,臣会选齐国。”
殿内一阵寂静,没有谁说话。
聪明的人,是不会做出头鸟的。因为说得对,固然是好。若是说错了,就有可能触怒天威,人头落地。
讨不到好,至少要保命。
可君悦必须做这个出头鸟,今天的事必须有个结果,姜离等不起。他若不挑起这个话头,齐帝很有可能将事情明日再议,又会拖延时间。
“二公子可真会猜,一下子就猜到了东吴要打的是我齐国。莫不是二公子有什么内幕?”
最先接他话的,是一个阴阳怪气的声音。
这是大皇子连昊,长得贼阴,一看就知道一肚子坏水的货色。君悦初来宫中,就是他安排他住的芳华苑。
他旁边是一个十五岁左右的男子,眉目清秀,晴朗俊雅,眉宇间与连琋有些相似,应该就是四皇子连城。
连城和连琋都是北方人,却如南方人般清秀文雅,真是难得。也许,是遗传了母亲的缘故吧!
只是,他的神态不比连琋的安静安和,眼睛也不似连琋的纯净清澈,倒是多了一丝深沉和落寞。
一个十几岁的小孩子,为何会有这样的眼神?
北齐的国法,朝廷官员和普通百姓家有男子者,十五岁入军营接受训练,三年之后,如果没有战事,就可以归家。
而皇室,十五岁的皇子,则开始进入朝堂,参与议政。
北齐的士兵个个勇猛,骁勇善战也不是虚的。若是战时,从民间临时征来的兵已经接受过训练,便能很快融入军营生活,事半功倍。
“二公子来恒阳也有半年了吧!听说也不怎么在宫中走动,更没出过皇宫,怎么那么肯定东吴要打的,就是我齐国?”
连昊的声音再次传来。
瞧他这话说的,好像他来这里不是做质子是来做奸细一样。
丞相狄隽也附和:“不错,二公子何以认为东吴要攻打的就是我国?况且,单凭商队之言,也不能断定就是东吴兴兵战事。”
郭沙脾气暴,吼道:“不懂就不要在这里瞎猜,浪费皇上和诸位的时间。”
君悦暗自对此人摇头,果然是武夫。
如果不怀疑东吴要打仗,齐帝又何必找他来?
君悦深吸一口气,朗声道:“臣没见过什么大场面,如果说错了,还请陛下谅解。”
齐帝说:“但说无妨。”
君悦朝他点了点头,“陛下,商队的话,其实就是两种结果。一是打,二是不打,各占一半。至于是哪一种,就看各位愿意相信哪一种了。
众所周知,东吴皇帝荣霈之勇武好战,且狼子野心。尤其是荣霈之登基这数年来,更是战事不断,连年进犯他国。各位大人如果抱有侥幸的心态,君悦希望你们再仔细考虑考虑。
如今是五月中旬,商队从东吴出发,到达恒阳最少也需要一个月,也就是说从四月中旬或是更早开始,东吴已经开始屯粮了。”
从时间上来推算,这是没有错的。
殿内众人皆面目凝重,齐帝示意君悦继续。
君悦继续道:“四月,东吴正是农作物刚刚成长的时候。而盛夏未到,暴雨的季节未至,所以东吴不会发生洪涝。”
“那会不会是旱灾呢?”有大臣问。
君悦不答反问:“请问这位大人,至今为止,吴国可有春涝的消息传来。”
问话的大臣摇头,“好像没有过。”
“这就是了。”君悦肃声道,“既然不是春涝,屯粮自然不是为赈灾。众所周知,吴国地属东部,春季定会有雨,再加上冬雪融化,怎么的也不至于有旱灾。”
狄隽的视线与龙座上的齐帝对上一眼,暗自点头,这小子分析得很有道理。
齐帝问道:“你又如何猜测东吴要出兵我齐国?”
“齐国地处北境,因地理位置的缘故,虽有雄兵铁骑,但物资紧缺。诚如刚才陛下所言,恒阳城内百姓的丝绸、药材、粮食等物大多依赖于他国商队。
而现在刚过春天,种下去的粮食离收成还远着呢!正是齐国粮草最紧缺的时候,因为就是有钱也不知道去哪买。
所谓兵马未动,粮草先行。齐国的军队后方供给不足,东吴就已经有了两成胜利的把握。”
还有,东吴的冬天比北齐短,北齐的人们刚从寒冷的冬天中走出来,身上还带着冬日的慵懒和惰气,而东吴的人们早就厉兵秣马准备两三个月了。
不知何时,众人的注意力,都已集中在中间隽秀张扬的少年郎身上。
君悦侃侃而谈,连刚才对他嗤之以鼻、准备看笑话的官员也都正色,凝神静听。
“四国中,论军队实力,当属齐国无疑。但东吴也差不到哪去,他们的兵力是四国中最多的。而且东吴物产丰富,在粮草补给方面不是问题。东吴如果要与齐国打持久战,齐国是耗不起的。
还有,东吴有一位骠骑大将军,这位将军想必已经是堂上两位将军的老对手了。他年纪轻轻,战无不胜,所向披靡,是吴帝扩张之路上最得力的先锋。”
如此夸赞别人,有人不服气了。
郭沙破口怒道:“臭小子,别长他人志气,什么骠骑大将军,老子一刀就可以解决了他。”
你要是能一刀了了人家,还能只是个副将吗?
君悦但笑不语,反驳朝廷官员的话,他还没有这个权利,就给能收拾他的人去收拾吧!
果然,皇帝制止道:“郭将军稍安勿躁。”
又对君悦:“你继续说。”
顺便的,抬眼给了郭沙一个警告。别整得让人家认为,他北齐的朝堂上尽是冲动没脑子只知道叫嚣的货色。
“是。”君悦微微点头,继续道:
“四国中,东吴是不可能出兵南楚的。东吴的皇后,正是南楚的公主,两国有着姻亲关系。在这一点上,东吴又多了一方助力。”
东吴和南楚联姻,南楚又不好战,在一定程度上可以说东泽大陆的半壁江山,已是荣霈之的囊中之物。
“西蜀虽然兵力最弱,但是西蜀境内地势险要,地形复杂。他能凭借天险立足四国百年,也确实有他自己的能力。东吴如果不想无谓的损兵折将,不会贸然出兵西蜀。
齐国则不同。在敌方青黄不接,后援供给不足,又刚刚经过冬季的慵懒的情况下,此时出兵是最合适的时候。况且……”
君悦欲言又止。
“有话就直说。”齐帝有些不耐。
帝王,总是不喜欢别人在他面前支支吾吾,以为是对方知道了什么秘密而自己不知道。
“是。”君悦沉声道:
“况且,东吴的骠骑大将军年下刚来到恒阳,皇上可是认为他只是纯粹的来祭拜二皇子?或者皇上也可以着人去调查一番,这位骠骑大将军在恒阳的这段时间,都去了什么地方,跟什么人接触过。”
说了这么多,只最后这一句,是他今日的重点。
权懿刚祭拜完人家回国不久,就开始屯兵屯粮,出兵边境。他就是解释个三天三夜,也不会有人相信他不是来打探军情的。
再往深层处想,这来刺杀齐帝,结果误杀了他儿子的这个凶手,也有可能是这位骠骑大将军。
君悦这么说,其实有他自己的私心。
他故意把杀害二皇子的刺客引到权懿的身上,虽然这是事实,但没有证据。
但这也不需要什么证据,只要连赫肇心里相信就够了。
杀子之仇,不共戴天。齐帝出兵的几率会大一些。
东吴这一计走得很狠,刺杀齐帝,皇位争夺,北齐朝堂毕定经历一番内乱。然后他们集结兵力,挥军北上,将北齐划入囊中,
算计得很好。
只是计划赶不上变化,谁知道中途冒出了个二皇子,替他父皇挡了死劫。
殿内众臣又再次面面相觑,小声议论,怒骂北齐小人狡诈。
戚永辉斥责道:“君悦,说话请注意分寸。没凭没据的事,休得胡说。”
君悦也不反驳,乖乖歉道:“大人说的是,臣多嘴了。”
“你……”戚永辉一个硬拳打中了软绵,气急。
君悦无辜的看着他,好像不知道自己错在哪一样。
他只是多嘴多说了些而已,但不否定他上述所说的事实。
人家准备好了一切闯进皇宫来刺杀,会给你留下证据才是怪事。
五十三章 请求出兵
君悦的意图,只要不是傻子,都看得出来。
他自己也毫不隐藏自己的意图,双臂抬起,双手交叠,掌心朝内,请求道:
“臣替姜离百姓,请求陛下出兵,抵御东吴入侵,拯救您的子民于水火。”
殿内无人敢附和。
陈金烈冷哼一声,“哼,你算盘倒是打得响亮。且不说东吴的目标是不是我齐国,就算是,也该等边关传来军情,到时与皇上商定,方能出兵。仅凭一个商队之言就贸然出兵,你当我们齐国军队是什么?”
与他并排战列的一个将军,也冷声道:
“谁不知道东吴若要攻打齐国,姜离是必经之道。你想让我们出兵,无非是想让我齐国旳将士去帮你保住姜离的江山。凭什么?别忘了,你们姜离这不听话的狗才刚咬过我们,我们吃饱了撑着去帮你们。”
此人叫宋江,北齐的左大将军,与陈金烈并称北齐的左右将军。
一山不容二虎,别看表面上他们恭恭敬敬和和睦睦一唱一和的,私底下斗得不可开交呢!
有官员附和:“就是,你们姜离算个屁,凭什么我们齐国要去给你们当炮灰?”
“不听话的狗,死了也活该。”
这朝堂上的货色真没几个好的,一开口就是狗啊屁啊的。
什么污言秽语都骂得出口,什么礼仪斯文,全都是个屁,不过是一群落井下石的奴才罢了。
皇上都还没说话,你们在他面前叫嚣个什么劲。看看皇上的阴沉的脸色,就知道他有多反感。
你们的皇帝是多好名声的一个人,你们竟然污言秽语的打他的脸,他脸不阴才怪。
君悦不语,默默承受着来自四面八方的谩骂。
他并不觉得姜离的反抗有什么错,谁愿意在别人的压制下苟且偷生。农奴尚且要抗争翻身做地主,何况是一国之君。
“够了。”
一声威吼震慑整个大殿,打断了众人的议论。
堂上众官员顿时安静下来,不再吵嚷。
今天的皇上,与往日的不太一样。
没失去过儿子的,自然不知道丧子之痛。帝王即便再无情,骨肉也是他身上的一部分,失去了也会痛。
狄隽眼观鼻鼻观心,他迅速的反应过来,这臭小子从一开始就没把他们这些官员放在眼里。
他貌似是在回答他们的问题,实则是在皇帝的心里埋了一颗仇恨的种子。
尤其是刚才他最后一句话,明显就是暗示了权懿就是杀人凶手。既然知道了杀人凶手是谁,皇上又岂会放过。
好一出攻心计。
狄隽是站在这出攻心计之外,自然看得清楚。可是皇上本就是这计的对象,一时之间必定回不过神来,被君悦牵着走。
可皇上也不能为了自己的复仇之心,而置齐国的江山不顾啊!
狄隽忙投给对面的大皇子一个眼神。
连昊会意,转头对皇上道:
“父皇,两位将军说得有理,不能单凭一个商队之言和一个质子的猜测就贸然出兵,这样不仅寒了将士们的心,也有损我齐国之根本啊!请父皇三思。”
“请陛下三思。”群臣附和。
殿内在群臣的附和之后陷入了沉静,齐帝不说话,冷眼旁观。君悦也不说话,背脊挺直。
殿外的太阳已经升得老高,薄薄晨辉撒进殿内,在窗棱上渡了一层金黄的色彩,斑驳绚烂,为这阴沉冰冷的大殿带来了沁心暖意。
“呵,哈哈,哈哈哈。”
殿内最先响起的,是君悦吃吃的笑声。
笑声不大,却清晰刺耳。
“放肆,皇上面前,岂容你撒野。”连昊阴阳怪气怒道。
他这说话说得好好的,这质子竟然敢笑,就好像在笑话他一样。
哼,岂有此理。
君悦停止了笑声,老实说,这还是第一次有这么多人拜他。他可以居高临下的看着他们弯曲的后背。
齐帝抬头看向君悦,脸色阴沉问道:“你刚才为何发笑?”
君悦敛了神情,正色道:“臣只是觉得,如今姜离已经是齐国的国土,皇上出兵保护自己的国土,怎么就成了吃饱了撑着的事了呢?”
“你……”宋江第一个怒驳,却又找不到一个理由来反驳。
姜离王在齐帝面前,只能俯首称臣,那姜离不就是北齐的国土了吗?又何来的“姜离江山”一说?
君悦沉声道:“在天下人看来,姜离一直都是齐国的领土。就算之前出现过……郭家叛臣,如今也已经平定了,它还是齐国的领土。
姜离是东吴进入齐国的必经之道,吴出兵齐,姜离定是他鼓舞士气的第一站。
我虽然只是个闲散之人,但对去年一战也是印象深刻。一路走来,所过处皆是尸横遍野,满地饿殍,百姓食不果腹,万事百废待兴。姜离驻军仅有五万,也根本征不到兵力去对抗东吴几十万大军,等待他们的只能是,江山易主。”
君悦将最后四字咬得极重。
无论哪个帝王,都最讨厌这四个字,这是对他们权威赤裸裸的挑衅。
“放肆。”
果然,齐帝怒了。“我浩浩大齐,岂会易主。妖言惑众,信不信朕杀了你?”
君悦镇定自若,昂首挺胸。“话虽然不中听,但说的却也是事实。”
又道:“陛下可以不用管姜离这个夹中小地,反正即便被灭了,也不过就是丢了十几座城池而已,与大齐央央版图相比,根本不值一提。
可如果姜离真的纳入了东吴的版图,天下人会怎么看待齐国,史书又会如何记载陛下您。
是会认为姜离被灭,是历史的必然?是姜离的命运?还是,陛下你有意报复,报复姜离当初反了你?”
君悦的声音已经有些拔高,振振有词。
“天下人都知道陛下心胸宽广,博爱仁善,难道就是为了报复而牺牲了姜离几十万百姓吗?”
“放肆。”齐帝愤怒得已经站起。头上的冠冕随着他身体的抖动而抖,龙珠被他的愤怒震得一晃一晃,发出“哗哗”碰撞的声音。
“来人,把这个妖言惑众的妖孽给朕拉出去,处以极刑,五马分尸。”
有身穿光亮铠甲的禁卫军进来,抓着君悦的双臂就要强行拉他出去。
君悦奋力一甩,挣脱出他们的束缚,上前两步沉声道:“怎么,陛下这么快就坐不住了。今天,文武百官皆在此,陛下莫不是想上演一出杀人灭口的戏码?”
他就不信了,今天他真的敢大庭广众之下杀了他这个质子?
他今天要是真杀了他,那就是杀人灭口了。看他还要不要自己的名声。
殿内气氛顿时紧张异常,剑拔弩张。
齐帝要赐死君悦的话始终没有再说出口,横目冷对;君悦如潭的双眸紧盯着连赫肇不放,桀骜不驯。双方进入紧窒僵直状态。
“父皇。”
一个温和的声音在紧张的大殿中响起,犹如汹涌澎湃的潮水突然遇到浅滩,停了下来。
君悦转头看去,是从未说过话的四皇子连城。
连城恭敬道:“父皇,二公子年纪尚幼,又心系姜离百姓,言语上冲动了些,还望您看在他救民心切的份上,原谅他吧!”
“哼。”有了台阶下,皇帝自然不会不下。
他直直坐回龙椅上,对上君悦冷声道,“今日你若说不出一个理由,朕照样会杀了你。”
君悦点点头,齐帝明面上还是不肯杀他的,要杀也是私下里解决了,否则就毁了他一世的美名。
四皇子不过是找准时机,找个台阶给他下而已。
五十四章 接受挑战
满朝文武,最懂皇上心思的竟然是这个话不多,还带了稚嫩的四皇子。
是该说他聪明呢?还是又是一只瞎猫?
君悦也来不及琢磨这个事了。他说道:“陛下,适才是臣无礼,冒犯了陛下,还请陛下恕罪。”
“你这颗人头朕暂且先留着,若说不出个子丑寅卯来,朕照样杀你。”齐帝咬着银牙道。
答非所问。
君悦内心讽刺。这年头,可没有皇上认错一说,皇上的话就是传达上天的旨意,是金口玉言,谁敢反驳,不想要小命啦!
君悦道:“陛下心胸宽广,爱民如子,又怎会任由敌国蹂躏自己的子民,践踏自己的国土呢!”
不管怎么样,先吹他一番再说。
“出兵守住姜离,正是陛下爱民如子,博爱仁善的体现。天下人称赞您,姜离的子民也会感激您。此其一。
其二,臣猜,齐国在去年一战中,损失了四万将士,各地又连连受雪灾,东吴一定认为北齐还没有从当中缓过劲来,想趁火打劫。齐国若此时能胜利反抗,一来可以鼓舞军士士气,二来正好可以打击东吴的嚣张气焰。
其三,姜离是齐、蜀、吴三国交汇的中心,对于齐国来说视为桅樯也不为过。桅樯若倒,卵可有完否?
其四,据臣所知,齐国一年中有三分之一的物资来自于姜离的纳贡。姜离如果丢失,齐国就会少了这三分之一的纳贡。
这三分之一的分量是多大,不用我算,想必诸位大人心里也明白。尤其是,这部分的物资是白来的,不花一钱一厘。如果没了这部分的物资,齐国就得花钱去买。不多,也就是齐国百万人三个月的量而已。
如果姜离纳入了东吴的版图,这部分物资对于他来说这不过是九牛一毛忽略不计。可对于齐国,却是大大的损失。
话已至此,如何取舍,端看皇上的裁决。”
殿内,又再次陷入安静。姜离是弃是留,决定权在那位高高在上的皇帝身上。
弃,则损失惨重。留,又不甘心。
狄隽凉凉道:“二公子费了那么多唇舌,其目的何在?”
君悦转身,白了他一眼。“哎,我说,我给你们分析利弊,你们说我目的不纯。我要是对这事不闻不问,你们说我不忠不义。我倒想问问你们,你们想闹哪样?”
“……”狄隽结舌,干瞪眼。
“切。”这帮人,唯利是图,心胸狭窄,真是贪官的料。
君悦转身时,眼角不经意的瞥过连城所站的位置,正好可以看到他低下头,嘴角上扬,眉眼带着笑意。像夏日的阳光一样,明媚灿烂。
没想到他清冷的外表下,也可以有这样明媚的笑容。
他笑起来与连琋的不同,连琋是温柔的淡淡的,像春日里的和风,平静而温和。而连城的笑像夏日的阳光,绚烂多姿。
果然是龙生九子,形神近似,又各有千秋。
倒是这个阴阳怪气的大皇子别具一格,看其样貌也不是出众,是不是皇帝亲生的啊?
连城似乎感受到了君悦的视线,转头去一看,正好撞进他如潭的深眸中,不由得又低下头来。
君悦甩甩头,暗骂自己一声“无耻”,竟然弄得一个花样少年害羞得低下头。
他这算不算又是变相的“老牛吃嫩草”啊?
咦……这草也太嫩了,人家还是未成年呢!
“二公子。”
君悦回过神来,视线落在说话之人的身上。
阴阳怪气的声音再次传来:“你们姜离令我们损失了四万将士,如若我们就这么出兵,岂不是太便宜你们了?”
你们出兵保护自己的子民,还敢说“便宜”二字?
君悦真是对他们的厚颜无耻感到折服。
纵观中国的古代历史,父亲英明儿子愚蠢残暴的,一般江山很快就易主。看秦始皇的儿子胡亥,杨坚的儿子杨广,江山还不是早早的就玩over了。
北齐的下一任君主要是落到这个连昊的手里,估摸着离被灭也不远了。
君悦虽然心里不舒服,但现在是有求于人的时候,不得不忍气吞声。
问:“那照大皇子所说,臣该如何做,陛下才肯出兵?”
连昊面向齐帝,道:“父皇,于理,咱们的确得出兵姜离,毕竟姜离子民也是我齐国的子民。但于情,如若就这么出兵,恐全军上下不服。
儿臣有个提议,不如咱们给出个挑战,只要二公子能顺利通过这挑战,便能足够体现他的求救之心,也算是给将士一个交代。”
君悦听着听着,总感觉有股不祥的预感。
这大皇子出招,可不是什么好招。
齐帝点点头,“你的提议不错,那就这么定了。”
喂喂喂,你都没听你儿子说的什么鸟建议,也没问过我的意愿就这么定了,果然是弱国没有发言权和选择权。
连昊转身,阴笑爬上嘴角,双眸更加阴暗了。“众所周知,二公子武艺高强,巧舌如簧。今日一见,更是印证了这个事实。”
你难道不知道本少爷以前是个傻子吗,哪来的武功高强一说?
连昊继续阴笑道:“恒阳城有一项风俗,这个风俗,叫困兽之斗。它可以检验一个人是否是真的勇士,是否是真的武功高强,也是否真的有诚意请求一件事。”
此言一出,殿内之人顿时议论纷纷,嘈杂不已。
这什么困兽之斗,是个啥玩意?
“怎么样,二公子,可敢接受?”连昊的阴笑放大,“你可想好了,这关系到你父王的王位,关系到姜离的子民存亡,你可得慎重考虑。”
你二大爷的,怎么又扯到他父王的王位去了。
君悦不敢直接答应,反问道:“敢问大皇子,这困兽之斗是何物?”
“呵呵,放心,不会要了你的命。”
残废就不一定了。
君悦如潭的双眸越来越深,越来越冷,垂在两侧的双手也渐渐紧握。齐帝的神情是冷漠的,群臣的神情是讽笑的,连昊的神情永远是奸佞。
而连城,他竟对着他…
…微微的摇摇头。
这个四皇子,总是出人意料。他是不是在帮他啊?
可为什么呀?细算来,这也不过是第二次见面而已,两人连一句真正的对话都没有。
难道是陷阱?连昊唱白脸,连城唱红脸?
现在已经是骑虎难下,他答应,北齐出兵。他不答应,姜离百姓又要再次陷入战火之中。
君悦松了双拳,掷地有声:“好,我答应你。”
“二公子爽快。”连昊还是一脸的邪佞,欠揍。
君悦的视线又落在连城的身上,他又看到了那份落寞。
齐帝沉声道:“既然二公子已经答应,那时间就定在明日下午吧!届时文武百官到场,一同见证。二公子若胜,齐国后日便出兵。若败,那就怪不得我们不讲信义。”
“好。若臣侥幸胜了,希望皇上金口玉言,出兵姜离,抵御东吴外敌,护姜离百姓安然。”
“朕当着文武百官的面许下的承诺,绝不反悔。”
殿外的阳光已经完全照遍皇宫的所有角落,将整个皇宫沐浴在金色的晨辉中。永昌殿一侧的钟楼上,此时钟声敲响了两下,预示着早朝结束。
看不见兵刃的地方,不代表没有陷阱杀戮;谈笑间决定的,尽是覆手江山,千军万马。
天空中玉兰花纷飞,在进行一场霓裳舞时,又何尝不是在走向凋落。
五十五章 上梁不正
君悦回到芳华苑的时候,已是将近午时。
虽然早上临走前还塞了个馒头,由是如此,费了一早上的脑精力,他也累得够呛,那一个馒头早就消化得连渣都不剩,饿得两眼发昏。
“公子,你可算是回来了,奴才都急死了。”
桂花在芳华苑门口伸长了脖子,见主子回来,忙迎了上去。脸上的焦急之色尽显,两条鱼尾纹跳上跳下的,很是灵活。
君悦手抚上他的额角,弹了一下他的鱼尾纹,弹弹弹。
咦,怎么弹不走呢?
桂花眼球往上一抬。莫名其妙,主子这是在干嘛呢?
“公子,奴才的眼角有什么问题吗?”
“没事。”君悦悻悻收回手,跨步走进院里。“我说,你以后不要老是皱着一张脸,你瞧你的皱纹,都赶上河马了。”
“河马?”桂花跟在身后,不解的问,“河马是何物?”
君悦刚想解释,身后桂花已经自行脑补了画面。“哦,奴才知道了,是马在河里洗澡,所以叫河马。”
君悦眉尾抖三抖,竖起大拇指。古人的想象力有时候真的很吓人。
进了殿内,午膳已经送来了,君悦饿得紧,直接跪坐下来就吃。
桂花边吃边纳闷,这河马跟他的皱纹有啥关系?
饭用到一半时,君悦问道:“桂花,这恒阳有一个什么风俗,叫困兽之斗,你知道吗?”
桂花吃饭的手一顿,惊奇道:“困兽之斗,公子怎会想起问这个?”
“没事,随便问问,你说说吧!”
“这个困兽之斗,奴才以前听大王和世子说过,好像是恒阳的贵族对凶残的犯人所设的一种刑罚……”
君悦一愣,“你说,这是惩治犯人的刑罚?”
还是最凶残的。
桂花点头,“嗯,当时大王就是这么说的。”
“哐。”君悦气得扔了手里的筷子。
他娘的,被连赫肇跟他儿子耍了,他们父子俩就是拿他当犯人对待。
一国之君竟然心胸狭窄至此,真不知道天下人所说的齐帝心胸博爱的美名是哪来的根据?
桂花吓了一跳,瞧着主子的脸色貌似不太好耶!莫不是刚在在永昌殿发生了什么?
他弱弱道:“公子,你没事吧?刚才在殿上,发生什么事了吗?”
“没事,被狗咬了一下。”君悦重新拿起筷子,大口大口的吃饭,越嚼越带劲,就当碗里的食物就是那阴毒的父子二人。
他要把他们嚼烂,吞进肚子里,然后变成垃圾,通过菊花,回归自然。
啊,噗,什么菊花,他正吃着呢!
“被狗咬?公子你被狗咬了,严不严重?”瞧着他家主子一会皱眉,一会狠咬馒头,一会又作呕的,这表情可真是丰富。
君悦摆摆手,“哎,没事没事,迟早有一天,本公子会咬回去。你继续说,这困兽之斗是个什么斗法?”
桂花也明白过来,主子这所谓的被狗咬,应该不是被“汪汪”的狗咬,而是在朝堂上吃亏了。
主子不说,他也不问。
“这困兽之斗,就是在一个巨大的围场里,四周有铁栏。把犯人放在围场中,锁上脚链,放出猛兽。犯人要与猛兽搏斗,如果犯人赢了,就可以被释放,如果犯人输了,就会被猛兽吃掉。不过,这种结果,大多都是人被野兽吃掉,能逃过的,没几个。”
这不就是罗马斗兽嘛!
君悦听到此处,喉咙里涌了一股酸水,嘴里的食物顿时索然无味。
这心胸狭窄的父子不仅要羞辱他,还想弄死他啊!
这个时代的猛兽,自然不可能是科幻片里变种的僵尸丧尸,到时来个英雄蜘蛛侠奥特曼拯救之类的。这里的猛兽,那是自然之王,老虎狮子一类残暴的食肉动物。
在封建古代,统治者通常会拿活人来取乐。比如残杀奴隶,坑埋俘虏等等,还有像困兽之斗这样泯灭人性的弑杀手段。
君悦瞧了瞧自己,细胳膊细腿的,跟猛兽搏斗,那就是白送给他们食物吃。
他站起身,说:“我吃饱了,先去后花园走走。”
“哦。”桂花不疑有他,累了一上午,的确是要好好休息。“要不要奴才伺候?”
“不用,你继续吃吧!”君悦走到门口,又转回头问,“我让你做的事做好了吗?”
桂花答:“做好了,整整一大箩筐呢!我已经把它洗好,正在院子里晾着。”
“嗯,记得水一干就收回来。明早你再去采一筐回来。”
“是。”桂花不解,“但是公子,你让奴才搜集那么多的花瓣做什么?”
“到时候你就知道了。”
君悦说完,走出了殿门。
今日阳光不错,很适合晒太阳。
他直接拿了块垫子,放在后花园的空地上,眼睛上放了两片树叶,就这么睡了。
白齐说过,越是生死关头,越要好好休息,到时才能保持良好的体力,保持清醒的头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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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膳时,送膳的小篮子按时到来。
不过这一次,御膳房竟然破天荒的送来了肉,水果,糕点,还有一壶酒。整整两个食盒。
桂花纳闷,“这膳食是不是送错地方了?”
小篮子撇撇嘴,“这是大皇子让人送来的,让两位饱餐一顿,明日才有体力。你要是不吃,我可拿走了。”
“别。”桂花攥紧了手上的食盒,转身进了芳华苑。
来这地方这么久,这还是光明正大吃得最好的一餐了,怎么可能拱手让人。
身后小篮子啐了一口。“呸,狗贼子,明日你主子死了,看你还怎么嚣张。”
等他主子死了,就不信他那块羊脂白玉还能保得住。
桂花提着食盒进了殿内,君悦正跪在桌边等候。他拿出了食盒里的东西,一份燕窝,一只鸭,一条鱼,两叠小炒,一盅骨头汤,还有一坛小酒。
君悦的表情跟刚才的桂花一样,“哟,这御膳房的厨子终于发现咱们是俗人,不是和尚,不再让咱两吃素啦!”
“奴才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送膳的小篮子说这是大皇子让送来的。”
嘿!这是给他们送最后一餐来的啊!
不过这肉看着挺新鲜的,应该很好吃。还有这酒,酒气飘香,也不知道是怎么东西酿出来的?
桂花耷拉了脸,不敢置信地猜测,“公子,这该不会是咱们的断头餐吧!”
“去去去。”君悦用筷子拍了一下他的脑门,“别咒我,我还想多活几年结婚生娃呢!”
桂花无辜的摸着被打的脑门,眸中落寞闪过。
可这无缘无故来的这么丰盛的一餐,让人不多想都难啊!
见君悦吃得津津有味的,桂花拿过酒坛子,要给他倒一杯。“公子,奴才陪你喝一杯吧!”
“别。这是我的,你不能碰。”君悦抢过酒坛子,撕了个鸡腿递给他。“你吃肉就行。尝尝这鸭腿,刚烤出来的,又香又脆。”
“为什么?”
“你酒量太浅,三杯倒,一会我还得把你弄回你房间,很麻烦的。而且,你喝醉了酒老是爱说胡话,酒品太差,小心说了不该说的,被人听了去。”
桂花委屈的低下头,忽而又想到了什么,问:“那奴才上次都说了什么?是不是说了什么不该说的?”
“我哪知道你说了什么,呼呼啦啦的一大堆听不清楚。哎吃饭吃饭。”
桂花松了口气,幸好没说漏嘴。
五十六章 四皇子
月影如银,晚风拂来,珠帘轻晃,暑气顿消。
君悦拿了酒坛子,坐在窗下的贵妃榻上,边赏月边喝酒。
古代虽然什么都没有,没有wifi没有电脑,没有汽车没有电灯,但是这空气质量绝对是百分之百的纯净。
如果是在现代,你就算是站在一百层楼的房顶上,也看不到星星。但是在这里,抬头就可以看到一闪一闪亮晶晶的满天星,即使不用拿灯,也能看清月光下前面的路。
在现代,听到的最多的就是汽车鸣笛,呼吸着浑浊的空气,有时候甚至大白天里都看不清路。
而如今,别了城市的喧嚣,没了手机只能坐着喝酒发呆。听到的是静夜里夏虫的鸣叫,耳边是呼呼而过的风声,恬静而自在,安详而随和。
想想来到这个世界已经半年多了,也就是说在现代,她已经死了半年多了,不知道爸爸妈妈有没有伤心,有没有后悔?
蓝家就她一个独生女,她死了,谁给他们二老养老呢?“哎。”
君悦又灌了一大口酒,喝得有点急,喉咙被呛住了,“咳…咳咳…”
“公子,您没事吧!”桂花急得跑过来,又是给他顺气又是拍着他的背。真怕他会出个什么意外。
“没事,刚才喝得有点急了。”君悦很快的就缓了过来。
“急什么呀,奴才又不会跟你抢。”
君悦笑了笑,挪了挪屁股,将自己倚在他的怀里,叹声道:“还是这个怀抱好啊!你说,要是有一天你不在我身边了,我该怎么活呀?”
桂花拍了拍他的后背,抚摸着他垂在身后的乌发,宠溺道:“奴才会一辈子都呆在公子的身边,照顾公子,保护公子。”
无论是醒着醉着,他都是这么说。
在他心中,主子就是他的全部。
君悦满足的闭上眼睛,嘴角衔着满足的微笑。
“桂花,你真好,比我的父母都好。”
比起现代只知道逼着她学这学那,带着她到处炫耀的父母,桂花无限制的宠溺是他以前可望而不可即的温暖。
如今,也算如愿了。
桂花拍着他肩膀的手一顿,而后又恢复自然。
他抬头望向窗外的天空,传说,人死了,就会变成星星。也不知道满目繁星中,哪一颗才是他要寻找的?
公子啊公子,桂花只是奴才,哪能跟大王王妃相提并论啊!
两人都不再说话,对面的墙壁上,映出两人依偎的影子,不似主仆,更似父子。
夜风斜影,谁在感叹世事斗转,人生如梦?
谁又在追忆故人之影,生离死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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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咚咚咚。”
不知过了多久,殿外响起了敲门声,才拉回了殿内两人的神志。
君悦疑惑,“这么晚了,谁啊?”
他这偏僻的不祥之地,还有谁会大半夜的跑来?
“奴才出去看看。”
桂花出去开了门,不一会又回来。
君悦看向他身后,没有人。暗想难道是有人来传话的?
“公子,是四皇子。”
“嗯?”君悦不确定道,“四皇子,连城?”
桂花点头,“正是。”
这么晚了,连城跑来这里做什么?“那为何不请他进来?”
“四皇子说,他在外面等公子。”
搞什么?
来了又不进来,外面黑漆漆冷飕飕的,有什么好呆的?又不是要做什么偷鸡摸狗,半夜会情郎的事。
不过这是人家的地盘,他想进来就进来,不想进就不进。这是人家的权利。
君悦下了榻,整了整衣裳,然后迈步往殿外走去。
临到玄关处,他想了想,还是吩咐桂花:“去把那个红色的箱子搬出来吧!”
原谅他的私心,这本该尘封的东西还是要重现于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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君悦走出了芳华苑的大门,果然看到夜色下,一张熟悉的脸出现在了他面前。宫灯在夜色中忽明忽暗,照应得他稚嫩的小脸一会白一会黑。
同样是十五岁的两个人,连城却比他高半个头。
“四皇子深夜前来,可是有事?”
“没什么事,走着走着,不知不觉就走到了这里。你喝酒了。”
空气中散发着酒香气,让人闻不到都难。
君悦趣味一笑,“你大哥心情不错,赏了我坛酒喝。想着以后也许也没机会喝了,就把它干了。”
临危不惧,还能饮酒,倒也潇洒。
连城有些意外。“你既然知道这困兽之斗是什么,当初又为何答应呢?”
“我是回来之后,通过打听才知道那是什么。不过,即便我当时知道这困兽之斗是什么,我能说放弃吗?我没得选择。”
连城低下头,轻轻道:“对不起。”
“嗯?”这倒让君悦意外了,他这对不起来得真是莫名其妙。
“四皇子这话,君悦呈不起。倒是四皇子,为何在大殿上给予君悦帮助呢?”
他当时对他摇头,定是不想让他答应了连昊之事。而他当时还小人之心的,以为他是在跟连昊唱戏戏弄他。
连城侧身,说:“我也不知道。只是今天在大殿上,见丞相被你说得哑口无言,觉得很是畅快。你不知道,丞相在别人面前,从来没有吃过亏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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君悦明白了,原来他今日在大殿上一笑,是在笑话丞相啊!
那自己让这个丞相在大庭广众之下难堪,他以后会不会报复啊?
连城又问:“明日的困兽之斗,你想到法子了吗?如果你不想参与,我可以帮你去跟父皇求求情。”
“虽然我不知道你为何要帮我,但我还是要感激你。”君悦感激道。
天底下,没有没来由的帮助。
“不过不用了,我承诺过的就一定会做到。再说,我也不一定会输。”
君悦说的很没底气。
这似乎,是一个没有任何说服力的自我安慰。
这个四皇子,并不怎么得皇上宠爱。一个不受宠的儿子还去父亲面前提这提那的要求,恐怕他父亲会更加厌恶他,那他在皇宫里的日子,会更加的艰难。
哎,他真是莫名其妙,自己都自身难保了,还去关心别人受不受宠的事情,他是不是爱心泛滥过头了点。
据说,四皇子小时候也是受宠的。他是齐帝出征时宠幸了一个女人生下的。可这个女人在十年前死了,留下了刚刚有记忆的孩子。
传说他的母亲也是个了不得的美人,被带进宫后颇得齐帝的宠爱,风头胜过了宫里所有的女人。齐帝封她为华妃,更是亲自为她的宫殿提名“芳华”二字,便是君悦现在所住的芳华苑。
不过也是奇怪,齐帝都有皇后这个天下第一绝色美女了,怎么还会看上其他女人啊?
看来男人都是朝三暮四的动物,吃着碗里的看着锅里的。再好吃的东西,吃多了也会腻。
嗯,白齐除外。
所谓树大招风,后宫的手段老套但又非常的实用。
华妃被扣上了姜离奸细的罪名,被皇后赐了一条白绫,结束生命。
宫里有传言,说华妃是被冤死的,死时舌头伸长,两眼流血,死相凄惨。听说半夜里,还能听到她叫冤的喊声。
十年来,芳华苑一直荒废着,就连挂在房梁上的那条白绫都没有取下。因为没有人敢来这里,就是来了,也不敢进去。
母凭子贵,反过来又何尝不是。
华妃死了,皇上不再记得有这么个女人,连她生的儿子也渐渐忘了。
五十七章 困兽之斗
君悦指了指身后的大门,问:“你,要不要进去坐坐?”
毕竟,这里是他以前住的地方,是他母亲住过的寝宫。故地重游,睹物思人,心里多多少少也得到一丝慰藉。
连城抬头,望着大门上的三个大字,眸中落寞,君悦没有看到。
“我还记得,当年这块牌匾挂上去的时候,母妃很高兴。她穿一身黄白宫装,像一朵盛开的金银花,很美很美。”
顿了一会,又道,“后来,母妃走了,父皇再也不允许我进这里。”
君悦听着他的诉说,空洞而哀伤。他眸中的落寞,他即便看不到,也能感受到。
小小年纪就没有了母亲,生命中总是缺少了一部分的爱。
就像白齐一样,他们渴望别人的爱,又害怕那份爱。因为难得,总是患得患失,害怕有一天会失去,所以他们不轻易去爱。一旦爱上了,就是缠绵噬骨,至死方休。
“不进去也没什么,不过就是一个住处而已。”
君悦道,“沧海桑田,世事变迁,即便这个宫殿还是原来的样子,里面也早已没有你想要的感觉了。昨日之事昨日死,人总要往前看,活得好好的,才是对你母妃最好的慰藉。”
如今这芳华苑里,被他拆的拆,烧的烧,早就面目全非了。哪里还是之前那个芳华苑?
“听说,你住进去的时候,那条白绫还挂在房梁上?”
君悦顿了会,才轻轻“嗯”了声。
空气中再没有了声音,他身旁小太监手里的宫灯一闪一闪的,照映得连城脸上的眼睛里倒映出燃烧的小火苗。
君悦身子一抖。
是他看错了吗?他竟在连城的眼睛里,看到了熊熊燃烧的……恨。
这样深沉的仇恨,非一朝一夕而成,而是长年累月的沉淀,才会如此强烈。
连城在恨谁?皇后吗?
“公子。”
身后传来桂花的声音。
君悦转头看去,桂花怀里抱着一个四方的红箱子。
君悦回头,说:“我整理房间的时候,把你母妃的一些东西归纳了起来,你拿回去留个念想吧!放在我这里,我怕我也保不住它们。里面有一封信,是你母妃留给你的,我没有看过。”
“信?”
桂花将箱子递给他,连城伸手接过。修长的指节抚过箱子上的纹路,似是对它很熟悉。
君悦道:“信是我在床下的一个暗格里发现的,我以我的人格发誓,我没有看过。”
“谢谢。”他抬头,深深鞠了一躬。
君悦没有拒绝,受了这一拜。
暗格这种东西,可不是普通一个农家女能做得出来的东西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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拜后,连城领着自己的小太监走了,没几步就融入了浓浓夜色中再也看不到,只余一抹灯光忽明忽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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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连城主仆两人走远了,桂花才喃喃道:“这四皇子,也是个可怜的孩子。”
君悦叹了口气,仰头望着星空。“这皇宫,最不缺的就是可怜人。你进宫这么久了,怎么还看不开啊?”
“哎,大概是年纪大了,总想起以前的事,伤春悲秋吧!”
“切,伤春悲秋。”君悦白了他一眼,“秋天还没到呢!”转身走进殿内。
这太监也就是三十几岁年纪,这要是在现代,那就是一个黄金单身汉。不过啊,古代这传宗接代的速度太吓人人了,君悦叫他一声爹也不为过。
桂花追上他,急问道:“公子,那封信,你真没看过?”
“没有。”
他这种好奇心极强的人,怎么可能没看过。
只不过是拆开看了之后,又抹了把灰放进去,看起来就像没拆过一样。
桂花撇撇嘴,也不知道他相信了他的话没有。
进得殿内,桂花给他倒了杯水,好奇道:“这四皇子的母妃,怎么就成了咱姜离的奸细了呢?”
以前没听说过啊!
君悦道:“怕是封锁了消息吧!”
他要不是让房氐去查,只怕也不知道这些旧事的。
“这种事咱不去管,后宫的那些恩怨手段,咱们最好不要碰,以免惹了麻烦。”
连城的这位生母华妃,是民间的一个农户女,因为容貌秀美,才被齐帝看中受宠。
可惜,她却是姜离人。
后来,华妃生下了儿子连城,母凭子贵。因为皇子的生母身份实在太上不了台面,所以齐帝就让她认了恒阳城内一巨贾做义父,做为千金贵女风风光光的被齐帝迎进了皇宫。
进宫之后,这位华妃更是容宠不减,齐帝夜夜宠幸,可以说是到了专宠的地步。
但好景不长。
一日,齐帝截到了传递给华妃的密信,信竟是姜离王传给她的,让她毒死齐帝。正巧的,那天晚上,齐帝的膳食里,就被人下了毒药,试菜的小太监中毒身亡。
所谓爱有多深,恨就有多深。齐帝不由分说的,就定了华妃的死罪。之后,就是皇后一条白绫,赐死了华妃。
故事到这里,也就结束了。
据说后来,齐帝还派了使臣到姜离调查此事,姜离王自然是否认到底。使臣没有得到确切的证据,此事也就不了了之。
至于华妃是不是真的奸细,毒是不是她下的,齐帝是不是真的要赐死她?这些都已经不重要了。
人死如灯灭,再追究,又有何意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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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对错错,皇宫里的事情,谁又能说得清。人们只会听活着的人如何解释,谁会去关心一个死人的真相呢!
“你先睡吧,我去御膳房看看。”
桂花撇嘴,“又去?”不是刚吃了肉吗?
“你有意见啊?”
“没有。”
---
翌日,君悦遣了桂花去捡拾花瓣,没等他回来,就出了芳华苑。
今日若他回不来了,也不知道这太监的下场会是如何?
皇宫是没有斗兽场的,因为没有那么大的场地。因此,皇家在恒阳东南方向的一处地方,圈出一块空地,供皇室中人以及文武百官观赏斗兽之用。
就像罗马斗兽场一样,是古罗马帝国君权统治的象征,是专供奴隶主、贵族和自由民观看斗兽或奴隶角斗的地方,可以说是个充满残暴杀戮之地。
因为不常有,又刺激血腥,人们在观看的同时血液沸腾,兴奋无比。
在恒阳,这是一项血腥而又残忍的刑罚。但整个恒阳无论男女老少,都喜欢观看。有些京郊的百姓,得了消息还专门跑来呢!
斗兽场是一个面积约为一万平方米的圆形场地,就跟一个田径场差不多,用铁栏围城一个圈。场地外围为身份尊贵的人建了一座三米多的高台,设了锦棚。高台下会有重兵把手,以防乱民或刺客的靠近。
普通百姓,是没有地方可以坐的,只能站在铁栏外面观看。
斗兽的当天,人山人海,三教九流交杂如织。皇室,贵族,商贾,平民,乞丐……齐聚一堂。
庄家甚至在外围设了赌局,引人们下注,以此大赚一笔。
君悦坐在连昊特地为他准备的黄盖马车里,遥望着街上的人群匆匆疾走,都跑向皇城的东南方向。店门也关了,生意也不做了,饭也不吃了,地也不中了,孩子也不哄了……
经过赌坊时,隐约中还能听到赌坊里“百年难得一遇,买定离手”的呼和声。
君悦想,不知道今天房氐会怎么利用这个机会,狠赚一笔?
对了,他要不要现在下去,也买一注。万一他死了,桂花还能留点家底养老送终。
嗯,还是算了吧!就算胜算不大,也得对自己有点信心不是,姜离几十万百姓还等着他救命呢!
五十八章 一赔十
绵延数十丈的禁卫军和守城军身着厚重银色铠甲,手持刀枪,分站两侧围成一条密不透风的通道。红白黑各色旌旗在四级风的吹动下“呼呼”吹响,斗志昂扬。
如此出动禁卫军,可不是为君悦铺一条星光大道,是为圣驾亲临。
围场四周早已经占满了形形色色的百姓,熙来攘往,沸沸扬扬,跃跃欲试。
这样的盛况,可不是每年都能看到,距离上一次斗兽已经有两年了。
人群中传来议论声,甲说:“这可是难得一遇的斗兽啊,不知道今天又是什么犯人要喂了这些畜牲?”
乙回:“这些个犯人,可真是想赢想疯了。十个人进去,能走出来的也就一两个,而且不是残就是废。”
丙凑过来:“我有内幕。”
周围人急问:“什么内幕?”
丙道:“听说这次斗兽的,是姜离王的那个二儿子。听说东吴要兴兵攻打咱齐国,你想啊,东吴要打我国,肯定先打姜离的,姜离就那几十万人口,怎么可能是对手。”
一听有内幕,百姓更是好奇了。这关乎到他们利益问题,催着丙接着说。
乙好奇问:“那这跟斗兽有啥关系啊?”
丙故作神秘,弯了腰低下头,低声说:“我的一个亲戚在宫里做侍卫,他说这二公子听说东吴要打自己的国家,于是亲上朝堂去请皇上出兵帮助自己的父王兄长。”
妇人丁恍然大悟:“要打仗了呀,难怪最近的物价这么贵。”
戊迫不及待问:“那后来呢?”
丙说:“这姜离虽然是咱们齐国的属地,怎么说也算是齐国的国土,英明的皇上当然答应了。但是有一个条件,就是二公子如果赢了今天的斗兽,皇上他老人家明日才出兵去帮助姜离。”
“哦……”
百姓一声拖长尾音,原来今日的斗兽还有这样的内幕。
早听说年前就有位姜离王亲被送到恒阳来做人质,一直没见过,今天可终于能看到这位王亲的尊荣了。
甲疑惑:“可我怎么听说,这个二公子是个傻子啊?”
人群又再次好奇的围过来,这傻子怎么能斗兽呢?
丙又说:“这我哪知道,不过你想!能去请皇上出兵,又怎么可能是傻子啊!依我看,说不定他今天还真的能赢了这场比赛,从里面走出来。”
“切。”周围一阵嘘嘘。
一个壮汉进了斗兽场都横着出来,要是一个傻子能从里面竖着出来,那可真是怪事了。
“话可不能说得太早。”丙又说:
“你们想啊,这二公子可是在为他自己身后的几十万子民而战。人到了绝境的时候,反而发挥无限的潜能,没准他真的能赢。我听说,他在来恒阳的路上,曾经降服过一只雪豹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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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是君悦在此处,一定会非常鄙视的说:本少爷一路畅通无阻的进你们北齐都城,路上野兔都没见一只,何时见过雪豹?
再说,要是真来了一只雪豹,跑都来不及呢,降个屁。
“吹的吧!”百姓们狐疑。
丙说:“我骗你做什么,骗你又没什么好处,去接二公子的郭沙将军亲眼所见。所以今天这场斗兽,谁输谁赢还不一定呢!反正我是买了这位二公子赢,整整一百两,我棺材本都下了。”
“切。”甲吹嘘,“一百两你也好意思说,我可是下了一千两,买这位二公子输。”
丙瞪大了眼睛,露出羡慕的表情。而后又拘礼道:“仁兄出手真是阔绰。我瞒着家里的母老虎攒了好几年才攒了那么丁点,却不及仁兄零头。不知你是在哪座赌坊下注?”
“留一两赌坊。”
百姓丙“哦”了一声,“我是在城西的满载而归赌坊下的注,老板说一赔十,可划算了。我买的是二公子赢,说不定到时候就…”
丙自顾陶醉说着,高兴得摩拳擦掌。“…有了一千两,不仅可以纳小妾,还能养两小外室呢!想想都是美的。”
“一赔十?真的假的?”
周围人的眼睛亮了。不历来都是一赔二吗?今年怎么不一样了?
丙说:“我骗你做什么,是真是假你去看了不就知道了。”
有人疑惑:“我怎么没听说过这个赌坊啊?”
丙回:“老板说新店开张,给大家个福利,留个好印象。”
甲惊奇道:“哎呀,那我赶紧去把我的钱转到满载而归去,买一两赢十两,天大的便宜啊!反正那什么劳什子的傻子肯定输,这回可发了。”
边说,边高兴的撒腿就跑离了人群,肯定是下注去了。
是啊是啊,买一两赢十两,这个诱惑太大了。
对的对的,一个傻子是不可能赢得斗兽的。
哎呀哎呀,赶紧重新下注去。赢钱,赢钱呐!
人群“哄”的一下,鸟兽惊散。
之前在各赌坊下的注,都纷纷要去退钱,转进满载而归赌坊。毕竟这场比赛胜负已可预见,买一两赢十两这种事,真的是大大的便宜。
一瞬间,本是人满为患的围场,所剩无几。在他们看来,看斗兽重要,赢钱更重要。
丙看着众人一哄而散的背影,摸了摸自己的下巴,颠了颠腰间的钱袋,意味深长一笑。
趋利避害,人之天性。有利可图,谁不赶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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君悦到达围场时,帝后还没到。身着不同颜色的官员已经到了,正在相互寒暄见礼,整整占据了整座高台,空出中间的几个位置,留给皇室中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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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台四周,有手持兵器的禁卫军和守城军凛目而站,不怒自威。东南西北每个方向都安排了弓弩手,无一死角,一发现可疑人员靠近,格杀勿论。
君悦就像走红毯一样,在人群审视、鄙夷、怀疑、好奇的目光中,向高台走去。
“这就是那个二公子啊!细胳膊细腿的肯定输了,幸好我就是买他输。”
“我也是买他输,一赔十啊,我可发了。”
“不过这二公子看着倒不像个傻子,白白净净的,还挺俊俏的。”
“俊俏有什么用,能当饭吃啊?还不是沦为阶下囚。”
“哎,说的也是,要说俊俏,天底下有谁比咱们齐国的儿郎还俊俏的,又骁勇善战,保家卫国。”
……
君悦听着他们你一言我一语,嘴角含笑。如潭的双眸深邃,飞扬肆意。
老师说过,无论什么时候都要保持得体的笑容。
他目视着前方围场,那里是他今日的战场。
四级强风吹得他衣袂翻飞,乌发飘扬。白色的回纹如意锦服与他黑色的长发缠绕,衬托他刚毅的小脸更加英姿飒爽。
好一个俊朗张扬的少年郎。
“大哥哥。”
一声稚嫩又清脆的声音传来。
君悦侧首看去,是集客居的老板一家,他们几人都来了。脸上震惊的神情还未来得及收回去,老板甚至伸手捂了孙女云巧兰的嘴巴。云巧兰缩在他爷爷的怀里,一双好奇可爱的眼睛盯着他。
他们大概怎么也没想到,当初留下的住客竟然会是姜离的质子吧!
君悦内心酸楚,瞧他们眼里的戒备和疏离,难道是害怕他会给他们带来灾祸吗?
也罢,他们始终分属两个不同的地域,也许有一天还会站在对立面上,还是不要有过多交集的好。
站在他们的立场,远离他这样一个身份尴尬的人,也是为了保住自己的命,保住家人的命。
一切,都是为了活着。
君悦正回头,目视前方,继续往前走去。眼角掠过人群中的一人时,那人向他微微点头。
五十九章 他的战场
午时正,帝后到,官员跪迎,百姓伏首,三呼万岁。
君悦也跟着众人跪下,于理,他也是齐帝的臣子。
帝后今日未穿朝服。齐帝着一身银色蹙金纹纱袍,岑皇后则着朱红色的团花引蝶烟罗拽地凤袍,头顶的龙冕凤冠在阳光的照射下,金光闪闪,熠熠生辉。
二人身后,随来的还有连氏的皇子公主。大皇子连昊以及他的母妃狄贵妃,连飞凤和她的母妃芸妃,还有连城。
君悦环顾一圈,并没有发现连琋的身影。
不过也对,这样暴力血腥的场面,的确是少儿不宜,不适合他那样温柔干净的人来看。他就养养花,看看书,弹弹琴就好。
连城今日着一身青色金银花绉纱裳,腰间垂挂一块黑色的墨玉,清雅俊朗。
然站在帝后和一众美人花团锦簇之间,他的晴朗俊雅隐没其中,成了最不起眼的存在。
他就坐在自己的位置上,冷眼旁观着自己的大皇兄和众官的寒暄,不置一语,周遭的热闹非凡与他格格不入。
这性格,倒像他弟弟。
君悦是第一次见到狄贵妃和芸妃,狄贵妃是个快五十岁的女人,已是人老珠黄。人虽已迟暮,但她下颌处一颗朱砂痣,另她在三个女人中反而更加显眼。
芸妃是个三十几岁的女人,珠圆玉润,风韵卓卓。一身桃红色的宫装衬托得她更加的娇艳动人,魅惑丛生。
美人一簇,十分养眼。
连赫肇这辈子真是过足了风流劲。
岑皇后的身后,是齐晴,一身青衣,春意盎然,温婉动人。
君悦眉头一皱,怎么跟连城有一种情侣装的感觉。再看看齐晴的视线,温柔如水的望向某个方向,顿时也就明了了几分。
还真是各花入各眼。
齐晴自小在皇后身边长大,却没喜欢上漂亮的娃娃连琋,倒喜欢上沉默寡言的连城,真是出乎意料。
岑皇后看了高台下的君悦一眼,笑说:“皇上,今日的斗兽,一定非常精彩。”
“嗯。”齐帝目视前方,“朕记得咱们一起看斗兽,那还是十年前的事了。”
狄贵妃接话,“可不是嘛,记得那一次,是那犯人赢了。”
“贵妃好记性。”岑皇后道,“不过听说,犯人是赢了,可两天之后却死了。”
十年前的芸妃位分不高,自然不能随驾,所以对于那场斗兽也不是很清楚。她好奇道:“这是为何?”
“重伤,不愈。”岑皇后不咸不淡简言。
“哦。”不明首尾的人恍然明白。这斗兽如此的凶险,人即便赢了猛兽,也肯定是重伤。
连飞凤不耐烦,嘀咕着“啰里啰嗦一大堆有的没的,真没意思”,对齐帝撒娇道:“父皇,儿臣还是第一次看斗兽呢,快开始吧!”
“好。”齐帝看向女儿,尽显宠溺慈爱。“那就开始吧!--君悦,你可不要让朕失望哦!”
君悦淡淡回了一个字:“是。”
他的身后,是几十万百姓,连赫肇竟然将几十万条生命当做儿戏,当做一场娱乐,一场赌博。
这样的帝王,毫无怜悯之心,他的心里,只有他自己。
连飞凤鄙视的冷哼,这个贱狗,连她打他都不敢还手,更何况是猛兽,一会肯定吓尿裤子。
连昊站起身,走下台阶,与君悦隔了几步的距离,阴阴笑说:“二公子,你是王亲贵胄,身份尊贵,就不需要像犯人一样戴上脚镣了,请入场吧!”
说什么不需要像犯人,屁话,你们整的这一出斗兽不就是把我当犯人吗?
君悦斜了他一眼,视线直接越过他,看向他身后的齐帝,用足以让在场之人都听到的声音说:
“皇上,今日若君悦侥幸胜了,还请皇上兑现您的承诺,明日援兵姜离,抵御外敌,拯救您的子民。”
“朕答应过你的,就会做到。”
君悦抬手一揖,行了君臣礼。“皇上金口玉言,臣代姜离百姓,感谢您的恩德。”
他还真怕,这皇上不守信用。
“行了行了,赶紧走吧!”连昊不耐的催促。
这臭小子竟然忽视他的存在,简直岂有此理。
君悦不再言语,起身走下台阶,走向空无一物的斗兽场。
那是他的战场。
斗兽场里寸草不生,地上的尘土随风飞扬,正在等待着久违了的血腥侵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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圆形的斗兽场,两边各有一个门,一边是放人进去,一边是放猛兽进来。
君悦走到门边,“扑通扑通”的心脏狂跳不已。
说不紧张不害怕那是假,身后已经冷汗涔涔,要不是他还能保持着一份清醒,早就腿软趴地了。
开玩笑,前方可是凶残威猛的食肉动物,分分钟都可以把人撕了生吃的啊!
现在是真真的骑虎难下了,只能进不能退。要不然丢脸不说,姜离百姓也会丢了性命。就是硬着头皮,也得上。
有人过来,替他开门。
君悦看向替他开门的一双手,光滑细腻,纤细瘦小,不禁好奇的抬头看了他一眼,微微惊讶。这不是上次汐扶宫里衷心护主的小太监吗?
“你怎么会在这里?”
他主子貌似并没有来。
小尤子低着头,厚重的盔甲遮住了他的脸。“我家殿下让我告诉你,他明早想吃蛋羹。”
“……”
原来,那小男孩早就知道蛋羹是他做的啊!难道是王胖子把他供了出去?
也不对啊,王胖子都不知道他是谁。
那连琋是怎么猜到的?
这个答案,也只有亲自问他了。可这不是关键,关键是他传来的这句话,他说他明早想吃蛋羹。
他的意思是希望他能赢,希望他能活着回去吗?
这臭小子……面冷心热。
连琋,那个眼睛干净得如一汪泉水的小男孩,不知道上次的事,他是否还在介意?
等着,他一定会活着回去。
难得有一个食客认可了他做的菜,可不能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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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咚咚…咚…”
鼓声起,号角声嘹亮,众人沸腾。
君悦站在场中,凝眉冷目看着对面向他走来的物体:金钱豹。
我靠,竟然是豹子。
他还以为连赫肇有点良心给他弄只狼崽得了,没想到竟然是豹子。
它似乎已经饿得太久,刚刚被人放进来,一看到前面的食物,就迫不及待的向他走来。边走,边用贪婪的眼睛看他,脸上的神情似是不悦,好像在抱怨:会不会太瘦了。
瘦你妹,本公子这身材标准得不得了。
君悦双臂垂于身侧,双手握成拳,集中力量,青筋突起,进入作战状态。
刚才在场外,他十分紧张害怕。如今身处其境,站在了场内,他反倒镇定了。
豹,在四种大型猫科动物中体型最小,但速度最快。
眼前的这只金钱豹,是只公豹,体呈橙黄色,全身布满大大小小不同的黑斑。身长大概一米五左右,看他走路上下起伏程度,体重应在四十到五十公斤之间。
让他这种细胳膊细腿的跟四大天王之一的豹子决斗,齐帝这是想弄死他的节奏啊!
豹的速度非常快,奔跑时速可达70公里。可以说它是敏捷的猎手,身材矫健,动作灵活,既会游泳,又会爬树。性情机敏,嗅觉听觉视觉都很好,智力超常,隐蔽性强。
“吼。”
獠牙敞开,前身前倾。
它已经站在君悦的十米之外,一声嘶吼可以延绵数丈之远,气息都可以将它面前的尘土吹至君悦身上。这是动物的宣战方式。
它在观察,在准备进入战斗。
豹捕猎时,一般会将自己隐藏在密林中或藏在树上,待猎物经过时,一跃而起,抱其背部,咬其喉咙,待猎物死后才就食。
君悦在想,跑,他跑不过它;爬,也爬不过它;打,更打不过它。
那还能怎么办啊?
“吼。”
金钱豹又一声吼,已经做了起跑的姿势,前身几近伏在地上,后臀斜起,黄色的眼睛在强光下,瞳孔成了圆形,变换着不同的色彩。白色的长须随着它的呼吸,微微摇摆。
“呼!”
金钱豹一跃而起,一下子跃出一米多远,向君悦攻来。
以此同时,场外传来了众人的欢呼……“呼呼”,以及激烈的鼓声……“咚咚”。
君悦脚趾头抠着鞋底,全身的神经都紧绷了起来,牙关紧咬,双拳紧握,看着它以风的速度向他袭来。脚爪刨起的尘土被四级风卷起,就像自身带的旋风机一样向他攻来,威力凶猛无比。
奶奶的,能不能要点形象,搞得一身灰。
六十章 金钱豹
君悦在它扑向他的最后一跃时,侧身一躲,金钱豹扑了个空,身体惯性的往前冲去,带起了周身的尘土飞扬。
君悦疾步闪到金钱豹身后,本想来个踹屁。
但他到底是低估了豹的敏捷能力,等他冲到它背后时,金钱豹早已转过身,再次向他扑来。
“吼。”
君悦刹不住势,不得不与它正面冲突。金钱豹在跃起的时候,他也腾地而起,双方在空中相撞。君悦一拳挥了过去,正中它的右脸。
“咔咔咔。”他听到了自己拳头骨节错位的声音。
真他娘的疼啊!
不仅拳头疼,因为没躲过它的攻击,左臂被它的前爪猛地一扫。
利爪扫过之处,刮出了三道深痕,印出了三条血迹。他被直直的摔了下去,后背撞在了地面,疼得他眼泪差点掉下来。
“他娘的,你没看到吗?这是地面,很硬的。”
没等他缓过劲来,金钱豹已经跃到了他面前,张开血盆大口就往他脖子上咬去。君悦抬起手臂,抓住了它的前爪,推阻它的大口靠近自己。
“唔。你往哪咬呢!”
幸好这豹子的习惯是咬人的脖颈,而不是身体的其他部位。要不然,恐怕他现在一条腿都已经脱离了自己。
他奶奶的,昨天连昊说不会要了他的命,这也叫不要人命吗?
人与猛兽的力量到底悬殊,他又不是武松,可没那么大的力气与豹子掰手腕。
君悦的手臂在渐渐弯曲,金钱豹嘴里的晶莹液体不断的滴到他的脸上,呼吸离他的鼻子越来越近。
“我靠,你多久没刷牙了。”
这豹子近期肯定是便秘了,口气好臭啊!
这臭气,就是不被咬死,也被熏死。
“去你大爷的。”
君悦腿部一个发力,踢在了它的肚子上。同时手臂一收,向侧翻身,脱离了它的魔爪。
“吓。”
“啊!”
场外之人惊呆了。
不是惊吓也不是惊讶,是惊呆了。
高台上齐帝口中的茶水差点没形象的喷出来,提着拂尘的总管太监方达忍着肩膀抖动,妃嫔低头绣帕掩鼻以示尴尬,百官面面相觑嘴角抽搐,负责打鼓的人手也明显的慢了半拍。
有人不可置信脱口而出:“这样也可以。”
君悦在地上翻滚了一圈,鲤鱼打挺站起,两腿扎稳马步,恢复到最初的战斗状态,顺便抬手抹了一把脸。“太他妈的恶心了。”
可当他看到金钱豹的样子时,表情也是和场外人一懵。“嗯?”
这么紧张激烈的生死搏斗,竟然还插播尺度这么大的广告。
场外有些女人,已经拿了帕子遮脸,大人已经用手遮住了孩子的眼睛。
再看看围场中的金钱豹,正四脚朝天躺在那里,后爪正捂着自己的一柱擎天,不断的打滚,疼痛难耐。
哦,忘记了你是头公的!
对不起啊!
很痛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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君悦也是无语,随便一脚都可以使出猴子摘桃,嗯,不,应该是撩阴脚。
没想到这招不仅对人管用,对动物照样管用。
看来,人与动物的某些构造和功能是相同,被伤到了引发的后果也相同。
“真是天助我也。”
“既然这么管用,再来一次。”
君悦以百米冲刺的狠劲冲了过去,金钱豹反应迅速,管不得疼不疼痛了,也一跃而起。双方都是聚力往前冲刺,攻向对方。
君悦在它扑向自己的上空时,猛地刹车停住,翻身伏下面朝黄土,手臂撑在地面上。以此同时,右腿向后抬起往上一踢,又来一招撩阴脚。
金钱豹眼看着就要咬到他的脖颈了,哪知对方竟然趴下,它在半空中根本无法控制自己的身体,腹部要害全部大空,自己的一柱擎天又被猛地一击,痛得它直往地面栽去,脸撞到了地面上,滚出了好几圈。
“吼。”
这一声吼,并非攻击时的吼声。声音较小,是痛苦的吼声。
君悦再次站起,两腿稳健扎步,调整呼吸。周围响起了喝彩和欢呼,掌声不绝于耳。
虽然他刚才的那一招并不怎么光彩,但是不得不说,他的动作真的太美了。
“精彩。”
“太美了。”
他就像一个舞者一样,身体与地面平行却又不挨着地面,面部抬起,眼睛直视前方,右腿踢起,白袍起舞,划出一个优美的弧度。空中橙黄色的豹子,就像是他的脚尖顶起的彩虹一样,唯美绽放。
原来斗兽,也可以像跳舞一样优美。
君悦嘴角上扬,这还要感谢她前世练了舞,这阵子又一直在练武。这身体的柔韧度本身就有先天优势,再经过他的锻炼,下个腰做个平板后踢个腿,小意思。
不过他可没时间骄傲,赶紧屏住呼吸,一鼓作气冲到金钱豹的脚边,抬起右脚往金钱豹的眼睛上就是一踢。同时,嘴里的二氧化碳像自行车轮胎漏气一样,喷洒而出。
“吓。”
“砰。”距离远的人听不到,可是君悦听到了。金钱豹的眼睛,破了。
血水喷了他满满的鞋面,有几滴喷洒到了他白色的裙摆上,如一朵朵妖艳绽放的红玫瑰。
“呼呼。”欢呼声更激烈了。
“咚咚咚。”鼓声更猛烈了。
“啪啪啪。”掌声更热烈了。
金钱豹又再次站起,即便是受了重伤,也丝毫不影响他的斗志,反而更加凶狠。
“吼”,它仰天长啸了一声,身体再次跃起,向君悦攻来。
君悦没有正面迎敌,因他知道如果正面迎敌,他绝不是对手。
白齐说过,当你的力量不如对手的时候,就要防守保存体力,待对手露出破绽时,正中一击。
所以,他选择跑。
打得过就打,打不过就跑。这可是他叫房氐几人做事的首要原则。
不过跑也得有技巧。君悦尽量选择金钱豹的右边跑,因为右边就是它眼睛瞎了的一边,是它的盲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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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条腿和四条腿赛跑,两条腿是跑,四条腿是跳跃。谁的速度快,一目了然。
君悦能感觉到,金钱豹的前爪,已经抓到他的裙摆了。
“快啊!快跑啊!”
“快啊,它追到你了。”
人群手趴在铁栏上,不断的呼喊干着急,激动地小心脏也跟着紧绷吊起,仿佛自己就是君悦。
“咚咚咚。”鼓声更急了,就像一捧珍珠散落在玉盘上发出的声音,急促得没有间断。
近了,更近了,铁栏已经近在眼前。
场外的人已经自动退离铁栏几步,不是想给君悦留出空间,而是他们怕金钱豹撞塌了铁栏。
距离铁栏还有一米远,君悦奋力一跃,双手抓住铁栏,双脚离地。下一秒,身体往左反转,以背靠铁栏,面向金钱豹。同时力量全部集中于右脚,往向他冲过来的金钱豹的脸上横扫了过去。
“耶!”
“中了。”
场外又是一阵欢呼声。
金钱豹在半空中受到重击,身体痛得不受控制的往地面砸下,在地面上滑出了几米远,溅起灰尘滚滚。
身上的橙黄色毛有些已经磨掉了,有些沾了血水,有些满是灰尘,狼狈不堪,哪里还是刚刚进场时,毛色发亮华顺,虎虎生辉的样子。它破了的眼睛,刚又被君悦踢了一脚,鲜血喷涌而出。
君悦自己也好不到哪去,从铁栏上跃下,曲腿弯腰半蹲,一手撑于地面,一手斜飞向后,喘着粗气。发丝散乱,贴在了脸颊上,汗水顺着发丝流下,滴在了尘土里。
“好精彩。”
“这也新鲜,不像以前的人,只会蛮打拼力气。”
“说不定,这人还真的能赢。”
“啊,那不行,我可是压他输的。”
……
趁着战斗两方喘口气的机会,人群议论纷纷。
谁也不敢再质疑这小小少年的能力,最初看轻他的眼神,不屑的言语,此刻已经被完全否定。
这个瘦骨如柴,白白嫩嫩的姜离质子,肆意飞扬却又勇猛狠辣,也许真的能活着走出来。
不仅能走出来,而且是完完整整的走出来。
“呵呵,呼呼。”君悦弯腰大口呼吸,克制自己不能一头栽下去。耳边冒出的热气堵住了整个耳孔,胀得难受。
他与金钱豹过的招数不多,但每一招都是用尽全力。
他感觉自己的胸口极度的缺氧,怎么呼吸都不够。喉咙干哑得像要冒火似的,生涩刺痛。眼睛充了血,咸得要流下泪来。
他现在,很需要水,大量的水。
“哎,这位壮士,喝口水吧!”
六十一章 以退为进
“哎,这位壮士,喝口水吧!”
真是想睡觉,就有人送枕头。
君悦转头看去,有个好心的小哥透过铁栏,给他递了个水袋。
君悦嘴角露出一抹邪魅的笑容,站起身走过去,在他期盼的目光中,接过水袋。
那小哥高兴道:“壮士你真厉害,一定要赢啊!我可是压你赢的。”
壮你妹啊!本公子哪里壮了。
“多谢。”君悦颠了颠手中的水袋,嘴角的邪魅更加张扬了。
那小哥眯了一双眼睛,笑得跟门上的福娃似的,非常高兴。
君悦指了指他身后的一个人,“也把你的水袋给我吧!”
小哥后面的人一愣,但还是解下了腰间的水袋,递给了君悦。
之前给他水的小哥不解问道:“壮士要那么多水做什么?”
君悦只是笑着接过,并无言语。然后转身,往金钱豹的方向走了两步,打开第一个水袋,丢了过去。
“啊?”
“他是不是有病啊!”
“你这话真傻,他本来就是傻子,傻子的行为不就是傻吗,你真是个傻子。”
众人又是惊讶又是疑惑又是奇怪,怀疑君悦是不是斗傻了,竟然给金钱豹水喝?
金钱豹看着面前不断从袋口流出的清水,迫不及待的站起身伸出舌头,舔着袋口的清水。
君悦露出意味深长的一笑,转头望着高台上的连昊,也打开了手中的水袋,喝了两口。剩下的,直接浇在头发上。
我靠,真舒服。
凉水触到头皮,就像热铁遇到冷水一样,顿时一片凉爽。湿透的乌发贴在脸颊和脖子上,随着他呼吸的浮动而上下起伏,说不出的诱惑。
君悦看向金钱豹,这家伙也累得够呛。
“要我说,咱们今天也算不打不相识。其实,你看着也挺漂亮的,要是可以,我真想收你做个宠物。”
嗯,这宠物是不是有点大了。
“不过恐怕是没有那个缘分了。今天不是你死,就是我死。”
“但,只能是你死。”
君悦说完,面目发狠,将手中的水袋砸了过去,同时向金钱豹冲了去。
金钱豹反应迅速,“吼”了一声,也迅速跃起,向君悦攻击而来。
这一次,是正面冲突。
两只手臂和两只脚爪在半空中相撞,君悦拳打脚踢,使出了浑身力气。金钱豹亦是发了狠的攻击,利爪刮破了衣裳。
妈的,实战和打沙袋果然是不一样的。
数十招过后,君悦还是敌不过的被金钱豹推着往后退,后背撞在铁栏上,“砰”的一声,铁栏晃了晃。
“啊!”周围人惊呼。
“咬啊,快咬。”
“咬死他,咬死他我就赢了。”
君悦想骂娘,你丫的是和谁一类的?
金钱豹的血盆大口不断的往君悦的脖颈扑来,却被君悦死死抵住前爪,獠牙与脖子总是差那么一点点距离。
君悦借着后背铁栏的力道,一脚顶在了栏杆上,瞪着眼睛死死的抵住金钱豹的前爪,不让它越前一步。金钱豹眼看脖颈就在眼前,却怎么也咬不到,越来越急躁,越来越愤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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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吼。”
金钱豹换了策略,不再抵死往前,而是放开君悦的手臂,后退一步,前身微倾,准备再次一跃而起。
平平推出去的力,力道很小。但是如果往后一缩,再聚力一推,力道就会增加数倍。
这叫,以退为进。
金钱豹是非常聪明的动物,它以往的猎食经验告诉了它这个道理。所以,它先后退一步,再聚力往猎物扑去。
君悦知道它的意图,但却没有退开的意思。
这对他,也是个好机会。
他取了肩侧的一把头发咬在嘴里,又解下自己的腰带,两端绕过手掌,用力一扯,腰带发出了“砰砰”的紧绷声。
“怎么还解了腰带了呢?”人群不解。
“可能是衣裳太紧了,碍事了吧!”
“难不成内急了想就地解决?”
……
金钱豹“吼”了一声,再次跃起,攻向君悦。
君悦剑目横对,扭了扭自己的脑袋,立时“咔咔”的关节声作响。他站在原地一动不动,看着金钱豹的倒影在自己的瞳孔里放大,嘴角露出邪魅的笑容,神采飞扬。
“他傻了,怎么不躲啊?”
“哈哈,腿软了吧!”
人群中嘲讽的声音又传来。
却在金钱豹的前爪快要触碰到君悦的脸时,千钧一发之际,君悦人影一闪。人们还来不及看清他是如何移动的,他人已经来到了金钱豹的身后。
金钱豹没能扑到君悦,四爪紧紧的抓在了铁栏上。
“哐哐。”铁栏晃了三晃。
君悦深眸瞬间狠戾跃出,咬着发丝的牙齿更加用力。
等的就是这个时候。
他背对着金钱豹的后背,在它还没来得及转身之前,手里的腰带已绕过了它的脖颈,右腿往后滑出一步,与前腿呈前后叉开状态,背部发力往后一撞,将金钱豹的身体死死的摁在了铁栏上。同时双臂发力,勒着金钱豹的脖颈压向前。
金钱豹的身体被往前压,脖子却被往后活勒,呼吸越来越困难。四肢不断的挣扎,试图摆脱掉脖子下的勒绳。
场外的人群看着这一幕,皆是屏住了呼吸;高台上的帝后、文武百官,已是紧张的站起身来;鼓手已经停止了打鼓,怔愣的看着场中一黄一白,一人一豹的较量。
斗兽场陷入了安静,只听到四级风吹着军旗“哗哗”声响,以及场中一人一豹“呼呼”的粗重呼吸。
那个纤细的身影,与比他大两倍的金钱豹相比,一点也不逊色。翻飞的白色锦服,在偌大的斗兽场中,夺去了所有人的目光。
金钱豹即便处于绝境,也不能忽视了它原本的力量。尤其是在濒临死亡的时候,更是奋力挣扎。
金钱豹四爪抓着铁栏,借力使力。君悦的后背被它顶得弯腰,脚掌也在往前移动。斗大的汗珠从额间流了下来,流到嘴角,流进眼睛里,流到脖子上。
人的力量毕竟是有限的,就算是爆发的力量,也无法跟自然野兽相比。
君悦的脚步不断的在往前滑,后背的金钱豹就有更多的空间可以挣扎。它的重量太重了,君悦根本承受不起。它在挣扎的同时,身体也在不断的往下滑。渐渐的,就要跳出了君悦的腰带勒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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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加油啊!大哥哥。”
君悦的耳朵里,此刻全是呼吸声。脑袋因缺氧而变得混沌,眼前的地面渐渐模糊。
他忘记了思考,只是机械的本能的脚下用力,后背后顶,双臂往前用力。
“大哥哥,你不能输。”
偶然听到这样一个清脆的声音,就像人在梦魇中垂死挣扎时突然传来的清悦琴音一样,让他的意识渐渐苏醒了过来。
会叫他大哥哥的,只有一个人。
他不敢回头去寻找声音,因为他没有多余的精力。
脑子清醒了,思路也就清晰了。
君悦双脚往前移动了一步,然后在身后金钱豹的奋力挣扎中又重重地往后一撞。
“哐”的一声,在安静的空气中,尤为的响,击得人们身子一震,心脏也跟着一抖。
金钱豹与铁栏撞击,铁栏晃了晃,摇摇欲坠。
君悦右脚勾住了铁栏,左腿向前,后背扣住它的身体。手更加紧力的扯着腰带往前,手臂肌肉突起,青筋暴出,腰带上的丝线嵌进肉中也不自知。
以退为进,跟它学的。
空气中传来腰带紧绷的声音,以及金钱豹“呵呵”的垂死挣扎的喘息声。
金钱豹的四肢被君悦奋力一顶,顶出了铁栏的缝隙之外,再没有任何物体可以支撑,只能在空中胡乱挥舞。
渐渐的,挥舞的力道越来越小,嘴巴大张,瞳眼扩散,喉咙中的空气也越来越少。
整个斗兽场,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怔怔望向围场之中。
都到了这个时候,众人也不知道是该希望人赢,还是希望豹子赢?似乎这个答案,此刻也没人会关心了。
君悦感受着身后挣扎的力道越来越小,渐渐的,挣扎的力道没有了,头顶的呼吸也没有了。他仍然机械的维持着勒死它的状态,一切仿佛都是静止,像一幅画。
久久,空气中才传来声音,“啪啪啪啪……”
掌声起,鼓声再次起。
君悦知道,他赢了。
赢了。
“砰”的一声,身后的金钱豹没了支撑,自由落体的掉落,扬起一团灰尘。
“呼呼。”君悦全身力气被抽干,瘫软在地,背靠着铁栏,大口大口的喘气。四级风吹起的灰尘,不断的跑进他的嘴巴和鼻孔里,堵住了他的呼吸。
“我的形象啊!”
是彻底被这畜生害没了。
六十二章 赠与珠花
金钱豹死了,这一场斗兽,君悦赢了。真是几家欢喜,几家愁啊!
赢了的赢了个翻天,输了的直感叹人不可貌相。
帝后百官依次走下高台,走进围场里,一直到君悦跟前。看了看地上口吐白沫的金钱豹,再看看靠着铁栏喘气的狼狈少年。
未时,是一日里太阳最毒的时候。
强烈的阳光照射在君悦白皙的小脸上,映得他的小脸更加的惨白。但那双桀骜不驯的眼睛和肆意飞扬的神情,是宁死的不屈,还有天生的傲骨。
君悦仰头,对上齐帝威严的双眸里,嘴角扬起了胜利的笑容。
他挪了挪脚,由坐转为跪,声音嘶哑道:“皇上,臣侥幸胜了,还望皇上遵守承诺。”
齐帝居高临下的看他,“朕九五之尊,金口玉言,决不食言。明日,朕会让宋江整军,出兵支援姜离。”
“臣代姜离百姓,谢皇上隆恩。”
让宋江带兵是最合适不过。
陈金烈去年刚刚与姜离的士兵交战,此时双方还是不要见面得好。否则支援不成,反倒起了内讧。
连昊阴着一张脸,凉凉道:“二公子果然是武功高强,心狠手辣,竟能将一只豹子给活活勒死。不如改天,二公子再给我们开开眼,试试斗老虎,斗狮子如何?”
斗你妹啊!
把他当什么了,哗众取宠的宠物吗?天天给你们娱乐的犯人吗?
“这主意不错。”君悦对上连昊,笑说:
“素闻齐国的将士各个骁勇善战,君悦更是每天听宫里的宫女太监说大皇子身材魁梧,身手了得,做梦都想伺候您。要不然,哪天大皇子也来和狮子斗一斗,也让齐国的百姓开开眼。”
“放肆。”连昊怒道,“你把本宫当……”
“好了。”齐帝制止了他的话,“既然比赛已经结束,就回去吧!”
君悦乖乖应下,“是,皇上。”
齐帝点点头,转身离开了围场。随他而来的皇子公主,也都跟着出去了。
连飞凤跟在芸妃的身后,走了两步,又回过头来看君悦一眼。见君悦也正在看着她,忙闪躲的转过头去。
君悦笑了笑,这丫头,估计是想到上次去芳华苑闹事打了他,他当时没还手,现在后怕了吧!
其实,这丫头心肠不坏,只不过是被宠坏了而已。
“大哥哥。”
嗯?身后传来声音。
君悦转过去一看,正好看到云巧兰蹲下小身子,小手从铁栏外面伸进来。“大哥哥,给你。”
“什么呀?”君悦朝她的掌心看去,是一朵漂亮的珠花,黄白色的玉兰。
他往她的头上看去,双丫髻的一边上也插了枝玉兰珠花,与她手上的一模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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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要给我?”君悦问。
云巧兰点头,“是呀,大哥哥快收下。”
她好像很着急,手里的珠花被她扔到了他的裙摆上。
君悦捡起来一看,珠花有两个手指头大小,在日光下泛着洁白的光泽。“你送我这个做什么呀?”
他又用不着,送他一块糕点他会更喜欢。因为他现在很饿。
“巧兰。”
云巧兰的爷爷,集客居的老板找了过来。见自己的孙女跟君悦在一起,忙将她拉了起来。“巧兰,快跟爷爷走。”
他的眼里,有戒备,有惶恐,再也不复当初他是老板,他是住客时的慈眉善目,和蔼可亲,再也没有了他要他当掌勺时期盼的目光。
因为那时候的关系是简单的。
云巧兰不情不愿,一步三回头的被他爷爷拉走了。
君悦内心酸楚,他好歹也跟他们相处了两天的时间,如今见到他就跟见到蛇蝎一样,避之不及,有必要这样吗?
可换位思考,老板的举动也是正常的。他把自己定位得很清楚,他就只是一个普通老百姓,他担不起窝藏质子的罪名,他要保护一家老小。
哎,这个世界,天下要都是一家人,不分彼此,那该多好啊!
如今在这异国他乡,形单影只,每个人对他不是鄙视,就是避之不及,连个朋友也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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帝后同乘的马车,是一座能容纳十人左右的宽广车辇。马车内茶水,糕点,团扇,痰盂,所需之物一应俱全。
通往皇宫的街道宽阔又平坦,马车平稳得一点摇晃的感觉都没有。
齐帝手肘撑在矮几上,手掌弯曲成拳状,抵在太阳穴下,闭目养神。岑皇后正拿着团扇,有一下没一下的替他扇着。
马车轱辘辘行驶了一段距离,所过之处生人勿近,闲人回避。
“你觉得这个君悦如何?”齐帝问道。
岑皇后没想到他有此一问,手中的团扇一顿,而后才说:“臣妾觉得,他甚是有胆识。”
难怪之前派去芳华苑的人一个个的都遭了毒手,原以为那不过是他瞎猫碰上死耗子而已。没想今日所见的,他竟是个身手如此了得的人。
一想到那王八蛋对自己儿子……
她就恨不得杀了他,然后剁了喂狗。
齐帝叹了口长气,“他只身入朝堂,不卑不亢,凭一己之力同满朝文武辩驳,求得朕出兵支援姜离的机会。视为有勇有胆。
他明知道这个所谓的困兽之斗其实是惩罚犯人的刑罚,却一句话都没有抗议,就接受了昊儿的挑战。可见他,能屈能伸。
再看他今日斗金钱豹,他懂得回避自己的弱势,利用自己的优势。每一步引诱,每一个布局,都在他的掌握之中。心思玲珑,聪明睿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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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样的一个人,若是重用得当,一定能成为我齐国的栋梁之材。”
岑皇后道:“可惜,他是姜离的人。”
姜离,曾经造过反呢!
齐帝叹了口气,“的确是可惜了。”
岑皇后做了他快三十年的妻子,当然知道他的脾气想法。他刚说上一句,她就知道他下一句要说什么了。
“皇上是想,杀了他?”
齐帝睁开眼睛,瞳孔中已渐有杀意。“此人,不为我所用,必为我所杀。否则将来,必是我齐国之患。”
“就他?”岑皇后不信,“不过一个黄毛而已,皇上不必忌惮。”
齐帝摆摆手,“你不懂。想吴国的骠骑大将军上战场赚取功名时,也不过十五岁。像君悦这样的人,缺的只是机会而已。”
这样的人,是不甘心一辈子留在这齐皇宫做人质的,他迟早会想办法回到姜离去。而如果他一旦回去,还能没有机会吗?!
乱世若启,他是否也有问鼎的野心?
且姜离能反第一次,就能反第二次。
“可是陛下,如果他无缘无故的在我齐皇宫死了,那该如何向天下人解释?”
她派人去芳华苑,也只是想给那小子点颜色瞧瞧而已,可没想过要杀她。毕竟他是姜离的质子,随便杀了他,会坏了皇上的计划。
“这的确需要从长计议,不能留下口实,否则天下人都会骂我们齐国没有容人之量。”
也就是说,既要达到杀人的目的,又让他看起来是自然的死亡。
岑皇后想了想,提议道:
“陛下,眼看夏猎就要开始了。不如,就在那时候动手吧!刀箭无眼,猛兽出没,即便出个什么意外,也实属正常,怪不得咱们。”
“对啊,朕怎么把这是给忘了呢!的确是一个好机会。”
夫妻两个狼狈为奸,一拍即合。
远在围场的君悦,无端的打了个哆嗦。
难道是要感冒了的前奏?
本公子好不容易威风了一把,可不想就这么快蔫不拉几的又躺在床上。
六十三章 矛盾综合体
“哈咻……”
君悦揉了揉自己发痒的鼻子,很不雅打了个大大的喷嚏。
刚才出了一身的汗,中间又用冷水浇了头,现在又吹冷风,还真的有可能是感冒了。
哎,回去桂花又要念叨一阵子了。
“你知不知道,在恒阳,一个男子收了女子的饰物,代表了什么?”
君悦转头看去,连城俊朗清雅的身影映入眼帘。
他着一身青灰色的锦服,腰间系一条金银花镶边的腰带,上系一块墨玉,整个人看起来有一种如孤月的清冷。
不笑的时候,似月清冷。笑时,又如阳光明媚。
这个人,真是一个矛盾的综合体。
恒阳的男子,装束都是比较简单。就他见过的大多男子,他们的腰间都只挂一样饰物,并不像姜离的男子左边一块玉右边一个香囊,中间还挂个绦子什么的。
“代表什么啊?”君悦转动着手里的珠花,不就是一个小女孩的首饰嘛!
在现代,对于优秀崇拜的男生,女生也会送花啊!你是没见过现代的追星,那是有多厉害,保镖开道都走不动。
呵呵,他今天也做了一回男神。
连城蹲下身子,拿过他手里的珠花。“代表这个女子,喜欢这个男子。”
“啊?”君悦一愣。这难道就是传说中的私相授受?“你会不会搞错啦,她只不过是个五岁的娃娃而已。
连城扬了手中的珠花,“年龄可以搞错,可东西是真的。”
君悦真是无语了,他这来古代走了一遭,桃花运怎么这么旺啊!
先前有个莫名其妙的断袖,如今又来了爱慕者。这爱慕者还是个五岁、牙都没长齐的小女娃。
这个时代的孩子,没有电视没有电脑没有手机,教育制度如此森严,谁教他们早恋的?
像连城这样十五岁的初中生,谈个恋爱都还算是早恋呢!何况是一个小小屁孩。
她心理年龄都有三十了,就是对连城连琋,他都觉得是老牛吃嫩草。对一个五岁的小女娃,他可真是下不去手。
那可是毁三观,残害祖国花朵啊!
君悦凑脸过去,揶揄问道:“那你有没有收到过哪个女子给你的饰物啊?或者,你送给哪个女子饰物了?”
距离太近,连城都能感觉到他轻软的呼吸,白嫩的脸上顿时起了一层红晕。
他只觉得背脊一僵,眼睛转溜转溜的不知该看向何处。
君悦忍不住的“扑哧”一声笑了,这古代的小男孩,怎么脸皮比女孩子还薄啊!
瞧瞧云巧兰,五岁就跟男孩子表白了。他都十五了,被问到有没有喜欢的女孩子,还脸红。要是他现在亲他一口,他岂不是非他不嫁了。
连琋也容易脸红,他们还真是同一个爹生的。
君悦拍了拍他的肩膀,“老兄,你这样子可泡不到妞。要不然你告诉我,你喜欢谁,哥帮你去追,保准把她追来给你当媳妇。”
“泡,妞?”连城一脸茫然。
泡酒泡澡他知道,可泡妞是何物?
妞,女孩之称。难不成他要泡……人,难道他要做人彘。
太恶毒了。
“……”君悦反应过来。又说漏嘴了。“哎,你别管,你就告诉我,你喜欢谁?”
“我没有喜欢谁啊!”连城一脸茫然。不是说他的事吗?怎么说来说去,绕到他身上来了呢?“而且,我不一定比你小。”
君悦狐疑,“真没有?”
连城答得肯定,“没有。”
君悦见他不似说假,暗想这齐晴郡主原来是单相思啊!
不过,这也不难解释,连城的母妃是被皇后赐了条白绫悬梁自尽而死的,他肯定是恨极皇后的。而齐晴又是皇后的人,他怎么可能会喜欢上皇后的人。
连城,他一直活在缺少爱和仇恨中,他活得太累了。因为累,所以清冷。
“啊!”君悦突然的,大喊了一声。
连城吓了一跳。“你干什么?”
这人,说话一乍一呼没着没调的,他都赶不上她的思维跳跃。
君悦指了指他,“你也像我一样,喊出来吧!喊出来会很舒服。”
连城本能的摇头,大白天的乱喊乱叫,成何体统。
而且,他也不认为喊出来会舒服。再说,他身体也没有哪里不舒服啊!有毛病的是眼前的人,莫名其妙。
“哎呀,这里空荡荡的又没人,你就当陪我发疯,把心里不愉快的东西全喊出来。像我这样,啊!”
君悦又来个仰天长啸。
连城直接拿了手指塞住耳朵,皱眉看着眼前的神经病。
但,他是怎么知道他心里不舒服的?
君悦似乎知道他在想什么,解释道:“你呀,不开心全写在脸上了,就好像别人欠了你十万八千两似的。你要是觉得不好意思,就捂上耳朵,闭上眼睛。”
连城翻了个白眼,“掩耳盗铃啊!”
“……”君悦结舌,这小孩子怎么这么难骗啊!“哎呀,别去管这些,喊出来才是最要紧的。试试吧,很管用的。你看我现在这副鬼样子,你那一声喊,总不至于比我还狼狈吧!”
君悦发髻散乱,有几丝还贴在了脸上。白色的锦衣上满是灰尘,有几处地方还沾了血迹。整个人就跟刚从土匪窝里爬出来似的。
连城半信半疑,在君悦鼓励的神情中,张开了嘴唇,试图了几次之后,一个“啊”终于破口而出。
“哎!对啦!”君悦笑道,“再大声一点,你就当心里的不愉快是一个雪球,你要把这个雪球给喊出来,拼了命的喊出来。”
连城又加大了分贝,“啊!”
“对,再大声。”
“啊!”
“不错,冲破你的极限,用力的喊出来。”
“啊。”一声长啸。
君悦点头,这还差不多。他也扯着嗓子,跟着喊:“啊!”
“啊!”
“啊!”
……
两人你一声我一声,像对歌一样轮番上阵。长啸伴随着四级风,散播到这座城的每个角落,徘徊而去。风“呼呼”从他们耳边刮过,喊着喊着,两人都笑了出来。
“你有没有觉得我们很像傻子?”连城道。
君悦歪着头,笑说:“办法是傻了点,不过有效啊!你现在是不是觉得心里舒畅了很多。”
连城点头,“嗯,的确是。感觉积压了十几年的闷气,全都烟消云散了。君悦,你怎么懂得这么多?”
“经验呗!你看你大哥这么羞辱我,我又不能找他算账,当然得自我调解喽!不然我肯定会被气死。呵呵!”
“你不恨我皇兄吗?”
君悦摇头,“不恨。人生很短,不过数十年光阴,何必浪费时间在别人身上,好好活着,方不负光阴。
且每个人活着,都有自己的理由。有的为抱负,有的为权势,有的为名利,有的为荣誉,有的为所爱的人。
无论是出于什么理由,我们都只是想好好活着而已。不是吗?”
只是想好好活着而已。
连城道:“你倒真是潇洒。那你呢,你活着又是为什么?”
“我啊!”君悦望向天边的云层,“我活着,是为一个承诺。”
“承诺?”
“嗯。”君悦完全不顾及地上的灰尘肮脏,双臂枕在脑后,仰躺望天。
“是我一个故友,他让我好好活着。我小时候很怕死,所以做什么都逆来顺受,就怕被打死。
后来有一天,我遇到了他,他对我很好,我也愿意与他同生共死。可就在我们一起死的时候,他又让我好好活下去。是不是觉得很矛盾?”
她自问自答:“这世间就是有很多矛盾的人矛盾的事。两个相爱的人,都说愿意和对方同生共死,可真到了鬼门关,彼此都还是希望对方能活下去。”
君悦自嘲一笑,也不知道为什么会跟他说这些?
人死如灯灭,独留一具尸体,证明你在这世上存在过。其他的,当真是什么都没有了。
“为了一个承诺而活,不觉得很空虚很寂寞吗?”连城不解。
君悦道:“也许吧!也许活着活着,人就变了。活着的人,会成为死了的人的唯一。但死了的人,只会是活着的人的过客。”
六十四章 哭得像小孩
日落西斜,残阳卷卷。
橘红色的夕阳正在释放着属于它短暂的璀璨,玉兰的清香随着晚风旖旎于空气中,成了最自然的清新剂。昏鸦已出巢,哀啼声切切。
城内最高山上的向阳寺传来了沉闷的暮鼓钟声,为这血腥的一日画上了圆满的句号。
君悦和连城漫步在皇宫幽深的宫道上,两边的宫墙高耸,墙角处置了灯塔,塔中已燃了蜡烛,一排一排的如流星划过。豆点的烛火在暮色中忽明忽灭,照亮了宫道的幽长。
皇宫的路,真的很长。
“今天,谢谢你。”连城的声音在寂静中响起。
经过那几声喊,他心里的确舒服了很多,整个人都觉得轻松。
不过,他想他离神经病也不远了。
君悦会心一笑,“谢就不必了,我也没真正帮了你什么。我也很开心,没想到我来这里几个月了,你倒是第一个肯与我说话的人。”
他们两个的处境相似,住在最尊贵的地方,吃着最好的食物,却依然觉得寂寞。因为没有可以说真心话的朋友。
真心和朋友,在这地方是最奢侈的东西。
君悦又说:“你以后心情不好了,也可以用这个方法。如果你想聊天,也可以过来找我,反正我闲得很。”
“这么说,你以后会陪着我了?”他问得小心翼翼,又带了些许的希冀。
昏暗的烛光映在他腰间的墨玉上,墨玉反射着柔和的亮光,将他衣裳上的金银花瓣映得如初绽放,栩栩如生。
他喜欢金银花。
他也很像金银花,花开两色。性子如江南三月春,虽带着春意生机,却寒冷料峭。
君悦点头,“只要我有空,都会陪你。”
十五岁的男孩,正是身体的发育期,思想的成长期。如果从现在开始,循序渐进的慢慢教育他,诱导他,将他从极端之路上掰回来,让他以后的人生中多一点希望和阳光,少一点孤单和仇恨,应该是还来得及的吧!
君悦真是佩服自己,来到这东泽大陆的战乱年代,他不仅肩负保护自己子民的任务,还得教导人。
嗯,管的太宽了吧!
这个地方的事,他可以打听了解,这里的人,他可以结识,唯独不能参与。不参与他们的争权,不参与他们的夺利,将自己置身事外,方能保命。
“如果你不是姜离人,该有多好。”
连城的声音传来。
姜离,是他们最不屑提起的名字。
君悦转头看他,狼狈的一张脸上,如潭的双眸流光闪动。
她道:“那又如何,朋友是不分国界地域的。朋友就仅仅是朋友,无关民族,国家,利益,权势,地位。
在朋友关系中,双方都是站在平等的位置上,谈论他们喜欢的话题。比如饮食,文化,诗词,音乐,绘画等等。这才是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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朋友?
连城嘴角讽刺一笑。
这世间哪有纯粹的朋友,就比如他靠近他,也不是为了做朋友。
再者,世间之人,怎么可能会是平等。
“你说的,真是闻所未闻。”
人分高低贵贱,这是亘古不变的定律。就像他是高贵的皇族,而那些在斗兽场里的犯人,是罪犯,是贱民,皇族和贱民是不可能成为朋友的。
君悦无奈的摇头,他一个现代文明人的思想又怎么可能跟封建社会人的思想相比。
他们从小接受的就是尊卑教育,阶级等级的划分,这样的思想在他们脑海中已经根深蒂固,又岂是他一言一语能改变的。
两人不再执着于这个话题,又聊了其他。
走着走着,芳华苑已近在眼前。
两人提出了告辞,各回各家。
---
桂花瘫在院门口的墙根上,双手无力的垂于身体两侧,两眼空洞无光。头上的太监帽也不知丢哪去了,脚上也丢了只鞋子,头发凌乱的搭在肩上。
这副样子,真像一个被非礼了的良家少年。
他旁边放了两个食盒,原封未动,想来午饭和晚饭都没吃。
君悦走过去,踢了他两脚,叫了两声。“哎,哎。”
没反应。
他又弯腰,伸手在他面前晃了晃,“嘿嘿,醒醒。”
还是没反应。
“不会over了吧?”君悦吓了一跳,忙出手在他人中的地方,用力一掐。
“嗯……”桂花哆哆嗦嗦的终于有了反应。
他身体随着人中之处的疼痛一抖,而后清醒了过来。空洞的眼中终于有了焦距,眨了两下,在看清眼前的人后,身体猛地一个激灵跪了起来,颤抖着手伸过去,又是摸着君悦的头发,又是捏他脸的。
“活的。”
君悦满脸黑线。
不是活的难道是死的啊!
桂花待确认眼前的人真的是自家主子之后,猛地一把抱住了他,“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君悦吓了一跳,还没从他一连串的动作中反应过来,怎么还哭上了呢?
这是怎么了,怎么跟死了人一样啊!
啊,呸呸,乌鸦嘴,哪来的屎人。
“公子…呜呜…奴才以为再也见不到公子了…呜呜…奴才说过要保护公子的…他们不让奴才出去…呜呜…对不起,公子,奴才没用…呜呜…”
他说得断断续续,头不着尾,脸趴在君悦的身上抽噎,带着哭腔一直重复着“奴才没用,奴才没能好好保护公子”。
君悦呼吸有点困难,这“老”家伙抱他抱得太紧了。
不过,他也没出声制止。
这还是他第二次见到这家伙哭,第一次是在除夕那夜,他喝醉了酒,发泄了心中苦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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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起上午的时候,他趁桂花还没回来就走了。桂花回来见不到人,定是急疯了找他。再听了宫里人的议论,定是知道他跑去斗兽去了,想跑出宫去看看,却被禁军拦下。
现在都这么晚了,还没见他回来,桂花定是以为他已入了猛兽之口吧!
这个相依为命,亦父亦兄亦友的太监,他是君悦无聊时打趣的对象,人有点傻,快四十岁了还有一颗未泯的童心。如今,却像一个孩子一样哭得稀里哗啦。
得仆如此,此生无憾。
“好了好了。”君悦拍着他的背,安慰道,“好啦,我这不是好好的回来了吗?没事,你先放开我。”
桂花撒娇了,倔道:“不放,奴才再也不放开公子了。”
君悦翻了个白眼,“你再不放开,我就被你勒死了。”
“啊?”桂花忙松开了他,见君悦涨红了一张脸,又是内疚的自责。“对不起,公子,奴才伤着您了。--哎呀,公子,你受伤了。”
君悦的手臂上,有金钱豹的爪子刮过的痕迹,红色的血液染红了白衣。手掌中间,也有明显的淤伤。
他佯怒:“废话,公子受伤了,你还不赶紧扶公子进去。还有,公子很饿啊!”
“哦,对对,公子快进去,外面冷。”桂花扶起他,拎了食盒,走进殿内。
---
因为只有两个人,殿内并没有人守殿。桂花又一直瘫在门外,是以已是日暮,殿内却没有点灯,黑不隆咚的,伸手不见五指。
桂花擦了火石,点了蜡烛,将殿里照了个亮堂,才扶着君悦坐在了垫子上。
看着自家主子一身的狼狈,桂花又是一番心疼。“我的公子,你怎么会变成这样,是不是很疼?”
“废话,当然疼啊!”那豹子一爪子挥过来,就跟从三楼跳下来的冲力一样,能把人砸出内伤的。“你现在去帮我烧桶水,我想沐浴一下。”
折腾了半天,身上全是嗖味。
“哦,好,奴才这就去。公子你等等啊!”
君悦看着他着急忙慌跑开的身影,无奈的摇摇头。这太监,别看着年纪大,习惯了被人呼喝,其实没什么主见。
但他对君悦,是真真的好。
也不知道原主上辈子积了什么德,一个傻子也有这样衷心的仆人。
六十五章 最大的庄家
四级风“呼呼”的从房檐下刮过,透过窗棱吹动了殿内的帷幔。绑住帷幔的绳子一松,帷幔散开来,在殿内飘起了半人高。
舒舒服服的洗了个澡,又饱餐一顿,君悦身心俱足之后,才让桂花给他上药。
金创药还是上次君悦去太医院偷来的,没想到现在还派上用场了。
桂花一边给他上药,一边问:“公子,这是什么动物的爪子啊?这么深的伤口。”
君悦忍痛说:“申公豹的”
他奶奶的,药粉撒在伤口上,疼死了。
“申公豹?”
姓申的公豹?
恒阳人真会玩,畜生还给起名的。
君悦猛地一拍大腿,忽然想起来。“对啊!我怎么那么傻。申公豹是男的,我应该穿女装上场的,没准那公豹一见到我是个大美人,不仅不想吃我,还会拜倒在我的石榴裙下,我还便宜得了个坐骑呢!”
桂花撒药的手一抖,斜了他家主子一眼。这货谁啊?都说什么乱七八糟的?
他凉凉的泼了一盆冷水过去,“公子,你们俩不是同类。”
“呸,你懂什么。”君悦絮絮叨叨,“异性相吸这个道理,不分物种。什么人妖相恋啊,人鬼情未了啊,人仙结婚啊!石头缝里蹦出来的孙悟空都恋爱了,这天地间就没有不可能的事。”
桂花只觉得头顶一群乌鸦飞过去,“ààà”的叫唤。
公子是不是斗兽斗傻了?竟胡言乱语起来了。
正好房氐走了进来,桂花忙起身走过去,将房氐拉到一边,小声嘀咕:“房大哥,公子今天出去,有没有发生什么奇怪的事情?”
房氐一阵恶寒,这太监的年纪比他都大,还叫他大哥。
他讪讪道:“桂公公,你以后还是叫我房氐好了。”
桂花也不坚持,他现在也没兴趣讨论这个。
“那你跟我说说,公子今天到底发生什么事了?自从回来了之后,就一直胡言乱语,老是说一些我听不懂的话,什么申公豹,孙耳孔,什么一什么七的,闻所未闻。你说,公子是不是中邪了?”
房氐转头看远处的少主,他正在抚摸着自己的手臂,没什么不正常的啊!
“桂公公,我觉得少主没什么不对啊!至于那些个听不懂的话,你也不用放在心上,咱们又不是第一次听不懂。”
自从跟了这位少主之后,他就经常蹦出一些莫名其妙的词语,听得他们一头雾水。但除此外,少主其他的都很正常。
没缺胳膊少腿,也不笨不傻。
正常人中的聪明人。
桂花摇了摇头,“算了,问你个缺根筋的,你也说不出什么。”
他觉得,定是公子今日斗兽太过于劳累,脑子有点不清醒,才导致的胡言乱语。
嗯,他要去做点补品,让公子好好补一补才行。
房氐看着桂花风风火火的出去了,又是一脸的莫名其妙。他走到君悦面前,跪坐下,唤了声“少主。”
君悦“嗯”了一声,抬起头来。
这不是今日在围场外,君悦向他索要水袋的小哥嘛!
“今天赚了多少啊?”
房氐深长一笑,举了两根手指。
君悦猜,“二十万两?”
房氐摇头。
君悦不以为意的再猜,“难不成是两百万两?”
房氐倒了杯水,说:“准确的说,是两百七十三万两,还是净收入。”
“我靠。”君悦破口而出,“这么多。”
两百多万两,君悦想象着,那是多少个箱子装啊!
得多沉啊!
呜呜,好想躺在里面睡一觉啊!
“这恒阳的人,真是太有钱了,仅仅一天的时间,就一场斗兽,就赢了差不多三百万两的银子。”
恒阳城内大约有三十万人口,平均每人就押注十两银。
十两银,够一个普通百姓一年的生活了。
有钱,太他娘的有钱了。
“这钱,是从我们姜离百姓身上搜刮来的。”房氐说道。
君悦点头表示赞同。
姜离每年三分之二的税收,都交给了朝廷。姜离不到百万人,就要养活整个北齐除姜离外的几百万百姓一个季度。年复一年,姜离岂会不穷。
房氐继续说:
“属下按照少主的办法,在恒阳城内散播消息。让大家以为这一场斗兽,少主必输。又以一赔十的诱惑,将百姓的钱纳入咱们的口袋中。属下又派了人,去各大赌场和地下钱庄下注,买少主赢,如此一来,赢了个金盆满钵。”
这两百多万两银子,都赶上姜离一年的开支了。
谁都想占便宜,下的注越大,赢得越多。
君悦点头,“后续工作都擦干净了吧!”
“都已经抹干净了,满载而归那里只留了一个雇来的伙计,让赢钱的百姓拿着凭证去钱庄取钱。钱庄里,有我们事先存进去的钱,都是大家在看斗兽的时候完成的。
散播消息的人,赌坊里的伙计以及在钱庄开户的名字,都是花钱雇来的,他们并不认识我们。
此事我们一直都站在背后,没有亲自出面。如今钱已经被我们转移,很安全。”
君悦点头,很是满意。他从不质疑他们的办事能力。
“让咱们的人最近小心一些。连昊这个人贪财好色,阴险狠毒,损失了这么一大笔银子,他不会善罢甘休。各大赌场那里肯定也察觉出不对劲来,一定会满城找人。”
“属下会留意城内的动向,一有消息马上告知少主。”
猪急了都会跳墙,这些开赌场的人,背后都有自己的势力。他们要是联合起来,能赶上一支军队了。每人一颗子弹,打得你连渣都不剩。
像今天这样的投机取巧也只能用一次,并且拿了钱之后赶紧擦屁股走人。否则的话,只有被宰的下场。
君悦晃悠着手里的茶杯,嘴角的邪笑如同黄泉路上开的彼岸花,美丽又妖冶。
“我君悦从来不吃亏,连昊不是想羞辱我吗?我倒要看看,谁羞辱谁。”
房氐别过眼,他不敢看君悦的眼睛。那双如潭的眼睛就像一面照妖镜,能将人照得透明。
“以往的斗兽,都是被连昊控制着。他会看输赢双方下注的多少,来决定斗兽的输赢。一般会安排人混在围场外面,以送水的方式,其实是在水里下药,让犯人没有战斗能力,从而达到稳赢目的。”
君悦的嘴角一勾,连昊今天真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他安排的人给他递的水,被他用来喂了金钱豹。不然以金钱豹的凶残能力,他能不能赢,还不一定呢!
君悦问:“暗道挖得怎么样了?”
房氐回:“已经挖到了顶楼山的外口。再有半月,就可以挖到之前指定的出口了。”
“嗯,尽快打通这条密道。这两百多万两的银子,不能放在城内太久。不过,也不能操之过急,凡事都要记得,不能暴露。万一真的暴露了,马上撤,不要管银子。”
“是。”
房氐现在是越来越佩服这位主子了,别看他年纪轻轻,但这脑子这手段却是如此的老练。
就拿顶楼山来说,人们只知道进出恒阳城的唯一出路就是经过顶楼山的山道。谁也没想过要挖一条地道,避开官兵的搜索,进出自如。
还有今日这一场赌局,每个人都在赌,每个赌场都在坐庄。却不知道今日最大的庄家,是眼前的少年郎。
不过十五岁的一个少年郎。
“连昊赈灾之事查的怎么样了?”君悦问。
北齐以北之地今年遭受很重的雪灾,齐帝将赈灾事宜交给了连昊。
房氐回道:“说出来只怕连少主都不信。朝廷有一半的赈灾款根本就没有出京,大多都进入了连昊的口袋。”
君悦嘘嘘,果然贪官,从古至今各朝各代都存在。
站在高处的人拿钱来烧,匍匐在地的人等钱救命。
这世间,不是每个人都有良心。
“没想到北齐的朝堂,竟然已经污浊到了这个地步。--把证据保留好,也许还能有用的时候。”
“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