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一章 挖墙脚
赵重熙和史可奈随着那丫鬟一路向主院行来。
虽然之前在练武场已经见过了阮大将军,两人的心情却都不平静。
史可奈嘴甜,一路缠着那丫鬟套近乎,其实就是想知道大将军为何突然想起了他们两个身份卑微小厮。
阮家的丫鬟挺随和,可惜她也不知道大将军的用意,只把阮家的一些趣事说给史可奈听。
赵重熙落后了半步,听二人说话之余不禁又想起了上一世的事。
他于昌隆二十年八月底奉师命离开山庄,之后并没有耽搁,而是直接回了京城。
腊月燕宋停战,阮大将军奉旨回汾州驻防,祖父告诉了他关于那纸婚约的事情。
其实就是询问他是否愿意娶司徒箜为妻。
如果愿意,祖父即刻去征询阮大将军的意见,随即颁布赐婚圣旨昭告天下。
如果不愿意,那纸婚约便当作祖母和阮大将军之间的一句玩笑话就此废止。
毕竟知晓这一纸婚约的人寥寥无几,对他们双方的名誉没有任何影响。
他当时自是愿意的。
毕竟在京城的高门贵女中,司徒箜的确算是佼佼者,娶她为妻对任何男子而言都不是一件很难接受的事情。
而且平心而论,他并不想失去阮家这股强大的势力,也不想让祖母白费心机。
最重要的是,祖父向来心思深沉,他说婚约可以当作玩笑话,这话真的只能当成一句玩笑话来听。
连现成的势力都不懂得抓牢,这样的人在祖父眼里根本不值得栽培。
然而,不等婚约变为赐婚圣旨,司徒阮氏就出事了。
赵重熙清楚地记得,那是昌隆二十一年三月初九那一日,他在御书房门口遇见了来京城奔丧的阮大将军。
满头白发,面容憔悴,高大的身躯佝偻着,看上去就像一位年逾古稀风烛残年的老人,凄凉而萧瑟……
“福大哥,咱们进去吧。”史可奈拽了拽他的衣摆。
赵重熙醒过神来,这才发现他们已经来到了偏厅门口。
满堂的喧闹和欢喜,和他方才所想的萧瑟凄凉可谓天差地别。
“嗯。”他朝那带路的丫鬟点了点头,和史可奈并肩走进了偏厅。
“小人们见过大将军。”两名少年躬身行礼。
阮大将军笑道:“免礼。”
“谢大将军。”
阮大将军快速打量了两名少年一遍,微微点了点头。
二妮子这一次眼光不错,这俩小子虽然一个稳重一个机灵,但眼神都是正的,不似那等奸佞之辈。
他转头看向阮棉棉:“二妮子,俩小子已经签下身契了?”
阮棉棉道:“还没来得及呢。”
阮大将军站起身走近两名少年。
赵重熙很坦然,因为他并不担心自己的身份暴露。
他离京太久,别说一直在外征战的阮大将军,就是宗室勋贵里那些见过他五岁之前样貌的人,如今也未必能认得出他。
且他的样貌八成像母妃,只略微有些祖父祖母的影子。
而阮大将军从未见过母妃,所以他顶多觉得自己有一点点眼熟,但绝不会往那个方向想。
史可奈快喘不过气了。
因为阮大将军比阮家大少爷还要高,而且非梧。
远远望去还不觉得有什么,此刻离得太近,只觉那又高又大的身子跟座山一样,实在太迫人了……
正想着,阮大将军突然出手,一双大掌分别压向两名少年的肩膀。
可大掌才刚碰到史可奈的肩膀,他腿一软就坐了下去。
赵重熙却紧咬牙关,脚下纹丝不动。
其实他很清楚自己最好的选择就是像史可奈一样。
平庸的人不容易得到重用,但同样也不容易引人生疑。
但他不敢小觑阮大将军。
戎马半生的铁血将军,岂会辨不出真假?
而且自己之前同阮小八交过手,算是露了底。
所以他不能装,不敢装。
“哈哈……”阮大将军收回大掌,大笑出声。
赵重熙压力顿消,冲阮大将军一抱拳:“谢大将军。”
“你们俩……”他一把将史可奈从地上拽了起来。
“你这小子怎的这么怂!老夫的手掌才刚碰到你的衣裳,根本还没有用力,你自个儿就倒了?”
史可奈垂着脑袋,一张讨喜的小脸涨得通红。
阮大将军又拍了拍赵重熙的肩膀:“你这小子不错,小小年纪居然能顶得住老夫四成气力!”
这话一出,除了不知内情的阮棉棉和凤凰儿之外,其他阮家人都吃了一惊。
大将军的四成气力!
天下谁人不知阮大将军天生神力,这小子看起来这般瘦削,竟能扛得住!
阮小八和赵重熙是交过手的,走上前捶了他胸口一拳:“好小子真有你的!”
阮大将军又笑道:“好男儿志在四方,你们两个小子想不想随老夫从军?”
不等两名少年应答,阮棉棉的嘴巴就嘟了起来。
什么嘛!
难怪刚才老爹会问自己身契的事情,原来是在打这样的主意!
倒不是舍不得这两个小厮,只是被人当面挖墙脚的滋味……真是不怎么爽。
范氏拍了拍她的手:“你又不是第一天认识你爹,他就是这么个脾气,恨不能全大宋的少年郎都跟着他从军!”
然而,蛮有信心能够把两名少年从女儿手中挖走的大将军这次却没能得手。
赵重熙根本连想都不想,又一次抱了抱拳:“谢大将军赏识,只是小人志不在此,望大将军海涵。”
阮大将军微微愣了一下,大声怒吼道:“什么?你居然不想从军?!”
赵重熙躬身又施一礼:“大将军见谅。”
“狗屁,少给老子咬文嚼字!”又瞪着史可奈:“你呢?”
史可奈缩了缩脖子,声如蚊讷道:“小人……小人不是那块料……”
要是阮大将军在出手之前询问他要不要从军,他或许还会有些兴趣。
可现在……
那蒲扇一样的大手掌太可怕了!
要是真跟着大将军混,隔三差五就被拍上那么一下,自己的小身板肯定会碎掉的!
阮大将军的胡子都飞起来了,大手一挥道:“滚蛋,都是些没出息的玩意儿!”
“小人们告退。”赵重熙和史可奈脚底抹油就想溜。
“慢着!”阮大将军喊住他们。
“你们俩虽然没出息,但今后也要认真做事,尤其是你……”
他凝着赵重熙的眼睛:“小妞妞是我阮家的宝贝,你既是做了她的护卫,就要用尽全力保护她。”
赵重熙忙道:“是,小人记住了。”
第一百二十二章 秋日游
第二日一早,阮棉棉把孙氏准备好的几身骑马装送到了小院子里。
凤凰儿从没有穿过这样的衣裳,看着倒是挺新鲜,就是心里觉得有些别扭。
原因无二,这些骑马装看起来窄窄的,穿起来一定会很贴身。
虽然她现在并没有什么身段可言,但始终是……
“穿上给我瞧瞧。”阮棉棉挑了一身大红色的骑马装,拿到凤凰儿身前比划。
“这颜色……”凤凰儿越发别扭了。
上一世父王罹难之后,东宫里就再也不用喜庆的颜色。
所以她这个遗腹女的衣物基本都是颜色清淡的,大红色更是从来不用。
如今她已经没有了那样的忌讳,但还是不太愿意尝试穿这么艳的颜色。
两人在一起生活了这么长时间,阮棉棉当然知道凤凰儿不喜艳色。
她笑道:“骑马装和寻常的衣裙不同,颜色鲜艳些才好看,你年纪小皮肤又白,穿大红显得气色好又有活力,一定会很好看!”
红儿在一旁也附和:“是呀,姑娘穿上这件骑马装,肯定比汾州所有的姑娘都漂亮!”
凤凰儿真是服了这小丫头了。
她们到汾州才两日,将军府的大门都没有出过半步,她就敢这么拍马屁。
而且人家汾州的姑娘漂不漂亮暂且不说,骑马绝对比自己强得多。
这话要是传出去,自己还不得被人恨死。
她无奈地笑道:“好吧,我先试试看。”
阮棉棉和红儿一起动手,很快就把骑马装替她穿好了。
红儿把穿戴整齐的凤凰儿拉到了妆台边:“姑娘自己瞧一瞧,奴婢绝对没有乱说。”
凤凰儿伸手拉了拉太过贴身的上衣,这才抬眼朝镜中看去。
“这……”
她的脸瞬间就红了。
一直以为自己太过纤瘦,甚至方才还在想自己根本没有什么身段可言。
可……
修长的脖颈,柔软纤细的腰肢,胸前微微鼓起的小包,镜中的少女分明已经开始有了窈窕动人的曲线。
她承认这样的自己很漂亮,可今日一起出行的都是男孩子,她怎么好意思……
阮棉棉走到她身后,用鼓励的眼神看着镜中女孩子秀美的双眸:“这么漂亮的小姑娘,一定要出去给人看看!”
凤凰儿嗫嚅道:“要不今日你和我一起去吧。”
碍于红儿在场,有些话阮棉棉不好直说。
她只能笑道:“你们年轻人在一起玩,我去凑哪门子的热闹,还是留在家里多陪陪你外祖母。”
好嘛,为了不露馅儿,她愣是把自己说成了一个“中年妇女”。
凤凰儿又扯了扯腰带:“舅母她们从前也没有见过我,这骑马装倒是挺合身的。”
其实她想说简直是“合身”得有些过分了!
阮棉棉噗哧笑道:“你以为呢,这些骑马装都是之前就备好的。只不过她们不知道你的身材,是把我十二岁时的骑马装寻出来照着剪裁的,谁知你个头竟比我小那么多,昨天针线房的人从下午忙活到半夜才给你改好的。”
一面又对红儿道:“你个头儿今儿姑娘差不多,也去挑一身换上。姑娘学骑马你也别在一旁干站着,学会了今后才方便伺候姑娘。”
红儿乐坏了,笑眯眯道:“阿爹从前教过奴婢一回的,只是时间太短没能学会,骑马可有意思了!”
阮棉棉:“……”
这小丫头净戳自己肺管子!
谁不知道骑马有意思?简直气死她了!
换好衣裳用过早饭,阮棉棉亲自把主仆送到了二门处。
九位少将军和司徒篌以及他们的小厮,并赵重熙和史可奈,将近二十名少年都各自牵着自己的坐骑在二门外。
看样子已经等候了多时。
一身骑马装的主仆二人甫一出现,少年们就看呆了。
汾州的姑娘最爱骑马,所以穿骑马装的女孩子他们见过不少,早就不新鲜了。
可小妞妞穿上骑马装,怎的会这么好看!
一张小脸在大红的骑马装映衬下,就像是刚剥了壳的鸡蛋那样白白嫩嫩。
纤细玲珑的身段,让原本斯文秀气的她平添了几分精神和英气。
就连她身侧的那个小丫头穿上骑马装之后比之前都俏丽了好几分。
阮棉棉看着一群傻呆呆的少年郎,心里顿时生出了一种“吾家有女初长成”的自豪感。
可惜了,这一大群优质少年都是自己的亲侄儿,无论如何也做不成女婿。
她冲儿子和俩小厮招了招手。
三名少年郎牵着马走了过来。
阮棉棉先对赵重熙和史可奈道:“阿福、阿奈,今日出去你们别只顾着贪玩,要照顾好姑娘。”
“是,请夫人放心。”
“阿篌也是一样的,照顾好你姐姐。”
“知道了,娘。”
在阮棉棉羡慕得可以杀死人的目光中,凤凰儿开始了她两世以来的第一次出游。
七八匹骏马在前面不紧不慢地开路,凤凰儿的马车优哉游哉地尾随其后。
司徒篌和阮小九在马车旁伴行,不时同她玩笑几句或者说一说汾州的风土人情。
赵重熙和史可奈则同少将军们的小厮一起在队伍最后面。
史可奈一如既往地活跃,很快就同其他小厮打成了一片。
赵重熙的心情也很不错,俊俏的脸庞看起来格外明朗,薄唇也微微上扬。
他十分难得地没有去想那些糟心事,而是想起了一件有趣的事情。
当年祖母替他定下婚约的时候,大将军还只有六个孙子,司徒阮氏也还在备嫁。
祖母看上的自然不会是司徒家,更不会是司徒家人那出众的仪表和风姿。
她看上的从来都是阮家的忠勇,以及阮大将军在军中的势力。
所以祖母想让自己娶的其实是阮大将军的嫡亲孙女,而非外孙女。
司徒箜是在阮大将军没有孙女的情况下,不得已退而求其次。
重活一世,他自是没有想过要去履行那个婚约。
然,如果阮大将军真有嫡亲孙女的话……
他的目光不禁看向了骑行在最前方的九位阮家少将军。
一水儿的身高马大武功高强。
还好,还好……
阮家的姑娘肯定不会像上一世的“司徒箜”那般算计自己。
可一想到自己要娶一个比自己高,整天还喊打喊杀的姑娘为妻……
赵重熙只觉得自己后背直发麻,目光不由得转向了前方的马车。
’
第一百二十三章 找媳妇
一个时辰后,城西马场到了。
少年们纷纷纵身下马,凤凰儿和红儿也拉着手一起跳下了马车。
“呀——这里可真大!”红儿大声惊叹。
凤凰儿暗道,小丫头咋咋呼呼的性子这辈子估计是改不了了。
司徒篌嗤笑:“真是没见识!你当这里是京城里那些供王孙公子们遛马打球的马场?地方窄了如何施展得开!”
红儿瘪了瘪嘴,倒也没敢和他争辩。
凤凰儿忍不住笑了起来。
棉棉姐和司徒篌果然是“母子”,就连喜欢“欺负”红儿的习惯都一样。
其实她和红儿都是从未见过马场的人,更不知晓司徒篌所说的京城里那种马场具体是什么样子,但眼前这座马场和她想象中的完全不一样。
既没有修建供王孙公子打球的马球场,也不是那种专门饲养军马的马场。
除了练习马术的跑马场之外,还有练习射箭的靶场,以及很多凤凰儿说不出名称的设施。
但想来皆是外祖父平日里用来练兵的。
所以说它是一座用来演习各种战术的演兵场更为贴切。
司徒篌指着马场背后绵延的高山道:“这山是大宋和燕国的分界,不过燕人怂得很,自从外祖父十年前到汾州驻防,他们便再也不敢靠近半步!”
“咳咳……”凤凰儿剧烈咳嗽起来。
虽然大燕皇室于她而言早已是过眼烟云,但她毕竟也曾经是“燕人”,被当面说怂的滋味……
用棉棉姐的话来说真是——好酸爽!
红儿以为自家姑娘被风呛了,赶紧在她背上轻拍了几下。
司徒篌顿了顿,见她并无大碍又继续道:“我可没有胡乱吹嘘,这山里野物挺多,从前燕国百姓也时常进山打猎,如今却全归咱们大宋了。”
凤凰儿:“……”
不是她想要替“燕人”辩解,人家不敢进山打猎的原因不是很明显么?
阮大将军的演兵场就建在山脚下,练兵之余士兵们最喜欢做的事定然就是进山打猎。
大燕百姓就是有天大的胆子,又如何敢同大宋的士兵们争抢猎物?
但这似乎也更加凸显了燕军或者说大燕皇室的无能。
如果不是他们“怂”,大燕百姓何至于害怕宋军。
“阿篌,小妞妞的马都牵来了,你还在啰嗦什么!”阮家大哥带着一群弟弟朝他们这边围拢过来。
司徒篌看了看自己高大威武的坐骑,又看了看凤凰儿,摇了摇头道:“我的神风你真是骑不了。”
凤凰儿险些给自家弟弟跪了。
这小子的脑袋也不知道怎么长的!
聪明的时候比谁都聪明,糊涂起来简直就是一个……
他也不看看他的神风有多高大,自己恐怕连爬都爬不上去!
“小妞妞,过来看看大哥哥特意让人给你挑的马。”阮家大哥笑着侧了侧身。
凤凰儿抬眼一看,果然见他身后有一名身穿粗布衣裳的中年男子,手中牵着两匹矮小的马候在那里。
只是……
这两匹马的高矮倒是挺适合,模样却真是不好看。
别说和司徒篌以及表兄们的骏马相比,就连史可奈从前的那匹劣马都比不上。
她的小脸上难免就露出了一丝嫌弃的表情。
阮家大哥被她小模样逗笑了,伸手揉了揉她的发顶:“漂亮的马儿咱们家有的是,只是你才刚初学,用这种温驯的母马最合适。”
凤凰儿嘟了嘟嘴:“大哥哥的意思是说,漂亮的马儿脾气都不好喽?”
大约是这几日被阮家人宠惯了,她浑然没有意识到自己竟像是在撒娇。
过去十多年养成的冷静自持似乎已经被她抛到了九霄云外。
表兄们全都愣住了,压根儿不知道怎么应付娇娇的妹妹。
司徒篌看不下去了,伸手在凤凰儿脑门上敲了一下:“就数你最矫情,到底还学不学了?”
凤凰儿狠狠剜了他一眼:“不学我大老远来这里做甚!”
“走了走了,再矫情你一辈子都学不会!”
司徒篌从那中年男子手里牵过其中一匹马,另一只手拽住了凤凰儿的胳膊。
姐弟二人就这么离开了表兄们的包围圈。
表兄们:“……”
篌弟太过分!
他们也想教小妞妞骑马!
阮家大哥忍着笑道:“不是说要烤肉?全都留在这里待会儿小妞妞吃什么?”
表兄们依旧有些不甘。
阮家大哥吩咐赵重熙:“阿福,篌少爷年纪小行事毛躁,你跟上去护好姑娘。”
又指着红儿对史可奈道:“阿奈,你负责把这小丫头教会。”
“是。”赵重熙和史可奈冲他抱了抱拳,牵着另一匹母马和红儿一起跟上了兄妹二人。
余下的少年一起飞身上马,转眼之间便消失得无影无踪。
一开始,司徒篌拿出了前所未有的耐心认真教自家姐姐骑马。
嗓音也格外柔和:“挺直腰,手不要抓得太紧,腿也放松些……别害怕,我不会让你摔跤的……”
两刻钟后,司徒篌的耐心消失殆尽。
“司徒箜,马鬃都被你揪掉了!”
又过了一刻钟,司徒篌开始暴躁。
“司、徒、箜!你就是个笨蛋!”
一旁的赵重熙哭笑不得。
但他也不得不承认,在骑马这件事情上,司徒箜真的是有些笨。
同样的时间,红儿小丫头都能骑着马慢慢走了,她才勉强能在马背上坐稳。
当然,史可奈比司徒篌会教人也是原因之一。
胆小的学生遇上急躁的老师,能学得会才怪。
凤凰儿快气死了。
她的腰和腿都快没知觉了,为了学琵琶留的指甲也断了三个,死小子居然还敢骂她笨!
她一把拍开司徒篌的手:“你走开,我不学了!”
说罢就扳着马鞍从马背上滑了下来。
司徒篌气不打一处来。
他刚想好好教训凤凰儿几句,就听远处传来了一阵急促的马蹄声。
几人一起抬眼望去。
只见一人一骑朝他们的这边飞驰而来。
红衣,红马,远远望去竟像是一团红云飘过。
骑术着实了得!
“阿篌——”
大约在五百尺开外,那骑手大喊了一声。
司徒篌纵身飞上了凤凰儿方才骑的那匹马,一夹马腹朝那人迎了过去。
凤凰儿和赵重熙面面相觑。
来人是谁,竟让司徒篌这般紧张?
“涂浚,你个该死的来这里做甚?”随风传来了司徒篌的声音。
涂浚?凤凰儿从未听过的名字。
涂浚!赵重熙秀美狭长的眼睛瞬间瞪圆了。
然而,更惊人的还在后面。
“我来找媳妇……”
第一百二十四章 认定她
赵重熙的耳力比凤凰儿好太多。
“我来找媳妇”五个字,凤凰儿只听清了三个,而他却听了个清清楚楚。
涂浚,上一世比阮家九位少将军的名头更加响亮,几乎能和司徒篌比肩的名字。
一个杀神,一个阎罗,都让敌人闻风丧胆。
他和司徒篌年纪相仿,加之从小一起长大,关系自是非比寻常。
今日听闻司徒篌来了城西马场,他追着来并不奇怪。
可找媳妇?
找谁做媳妇?
答案很简单,涂浚想找司徒箜做媳妇。
可这是什么时候的事情?上一世涂浚根本没有见过司徒箜,想娶她为妻更是无从谈起。
赵重熙呵呵一笑。
自己又犯傻了,如今这一世,司徒箜都换人做了,涂浚想娶她又有什么好奇怪的?
因为红衣骑手的突然出现,不远处的红儿和史可奈也停止了教学,回到了凤凰儿身边。
“姑娘,涂浚是谁呀,五少爷怎的这么紧张?”红儿小声嘀咕。
凤凰儿摇摇头,继续凝视着远处。
“媳妇”两个字之所以含糊不清,并非涂浚的音量突然减小了,而是被司徒篌捂住了嘴。
两人纠缠了一阵,一起从马背上滚落下来。
涂浚一张漂亮的脸蛋憋得都快紫了,用力扭开了司徒篌的手。
“你这是想把我捂死么?!”
司徒篌压低声音道:“你来这里做甚?”
涂浚撇撇嘴:“废话,方才不是说了么,来找……”
在司徒篌凛冽的目光下,他把“媳妇”两个字硬生生咽了回去。
司徒篌冷声道:“司徒箜胆子小,你要是想让她明儿就收拾行李回京城,只管放开嗓子喊,我保证不拦着!”
涂浚抿了抿嘴:“那……阿篌,你总得让我见一见司徒妹妹吧?”
司徒篌警告:“见她没问题,但你给我收敛着点,否则……”
“知道了,知道了!”涂浚的脸笑得跟朵花一样,和司徒篌互相拉扯着站了起来。
司徒篌一阵头痛。
涂浚从小对他几乎言听计从,除了……司徒箜。
可任谁都能看得出来,他们俩根本不合适。
他究竟怎么做才能打消涂浚这不切实际的想法?
两名少年各怀心事各自牵马,很快就来到了凤凰儿身边。
饶是刚被司徒篌警告过,涂浚的眼睛还是忍不住朝凤凰儿那边看。
嗯……司徒妹妹和阿篌长得一点也不像。
不过是真的好看,特别好看。
脸蛋长得比女孩子还漂亮的少年如是想道。
司徒篌故意清了清嗓子:“这是外祖父麾下忠武将军之子涂浚,比我大两个月,是我最好的朋友。”
又对涂浚使了个眼色:“我姐司徒箜。”
凤凰儿心知这位长得非常漂亮的少年一定就是外祖母所说的几十个小子中的一个。
他们虽然和阮家并没有血缘关系,但全都是过命的交情,和一家人并无两样。
所以司徒篌把自家姐姐的名字告诉涂浚,倒也不算太过分。
她冲涂浚行了个礼:“涂家哥哥好。”
涂浚笑得眼睛都眯成了一条缝,还了一礼:“司徒妹妹,我很早以前就知道你了。”
司徒篌暗暗拧了他一把。
这厮笑得太傻了!
司徒箜学骑马是个笨蛋,其他方面可是一点也不笨。
而站在史可奈和红儿身后的赵重熙有些无语。
一个鲁莽一个花痴,这样的两个小屁孩儿就是将来的杀神和阎罗?
而那边涂浚稍微醒过点神来,但依旧笑眯眯地问:“司徒妹妹今日是来骑马?”
凤凰儿真是有些受不了这笑容了。
而且这问的都是些什么问题?
来马场不骑马,难道是来吃土的么!
但她不好太抹了涂浚的面子,有些别扭地应了一声:“是。”
涂浚骑术了得,眼光自然也不差,一看司徒篌手里牵着的母马就知道凤凰儿是初学者。
他又笑道:“司徒妹妹学得怎么样了,要不……”
司徒篌又狠狠拧了他一把,忙对凤凰儿道:“司徒箜,你已经歇了好半天了,咱们继续学。”
凤凰儿怎会听不出涂浚话里的意思。
一个才刚认识不到一刻钟的陌生男孩子教自己骑马?
别开玩笑了!
比起来自家那个根本不会教人的弟弟要强了一百倍!
她忙不迭应道:“那就开始吧。”
司徒篌瞪了涂浚一眼,又把凤凰儿扶上了马背。
被直接拒绝了的涂浚一点也不气馁,慢悠悠走到了赵重熙几人身边。
阿篌以为不让他和司徒妹妹亲近,自己就没有办法了么?
这两个小厮和一个丫鬟看起来都眼生得很,一定是司徒家的下人。
不妨先同他们套套近乎。
可三个人当中,他该选择谁先下手呢?
丫鬟是女孩子不好走得太近,以免司徒妹妹认为自己轻浮。
矮个儿少年看起来太过机灵,这样的人不容易套话。
那么……
他伸手勾住了赵重熙的肩膀:“这位小哥怎么称呼?”
几乎所有的皇室子弟都有一个共同的毛病,那就是最不喜欢陌生人的碰触。
赵重熙险些出手把他的手臂挥开,然而最终还是忍住了。
“小人叫阿福。”
“原来是阿福哥。”涂浚又往他身边凑了凑。
赵重熙眉头紧锁。
“阿福哥,你是司徒妹妹的人,肯定知道她不少的事儿,她有喜欢的人么?”
赵重熙的脸全黑了。
什么叫他是“司徒妹妹”的人?
什么叫她有喜欢的人?
涂浚的脑子正常么?
司徒箜再怎么说也是国公府的贵女,就算真的有喜欢的人又岂会满世界瞎嚷嚷?
涂浚和司徒篌一样,聪明的时候是真聪明,糊涂起来也是真糊涂。
他感觉到对方的身体有些紧绷,立刻警觉起来。
“莫非你也喜欢司徒妹妹?”
赵重熙都快吐血了。
他偏过头睨着比自己略微矮了寸许的漂亮少年:“小人只是一名小厮!”
孰料涂浚不以为然道:“小厮怎么了?英雄不问出身!我爹小的时候还给人放过牛呢!”
这话赵重熙非常认同。
譬如说大宋最大英雄阮大将军,他的出身就非常一般。
但这不代表一名小厮就可以觊觎国公府的贵女。
涂浚见他不搭话,又道:“你是不是有些奇怪,我今日才和司徒妹妹初次见面,为何就认定了她?”
第一百二十五章 了父愿
赵重熙真想说自己一点也不奇怪。
可惜他是真的奇怪。
不管喜欢还是怨憎,人们产生这样的情感总得有些缘由。
一见钟情在他看来都是扯淡,更何况涂浚这样未曾谋面就想娶人为妻的。
他冷哼道:“你认定有什么用?!”
涂浚也不计较他的态度,坦然道:“我爹十岁的时候随着我祖父投到了大将军麾下,和司徒妹妹的娘,也就是阮二姑姑算是一起长大的。”
赵重熙一听就知道他想说什么。
那意思就是他爹,如今的忠武将军涂征,和司徒阮氏乃是青梅竹马。
或者说他爹从小就喜欢人家司徒阮氏。
可那又怎么样?
再是青梅竹马,再喜欢,也得讲究个两厢情愿。
明摆着司徒阮氏就不喜欢涂征,不然她进京一趟,怎的就一眼看上了司徒曜那厮?
只听涂浚接着道:“没能娶阮二姑姑为妻,是我爹这一辈子最大的憾事。
所以从我懂事的那一日起就下定决心,这辈子一定要把阮二姑姑的女儿娶回涂家!”
赵重熙冷声道:“你们父子把我们姑娘当什么了?替你爹了结心愿的工具?”
“话不要说得这么难听!”涂浚拍了拍他的肩膀:“你知道我爹为了让他的儿子能够配得上阮二姑姑的女儿,这十多年做了多少事?”
这下不单是赵重熙,就连史可奈和红儿都竖起了耳朵,甚至连凤凰儿学骑马都顾不上看了。
赵重熙挑了挑眉,表示对涂浚的话挺感兴趣。
“当年阮二姑姑看上了成国公府的三爷,我爹一连醉了十几日,要不是大将军派人把他绑了,估计他就直接醉死了。
彻底清醒之后,他仔细做了分析,阮二姑姑之所以看上了司徒三爷,主要原因就是他长得好看。
而我爹的容貌只能算是中等,所以输了并不奇怪。
后来我爹娶妻,家资背景什么都不计较,只有一个条件,那就是姑娘必须长得漂亮。
并不是因为他好色,而是为了将来能够生一个长得漂亮的儿子。”
一旁的红儿噗哧一声笑了。
这位涂小爷长得的确够漂亮,算是没有白费他爹的一番心思。
孰料涂浚并没有自得,睨了红儿一眼道:“你以为光长得漂亮就行了?成国公府那样的人家,替嫡出的姑娘择婿,家世也非常重要。
我爹当年只是一名正六品偏将,同司徒家悬殊实在太大。
所以这十几年来,我爹每次打仗都跟不要命一样。”
史可奈忍不住插了一嘴:“令尊大人如今的品级虽然已经不低了,可国公府就一定能看得上么?”
涂浚傲气一笑:“此次大败燕军,我爹可是又立下了不小的功劳,很快就能封侯了,这可是圣上金口玉言,一准儿跑不了的!”
如果说出这些话的人是京城里那些宗室勋贵或者官宦人家的子弟,赵重熙肯定会嗤之以鼻。
拿着自家老爹的功劳四处显摆,算哪门子的本事?
然而说这话的人是涂浚。
是上一世随着司徒篌征战四方杀敌无数的活阎王涂浚。
纵然这一世好些事情都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涂浚也绝对不会是个躺在他爹功劳簿上吃喝玩乐一辈子的纨绔子弟。
这一点根本不用去怀疑,没有七八年的苦功,他绝不会拥有那高人一等的骑术。
史可奈和红儿不知晓内情,听了“封侯”二字,瞬间觉得眼前这位徒小爷向自家姑爷这个位置迈进了一大步。
成国公的嫡亲孙女和侯爷的嫡长子,一个秀美绝伦,一个漂亮得不像话,甚至年龄都只悬殊了两个月。
家世、年纪、相貌……
简直无一不般配。
即便是在京城里,自家姑娘也很难寻到这么好的亲事!
赵重熙见两人是这样的表现,真不知该说什么好。
论实权,寻常的皇室宗亲肯定及不上手握重兵的侯爷。
但自己却并非寻常的皇室宗亲,而是很有可能登上那个位置的皇长孙。
司徒恽是什么样的人没有谁比他更清楚。
那是想把自家女孩儿扶上后位想疯了的人。
司徒箜这一辈十个姑娘,她的容貌最出色靠山也最硬,司徒恽又如何会把她嫁与一位侯府世子?
一旦得知司徒箜和自己有婚约,司徒恽那副嘴脸……
想起来都令人作呕。
“涂浚!”一声如霹雳般的怒吼把赵重熙等人惊醒。
司徒篌飞身而至,一把揪住了涂浚的衣领。
要不是怕自家的笨蛋姐姐从马背上摔下来,他绝不会容许涂浚说这么多的废话!
涂浚手上一用巧劲儿把司徒篌的手掌隔开,闪身避到一侧。
司徒篌蹂身而上,步步紧逼。
两人打小儿就是一起学的武功,交手的次数不可计数,对彼此的招数可谓了如指掌。
非要在两人之间论个高低,那就是司徒篌继承了阮大将军的一身神力,而涂浚完全传承了他父亲精妙的骑射功夫。
可此时是少年人之间的打斗,而并非战场厮杀,神力显然远比骑射功夫实用。
十几个照面之后,涂浚就有些顶不住了。
“阿篌……”他用全力架住了司徒篌的一双铁拳,气喘吁吁求饶。
“哼!”司徒篌收回铁拳,扭过头看着赵重熙三人。
“今日涂浚这些废话你们都给我咽进肚子里,否则小爷要你们好看!”
“阿篌,你看我……”凤凰儿颤颤巍巍地骑着马,这时才来到几人面前。
赵重熙见她都快掉下马了,来不及多想,迅速上前搀扶了她一把。
“谢谢你,阿福。”凤凰儿快速收回手,冲赵重熙挤出了一个笑容。
赵重熙蜷了蜷手指,心里很不是滋味。
自己已经下定决心这一世绝对不会去履行那个婚约,方才就不该出手。
这只是一匹温驯的母马,个头又不高,就算司徒箜真的摔下来,也绝不会受伤。
而且史可奈和红儿位置本就在自己前面,司徒篌的身手又那般了得。
有他们在,自己瞎操哪门子的心!
“阿篌,你看我是自己一个人骑过来的呢!”
凤凰儿暂时什么都顾不上了,完全沉浸在“学会”骑马的喜悦中。
第一百二十六章 审猴哥
凤凰儿所说的“自己一个人骑过来”,在旁人眼中实在是惨不忍睹。
不过是坐在一匹温驯的母马背上摇摇晃晃走了几步而已……
她这副有些嘚瑟的小模样,别说司徒篌、涂浚和赵重熙,就连史可奈和红儿看了都直想捂眼睛。
但她脸上的笑容又太过纯美,谁都不忍心泼她冷水。
自然,赞扬的话同样也很难说出口。
见大家都不说话,凤凰儿却像是什么都没有看见一般,自顾着吩咐红儿:“咱们去喝口水歇一歇。”
红儿应了一声,忙跟着她去了马车那边。
涂浚心里毛毛的,拐了拐司徒篌:“阿篌,司徒妹妹方才没看见咱俩打架么?”
司徒篌白了他一眼:“废话!”
被司徒箜看见他和阿浚打架倒是无所谓,反正他们俩自小凑在一起就少有不动手的。
他就是有些拿不准,方才阿浚那些废话司徒箜究竟有没有听清楚。
涂浚不笨,其实他想问的也是这个。
司徒妹妹一看就是那种面皮很薄的斯文女孩子,要是听见了他的话,肯定不会这般无动于衷。
既然这般平静,那就说明她真是离得太远什么都没有听见。
可她要真是什么都没有听见,自己方才那些话不就白说了么!
少年漂亮明朗的脸庞顿时被愁云笼罩。
喝水、休息、烤肉……凤凰儿脸上始终带着甜美的笑容,和大家一样非常享受这难得的欢乐。
司徒篌的心里却有些发毛。
司徒箜究竟想做甚……
日头偏西,阮大哥吩咐小厮们安排车马,一行人踏上了归途。
司徒篌也不想再给马车伴行了,纵身跳上了神风的马背。
“阿篌,上来陪我聊天。”凤凰儿早就防着他这一手,掀开车帘子唤了一声。
“你累了就睡一觉,有什么好聊的。”司徒篌哪里肯听,一抖马缰就想开溜。
“我回去告诉外祖母……”
凤凰儿毫不犹豫地搬出了阮家的头号人物。
司徒篌老老实实地翻身下马,呲溜一下钻进了马车里。
“司徒箜,你越发出息了!竟学人告状!”
凤凰儿一把将他拉到身旁,狠狠敲了他的脑袋两下。
司徒篌捂着头嚷道:“干什么,有话说话,别动手动脚的!”
凤凰儿冷笑:“说罢,你是什么时候开始打算找一个没有野心的读书人做姐夫的?”
司徒篌心虚道:“你不嫁读书人,难道还想嫁军中的少年将军,比如说涂浚?”
凤凰儿嗤笑:“嫁给涂浚也没什么不好,家世人物年纪样样般配,看在外祖父外祖母和娘的面子上,我在涂家一定会舒舒服服过一辈子。”
“你敢!”司徒篌轻斥了一声。
凤凰儿反问:“我为什么不敢?”
“你……”
“你最好老老实实把事情交待清楚,否则……我虽然打不过你,却也有的是办法收拾你!”
有个屁办法!
不就是告状么,真是够了!
司徒篌忿忿地俯视着身材瘦小纤弱的姐姐。
凤凰儿道:“涂浚条件这么好,和你又是自小的交情,你有什么理由不选择他做姐夫?”
司徒篌道:“这还需要理由?你别看大燕和大宋已经停战,那都是暂时的!
别说燕国不会甘心,我大宋迟早也要一统中原,要打的仗还多着呢!
涂浚将来必定是一员虎将,他或许能给得了你荣华富贵,可他能给得了你安稳的日子?
等天下真正安定那一日,估计你牙齿都掉光了!”
凤凰儿目光凉凉地看着他:“编,接着编。”
臭小子,让他说的是家事,他却家国天下扯一大堆!
司徒篌知道今日混不过去了,斜睨了红儿一眼。
红儿反应极快:“姑娘,奴婢还想下去骑一会儿马。”
凤凰儿道:“能行么?”
“没问题,阿奈和福大哥会护着奴婢的。”
司徒篌掀开车帘子吩咐了车夫一声,红儿迅速跳下了马车。
马车再次动了起来。
司徒篌倒了一杯温水递过去:“来,先喝杯水润一润嗓子。”
凤凰儿接过水杯抿了一口:“现在可以说了。”
司徒篌深吸一口气道:“从前我的确是有过那样的打算,四年前才改的主意。”
“为什么?”
“四年前阿浚他娘没了。”
“没了?”凤凰儿手一松,水杯险些滑落。
原来臭小子在打这样的主意!
当年成国公府究竟发生了什么事,让年仅六岁的司徒篌记恨如斯。
竟是巴不得爹娘早些和离,甚至连继父人选都替娘安排好了!
司徒篌知道她已经听懂了自己的意思,便不再多做解释。
他坦然道:“你今年十二岁,最快也得再过三年才能出嫁。
三年的时间足够把一切都安排好,比如你的婚事,还有娘和离的事。
等你的婚事办完,娘就什么顾虑都没有了。
今年涂舅舅三十,娘二十八,三年后都不算老……”
凤凰儿彻底无语。
臭小子武功这么好,这几年一定过得挺辛苦,没想到他竟还有闲工夫琢磨这些事!
他都不会累的么?
见她用奇怪的眼神看着自己,司徒篌的眉头皱了起来。
“怎么着,你是舍不得司徒家,还是舍不得你那个爹?”
你才舍不得你那个渣爹呢!
凤凰儿狠狠瞪了他一眼:“昨儿我才对你说过,遇事多问问长者,你倒是好,不声不响地就把娘的终身大事给安排了!”
司徒篌不以为意道:“娘的脾气你比谁都了解,要是我不替她安排,她这辈子就陷在司徒家,陷在你爹手里了。”
“喂!”凤凰儿听不下去了:“那也是你爹好不好!”
“我没爹!从他替野种挡那一棍子的那日起,我就再也没有爹了!”
凤凰儿:“……”
野种?是指那个“青青”?
一棍子?谁打的?
这里面好多事情!
遗憾的是,她就算再好奇也不能开口问。
司徒篌嗤笑道:“司徒箜,别告诉我你已经把当年的事情全都忘了,我知道你的记性比谁都好!”
凤凰儿微哼了一声:“谁忘了?我不过是在替你担心而已。”
“担心什么?”
“你这人实在是太霸道了!凡事都讲究个你情我愿,娘要是真的愿意嫁给涂舅舅,当年也就嫁了,还有咱们俩和涂浚什么事儿?
而且你当外祖父和外祖母不存在啊,娘的事情自然有他们做主,什么时候轮到你了!”
第一百二十七章 温柔男
骑马没去成,阮棉棉心里怎一个“遗憾”了得。
她本以为今日只能陪着老娘和两位嫂子闲话家常,没曾想今日大将军府却异常热闹。
两位哥哥回府,范氏同她说过的那几十个小子的父母来了一多半。
阮棉棉又是一阵心惊肉跳。
哥哥也就罢了,那是真正的自己人,加之有两位嫂子在旁边,什么都好说。
可其他人……
要知道这些人基本上都是和“阮氏”一起长大的。
故人相见回忆往事是必走的程序,她这个“假故人”拿什么去和人家回忆?
这同她和阮家人见面还不一样。
不能撒娇不能耍赖不能晕倒。
太坑人了!
她现在可以装病或者直接装死么?
被虎老娘锐利无比的眼神一扫,阮棉棉立刻挺直腰背堆起了笑容。
不会说难道还不会笑?
伸手不打笑脸人,笑总不会有错。
终于,在阮棉棉的脸笑成面瘫之前,“故人们”告辞离去。
“棉花呐——”虎老娘突然惆怅地叹了口气。
阮棉棉赶紧竖起耳朵恭聆母训。
范氏看着“故人们”离去的方向,久久不能回眸。
“当初咱们在山寨的时候,你们差不多年纪的姑娘小子一大群,得有百八十个吧。
后来小子们跟着你爹四处征战,去一回少几个,去一回又少几个……”
“娘……”阮棉棉的鼻子酸酸的,眼泪都快掉下来了。
范氏拍了拍她的手:“娘的眼泪早就哭干了,这些孩子都是娘看着长大的,和亲生儿女也没啥两样。
如今还有这么十几二十个过得好的,也算是……”
今日这么一遭,阮棉棉对这位不是妈妈的“娘”又有了进一步的认识。
别的不提,单是将军们一口一个的“老娘”,就足够说明问题了。
“棉花,如今娘最担心的只剩下阿征和你了,你还好一些,膝下一双儿女也算是圆满。
可阿征就浚哥儿一个独苗,身边也没个知冷知热的人伺候,唉……那个倔脾气,也不知道啥时候能想得开。”
阿征?
阮棉棉努力回忆了一下方才那些“故人们”的名字,并没有一个的读音是“阿征”。
她试探着问:“今日他怎么没来?”
范氏白了她一眼:“还是和从前一样没心没肺!阿征不和他们一起来,还不都是因为你?”
阮棉棉一阵气闷。
虎老娘就不能把话说得直接一点么?
满含那什么情的一句话,太容易让人产生遐想了好不好!
万一自己不幸猜中了,也算是提前有点心理准备,不至于临时抓瞎。
范氏却不再说话,收回视线搭着女儿的手进了二门。
阮棉棉本以为这事已经过去了。
然而,她回房刚睡了不到半个时辰,就有丫鬟来回话:“二姑奶奶,老夫人请您去主院。”
“又有什么人来了?”
“是涂将军来了,老夫人让您过去一趟。”
阮棉棉抚额长叹。
满满的那什么情,最终还是躲不过去!
“好吧,等我换身衣裳。”
一盏茶的工夫后,阮棉棉穿戴整齐,随那丫鬟又来到了主院。
刚走到正房门口,她就听见了一道低沉的男声。
“老娘,是儿子不好,让您操心了。”
阮棉棉忽然有些后悔跑这一趟。
这位和方才那些“故人们”很不一样,见了面自己总不能也笑吧?
本就疑似有些小暧昧,不笑出问题才怪!
还有,待会儿自己叫人家什么?
阿征哥?征哥哥?涂将军?还是……
“棉花,你在那儿磨磨蹭蹭的做甚?你阿征哥都等你半日了!”范氏抬眼就见到了女儿,出声喊道。
阮棉棉感慨,果然是亲娘,答案来得真及时!
她缓步走了进去,就见一名身材比阮大将军稍矮的精瘦男子冲她温和一笑:“棉花,我回来了。”
阮棉棉的小腿又一次不争气地抖了抖。
这画风……
说好的征战沙场的铁血将军呢?
说好的身边没有人伺候的可怜鳏夫呢?
搞得这么温柔,这是分分钟想让她露馅的节奏!
她咬着牙挤出一句:“阿征哥……”
涂浚说他爹的容貌只是中等,这话说得有些过谦了。
涂征的确不像阮家儿郎那般英俊,也不像司徒家男人那般精致,但他也是个五官十分端正的男子。
尤其是鼻子,不是特别高挺但形状很完美,给他的容貌加了不少分数。
加之他擅长骑射,身材精瘦而柔韧,线条紧致流畅,和那些健壮肥硕敦实干瘦不可同日而语。
见阮棉棉似是有些扭捏,涂征道:“十几年没有见面,是有些生分了。”
阮棉棉紧走几步来到范氏身边,也笑道:“哪里,只是一时间有些恍惚罢了,阿征哥如今也是忠武将军了,真是可喜可贺。”
天知道这些话她是多么艰难才憋出来的。
毕竟和老朋友一见面就提人家的官职,很容易让人产生不好的联想。
范氏笑道:“岂止,此次你阿征哥又立了大功,很快就要封侯了!”
阮棉棉道:“那就更该好生庆贺一番了!”
涂征却并不在意,依旧笑道:“不过是些虚名而已,在自家人面前不值一提。”
范氏见气氛似有些尴尬,忙又出言道:“都坐下吧,老娘一见你们站着说话就头晕。”
二人忙依言坐了下来。
涂征带着一丝歉意对范氏道:“今日本该带着阿浚来给老娘问安的,可那臭小子一大早听人说哥哥们去了城西马场,连小厮也不带自个儿骑着马就跑了,实在是太不像话,还望老娘莫要责怪。”
范氏笑道:“他们小哥儿几个还不就是和你们从前一个样,一日都舍不得分开的,娘高兴还来不及,哪里会去责怪。”
又对阮棉棉道:“我和你说啊,娘这些孙子中,就数浚哥儿长得最好看,可惜偏生成了个男娃,否则娘早就多了个可心的孙媳!”
阮棉棉暗暗好笑。
瞧虎老娘这话说的。
男孩子长得好看照样惹人喜爱,做不了孙媳可以做孙女婿嘛!
她后背突然一紧。
莫非虎老娘的意思是想撮合小凤凰和阿浚?
她两根食指对在一起搅了搅。
其实仔细想想,这门婚事真的不错。
小凤凰嫁进涂家,其实也就是嫁回了阮家。
而且还没有近亲结婚这个大隐患。
加之这位阿征哥实在温柔,又是个不打算续弦的鳏夫,小夫妻二人将来的日子不要太自在!
当然,前提条件是两个小的能看对眼。
第一百二十八章 揍儿子(上)
凤凰儿从来没有这么累过。
忍着浑身的酸痛和家人一起用了晚饭,回房后便一动不动地躺在床上任由春桃给她按摩腰腿。
春桃从前做小丫鬟的时候就是专门给范氏捶腿的,手法自是非常熟练,没按几下凤凰儿就迷迷糊糊睡着了。
等她醒来,替她按摩的人已经换成了阮棉棉。
“唔……棉棉姐,怎么是你呀……”
“怎么样,我按的不比春桃差吧?”
凤凰儿:“……”
一个按睡着一个按醒来,这两者存在可比性?
她嘟了嘟嘴:“棉棉姐按的最舒服。”
“累得这么惨,以后还继续学么?”
“当然要学了,我都和阿福说好了,等哥哥们去了军营,就在外院最大的练武场里学。”
阿福?
就这么出去玩了一趟,宝贝女儿就不避讳和少年人接触了?
这实在是个不小的进步!
阮棉棉笑眯眯地停下手里的动作,拍了拍她的小屁屁:“别一直趴着,待会儿该不会动了。”
凤凰儿努力挣扎了两下才翻过身平躺在床上。
长出了一口气后,有一种终于活过来的感觉。
看着她慵懒娇俏的模样,阮棉棉八卦之心顿起。
“小凤凰。”她凑过去神秘地唤了一声。
“嗯?”凤凰儿哼了哼。
“你觉得阿浚怎么样?”
“阿浚?挺不错的。”
阮棉棉伸手轻轻捏住她的小鼻子:“不许敷衍我!”
换做寻常时候,没有经历过情感和婚姻的凤凰儿的反应未必会这么快。
可今日……
“阿浚样子长得好看,性格活泼开朗,骑术比阿篌还要好,的确是挺好的嘛。”她顺着阮棉棉的意思好生把涂浚夸赞了一番。
阮棉棉打趣道:“既然他这么好,不如我和你涂舅舅商量一下,将来把你嫁给他?”
凤凰儿难得地没有害羞,翘着小嘴道:“处处优秀的人不一定能做好夫君。”
“这话你听谁说的?”
“你——”
阮棉棉一噎。
她这算不算搬石头砸自己的脚?
“不和你开玩笑了。”凤凰儿握住她的手:“涂舅舅和‘阮氏’从前的事儿你都知道了吧?”
照司徒篌的意思,他的盘算是暂时不准凤凰儿说给娘听的。
可凤凰儿明知阮棉棉不是“阮氏”,自是不会有那么多的顾虑。
她甚至觉得有些事情必须尽快说给棉棉姐听,以免到时措手不及。
阮棉棉白了她一眼:“他们的事情同我有什么相干?再说了,一天不把渣男的事情解决,我一天就是个有丈夫的女人,有什么想法都白搭。”
凤凰儿笑道:“听你的意思,对涂舅舅还挺有好感的?”
阮棉棉叹道:“说实话,我觉得‘阮氏’真是瞎眼了,涂征这么好的男人不喜欢,偏要看上一个渣男!果真是……”
男色误人这几个字真不好当着小姑娘的面说。
凤凰儿挑了挑眉,棉棉姐对涂征这么有好感,那司徒篌的盘算似乎也不赖。
反正棉棉姐早就想和渣男离婚……
“少胡思乱想!”阮棉棉拧了她的腮边一把:“心里装着别的女人的男人,再好也不能要。”
凤凰儿张了张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棉棉姐的话很有道理,涂征心里装着的人是“阮氏”,而非阮棉棉。
和这样的男人成婚,看似夫妻恩爱琴瑟和谐,其实等同于三个人在一起生活,迟早会被逼疯的。
阮棉棉挣脱她的手:“是不是今日听人在背地里议论什么了?”
“我说了你别生气呀。”凤凰儿抿了抿嘴。
阮棉棉摇摇头,人家议论的是‘阮氏’又不是自己,有什么好生气的。
凤凰儿把司徒篌的盘算详细说了一遍。
“什么?!”阮棉棉一双美眸瞪得溜圆,直接从床上蹦了起来。
凤凰儿忙解释道:“其实也不能怪阿篌,他对司徒家的怨气实在是太重了,所以才有了这样的想法,你……”
“怨气重就能出卖他老妈?看我怎么收拾这臭小子!”说着就要往外走。
凤凰儿没料到她的反应会这么激烈,赶紧伸手拽住她,并把司徒篌今日说的那些“野种”“一棍子”的话告诉了阮棉棉,意图分散她的注意力。
阮棉棉顿住脚。
野种?一棍子?
她拂开凤凰儿的手:“不管发生了什么事,也改变不了臭小子是个小混蛋的事实,我必须去好好教训他一顿!”
说罢撸起袖子,顺手抓起桌上的鸡毛掸子冲了出去。
凤凰儿:“……”
自己是好日子过太久,以至于健忘了么?
棉棉姐的暴脾气是有“前科”的,左未晞家那个崔管事的伤估计还没养好呢!
难怪司徒篌会反复强调不准自己告状……
不过那臭小子霸道的脾气的确是需要有人替他扭一扭,否则他将来还不定惹出什么祸事。
阮棉棉出了小院子后,向几名准备巡夜的粗使婆子问明了司徒篌居所的方向,迈开长腿杀了过去。
婆子们都是阮家积年的老仆,对这样的行为早已见怪不怪,挑着灯笼继续往前走。
十二三岁的少年正是好动的年纪,司徒篌哪里肯早早入睡,此时正和阮小八阮小九兄弟俩在他院子里切磋拳脚。
院子里灯火通明,三个小兄弟打得热火朝天。
阮小八比阮小九大了半岁,阮小九又比司徒篌大了半岁,所以小兄弟三人的年纪悬殊不大,个头儿也差不多高。
可论起拳脚功夫,阮小八和阮小九两个比司徒篌差远了。
其实差距并不是武功招式,纯粹就是力量。
他们两个嫡亲孙子并没有全盘继承阮大将军的神力,反而是司徒篌这个外孙,力大无穷刚猛无匹。
饶是两个打一个,阮家兄弟还是左支右绌气喘吁吁。
“小九,哥哥先去方便一下。”阮小八虚晃一招就打算溜。
阮小九怒骂:“老八你个混蛋!”
司徒篌哪里容阮小八逃跑,突然一变招伸腿重重踢了他一脚。
阮小八应声倒地,鬼哭狼嚎地骂道:“小九,都怪你!”
阮小九那边被他这一嗓子搞得招式全乱了,也被司徒篌一掌打翻在地。
司徒篌收招后正想嘚瑟一番,就听院外传来一声怒吼:“司徒篌,给老娘滚出来!”
第一百二十九章 揍儿子(下)
阮小八和阮小九反应极快,兄弟俩一起从地上跳起来,争先恐后地朝院门处奔去。
“二姑姑,救命啊——”
等阮棉棉回过神来,两名少年已经一人一边拽住了她的胳膊。
“二姑姑,您来得正好,篌弟欺负我们!”
“二姑姑,您要替我们做主!”
阮棉棉无语。
她的确是想好好教训儿子一顿,可……
在她印象中阮家的男子都是铁血男儿,怎的突然冒出这么两个“怂包”?
还是说自己从一开始就看错了?
“小九,二姑姑肯定有话要和篌弟说,咱们别在这里碍事了。”
阮小八看清楚了阮棉棉受伤的鸡毛掸子,拉着阮小九一溜烟儿跑了。
被两兄弟这么一闹腾,阮棉棉觉得自己的气势明显不如之前那么足。
她重新运了运气撸了撸袖子,抓着鸡毛掸子踏入了司徒篌的院门。
“臭小子,滚过来!”
司徒篌不紧不慢地从小厮手里接过外裳披上,迈步迎上前来。
“娘,大晚上的不睡觉,您这是闹什么呢?”
他身后的小厮可没有这么大的胆子,赶紧过来给阮棉棉行了个礼后迅速退了出去。
看着浑然不把自己这个娘当回事的儿子,阮棉棉总算是体会到做熊孩子家长的滋味了。
她紧了紧手里的鸡毛掸子:“臭小子,你懂不懂尊重别人?”
司徒篌摇摇头:“不懂。”
阮棉棉:“……”
司徒篌指着她手里的鸡毛掸子笑道:“娘就用这个教训儿子?”
阮棉棉道:“难不成你还想挨军棍?”
司徒篌嘟囔道:“又不是没挨过……我就知道女人的嘴巴是最靠不住的……”
“你——”阮棉棉气得胃痛。
司徒篌一撂衣摆跪在她面前:“娘想打便打吧,但我并不认为自己错了。”
阮棉棉被气笑了。
她是从来不赞成家长对孩子动手的。
但她也不得不承认,对付某些“特殊”的孩子,武力有的时候的确比讲道理管用。
然而,不管是讲道理还是用武力,这些都只是手段,真正的目的还是教育。
可眼前这个臭小子,自己该怎么教育?
“司徒篌,你想要我同你爹和离,并且嫁与你涂舅舅为妻,你问过我愿不愿意么?”
“不用问,我知道你不愿意。”
“哦?”阮棉棉转了转手里的鸡毛掸子:“知道我不愿意,那你还瞎闹腾什么?”
司徒篌梗着脖子道:“娘,儿子就想问您一句话,涂舅舅不好么?”
“他……”阮棉棉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这个问题。
因为不管怎么回答,后面都会扯出更多的问题。
“娘,您知道这些年儿子是怎么过来的?
外祖父和两位舅舅对儿子极好,但他们把对您的那份宠爱全都加注到了我身上。
不管我闯了多大的祸,他们都很少舍得真的打骂。
唯有涂舅舅,他是真把儿子当涂浚一样,该打就打,该骂就骂。
所以儿子在择营的时候拒绝了大舅舅和二舅舅,而是选择了涂舅舅。
儿子六岁就没有了父亲,是他像父亲一样教育我成人,所以……”
阮棉棉听得一阵心酸。
没有爹娘疼爱的孩子果然都是早熟么?
这宝贝儿子根本不是她认为的那种熊孩子,而是个非常懂事贴心的小男子汉。
她手一松,鸡毛掸子直接掉在了地上。
司徒篌往前挪了两步,伸手抱住了她的腿:“所以儿子想要一个涂舅舅那样的爹,娘您就成全我吧。”
阮棉棉的一张俏脸全黑了。
果然就不能心软,臭小子这是得寸进尺,妥妥的逼婚呐!
“一码归一码,我和你涂舅舅的事情不是你想的那么简单。你要是真觉得他好,就把他当作自己的亲爹,将来和阿浚一起好好孝敬他。”
司徒篌哪里肯依,嚷道:“明明就很简单,我就知道您舍不得司徒曜!”
“你——”阮棉棉气不打一处来。
贴心个屁!这臭小子就是欠揍!
她拾起鸡毛掸子劈头盖脸揍了熊孩子一顿。
※※※※
同样的夜晚,揍儿子的不止阮棉棉,挨揍的儿子也不止司徒篌。
用过晚饭后,涂家父子二人骑着马离开了大将军府。
踏着银白的月光,吹着微凉的晚风,并肩骑行的父子二人心情都很不错。
涂浚异常兴奋,不停地在他爹耳边聒噪。
“爹,司徒妹妹和汾州所有的女孩子都不一样,是不是特别招人喜欢?”
“爹,您封侯的旨意什么时候能下来?”
“爹,阮二姑姑一点也不想您形容的,模样长得也就那样……”
涂征心情正好,儿子之前那些话他直接就当了耳旁风。
唯有最后一句。
什么叫阮二姑姑长得也就那样?
他呵斥道:“你少废话!”
涂浚的性子和司徒篌差不多,也是个不知天高地厚的熊孩子。
被他爹呵斥后立刻就不高兴了:“本来就是嘛,还好司徒妹妹长得不像阮二姑姑,否则……”
话还没说完,他的肩膀上已经多了一只大掌。
涂征生平最讨厌的就是司徒曜那张小白脸,而司徒箜的模样活脱脱就是小一号的司徒曜。
臭小子居然敢当面夸赞司徒曜那厮的长相!
涂征这样的举动涂浚实在太熟悉了。
从小只要他和司徒篌闯了祸,就会被他爹提溜到身前狠揍一顿。
开什么玩笑,如今他已经是军中小有名气的少年英雄,怎么可能再被爹打屁股?
传出去他还要不要混了?
涂浚和司徒篌的马上功夫都是涂征手把手教出来的,加之他天赋过人,近两年来颇有些青出于蓝的意思。
他往前一扑躲过了涂征势在必得的一招,就势一滚钻到了马肚子下面。
涂征一招扑空,面色瞬间难看起来。
臭小子竟然敢躲!
“涂浚!”
涂浚哪里敢多做停留,翻身坐回马背上,一夹马腹就窜了出去。
涂征冷笑道:“傻小子,也不看看自己骑的什么马!”
他把手指放进嘴里,打了一个响亮的忽哨。
涂浚和司徒篌的坐骑都是涂征亲自调教出来的,到他们俩手中还不足半年。
两匹骏马虽然已经认了新主子,但也并没有忘记旧主人。
果然,涂浚的坐骑很快就调转方向折返回来。
涂征哪里容他再逃跑,一抖马缰迎上前去来了个走马活擒。
“爹,儿子再也不敢了——”
第一百三十章 爬围墙
凤凰儿终于学会骑马了。
在阮家的少将军们离家后的第三日,她终于能骑着温驯的小母马在大将军府的练武场自如地行走甚至小跑。
当然,这一切全都是她的小护卫大阿福的功劳。
为了教会她这个“笨蛋”骑马,大阿福赵重熙这几天把两辈子都没有走过的路都走了,脚底板都险些起泡。
挺直腰背姿态优雅地端坐在小母马的背上,凤凰儿偏过头认真地看了身边伴她骑行的赵重熙一眼。
不管学习什么,好的老师果然才是最重要的!
阿福明显就比她那个可恶的弟弟更加适合做一名教习。
不仅如此,阿福身上还有很多优点。
比如识文断字、身手不错……甚至还有不俗的气质。
这样的他并不像是出自普通人家。
似这般不愿意说明来历,实在很难让人全然信任。
赵重熙不清楚她具体在想什么,但突如其来的这一眼还是让他握着马缰的手不由自主地紧了紧。
经过这段时日的相处,对这一世的司徒箜他多少都有些了解。
豆蔻年华的女孩子偷看俊美少年郎本来很正常,但要说这样的事情发生在司徒箜身上,他无论如何都不会相信。
因为她太冷静,冷静得完全不像是个十二岁的女孩子。
就连来自优质少年涂浚的明显示好,也没能在她眼中看到一丝涟漪。
“阿福。”凤凰儿笑着喊了他一声。
“姑娘有何吩咐?”赵重熙微微低下头应道。
“你家里从前是做什么的?”
“家父是一名普通的读书人,家母出身商户之家。”
“那……”
凤凰儿问不下去了。
如果阿福说的是真话,接下来自己的问话可能会触碰到他的伤心事。
如果阿福说的是假话,接下来他的回答只会是为了圆谎而编出的另一些假话。
其实都没有任何意义。
“阿福,你陪着我去府外转转吧。”
“日头已经偏西,差不多该用晚饭了,姑娘还要出府?”
“不去太远的地方,就顺着围墙跑几圈。”
“好吧。”
两人一起踢了踢马腹,从侧门处出了大将军府。
绕着府邸跑了半圈之后,顺风传来了两道非常耳熟的声音。
“阿奈,你倒是拉我一把呀,我爬不上去……”
“你也是个笨蛋!伸手!”
凤凰儿拉住马,小脸微沉。
什么叫“也”是个笨蛋?
赵重熙也停了下来,强忍着笑意道:“姑娘只顾着学骑马,他们俩没事做所以才躲在这里偷懒。”
不等凤凰儿出声,围墙上就出现了两颗小脑袋,正是史可奈和红儿。
他们只顾伸长脖子往远处看,压根儿没注意近处的两人两骑。
“呀——真是太漂亮了,阿奈你果然没有骗人!”红儿小丫头兴奋得都快尖叫了。
“小丫头片子也值得小爷骗?”
“要不咱们去喊姑娘和福大哥,让他们也来看一看。”
“今儿来不及了,太阳一落山就不好看了。”
“那只能明日了。”
“你还真是个笨蛋!姑娘是什么身份,怎么可能像你一样来这里爬墙?索性直接去湖边看得了。”
凤凰儿面色稍霁,总算还会说句中听的话!
然而……
“再说了,她比你还笨,爬得上来么?”
“噗……”赵重熙笑出了声。
“史—可—奈!”凤凰儿忍无可忍,用蓄积了两辈子的音量吼了一声。
“啊?!”史可奈和红儿被吓了一大跳,险些从墙头跌落下去。
“姑娘,您什么时候来的……”红儿缩着脑袋,在史可奈胳膊上狠狠拧了一下。
史可奈也顾不上疼痛了,苦着小脸道:“姑娘,小的不是……”
凤凰儿才不想理他,只对红儿道:“你们在看什么?”
红儿忙道:“阿奈说在这里可以看见胭脂湖,所以奴婢就随着他来瞧瞧。”
“胭脂湖?”凤凰儿微微一愣,连“笨蛋”都顾不上计较了。
“嗯嗯,姑娘,现在湖面被太阳照得红彤彤的可好看了。您说是不是就因为这个,所以才叫胭脂湖的呀?”
“阿福,你能带我上去看看吗?”凤凰儿转头看向身边的少年。
赵重熙有些不敢相信,为了看一个破湖,司徒箜居然要爬围墙?
“可以吗?”凤凰儿继续追问。
“冒犯了。”赵重熙揽住凤凰儿的腰,一跃而上。
大将军府东面大约十几里开外,果然有一个不小的湖。
在夕阳的映照下,波光粼粼的湖面果然如同女子的胭脂打翻了一般,漂亮得难以用词句形容。
凤凰儿痴了。
胭脂湖,落胭湖。
一字之差,意思却完全一样。
她居住了十几年的那座水榭,就是建在落胭湖畔。
大燕皇宫修建得极尽奢华,大大小小的池塘湖泊数不胜数。
落胭湖却是东宫里唯一的一座湖。
而且这个美丽的名字是父王和母妃一起命名的。
父王、母妃,她多少年没有把这两个称呼连在一起了……
赵重熙十分不解。
成国公府他去过很多次,虽不敢说对府里的情形了如指掌,但大概的布局还是记得的。
三房附近就有一座不算小的湖。
即便府里那种人工挖掘的湖不能同这种天然的湖泊相比,司徒箜也不应该露出这种表情。
就像是生平第一次见到湖……不,应该说生平第一次见到那么大一池水的人一样。
“姑娘,大将军府样样都比咱们府里好,就是连个小池塘都没有,太可惜了。”红儿见凤凰儿不说话,忍不住在她耳边嘀咕了几句。
史可奈见姑娘没有真生他的气,胆子又肥了起来。
“这里是咱们大宋的大将军府,又不是那些燕国贵族的府邸,挖什么池塘?比练武场差远了!”
红儿不服气道:“又吹牛皮!说得跟你去过燕国一样!”
史可奈扬起下巴道:“我本来就去过!”
凤凰儿醒过神来,凝着他那双灵活的黑眼睛道:“你真去过燕国?”
史可奈被她看得心虚,嘟囔道:“我九岁的时候随着一个戏班子去过,燕国也没啥了不起的。燕国那些人比咱们大宋的人坏多了!”
凤凰儿被逗笑了:“怎么个坏法儿?”
史可奈道:“我那个时候还小,又没有什么本事,肚子饿了只能要饭喽,可在燕国要饭都不及咱们大宋好要,难道不是人太坏么?”
第一百三十一章 方槐花
凤凰儿暗自感慨。
虽然只是一名少年随意说出来的话,却很容易便能听出如今大燕和大宋之间的差距。
仓廪实而知礼节,并不是大燕的人比大宋的人坏多少,而是大燕如今国力已经不行了。
百姓们自家都没有余粮,拿什么去行善积德?
反观大宋,国力日渐强盛,百姓生活也越来越富足,司徒篌所说的一统中原并非只是空谈。
五十多年前她替父报仇之后就想过,没有了她那残暴的皇祖父,大燕会变成什么样。
究竟是灭亡还是中兴?
没想到五十多年后的今天,她面临的依旧是差不多的情形。
大燕究竟还能苟延残喘多少时日?
她笑着打趣:“等将来大宋一统中原,便处处都是你说的好人,你要饭的时候就容易了。”
史可奈嘟着嘴道:“我已经长大了,谁还去做那种没出息的事儿!”
凤凰儿和红儿被他的话逗得咯咯笑个不停。
赵重熙却一点也没觉得这话好笑。
大宋能够一统中原是祖父毕生的心愿。
可做起来却并不像司徒箜说得那般轻松。
百足之虫死而不僵。
燕国虽然已经腐朽,底蕴却远超立国二十载的大宋。
宋军可以在一次次的战争中打败燕军,却很难把领土进一步往西扩张。
并非军队战力不足,主要还是粮饷难以为继。
而且大宋本身的问题也真是不少。
撇开历朝历代都存在的皇室内部争斗不提,立国二十年的大宋连一部自己的律法都没有。
难道这一切都得等到一统中原之后才来做么?
他苦笑着摇摇头,恩师为了这件事情已经辛劳了十多年,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真正看到结果。
几人各怀心事,唯有红儿还惦记着胭脂湖。
“姑娘,奴婢觉得阿奈方才的建议不错,要不咱们改日去胭脂湖边玩一次?”
凤凰儿又一次抬眼看了看那漂亮的湖水,笑道:“要去也不能单是咱们几个去,回去同娘商量一下再说。”
骑马已经把阮棉棉漏了,去湖边游玩再不让她同行,别说她会不会生气,凤凰儿自己都觉得过意不去了。
然而,不等凤凰儿同阮棉棉商量好去游玩的日程,府里又来人了。
爬墙后的第二日,一家人刚用过早饭,就有小丫鬟来回,说大姑奶奶回来了。
凤凰儿自是无所谓,反正这是“司徒箜”初次回阮家,和谁都是第一次见面,连装都不用装。
阮棉棉则是在心里把这位阮,不,方槐花的名字默念了一百遍。
明明之前她写信告诉虎老娘,年前才会带着女婿和几个孩子回府探望爹娘兄嫂,顺便和二妹妹相聚。
怎么突然之间就杀回来了?
最讨厌这种随意更改行程的人了,让自己一点准备都没有!
因为不好多问,阮棉棉对自己这位“大姐”的情况了解得不多。
只是从那一日范氏的话中能够简单分析出一些细节。
譬如说方槐花的年纪。
范氏刚怀上大儿子阮雷的时候那名良妾出嫁,之后便迅速有了身孕。
所以方槐花顶多比阮雷小三四个月。
阮雷比阮棉棉大了九岁,今年三十七,那么方槐花如今也是三十七岁。
这个时代的女子一般都是及笄后就出嫁,方槐花自然也不会例外。
那么她出嫁的时候“阮氏”大概只是个六七岁的小女娃。
按说年纪悬殊这么大的姐妹俩,关系一般都不会太亲近,所以……
她正想着,就听范氏道:“棉花啊,这次你可得同大妮子好生亲近亲近,你小的时候娘要操心的事儿太多,基本都是她把你带大的……”
巴拉巴拉,老太太之后说了些什么阮棉棉都懒得听了。
本以为有代沟,两姐妹的关系应该不会太亲近,结果……
她真是觉得自己快演不下去了。
如今只能期盼这位槐花姐姐不要太精明,最好能像段李氏那般好糊弄……
方槐花是个急脾气。
范氏带着阮棉棉等人才刚走出主院大门,就见一名个头不高身材丰腴的妇人笑盈盈地迎上前来。
阮棉棉觉得自从来到阮家,她的小腿就一直不得闲。
和这位槐花姐姐一照面,她的小腿忍不住又开始抖了。
这审美!
自从穿到大宋,她接触过的女子也不算少了,老中青少,贵妇贵女民妇民女全都有。
卢氏韦氏,甚至是尊贵的韩皇后,她们的装扮全都是低调奢华极有品位。
阮家的婆媳三人以及那些将军们的妻子,穿着打扮都很朴素,但看起来很是舒服。
其他比如段李氏,虽然出身不高,但也是在京城附近住了好些年,同贵妇们经常接触,品味真不算差。
唯有这一位槐花姐姐,她真是服了。
那真是满头的珠翠,一片金光闪闪,生怕别人不知道她是个有钱人。
她总算是明白“阮氏”那特殊的品味从何而来了。
这位一手把她带大的槐花姐姐,把自己的审美观一股脑儿传给了“阮氏”。
和范氏以及孙氏郭氏行过礼后,方槐花就一把抱住了阮棉棉:“二妮子,你可算是回来了,姐都想死你了!”
她个头儿比阮棉棉矮很多,人又格外丰腴,阮棉棉只觉得一团肉生生挤进了自己怀里,几乎有些透不过气来。
阮棉棉忙给一旁的宝贝女儿使了个眼色,示意她赶紧来拯救自己。
凤凰儿忍着笑上前福了福身:“见过大姨母。”
这一招很管用,听见外甥女的声音,方槐花立刻松开阮棉棉,一把又将凤凰儿抱进了怀里。
“小妞妞,大姨母总算是见着你了!”
“噗……”阮棉棉直接笑喷了。
小凤凰那副小身板,也不知道禁不禁得住槐花姐姐的热情。
范氏终究还是心疼孙女,拍了拍方槐花的手:“有话回屋去说,快四十岁的人了,还是这般毛毛躁躁的!”
方槐花这才松开了凤凰儿,随着范氏等人进了主院。
阮棉棉本以为自己彻底解脱,然而她很快就知道自己太天真了。
刚一进主院,方槐花就凑到她面前:“陪姐去更衣。”
阮棉棉:“……”
这位大姐要不要这么亲密,上个厕所也要约自己!
无奈人家方槐花根本不理会她愿不愿意,直接把她拖了出去。
第一百三十二章 私房话
姐妹二人出了正房后,方槐花并没有去净房,而是把阮棉棉拖进了一旁的暖阁中。
“你不是说要更衣?”阮棉棉真是对自家这位槐花大姐有些头痛。
明明就是有话想同自己私底下说,偏还找什么上厕所的借口。
方槐花把门合上,走过来挨着她坐下:“咱们姐俩都六年没见面了,还不兴在一起说说私房话?”
阮棉棉道:“你就这么着急啊,娘和嫂子们还在屋里等着你呢!”
“咱们说的话能让娘和你的宝贝闺女听见?真是和从前一样没心没肺的!”方槐花十分熟稔地戳了阮棉棉额头上一指头。
阮棉棉:“……”
究竟是谁没心没肺?!
她虽然没有结过婚,但并不代表她就不知道已婚妇女们的私房话多半都是什么内容。
而且这位槐花大姐性格如此泼辣奔放,天知道她的私房话会“私”到哪种程度。
真是想想都起鸡皮疙瘩……
方槐花瞧她一脸的不情愿,笑骂道:“想歪了不是?我一个都快做祖母的人了,谁还像你们这些小媳妇一样整天想那些夫妻间腻腻歪歪的事情?”
阮棉棉炸毛了:“谁想歪了?有话赶紧说,不说我走了!”
方槐花按住她的肩膀:“脾气还在就好,我还怕六年不见面你变成一只小绵羊了呢!”
阮棉棉白了她一眼:“不说我真走了啊!”
“想不想发财?”方槐花往她身边凑了凑。
阮棉棉噗哧一笑:“合着你神神秘秘地搞了半天,就是想说这个?”
“你就说想不想吧!”
“不想。”阮棉棉毫不犹豫地摇头:“我自个儿的钱足够花了。”
这一世她拥有的财富已经太多,要是还不满足的话,她成什么人了?
“傻了不是?女人花自个儿的钱算什么本事,把男人的钱全都搂过来才是这个!”方槐花边说边伸出了大拇指。
阮棉棉无语。
在她的人生信条中,女人花自己的钱才叫本事!
见她依旧不为所动,方槐花又道:“你姐夫的四表弟,就是盛家老四,前不久去江南谈生意,在衢州遇见妹夫了。”
阮棉棉挑了挑眉,遇见司徒渣男?
槐花大姐说了这么半天,原来是想告诉自己司徒曜在江南发财了。
她懒洋洋道:“司徒曜不过是个小小的衢州通判,他那点小钱也值得我花费心思去搂?”
方槐花恨铁不成钢道:“你真是在大宅子里关傻了,根本不懂行情!”
阮棉棉好笑道:“我是不懂行情,可司徒曜是做官的,除非……”
除非做贪官,否则怎么发财?
虽然她对那渣男没有半分好感,但也不能就这么一棍子把人打死。
成国公府根本就不是缺钱的人家,司徒曜又是那样的性情,说破大天她也不相信他会是个贪官。
方槐花道:“你也太小看妹夫了,司徒三爷琴书双绝的名头可不止是在京城,他的墨宝在江南炒到多少钱一幅了你知道不?”
阮棉棉险些被口水呛到。
琴书双绝?
那渣男装X竟已经装到了这种境界?
照左未晞的话说,大宋京城的勋贵们多半是武将出身,做官的家族又不及司徒家有底蕴,被司徒曜糊弄了也就罢了。
可江南……
那可是自古以来才子多如牛毛的地方,他竟也能装得下去?
而且墨宝这种东西,越是稀少越是值钱,司徒曜要是像那些摆摊卖字画的,把自己的作品当大白菜那样吆喝着卖,很快就会一文不值。
她讥讽道:“他真把字画拿出去卖了?”
方槐花道:“你当他傻啊,自然是等着别人抱着金山上门求,否则别说赚钱,面子都丢到爪哇国去了!”
“那你的意思是……”
阮棉棉有些看不明白方槐花的用意。
司徒曜和“阮氏”早就闹掰了,就算自己真对他那些金山感兴趣,岂是想搂就搂得着的?
“有人想出高价买一幅妹夫的墨兰图,一直找不到门路,所以……”方槐花在她肩上拍了拍。
“不可能!”阮棉棉把她的手拂开:“你还是我姐呢,净出些馊主意!我至于为了几个臭钱低三下四去求他?”
“谁让你求他了,我这不是一举两得么!你才二十八岁,难道就想这么一辈子守活寡?
你就把这事儿当个台阶,夫妻两个有什么事情说不开的?孩子都多大了还整日只知道赌气!”
阮棉棉嗤笑:“没有男人就活不下去了?更何况世上又不止司徒曜一个男人!”
“原来你还知道世上不止他一个男人啊?早干嘛去了?你看看人家涂征,哪一点不比司徒曜强?”
阮棉棉的火气一下子就窜了起来。
合着这位槐花大姐绕了半天,目的还是和司徒篌那臭小子一样,巴不得自己赶紧和离改嫁。
“我说你怎的不声不响地回娘家来了,原来是给人当说客!”
方槐花道:“别把人想得那么不堪,涂征对你的心思咱们家谁不知晓?我这个做大姐的人心疼他这个弟弟十好几年了!”
阮棉棉撇撇嘴嘴,我还是你一手带大的妹妹呢!
方槐花轻斥道:“可我更心疼你!六年前我把你儿子从京城里带出来的时候就看出来了,那小子是个不着家的,这辈子你就甭指望他会老老实实待在你身边。
小妞妞虽然乖巧,但她毕竟是女孩子,过不了几年就要出嫁,你打算一个人过到死,不嫌寂寞啊?
咱爹娘都不喜欢司徒曜,我也不喜欢,可谁让你偏偏喜欢得要死要活的呢?
还说什么会喜欢他一辈子……”
喜欢一辈子这句话阮棉棉之前已经听司徒照说过一次了。
此刻再听一次她只觉得头皮直发麻。
“阮氏”当年到底有多瞎多傻,把她自己坑死不算,还要接着坑她这个无辜的倒霉蛋。
“大姐,好好说着发财的事情,又扯这么远!”她巴巴儿地看着槐花大姐,试图转移话题。
方槐花冷哼道:“说出来你恐怕都不会相信,如今的司徒曜可是大变样了。
合不合你的口味不好说,但我瞧着是比从前像样多了!
阮棉棉小声嘀咕:“就跟你真看见了一样!”
“我听盛老四说的行了吧,他可是你姐夫家的人里面最靠谱的一个。
他说司徒曜在衢州官声很好,钱还不少赚,比从前像样多了!”
第一百三十三章 不劝离
劝和不劝离。
这是国人延续了几千年的传统。
如今阮棉棉终于对这个老传统有了深切的体会。
尤其对于女方来说,只要男人身上还有那么一丝丝的闪光点,在亲友们看来就该再给他,或者说再给两人的婚姻一次,甚至无数次机会。
为孩子,为面子,为将来……
唯独没有人想过,勉强维持住这些之后,女人还能剩下些什么?
阮棉棉冷笑道:“就算他是大宋朝第一好官,天底下最会赚钱的男人,那又如何?”
方槐花劝道:“话不能这么说,你想想他从前是什么样子的?
说句僭越的话,就算圣上亲自到成国公府请他去做宰相他都未必稀罕!
要不是当初被爹硬逼着他离京外任,此时他还在京里过着养尊处优的日子,在他面前提半个钱字都要被嫌俗气。”
阮棉棉讥笑:“你也说是被逼的了。”
“被逼的人就一定能改变,一定能做好么?
爹替他寻好了职位,他完全可以不去赴任,爹难道还能真把他砍了?
就算勉强去了,他难道不会混日子?大宋朝虽不至于每个做官的人都在吃干饭,但混日子的不是没有。
六年的时间能有这么大的进步,你觉得他是为了谁?”
反正不会是为了她!
阮棉棉觉得自己的忍耐又一次到了极限。
她算是明白了,只要有一双儿女在,且司徒曜没有突破阮家人的底线,离婚这件事情她就不会得到他们的支持。
当然,暂时还顶不了事儿的熊孩子除外。
所以,同阮家人谈论这种话题基本等同于浪费口舌。
既如此她还说什么?!
她挽着方槐花肉乎乎的胳膊:“我不过就是赌气而已,哪里就至于了。咱们难得见面,就不能说点高兴的?”
方槐花没好气地笑道:“说什么?说我三个月前托人给你送去的那身衣裙?”
阮棉棉突然感觉天雷滚滚。
槐花大姐说的莫非是小凤凰连看都不好意思看的……
“怎么样,挺好看的吧?要不是我如今胖得不像样子穿不了,哪里舍得给你!”
阮棉棉瞬间被闪电击中。
那身衣裙如果以现代人的眼光来看,真算不了什么。
但这是女人的着装非常保守的古代。
她对这个时代的男人并不了解,既然有这种衣裙出现,就说明男人们的某些嗜好和一千年后区别不大。
女人穿着薄露透的衣裙,无非还是为了取悦她们的男人。
她很难想象,性格泼辣身材丰腴的槐花大姐穿着这样的衣裙出现在她老公面前搔首弄姿……
方槐花哪里知道阮棉棉正在脑海里勾勒着关于他们夫妻的某种情景,继续笑道:“咱俩的喜好一直就差不多,我觉得漂亮的你也一定会喜欢。
我估摸着那衣裙最衬你的身段了,就是可惜妹夫还得好几个月才能回京……”
阮棉棉险些绝倒。
因为方槐花才刚回府,姐妹俩不好单独待太久。
略整理了一下衣裳发髻之后,两人又一起折返回正房。
正房中,范氏婆媳三人正兴致勃勃地在同凤凰儿讲述她大姨母的种种趣事。
不仅是凤凰儿,就连一旁伺候的丫鬟婆子们都笑得前仰后合。
方槐花对阮棉棉道:“娘肯定又在揭我的老底了!”
阮棉棉心里大呼可惜,自己又没能赶上有趣的事。
范氏虽然年近花甲但眼不花耳不聋,把方槐花的话听了个清清楚楚。
她指着两个闺女对凤凰儿笑道:“你大姨母打小儿就牙尖嘴利,那时你外祖父时常在外征战,就凭着她一张小嘴都没人敢欺负咱们母子几人。”
“娘——”方槐花坐到范氏身侧:“您好歹也在小妞妞面前给我留点面子嘛!”
一面又揽着凤凰儿道:“小妞妞到汾州几日了?”
凤凰儿笑道:“八日了。”
“就这么一直待在府里,没有出去四处转转?”
“去城西马场骑过一次马。”
“那多没意思!”方槐花转头对阮棉棉道:“二妮子,你这娘是怎么当的?闺女好容易出京一回,你就不能少管严些,也不想想你自己从前有多疯,我管过你么!”
阮棉棉快被挤兑死了,抗议道:“我什么时候说过不让我闺女出去玩了,你说话也讲点道理好不好!”
方槐花一点不在乎阮棉棉的小抗议,对凤凰儿温声道:“你大姨父的四表弟,呃……你应该随你表兄他们叫一声四表叔。
你四表叔才刚去了一趟南方。这次同他一起办货回来的人可多了,货品也比任何一次都齐全。
今日傍晚他们就会押送一大批货物到汾州来,到时候你可一定得去集市上瞧瞧。
虽然你在京城里什么热闹都见过,可咱们这边的集市和京城那些大商号完全不同,也是很有特色的。”
孙氏和郭氏听了也很感兴趣。
汾州是军事重镇,虽然近十年来还算太平,但始终还是有些偏远。
采买中原的货物,甚至契丹人的货品很容易,但想要购买地道的南方货物就不那么容易了。
郭氏笑道:“大姐,怎的这次四表弟他们会特意去南方办货?”
“这还猜不出来?”范氏忍不住插了一句:“每次仗打完了,什么事情最多?”
孙氏也笑道:“自然是婚事!那么多立了军功的大小伙子,可不得赶紧娶媳妇儿!”
郭氏一排脑门儿:“我真是糊涂了,难怪呢,如今这些年轻人办喜事可讲究,除了咱们当地的好东西,连南方货都得置办齐整了!”
方槐花道:“也就是你和大嫂不着急,咱家三个大小子也早就到了该娶媳妇儿的年纪,偏你们是一点也不着急!”
范氏道:“这种事才不该咱们着急!当初老大老二娶媳妇,我和你爹几时操过心?还有你们姐俩,哪个的婚事是老娘做的主,不都是你们自己个儿看对眼的?”
方槐花道:“我的心可没您这么宽,我那几个小子的婚事全是我亲自挑的人。孩子们年纪小,哪儿分得清好坏?做父母的可不敢大意了!”
范氏笑骂道:“你这是在说你老娘呢,还是在说你妹妹?”
第一百三十四章 逛集市
正如范氏婆媳所言,最近汾州城中准备办喜事的人家很多。
而且十之**都是阮大将军麾下的将士们。
准备成亲的普通士兵人数太多,阮家人自是不可能一一关注。
但正六品以上将军们的婚事却是不能忽视的。
即便做不到每一家的婚宴都亲自出席,但贺礼也都需要精心准备。
阮家库房里虽然不缺值钱的东西,但终究及不上自己精心挑选的有诚意。
第二日午饭后,在方槐花的“怂恿”下,阮家所有的女眷,包括大将军夫人范氏都一起来到了集市上。
范氏婆媳几人平日里就不爱打扮得太过奢华,今日更是直接就穿了平民百姓的布衣。
照范氏的话说,赶集的时候打扮得花枝招展,那就是自己找罪受。
行走不便且不说,连砍价都不好意思开口。
阮棉棉一听这话忍不住就笑了起来。
看来不仅是自己接受不了槐花大姐的特殊审美,虎老娘那里也够呛。
明摆着就是在说大妮子那一头珠翠满身金光闪闪是在自找罪受。
汾州城的集市规模本就不小,今日更是热闹得很。
除却那些从外地贩运货物到这里的商贩,本地的商户也不甘示弱。
各种各样的货物一早就已经摆放得整整齐齐,光看样子就非常吸引人。
还有城外的农户们也不愿意放弃这个赚钱的大好时机。
自家地里种出来的瓜果蔬菜,女人们用家传手艺制作的各种吃食,甚至是闲暇时做的鞋袜帽子荷包帕子。
凡是能够换钱的东西,集市上可谓应有尽有。
阮棉棉不懂古代成婚的规矩,对那些结婚用品更不感兴趣,她就想拉着宝贝女儿去尝一尝汾州这边的小吃。
当然,避开热情似火的大姐是更重要的原因。
倒不是她真的有多不喜欢方槐花,而是真被这位好大姐给缠怕了。
从昨日进府之后,方槐花真是一刻钟都不舍得同她分开。
大将军夫妇对两个女儿向来一视同仁,府里一样也有方槐花的院子。
可她放着自己的屋子不住,偏要来同阮棉棉挤。
挤一个院子一间屋子,甚至是一张床。
煎熬了一日一夜的阮棉棉已经快要抓狂了,哪里还想再同槐花大姐一起逛集市。
孰料她才刚拉起凤凰儿的手,方槐花就勾住了她的另一条胳膊。
“怎么着,才刚见面一日就嫌你大姐烦了?”
阮棉棉哭笑不得:“我哪儿敢嫌大姐,就是想带着闺女去长长见识,这孩子在京里……”
方槐花打断她的话:“你也是十几岁的年纪过来的,难道不清楚当娘的人管太多了孩子们会烦?
该放手的时候就要放手,否则孩子们什么时候才能长大!”
阮棉棉:“……”
凤凰儿:“……”
这话听着怎的这么别扭?
昨日是谁说的,孩子们年纪小分不清好坏,做父母的哪儿敢大意。
怎的今日……
方槐花哪里容阮棉棉辩驳,对赵重熙等三人吩咐:“你们几个好生陪着姑娘四处转转,待会儿咱们在四海酒楼门口汇合。”
“是,大姑奶奶。”赵重熙等人齐声应道。
“走了走了,我带你去找盛老四,好些话要问他呢……”
方槐花把阮棉棉直接拉进了人群中。
段李氏和英子等人不敢怠慢,赶紧追了上去。
凤凰儿真不知该说什么好。
盛老四想来就是大姨母昨日说过的那位刚从江南回来的“四表叔”。
棉棉姐同他根本就是风马牛不相及的两个人,找他有什么好问的?
除非是关于司徒曜……
“姑娘,咱们快走吧,奴婢看见好多有趣的东西呢!”红儿拉着凤凰儿的胳膊晃了晃。
“走吧。”凤凰儿对赵重熙和史可奈笑了笑。
四名少年男女很快就融入了热闹中。
算上京城那一回,这已经是凤凰儿第二次逛街了。
但这一次给她的感觉和上一次完全不同。
上一次虽然去了好几家商行,也买了许多东西,但她但并没有同太多的陌生人,尤其是平民百姓近距离接触。
而这一次她是真正以一名平民女子的身份行走在人群中。
好拥挤,但也真是好热闹……
还有,京城商行里的货物,不管是衣物脂粉甚至是倾音阁的乐器,都是她并不陌生的东西。
而汾州集市上她没见过,甚至是完全没有听说过的东西实在是太多了。
就比如,这一大堆棕色的……竟是栗子?
红儿小丫头四处瞅了瞅也没发现卖糖炒栗子的,翘着小嘴对凤凰儿道:“姑娘,糖炒栗子最好吃了,可这里居然没有卖的。”
史可奈笑道:“买生栗子也行啊,等过几日天儿冷了,咱们在炭盆里烤栗子吃!”
烤栗子?
凤凰儿想象不出那该是什么样子的,不过听起来似乎味道很不错。
她笑道:“那你们就去买一些吧。”
红儿和史可奈应了一声,朝那卖栗子的人走去。
不等红儿他们回来,凤凰儿的注意力又被其他东西吸引了。
那是……
“阿福,去那边瞧瞧。”她拽了拽赵重熙的袖子,拉着他走到了一旁专门卖小玩意儿的小摊儿前。
“姑娘,你别看咱家卖的都是小玩意儿,可全都是打南边儿带过来的,在汾州可不容易买得到,您要喜欢我可以算您便宜点。”
小贩是个实诚人,并没有把自家的货物吹得天花乱坠,态度也没有过分热情,让人感觉很舒服。
凤凰儿之所以被吸引,主要是见到了一些对她而算是熟悉的东西。
司徒兰馥是个很懂得生活的女子,比司徒照更懂得什么是真正的风雅。
她房间中的摆设并非一味追求奢华精致,也珍藏着许多古朴的小玩意儿。
譬如说她的外祖母从江南托人给她捎来的折扇、荷包、竹编木刻的精巧器具,还有……
凤凰儿拿起一对大阿福,惊喜地笑道:“这个怎么卖?”
小贩有些为难道:“姑娘,这个倒是不值多少钱,只是这一对并非小人的货品,而是方才有一位客人寄放在这里的,您要不去别地儿看看?”
凤凰儿快速扫视了小摊儿一遍,果然并没有大阿福。
她悻悻地放下手中的大阿福:“阿福,你带我去前边儿瞧瞧哪家有卖大阿福的。”
赵重熙嘴角剧烈抽搐。
司徒箜真是……
第一百三十五章 谁更损(上)
凤凰儿拉着赵重熙这个“阿福”的袖子在集市上找了好半天也没找着半个泥人大阿福的影子,难免就有些泄气。
“阿福,我想要大阿福就这么难吗?”
赵重熙真是有些听不下去了。
当着阿福的面说想要大阿福,司徒箜难道没发现这句话有什么问题?
他正想出声,耳边却传来了一道再熟悉不过的声音。
“一日三卦,卦送有缘,无缘十两——”
赵重熙迅速扭头看了过去。
果然,在集市中最不起眼的角落里,有一个脑袋比常人大了一圈的道士正看着他傻乐。
袁谟!
这个该死的假牛鼻子老道!
不用问也知道,这半个多月以来他定然一直都在自己附近。
他究竟想要做什么?!
上一世自己最需要人帮忙,甚至是救命的时候怎的不见他跟着?
如今自己安全得很,最怕的只是身份暴露,他跟着是想要来搅和事儿?
赵重熙的牙咬得咯咯作响,连站在袁谟身边扮作小道童的梧桐都没看见。
其实也怪不得他,实在是梧桐今日装扮得太过成功,哪里还能看得出半分原先的模样。
“阿福,你在看什么?”凤凰儿见他似是在看着远处发呆,顺着他的视线
看了过去。
“那边有个吹牛皮的道士,算一卦竟要十两银子。”赵重熙回过神来胡乱应了一声。
“十两?”凤凰儿喃喃道:“那可真够贵的。”
两人正说话,红儿和史可奈气喘吁吁追了上来。
“姑娘,您和福大哥怎么一眨眼的工夫就不见了,让我和阿奈好找!”
凤凰儿收回视线笑道:“我想买个小玩意儿,找了半天没找着,咱们再去别处看看吧。”
赵重熙对袁谟勾了勾唇。
假牛鼻子老道,你自己慢慢在这里玩吧,爷就不奉陪了!
几人正打算离开,袁谟那边又高声把方才的话喊了一遍。
“一日三卦,卦送有缘,无缘十两——”
凤凰儿和红儿忍不住又朝他那边看了过去。
“姑娘,这些看相算卦的基本都是骗子,我以前见得多了!”史可奈似是有些愤愤不平。
红儿道:“阿奈,你从前是不是被骗过?”
史可奈鼓着腮帮子道:“你这样的小丫头片子才会上当受骗呢!我只是见不惯这些和尚道士,整日不干活儿,动动嘴皮子就有饭吃!”
这次凤凰儿和赵重熙一起笑了。
人家和尚道士是在骗人,他从前做的那些就算是老老实实干活?
正说话间,袁谟带着梧桐走了过来。
“几位居士似是不信贫道?”
赵重熙这时才看清楚了他身边的小道童是谁。
他的嘴都快抽歪了。
梧桐看起来是有些憨厚老实,但样貌生得还是挺周正的。
可今日被袁谟这么一收拾,竟成了一个皮肤黝黑五官歪斜扭曲的丑道童。
这副模样,就算是他亲娘来了也未必能认出来。
他实在不想和袁谟多做纠缠,抢先开口道:“你要是算得真准,为何直到此时尚未开张?”
袁谟不紧不慢地笑道:“贫道方才已经说得很清楚,无非有缘人未到而已。”
“姑娘,咱们走吧,让他慢慢去等那有缘人。”赵重熙不想再搭理袁谟,对凤凰儿道。
孰料凤凰儿却一点走的意思都没有。
其实她也不相信算卦,只是今日本就是出来玩的,就当是凑个热闹玩一次好了。
她上下打量了袁谟和梧桐几眼,笑道:“这位道长,你看我算不算是个有缘人?”
袁谟睨了赵重熙一眼,道:“姑娘一看就不是缺少十两银子的人,无缘即是有缘。”
凤凰儿越发觉得这道士有点意思,她吩咐史可奈:“给他十两银子。”
史可奈极不情愿地从袖中摸出一个银锭子塞进梧桐手里:“喏。”
他活了十二年,还是第一次见过这么多的银子呢!
要不是姨夫人出手大方,凭他一个月一两银子的月钱,想见十两银子还不得等到猴年马月去!
袁谟笑道:“咱们一群人堵在这里不甚合适,不如……”
凤凰儿微微一笑:“就去你方才待的那个地方好了。”
袁谟笑道:“请。”
一行人来到了袁谟和梧桐之前站立的那个角落。
凤凰儿道:“可以开始了。”
袁谟道:“其实贫道已然替姑娘算好了。”
“哦?说来听听。”
“否极泰来红鸾星动。”
“没了?”凤凰儿眉头微皱。
“不准?”袁谟浅浅一笑。
凤凰儿眯了眯眼睛。
这道士究竟是在胡说八道还是真的有些本事?
自己上一世的确是悲惨之极。
而这一世遇见棉棉姐,遇见阮家人,的确算是行了大运。
否极泰来算得极准,只是那什么红鸾星动……
自己如今才刚满十二岁,根本没打算去考虑那些事情。
硬要往那个方向想的话……莫非指的是涂浚?
她轻轻摇了摇头,涂浚是绝不可能的。
虽然棉棉姐说过不会考虑涂征,但她却觉得有些事情不好说。
万一棉棉姐真和司徒曜和离,涂征的确是最合适不过的继父人选。
所以这道士的话不能当真。
蒙对的那一句就勉强算是给自己一个安慰吧!
她偏过头对红儿几人道:“咱们走吧。”
这次袁谟并没有阻拦他们,而是偷偷给赵重熙使了个眼色,又指了指远处一条十分僻静的小巷。
赵重熙非常不想搭理假牛鼻子老道,可他也知道自己不能意气用事。
听司徒阮氏的意思,他们最早也要年后才启程返京,好些事情就耽搁了。
目前他能用的人只有袁谟和梧桐,绝不能错过今日这个良机。
很快他们四人又融入了人群中,赵重熙故意落在后面,一闪身就钻进了小巷中。
袁谟和梧桐果然已经候在那里。
“梧桐,去巷口把风!”袁谟吩咐道。
梧桐张了张嘴,发现自家爷根本不看自己一眼,只好认命地去了巷口。
赵重熙冷眼看着袁谟,直接一把揪住他的衣领将他按在了墙上。
“你个死牛鼻子,爷的前程在哪儿呢?”
袁谟笑道:“你竟不知道?而且这也能怪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