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八章 有好女(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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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上皇一辈子阅人无数,对自己的儿子们也都十分了解。
比起懦弱昏庸的大儿子,志大才疏的二儿子,秉性纯良的三儿子是很得他喜爱的。
儿模样一多半像她母亲,其实也像他的嫡亲舅舅韩承甫。
不仅模样像,口味更像。
韩承甫容貌俊秀,口味却比他还重。
尤其是大宋这几年兴起辣菜后,韩承甫那厮简直是无辣不欢。
连带着儿也爱上了那个味道,时常以去北大营历练为借口在外用饭。
时间一久,甥舅两个的口味越发重了,对辣味的依赖也越来越严重。
臭小子每日在外胡吃海喝,早把他这个可怜的老爹忘到了九霄云外。
今日机会难得,自己吃不好,也必须让臭小子陪着!
韩太后瞧着他的做派,有些想笑,更多的却是心酸。
圣上从前何等英明睿智,如今却被那秘药害成这个样子!
她把心里的酸楚压下,温声道:“儿,依你父皇的意思,好好陪他用顿饭。”
赵早已经不是从前那个不谙世事的少年,他如何看不出父皇那点小心思。
只不过他和韩太后一样,也是满心酸楚。
这种时候别说父皇只是想让他陪着吃顿不合口味的饭,就是有更多无理的要求,他也会一口应下。
赵站起身,像年幼时一样坐到了太上皇身边。
太上皇双手无力,无法亲自为儿子布菜,便示意宫人们好生伺候赵。
赵很给面子,不仅把饭菜吃光,还十分配合地流露出难以下咽的神色。
太上皇的心情总算是好了很多,饭都多吃了半碗。
用过午膳,一家三口移步花厅,宫人们上了茶后退了出去。
太上皇笑眯眯地看着儿子:“儿今日怎的这么早就回宫了?”
赵道:“皇后娘娘召见,所以儿臣昨日便告了假,一大早就回来了。”
听说孙媳召见儿子,太上皇挑了挑眉:“箜儿那边遇见什么事了,怎的朕一点风声都没有听到。”
赵笑道:“不是什么大事,皇后娘娘说她那里事务太过繁冗,想让儿臣和重华去帮她。”
太上皇微微颔首。
做了二十多年的皇帝,他当然知晓奏折是永远批不完,事情也是永远处理不完的。
尤其此时大宋处于战时,要处理的事情更是多了几倍。
箜儿虽然聪明,但她始终只是一个人,需要旁人搭把手也属正常。
身为辅政皇后,有的是人在她身边奉承巴结,因此她要想挑一批干才不是什么难事。
可她却选择了两个身份尊贵,毫无办差经验的年轻人。
太上皇的嘴角几不可查地弯了弯。
他果然没有看错箜儿这丫头。
她是真的一点都不留恋权势。
如果她从朝臣中挑选,很容易就能选出能力卓绝的人。
有了这些人的辅佐,她完全不必像现在这般辛苦。
但那样势必会让自己怀疑她想要培养自己的势力。
简言之,她绝不想做第二个左楚钰。
所以,她才让儿和重华学着办差。
第一,是给自己吃个定心丸。
第二,也是安一安宗室的心。
第三,让韩太后和贵王妃心生感激。
这丫头小小的年纪,手段如此老辣,胸怀又如此宽广,实在是让人羡慕都羡慕不来。
一旁的韩太后听闻儿子要开始学着办差了,神色顿时变得愉悦起来。
她倒不是想让儿子去和帝后争夺什么,就是单纯地不想让儿子做个一无是处混吃等死的纨绔。
如今好了,都不用她去求太上皇,司徒箜就主动给儿子安排了差事。
呃……
有了差事儿子就算是真的长大了,接下来……
韩太后的想法和寻常妇人差不多。
儿子开始学做正事,就意味着他长大了。
长大了的儿子就该娶妻生子,开府建牙了。
可她的儿媳在哪儿呢?
其实韩太后最近几年真没少打听京中的贵女,却始终没有个结果。
真不是她无能,实在是儿子的起点太高,一开始看上的就是苻溱微那般出众的美人。
有了苻溱微做对比,想要寻一个能入眼的姑都不容易。
渐渐她的心也淡了,反正儿子年纪还小,也到不急于一时。
可今日这事一出,她那颗沉寂多时的心又一次活泛起来。
韩太后含笑看着越来越俊美的儿子,柔声道:“儿,你的府邸修缮得如何了?”
封了荣亲王后,太上皇也赐了一座府邸给赵。
韩太后虽然没有亲眼见过这府邸是什么样子的,却是隔三差五就派目莲她们去打探消息。
所以她对儿子府邸的大体情况还是了解的。
那是一座占地比她娘家英国公府还要广阔的府邸。
建筑风格颇为大气,但也不失精巧别致。
要说还有什么不满意的,就是那府邸年代颇为久远,看起来太过陈旧了。
所以赵接手了那府邸后,韩太后立刻便托了韩雁声夫妇替她寻了一大批手艺高超的工匠。
她也知道,即便那些工匠再有本事,这么短的时间也不可能完工。
可一想到府邸修缮好后,儿子就可以成亲了,韩太后忍不住就开口问赵。
赵有些无语。
最近几年他的生活基本就是两点一线。
那座府邸他一共就去过两回,每回都打算好好瞧瞧,最终都因为场面太过混乱而放弃了。
而母妃隔三差五就派人去了解施工进度,居然还问自己修缮得如何了?
韩太后也知道自己失言了,嘿嘿笑道:“母后不是着急给你娶媳妇儿么!”
赵更加无语。
“母后,儿子还不到十八岁,差事都还没有轮到办一件,那些事不着急。”
韩太后不乐意了,往太上皇身边凑了凑:“圣上,您说对于一个十八岁的男子来说,是办差重要还是娶亲重要?”
太上皇被她这般娇憨的模样弄得哭笑不得。
三十多岁做了皇太后的女人一言不合就撒娇,而且还不让人觉得辣眼睛的,恐怕也就是他的媳妇儿了。
本也不是什么了不得的大事,太上皇自是愿意纵着韩太后。
第六十九章 百家求(上)
黎侍郎绝对是大宋所有的京官中最低调最不惹眼的一位。
他出身寒门,三十多岁时考中进士,从此便步入了仕途。
和世上绝大多数的寒门子弟一样,他无权无势没有人脉,加之中举的名次偏后,留在京中任职实是不易,所以他选择了外任。
这些年他在任上兢兢业业,更因为精通水利运漕一事,在外州任职期间,所辖各州府十多年间旱涝保收,漕运极为通畅,让饱受战乱的当地百姓过上了安稳富足的日子。
因此半年多前工部水部司郎中致仕,在挑选继任者时,昌隆帝第一个就想到了他。
孰料召他回京任职的圣旨还未发出,又传来他立大功的消息。
于是昌隆帝干脆利落地给他又升了三级,直接任命他为工部左侍郎,主管水部司,掌天下川渎、陂池之政令,以导达沟洫、堰决河渠。
这个职位让向来崇尚务实的黎侍郎十分满意。
抵达京城后,黎侍郎只简单休整了几日,甚至连行李都还没有安顿好,他便去工部衙门上任了。
所幸他还有个特别能干的妻子,很快就把一家人的生活安排得妥妥当当,否则黎侍郎很有可能连自家大门往哪儿开都不知晓。
三进的宅子是昌隆帝赐的,虽然算不上阔朗,却已经是他们一家人住过的最好最宽敞的房子。
黎夫人汤氏嫁入黎家二十多年,一共生养了两子三女。
她很清楚自家丈夫的脾性,因此从来不用家中的琐事去打扰他。
甚至于前面四个孩子的嫁娶,都是在事情敲定后才让黎侍郎知晓的。
如今府里只剩下最小的女儿尚未婚配,汤氏要说一点也不着急,那也是假话。
小女儿的年纪和兄姐们悬殊有些大。
那几个孩子出生时,他们家还是平民百姓,兄妹四人跟着他们夫妻吃了不少苦。
唯有小女儿是夫君做了官之后才出世的,虽然也没有经历过什么大富大贵,却是一日苦都没有吃过的。
因此小女儿的婚事,他们夫妻都格外重视。
不求大富大贵,只求平安喜乐。
京中的高门子弟多如牛毛,他们中却没有一个是适合做他们家女婿的。
今年非大比之年,想要寻一位和黎侍郎一般经历的年轻人也没有机会。
好在因为册立皇后,明年春天会开恩科,届时会有数不清的青年才俊齐聚京中。
想要为小女儿寻一位各方面都合适的女婿应该不难。
因此汤氏把寻女婿的事情暂时放下,日子过得充实而闲适。
没想到这样的好日子才刚过了几个月,麻烦就来了。
他们黎家在京中根本就是无权无势,夫君又是个清廉的官员,日子过得还不如一些衙门中的小吏富足。
小女儿不是什么倾国倾城的美人,也不是什么惊才绝艳的才女,怎的就惹来那么多人家的求娶。
汤氏那闲适安逸的小日子就这么被迫结束了。
她甚至怀疑,京中但凡叫得上名号的媒婆都来过他们家,而且还不止一回。
媒婆们个个口才了得,被她们围着说上几日,汤氏觉得自己的脑袋都快炸了。
更别提还有好几位身份尊贵的夫人亲自登门,目的同样是为亲友家中的少爷求娶自家小女儿。
汤氏连装病这样的烂招数都用了,却依旧没能击退这些人的热情。
很多年没有发过脾气的她,这一晚冲着最近经常不在家的父女二人狠狠发了一顿火。
黎侍郎最近正忙着疏通京城周边河道以及修建灌溉水渠的事,一个月中倒有半个多月不在京中,更别提回家。
今日之所以急匆匆赶回来,正是因为听人说起自家门槛被媒婆踏平一事。
结果事情尚未打听清楚就被妻子劈头盖脸一顿臭骂,黎侍郎觉得委屈极了。
他瞪了身边的小女儿一眼:“展颜,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黎展颜同样委屈得不行。
她最近几日随着安定侯夫人去了一趟大名府,回京后一听说家里的事便急匆匆赶了回来,谁知道这里面究竟是谁在作怪?
她抬眼看着父母:“爹、娘,女儿真的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不过我一定会想办法尽快解决的。”
汤氏拧着眉道:“你小孩子家家的不知道轻重,被人家这么一闹,你要是哪家都不肯嫁,将来还有谁敢娶你?”
黎展颜笑道:“大不了我这辈子就不嫁了,反正爹娘兄嫂姐姐姐夫都对我好,不愁没饭吃。”
汤氏在她额头上狠狠戳了一下:“你这是存心想把你娘气死啊?”
黎展颜抱着她的胳膊:“娘,咱们又不是什么位高权重的人家,女儿更不是什么绝代佳人,那些人之所以上门求娶,其实都是冲着皇后娘娘来的。
待会儿我就去找安定后夫人,请她明日一早就带我进宫求见皇后娘娘。
娘娘一定会想办法替我解决这个麻烦的。”
黎侍郎夫妻听了这话,心情稍微有些好转,可还是做不到彻底放心。
汤氏叹了口气:“女孩子的名声最经不起折腾,就算皇后娘娘出面,你的婚事也很难顺利了。”
黎展颜笑道:“娘,您又何必想那么多……”
黎侍郎也在她脑门上戳了一指头:“你这孩子怎的没心没肺的?你娘这还不都是为了你好?”
黎展颜知道父亲这是在为她打圆场,不敢说话了。
汤氏白了丈夫一眼:“打小儿你就护着哄着,我倒是要瞧瞧将来到了护不住的那一日,你待如何?”
黎展颜牵着汤氏的衣袖,娇声道:“娘,真正爱重我的男子,又岂会为了这么点小事就斤斤计较。
而且,真要是那样的人家,您和爹爹又怎么舍得把我嫁过去嘛!”
汤氏无奈道:“很多事情不是你想的这么简单的。
你是家里最小的孩子,十多年来家里人为你把外面的风风雨雨都挡住了,让你养成了不知天高地厚的性子。
将来去了婆家,哪里还有人肯这般护着你,纵着你。”
黎展颜把头靠在汤氏肩上:“娘,女儿哪里不知天高地厚了,您从前不还说我最懂事的么。
我都已经及笄了,如今还跟着安定侯夫人替皇后娘娘办差,将来自会有一份好前程。”
第七十章 百家求(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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祥哥儿已经满了两个月,早已经不是刚出生时红彤彤皱巴巴的模样。
如今的他长得白白胖胖的,一双眼睛像是黑葡萄一般亮晶晶,看起来格外机灵。
可惜年纪还是太小,只能软趴趴地窝在乳娘怀里,只见他小嘴吧嗒了两下,一汪口水就顺着嘴角流了下来。
左未看得好笑,忙用帕子替儿子擦了口水,顺势把他抱进怀里。
秦氏眼馋地瞧着那可爱的小男娃,一颗心像是浸在老陈醋里,酸得直冒泡。
这本该是她的儿媳,她的孙子!
就因为儿子不争气,全都成了荀家的!
她强忍着酸涩,小心翼翼道:“小,能不能让我也抱抱祥哥儿?”
“当然可以!”
左未回答得十分干脆,手上的动作却非常轻柔。
把握着小拳头打着哈欠的小男娃轻轻放进秦氏的臂弯,这才笑道:“祥哥儿就像是知晓伯母会来看他一般,换作平日他早就睡着了。”
秦氏一颗心早都化了。
两个月大的小娃娃,在她细弱的臂弯间竟有些沉甸甸的,可见是养得真好。
她在椅子上坐下,一双眼睛依旧舍不得从祥哥儿脸上移开。
祥哥儿是个乖巧的孩子,虽然是躺在陌生人怀里,他也不哭不闹。很快就抱着一对小拳头沉沉睡去。
秦氏恋恋不舍地把祥哥儿递给乳娘,这才对左未道:“有了孩子就有了希望,家里也是生机勃勃的,真好……”
左未温声道:“伯母也莫要着急,等阿夙凯旋,用不了多久府上也会热闹起来的。”
秦氏叹道:“阿夙的脾气你也是晓得的,一旦钻了牛角尖,十头牛都拉不回来。
论年纪他比荀朗还大,早就该娶妻生子了。”
左未简单揣度了一下秦氏的心思,笑道:“伯母放心,等阿夙回京我和荀朗一定好好劝他。
如果我们还是不行,那就请袁师兄和欧阳先生,再不行就请圣上和皇后娘娘出面,总能够劝服他的。”
秦氏依旧愁眉不展:“光是劝服阿夙有什么用,我这里连个合适的人选都没有。
你是知道的,我平日里又不爱出门,哪里识得什么合适的姑娘……”
她一边说着话,眼睛却看向了安安静静坐在左未下首的黎展颜。
黎展颜刚及笄不久,容貌虽不算绝色,却是长辈们最喜欢的那种眉清目秀,干干净净的长相。
黎家本是寒门,她的父亲又是出了名的清廉,所以黎展颜的衣着打扮都有些朴素。
可即便如此,身处尊荣贵气的侯府之中,在两位侯夫人的注视下,黎展颜依旧是落落大方,半分萧瑟寒酸之气皆无。
秦氏顿时眼前一亮。
她方才那些话不过是托辞,这几年为了寻到一位能让儿子满意的儿媳,她真是把京中年龄合适的贵女几乎都打听了一遍。
论容貌论家世,比眼前这姑娘强的不知有多少。
可论气度,能和这姑娘相媲美的还真没有几个。
论穿着打扮和那蓬门碧玉也差不太多,言行举止却分明是个教养极佳的大家闺秀。
秦氏心头一热,说不得儿子的亲事就要着落在这姑娘身上。
左未秦氏相处十数年,还从未见过她这副模样,不免有些好笑。
看来周夙的婚事都已经成伯母的心病了。
见到一个各方面都比较合适的姑娘,眼睛都恨不能长在人家身上。
方才秦氏进门时,只顾着左未母子,并没有在意一旁的黎展颜,甚至都没有询问她是哪家的姑娘。
定了定心神后,她笑着问左未:“小你也不给我介绍一下这是谁家的姑娘,竟这般出众!”
这也怪不得秦氏。
凤凰儿生辰宴那一日她恰好身体有些不适,所以就没有出席。
因此那一日在生辰宴上大出风头的黎三姑娘,秦氏无缘得见。
她就是觉得这位初次见面的姑娘给她的印象实在是太好了,无论如何也不该错过。
左未笑道:“这位是工部黎侍郎府上的三姑娘,是我新近结识的好朋友。”
黎展颜站起身,带着得体的笑容行了个礼:“小女黎氏展颜见过夫人。”
秦氏越发欢喜,从手腕上取下一只羊脂玉镯:“今日来的急,伯母也没有带什么合适的礼物,展颜莫要嫌弃。”
黎展颜道了谢,顺着秦氏的意思将镯子收下。
儿子还没有回来,秦氏自然不好有所行动,回府后便派人暗中打听了一下黎家和黎三姑娘的情况。
结果自然又是非常满意。
周夙袭爵之后,勇义侯府算是重新立了起来。
尤其是他两年多前得了昌隆帝的赏识,被直接任命为水军都督后,勇义侯府算是重新回到了大宋顶级勋贵的行列。
如今周夙娶亲,妻子娘家若是势力太大,反而会引起各方面猜忌。
倒是黎家这样简单的背景再合适不过。秦氏对黎展颜越发满意。
万事俱备只欠东风。
只要儿子一回来,她立刻就能托人去黎家求亲。
秦氏把一些安排妥当,只等着儿子凯旋。
然而,事情并没有秦氏想象的那样美好。
黎家的确不算高门。
黎展颜的父亲黎侍郎在朝中也不是非常要紧的重臣。
可就是这么一个出身不高,容貌只是中上的姑娘,最近却成了京中最抢手的媳妇人选,真真儿是一家有女百家求。
原因其实还是在凤凰儿身上。
大宋的皇后和其他国家的皇后不一样。
后宫的事情一概不管,倒是整日上朝处理国事。
这是乾宁帝和太上皇共同做出的决定,没有人敢提出质疑,更没有人敢说她牝鸡司晨。
加之这位辅政皇后的确是有几把刷子,短短一个月的时间,很是做了几件利国利民的大事。
满朝文武皆无异议,他们的夫人却有些上火。
皇后娘娘这么忙,她们连个觐见的机会都捞不到,这算怎么回事?
于是就有那消息灵通的人放出话说,工部黎侍郎府上的三姑娘,是整个大宋最得皇后娘娘看重的人。
夫人们反应都不慢,立刻就开始行动。
第七十一章 坏消息(上)
韩太后的话语中满满都是无奈,若非碍于身份,看那样子都恨不能跪下了。
每次遇到为了儿女什么都能豁的出去的父母,凤凰儿心里最柔软的地方总是会被深深地触动。
其实韩太后不必如此的。
大宋身份最尊贵的女人,看上哪家的姑娘做儿媳,直接下一道赐婚懿旨,包括三皇叔在内,哪里有人敢反抗。
可她显然没有那种权柄在握的自觉,遇到这种事情想到的竟是求人。
而且瞧她的模样,为了儿子去求人绝非第一次。
凤凰儿暗道,皇祖父前后两个妻子,性情完全是两个极端。
左楚钰恨不能凌驾于皇权之上,把所有人的命运都拿捏在手中。
韩令月又太过于小心谨慎了,从不敢行差踏错半步。
一个太硬,一个又太软,都不是凤凰儿欣赏的类型。
左楚钰是她再也不会有任何交集的人,韩令月却还要和她相处很长时间。
性格软一点,对她而言其实真不是什么坏事。
想罢,凤凰儿笑道:“皇祖母,三皇叔身份尊贵,本身也是个不可多得的优秀男子,堪配世上最好的女子。
您说只要是他喜欢的,谁家的姑娘您都同意,这一点我很是赞同。
毕竟三皇叔不是二皇叔那样的性情,他绝不会做出让您为难的事儿。
所以他将来要娶的姑娘,一定会让您非常满意。”
这些道理韩太后都懂,可她更清楚儿子那执拗的脾气。
没有她这个当娘的人时常督促,他十年二十年之后恐怕还没寻到合适的人,那还了得?!
韩太后抿了抿嘴:“借你吉言,不过这黎三姑娘的事……”
凤凰儿笑道:“皇祖母,咱们是一家人,有些话我也就不瞒着您了。
三皇叔之所以会提起黎三姑娘,是因为他们都在帮我做事,有时难免就会有一些交集,并不是他们之间有什么。”
韩太后一听这话眼睛却更亮了。
“那敢情好!有了交集才会熟悉,熟悉之后才会互相欣赏,水到渠成自然比强行凑在一起好得多。”
凤凰儿很想给她泼一盆冷水醒醒脑子。
可她也不得不承认,她这些话也不是一点道理都没有。
人与人之间要是一点交集都无,感情从何处来?
如果赵和黎展颜真能看对眼,倒也是美事一桩。
韩太后见她面色松动,忙道:“反正我是给你通过气了,要是再有什么人求到你这里,你可千万不能厚此薄彼。”
凤凰儿一噎。
合着自己是掉到人家提前挖好的坑里了?!
韩太后笑着拍了拍她的手:“你是大忙人,不比我们整日闲着没事做。
今日就不打扰了,改日我宫里做好吃的,再请你过来玩!”
大忙人?
不比他们整日闲着没事做?
凤凰儿总算是明白了。
就说嘛,韩太后心思再单纯,那也是在皇宫里混了快二十年的人。
她怎么可能听风就是雨,从赵嘴里听到黎展颜的名字,就立刻求到自己面前。
这坑肯定是皇祖父给她挖的!
望着急匆匆离去的韩太后,凤凰儿一口贝齿咬得咯咯响。
那老头儿真是见不得自己好!
他的儿子要娶媳妇儿,干嘛要把自己拉下水?
他虽然已经不是大宋的皇帝,可太上皇的旨意依旧是圣旨,就是阿福和她也不敢违逆。
看上哪家姑娘做儿媳,直接赐婚不就得了,还非要自己出面把这事弄得圆满,让赵和黎展颜两情相悦?
简直太欺负人了……
正想着,容云从外面走了进来。
“娘娘,派去黎府给黎三姑娘宣旨的小袖子回来了。”
凤凰儿收回思绪:“他怎么说?”
“黎三姑娘不在府里,听黎夫人说是午饭后就去安定侯府了。
之后小袖子就去了安定侯府,左大姑娘对他说,明日恰逢休沐,她一早就带着黎三姑娘一起进宫来探望您。”
凤凰儿眉头微蹙:“左姐姐应该能猜得出来我宣黎展颜进宫的用意,她怎的也掺和进来了?”
容云抬眼看着她,欲言又止。
凤凰儿道:“有什么话就直说,几时变得这么吞吞吐吐的?”
容云这才道:“那奴婢就大胆猜测一下,是不是有什么人也像太后娘娘一样,为了黎三姑娘求到左大姑娘那里了?”
凤凰儿弯起手指敲了敲椅子扶手,沉吟不语。
容云的话非常有道理。
如今黎展颜是京中最炙手可热的贵女。
大多数都人苦于没有门路,只能托媒婆上门。
有门路的人,自然会走捷径。
而求到左姐姐头上的人,会是谁呢?
容云本是个极聪明的姑娘,伺候凤凰儿这几年,虽不敢说一眼就能看穿她的心事,但七八分还是能猜得出的。
她压低声音道:“娘娘,您说求到左大姑娘那里的人,会不会是勇义侯府的老夫人?”
凤凰儿不免暗暗赞叹,这丫头倒是有几分急智。
她抬眼看着容云:“你为何会想到勇义侯府?左周两家断了来往已经好几年了。”
容云不慌不忙道:“勇义侯比圣上还大了几个月,却迟迟不肯成婚。
奴婢听闻那勇义侯府的老夫人这几年可是愁得不行。
她本是孀居的妇人,已经许多年不愿意在人前露脸,可为了勇义侯的婚事,这几年真是没少四处走动。
然而不管她怎么用心,勇义侯那边却始终不愿意松口,甚至都不愿意回京来和那些人家见个面。
本来好些人家都看中勇义侯的权势,都愿意和他们府里结亲的,结果全都被得罪了。
奴婢估摸着是勇义侯府老夫人无意中见到黎三姑娘,觉得她各方面都挺适合勇义侯的,所以才厚着脸皮求到了左大姑娘那里……”
凤凰儿听她分析得头头是道,忍不住笑道:“本宫就是随便问问,你倒是说了一大堆。”
容云哪里还敢多话,赶紧给她倒了杯热茶。
凤凰儿端起茶杯捂手,叹道:“你方才说得不错,看来那秦氏是厚着脸皮求到左姐姐那里了。
这些上了年纪的妇人个个精明得很,她是想借左姐姐的口把这件事说给我听。”
第七十二章 坏消息(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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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有元后与昌隆帝共同执掌朝政,后有司徒皇后入朝辅政。
大宋上到朝中重臣,下到黎民百姓,对女子的看法多少都有些改变。
身为一名旁观者,汤氏或许会对黎展颜有能力替司徒皇后办差,甚至还能为自己挣得一份好前程这件事表示赞许。
可她不是旁观者,她是黎展颜的母亲。
在她看来,女儿最好的前程还是嫁一个处处皆合心意的夫婿。
可事情已经发展到这一步,已经不是她这个普通的妇人能够解决得了的。
她轻轻抚了抚女儿嫩滑的小脸:“皇后娘娘和安定侯夫人愿意这般提携你,你一定要好好做事。
娘也不敢去想什么好前程,只盼着你能多学点本事多些历练,将来不管遇到什么情况也不至于吃亏。”
黎展颜笑道:“谢谢娘,女儿知道了。”
※※※※
凤翔宫。
凤凰儿午歇刚醒,却一点起床的意思都没有。
容云看着她那慵懒的模样,打趣道:“这才是一国皇后该过的日子,娘娘平日里实在是太累了。”
凤凰儿懒洋洋道:“这分明是人该过的日子,本宫最近真是累成狗了!”
一旁正在往薰笼里添香料的思晗笑道:“如今天也渐渐开始冷了,娘娘是该好生保养身体,不能再那般劳累了。”
凤凰儿道:“有了荣亲王和重华帮忙,我这不都恢复午歇了么。
只是不知圣上那边战事可还顺利……”
容云道:“要不奴婢让人再去打听?”
凤凰儿摇摇头:“算了,打仗的事情咱们又不懂,就别去添乱了。”
其实每日都有密报传到她手中,前方战事又怎会一无所知。
她就是想阿福了,天气越是寒冷就越是想念他,想念他那温暖的怀抱。
见皇后娘娘情绪不高,思晗忍不住就把最近京里发生的一些事情说给她听,也算是解解闷儿。
等她说到黎侍郎家的门槛都被媒婆踏平了,凤凰儿的眼睛突然睁大了:“你说什么?”
思晗笑道:“奴婢也觉得奇怪,虽说是一家有女百家求,黎侍郎府上这也太夸张了些。
毕竟黎三姑娘虽也算不错,但还不至于让大家争相求娶。”
凤凰儿却顾不上同她解释,对容云道:“待会儿你派个人去黎侍郎府上,宣黎三姑娘明日进宫一趟。”
容云点头应是。
思晗还想再说几句,就见红翡进来回话:“娘娘,太后娘娘来看您了。”
凤凰儿微微一愣。
太后娘娘来看自己?
当然,身为太婆婆,韩太后闲来无事到孙媳妇的宫里逛逛,倒也无可厚非。
问题是自己嫁入皇宫都两个多月了,太上皇的那些女人一个都没有来过。
不来的原因很简单太上皇不允许。
其实这也不难理解,那些女人和自己本来也没有什么交情。
一旦厚着脸皮开口,必然是有事相求。
碍于面子,自己到底是答应,还是不答应?
所以就这件事而言,她还是非常感激太上皇的。
韩太后是个心思单纯的人,但并不莽撞。
看来今日是真的有要紧事,不得不来寻自己了。
凤凰儿吩咐红翡把皇太后请进来,自己则是在容云思晗的帮助下快速换衣梳发。
一切收拾妥当,凤凰儿出现在韩太后面前。
行礼问安后,两人分宾主落座。
韩太后迫不及待道:“箜儿,我有事儿想请你帮个忙。”
凤凰儿笑道:“皇祖母太客气了,您有什么事儿派人来和我说一声就好。
只要是我能办的,一定给您办得妥妥当当。”
韩皇后夸道:“听你说话心里就是舒服,我啊,还真是有件为难的事要请你帮忙。”
凤凰儿道:“皇祖母有话但请直言。”
韩太后叹道:“人到了我这个位置,还能有什么不满意的?
无非还是你三皇叔的婚事,都快把我给愁死了!”
凤凰儿心里生出些不好的感觉。
赵最近到御书房帮忙,做事认真虚心好学,比赵重华强太多了。
从他的言谈中不难听出,他还没有把苻溱微彻底放下,所以也就不可能对其他姑娘动心。
韩太后这般着急,想来是看上了哪家的姑娘,怕赵不答应,所以想要求自己帮忙劝一劝。
可这种事情是旁人能劝得了的么?
韩太后还真是会给她出难题。
凤凰儿不得不堆起一个笑容:“皇祖母看上了哪家的姑娘?”
见她这般配合,韩太后倒是颇感意外。
“就是工部黎侍郎府上的三姑娘,闺名唤作展颜的。”
凤凰儿险些没忍住。
韩太后这不是在瞎凑热闹么?!
她一个连宫门都出不去的人,恐怕连黎展颜长什么样子都不清楚。
她可是把赵看得比她自己的命还重要的,怎么可能随随便便就把儿媳的人选定下来?!
凤凰儿耐着性子道:“皇祖母,这事儿您和三皇叔商量过了么?”
韩太后哀叹了一声:“他要是肯答应,我就不来寻你了。
箜儿啊,你这次可一定要帮帮我,你三皇叔最是听得进去你的话。”
凤凰儿真是快哭了。
三皇叔的确愿意对自己诉说一些心事,可他什么时候听得进去自己的话了?
还最?
最个鬼!
可看着韩皇后那年过三旬依旧单纯的眼神,难听话她还真是说不出来。
依旧耐心道:“皇祖母,京城里出众的姑娘那么多,黎三姑娘的条件也只能算是寻常,您怎的就认定她了?”
韩太后倒也不藏着掖着,坦白道:“哪里是我认定她,我连她长什么模样都不清楚。”
“那……”
“还不是你三皇叔,这么多年来,他在我面前主动提起的姑娘,除了苻溱微之外,这位黎三姑娘还是头一个。
你觉得这还不够说明问题么?”
凤凰儿嘴角微抽。
这当然不能说明任何问题!
谁规定的私底下提起一个人就一定是因为喜欢?
说不定还是恨呢!
韩太后还在继续:“不瞒你说,我自小也是个心高气傲的人,尤其是在娶儿媳妇这件事上,从前的要求高着呢。
第七十三章 坏消息(下)
红翡迎上前福了福身:“娘娘。”
凤凰儿朝书房那边努了努嘴:“去那边说。”
红翡小跑着追上她的脚步。
书房里一如既往地安静,除了一名正在给兰花浇水的小宫女外,再无旁人。
“雪芽,你先出去一下。”红翡吩咐道。
那小宫女雪芽大约十二三岁,闻言赶紧给凤凰儿行了礼,提着小铜壶退了出去。
凤凰儿在书案后落座,拿起了红翡捧在手中的密报。
密报是夏侯伊送来的,开头一句便是天大的好消息。
大宋水军大破荆州。
向来冷静自持的凤凰儿,一双手竟剧烈颤抖起来,眼睛也迅速模糊了。
十多年前的惨败,是宋人永远无法平复的伤痛。
上至皇帝,下至平民百姓,但凡还有点血性的人,都盼着有朝一日能攻破荆州,替那些枉死的将士报仇雪恨。
而且,大宋想要一统中原,荆州防线是必须攻克的难题。
基于这两个原因,赵重熙这一年来不知花费了多少心血研究克敌之法。
甚至于登基不满一个月便舍下新婚妻子御驾亲征。
凤凰儿从来没有问过赵重熙,此次出征有几分把握击溃荆州守军。
大约是不想让她担忧,赵重熙在她面前也总是表现出信心满满的样子,仿佛荆州已经是他的囊中之物。
可越是这样,凤凰儿越是无法安心。
荆州防线要是这么容易就能攻破,又何必等到今日?
直到此时亲眼看见密报上的内容,她的一颗心才真的安定下来。
她长舒了一口气,唇边尚未露出的笑容又僵住了。
因为密报中接下来的消息实在让人无法接受。
水军大都督,勇义侯周夙失踪了。
凤凰儿手一松,书写密报的纸张飘飘扬扬地落在了精美的地毯上。
她虽然不懂打仗,但也清楚一点,一军统帅是不应该亲自带冲锋陷阵的。
此次参战的宋军,除却辰州那十万水军外,还有从附近各州府抽调的骑兵步兵大约二十万。
再加上随阿福一起南下的,从京城四大营中挑选的精兵五万,一共是三十五万兵马。
水军大都督亲自上阵杀敌,难道让几十万将士在一旁看热闹?
打仗不是儿戏。
就算周夙一时间头脑发热,阿福呢?
难道他这个大宋皇帝也热血上头了?
“娘娘……”红翡弯腰把那密报拾起来,重新放到了凤凰儿面前。
凤凰儿定了定心神,抬眼看着红翡:“密报上的事你都知道了吧。”
红翡点点头:“方才负责传信的大哥简单说了几句。”
不过他也叮嘱我了,这个消息暂时还没有传入京城,让我不要四处乱说。”
凤凰儿暗暗点头,这就是接触的次数多了,红翡得到了夏侯伊手下那些人的肯定,所以好些话才没有避着她。
“他的话说得不错,圣上此时一定在全力找寻勇义侯的下落,暂时是不会把消息传回京里的。”
红翡抿了抿嘴,大着胆子道:“娘娘,这件事情要不要告诉左大姑娘?”
虽然左周两家几年前就不再走动,但左大姑娘和勇义侯毕竟是一起长大的情分。
就算做不成夫妻,那也和兄妹差不多。
万一勇义侯真的有什么,左大姑娘该如何承受,又该如何去面对勇义侯府的老夫人?
凤凰儿道:“左姐姐这里是一定要说的,她们夫妻是和荀朗是自幼的交情,如何能瞒着。
只是……我总觉得事情不会这么糟糕,周夙不是头脑简单的人,他这么做一定是有原因的。
既如此他就一定会有所准备,不会让自己陷入危险的境地。
还有圣上,他一定会派人仔细搜索,说不定现在已经有线索了。”
凤凰儿把视线转移到落款上。
这份密报是三日前写的,也就是说周夙失踪的事情至少发生在三日前。
阿福究竟找到他了么……
凤凰儿回到正殿,就见左未正巴巴儿地看着她,却没有了黎展颜的踪影。
左未拉着她坐下:“展颜向来懂事,见你另有要事,便说她新近学会了一样点心,让人带她去了小厨房,说是要做给咱们俩尝尝……”
说罢压低声音道:“出什么事儿了,方才我看红翡神色有些不对。”
凤凰儿拉着她的手,沉声道:“左姐姐,我方才收到了荆州那边的密报。”
左未见她这般严肃,心里突然生出了一些不好的预感。
她的眼皮重重跳了一下,反握住凤凰儿的手:“是不是我大宋的军队在荆州又……”
实在不能怪她多想,她的父亲就是十多年前在那个地方战死的。
虽然如今大宋的国力和军力都远超十多年前,但燕国的荆州防线同样又经过了十多年的经营,肯定比从前越发难以攻克。
如果大宋军队的在同一个地方倒下,又将会有多少孤儿寡母……
她实在是不忍心想下去了。
凤凰儿轻叹道:“燕国的荆州防线已经被我大宋攻破了。”
左未像是没听懂她的话一般,重复了一遍她的话:“燕国的荆州防线被我大宋攻破了?!”
凤凰儿用另一只手拍了拍她的肩膀:“是,三日前攻破的,只是……”
左未眼中终于迸发出了喜色:“只是什么?”
凤凰儿艰难地开口道:“周夙失踪了。”
左未眼中的喜色瞬间褪去,喃喃道:“你说阿夙……失踪了?”
凤凰儿点点头。
“这怎么可能?”左未拔高声音道:“阿夙乃是十万水军的统帅,又不需要他亲自去杀敌……”
说了两句话后,她的声音突然又变得低哑:“箜儿……我知道他为何会失踪了……”
凤凰儿只觉一阵心酸:“到底是怎么回事儿?”
左未苦笑道:“阿夙打小儿就是个执拗的人,你知道么,当年他父亲是死在燕国的一位名叫樊坤的将军手中的,我估计他是去寻那人报仇雪恨去了。”
“樊坤?”凤凰儿有些迷茫,这些事她还真是第一次听说。
左未叹了口气,把当年宋燕荆州一战的许多不为人知的细节对凤凰儿说了一遍。
第七十四章 太执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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凤凰儿的脸色微微变了变。
左未虽是一品侯夫人,却也没有权力干涉别人的婚事。
既然秦氏为了黎展颜求到她那里,目的自然是想要托她把话递到宫里,让自己给周夙和黎展颜赐婚。
容云听出她话中的深意,轻呼道:“如果这件事是真的,勇义侯府的这位老夫人未免太过托大。
她怎么敢逼迫皇后娘娘……”
凤凰儿淡淡道:“她是真敢,而且我还无法回绝。”
“娘娘……”
凤凰儿放下茶杯,把暖乎乎的手拢进了袖中,没有再说一个字。
周夙的父亲是为了大宋牺牲的。
这些年太上皇对他们母子颇为照顾,甚至在周夙十六岁学成归来时就让他袭了爵,成为了大宋最年轻的一品侯。
不仅如此,他还重用周夙,让他做了辰州十万水军的大都督。
这固然是因为周夙本身具备了那个能力。
可换个思路,这又何尝不是太上皇刻意关照功臣遗孤?
天下之大,真正无可取代的人才又有几个?
逝者已矣,对其妻儿照顾至此,太上皇的确算是仁德之君,身为臣子的秦氏和周夙也不应该再有怨言。
如果大宋此时已是太平盛世,刀枪入库马放南山,周夙也只是一名在府中养尊处优的年轻侯爷,秦氏自然不敢为了这种事情逼迫她。
可现在大宋正处在最关键的时候,进一步就是一统中原,退一步就只能继续与燕国对峙。
太上皇和阿福不甘心再等,大宋千千万万黎民百姓不能白白牺牲。
而周夙恰是这个关键时候最关键的人物。
先勇义侯唯一的血脉,正在同敌军作战的年已及冠的水军大都督,却还是个尚未成婚没有子嗣的单身汉,这不仅是秦氏这个做母亲的人失职,帝后同样也有不可推卸的责任。
这种时候身为大都督母亲的秦氏,想要替儿子择一名妻子以备开枝散叶绵延香火,完全是合情合理。
谁忍心拒绝?谁又能拒绝?
对于凤凰儿这个辅政皇后而言,赐婚不过是动动嘴皮子的事。
可对于黎展颜来说公平么?
大宋皇室欠周家的,黎展颜却不欠周夙。
她同周夙素未谋面,凭什么要把自己的一生寄托在一个陌生男子的身上。
而且这个陌生男子曾经人品不端,如今心有所属,以后还不知道会是什么样。
凤凰儿越想越心塞。
江山易改禀性难移,上一世周夙是什么德行,阿福对她说过不止一次。
否则当初阿福为何要用尽各种手段把他和左姐姐的婚事给搅黄了?
还有,自己才刚答应了韩太后,在黎展颜的婚事上绝不厚此薄彼,又岂能食言?
带着满腔的忿忿不平,凤凰儿连晚饭都没吃下,直接上了床。
第二日一早,左未果然带着黎展颜进了宫。
凤凰儿顶着两个微黑的眼圈,又一次认真打量了黎展颜一番。
这姑娘的确不是什么绝色佳人,但这副容貌也真是挺顺眼的。
难怪……
左未和她做了四年的好姐妹,同她早已经有了旁人无法想象的默契。
一看凤凰儿的形容和行为,便知晓她已经洞悉了自己今日的来意。
身为当事人的黎展颜自然也好不到哪里去。
方才在安定侯府,她从安定侯夫人那里听说了勇义侯老夫人相中她做儿媳的事,她就险些一头栽倒在地上。
她来京城才刚半年,许多从前的事情他并不清楚。
但她却知道,自己这次有大麻烦了。
勇义侯府是大宋的开国勋贵,一度因为男主人为国捐躯有些没落。
最近几年却因为新一代勇义侯的崛起重新成为了大宋的顶级勋贵。
她没有见过周夙,但这么一个年纪轻轻就能统领十万水军与燕军作战的青年才俊,无疑是非常有吸引力的。
可他的条件与黎家的择婿标准完全背道而驰。
而且,那一日在安定侯府她看得分明,勇义侯府的老夫人对安定侯夫人的态度似是有些怪异。
之后她暗中打听了一番,这才知晓了左周两家的渊源。
虽两家取消婚约的真正缘由没能打听出来,但亲如一家的两家人突然间反目,一定是发生了什么很严重,且不能让外人知晓的事情。
和安定侯夫人相处了一段时日,黎展颜对她也算是有了一定的了解。
在她看来,这位年轻的侯夫人是个人品端方、温婉大气的女子。
勇义侯周夙连这样的未婚妻都能放弃,其人品可见一斑。
当然,黎展颜根本不可能想到,放弃这个婚约的不是周夙,而是她心目中人品端方、温婉大气的安定侯夫人。
这个世道对女子远比男子苛刻,安定侯夫人是不可能把自己逼入绝境的。
所以,人品有问题的只可能是勇义侯周夙。
这样德不配位的男子,她一个普通官员的女儿敢嫁么?
可她也知道,即便是皇后娘娘,也很难拒绝勇义侯府老夫人的要求。
也就是说,她这辈子是很难摆脱嫁入勇义侯府的命运了。
黎展颜的个性一多半随她父亲。
用那些熟悉她父亲品行的人的话来说,黎侍郎就是茅坑里的石头,又臭又硬。
可脾气再倔强,她也知道自己根本无法对抗勇义侯府。
哪怕安定侯夫人对她再好,哪怕皇后娘娘再赏识她,她们也不可能为了微不足道的她陷入麻烦之中。
黎展颜越想越觉得没有意思,略有些憔悴的脸上露出了一丝讥讽的笑容。
凤凰儿不免暗暗叹了口气。
这姑娘果然和他父亲黎侍郎一般硬气。
即便到了这种时候,她都没有开口说勇义侯府的半个不字,也没有向自己求助。
她正待安抚黎展颜几句,并把自己的打算告诉她,就见红翡那张小圆脸在门口一晃而过,像是有什么急事要和自己说。
凤凰儿心里一紧。
从雨季结束到严寒降临,大宋水军攻打荆州的最佳时机不过三个月。
也就是说,在冬月之前必须开始行动。
因此最近几日的战况是她最为关心的。
为此她让红翡放下手中所有的事务,专门负责收发夏侯伊那边送来的密报。
第七十五章 巧相遇(上)
赵重熙一张俊脸全都黑了。
死牛鼻子这是在作死么?
他的媳妇儿本来就是最好的,媳妇儿对他当然也是最好的。
可加上“居然”、“还”,这话怎的像是变了味一般?
更别说最后那一句奇哉怪也,简直等同于说凰儿是一朵鲜花插在那什么上。
他好歹也是一国之君,竟被这死牛鼻子比做牛粪?!
袁谟见他的脸都快滴下墨了,嘿嘿笑道:“我说的可全都是好话,是在夸你有福气呢!”
说罢在心里又默默补充了一句。
至于你要胡乱联想,那真不能怪到我头上哟!
赵重熙突然笑了,而且笑得极为灿烂:“那就谢袁师兄美言了。”
袁谟被他笑得身上直发毛。
自己怎的又不长记性了!
重熙如今是大宋皇帝,已经不是从前那个可以随意打趣的师弟了。
他摸了摸鼻子,讪笑道:“讨好圣上是臣下应该做的,哪里当得一个谢字……”
赵重熙一本正经道:“要谢的。”
袁谟:“……”
谢个毛啊?
怎么看重熙这声谢都是在给他下套!
果然就见赵重熙抚了抚下巴:“如今咱们远离京城,加之战事又吃紧,我连一份像样的谢礼都备不出。
这样好了……
虽然卦象说阿夙平安无事,但咱们也不能这么干等着。
我这里事情繁冗你也是知道的,所以寻阿夙的事情就交给你去做。
记得你方才说阿夙顶多一个月就会有消息,那我便在荆州城里静候佳音。
现下已是冬月,一个月后便是腊月,咱们正好一起回京过年。
到时候大家论功行赏,袁师兄便是头功!”
袁谟在心里大声哀嚎。
堂堂的一国之君,心眼儿这么小真的好么?!
阿夙是他们的好兄弟,自己当然会不惜一切代价去寻他。
可昨日刚听说阿夙失踪,重熙就已经派了十几路精兵四处找寻。
不是他看不起自己,比起那些精兵,他真是……
还有,卦象中的确显示,阿夙一个月后便会有好消息,可世间有哪一件事不是瞬息万变的?
万一不能在一个月内寻到周夙,自己岂不是就成了吹牛说大话的人?
别以为他听不出来,圣上就是故意在打击报复他!
赵重熙从袖中摸出一物扔给袁谟:“这是调动暗卫的令牌,我还有事情要处理,就不陪你了。”
袁谟接过令牌,一双不大的眼睛直直瞪着他的背影:“知道了。”
十月的荆州比起北方要温暖一些,但也已经开始有些寒凉了。
袁谟带着一群暗卫花了五日的时间,把方圆百里都仔细搜寻了一遍,依旧没有任何发现。
他站在大树下,望着那滚滚东逝的江水,乌黑的长发都被寒风吹乱了。
一名侍卫劝道:“大人,眼瞅着像是要变天了,您还是赶紧回去歇着吧。”
袁谟拢了拢身上的大氅:“传我的命令,从明日起扩大搜索范围,一旦发现什么蛛丝马迹,即刻回报!”
“是。”那侍卫抱了抱拳,转身离去。
※※※※
荆州往南大约六百里,正是沅、邵两州交界处。
同样是冬月,这里的天气却十分晴朗,恰似阳春三月一般温暖。
周围的景致也浑然不似冬天那般萧瑟。
虽不及春夏那般生机盎然,也让人的眼睛觉得特别舒服。
此时已是旱季,河中水量不大且格外清澈,倒映着蓝天白云分外清爽。
河岸边的一男一女却无心欣赏这秀丽的景色。
男子大约十八九岁,正手握一根削得很尖的竹竿站在河中央叉鱼。
女子年纪更小,也就是十五六岁的样子。
她坐在河边的大石头上,两只手提着颜色艳丽的裙摆,一双美丽的大眼睛直往男子那边张望。
不一会儿,男子就叉到了一条七八寸长的鱼。
他伸手把鱼从竹竿上取下,用力朝女子这边一扔。
女子微微一抬手,那条鱼正好落入了她宽大的裙摆中。
两人动作十分娴熟,竟像是提前演练过很多次一般。
不多时,女子的裙摆里已经兜了大约十几条鱼。
她高声呼喊道:“大勇哥,差不多够了!”
那名被她唤作大勇的男子又叉了一条鱼,这才举着竹竿趟着河水朝岸边走来。
※※※※
荆州,宋军大营御帐。
一身银色甲胄的赵重熙坐在书案后,冷眼看着跪在地上的一名被五花大绑的虬髯大汉。
那虬髯大汉披头散发,沾满泥浆血渍的衣裳破烂不堪,加之又被麻绳捆成了粽子,看起来狼狈极了。
一名宋军偏将在赵重熙耳边低语了几句。
“果真?”赵重熙挑眉。
“末将绝不会认错。”偏将信誓旦旦。
赵重熙点点头,冲那虬髯大汉冷声道:“你便是燕国的龙虎将军樊坤?”
那大汉桀桀怪笑:“原来你就是那宋国的儿皇帝!”
“找死!”那偏将厉声喝道。
赵重熙抬手止住了偏将的话:“樊将军果然名不虚传。”
樊坤见自己的身份被识破,冷声道:“要杀要剐悉听尊便,似这等无用的话就免了!”
赵重熙呵呵笑道:“既然这般爽快,樊将军不妨回忆一下,自己是怎么成为阶下囚的?”
为了顺利拿下荆州,赵重熙不仅做了十分周密的部署,而且还认真做了功课。
虽然没有见过燕国荆州守军中的重要将领,但对他们的情况却并不陌生。
尤其是眼前这一位,荆州前卫营主将樊坤,赵重熙上一世就听说过这个名字。
原因无二,当年周夙的父亲勇义侯周建宁,便是死于樊坤之手。
所以在问澜山庄读书那些年,他就不止一次听周夙提起樊坤这个人。
樊坤模样生得刚猛,其实生性最是奸诈狡猾。
若非如此,宋军中最善于用兵的勇义侯周建宁,十多年前也不至于落入他的圈套,落得个几乎全军覆没的结局。
既然成为了阶下囚,樊坤就没想过还能活。
他抬起头直视着赵重熙:“本将还未到年老昏聩地步!”
赵重熙看着樊坤的眼睛:“周都督擒住你之后,你对他说了什么?”
樊坤脸上是毫不掩饰的得意:“赵家小儿,你这是在担心那周家小儿?”
第七十六章 巧相遇(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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荆州,宋军大营御帐。
一身银色甲胄的赵重熙坐在书案后,冷眼看着跪在地上的一名被五花大绑的虬髯大汉。
那虬髯大汉披头散发,沾满泥浆血渍的衣裳破烂不堪,加之又被麻绳捆成了粽子,看起来狼狈极了。
一名宋军偏将在赵重熙耳边低语了几句。
“果真?”赵重熙挑眉。
“末将绝不会认错。”偏将信誓旦旦。
赵重熙点点头,冲那虬髯大汉冷声道:“你便是燕国的龙虎将军樊坤?”
那大汉桀桀怪笑:“原来你就是那宋国的儿皇帝!”
“找死!”那偏将厉声喝道。
赵重熙抬手止住了偏将的话:“樊将军果然名不虚传。”
樊坤见自己的身份被识破,冷声道:“要杀要剐悉听尊便,似这等无用的话就免了!”
赵重熙呵呵笑道:“既然这般爽快,樊将军不妨回忆一下,自己是怎么成为阶下囚的?”
为了顺利拿下荆州,赵重熙不仅做了十分周密的部署,而且还认真做了功课。
虽然没有见过燕国荆州守军中的重要将领,但对他们的情况却并不陌生。
尤其是眼前这一位,荆州前卫营主将樊坤,赵重熙上一世就听说过这个名字。
原因无二,当年周夙的父亲勇义侯周建宁,便是死于樊坤之手。
所以在问澜山庄读书那些年,他就不止一次听周夙提起樊坤这个人。
樊坤模样生得刚猛,其实生性最是奸诈狡猾。
若非如此,宋军中最善于用兵的勇义侯周建宁,十多年前也不至于落入他的圈套,落得个几乎全军覆没的结局。
既然成为了阶下囚,樊坤就没想过还能活。
他抬起头直视着赵重熙:“本将还未到年老昏聩地步!”
赵重熙看着樊坤的眼睛:“周都督擒住你之后,你对他说了什么?”
樊坤脸上是毫不掩饰的得意:“赵家小儿,你这是在担心那周家小儿?”
赵重熙道:“樊坤,一个人活到四十多岁还靠着逞口舌之利度日,你不觉得既可笑又可悲么?”
樊坤说不出话了,满脸的脏污也遮掩不住他铁青的脸色。
他从军二十多年,从一名普通士兵做到如今的位置,在宋帝口中竟成了靠口舌之利度日的人?!
他咬牙道:“宋帝,你无非就是想知道周都督的下落,对吧?”
赵重熙道:“朕最后给你一次机会,说了便留你一具全尸,否则……”
这话听起来很像是小孩子赌气,可樊坤却丝毫不敢大意。
虽说都是死,谁他娘的想被人活剐?
他深吸一口气道:“本将不过是告诉了他当年左泽云的死因。
是他自己太过执拗,非要亲自去给左泽云报仇,结果弄成现在这个样子,能怪得了谁?”
赵重熙眯了眯眼睛:“说话不要绕弯子,周都督究竟去了什么地方?”
樊坤见他眼露寒光,嗤笑道:“宋帝方才答应过的……”
赵重熙道:“朕就食言了又如何,谁看见了?
你最好老实一点,如果再敢耍什么小动作,朕就让人活剐了你!”
樊坤道:“当年左泽云其实是可以不死的,是当时右卫营的一名偏将施了毒计,在宋军的水源处下了毒……”
赵重熙一巴掌拍在书案上,怒斥道:“卑鄙无耻!”
樊坤惨淡一笑:“的确是卑鄙无耻,左泽云身边有医术不错的军医。
为了不让那军医发现异常,那人下毒的时候着实花费了不少心思。
左泽云防不胜防,最终还是中了毒计。”
赵重熙只觉心底一阵悲凉。
十几年前宋军惨败于荆州,说起来不过是几句话的事。
无非就是宋军战力不及燕军,加之主将用兵失误。
要么就是荆州防线固若金汤,宋军以卵击石。
谁能想到,那一场惨败中竟还有这么多的细节。
只听樊坤继续道:“若非勇义侯周建宁的一名副将做了漏网之鱼,周都督也不可能知晓我是他的杀父仇人。
所以说天道轮回报应不爽,谁都别想逃得掉。”
赵重熙懒得与他做口舌之争,冷声道:“当年右卫营的那名偏将是谁?”
樊坤道:“就是如今右卫营主将曹醇。”
赵重熙挥了挥手:“把樊将军带下去,等周都督回来发落。”
“是。”几名身强力壮的士兵一起动手,将同样高大魁梧的樊坤带出了御帐。
赵重熙按了按眉心,看向了坐在御帐角落里,好半天没有吱声的袁谟。
“假牛鼻子,你今日这卦也矜贵,都两个时辰了竟还没有结果。”
袁谟长长呼了一口气,像是把憋在胸口的浊气全都吐了出来。
“事关人命,这一卦自然是矜贵无比。”
见他还有心思开玩笑,赵重熙稍微放松了些许:“说罢,周夙这一次能不能平安归来?”
袁谟笑道:“当然,不出一个月,定然会有好消息传来。”
“就这些?”赵重熙靠在椅背上,眼睛都不带眨地盯着袁谟。
袁谟暗暗咧嘴。
自从娶了司徒箜,重熙真是越发精明了。
只是卦象中显示周夙遇桃花这种事,他觉得还是不要对重熙说了。
一来,周夙那厮是有前科的,搞不好又把自己拖下水。
二来,每次为师弟排卦总有一句“遇桃花”,是不是显得自己太那个了?
算了,还是等事情有了结果再说。
他双手合十作告饶状:“真的就是这些,人好好儿的难道还不够么?
圣上可不要太贪心呐!”
赵重熙懒得理他,随手翻开了一本兵书。
袁谟调侃道:“我说圣上,你一遇到麻烦就给皇后娘娘写信诉苦,甚至还要钱要粮要人的。
打了那么大的胜仗却在这里装模作样看兵书,是不是太不应该了?”
赵重熙把手里的兵书朝他扔了过去,笑骂道:“我们夫妻间的事情有你多嘴的份儿?”
袁谟接住兵书,笑道:“原来是早就写过了呀,是本真人多管闲事了!”
赵重熙道:“荆州防线已破,接下来咱们得趁着寒冬来临之前重新部署兵力,以防燕军反扑。”
第七十七章 好姑娘
王大勇和阿依诺以表兄妹相称。
其实他们两人并没有血缘关系,只不过自小在一起长大,比寻常人家嫡亲的表兄妹更加亲近。
比起甜美可人的阿依诺,他的容貌显得有些寻常。
唯有那双黑白分明的眼睛告诉旁人,这是一个颇为精明的青年。
方才周夙神色间那些微妙的变化,尽数落入了王大勇眼中。
但他也没有太过在意。
南疆没有中原那么多的规矩,像阿依诺这么美丽的姑娘,惹人动心也不是一次两次了。
别看她年纪还小,却不是哪个男子随随便便就能哄回家里的。
不过他也承认,这位名叫周夙的宋国将军条件的确不错。
年龄、长相、品行、本事似乎都无可挑剔。
如果他真的喜欢阿依诺……
王大勇立刻否定了自己的想法。
中原的男子,十个有九个半都花心。
剩下半个不花心的,他的父母长辈上司,甚至是妻子还会给他安排通房。
别看这位周将军信誓旦旦说自己没有娶妻,并不代表他身边没有女人。
阿依诺要是真做了他的妻子……
想到这里,王大勇用余光瞥了那姑娘一眼。
只见她虽是笑意盈盈地和周将军说话,眼中却没有半分痴迷和倾慕。
王大勇这才接过周夙的话头,说了方才那些话。
周夙却再一次露出了苦涩的笑容。
爱慕他的姑娘究竟有没有百八十个,他早已经不在意。
他之所以尚未娶亲,却并非眼光太高,还没有遇到真正喜欢的姑娘。
而是因为眼光太低,为了一些什么都不是的女子,失去了真正喜欢的姑娘。
阿依诺见他连连苦笑,有些好奇道:“周大哥,瞧你的样子,应该有喜欢的姑娘吧?”
周夙不是个轻易袒露心事的人。
可今日他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明明对方只是个刚刚才认识的异族少女,他却有一种想要把自己憋了三年多的那些事情全都告诉她的冲动。
他叹了口气道:“我的确有喜欢的姑娘,而且喜欢很多年了。”
阿依诺越发好奇:“你该不会是从来没有对她表露心迹吧?”
周夙微微一愣。
小有多少岁,他们相识就有多少年。
弄清楚自己的心意之前,他以为自己只把小当妹妹,怎么可能去和她表露心迹。
弄清楚自己的心意之后,小已经彻底和他以及他们周家决裂,谁还耐烦听他的心里在想些什么。
阿依诺见他是这样的反应,叹了口气道:“周大哥,既然喜欢人家,就要大胆地说出来嘛!
你不说,难道还指望人家姑娘对你主动?
你们大宋的姑娘我可是见过不少的,她们都被长辈严格管束,连你的面都别想见到,还怎么主动?”
周夙忍着心痛道:“我刚刚意识到自己喜欢她,她就已经嫁人了。”
“啊?!”阿依诺说不出话了,一张俏脸有些扭曲。
原来这位周大哥混得这么惨!
周夙被她的模样逗笑了。
“我早已经想开了,如今只盼着她们一家人和和美美,她幸福了我也就放心了。”
阿依诺不晓得周夙和左未之间究竟是怎么回事。
她只觉得眼前这男子实在是太可怜了。
想了想才劝道:“周大哥,我知道在你心中,世上一定没有哪位姑娘能比得上她,可你也不能永远……”
周夙继续笑道:“阿依诺,你不用劝我啦,我喜欢她,并非因为她是这个世上最好的姑娘。
而且我也没有打算永远为她而活,彻底了却心愿之后,我会去找寻属于自己的幸福。”
阿依诺见他不像是在宽慰自己,这才放下心来。
王大勇在一旁听得暗暗咋舌。
原来中原也有这么痴情的贵族男子。
只不过听他话里的意思,当年似是做了什么对不起心上人的事。
否则人家姑娘都抛弃他了,他这么多年还一直放不下。
他又看了阿依诺一眼。
听了周将军的诉说,他知道自己还是浅薄了。
中原的男子,也有不在那九个半和半个的范围中的。
然而,这样的男子更不能喜欢。
他嘴上说不打算永远为了心上人而活着,只要了却心愿后就会寻找自己的幸福。
可事实上呢,他那个心上人在他心上留下的痕迹永远不会磨灭。
哪个姑娘喜欢他,就得接受那个痕迹。
他不由得长出了一口气。
幸好阿依诺是个脑子清醒的,并没有因为周将军是个痴情人就有什么别的想法。
周夙毕竟还在生病,话说多了就有些精神不济,背靠着大树渐渐又昏睡过去。
阿依诺轻声道:“大勇哥,周大哥的病还没有痊愈,身体也需要调养。
咱们还是抓紧时间去附近的城镇寻个客栈住下,再去请个郎中来给他瞧病。”
王大勇应了一声,随即把火堆彻底熄灭,简单收拾收拾一下把周夙背了起来。
朝前方走了三四步后,这才发现阿依诺没有跟上来。
他转身看着她:“不是说要去寻住处么,还干站着做甚?”
阿依诺伸手指了指树冠,小声道:“那个……就是那个人头该怎么处理?”
如今虽然已是冬月,那人头也不可能永远完好无损,总是会腐烂的。
而且他们是要去住客栈,随身带着一个人头算怎么回事?
一个不小心被人当做杀人犯,他们才真的是冤枉死了。
王大勇想了想又把周夙放下。
“阿依诺,咱们寻个地方把人头埋了。”
“可……要是周大哥醒来又找怎么办?”
“无妨,只要咱们记得埋在哪里,他要是还惦记,到时候带着他来找就行了。”
阿依诺不再说话,在一旁看着王大勇挖坑掩埋,默默把地点记住了。
王大勇再次背起周夙,和阿依诺一起离开了河边。
大约过了一刻钟,他们遇到了一辆拉货的牛车。
和那车夫商量之后,用牛车把他们三人送去了离此处最近的小镇。
小镇规模不大,唯一的客栈条件也非常一般。
其他还可以忍,唯独那被褥太过单薄,实在不适合还在病中的周夙。
阿依诺去街上寻了一家布庄,买了三套厚实的被褥,这才在客栈中安顿下来。
第七十八章 挖小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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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子见他能说话了,惊喜道:“这位大哥,你还是先喝点水,有话待会儿再说。”
男子只觉自己的喉咙干得像是要着火一般,便用力点点头,就着女子递过来的竹筒喝了起来。
温热的水顺着喉咙流入他的胃,顿觉精神为之一振。
他却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一般,两只手有些慌乱地在身侧的地上摸索起来。
发现地上空空如也,他的情绪瞬间激动起来:“我的包袱……你们可曾见到我的那个包袱?!”
女子握着竹筒的手微微一顿。
大勇没好气地用一串鱼把那竹筒换到手里,这才看向那男子:“你这人好没道理!我们辛辛苦苦救了你一场,也不图你能有什么回报,可你也别这么没良心好吗?”
一席话说得男子面红耳赤:“对……对不起,是我太心急了,只是那包袱……”
大勇道:“你究竟是什么人?为何穿着宋军的军服?”
男子依旧挂念他那包袱,但又不好不回答对方的问题。
“我姓周,单名一个夙字。是……”
他本想说自己是辰州水军都督,转念一想还是道:“我乃是宋军的一名偏将。”
女子像是刚回过神一般,有些不自然道:“周……周大哥,你为何会随身带着一个人头……”
她自问不是那种胆小懦弱的姑娘,死人也见过不少。
可一想起包袱里的那个人头,就觉得头皮一阵发麻。
这位周大哥虽然是一名武将,容貌却极是斯文俊秀,没想到竟有随身携带人头的嗜好。
她自幼便接触过不少的中原人,一直以来都觉得他们最是在乎脸面,行为举止也很是持重守礼。
却没有想到,眼前这位竟是……
除了身份,周夙觉得没有什么事请是需要隐瞒这两人的。
他坦然对女子道:“宋燕两军前几日在荆州交战,我奉将军之命前去取燕国荆州右卫营主将曹醇的首级。
没曾想此人太过狡猾,我虽然顺利完成了任务,却也险些着了他的道。
幸好我运气不错遇见了二位,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说罢冲两人抱了抱拳,算是表达了一下感激之情。
大勇被惊到了。
他艰难地咽了咽口水:“周将军,如果我没有理解错的话,荆州已经被宋军攻克了?”
周夙道:“你说的不错,荆州如今已经是大宋的荆州!”
瞧眼前这两人的装扮,怎么也不可能是燕国人,所以他同他们说起话来越发自如。
他笑着询问:“你们二位救了我一命,我却还不知道你们如何称呼。”
大勇也不隐瞒:“我们是南疆人,我叫王大勇,她是我的表妹,名叫阿依诺。”
事情就是这么凑巧,救了周夙的这位女子恰是半年前赵重熙在南疆结识的那位寨主的女儿阿依诺。
听了大勇的解释,周夙眉头微蹙:“我听王兄的名字倒像是汉人,你和这位阿依诺姑娘是……”
王大勇笑着解释:“周将军该不会以为南疆没有汉人吧?”
周夙赧然:“是我想左了。”
南疆从前也曾受中原辖制,有大量的汉人迁往那里定居。
身为辰州水军都督,周夙对南疆的情况了解得并不少,不过是一时间没有转过弯来。
他红着脸道:“我只是没有想到,阿依诺姑娘的中原话说得这么好。”
阿依诺见他面皮又有些发红,忍不住笑了起来。
这位周将军真是个有意思的人。
她突然觉得那装着人头的包袱也没那么可怖了。
她向上指了指树冠:“你的包袱在那儿。”
周夙仰头看了过去,果然见到了熟悉的包袱皮。
他扶着大树打算站起来,却发现自己的腿直打晃,险些没摔个跟头。
阿依诺赶紧伸手扶了他一把:“周大哥已经两日没有进食了,还是先吃些鱼填一填肚子,养足精神再说。”
说罢将自己手里的那一串烤鱼塞进了周夙手中。
周夙只觉烤鱼烫手。
不过他很快就释然了。
换作中原的未婚女子,除非另有企图,否则是无论如何也做不到这么大方的。
可阿依诺这位南疆女子这般行事,倒是让他觉得自己小气了。
他重新挨着大树坐下,大口地吃起烤鱼来。
王大勇把烤好的鱼又递给他一串,笑道:“周将军下一步作何打算?”
周夙道:“自然是要回荆州向上级复命。”
阿依诺道:“这可不成,你的病还没有好,身体也格外虚弱,怎么着也得寻个地方好生调养一番。
你不要以为自己年轻力壮就什么都不在乎,等你上了年纪后吃苦头时后悔就来不及了。”
周夙心里微微一暖。
多少年没有人这样关心过他了。
他自幼习武,身体一直都比寻常的人强健。
以至于在旁人,尤其是母亲和小眼中,他就是个铁打的身体,是不可能会有病痛的。
他意识到这一点后,越发不想在她们面前露出半分软弱。
毕竟两座侯府只剩下了他一个男子,他要是软弱了,谁来支撑门户?
世间一久,连他都忘了自己也是个人,也是会生病,会胆怯,会撑不住的。
今日遇到的这位异族姑娘,分明只比陌生人强了那么一点点,说的也是些再寻常不过的话,却让他那颗早已经凉透了的心再一次有了温度。
他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竟顺着对方的意思道:“姑娘说的是,像我这个样子,说不定不等回到荆州就又倒下了。
是该寻个地方好生将养,等痊愈之后再回去复命。”
阿依诺笑道:“磨刀不误砍柴工,宋燕之间的战争一时半会儿也结束不了,不会耽误你立功升官封妻荫子的。”
“封妻荫子?”周夙哑然失笑。
阿依诺挑眉:“我瞧周大哥的年纪应该及冠了吧,难道府中没有娇妻爱子?”
周夙苦笑道:“我这个样子的人,哪儿有姑娘看得上?”
这话阿依诺就不爱听了。
她对王大勇道:“大勇哥,周大哥这话你信不信?”
第七十九章 回宋京(上)
周夙很快把对赵重熙那点小小的抱歉压了下去,立时便拿定了主意。
他有些为难道:“大宋军队的将士足有百万之众,我认识的只不过是很少很少的一部分……”
阿依诺一听这话就有些沮丧。
她知晓小阿哥的名字,知晓他的岳父岳母是什么人,甚至知晓他有七八个小妾一大群孩子,却忘了打听清楚他的身份。
本以为周大哥和他都是宋国的武将,年纪又差不多大,两人说不定会认识。
那样她就可以向周大哥打听一下小阿哥的具体情况,省得到了宋京后麻烦。
没想到他们竟是根本不认识……
周夙见她垮着一张小脸,突然就有些不忍心继续逗她了。
他笑道:“方才和你开玩笑呢,瞧你那嘴巴都可以挂油瓶了。”
阿依诺竟也不生气,追问道:“周大哥,你真的认识小阿哥?”
周夙道:“见过几次面,只是不算太熟,大约是帮不了你了。”
阿依诺有些泄气,叹道:“算了,你方才也说了,宋军里有那么多人呢,你又怎么可能每个人都认识。”
周夙道:“是我拖累你了,否则以你和王兄的脚程,也就是十几日就能抵达京城了。”
阿依诺摆摆手:“我本来也没有什么要紧事,反正早晚总是会见到小阿哥和他妻子的。”
“他的妻子?”周夙挑眉。
和重熙认识那么多年,他还是第一次发现对方的脸皮竟然这么厚。
阿依诺和赵重熙相识,是几个月前他去南疆帮二王子夺位时发生的事。
那时司徒箜还只是他的未婚妻,他居然好意思说人家是她的妻子?
更别提什么岳父岳母……
果真是脸皮厚吃个够,脸皮薄吃不着么?
阿依诺点点头:“是,我特别想见一见他的妻子。”
周夙好奇道:“你都不认识她,为何会有这样的想法?”
他心中暗忖,这姑娘莫不是真的看上了重熙,所以打算去和司徒箜抢丈夫吧?
如果真是这样,他倒是真有些担心阿依诺了。
司徒箜是谁?大宋的辅政皇后。
别看她娇娇弱弱的,却能在重熙御驾亲征后很快在朝堂中立足,并且把政事打理得十分妥当。
此次攻打荆州之所以如此顺利,固然是因为指挥得当三军用命,后方粮食军械的供应充足且及时,也是最重要的原因之一。
一个十六岁的姑娘能在朝堂上混得风生水起,处理政事游刃有余,可想而知她的手段有多高明。
阿依诺要想和这样的司徒箜抢男人,简直是蜉蝣撼树不自量力。
他正想着该怎么劝说阿依诺,却听小姑娘的话还在继续。
这次她话中带着一丝忿忿:“周大哥,中原的男子全都不是好人!”
周夙有些看不懂她的态度为何突然就变了。
当着自己这个中原男子的面,说中原男子全都不是好人,她难道不觉得尴尬么?
阿依诺显然并没有尴尬,继续道:“小阿哥明明是那么好的人,既然娶了妻,为何还要纳七八房小妾?”
周夙有些发懵。
啥?
重熙什么时候纳妾了,还七八房?
却听阿依诺还在嘟囔:“就算那些小妾给他生了一大群孩子,那也全都是庶子庶女……”
周夙彻底凌乱了。
重熙到底在阿依诺面前胡说八道了些什么?!
七八房小妾,一大群庶子庶女……
呃……他好像是有些明白了。
这分明就是重熙为了挡桃花想出来的馊主意。
不过这主意馊归馊,效果却是显而易见。
眼前这个明显对他有好感的小姑娘,不就改变主意了么?
周夙温声道:“中原就是这样的规矩,很多人家妻妾相处十分和睦,庶子庶女好好教养,将来也未必不能成才。”
“周大哥!”阿依诺气鼓鼓道:“你怎么可以有这样的想法!亏得我还觉得你是个不错的男子,将来定然会和妻子白首偕老。
没想到你和小阿哥一样,也打算守着你们那破规矩过日子!”
周夙大呼冤枉:“我真的没那么想……”
阿依诺撇撇嘴,显然不信他的话。
周夙一时心急,竟伸出三根手指指天为誓:“皇天在上,此生周夙若是纳妾养庶子庶女,就让我老无所依,不得好死!”
阿依诺噗哧笑道:“周大哥,你们中原的男子都这么喜欢发誓的吗?
再说了,我又不是你的心上人,你对着我起誓有什么用。”
周夙一张脸爆红,恨不能缩回被褥里。
他刚才肯定是疯了!
好一阵他才恢复平静:“这是我生平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起誓,就请你做个证人。”
阿依诺的笑容淡了:“我最讨厌爱发誓的男子。”
周夙的心尖像是被狠狠刺了一下。
这姑娘话里话外的意思,竟是被男子用誓言骗过么?
可这样的话他无论如何也问不出口,只能用担忧的眼神看着阿依诺。
阿依诺用力甩了甩头:“不去想这些事了。周大哥,前日那郎中说你的身体底子极好,只要好生调养一段时日便可以彻底恢复。
你是打算在这里歇息几日就回荆州,还是彻底痊愈再启程?”
周夙道:“我还有军务在身,必须早些回荆州。只是你和王兄……”
阿依诺笑了笑:“我是南疆人,又是个女子,自然不好随你一起去大宋军营。
而且天气一日比一日寒冷,我和大勇哥也要早些出发去京城,万一下大雪就不好赶路了。”
周夙沉吟了片刻,这才道:“我给你写封书信,你和王兄到了京城后就去安定侯府落脚。
他们府里的侯夫人叫左未,你只需报我的名字即可。”
其实他是想让阿依诺和王大勇去勇义侯府的,但这两年母亲太执着于自己的婚事了。
万一她误会阿依诺是自己在外看上的女子,又开始瞎折腾就麻烦了。
还不如让阿依诺暂时住在小那里,一切等他回京再说。
“安定侯府?”阿依诺眨了眨眼睛:“这便是周大哥的家么?”
周夙淡淡一笑:“那是我妹妹的家,她是个最温和体贴的姑娘,一定会好生照顾你和王兄的。”
第八十章 回宋京(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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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夙把所有的心事都抛在脑后,在小镇的客栈里好生调养了四日。
第五日一早,他把阿依诺和王大勇送上回京的马车,自己则去集市上买了一匹马,朝荆州方向飞驰而去。
※※※※
把周夙安置好,王大勇去寻了客栈的掌柜。
打听清楚小镇里哪一位郎中的医术最好,他连饭都顾不上吃,就急匆匆去了那郎中开的医馆。
最近天气渐冷,医馆里等着瞧病的人非常多,王大勇只能耐心等候。
等他带着郎中回到客栈时,天都已经黑透了。
阿依诺本以为周夙只是劳累过度外加染了风寒,没曾想郎中仔细把脉后却说是个不小的症候。
幸好他身体底子好,又喝过他们给他熬的草药退了烧,否则恐有性命之忧。
王大勇和阿依诺不敢大意,依照郎中的吩咐抓药熬药。
衣不解带地伺候了两日,周夙终于再一次醒了。
他看着憔悴不堪的王大勇和气色不太好的阿依诺,眼眶顿时就湿润了。
“王兄,阿依诺姑娘……都是我连累你们……”
说着就要挣扎着坐起来。
王大勇忙止住他的动作,道:“好好躺着,你还没有痊愈,千万不能又着凉了。”
听了他的话,周夙真是不敢动了。
他虽然一直没能醒来,但这对表兄妹这几日有多辛苦,他心知肚明。
要是再出点什么事情连累了他们,自己就太不是人了。
阿依诺见王大勇双眼红得像是要滴出血来,忙劝道:“大勇哥,你这两日累坏了,还是回房去好好睡一觉,我一个人可以照顾周大哥的。”
王大勇真是有些熬不住了,加之周夙已经醒了,照顾起来比之前方便很多。
他站起身点点头:“行,那我回房去睡一会儿,你好生照顾周将军。”
“我知道了。”阿依诺应道。
王大勇离开后,阿依诺把之前熬好的药倒了一碗:“周大哥,我喂你喝药。”
周夙哪里肯继续要人喂,忙道:“麻烦你再帮我一次,我坐直身子自己喝就好。”
阿依诺见他精神还算不错,把他扶起靠在床头。
喝过药又喝了半碗粥,周夙吃不下了。
见阿依诺端着托盘往外走,他指着床边的椅子道:“你也歇一会儿,别忙了。”
阿依诺笑道:“我就是把药碗和粥碗送出去,一会儿就回来了。”
周夙道:“待会儿小二哥自会来收拾,我昏睡了这几日,感觉整个人都闷得很,你陪我说说话吧。”
“好吧。”阿依诺放下托盘,坐了下来。
周夙脸上露出了笑容。
这位异族少女的确是个很可爱的姑娘。
她不似中原的姑娘那般矜持,说话也从来不绕弯子,给人的感觉却只是直爽而不是粗鲁。
只是这么一个可爱的姑娘,按说也到了寻婆家的年纪,为何会离开南疆跑到大宋来呢?
见他笑得古怪,阿依诺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你在想什么?”
和她相处了几日,周夙似乎也习惯了有什么说什么。
“阿依诺,你和王兄此行是来游玩的?”
阿依诺摇摇头:“如今这个季节处处都是枯枝败叶,有什么好玩的。”
周夙好笑道:“我觉得还好啊,那日河边的景致就很不错,哪里就是枯枝败叶了?”
阿依诺不以为然道:“那是你没有去过我们南疆,一年四季温暖如春花开不败,可漂亮了!”
“好吧。”周夙不打算同她分辩,接着方才的话问:“那你和王兄是来寻人的?”
“嗯,我们……呃……应该说是我,我就是来寻人的。
大勇哥不放心我一个人出远门,这才陪着我来的。”
“可曾寻到了?”周夙也不知怎的,心里突然有些微酸。
阿依诺摇摇头:“还早着呢,我要寻的人在宋京。”
“他是你的什么人?”
阿依诺笑眯眯道:“他是我的小阿哥,几个月前他带着兵马到南疆帮二王子争夺王位,还去过我们寨子,就住在我家。”
周夙的眼皮重重跳了一下。
这姑娘嘴里念叨的小阿哥,不是赵重熙才怪了!
这个世界突然间变小了么,怎的自己遇险之后遇到的救命恩人,居然会是重熙的旧识?
只不过……
小阿哥?周大哥?
明明他和重熙年纪相仿,怎的在阿依诺这里,却得到了截然不同的两个称呼。
不是他喜欢挑剔,小阿哥怎么听也比周大哥亲切许多。
莫非……
他偷偷打量了阿依诺一眼。
只见她方才还有些憔悴的面容,此时竟迸发出了别样的光彩,看起来分外明艳。
见周夙神色有些不对,阿依诺敛住笑容,问道:“周大哥,你怎么了?”
周夙重新勾起一个笑容:“你说的那个小阿哥叫什么名字?”
阿依诺道:“阿爹说他姓赵,不过我听和他一起的那个脑袋很大的人唤他重熙。
后来他也告诉我了,他的名字就叫赵重熙。”
这下周夙心里不仅仅是酸了,而是生出了一丝怒火。
三年多前,重熙把自己的婚事搅黄了,理由便是自己不是个专一的男子,不配做小的良人。
那时自己不服气,重熙还发誓,说他这辈子只要妻子一个女人。
那么,谁来给他解释一下,眼前这个满脸欢喜的异族姑娘,是被哪个食言而肥的王八蛋撩拨的?
脑袋很大的人,周大哥,小阿哥,就算是头猪也能听出这三个称呼之间有什么不同。
他努力掩饰着心里的不满:“阿依诺,你可知晓赵重熙是什么身份?”
阿依诺摇摇头:“这个我倒是没有问。不过他说过,等我有空了可以去宋京寻他。
要么就去成国公府寻他的岳父司徒三爷或者岳母司徒三夫人。
如果嫌麻烦的话,可以去一家叫做五味楼的酒楼,那里的东家会替我给他捎信。”
周夙微怔。
重熙这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
让阿依诺去京城找他,而且还是通过他的岳父岳母。
即便是那五味楼,幕后的大股东之一不照样还是他的岳母襄国夫人司徒阮氏么?!
且不说如今已经是大宋辅政皇后的司徒箜会怎么想。
第八十一章 过冬至(上)
冬至在宋燕两国都是很重要的日子,有的地方甚至有“冬至大于年”的说法。
这一日,皇帝要亲自举行郊祭,百官要进表朝贺,普通百姓也要祭祀神灵和祖先,所有的礼仪一如年禧。
身为宋国新帝,头一次主持郊祭自是不能缺席的。
赵重熙等人安排好军务,用最快的速度在冬至前一日回到了京城。
荆州一战宋军大胜的消息早已经传遍了整个大宋,所以今年的冬至得到了宋国人更多的重视。
尤其是十多年前在荆州一役战死的那些将士的亲属,都打算借着今年的冬至祭祀,用荆州已经归属大宋的好消息告慰亲人。
都说小别胜新婚,本来就还是新婚的小夫妻重逢,自有一番旖旎风光。
若非第二日还要主持郊祭,赵重熙真是恨不能带着媳妇儿去一个没有外人打扰的地方,再也不去管那些烦心事。
可惜这只能是奢望。
两人强打精神起了个大早,打扮齐整后摆了全副仪仗出了皇宫。
等祭祀结束,夫妻二人再次回到凤翔宫,未时都过了。
凤凰儿连大礼服都懒得脱,直接扑倒在床上一动不动。
赵重熙毕竟年轻力壮又是自幼习武,加之这一年基本都在军营里出入,状态要比妻子好很多。
看着扑在床上哼哼唧唧的媳妇儿,他心疼的同时又喜欢得不行。
索性也懒得换衣裳了,直接躺在了凤凰儿身边。
长臂一伸,娇美无比的媳妇儿已经整个落入了怀中。
凤凰儿的脸被赵重熙大礼服衣领上的刺绣扎到了,轻呼道:“阿福别闹!”
赵重熙在她柔嫩的脸颊上重重啄了一下:“怎的就累成这个样子了?”
凤凰儿嘟囔:“你还好意思说,明明知道今日有那么多的事情要做,昨晚还闹那么晚。”
听她提起昨晚,赵重熙的身子瞬间一紧,声音也变得有些沙哑:“凰儿……”
凤凰儿一惊,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他怀中挣脱出来:“待会儿还有家宴呢!”
赵重熙笑得十分无辜:“我又没说自己要做什么。”
“你骗鬼呢!”凤凰儿白了他一眼,顺势从床上坐了起来。
又抬腿踢了他一下:“快起来换衣裳,要是误了时辰皇祖父又不高兴了。”
赵重熙打了个哈欠:“皇祖父是过来人,他巴不得我去晚些呢。”
这可不是他胡说八道,相比于自己整日的陪伴,皇祖父更在乎他能早日有子嗣。
他和凰儿整日只顾着公事都不在一起,什么时候才能给他老人家添个重孙?
凤凰儿如何听不懂他话里的意思,红着脸伸手在他胳膊上拧了一下:“整日没个正形!”
赵重熙惨兮兮地呼痛:“凰儿,你这一招是打哪儿学会的?”
凤凰儿噗哧一笑。
拧丈夫的胳膊,自然是和棉棉姐学的。
棉棉姐用这一招让渣爹服服帖帖,自己同样也能让阿福死心塌地。
她主动依偎到赵重熙怀里:“阿福,冬至可以有三日休沐,明日咱们回去看看爹娘和弟弟妹妹。”
听她提起娘家人,赵重熙却想起了另一件事。
低头看着怀里的凤凰儿:“我离京这么久,岳父可曾把府邸择好了?”
凤凰儿笑道:“你那么忙,还整日想着这些琐事……爹爹早些年就想分府单过,如今总算等到了机会,他如何肯拖延。”
赵重熙也笑道:“如果我没有猜错,那府邸都收拾得差不多了吧?”
凤凰儿道:“如今皇祖父不上朝也不批阅奏折,爹爹也算是彻底解脱了。
娘在府里调养身体,他就整日带着笑笑和阿篪往新府那边去,听说几个主要的院落都布置得差不多了。
依照娘的意思,本来是打算年后再搬离成国公府的。
被爹爹这么一闹腾,现在就可以入住了。”
赵重熙挑眉:“岳父如今连朝都不上了?”
凤凰儿伸手抚了抚他眉毛上的那两个小璇儿:“亏得你和爹爹认识了两辈子,竟不知道他的心思不在朝堂中么?
几年前爹爹就对娘说过,等咱们俩这边稳定下来,他就带着娘去四处游历一番。
若非笑笑和阿篪还小,他们说不定早就出发了。”
赵重熙当然知道司徒曜是什么人。
上一世他那么疼爱青青,也只是尽力替她扬名,最多为她筹集银钱。
那时青青不知费了多少口舌,也无法劝说他步入官场。
这一世在阮大将军的逼迫下,他勉强做了几年官。
如果他没有这么早就登基为帝,岳父大人再不愿意也会继续硬撑着,好歹也在朝堂中替他们
※※※※
周夙把所有的心事都抛在脑后,在小镇的客栈里好生调养了四日。
第五日一早,他把阿依诺和王大勇送上回京的马车,自己则去集市上买了一匹马,朝荆州方向飞驰而去。
他并没有刻意隐藏行迹,很快就遇到了袁谟派出来寻找他的人。
回到荆州大营,周夙简单洗漱了一番,直接去了赵重熙的御帐。
走到距离御帐不足百尺处,远远就了看见了袁谟。
“阿夙!”袁谟加快脚步朝他跑了过来。
“袁师兄!”周夙心下激动,也小跑着迎了上去。
袁谟握着拳头,狠狠在周夙的胸口捶了一拳:“你个臭小子,这几日跑哪儿去了?
要是再没有你的消息,圣上都要把我的皮给揭了!”
周夙见袁谟眉眼间是掩饰不住的倦色,心里越发愧疚:“都是我不好,让师兄担心了。”
袁谟一把捏着他的胳膊:“走,去我那里喝几杯,好好给我说说这次你失踪的事情。”
周夙略挣扎了一下,无奈道:“袁师兄,我还没有去给圣上请安呢……”
袁谟那里肯松手,边走边道:“圣上这两日都不在大营中,你去了也见不着他。”
周夙不再挣扎,随着袁谟去了他的营帐。
随从很快上了酒菜,两人相对而坐。
袁谟把酒杯斟满:“说吧,究竟是遇到了多大的事情,居然连自己的命都顾不上了?”
周夙端起酒杯一饮而尽,这才把事情的原委详细说了一遍。
袁谟也端起酒杯,摇头道:“阿夙,这么多年过去了,你还是这个脾气。”
第八十二章 过冬至(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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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夙把所有的心事都抛在脑后,在小镇的客栈里好生调养了四日。
第五日一早,他把阿依诺和王大勇送上回京的马车,自己则去集市上买了一匹马,朝荆州方向飞驰而去。
他并没有刻意隐藏行迹,很快就遇到了袁谟派出来寻找他的人。
回到荆州大营,周夙简单洗漱了一番,直接去了赵重熙的御帐。
走到距离御帐不足百尺处,远远就了看见了袁谟。
“阿夙!”袁谟加快脚步朝他跑了过来。
“袁师兄!”周夙心下激动,也小跑着迎了上去。
袁谟握着拳头,狠狠在周夙的胸口捶了一拳:“你个臭小子,这几日跑哪儿去了?
要是再没有你的消息,圣上都要把我的皮给揭了!”
周夙见袁谟眉眼间是掩饰不住的倦色,心里越发愧疚:“都是我不好,让师兄担心了。”
袁谟一把捏着他的胳膊:“走,去我那里喝几杯,好好给我说说这次你失踪的事情。”
周夙略挣扎了一下,无奈道:“袁师兄,我还没有去给圣上请安呢……”
袁谟那里肯松手,边走边道:“圣上这两日都不在大营中,你去了也见不着他。”
周夙不再挣扎,随着袁谟去了他的营帐。
随从很快上了酒菜,两人相对而坐。
袁谟把酒杯斟满:“说吧,究竟是遇到了多大的事情,居然连自己的命都顾不上了?”
周夙端起酒杯一饮而尽,这才把事情的原委详细说了一遍。
袁谟也端起酒杯,摇头道:“阿夙,这么多年过去了,你还是这个脾气。”
周夙忙道:“这次是我考虑不周,今后再也不会如此莽撞了。”
袁谟把酒喝光,又执起酒壶把两人的酒杯斟满。
“你去取那曹醇的人头,是为了左未?”
周夙苦笑了一下:“是不是觉得我蠢得没边了?”
袁谟看着他的眼睛:“换成我也会这么做!”
“袁师兄……”
袁谟摆摆手:“为了曾经的未婚妻这般不管不顾,的确是够蠢。
但为了替殉国的左将军报仇,我会做出和你一样的选择!”
周夙一仰脖,又喝光了杯中酒:“所以我活该被你们骂。”
袁谟忍俊不禁:“谁年轻的时候还不犯几次蠢,吸取教训就好了!”
周夙涩然一笑:“袁师兄觉得我还很年轻么?如果早些成婚,我儿子都可以去犯蠢了!”
袁谟啐了他一口:“说什么呢?本真人比你大好几个月,你这是在讥讽于我?”
周夙好笑道:“袁师兄,咱们师兄弟中,我就服你!”
“去去去!少给本真人灌迷魂汤!”袁谟笑骂了一句,突然站起身朝周夙那边凑了凑。
大约是他的眼神太过通透,周夙不自然地往椅背上靠了靠:“袁师兄,你这是……”
袁谟上下打量了他一番:“这段日子在外面没有遇到什么人?”
周夙心里咯噔一下。
这死牛鼻子虽然是个假道士,却是有几分真本事的。
可再怎么有本事,他总还是个人,而不是神仙。
他总不会连自己在外面遇到什么人什么事全都能看得出来吧?!
“不方便说?”袁谟步步紧逼。
周夙清了清嗓子:“你到底想知道什么?”
袁谟并不打算隐瞒,道:“你失踪的第二日,重熙命我替你排了一卦。”
周夙讨好地笑道:“师兄的卦向来都是极准的,自然算出我能够平安归来,你们也就不用担忧了。”
袁谟神秘一笑:“卦象可不止平安归来这么简单。”
周夙想起他方才问自己的话:“袁师兄该不会以为我真遇到什么人了吧?”
“卦象中说你此行会遇桃花,快说与本真人听听。”
周夙无奈地翻了个白眼。
他就知道!
这死牛鼻子就是个花道士,满脑子想的都是风花雪月。
袁谟嘿嘿一笑:“你不要以为本真人喜欢多管闲事,你可知晓周伯母最近在京里都在忙些什么?”
周夙头皮一阵发麻。
母亲这几年尽顾着忙自己的婚事,其他事情一概不理。
只不过自己一直不予理会,她始终没能忙出个结果罢了。
今日假牛鼻子这么说,莫非母妃那边出结果了?
周夙面色一凛:“袁师兄,到底怎么回事?”
袁谟重新坐回椅子上,轻叹道:“就是在你失踪后的几日,皇后娘娘给圣上的信中提起了周伯母。
据说周伯母有意为你求娶工部黎侍郎府里的三姑娘。”
周夙倒是松了口气:“这也不是第一回了,前几次那些姑娘的身份,可比这一位高得多。”
这不是他说大话,一个小小的工部侍郎的女儿,在他这个一品侯兼水军都督的人看来,其实也算不得什么。
从前母亲为他相看的亲事,姑娘的父亲至少也是正二品。
连那些高官家的女儿都能拒绝,更何况是一个工部侍郎之女。
袁谟道:“这次周伯母是来真的了,她的意思是请皇后娘娘为你和那位黎家三姑娘赐婚。”
周夙面色微变。
母亲这哪里是请旨赐婚,分明是在用父亲的军功和自己如今的权势逼迫皇后娘娘。
她真是娶媳心切,抱孙心切,所以开始出昏招了么?
周夙从来没有任何时候如此时一般,庆幸大宋的皇后是司徒箜。
换作其他的任何一位皇后,被一个小小的侯府太夫人这般逼迫,一定会寻机报复。
别看勇义侯府这些年重回顶级勋贵的行列,一旦被皇后娘娘惦记,用不了多久就会再次没落。
而司徒箜那样的女子,是绝不会为了母亲这次不知天高地厚的行为实施报复的。
袁谟自然看得出他在想什么,正色道:“你放心,皇后娘娘不是小心眼,她并没有依周伯母的意思给你赐婚。
不过我觉得你还是该尽快回京一趟,有些话还得你亲自去和伯母解释。”
周夙按了按眉心:“假牛鼻子,就是因为这个缘故,所以你才非要我承认在外遇见了桃花?”
袁谟坏笑道:“如何?本真人排的卦,但凡是涉及桃花,从来就没有不准的!”
周夙一张俊脸都抽歪了。
桃花?
难道会是那南疆的姑娘阿依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