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八十三章 会亲人(中)
今日凤凰儿回府,三房一多半的仆从都去了门口迎接。
因为人实在太多,身为凤凰儿贴身丫鬟的红翡,方才也没轮上和自家姑娘说几句话。
此时见姑娘笑眯眯地冲她招手,红翡提着裙角踢踢踏踏地朝她奔了过来。
其实她今年已经十五岁,在润心园的丫鬟们中间也算是年纪比较大的。
但红翡毕竟是凤凰儿重获新生后的第一个丫鬟,主仆二人的感情和旁人总是不一样的。
她的性情一直这么活泼娇憨,凤凰儿也愿意一直宠着她。
红翡停下脚步,仰头看着凤凰儿道:“姑娘咱们快回去,奴婢替您准备了好些吃食。”
凤凰儿假意嗔道:“这话要让别人听见,保不齐就把你家姑娘当个吃货了。”
红翡挽起她的胳膊,边走边翘着小嘴道:“听阿娘说南方天气湿热,奴婢就想着姑娘这一趟吃不好睡不好,肯定瘦了许多。
所以趁着这段时间同阿娘学做了好几种可口又有营养的吃食,就等着给您好好补一补。”
凤凰儿心里暖暖的,道:“我家红翡真是越来越懂事了,姑娘回头一定好好赏你。”
红翡咯咯笑道:“奴婢上个月过生辰,容云姐姐给了一条崭新的石榴裙,说是姑娘赏的。”
凤凰儿被她逗笑了:“真是个傻丫头!那是给你的生辰礼物,和这个根本就是两码事。”
红翡的一颗心却还在那石榴裙上,把凤凰儿的胳膊挽得更紧:“那身衣裙实在太好看了。奴婢生辰那一日穿着回家,把街邻四坊的那些姐姐妹妹的眼睛都看直了。”
凤凰儿笑得越发开心。
红翡样子生得可爱,却和美貌二字基本不沾边。
但这小丫头偏生是个爱美的,最喜欢的就是那些颜色鲜艳衣裙。
可国公府中除了一等丫鬟外,其他的婢女都按等级穿着统一的衣裙,等级越低的颜色越是素净。
所以两年前才升做二等丫鬟的红翡,平日里并没有机会按照自己的喜好穿衣。
今年恰逢她及笄,凤凰儿才特意吩咐了针线房的人为她缝制了一条石榴裙,并打算等她及笄之后升她做一等。
现下事情发生了变化,之前的计划只能暂时搁置了。
凤凰儿暗暗叹了口气。
打算缝制衣裙时,她还不知晓圣上想要禅位的事,以为自己和阿福至少要在王府中生活十多年。
等他们成为大宋的帝后,身边的丫鬟们早已经嫁人了。
所以平日里她并没有用皇后宫里人的标准去要求身边的丫鬟们。
只要她们在外人面前不失礼,私底下松快一点她从不计较。
可现实是一个月后她就要成为大宋皇后,身边的丫鬟们基本都是要带进宫里的。
虽然她的情况比较特殊,进宫后暂时不会有人给她使绊子,但丫鬟们的日子绝不可能像在国公府里这般自在。
看来,自己只能趁这段时间寻个人再好生教导她们一下了。
主仆二人说笑着,不多时便回到了润心园。
因为知晓荀朗要回京,半个月前左未就搬出了润心园,住进了另一座空置的院子中。
见凤凰儿回来了,丫鬟们簇拥着她走进了正房。
容云和思晗早已经吩咐小丫鬟备好了热水。
往常劳累过后,凤凰儿都会选择在浴桶中多泡一会儿,彻底放松一下。
今日她却用最快的速度清洗干净,重新梳妆换衣后去了国公府主院春茂堂。
老夫人卢氏好些年都不管事了,加之此事未时已过,春茂堂显得有些冷清。
凤凰儿环顾四周,心下不免有些感慨。
四年前她和棉棉姐重获新生时,这座府邸里的人她一个都不认识。
随着世子夫人韦氏第一次走进春茂堂的那一日,她想的只是如何糊弄卢氏,尽快把司徒家的人认全。
而如今再次踏进这座院子,却已是物是人非。
细细想来,四年,其实也不过是一千多个日日夜夜,她却已经历了这么多的事。
“六姑娘”
一道带着惊喜的女声响起,大丫鬟秋意快步迎上前来行了礼。
凤凰儿闪目朝她望去,依旧是容长的脸面,清秀的眉眼,看起来却不如几年前水灵。
似秋意这般在老封君身边伺候的大丫鬟,比小户人家的姑娘都有体面。
虽然出嫁多半都会晚一些,但也不该拖到二十多岁。
凤凰儿记得很清楚,四年前秋意已经过了二十,也不知是什么缘故,竟到如今还没有嫁人。
想归想,她是从不过问国公府这边的事情的,所以只是略微一闪神后就露出了笑脸。
“秋意姐姐,祖母午歇醒了么?”
秋意笑着回道:“听说您今儿回府,老夫人哪里还睡得着,早已经起了。”
边说边就把凤凰儿请进了正房。
那一年司徒照出嫁后,卢氏更是什么事情都不管,只一门心思礼佛。
正房里的摆设也是一年比一年简单,虽然依旧是不可多得的精品,却和国公夫人的身份不太相符。
卢氏的衣着打扮也和从前有了很大的区别。
一身青色衣裙,竟是连半点绣花都没有。
发间除了一根水头非常好的玉簪,别无他物。
凤凰儿嗅了嗅空气中弥漫的檀香味儿,心知这玉簪虽是极品,大概已经是卢氏妆奁中最差的首饰了。
见六孙女一回府就来给她请安,卢氏的笑意从眼中缓缓流淌出来,让跪在他身前的凤凰儿都感觉到了暖意。
“阿唐,快扶六丫头起来。”
唐嬷嬷依言,忙上前将凤凰儿扶了起来,将她让到卢氏下首的椅子上。
“祖母最近一切可好?”凤凰儿的笑着问。
卢氏点点头:“好着呢。”
唐嬷嬷也插话道:“六姑娘下个月就要出阁,老夫人每日除了礼佛,其余的时间都在替您整理嫁妆,倒是比从前更精神了。”
凤凰儿道:“祖母莫要太过劳累,孙女的婚期虽然还是九月十二,婚礼却不一样了,您不必如此费心。”
嫁入皇宫做皇后与嫁入王府做王妃相比,听起来规格更高,对于娘家来说却简单得多了。
嫁入王府,虽比寻常婚礼多了许多规矩,但娘家人要做的事情却也差不多。
而嫁入皇宫,所有的事情都有内务府人安排妥当,娘家人根本无从插手。
第一百八十四章 会亲人(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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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者之间的区别,卢氏自然是懂的。
但即将出嫁的毕竟是她嫡亲的孙女,又是她觉得亏欠良多的孩子,怎么可能彻底放手。
她拉起凤凰儿的小手:“箜姐儿,这些东西祖母很早的时候就替你们姐儿几个准备好了。
虽说你是要嫁入皇宫,祖母也不能偏心,该给你的那一份也不能少了。”
凤凰儿忙道了谢。
卢氏嘴里的姐儿几个,指的自然不会是二房和四房的姑娘们。
世上哪儿有不偏心的人,她辛辛苦苦积攒了一辈子的好东西,自然要留给自己的孩子。
至于庶子庶女以及他们的孩子,公中该给的自然一分不会少,但要想染指她手中真正的好东西,那是绝不可能的。
对于嫁妆,凤凰儿之前就不是很在意。
不提这几年她们做生意赚的钱,单是棉棉姐为她准备的,她几辈子都花不完
※※※※
同吴公公分别后,凤凰儿在荀朗的护卫下回到了成国公府。
阮棉棉等人早已经得到了消息。
只是碍于身体不便,她和左未两个并没有随丫鬟婆子们一起到大门外迎接,而是在琴瑟居的偏厅中翘首以盼。
终于,院门处传来了嘈杂的声音。
有脚步声,更有小丫鬟们叽叽喳喳的说笑声。
阮棉棉虽然是长辈,却天生是个急性子。
加之她已经是第三次做母亲了,自不会像头回有孕的左未那般小心翼翼。
听到红翡那明显比其他小丫鬟洪亮的嗓音,她用手扶着后腰,在一个婆子的搀扶下朝院门走去。
凤凰儿刚一踏进院门就看见了阮棉棉那硕大的肚子,忙加快脚步飞奔过去。
“娘”
跑到阮棉棉身前,她顿住脚步,伸手握住了母亲那双依旧纤长的手。
不管前世还是今生,阮棉棉都不是个爱哭的人。
可今日也不知是不是怀孕的缘故,她一见到女儿那有些憔悴的面容,成串的泪珠簌簌而下。
司徒三爷陪着荀朗走在最后面,见此情形也觉得嗓子堵得慌。
他轻咳了一声,刚想同荀朗再寒暄两句,一偏头才发现身边哪里还有人。
荀朗是头一回做爹,加之身世又比较特殊,所以他几乎没有见过即将临盆的妇人。
几个月前他离京的时候,左未才刚刚显怀。
如果穿着宽松一些的衣裳,甚至都看不出她是个孕妇。
他想过妻子的肚子如今一定很大了,却没有想到会这么大。
一时间竟有些呆滞,伸出的大手也停在半空中,完全不敢落在妻子那高高隆起的肚子上。
左未本来也是泪流满面,见他这副呆样,登时破涕为笑。
她伸手握住那停在半空中的大手,轻轻放在了自己的肚子上。
另一边,凤凰儿已经亲自搀扶着阮棉棉,也走进了偏厅,来到了左未身边。
左未和荀朗都有些不好意思,赶紧松开了手。
荀朗本不是个善于言辞的人,此时却端端正正地给阮棉棉行了个大礼:“我不在京里的这段日子,小多亏了阮姨的照料。
大恩不言谢,请阮姨受我一礼。”
阮棉棉忙示意英子将他扶起,笑道:“都是一家人,不必这般客气。”
凤凰儿笑道:“姐姐如今月份大了不能劳累,姐夫还是扶她回房歇着吧。”
几个月不见面,小夫妻二人自然有说不完的体己话。
凤凰儿搭了梯子,荀朗自然领情。
小夫妻二人再次给阮棉棉和司徒三爷行了礼,这才相偕离去。
一家三口这才在椅子上落座。
丫鬟们重新上了热茶,一起退了出去。
阮棉棉抚了抚凤凰儿的小脸,心疼道:“这是遭了多大罪,活脱脱瘦了一大圈。”
司徒三爷也在一旁叹道:“都是圣上的馊主意,他也不想想,阿福那臭小子盼大婚都盼多少年了,怎么可能会错过婚期。
咱们箜儿自小娇养,这一趟恰逢暑热天儿,可不就遭大罪了。”
在父母面前,凤凰儿一点也不想隐瞒。
她用小脸蹭着阮棉棉的胳膊,娇声道:“的确是遭罪了,南方的夏天又热又潮湿,我身上长了好多的痱子,严重的时候连觉都睡不着。
睡不好,吃也吃不下,怎么可能不瘦。”
阮棉棉虽然心疼,但她毕竟是吃过苦的人,知道这样的经历对年轻人来说不是什么坏处。
一旁的司徒三爷却觉得自己的心都要碎了。
在他看来儿子吃点苦是必须的,可像女儿这般娇弱的姑娘,本来就该一辈子泡在蜜罐中享福。
痱子?
那是什么玩意儿?
他的箜儿冰肌玉肤,怎么可以遭受那样的荼毒!
他忍不住又狠狠骂了赵重熙一通。
阮棉棉懒得搭理他,只对身边的小姑娘道:“阿福怎的没有和你一起回来?”
凤凰儿道:“他还有些军务没有处理完,不过他说了,定会在我生辰之前赶回来。”
阮棉棉想了想,小凤凰的生辰也没有几日了,这才放下心来。
凤凰儿却着急打听外祖母她们回京的事,忙道:“娘,我外祖母她们哪一日进京的,一切可还顺利?”
阮棉棉笑道:“上月二十七就到了,除了你二表嫂害喜有些不舒服,其他人,包括那些小的都好得很。”
凤凰儿抿了抿唇:“二表嫂又有了?”
阮棉棉道:“离开汾州之后才发现的,说是一个月了。
幸好她不是京中这些娇滴滴的贵女,除了稍微有些孕吐,倒也没有什么不适。”
凤凰儿暗道,自家傻弟弟还真是有本事,替表兄们寻的媳妇儿模样标志,性格也和阮家人合得来。
而且个个都特别好生养,她又默默补充了一句。
阮棉棉却叹了口气:“只盼着这一胎能是个女孩子。”
她那威风凛凛的老爹三年多的时间已经添了五个重孙。
照这个速度下去,再过三五年,大将军府恐怕都住不下了。
凤凰儿道:“那我明日一早就去护国公府给外祖母和两位舅母请安。”
阮棉棉笑道:“还有你大姨母,她带着两个小孙子也一起来了。”
凤凰儿默默流泪。
她竟把大姨母家的那俩小侄儿给忘了。
加上他们两个,如今外祖父已经有了七个重孙,简直是……
第一百八十五章 得香迟(上)
元后诈死一事是不能四处宣扬的。
所以直到现在,她在老夫人范氏心目中,依旧是那位已经薨逝了二十年的大宋先皇后。
范氏对元后的看法很复杂。
钦佩她有不弱于男儿的志向,但又觉得她的野心未免太大了些。
当年对她们母女的恩情她永远都不会忘记,但对元后用手段为皇长孙定下婚约一事又非常不满。
阮家是不兴纳妾的,儿媳孙媳们嫁入将军府后,只需照顾好夫君和孩子,连规矩都不用立,绝不会比在娘家过得差。
可阮家的女孩儿长大后,要想寻到这么好的婆家却十分艰难。
范氏永远不会忘记,从前她的棉花在成国公府遭的那些罪。
她不是个小心眼的女人,但那些年看着两个儿媳在大将军府过得那般舒心,她的心里也是有过不舒坦的。
自家像亲生骨肉一般对待娶进门的儿媳,别人家却想方设法磋磨她的宝贝女儿。
实在是太不公平了!
幸好女儿的婆家虽然也是高门,势力却远不如阮家,因此大将军还能替女儿出头,让棉花不至于艰难度日。
可外孙女呢?
如果只是嫁给皇长孙,他们还能私底下“提点”他几句。
等他将来继承皇位时,小夫妻也在一起生活了好些年,儿女大约都有好几个了。
小妞妞不再是十五六岁的小姑娘,有了儿女傍身底气也更足。
到那时她再成为大宋皇后,一定比现下从容得多。
可现实是外孙女婿再过一个月就会成为大宋皇帝,他们还能“提点”得了他么?
圣上的决定是不可能改变的,只是委屈她的小妞妞了。
范氏做了几十年的武将之妻,骨子里的那份硬气自不是寻常的勋贵老夫人可比。
但今日她却觉得自己那层坚强的外壳彻底碎裂了,抱着凤凰儿哭得越发伤心不已。
两位舅母忙上前劝慰。
方槐花赶紧拧了个热帕子,把凤凰儿从范氏怀中拉出来后,亲自替老夫人把脸擦干净。
一面又白了阮棉棉一眼,笑着打趣:“都是二妮子不好!”
阮棉棉正在伤感,被她这么一说就有些发懵。
她用帕子抹了抹眼泪,凑到老夫人身边告状:“娘,大姐又欺负我!”
方槐花笑道:“谁让你把我们小妞妞生得这么好看,又养得这么好,娘自然舍不得了。
不怪你怪谁?”
一屋子的人都笑了起来,方才的伤感气氛一扫而空。
阮棉棉伸手抚了抚肚皮。
也不知肚子里这个会不会如她所愿。
如果真能长成死渣男那个祸水样儿,将来还有得热闹。
到时那些想做自家媳妇儿的小姑娘也来怪自己?
见范氏心情好转,凤凰儿这才给两位舅母和方槐花行礼。
四位阮家少夫人都是初次和凤凰儿这个小姑子见面。
从前只听说她模样长得好,人又聪明懂事,早就想进京来看一看。
没想到她们尚未抵达京城,就听说了这位小姑子很快就会成为大宋皇后的消息。
她们四个出身虽不算很高,但在汾州一带都是有头有脸的人家。
但比起阮家和司徒家就差的太远了。
边城的姑娘性情爽利,自是不像京中贵女有那么多的心眼。
但她们不得不承认,自从得知了这个消息后,心下多少都添了几分忐忑。
此时见凤凰儿竟比她们想象的还要温婉大方,而且半分架子都没有,那份忐忑登时便消失了大半。
原来皇后娘娘也不是
几人把凤凰儿围在正中,你一言我一语地说了起来。
范氏见他们姑嫂相处得这般融洽,突然就想起了苻溱微。
“小妞妞,微儿还写了封信托我带回京交给你。”
一面就吩咐身边伺候的大丫鬟去把那信取来。
凤凰儿倒也不着急看信,只把苻溱微在汾州的情形问了一遍。
几位表嫂见她这般随和,就更放得开了。
等那大丫鬟把信拿来时,她们已经把关于苻溱微和司徒篌在汾州的那些事迹说了一遍。
陪着范氏用了午饭,凤凰儿回到房间准备午歇,这才有空打开苻溱微的信细读。
原来三月的时候,苻溱微和司徒篌随着大将军去了一趟北边。
信中虽然没有提去这一趟的目的,但凤凰儿也能猜出个七八分。
契丹人从来都不是安分的。
这几年宋燕停战各自休养生息,契丹人自然不敢出兵骚扰,就连圣上都对他们放松了部分警惕。
但三年前她从那名契丹人口中问出了不少的讯息。
其中最重要的就是他们私底下和二皇子有勾连,用马匹从他手中换取铁矿和粮食。
身为皇室子弟,二皇子这么做的原因不难猜测,无非就是想要豢养私兵。
以大宋的军力,他就算辛苦十年,也不可能拥有一支能成事的骑兵。
寻常时候别说想要有所图谋,就连藏匿这些骑兵的地方都很难寻到。
可一旦宋燕战事再起,哪怕拥有几千人马,也能从中捞到不少好处。
宋燕双方军力悬殊本就不算太大,一旦进入相持阶段便很难分出胜负。
为了尽快拿下燕国,圣上势必会把京畿附近能调动的军队都派到前方,京城里的防卫自然就松懈了。
此时如果谁能有几千人马,逼宫夺位的可能性便会大大增加。
正是为了防备这一点,凤凰儿才在离京之前把这件事情捅到了圣上那里。
听闻二皇子如今可以说是被圈禁了,想来这件事已经算是解决了一多半。
而外祖父三月间就带着阿篌和微姐姐去了北边,想来定是发现了契丹人有异动。
如今二皇子那条路已经断了,就不知契丹人会作何打算。
是趁着宋燕交战掺上一脚,还是老老实实躲在大漠中放羊?
这个问题根本不需要过脑子。
契丹人要是懂得老老实实放羊,又怎么会整日四处劫掠?
防备这群野狼,远比攻打燕国重要得多。
她之前还想把二皇子和契丹人勾结的证据送一份去给外祖父,如今看来真是多虑了。
近五个月的时间,外祖父定然已经部署好兵力,对契丹有可能的浑水摸鱼做好了充分的准备。
凤凰儿的心总算是安定了。
她在床上略歪了歪,又一次回到了正厅。
第一百八十六章 得香迟(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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凤凰儿嘴上说要晾着昌隆帝,但也不敢做得太过分。
第二日一早她就去了皇宫。
进宫后,她依旧是先去了东宫。
太子妃前日就听说凤凰儿已经回京,又听闻她昨日没有进宫去了护国公府,不由得就笑了。
她是帝师的女儿,又给圣上做了二十年的儿媳,自以为对圣上的性情还算了解。
为了不让圣上反感,这些年她一直低调行事,对自己的言行举止更是严格要求。
※※※※
前后两者之间的区别,卢氏自然是懂的。
但即将出嫁的毕竟是她嫡亲的孙女,又是她觉得亏欠良多的孩子,怎么可能彻底放手。
她拉起凤凰儿的小手轻轻拍了拍:“箜姐儿,这些东西祖母很早的时候就替你们姐儿几个准备好了。
虽说你是要嫁入皇宫的,祖母也不能偏心,该给你的那一份也不能少了。”
凤凰儿不好推脱,只好道了谢。
卢氏嘴里的姐儿几个,指的自然不会是二房和四房的姑娘们。
世上哪儿有不偏心的人,她辛辛苦苦积攒了一辈子的好东西,自然要留给自己的孩子。
至于庶子庶女以及他们的孩子,公中该给的一分不会少,但要想染指她手中真正的好东西,那是绝不可能的。
对于嫁妆,凤凰儿之前就不是很在意。
不提这几年她们几个做生意赚的钱,单是棉棉姐为她准备的金子,她几辈子都花不完。
至于嫁妆中的其他物件儿,父亲精心准备了三年,完全不用她操心。
还有外祖父一家,虽然他们的品味未必及得上父亲那么好,但给她的添妆在价值方面绝对不会次于成国公府为她准备的嫁妆。
还有……
凤凰儿都有些不忍心去想了。
夏侯伊已经同她说了,父王为她准备的嫁妆很快就会抵达宋京。
她完全无法想象出,那嫁妆究竟会多么惊人。
而且圣上之前就对她说过,元后从前居住的凤翔宫,他已经派人重新修缮布置,今后那里就会成为她的寝宫。
甚至于十多年后她的儿女成婚,她也不用像寻常人家的母亲那样去准备聘礼和嫁妆。
既如此,她嫁妆里的那些价值连城的东西都成了多余,或许只能永远堆在库房里发霉。
所以,她要那么多的嫁妆干嘛?
卢氏见她依旧是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倒是觉得特别满意。
身为一国之后,又岂能被这些眼前的利益晃花了眼睛。
不过这孩子生性纯良,三儿媳又不是精通内宅争斗的妇人,有些事情真不能指望她。
想罢卢氏又一次拍拍凤凰儿的手:“箜姐儿,如果你是嫁入普通人家,祖母真是一点不担心。
你这般聪明,又长了这样的容貌,自然能把夫君拢在身边。
可你嫁的是天子,很多事情就由不得自己了。
趁着如今殿下身边没有人,你要牢牢抓住他的心,早些为皇室绵延子嗣。
咱们女人一辈子最大的依靠从来都不是夫君,而是儿子。”
这些话自然是有道理的,可凤凰儿两世为人,从来都认为世上最靠得住的人是自己。
至于阿福,她愿意相信他,但也不打算一辈子就靠在他身上。
换句话说,男人也不是无坚不摧的,就算他真心实意地愿意给妻子靠,备不住还有靠倒的时候呢?
至于儿子……
她这辈子如果混到需要靠儿子的地步,那必然是阿福辜负了她。
不是她自吹自擂,真到了那个份儿上,有什么仇怨她自己就解决了,真不需要忍气吞声等儿子长大来替她出气。
当然,这些话在卢氏听来太过离经叛道,与其浪费口舌,不如老老实实应下即可。
凤凰儿点点头:“谢祖母教诲,孙女记住了。”
卢氏欣慰地笑了:“是个通透的好孩子。现下距离大婚还有一个月,你有什么喜欢的东西就和祖母说,祖母让人去给你找。”
凤凰儿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孙女倒是真有件事要求祖母成全。”
“哦?”卢氏来兴趣了。
活到她这把年纪,最不缺的就是自知之明。
真是想不明白六孙女竟还有事情能求到她的头上。
凤凰儿笑着看向唐嬷嬷:“原本我想着嫁入王府,身边也用不着那么多的人伺候,带着如今伺候的几个也差不多了。
没想到圣上突然有了这样的想法,我身边的那些丫鬟就显得太过散漫了。
所以我想求祖母,把唐嬷嬷借孙女用几日,替我调教一下屋里的丫鬟们。”
卢氏越发高兴,孙女这是给自己脸面呢。
虽说她如今整日吃斋念佛,那也只是对丈夫死了心,对儿孙们还是和过去一样的。
孙女如今颇得圣上看重,太子妃娘娘那边也是当亲女儿一般对待。
要想调教丫鬟,宫里的教养嬷嬷们排着队等孙女挑选,又何必来求自己?
她笑着吩咐唐嬷嬷:“阿唐呐,这段日子你就多费些心思,好好给箜儿帮忙。”
唐嬷嬷不好拒绝,笑着应下了。
离开了春茂堂,凤凰儿直接去了琴瑟居。
和父母一起用了晚饭,她便告辞离去。
第二日一大早,凤凰儿和阮棉棉带着司徒笑,母女三人乘马车去了护国公府。
因为昨日下午递了帖子,范氏等人今日也起了个大早,一家人用过早饭后便聚在主院正厅中,等候着母女三人的到来。
阮家女眷抵达京城已经近十日,同阮棉棉和司徒笑也见了好几次面。
司徒笑本就是个不认生的小女娃,经过几次相处,和阮家那几个同她年纪相仿的侄儿早已经成了熟人。
凤凰儿给阮家女眷们简单行过礼后,司徒笑就带着几个已经会走路的小男娃把自家姐姐给包围了。
凤凰儿无奈地看着一群不足自己高7吩咐丫鬟们取出之前就备好的小礼物,一一分发给侄儿们。
因为侄儿们年纪太小,她准备的也不过就是些小娃娃们玩的小玩意儿。
即便如此,这些小玩意儿也只是给他们摸了摸便交给了各自的乳娘。
毕竟他们还是见什么都往嘴里扔的年纪,真是一刻都不敢大意。
第一百八十八章 空惆怅(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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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里间哭闹的孩子正是三皇孙赵重安。
因为方侧妃这个做母亲的瞎折腾,不满三岁的赵重安是个小药罐子。
※※※※
凤凰儿嘴上说要晾着昌隆帝,但也不敢做得太过分。
第二日一早她收拾齐整后就去了皇宫。
进宫后,她依旧是先去了东宫。
太子妃前日就听说凤凰儿已经回京,又听闻她昨日并没有进宫复旨,反而是去了护国公府,不由得就笑了。
她是帝师的女儿,又给圣上做了二十年的儿媳,自以为对圣上的性情还算了解。
为了不让圣上反感,这些年她一直低调行事,对自己的言行举止更是严格要求。
如此这般小心翼翼地过了那么多年,好名声倒也赢得不少,却没有换来任何实质性的好处。
甚至于圣上每次召见,同她说的话都几乎一模一样。
箜儿却走了一条和她完全不同的路。
看起来好像是有那么点娇纵跋扈,却真正入了圣上的眼。
不过,在她面前的准儿媳,从来都是温柔乖巧,惹人喜爱的,太子妃默默补充了几句。
她怜爱地看着凤凰儿那张越发小的脸,叹道:“祖孙两个别苗头,倒是让你吃苦了。”
凤凰儿却顾不上说这些,笑道:“母妃,父王还没有抵达京城么?”
桂州虽然路途遥远,但几个月的时间,就是徒步行走都该到了。
可大宋的太子殿下呢,几个月的时间竟是还在半路上。
听她提起太子,太子妃脸上的笑容淡了不少。
“一大家子人呢,想快也不可能的。”
凤凰儿不好再问,话锋一转道:“圣上最近可好?”
她想问的不过是昌隆帝的身体情况,不料太子妃的神情却变得有些古怪。
凤凰儿好奇道:“母妃又想起什么了?”
太子妃笑道:“圣上也不知道是怎么了,最近同皇后娘娘的关系突然就好了起来。”
“和皇后娘娘?”凤凰儿有些不相信自己的耳朵。
倒不是觉得韩皇后受宠有什么不对的。
只是以圣上如今的身体状况,他不好好养着,竟还有心思去找美人。
莫非男子都是这么……
太子妃的声音把凤凰儿的思绪拉了回来:“七夕那一日,圣上就是去永安宫陪皇后娘娘一起过的。”
凤凰儿吃惊不小。
圣上就不是那种把儿女私情看得太重的人。
年轻时对元后有过几分真情,可惜这份真情没能得到回报。
难道是因为中毒,从而受到了刺激,又开始追求情情爱爱了?
而且,他追求的对象竟是韩皇后?
凤凰儿不知道是该替韩皇后感到庆幸还是悲哀。
撇开那慕容云萝不提,韩皇后的容貌绝对是昌隆帝后宫里最出类拔萃的。
不仅如此,身为英国公府嫡出姑娘的她,还有韩相这样位高权重的兄长,韩雁声这般优秀之极的侄儿。
最重要的是,她头脑简单性格单纯,是昌隆帝后宫那么多的女人中,对他最无所求也最真心的。
可惜韩皇后的这份真心,却生生错付了。
太子妃叹道:“皇后娘娘和元后是完全不同的人。
她没有元后那样的野心和本事,甚至不像世间绝大多数妇人那般看重身份地位,最想要的不过是心上人同样的对待。
可惜她的心上人是一国之君,永远也给不了她想要的东西……”
太子妃的声音越来越低沉,最后渐渐听不到了。
凤凰儿轻轻叹了口气。
太子妃嘴上在说韩皇后,其实又何尝不是在说她自己。
后宫中的女人,果然不该有太多的奢望,尤其是在感情方面,更不该轻易付诸真心。
大概是被她那声叹息惊醒,太子妃募地看向凤凰儿:“凰儿莫要多想,重熙是绝不会辜负你的。”
凤凰儿笑了笑:“我知道。”
太子妃还是有些不放心:“聪明人往往多思,你可千万不要委屈了自己。”
“知道啦”凤凰儿心里暖暖的,挽着太子妃的胳膊娇声道。
太子妃没有女儿,整颗心顿时化作了春水。
她温声道:“人经历了坎坷挫折之后,总会有所顿悟。
圣上大约是想明白了什么样的女人才值得他珍惜。
好在皇后娘娘还愿意等着他,他们二人这份相知虽然来得有些迟,却更加值得珍惜。”
说罢她抬眼看了看窗外的太阳,笑道:“差不多该散朝了,你还是赶紧去御书房,让圣上等着始终不太好。”
凤凰儿松开她的胳膊站起身:“那我去了,忙过这一阵再来陪母妃说话。”
太子妃点点头,笑着朝她摆摆手:“去吧。”
凤凰儿离开东宫后,加快脚步朝御书房走去。
本以为能赶在圣上的前面,没想到今日散朝特别早,她还是落在了后面。
见她终于肯来了,吴公公长舒一口气。
新主子本就比老主子难伺候,这位小祖宗就更……
他不敢继续乱想,赶紧迎上前行礼:“六姑娘,您可算是来了。”
凤凰儿瞧着他那花白的头发,轻声道:“有劳吴公公,麻烦你去通报一声。”
不多时,御书房中传来了昌隆帝的声音:“丫头快进来。”
凤凰儿略整了整衣裳,迈步走了进去。
孰料……
才刚踏进里间,就听昌隆帝冷哼了一声。
凤凰儿嘴角弯了弯,走到龙书案前跪下:“臣女参见圣上。”
昌隆帝给吴公公丢了个眼色。
吴公公心领神会地躬身退了出去。
“起来吧!”昌隆帝没好气道。
凤凰儿站起身,亭亭立在龙书案前。
“丫头,朕的话你从来都当耳旁风,这一趟朕让你……”
他本来想念叨几句,很快又觉得自己话太多了。
凤凰儿道:“初九乃是臣女的生辰,殿下一定会赶回来,所以皇祖父就不用担心,更不用生气了。”
昌隆帝见她比之前清瘦了不少,哪里会真的生气。
他打趣道:“其实朕觉得在军中举行婚礼甚好。
单就场面而言,绝不会比在京里差多少。
你这丫头还是没本事,累瘦了一大圈,也没能把自己嫁出去!”
凤凰儿见他气色比自己离开时好了很多。
果然是有人疼有人爱,百毒不侵呐!
第一百八十七章 空惆怅(上)
昌隆帝的心情非常不错。
哈哈笑了几声后,指着距离他最近的椅子道:“丫头,坐下说话。”
凤凰儿本以为昌隆帝会先询问皇长孙的事,可等她坐下后,却听他问起了自家外祖母。
“你外祖母一行人回京也好几日了,朕本想召几位夫人入宫觐见,又怕大将军夫人上了年纪,远行后定然太过劳累,只得作罢。
你昨儿去护国公府,夫人们一切可好?”
凤凰儿道:“谢皇祖父关心,外祖母虽已是花甲之年,身体却十分健朗。
舅母姨母以及几位表嫂也都安好,小侄儿们活泼好动,个个都是精神头十足。”
昌隆帝笑着捋了捋长须,叹道:“时间过得真快呐,就这么一眨眼的工夫,朕同你外祖父相识已经三十多年了。
如今瞧着他儿孙满堂,朕真是十分欣慰。”
说着又想起一事,笑着问:“大将军如今有几个重孙了,朕记得是四个……还是五个?”
“是五个,不过我大姨母也有了两个小孙子。”凤凰儿掩嘴笑着回答。
圣上是男子,她又是个尚未出阁的姑娘,自然不好告诉他二表嫂又有身孕的事情。
如果那也是个男孩儿,就是六个了。
昌隆帝道:“大将军府人丁兴旺,于国于家都是大好事。
朝中那些个穷酸腐儒最爱议论朕的大将军是个粗鄙之人。
可叫朕说,满朝文武中最会教育子孙的人非大猷莫属。
大将军府的子弟,哪一个不是英才?”
有些话他真是不好意思当着孙媳妇的面儿说。
同阮大猷相比,他这个一国之君教育子女的本事真是差到了极点。
长子懦弱昏庸,次子志大才疏,三子太过纯良,其余那些年纪还小的也没有哪一个特别出挑。
女儿们也一样,别说和司徒箜这丫头比,就连左未她们都比不上。
当然,他的长孙是相当出色的,可一想到这孩子其实是人家欧阳先生教出来的,昌隆帝就越发郁闷。
这时就听凤凰儿道:“皇祖父,太子殿下离开桂州日久,何时能够入京?”
昌隆帝嘴角微勾:“许是遇到了什么麻烦事。”
凤凰儿真是一点也不关心太子,可谁让人家是阿福的亲爹,又是大宋的太子呢?
缺席嫡长子的婚礼,肯定会有人胡乱猜疑,但只要她和阿福不在意,造成的影响和伤害终究有限。
可要是身为大宋太子的人缺席新帝登基大典,将来势必为他们带来不小的麻烦。
所以,如果圣上如今还在顾忌那点父子之情,她不介意帮太子一把。
昌隆帝见她板着脸,心知这丫头八成又想骂他了。
他忙解释:“朕已经派人给太子传话,九月十二之前能回来,他还是朕的儿子。
如若回不来,他就不用回来了。”
他说这话的时候语气十分温和,说到“不用回来”这四个字的时候,御书房里的温度明显降低了。
凤凰儿不好再说什么,索性把自己这一路上的所见所闻说与昌隆帝听。
听着她绘声绘色地说着那些本该是吃苦,听起来却像是享受的事,昌隆帝的心彻底平静下来。
※※※※
颍昌府。
距离京城只有两百里,太子一行人却又一次停止前行,住进了最大的客栈中。
护送太子回京的,是昌隆帝最信任的的龙虎卫指挥使张俞。
天气虽然还是有些热,但毕竟已经入秋,比之前舒服了许多。
然而,张指挥使的心情却没有因此好转,反而比之前更加焦躁。。
离京城明明只有两日的行程了,太子殿下竟还在拖延。
从离开桂州那一日开始,各种各样的借口都被他用了个遍,一个月的行程生生拖成了两个多月。
武将大多是急性子,张指挥使自然也不例外。
遇上太子殿下这种打不得骂不得的人物,他的火气只能往肚子里咽,嘴角甚至都憋出了一串燎泡。
亲兵给他送了些降火生津的凉茶,他端起来一饮而尽,随手就把茶盅重重砸了个粉碎。
坐在他下首的杨副将给那名吓得脸色发白的亲兵使了个眼色。
那亲兵心领神会,缩着脑袋退出了房间。
“将军。”杨副将耐心劝道:“现下是八月初,离九月十二还有一个多月。
离京只有二百里了,就是爬着回去时间也是充裕的,您实在不需要这般焦虑。”
太子一家人住的是天字号房,与张指挥使住的地字号房相隔并不远。
正常说话的声音自是听不见,但方才那一声脆响却根本无法瞒过太子的耳目。
那位爷是个没有本事的,遇到大事的时候更是脓包至极。
可人家投胎的水平就是高,生儿子的水平更高。
当今圣上的嫡长子,将来大宋皇帝的老子,他们这些人即便有天大的本事,也根本惹不起。
说句不好听的,长长的日子都忍了,却在最后的时刻把那人给得罪了,岂不是功亏一篑?
听了他的话,张指挥使的心情略微平复了一些。
他双手抱头仰靠在椅背上,淡然道:“周副将,我的确是有些焦虑,却不是为了太子殿下。
如今宋燕已经开战,昔日的兄弟们都在战场上杀敌,为大宋继续建功立业,我却在这里伺候这么个……”
他本想说这个玩意儿,最终还是忍住了。
周副将道:“末将记得,将军离京前圣上曾对您说了一句话,言道若是太子殿下拒不配合,您便可以把那句话告诉他。
这一路上您一直对他百般容忍,他却还在不停找茬,不如……”
张指挥使笑道:“还是你小子聪明,对付那种吃硬不吃软的人,就是要吓唬吓唬他。”
说罢他站起身,迈开大步走出房间,朝天字号房那边走去。
天字号房和地字号房都是套间,面积也差不多大,但摆设却更加精美。
但这些精美的摆设在太子赵的眼中,依旧是粗鄙不堪。
小二哥送来的茶具和茶水他自然看不上,只吩咐侍女们泡了他最爱的茶来吃。
孰料刚吃了一口,里间就传来了一阵孩子的哭闹声。
赵一阵心烦,把那粉彩茶盅往桌上一扔,朝里间吼道:“哭哭哭,老子就是被你哭倒霉了!”
第一百八十九章 赖活着(上)
太子之所以合上眼睛,主要原因就是不敢看长子那双如芒刺般的眸子。
可正如醉酒的人不愿意承认自己喝醉一般,心胸狭隘的人最不喜欢听的也是别人说自己狭隘。
尤其说这话的人还是自己的儿子,简直是忍无可忍!
太子刷地睁开眼睛,伸手指着赵重熙:“你……”
“父王。”赵重熙用凉凉的声音打断他的话:“咱们父子说话,还是不要让那些不相干的人听见为好。”
太子的手一顿。
是啊,里间可不止有他的小儿子,还有小儿子的乳娘以及几名婢女。
虽然那些人的身家性命全都捏在自己手中,绝不敢把听见的话传扬出去,但也不是什么事情都能让她们听见的。
尤其长子今日明显是来者不善,难听的话不知还准备了多少,一旦被那些贱婢听见,自己今后真是什么脸面都没有了。
他忿忿地收回手,提高声音朝里间那边吼了一声:“绿袖!”
很快就有一名身着湖绿色衣裙的年轻女子急匆匆走了出来,小心翼翼道:“太子殿下。”
太子骂道:“你们几个都是吃干饭的?连个不满三岁的孩子都哄不好!”
绿袖是个伶俐人,忙道:“奴婢们这就带着三皇孙去外边儿转转。”
太子重重哼了一声。
绿袖不敢耽搁,朝父子二人福了福身,又急忙回了里间。
不一会儿,小脸哭得通红的赵重安被他的乳娘抱在怀里,在几名婢女的簇拥下匆匆走了出去。
小孩子哭闹的声音渐渐远去,赵重熙唇边却露出一丝讥笑。
不久之前在桂州太子府,他的好父王在他面前念叨过好几回三弟年幼体弱,眼中那份独属于父亲的怜惜之情连他看了都差点感动了。
怎的才刚过了几个月,他的心肝宝贝儿哭得都快断气了,他不仅连看都懒得看一眼,脸上还一副嫌恶之色。
果然是渣人渣男渣爹。
同他相比,岳母对岳父那个“渣男”称呼,真的只能算是个昵称。
赵重熙眼中的讥笑,把太子的脑子刺激得清醒了几分。
他敛住心神打量了长子一番,这才发现他黑瘦了不少,一身黑色军服上满是尘土。
整个人看着还算精神,但眼底泛着红血丝,显然是很久都没有好好休息了。
他抿了抿嘴:“重熙,你虽然还很年轻又常年习武,也不能这般不爱惜身体……”
赵重熙连眼皮都懒得动一下,冷声道:“父王,您方才猜错了,我并没有刻意打探您的下落,今日也并不是来羞辱您的。”
自己的话又一次被长子打断,太子却像是泄了气一般,抬了抬手:“你说,你说……”
赵重熙暗暗好笑,莫非这就是所谓的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
“父王大可安心,不管怎么说您也是我的父亲,大逆不道的事情我不会做。”
太子瞬间便听懂了他的意思,一直提着的心稍微放松了些许。
丢脸虽然可怕,总比丢命好得多。
所谓大逆不道的事情,不就是弑父么?
换作从前,他绝不相信长子会对他下狠手。
如今不一样了。
他灭子在前,长子就算真想弄死他也不足为奇。
可……
太子的眸中突然闪过一丝慌乱。
死真的是世上最可怕的事情么?
做了二十多年的太子,他虽然没有什么建树,双手却并不干净。
怎么才能让一个人生不如死,他比谁都清楚。
赵重熙如何看不出他的情绪变化是为哪般。
他嘲讽道:“父王在想什么呢?我自然不会要您的性命,毕竟我这辈子是要做明君的,岂会给自己身上抹那么大的污点。
而且……”
他往太子身边凑了凑:“现在要了您的命,下个月我的大婚典礼还怎么举行?
好死不如赖活,您今年不过三十三岁,日子还长着呢。”
太子快要喘不过起来了。
在此刻的他听来,赖活就等同于方才自己想的生不如死。
赵重熙却不给他喘息的机会:“父王只要记住,只要您不惹事,荣华富贵绝不会少了您的。”
太子声如蚊讷道:“你说的惹事是指……”
赵重熙被气笑了。
他的父王这二十多年的太子果真不是白当的!
在这样的情形下,他居然能听得懂自己的话。
凭父王的能耐,自然做不来祸害大宋江山的大事。
可关起门来,他依旧是府中的一家之主。
身为皇帝的生母,母妃这辈子也不可能与父王和离。
他登基为帝后,父王就会离宫开府,母妃自然也不好继续留在东宫。
万一父王把满腔的愤懑都发泄在母妃身上,他和凰儿根本来不及反应。
为了杜绝这样的事情,他必须提前做好安排。
“母妃对您早已经彻底绝望,今后您千万不要去打扰她的清净。”
太子暗道,你管这么宽,你母妃知道么?
他在很多事情上都不算聪明,但对女人的心思却是清楚得很。
苻氏和他是自幼的情意,怎么可能同他真的一刀两断?
况且苻氏正是如狼似虎的年纪,自己从今往后都不去打扰她,她岂不成了守活寡?
当然,这样的想法是不能和儿子说的。
反正他又不是只有一个女人,难道非苻氏不可?
到时候苻氏忍不住了来找他,可就怪不得他了!
想到这里,太子忙应道:“只要你母妃不愿意,我保证不去打扰她。”
赵重熙自然不知道他的渣爹竟有这么无耻的想法,见态度还算诚恳,声音里多了一丝温度。
“听闻方侧妃惹怒父王,被您打入了囚车?”
太子挑眉:“这事你也要管?”
赵重熙嗤笑:“方侧妃被您发落后,您不就没有红颜知己了么?”
太子咬牙道:“这事就不用你操心了,我自有主张!”
开什么玩笑,放弃皇位那是他没有办法。
可谁要是连他今后睡什么样的女人都要干预,他还不如直接找块豆腐撞死得了!
赵重熙耸耸肩,他的父王还真是敢想。
替他寻红颜知己,自己有那么闲?
更何况他这么渣,哪个女子到他身边都只有被祸害这一条路。
这么丧良心的事情,他一辈子都不想沾手。
第一百九十章 赖活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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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赵重熙的督促下,一行人只用了两日便回到了京城。
然而,车队驶入皇城后,父子二人心中不约而同地都有些异样。
太子不敢去见他的父皇,赵重熙则是不想见他的皇祖父。
太子掀开车帘子探出头吩咐了伴行的侍卫几句。
很快,骑着马的赵重熙就黑着一张脸来到了车窗外:“父王有事?”
太子有些心虚道:“重熙,你说……你皇祖父会不会一怒之下……”
赵重熙冷哼道:“您现在才来后悔,不觉得晚了点儿么?”
这话其实也是说给他自己听的。
上一世皇祖父见死不救,这一世又拿他去换解药,这两件事压在他心头已经好几个月了。
他怨过、恨过,但在凰儿的劝说下渐渐放下了。
人不能选择自己的亲人,却可以选择用什么样的态度去对待这些亲人。
那些对他好的,他会全心对待;对他不好的,面子上过得去也就罢了。
至于那些害过他的,他一个即将登基为帝的人,总不能整日只想着要怎么弄死他们吧?
就好比他的皇祖父,他虽然已经不再憎恨他,但一时间却很难做到与他坦然相对。
不由得暗悔,早知道方才进了南城门后就直接去成国公府了。
被赵重熙拿话一堵,太子悻悻地坐回了车厢中。
回东宫简单洗漱后,父子二人连太子妃那边都顾上去,换了衣裳后去了御书房。
※※※※
在里间哭闹的孩子正是三皇孙赵重安。
因为方侧妃这个做母亲的人当初瞎折腾,不满三岁的赵重安是个小药罐子。
在太子府里精心喂养,他尚且隔三差五生病。
似最近几个月这般远行,他根本无法承受。
元后诈死的事情东窗事发后,廖先生带着方侧妃打算趁乱逃离太子府,前往燕国投奔主子。
然而赵重熙却早有准备。
他自己带着袁谟去泸州与涂浚等人会合,吩咐暗一带人埋伏在太子府四周,伺机而动。
廖先生带着方侧妃离开太子府不到一刻钟,两人便落入了暗一的包围圈。
廖先生死于乱箭之下,方侧妃却被送回了太子府。
太子这一次真的被伤到了。
他重用廖先生十多年,向来对他都是言听计从。
他宠爱方侧妃好几年,一直对她都是掏心掏肺。
然而他却被最信任的幕僚和最心爱的女人联手狠狠插了一刀。
廖先生已死,所有的怨恨便只能由方侧妃来承受。
他把那女人毒打了一顿后锁在一辆囚车中,跟随在回京的队伍最后面。
而不满三岁的赵重安被迫同亲娘分开,留在了太子身边。
他是在方侧妃身边长大的,虽然乳母丫鬟一大群,对亲娘也十分依赖。
而今他的亲娘已经被打入了囚车,自是不可能再来照顾他。
因此回京这一路上,赵重安三日一小病五日一大病,生病之余还不忘日日哭闹。
太子从前心疼小儿子,完全是因为爱屋及乌。
因为宠爱方侧妃,所以才对病弱的幼子多了几分心疼。
如今心爱的女人插了他一刀,他看小儿子自然也也就越发不顺眼。
正打算呵斥几句,就听一名小厮来报,说龙虎卫指挥使张将军求见。
太子本就心烦,对这个处处与他作对的指挥使自然没有什么好脸色。
但这一路上他也算是把张指挥使给好生折腾了一番。
今晚他来寻自己,定然又是老调重弹,催促自己即刻返京。
二百里,这是颍昌府与宋京之间的距离,也是他和父皇之间的距离。
看似并不遥远,其实是一道永远无法跨越的鸿沟。
他的儿子要大婚了,身为父亲的他自然也是有几分欢喜的。
可他的儿子即将做大宋皇帝,让他这个做了几十年储君的人情何以堪?
所以他这一路借着小儿子的病弱,把回京的日子拖了又拖。
可再怎么拖,京城还是越来越近了。
他只是想在这里住几日,让小儿子好好养一养,居然还有人来催!
他冷哼道:“让他进来!”
不一会儿,张指挥使出现在他面前,十分恭敬地行了个礼。
太子忍着气打算赐座,张指挥使却道:“殿下,咱们已经快要进京了,是不是可以稍微加快一些行进速度?”
话音刚落,里间又传来了一阵哭闹声。
太子脸色微变,拔腿就想往里间跑。
张指挥使真是气坏了。
他也是做父亲的人,平日里对自己的孩子也非常疼爱。
可他观察了太子殿下好几个月,从未从他眼中看出过他对三皇孙的真心疼爱。
说白了,今晚他不过又寻借口,想要接着拖罢了。
张指挥使一闪身,高大的身躯挡住了太子的去路。
“你”太子怒道:“姓张的,不要忘了你的身份!”
张指挥使懒得与他做口舌之争,只淡淡道:“殿下,末将离京之前,圣上曾交待过一句话。”
太子眼皮重重一跳:“什么话?”
张指挥使眼中划过一丝鄙夷,朗声道:”九月十二之前您若能回到京城,您还是圣上的儿子。
如若回不去,您就不用回去了。”
太子像是没听懂这些话一般,整个人都懵了。
他的确是拖了行程,却从未想过要拖到九月十二之后。
他不过是想要争一争面子,表达一下心中的不满。
白当几十年的靶子,还不兴发泄一下?!
万万没有想到,一直以来都对他非常宽容的父皇,居然能说出这般决绝的话。
见他呆愣愣的,张指挥使心中鄙夷更盛。
他冲太子抱了抱拳:“殿下早些休息,末将告退。”
沉稳的脚步声渐渐远去,太子重重跌落在椅子上。
这些年他虽然日日咒骂父皇,但他心里却非常清楚,父皇对他还是不错的。
除了不想让他继承大统,其他方面父皇对他十分宽容。
否则,就凭这些年他那么多的小动作,父皇早就灭他十回了。
他就是仗着这一份不错,反复试探父皇的底线。
可如今……
太子的心突然怦怦地加快了跳动。
他似乎忘记了一件十分要紧的事。
第一百九十一章 拔隐刺
赵重熙并不认为女子就该一辈子关在宅院中,打理家事伺候丈夫照顾孩子。
他熟识的女子不算很多,但她们中能力不输男子的却不在少数。
热衷权力手段繁多的皇祖母,生意做得风生水起的盛迎岚,武功高强毅然从军的苻溱微,还有那一对才华横溢的时家姐妹花。
甚至是他的母妃和岳母、左未、慕悦儿,她们也不是那种打算一辈子依靠男人,菟丝花一般的女子。
更不用提他的凰儿。
论眼界、才华、心胸、气度、智谋,又有几个男子能与她相比?
可惜这些只是他一个人的看法,同时下的绝大多数男子,甚至是大部分的女子的想法都完全背道而驰。
别说让女子真的去和男子争权夺利,甚至开创属于自己的事业,就算是在脑子里想一想似乎都是罪过。
即便他很快就要成为大宋的皇帝,也不敢肯定自己这辈子有能力改变人们对这件事的看法。
当然,现在就去想那些事完全没有必要。
眼下最要紧的是把皇祖父心里隐藏的那根刺彻底拔掉。
大宋此次对燕国宣战,目的不是要占什么便宜得什么好处,而是一统中原。
虽然燕国早已式微,但谁也说不清楚这场战争将会持续多长时间。
他登基之后,主要的精力肯定是要放在战争上,御驾亲征几乎是已经定下的事。
照皇祖父的意思,一旦他离京,朝中大事便会交到凰儿手中。
他对凰儿全心信任,丝毫不怀疑她有能力把朝中事务打理好。
但他不相信朝中的那些臣子,更不相信皇祖父。
凰儿不是皇祖母。
她年纪太小,对大宋又没有立过寸功,在朝中根本没有威信可言。
仅凭一个皇后的身份,是无法在朝堂中立足的。
除非有积威深重的太上皇在背后不遗余力地支持,替她扫平皇权路上的荆棘。
可皇祖父会这么做吗?
一开始的时候肯定会。
就好比当初赵左两家刚结盟时,还有大宋刚立国时,皇祖父全心信任皇祖母,甚至连奏折都可以让她批阅。
随着时间的推移,他们夫妻二人的心态都产生了巨大的变化。
尝过皇权滋味的皇祖母舍不得放弃,渴望乾纲独断的皇祖父觉得束手束脚,最终导致夫妻关系彻底破裂,皇祖母不惜以诈死远遁他乡。
一个连妻子都不信任的男子,凭什么相信他会全心信任孙媳妇?
若非时晴有本事控制皇祖父所中之毒,凰儿绝不可能有如今这样的待遇。
昌隆帝被他看得浑身不舒坦,讪笑道:“重熙,你觉得箜儿和你皇祖母是一样的人么?”
赵重熙摇摇头。
昌隆帝抚额:“那不就结了?!箜儿虽然聪慧过人,对权力却并不热衷。朕都能信得过她,难道你还心存疑虑?”
赵重熙道:“人都是会变的!您会变,我也会变,箜儿同样不能免俗。
谁天生都不是喜欢追逐权力的人,谁又不是尝过权力的滋味后变了的?
万一箜儿变了,或者说您以为她变了,这样的结局我承受不起。”
昌隆帝又被气笑了。
搞了半天,绕了这么大个弯子,重熙这臭小子是担心自己会对司徒箜那丫头不利!
他忍不住骂道:“臭小子!朕活了几十年,还从未见过你这般惧内的男子!
为了个未婚妻,你居然不相信自家皇祖父!”
赵重熙满脸嘲讽之色。
虽然没有说话,昌隆帝还是瞬间便懂得了他的意思。
长孙不相信他!
无论他怎么低头,说多少好话,给他多少东西,他永远都不会像从前那般信任自己了!
可他能说什么?
天作孽犹可恕,自作孽不可活啊!
他自己把事情做在前,得到什么样的待遇都是应该的。
想罢,昌隆帝叹道:“重熙,那你觉得朕要怎么做才能让你相信?”
赵重熙沉声道:“登基之后孙儿会尽快南下,荆州的问题不能一拖再拖。
一旦攻破荆州,燕国南方就会门户洞开,届时有阮大将军在北方呼应,我宋国大军便会用最快的速度插入敌腹……”
赵重熙越说越激动,就好像那一日已经到来了一般。
昌隆帝看着意气风发的长孙,得意之情油然而生。
他叹道:“对于燕人来说,荆州是南边的大门,对于我大宋而言,那却是耻辱之地。
重熙,朕答允你,一旦你御驾亲征,朕便和箜儿一起上朝,依旧是朕主政,只给她一个辅政的位置。”
照他原来的打算,是让箜儿那丫头主政的,他只是偶尔心情好身体好点时候去朝堂上转转,算是辅政。
如今看来却不成了,自己还得继续操心下去。
可……
昌隆帝隐隐有一种上当受骗的感觉。
继续主政,那他干脆继续当皇帝得了!
在其位谋其政,太上皇不都是整日斗鸡走马,听听曲儿抹抹牌,装模作样欣赏一下诗书,逗弄一下年纪还小的孙子孙女,顺带好好调理一下身子么?
怎的到了他这里,还得继续为国操劳?
赵重熙反应同样不慢,笑道:“如果皇祖父觉得不妥,那……”
昌隆帝忙打断他的话:“妥,妥得很!只是你小子也得给朕争点儿气!
燕国都烂成那样了,你最多用三年的时间必须一统中原,能不能做到?”
赵重熙正色道:“孙儿一定竭尽全力!”
昌隆帝刚想点头,瞬间又想起一事:“不过,你要是在外征战三年,朕的重孙不是给耽搁了么?”
赵重熙懒得同他扯这些,抱了抱拳道:“父王难得回京,您就这么罚他去面壁,未免太不近人情了。
孙儿还有些事情要处理,您还是去看看他吧。”
昌隆帝咬牙道:“不就是想去成国公府么?”
赵重熙不想绕弯子:“孙儿还没有来得及去给母妃问安。另外,明日乃是箜儿的生辰,孙儿想去瞧瞧她。”
昌隆帝冷哼道:“滚吧!”
“那孙儿告退了。”赵重熙笑眯眯地转身走了出去。
昌隆帝望着他的背影,嘴角悄悄勾了起来。
臭小子心里的疙瘩总算是散去了。
待会儿等他见到小丫头,便会知晓他这个祖父的良苦用心。
第一百九十二章 训太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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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赵重熙的脚步声彻底消失,昌隆帝的笑容也散尽了。
长孙说得不错,他是该去会一会他的好儿子!
想罢,他也懒得唤人伺候,自己站起身走出御书房,慢悠悠朝偏殿那边踱去。
偏殿中,老老实实面对墙壁站着的太子,嘴巴却不肯老老实实闭着。
吴公公本想把太子送到偏殿就马上离开的,但又怕自己一走他就跑了,只能生生忍着这份聒噪留了下来。
太子迟迟没有听见吴公公离去的脚步声,转过头看着他,冷笑道:“本宫是奉旨到这里来面壁,你在这里守着是什么意思?”
吴公公不想接话,索性在一旁的椅子上坐下,好整以暇地望着这个也算是他看着长大的男子。
※※※※
在赵重熙的督促下,一行人只用了两日便回到了京城。
然而,车队驶入皇城后,父子二人心中不约而同地都有些异样。
太子不敢去见他的父皇,赵重熙则是不想见他的皇祖父。
太子掀开车帘子探出头吩咐了伴行的侍卫几句。
很快,骑着马的赵重熙就黑着一张脸来到了车窗外:“父王有事?”
太子有些心虚道:“重熙,你说……你皇祖父会不会一怒之下……”
赵重熙冷哼道:“您现在才来后悔,不觉得晚了点儿么?”
这话其实也是说给他自己听的。
上一世皇祖父见死不救,这一世又拿他去换解药,这两件事压在他心头已经好几个月了。
他怨过、恨过,但在凰儿的劝说下渐渐放下了。
人不能选择自己的亲人,却可以选择用什么样的态度去对待这些亲人。
那些对他好的,他会全心对待;对他不好的,面子上过得去也就罢了。
至于那些害过他的,他一个即将登基为帝的人,总不能整日只想着要怎么弄死他们吧?
就好比他的皇祖父,他虽然已经不再憎恨他,但一时间却很难做到与他坦然相对。
不由得暗悔,早知道方才进了南城门后就直接去成国公府了。
被赵重熙拿话一堵,太子悻悻地坐回了车厢中。
回东宫简单洗漱后,父子二人连太子妃那边都顾上去,换了衣裳后去了御书房。
然而,当他们来到御书房门口时才得知,向来勤政的昌隆帝居然还没有前来御书房。
赵重熙唤来一名小太监,询问之后顺带就吩咐他去请皇祖父。
今日恰逢休沐,昌隆帝昨晚便歇在了韩皇后的永安宫。
因为精力有些不济,他用过早饭后索性又躺回床上睡了个回笼觉。
没曾想这一睡就是两个时辰,而且还是被皇后给摇醒的。
昌隆帝把眼睛撕开一条缝:“怎么了?”
韩皇后笑道:“恭喜圣上,太子殿下和长孙殿下一起回宫了。”
昌隆帝的眼中瞬间就迸发出了巨大的欢喜:“重熙回来了?”
韩皇后嘴角微抽。
她方才说的明明是两个人,而且太子还排在在前面。
可圣上却愣是只听见了皇长孙三个字,生生把太子给抛脑后去了。
当然,韩皇后对太子那个人本来就没有什么好感。
既然圣上这个做爹的人都不在乎,她吃饱了撑着才去提醒。
韩皇后伸手将昌隆帝扶起,笑道:“圣上还是赶紧洗漱了就过去吧,皇长孙在外奔波劳碌几个月,不好让他等得太久。”
其实昌隆帝也心虚。
重熙那孩子迟迟不回京城,军务固然重要,不想见自己才是最重要的缘由。
待会儿见到他,也不知会不会……
这个问题很快就有了答案。
昌隆帝看着黑瘦了许多,却显得愈发内敛成熟的长孙,眼眶顿时就红了。
而他的长孙却没有怨憎他的意思,行过大礼后十分关切地询问他的身体状况。
“皇祖父,您最近感觉怎么样?”
昌隆帝笑道:“朕无碍,怎么着也要把江山稳稳交到你手里,再看着你把箜儿那丫头娶进门。”
两人就这么旁若无人地聊得欢畅,立在一旁的太子肺都快气炸了。
亏得他还担心了那么久,合着他爹和他儿子连余光都懒得看他一眼,直接把他当个物件儿一般晾着!
因为生气,他之前的那些紧张竟散去了不少。
他上前一步,提高声音道:“儿臣参见父皇。”
昌隆帝松开赵重熙的手,乜斜着眼睛看向太子。
好半天才冷声道:“回来了?”
太子赌气道:“再不回来儿臣就没爹了。”
昌隆帝越看他越不像话,轻斥道:“简直胡闹!”
一面又吩咐吴公公:“你带太子去偏殿,罚他面壁两个时辰,你亲自监督。”
不是他不想和长子说话,实在是因为他和长孙谈论的话题,不适合让旁人听见。
太子彻底怒了!
他一把挥开吴公公的手,厉声到:“父皇,儿臣离京快三年了,您就算再看不上儿臣,也不至于二话不说就让我去面壁!”
昌隆帝淡淡道:“就凭你方才这样的态度,朕就应该让你面壁一辈子。”
太子一噎,不由得又想起了那张指挥使的话。
他明明在九月十二之前回来了,父皇对他的态度却还是这般恶劣。
太子冷笑了几声,转身走了出去,竟连告退的话都有半句。
吴公公赶紧告了罪,匆匆追了上去。
御书房中很快便只剩下了祖孙二人。
昌隆帝刚想开口,却见长孙那俊美的脸庞瞬间像是被千年寒冰冻住了一般,哪里还寻得到半分之前的温煦。
“重熙,你这是……”昌隆帝试探着拽了拽长孙的衣袖。
赵重熙声音有些艰涩:“皇祖父,如果孙儿此次回不来了,您待如何?”
昌隆帝忙道:“怎么会……你一定会回来……”
“是么?”赵重熙自嘲道:“皇祖父,我只是个普通人,没有飞天遁地的本事。
更何况,凡事皆有万一。
万一我回不来了,您还有其他的儿子孙子可以倚仗。
可我的母妃,我的未婚妻,他们该怎么办?”
昌隆帝一时语塞,微张着嘴看着他。
赵重熙继续道:“孙儿还听说,最初的时候您还把司徒六姑娘拘在宫里,这又是何意?”
昌隆帝老脸涨得通红。
长孙真是半分面子都不给她留,可他却偏偏无从辩驳。
第一百九十三章 赵云妍(上)
懦弱无能的人往往都是墙头草。
太子虽然自持身份,自小最不喜欢被人牵着鼻子走,但他从前之所以有那么大的野心,同身边那些幕僚仆从,以及方侧妃等人的撺掇有直接的关系。
最近一段时间他身边清净了许多,他成了一根墙头上的孤草,不知道自己今后的路该怎么选择。
从桂州一路行来,他多少还是想明白了一些问题。
他不是儿子的对手,更不可能重新赢回父皇的整颗心。
皇位是不敢再去奢望了,可他才三十出头,难道就要开始养老了么?
本就对养老这个问题十分抵触,此时再听昌隆帝的话,只觉得实在是太扎心。
好好享受生活,好好过日子,父皇这是想要拖着他一起开始那美好的养老生活么?!
昌隆帝不容他辩驳,沉声道:“朕已经替你择了三处比较合适的府邸,待会儿你去苻氏那边同她商量一下究竟喜欢哪个。
重熙大婚后,你们一家人再住在东宫就不合适了,还是尽快择吉日搬出去住。”
十多年来太子一直在外州,早已经习惯了自己做主的生活。
既然已经不能做皇帝,他对东宫哪里还有什么留恋之意。
难得从父皇口中听见合心意的话,太子跪下行了大礼:“儿臣谢父皇。”
昌隆帝道:“起来吧,又没有旁人,跪来跪去的麻烦得很!”
太子心中一喜,依言站了起来。
昌隆帝微微颔首,从椅子上站起来朝偏殿门口走去。
太子见他腿脚不似从前那般利索,忙紧走几步上前打算搀扶他。
孰料昌隆帝却停下脚步侧过头看着他:“做错事必须受罚,朕方才让你在这里面壁思过两个时辰,莫非时间已经到了?”
太子简直死的心都有了。
一个准备开始养老的爹,记性有必要这么好?
一个准备开始养老的儿子,竟还需要面壁思过!
昌隆帝见长子面如土色,翘起嘴角重新迈开腿走了出去。
※※※※
再说赵重熙。
离开御书房后,他用最快的速度回到了东宫。
离开几个月,东宫的景致发生了非常大的变化,春天的清丽已经被秋日的艳所取代。
赵重熙却无心欣赏美景,三步并作两步朝主院走去。
这几年太子和他的侧妃姬妾们都去了桂州,东宫里的主子只有太子妃和赵重熙,因此宫人的数量比从前少了很多,平日里清净得很。
今日太子一行回京,东宫中的人多出了几倍。
搬行李的、安顿住处的、要热水吃食的,虽不至于人声鼎沸,也是嘈杂得很。
来到主院附近,赵重熙的耳根子才恢复了清净。
很快就要见到母妃了!
赵重熙脸上露出笑容,抬腿走进了院门。
“大哥哥……”耳边突然传来了一道稚嫩的女声。
赵重熙顿住脚,转头朝身后看去。
在他印象中,这世上称呼他为“大哥哥”的人,只有孙侧妃所出的赵云妍,他唯一的亲妹妹。
只是……
印象中胆小怯懦,两辈子在他心中都没有什么存在感的妹妹,方才竟主动唤他?
果然,映入他眼帘的是一名十一二岁,身着鹅黄色衣裙的少女,正是他的庶妹赵云妍。
赵重熙的眉头微皱。
他不是那种喜欢在庶出弟妹们面前拿架子的嫡长兄。
但说句实话,他在他们身上也从未花费过半分精力。
就好比眼前这个少女,他一共也没有见过几回,和陌生人也没有多少区别。
换作平日,他或许还会拿出耐心应付这个妹妹,可现在他急于去见母妃,看着赵云妍就觉得有些碍眼了。
他一愣神的工夫,赵云妍已经带着两名侍女走到了他面前。
她行了个礼后,小声道:“大哥哥,我是来给母妃请安的。”
赵重熙想了想,妍儿也是今日才回府,安顿好后顾不上歇息便来给母妃请安,也是有心了。
他弯了弯唇,笑道:“走吧,随大哥哥一起进去。”
赵云妍显得格外开心,一双漂亮的眸子中满满都是喜悦,和赵重熙一起走进了主院。
兄妹二人沿着廊庑走到正房门口,就听见里面传出一阵说笑声。
赵云妍小声道:“是二哥哥。”
赵重熙心情很不错地点点头,也不等宫人们传话,带着赵云妍一起走了进去。
太子妃见长子来了,笑得越发开心。
不过等她看清楚跟在他身后的小姑娘时,表情微微一顿。
赵重熙和赵云妍一起跪下行礼:“见过母妃。”
太子妃一面示意锦屏去扶赵云妍,一面笑道:“三年不见,妍儿都长成大姑娘,母妃险些都认不出来了。”
不是她这个嫡母不合格,实在是赵云妍这几年的变化太大了。
孙侧妃比她晚了一年入太子府,模样生得俏丽家世也很不错,各方面都比那方侧妃强了不少。
偏生太子像是眼瞎了一样,对孙侧妃一直都不冷不热,对那方侧妃却宠进了骨子里。
好在孙侧妃天生就是个不爱争斗的性子,不管太子对她是什么态度,她始终是安安静静地在自己的院子里过活。
对她这个正妃也一样,态度虽十分恭敬,却从来都不热络。
即便有了女儿,她也没有改变初衷,依旧不爱往热闹处凑。
太子妃本就不是什么恶毒主母,对她们这对毫无威胁的母女倒是多了几分怜惜。
三年前孙侧妃本来是想带着女儿留在京城的。
无奈生病这一招已经被太子妃抢先用了,她只能随太子一起去了桂州。
原先就不爱露脸的赵云妍,在太子妃心目中就是个瘦瘦小小,没有什么亮点的女孩儿。
三年后的今天,她看起来依旧有些怯懦,却已经长成了一个标志的小美人,一时间还真是不敢认了!
赵云妍在太子妃身边落座,那边赵重熙却已经摆赵重华拉到身边坐了下来。
太子妃见长子黑瘦了不少,眼中也布满了红血丝,心疼得不行。
嘴里埋怨道:“虽是时间有些紧,却也不至于这般不爱惜自己的身体。”
赵重熙笑道:“儿子年轻,不用几日便歇回来了。”
赵重华却在一旁撺掇:“大哥,我知道你肯定想嫂子了,咱们这就去成国公府一趟呗。”
第一百九十四章 赵云妍(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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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子妃伸手在赵重华耳朵上拧了一下:“你个臭小子懂不懂规矩啊?你大哥好容易回京,饭都没有和母妃吃一顿,你就要把他拐走!”
赵重华捂着耳朵大声呼痛:“我只是说出了大哥心中所想,母妃却只拧我一个人!”
太子妃松开手将儿子推开:“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打什么小算盘。
分明是想溜出宫去找你那未婚妻!”
见太子妃面色不虞,赵重华嘿嘿笑了两声:“母妃,您就……”
太子妃却丝毫不通融:“过两日我得闲了,自会召她进宫来瞧瞧。
如果她真像你说的这么好,我会亲自去你皇祖父那里请赐婚圣旨。
在这之前你不准去找她!”
赵重华十分不满,嘟囔道:“人家好歹也是知府家的嫡女,又不是什么来历不明的姑娘。
再说了,这还是父王为我挑中的亲事……”
赵重熙暗暗嗤笑。
他的傻弟弟真是越来越傻了。
明明知晓父王办事不牢靠,也知晓母妃根本不相信父王的眼光,这种时候提父王,还想指望母妃能允准?
不过,母妃小心谨慎是对的。
以父王的眼光,他看上的儿媳妇谁敢放心?
太子妃的语气越发凌厉:“待会你若想随你大哥一起出宫,母妃不会阻止,但你得一切都听你大哥的,要是再敢一个人乱跑,看我怎么收拾你!”
“知道了。”赵重华终于老实了。
一旁赵云妍却祈求道:“母妃,女儿也想跟着大哥去看看大嫂,可以么?”
※※※※
待赵重熙的脚步声彻底消失,昌隆帝的笑容立刻便散尽了。
长孙说得不错,他是该去会一会他的好儿子!
想罢,他也懒得唤人伺候,自己站起身走出御书房,慢悠悠朝偏殿那边踱去。
偏殿中,老老实实面对墙壁站着的太子,嘴巴却不肯老老实实闭着。
吴公公本想把太子送到偏殿就马上离开的,但又怕自己一走他就跑了,只能生生忍着这份聒噪留了下来。
太子迟迟没有听见吴公公离去的脚步声,转过头看着他,冷笑道:“本宫是奉旨到这里来面壁,你在这里守着是什么意思?”
吴公公不想接话,索性在一旁的椅子上坐下,好整以暇地望着这个也算是他看着长大的男子。
太子被他这份无动于衷给激怒了。
他怒斥道:“姓吴的,你不过是父皇身边的一条狗,而且还是一条换过主子的狗,有什么好得意的?!”
吴公公凉凉道:“太子殿下说得一点不错。老奴四岁上便开始伺候人,从那以后便失去了做人的资格。
老奴曾经是燕国的狗,如今是大宋皇帝的狗,的确是换过主子。
可那又如何呢?
只要狗足够忠诚,在主子们面前便是得脸的,自然可以得意。”
太子继续骂道:“你休要得意忘形,再过一个月,大宋又要换主子了,本宫就不相信,你还能继续……”
吴公公还待引着他再骂几句,余光却瞥见了站在门口的昌隆帝。
他忙站起身,快步走了过去:“圣上,您怎的亲自过来了。”
听闻父皇来了,太子赶紧止住咒骂,转头面对着墙壁一言不发。
昌隆帝在吴公公的搀扶下走了进来。
在椅子上坐下后,昌隆帝道:“朕已经同重熙商量好了,今后让大吴在他身边伺候。
以大吴的忠心,定然能够伺候好他的新主子。”
他的声音原本十分清淡,却在说到最后三个字时突然加重了语气。
太子的身子抖了抖,却更加挺直了肩背。
父皇为了一个老阉奴,竟不惜打他的脸!
昌隆帝道:“朕让你面壁两个时辰,你就是这般敷衍?”
太子用鼻子哼了一声,没有说话。
昌隆帝只觉疲倦得很。
别人的家的儿子活到三十多岁,哪里还需要老父亲这般操心?
可他的儿子都快做祖父了,竟连面壁思过都要人盯着。
他叹了口气道:“儿,过来父亲身边坐。”
一声“儿”,把太子吓得险些一脑袋撞在墙上。
昌隆帝嘴角剧烈抽搐。
大儿子这辈子真是没救了。
太子好容易调整好情绪,走到昌隆帝身边行了个礼:“父亲。”
父子二人的眼圈同时红了。
大宋立国那一日,昌隆帝册封了左楚钰为皇后,同时也册封了赵为太子。
虽然那时他只有这么一个儿子,但身为一名二十出头的年轻帝王,这么做足以证明他对长子的重视。
立国那一日册封的太子,寓意他的命运同年轻的帝国紧紧联系在一起。
所以,但凡赵有一点可取之处,昌隆帝都不会轻言废黜。
只可惜他实在太令人失望。
一次又一次,终于磨光了昌隆帝对他的耐心,对他的感觉只剩下了厌恶。
如今他都已经决定禅位,自然也不会再去在意什么寓意。
卸下所有的包袱后,昌隆帝对长子的愧疚如野草般疯长,终于把那厌恶压了下去。
“儿,这些年是为父对不起你。”
太子又被吓了一跳,险些夺路而逃。
昌隆帝只能用还算灵活的左手将他拉住:“坐。”
太子的腿抖了抖,终于坐了下来。
昌隆帝凝着他的眼睛:“儿,你和为父一样,都是十四岁就做了父亲。
所以你一定能理解我初为人父那时的感觉。
一个心智尚未成熟的小少年,是绝不可能做得好一名合格父亲的。
那些年为父随你祖父四处征战,很长时间都见不到你们母子一面。
直到咱们赵家打下了几座城池,有了自己的地盘,为父却失去了自己的父亲。
那时我才意识到自己究竟错过了什么。
可惜我还是没有时间陪伴你成长,依旧是一年只能见那么一两次。
等到大宋立国,我们一家人终于能够朝夕相伴,你却已经长成了我最不喜欢的样子。”
话音未落,太子早已经泣不成声。
他其实是个记事非常早的人,包括三岁的时候乳娘逗他玩儿摔了一跤,他都有一些淡淡的印象。
可关于父亲的记忆,却是从五岁的时候开始的。
正如父亲方才所言,那时他们赵家已经有了自己的地盘。
第一百九十五章 关心乱
说话间,兄妹三人已经抵达了成国公府三房大门处。
赵重熙把心中的狐疑迅速挥散,对前来迎接他们的门房笑着点了点头,随即便翻身下了马。
那门房唤来一名小厮,吩咐他去给主子们报信,又让人安顿好车马,自己则亲自引着一行人进了府。
即便不算上一世,只从做小厮那时算起,赵重熙进出成国公府已经四年。
不仅是三房,他对整座府邸都极为熟悉。
这种熟悉还不仅仅指府邸的布局,各房的主子和下人,更多的是一种感觉。
赵重熙微拧着眉,总觉得今日的成国公府充斥着一种忙碌中带着喜庆的味道。
难道是因为府里很快就要出一位皇后?
很快他们就来到了二门处,就见身着藏青色衣裳的梧桐小跑着迎了上来。
他神情激动地在赵重熙身前跪下,语带哽咽:“小的给爷请安。”
赵重熙暗暗叹了口气,伸手将梧桐扶了起来。
他自问十分重承诺,从不喜欢亏欠别人。
可面对陪伴了自己十数年,一直忠心耿耿的小厮,竟生出些欠账的感觉。
在山庄学习那些年,以袁谟为首的师兄弟们闲暇时最喜欢打趣梧桐,说他迟早都会做一名王府大总管。
或许是看他从不否认,梧桐这个憨厚老实的小厮竟也生出了些“野心”,把王府大总管当做了自己的人生目标。
正常情况下,他大婚之后便会封王,梧桐实现这个愿望不难。
然而,命运就是这么喜欢捉弄人。
上一世他没能活到封王那一日,梧桐能不能保住小命都难说,哪里还有大总管可以做。
这一世他活得好好的,甚至连王府都已经修缮完毕,只等他和凰儿大婚后就可以入住。
可以说,王府大总管的帽子已经戴在了梧桐的头上。
谁能想到,戴得稳稳当当的帽子居然也能被大风给刮走。
王爷王妃成了皇帝皇后,身边的确有不少被别人称作“大总管”的人,却都不可能是梧桐。
看来还得替他好生安排一个前程。
大约是赵重熙的动作太过轻柔,梧桐鼻子一酸泪珠又滚了下来。
其他人虽然不知内情,也被这样的场景弄得有些心酸。
赵重华本是大大咧咧的性子,哪里看得了这个。
他伸手拍了拍梧桐的肩膀:“爷记得你今年也十九了吧,男子汉大丈夫怎的像个女子一样,多大点事情也值得掉眼泪?”
梧桐不好意思地抹了把眼泪:“是小的不好,殿下回京是大好事,应该高兴。”
赵重华还待打趣几句,就见司徒三爷带着谷雨等人来了。
行礼问安后,一行人走进了二门。
赵重熙本以为来到琴瑟居便能见到凤凰儿。
然而,等他走进正厅,只见里面虽有不少人,男的女的大的小的全都有,独独没有他最想见的那一个。
正有些郁闷,慕悦儿抱着司徒笑迎了上来。
赵重华和慕悦儿熟得很,只是简单抱了抱拳唤了一声小表姑。
赵云妍却是头一次见慕悦儿,忙规规矩矩地给她行了礼。
慕悦儿把司徒笑塞进赵重熙怀里,这才伸手拉起赵云妍:“你是妍儿吧,我带你去见见襄国夫人。”
赵云妍红着脸随她一起走了。
赵重熙怀里突然多了一个小胖妞儿,只觉更郁闷了。
一岁零八个月的司徒笑早已经没有了认生的毛病,说话也比从前清楚多了。
大约是觉得抱着她的男子有些眼熟,活泼好动的她竟比平日安静了许多。
只见她眨巴着黑葡萄一样的大眼睛看着赵重熙,好半天才道:“叔……”
赵重熙险些吐血。
奔波劳碌了几个月,他知道自己比从前黑瘦了些,憔悴了些,可也不至于从“哥”变“叔”吧?
站在他身后的司徒三爷和赵重华却忍不住大笑起来。
司徒笑听见自家老爹的笑声,哪里还肯安静地待着,急急从赵重熙怀里挣脱出来朝司徒三爷扑了过去。
司徒三爷接过小女儿,这才笑道:“这是你姐夫!”
赵重熙道:“三爷,凰儿怎的不在?”
心里却默默吐槽,岳父大人真是太坏了,从二门一路走来,他竟没有告诉自己这么重要的事情。
司徒三爷瑟一笑,拍了拍怀里的小女儿:“午饭后凰儿就被她祖父请过去了。”
赵重熙拧着眉:“国公爷请凰儿过去有什么事儿?”
司徒三爷手一顿:“圣上竟没有告诉你?”
赵重熙一头雾水,摇了摇头。
司徒三爷这才把昌隆帝的打算说了一遍:“……圣上也是用心良苦,下个月箜儿就是大宋皇后了,再不能随着自己的喜好行事。
所以圣上下了口谕,让国公府为箜儿办一场隆重的生辰宴。”
赵重熙暗暗握了握拳。
难怪方才在御书房,皇祖父听说自己要来成国公府探望凰儿,表情竟有些古怪。
原来他在打这样的主意。
凰儿的性格虽然比几年前活泼了许多,但骨子里还是个不喜欢热闹的人。
每年的生辰,如果不是他和亲友们替她准备妥当,她甚至都懒得庆贺。
本来他是打算明日带她去那座已经修缮好的王府,替她过一个简单而有意义的生辰。
毕竟这是凰儿做皇后之前的最后一个生辰,从明年起她的生辰便是千秋节,再想清净就不可能了。
当然,皇祖父的出发点是好的。
帝后虽然高高在上,却不能像寺庙里泥塑的菩萨那般供人瞻仰。
凰儿要想做一名合格的皇后,就不可避免要和大宋的贵妇们接触。
可大宋地位最高的贵妇们,年纪都在四十岁以上,是一群在内宅中摸爬滚打几十年,早已经成精的妇人。
因为年纪悬殊太大,凰儿从前与大宋的贵妇们接触不多,甚至同许多人都没有说过话。
为了避免今后贵妇觐见时表现失常,不如在大婚前提前适应一番。
可凰儿真的会失常么?
赵重熙轻笑着摇了摇头。
皇祖父真是关心则乱。
一个连皇帝都敢骂的姑娘,又岂会因为一群贵妇就乱了分寸?!
他不再想这些事情,走上前给阮棉棉行了礼,这才同韩雁声和袁谟坐在了一起。
第一百九十六章 相回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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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过了差不多半个时辰,凤凰儿回来了。
她的观察力十分敏锐,与大家寒暄的同时,很快就发现慕悦儿身边坐着一个自己从未见过的小姑娘。
不等赵重熙替她介绍,她已经猜出了对方的身份。
太子殿下唯一的女儿,阿福的庶妹赵云妍。
她露出一个干净明朗的笑容,朝慕悦儿那边走去。
赵云妍却有些发怔。
她虽然没有见过大哥哥的未婚妻,但也听人谈论过很多次司徒家那位虽然美貌,但性格却有些冷清的六姑娘。
直到此时亲眼得见,她才意识到自己的准大嫂和别人谈论的不一样。
※※※※
太子妃伸手在赵重华耳朵上拧了一下:“你个臭小子懂不懂规矩啊?你大哥好容易回京,饭都没有和母妃吃一顿,你就要把他拐走!”
赵重华捂着耳朵大声呼痛:“我只是说出了大哥心中所想,母妃却只拧我一个人!”
太子妃松开手将儿子推开:“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打什么小算盘。
分明是想溜出宫去找你那未婚妻!”
见太子妃面色不虞,赵重华嘿嘿笑了两声:“母妃,您就……”
太子妃却丝毫不通融:“过两日我得闲了,自会召她进宫来瞧瞧。
如果她真像你说的这么好,我会亲自去你皇祖父那里请赐婚圣旨。
在这之前你不准去找她!”
赵重华十分不满,嘟囔道:“人家好歹也是知府家的嫡女,又不是什么来历不明的姑娘。
再说了,这还是父王为我挑中的亲事……”
赵重熙暗暗嗤笑。
他的傻弟弟真是越来越傻了。
明明知晓父王办事不牢靠,也知晓母妃根本不相信父王的眼光,这种时候提父王,还想指望母妃能允准?
不过,母妃小心谨慎是对的。
以父王的眼光,他看上的儿媳妇谁敢放心?
太子妃的语气越发凌厉:“待会你若想随你大哥一起出宫,母妃不会阻止,但你得一切都听你大哥的,要是再敢一个人乱跑,看我怎么收拾你!”
“知道了。”赵重华终于老实了。
一旁赵云妍却祈求道:“母妃,女儿也想跟着大哥哥去看看大嫂,可以么?”
太子妃的笑容微敛。
说起来这还是赵云妍十几年来第一次在她面前提要求,她真是不忍心拒绝。
不过,自家儿媳是什么样的人太子妃清楚得很。
如果赵云妍没有问题,箜儿一定会把她照顾得妥妥当当。
如果赵云妍有问题,那么只能说声抱歉了,箜儿绝对会请她好好喝一壶。
想罢她重新露出了笑容,拉起赵云妍的小手:“你大嫂脾气最温和了,你去瞧瞧她也挺好的。
只一点,宫外终究不比宫里,你事事都要听大哥大嫂的,千万不要自作主张。
赵云妍十分开心地应道:“女儿记住了,一定听大哥哥和大嫂的话。”
赵重熙端起一盏茶慢慢品着,无奈地看着说得正高兴的三个人。
难道他们没有意识到一个很严重的问题?
要不要带重华和妍儿去成国公府,决定权在自己手里好吧。
怎的自己还没有表态,他们三个就愉快地决定了?
※※※※
最终,赵重熙还是没能拗过母妃,带着弟弟和妹妹一起出了宫。
赵云妍乘车,兄弟二人骑马,三人轻装简行地朝成国公府而去。
赵重熙和赵重华并肩骑行,总算找到了单独说话的机会。
“重华,我记得你从前和妍儿的关系并不亲近。”
赵重华甩了甩马鞭:“的确是不怎么亲近。”
他以前真是不喜欢赵云妍。
大哥和他都是在京里出生的,只不过他两岁的那年,大哥被送去求学,而他则随着父王母妃一起被贬谪至密州。
到了密州好几年后,孙侧妃才生下了妍儿。
按说,整座太子府中只有他们兄妹两个,年纪悬殊又不是很大,即便不是同母,也应该相处得极为融洽才对。
可孙侧妃对妍儿实在看得太紧了,十次中倒有九次不让他们兄妹见面。
时间一久他也就没有了兴致。
府外有那么多新鲜的人和事,谁耐烦去哄一个小丫头片子。
兄妹二人就这么在同一座府邸中各自成长,真正做到了井水不犯河水。
赵重熙从前对赵云妍不上心,这些事还真是第一次听赵重华提起。
他轻叹道:“这也怪不得孙侧妃,谁叫父王……”
本想说自家父王就是个混账,终究还是忍住了。
毕竟重华和父王的关系远比自己亲近,说这样的话除了让兄弟阋墙,根本毫无用处。
赵重熙笑了笑:“你那心上人也是今日抵达的京城?”
赵重华道:“大哥竟然不知晓?她们一家人是和父王一起回京的。她父亲在桂州知府任上做了十几年,官声一直很不错。
父王怜才,便不等他任期满就把他带回了京城。
说到这里他往赵重熙身边凑了凑:“大哥,你很快就是大宋的皇帝了,这件事你一定要帮我。”
赵重熙眉头一挑,故作不知道:“帮你什么?”
“大哥”赵重华不干了。
赵重熙嗤笑道:“你大哥我皇帝还没当上,你就想让我假公济私,给你的准岳父大人安排官职了?”
赵重华红着脸道:“我不是那个意思……我就是觉得,反正年底任期满的官员们都会回京述职。
现下已经八月,其实也就是年底了……”
赵重熙无语。
八月明明还是年中,离年底还很远。
那位知府大人现下就回京述职,桂州那一摊子事岂不是没有人管了?
这样不负责任的官员,竟还指望神官?!
然而,看着自家傻弟弟那傻气的模样,有些不好听的话还是咽了回去。
赵重华见他不说话,又笑道:“大哥,那姑娘是真的好,妍儿之所以有这么大的转变,和她也有很大的关系。”
赵重熙道:“和她有关系?”
按说听了这么半天,赵重熙是应该问一问那姑娘的名字,否则一直以“她”称呼,真是别扭得很。
可他实在看不下去自家傻弟弟的傻样子了,偏就不想顺着他的意思去询问那姑娘的名字。
第一百九十七章 永不悔(上)
听了思晗的话,凤凰儿轻笑道:“是啊,我也想知道有什么必要。”
几名丫鬟相互看了一眼,都不知道该怎么接话。
那位胡姑娘只是一名外州知府的女儿,要想顺利嫁与二皇孙,单凭着太子殿下口头上的承诺是远远不够的。
只要圣上和太子妃反对,别说正妃,她连侧妃的位置都未必轮得上。
但那两位都不是胡姑娘够得着的人,即便想要怕马屁也寻不到门路。
这种情况下,自家姑娘那份请柬难道不是递到她脚下的梯子么?
可她选择的却是回避。
这只能证明她要么就是个傻的,要么就是不敢同自家姑娘见面。
能得二皇孙和妍郡主这般推崇的人,怎么也不可能是个傻的,所以答案只能是后一个。
而她不敢和自家姑娘见面的缘由就十分耐人寻味了。
连她们几个都能想明白的事情,更何况是聪明绝顶的姑娘。
想来是姑娘懒得计较这等小事,所以才说出方才的话。
想清楚原因的春桃几个继续做事,带着几个小丫鬟在衣帽间里整理衣物的红翡听见她们的谈话,突然探出一个头笑眯眯道:“姑娘,您不如派人去一趟蔡州,就算那胡姑娘长了三头六臂,也休想闹出什么幺蛾子。”
凤凰儿好笑道:“我家红翡这么厉害,不如就派你去一趟?”
红翡有些懊恼,自己一激动又忘了管住嘴巴。
她只能讪笑道:“姑娘很快就要大婚了,奴婢要忙的事儿多着呢……”
春桃几个忍俊不禁,笑了一阵后又说起了今晚生辰宴的事。
※※※※
三年前回到京城后,太子妃出宫的次数一只手都能数得过来。
今日准儿媳的生辰宴,圣上早早就叮嘱她一定要出席,正好合了她的心意。
箜儿虽然聪慧,但终究还是太过年轻了。
而且她这些年冷眼瞧着,阮氏自己就不是个喜欢应酬的人,除却广元长公主,就没见她和京中其他贵妇有来往。
没有母亲的引见,箜儿有没有把那些人认全了都难说。
那些个年长位高的贵妇,自然不敢在准皇后面前倚老卖老,却难免暗中挖坑使绊子。
身为箜儿的婆母,这种时候她怎么能眼睁睁看着她被人欺负?
心里装着事,太子妃一大早就醒了。
简单用过早饭后,锦屏亲自替她梳妆。
在旁人看来,太子离京近三年,太子妃在东宫就过了三年独守空房的日子。
加之她的年纪本就比太子大了三岁,纵然在皇宫里享受荣华富贵,肯定已经成了一个憔悴不堪的老女人。
就连太子也是一样的想法,所以那一日他应承赵重熙时才那么干脆。
甚至还以为太子妃一定会忍不住主动来训他。
然而,事实上独守空房三年的太子妃不仅没有憔悴,比起从密州回京那一年,精神和气色都要好得多。
三十多岁的女人虽不及十几二十岁时那般娇美,但只要精神足气色好,那份成熟妩媚也极为动人。
就好比此时,镜中国色天香的美人把把锦屏等人都看呆了。
太子妃无奈地笑道:“本宫都快娶儿媳妇了,哪里还有什么姿色可言。
若非怕丢了儿子儿媳的脸面,谁耐烦弄这些。”
锦屏刚想分辩几句,门口传来了小宫女们问安的声音。
听说太子来了,太子妃只觉一阵心烦。
昨日她做好了同他见面的准备,甚至提前把肚子填饱,就怕和他在一起用饭食欲不佳吃不下去。
没想到圣上昨日竟罚太子面壁两个时辰。
等他回到东宫时,天色虽不算晚,却已经累得不想说话不想吃饭,直接回房歇下了。
所以夫妻二人昨日并没有能见上面。
太子妃本以为今日自己早些离开东宫晚些回来,大约又可以不用见太子。
没想到一早他就寻过来了。
太子妃耐着性子走上前行了礼:“妾身给太子殿下请安。”
而太子整个人都愣住了。
苻氏当年能中选,除却家世外,容貌出众也是原因之一。
然而,随着时间的推移,他对苻氏那种心动的感觉越来越淡,渐渐把她当做了自己的亲人,甚至后来还成了敌人……
可谁能告诉他,眼前这个美得让他无法移开眼睛的女人,竟是苻氏?
说好的独守空房呢?
说好的憔悴不堪呢?
太子觉得自己被欺骗了。
如今的太子妃可不想委屈自己,见对方迟迟没有反应,她直起身子淡然地看着前方。
大约是被她这太过淡然的眼神刺激了,太子终于醒过神来。
他十分不满道:“苻氏,你往哪儿看呢?”
太子妃道:“妾身今日还有要事,无法陪伴殿下,咱们改日再叙。”
太子怒了,把那一日在颍昌府答允赵重熙的话全都给忘了。
他上前一步拉住太子妃的胳膊:“苻氏,你不就是想去成国公府么?”
太子妃暗暗翻了个白眼,明知故问!
太子咬了咬牙,指着门口对锦屏几人道:“都出去!”
锦屏几人不敢执拗,躬身退了出去。
太子妃一又是阵心烦。
她挥开太子的大手,指着不远处的椅子:“殿下有话坐下来说。”
太子依言坐下,一双眼睛依旧看着太子妃。
太子妃扯出一丝笑容:“臣妾的确是要去成国公府,今日乃是箜儿十六岁生辰,我自然是要出席生辰宴的。”
太子重重哼了一声:“哪家也没有一大早摆宴席的规矩!”
这下轮到太子妃怒了。
照着太子的意思,难道她一大早起床着急着出府,就是想去成国公府蹭饭?
当她是个饭桶?!
太子没有注意太子妃的情绪变化,继续道:“苻氏,咱们夫妻是一体的,本宫如今已然这般落拓,你以为自己还能同从前一般风光?”
太子妃抚了抚衣袖:“殿下,妾身嫁与你二十年,担惊受怕的时候多,忧心长子的时候多,却从未曾体会过什么风光。
今日也一样,妾身出宫只是为了参加准儿媳的生辰宴,而不是去诸位贵夫人贵女们面前显摆的。
殿下才刚回京,还是回房好生休息,有话待妾身回来再说。”
她说话的语气并不强硬,太子却从中听出了她对自己的拒绝之意。